此时一楼的圆台也被打扫干净,楼内安静万分。
曲牧微微颔首,望月楼的掌柜便敲响了铜锣,扬声道:“今齐国万安与楚女盈在望月楼立下死决契,契中言明,不可归降、不可弃权、不可耍赖,有一死则另一人方算胜出,决斗将于一盏茶后开始,二位可有异议?”
万安信心满满:“无异议。”
楚女盈也道:“无异议。”
掌柜继续道:“既有郡尉曲牧曲大人行判,公平亦公正。二位若无兵刃,可挑选趁手的兵刃用。”
只见几位侍者合力搬上来一个重物架,上头有刀、枪、剑、戟等十八种兵器。
曲牧忽而瞪大了眼睛,直勾勾的望向架子上的短刀:“那可是排名第六的名刀暗夜?”
姜姒听闻过天下十大兵器,赵国上下只有一把排名第八的长剑朱砂,为一名有名剑客所有,没想到望月楼竟如此卧虎藏龙,排名第六的名刀就这么大咧咧的摆在架子上供人使用。
“真是名刀暗夜?”
“曲郡尉都这么说,肯定错不了。”
“望月楼可真是财大气粗啊。”
“我等可否近处一观?”
“……”
望月楼掌柜双手晃动,安抚众人:“此刀确实是排名第六的暗夜。不过在我望月楼,这便是一把普通的长刀。二人自主选择,一旦选定不可再换。”
话音刚落,万安便跑过去拿起了暗夜,他有身形和力量加持,再加上暗夜,楚女盈必输无疑。
楚女盈淡淡一笑,站在架子前仔细端看,最后挑了一把普通长剑。
台下众人一片唱衰。
“还有什么可比性,死决结果已经出了。”
“切莫妄言,我倒觉得楚女盈方才行走之姿,颇像几分练家子。”
“无知小儿,区区瘦弱女子,再如何能打得过手握暗夜的男子?”
时刻一到,铜锣被连击三响。
决斗正式开始。
只见万安持着短刀,直奔楚女盈的命门,而楚女盈呆愣在原地,面不改色,直至楚女盈面前一寸时,她竟直接跃了起来,一脚踢到万安胸口。
万安没有防备,或者说太过自大,根本没想到楚女盈会如此功夫,当下被踢的往后退了几步,楚女盈乘胜追击长剑斩向万安。
原本的攻变成了现在的守。
台下众人屏息凝神,直直的看向台上二人,姜姒亦惊的说不出话。
台上这会形势已彻底逆转,万安虽持着暗夜却被楚女盈的一把普通长剑打的溃不成军。
又几个回合,楚女盈直接一击毙命。
猩红的鲜血瞬间染红万安的胸口,他手中的暗夜坠落在地上,双眼瞪得大大的,死都没有阖上。
铜锣声响,众人才堪堪回过神。
侍者走到万安身前,仔细勘验,朝着掌柜耳语几番,望月楼掌柜又把结果告知曲牧,曲牧这才站起身走到圆台中央,扬声道:“齐国万安与楚女盈一战中,楚女盈胜。”
台下沉寂片刻,而后一阵狂呼。
“楚女盈胜了!”
“楚女盈神了。”
“谁说女子不如男,让你们再随意叫嚣。”
“哎呦,方才谁说回老家置办房屋呢?”
“……”
姜姒下的赌注最大,赢的钱自然也最多。
望月楼掌柜亲自将赢钱端至她面前:“娘子所得皆在此。”
周暮春扫了一眼,从其中拿出一串银钱给他。
望月楼掌柜拱拱手:“多谢娘子,多谢郎君赏。”
一般赢了赌注,都要给主家个彩头,周暮春做的的确恰当。
待人走后,姜姒双眼亮了几分:“这么多钱!”
“娘子可换成金,易储存。”
今日赌注本就凑巧,姜姒也没打算留下所有钱财,便从中取出两串银钱放至周暮春手中:“还望周内官收下。”
而后又分了如月、任将军等人,最终只留下本金和少许赢钱。
如月捧着银钱不知如何处理:“王姬……奴婢实在不知何用。”
姜姒知晓如月一直在深宫之中,且年岁不大,定然也未见过外头的光景,便道:“长街热闹,如月若有喜欢之物,买下即可。”
如月感激涕零:“奴婢多谢王姬。”
姜姒轻笑一声:“长街依旧灯火通明,尔等若想逛一逛,看一看,自行离去。吾与周内官一同回客栈,有他在,诸位勿忧心。”
几人面面相觑:“这……”
保护王姬是他们的职责,若是出了事可就是杀头灭族的大祸。
周暮春视线扫过众人沉声道:“我乃天子近身内官,诸位还信不过我吗?诸位处理好各自的事便回客栈歇息,明日辰时出发。”
闻言,众人这才离开。
楼下围观之人也渐渐散去,姜姒望着台下的尸体,淡漠道:“走吧。”
周暮春应了一声:“王姬可还有想去之地?”
如果她不是赵国王姬,如果她被世俗所困,如果她手有余钱,那她想带着母亲去看看齐国大好河山。
可她身负使命,今日所见所闻已经超过她过去的十六年认知,她足够欣喜若狂。
“齐宫。”姜姒违心道,忽而问道:“周内官是哪里人士?”
周暮春脚步顿了顿,眸子中情绪汹涌,最后化为二字:“商都城。”
姜姒点点头又问:“可有想去之地?”
周暮春眼波流转,声音略微沙哑:“奴才自幼便被卖入深宫,学的看的皆是如何伺候人。以前别无他想,只想保住命有碗饭吃,而今与王姬相识,奴才……只愿意跟随王姬。”
姜姒不知如何作答,她怀疑周暮春,但也知道周暮春这几日伺候她有多上心,未来之事,瞬息万变,谁都说不准,便笑了笑:“回吧,看了这么久,吾累了。”
周暮春小声试探:“奴才伺候王姬沐浴?”
如月正在长街,一时片刻回不去,本想拒绝又想此人怕是日后在齐宫中唯一可依靠之人,若推的太远,没了依靠,以后所行之路怕是更加艰难。
姜姒没去过齐都城,也不知道那里是何习惯,只能暂时将内官服侍女子沐浴当成寻常之道,如此才略感心安。
姜姒淡淡道:“还请周内官蒙上帕子。”
“奴才领命。”
没过多久,热水便准备妥当,上头还撒了一层嫣红色的花瓣。
去除头上发钗,周暮春便蒙上眼睛为她更衣。
里里外外有三层,等全部褪去,周暮春搀扶着她的小臂进了浴桶,拿上木匜往她的肩膀上浇热水。
姜姒静静的闭上眼睛靠在浴桶之上,浑然不知头顶的周暮春正直直的盯着她。
白皙的身体在水中若隐若现,犹如山雾缭绕中最美的那株莲。
周暮春只觉得心口都是热的,脸上擦的脂粉更是在一点点融化。
他深吸了一口气,变了嗓音,有所试探:“王姬,可要奴才揉一揉肩膀?”
让他贴身伺候,已经够出格,姜姒自然不做他想,便摇头,“不必。”
“……诺。”
察觉头顶的呼吸越来越重,姜姒缓缓睁开眼抬头望:“周内官可是不适?”
可以热气缭绕,并不能分辨出周暮春的神色。
周暮春舔了舔上唇,悠悠的盯着她:“王姬勿要扰心,地龙烧的太旺,奴才有些热罢了。”
“周内官若身体不适,不如下去歇息。”
“无碍。”
待姜姒熟睡后,周暮春轻叩桌面,片刻如月毕恭毕敬走了进来:“王上。”
“保护好王姬,寸步不离。”
如月低头道:“诺。”
下至一楼,一身穿铠甲的彪形大汉大步走过来冲他行了一礼:“王上!”
周暮春“嗯”了一声,问:“如何?”
曲牧神色认真,与方才望月楼之中判若两人:“万安确是齐国人,此人一向喜高谈阔论,不巧今日撞到了硬茬手里,这才失了性命。
楚女盈并非普通楚人,而是楚王姬高寒霜,此次来陵城是为寻一人。”
“她想对付芳华夫人?”
曲牧点头称是:“楚王沉溺酒色,身子早就被掏空,如今楚宫芳华夫人独大,自然想把诸侯之位给亲生子。
前不久刚对公子瑛下了剧毒,此毒唯有神医班若可解……”
周暮春轻叩桌面:“去给班若发一道密令,令其推波助澜。”
曲牧似有迟疑。
周暮春抬眸扫了他一眼:“有话便说。”
曲牧这才道:“楚王姬高寒霜不久便要入齐宫,就算派班若过去,公子瑛也成不了大事,莫非……王上想让公子峻即位?”
“曲将军怕是酒喝多,糊涂了。”
曲牧冷汗直流,腰又往下弯了一寸:“王上明示。”
周暮春单手背在身后,抬步而行:“虽说六国归一,可有数不尽的豺狼虎豹躲在暗处,意图破坏来之不易的统一。
既如此,孤何不将计就计,让他们闹腾,再一网打尽。
如今楚分为两派,一则向齐派,一心向齐,一则养精蓄锐派,试图修身养息待日后给大齐一记重击。
若如此,后者便要寻一个好的国君,这才有二位公子的王位之争。
孤派班若与向齐派里应外合,将楚闹个天翻地覆,届时不费一兵一卒,便可将楚彻底转化为大齐的势力。
如此,可明了?”
曲牧一拍脑门,哈哈笑了起来:“王上运筹帷幄,我大齐之幸。俺老曲能否前去一观……”
见周暮春眼睛横了过来,曲牧高亢的声音戛然而止:“臣定不辱命。”
第二日,一早便坐上去都城的马车。
马车被周暮春换成了空间更大马车,坐上她、如月和周暮春三人还绰绰有余。
不仅如此,车内有茶几和暖炉,书籍和零嘴,姜姒觉得若是就这么一直走到地老天荒,似乎也不错。
行至半路,周暮春不知道从何处搬来一堆书籍,说是他最爱之物,姜姒好奇打开看了一眼,才发觉正是她看过的话本。
周暮春望了过来:“王姬可看过此物?”
姜姒缓缓摇头,违心道:“……不曾。”
周暮春面露遗憾:“王姬读的乃是圣贤书,自非此等低俗之物,奴才还是将此物扔去,免得碍王姬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