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第 131 章
剧痛从后脑袭来, 沿着后背迅速蔓延至全身。
虞初羽眼前一黑。
一阵窒息中,她努力睁开眼,终于看清眼前的景象。
然而在视线聚焦的瞬间, 瞳孔紧缩。
她挣扎着开口,涨红着脸吐出断断续续的词句:“少……少主,这……是何……意?”
很快她便注意到对方双眼猩红,显然状态不对。
不过再这样下去,她真的要被掐死了。
双臂勉强恢复了点知觉,虞初羽咬着牙抬起手, 想要掰开他的五指,但使出的力气却少得可怜。
但这种充满反抗意味的举动更加刺激了对方。
只见一抹血痕从他眼尾渗出, 划过姣好的面容, 落入地面。
使他更添疯狂的色彩。
“放、开……”
虞初羽抬起脚, 眼神发狠地提起膝盖朝他下腹撞去。
谛莘像是提前预料到一般, 左手大力向下一按,直接将着一击化解。
眼看虞初羽脸色发青发紫, 掐着她脖子的手莫名松了几分力道, 不多不少, 起码让她不至于窒息。
“你也选他……”
谛莘凑得极近,声音却低得轻不可闻, 要不是耳边传来的湿热的气流, 虞初羽甚至会以为是幻听。
“你在说什么?”虞初羽皱眉,嗓音沙哑。
然而回应她的却是颈边骤然传来的尖锐疼痛。
嘶——
虞初羽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眼睛却因为震惊睁得老大。
锐利的兽齿划破皮肤, 顺着脆弱的脖颈毫不留情地一口咬下去。
温热的鲜血瞬间喷涌而出, 将谛莘本就浓滟的唇染得愈发的红,也衬得他愈发妖异, 仿佛一只地狱爬上来的恶鬼。
咕咚。
一大口吞咽声在此刻的空间内显得格外清晰。
明明是平日里稀松平常的声音,然而一旦想到对方口中吞咽的是自己的血液,总会让人脊背发寒。
虞初羽再顾不得其他,找到拔剑的机会右手迅速搭上剑柄。
这时她才意识到手背处传来的一阵阵灼烧般的痛觉。
伏尘被拔开一小截。
虞初羽顿了下,抿着唇将其收回鞘中。
如果不是感觉到体内血液还在不断流失,就二者此刻亲昵地姿势,不知道还以为是在调情。
不过比起方才杀意凛然的样子,谛莘此刻确实安静了不少,不知不觉间,那只钳着她脖子的手已经松开,只是轻轻搭着。
虞初羽找准时机,一拳打在他腹部,趁他松口之际将剑鞘往他嘴里一塞,一个擒拿将他反手制住,死死压在地面。
“冷静点了吗?”虞初羽气息微乱。
然而身下的人却没了动静。
虞初羽没放下警惕,捏着他的下巴转过头来,发现他脸上一片潮红,唇边呼出灼热的白气。
她心念一动,整个房间温度骤降,满室的冷气模糊了视线,仿佛来到冰天雪地。
然而谛莘身上的温度却没有降低半分,反倒因为冷热交融,睫毛和发丝上化出一片水雾。
确认对方却是没有搞事的力气后,虞初羽松开手,摸了一把脖子。
还好,没伤到大动脉,周围的血液被吸得差不多,倒是没再渗出血来,只沾了手残留的血迹。
她垂下眸犹疑地看了眼地上躺着的妖,一时间有些拿不定主意。
【不走吗?】伏尘疑惑的声音响起。
【若是有妖发现他们的少主意识全无地躺在这里,定然会彻查,到时候他们就会知道我也曾因为换衣服的缘故,在这房间内出现过。】虞初羽回答。
虽然这样说着,她心里却清楚,这个理由根本说不过去。
不过伏尘被唬住了,认真思考起来:【那不然我们把他搬到隔壁……的隔壁?】
虞初羽没有回答。
“好冷……”谛莘口中溢出几声呢喃,嘴唇冻得发紫。
他弓着腰,手上和额间都布满青筋,依稀能听见身体中骨骼摩擦的声音。
虞初羽眼睛微眯。
这种情况,瞧着似乎有些像血脉觉醒。
她定定地看了会儿他的脸,挥手正要撤去满室的寒意,突然,一股无法言说的圣洁气息席卷而来。
虞初羽走到窗边,小心打开一条缝隙。
透过缝隙,她看见远处一道白光冲天而起,仿佛一根天柱,将天空和地面连在一起,整个夜空被照得透亮,光是远远看着,都让她有种喘不出气的感觉。
那是什么东西?
虞初羽心中骇然。
很快,周围陆续走出几只妖,显然也是远处白光的动静惊动。
未免引人注意,虞初羽轻轻合上窗,转过身,眼前赫然立着一道身影,竟是方才还倒在地上的谛莘。
虞初羽呼吸一紧。
就在她满脸警惕,以为又要费一番功夫时,谛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握上她的手腕。
下一刻,两人齐齐消失在房间内-
眼见时间已过却迟迟未开席,在座位上坐好等待的众妖不禁左右面面相觑,少数开始窃窃私语。
时昼往嘴里扔了颗葡萄,嚼吧嚼吧后噗噗吐出几颗籽。
注意到众人投来的视线,他眉峰一挑:“怎么,你们吃葡萄不吐籽?”
另外三名妖主不动声色收回视线,其中一人还皱了皱眉,显然是对他此举感到不喜。
时昼站起身,怕了拍压皱的衣袍。
“看来这宴会还有的等,腿都坐麻了,我出去醒醒神。”
这时,一个长相阴柔的男人也跟着站起身,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既然如此,不妨带我一个。”
正是四大妖主之一,南尧。
时昼看了他一眼,无所谓笑笑:“也好,这样就不会无聊了。”
就在他们迈出大殿的刹那,两道磅礴的灵力自二人周身同时升起,疯狂地相互挤压着,直接带起一阵妖风,眼见这股妖风就要席卷进殿内,下一瞬,殿门处一道屏障亮起。
一位妖主缓缓收回手,动作连贯地端起桌上的酒盏递到唇边。
妖王隔着一块半人高的晶石将宴会厅内的一幕尽收眼底。
他抬头看了狮崖一眼,眼中带着天然的威势:“让玄羽卫的人去走一趟,提醒南尧注意分寸。”
“是。”
“还有,少主还没来吗?”
“回陛下,卑职不久前在东苑附近见过少主,已经派人去找了。”狮崖说着顿了下,还是毅然决然地开口,“毕竟是陛下寿宴,错过时辰就不好了,陛下和娘娘不如先行开宴?”
妖王眉峰骤起。
沉声道:“再等等。”
狮崖闻言,默默行了个礼出去了。
虽说陛下和少主父子情深是好事,但此番为了少主拖延时间未免太过了些,这让那些赴宴的众妖怎么想。
等他离开后,第五聿华缓缓开口,脸上写着无奈:“狮崖说的不无道理,你对莘儿太过紧张了,在王宫内还会出现什么意外不成,何况还有那位跟着,兴许是有什么事耽搁了。”
“希望如此。”
就在这时,妖王率先察觉到什么,抬头望去,就见一道白色光柱在视线范围内缓缓升起。
妖王霍然起身,脸色凝重得可怕:“意外真的发生了。”
“狮崖!”
“命所有玄羽卫围住落泽殿,不允许任何活物进出!”
第五聿华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但仍有一丝理智在:“那个地方连你也轻易进不去,你说有没有可能……”
妖王摇了摇头:“说到底,当初先祖只是得那位大人赐血,连后代都算不上,如今数万年过去,那滴血早就不知道稀成什么样了,怎么可能弄出这么大动静。” ”你且在这等着,我去瞧瞧情况。”
第五聿华拉住他的衣袖,脸上的表情坚定:“事关整个妖族,我同你一起。”
妖王搭上她的手。
“好。”
百名玄羽卫倾巢而出,将落泽殿包围得严严实实。
玄虺站在最前面,脸色凝重地望着殿内,垂着右手不住地往下滴着血,细看就能发现其上除了模糊的血肉,还有因灼烧而成的狰狞伤痂,看着极为可怖。
这是他方才情急之下想闯进殿内造成的伤口。
只要进不去这殿内,就算有再多的玄羽卫也只能束手无策地守在殿门外-
谛莘的速度极快,几乎是眨眼的瞬间,周遭已经换了样。
记忆中,这样的事情似乎也曾发生过。
虞初羽回过神,还没来得及打量自己所处的位置,就见身侧的谛莘脸色雪白,直挺挺地朝她倒来。
虞初羽迟疑了一瞬,还是没有移开脚步。
然而接住谛莘的瞬间,对方陡然睁开眼,那双宛如深渊般的幽蓝色眸子定定望着她,仿佛要望进她的眼神深处。
虞初羽莫名打了个寒颤,就见对方莫名冲她笑了下,撑着力气站直身体。
他的视线落在她颈上,指尖擦过那瘆人的淤痕,明明动作极轻,虞初羽却感觉伤口处泛起一阵细密的灼意。
谛莘垂着眸,仿佛居高临下,又仿佛带着无尽的歉意:“方才伤到你了。”
很快,他又补充了句:“我会对你负责的。”
虞初羽没搞懂这两句话的逻辑,但此刻两人之间的距离属实太过逼仄,以至于令她有些神智不清。
她猛地后退几步,同时将人推开。
然而下一秒,自己就被一个力道带得一个趔趄。
她这才注意到,对方握着自己手腕的手还未松开。
没等她挣脱,谛莘已经拉着她往前走。
她这才发现眼前矗立着无数道棂星门,仿佛陷入某种循环,一眼望不到尽头。
许是身旁这位的动作太过娴熟和谐,虞初羽鬼使神差地唤了声:“幽霁……”
谛莘回过头,神情没有一丝变化,非要说的话,还带着微微疑惑:“你说什么?”
虞初羽骤然回神,移开视线:“这是什么地方?”
谛莘白着一张脸,笑着回答:“我说我不知道,你信吗?”
虞初羽抿着唇没再说话。
终于,穿过最后一道棂星门,无边的寒气朝他们扑面而来。
眼前赫然出现一座巨型玄冰棺,棺椁无盖,透过透明的玄冰,依稀可见里面趴着一只巨大的雪白妖兽。
那是一只极为漂亮的妖兽。
洁白如雪的皮毛宛如丝绸,又像是渡着一层月辉,浑身散发着圣洁的白光;头顶一对晶莹如玉的龙角,如桂枝,又如珊瑚,像是与生俱来的王冠。
背后巨大的翅膀此刻呈合拢装,连带着毛绒绒的尾巴盘在一起,削弱了原本高大威严的形象,仿佛只是一只贪睡慵懒的大猫。
或者说,像是一只随时能够醒来的大猫。
虞初羽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巨兽,一时间失了言语。
第132章 第 132 章
腕间一轻, 虞初羽低头看去,只见谛莘已经气息微弱地倒在地面。
在他身下压倒了一大片幽蓝剔透的不知名花朵。
这些花开满整片空间,仿佛呼吸般一下一下闪烁着微茫, 恰到好处地照亮整个视野。
虞初羽一时间有些茫然。
带她来的当事妖都晕过去了,自己要做些什么?
就在这时,眼前突然黑了一瞬。
虞初羽这才注意到,不知何时起,所有的花朵一改之前无序的闪烁,渐渐化为同频。
整个空间仿佛活过来一般, 以无名花的明暗为心跳,一下一下, 在无风无澜的空间内逐渐变得清晰。
不是幻听, 真的有心跳声。
虞初羽眼皮一跳, 望向前方的巨型棺椁。
那趴卧着的巨兽毫无征兆地动了下, 站起身伸了个长长的懒腰,随即轻轻一跃, 从棺椁中跳了出来, 巨大的体型在足下肉垫的消音后愣是没发出半点声响。
站在同一水平面后, 庞大的身躯瞬间带来了更大的压迫感。
很快虞初羽就注意到一丝不对。
巨兽的眼睛竟然是闭着的。
除了凛然的威压和浩瀚如江海的灵力,从这只巨兽身上, 她感受不到丝毫生机。
所有的动作仿佛只是设定好的程序。
饶是如此, 看着这一庞然大物直直朝自己走来,要说没有压迫感是不可能的。
然而巨兽每走一步, 身形便缩小一分, 在距离他们不到半米的时候, 已经只有巴掌大小。
虞初羽怔怔地看着巴掌大的白团。
白团脚步未停,依旧朝谛莘走去, 直至没入他的身体,二者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咚——
巨大的心跳声在整个空间内响起。
但这一次,心跳明显是从谛莘身上传来的。
谛莘的神情变得愈发痛苦,下一瞬,一道白光在眼前炸开。
虞初羽被这巨大的光芒晃了眼,即便闭上眼前,视觉内依旧白茫茫一片。
她依稀能感觉到,这道光同先前夜空中的光柱同源,但却比那更亮。
光芒将整个夜空照得恍同白昼。
不知过了多久,白光终于散去,原本谛莘躺着的位置,如今却盘着一只同房才棺椁中无二的雪白巨兽,只是体型缩小了一半。
下一瞬,巨兽缓缓睁开眼,幽蓝深邃的眸子直直对上她的视线。
片刻之后,一只毛茸茸的巨爪朝她迎面伸来。
虞初羽眼皮一跳,奋力躲开还是被压个正着,直接扑在地上,要不是对方没使力,她恐怕就要撒手人寰了。
“谛莘!”虞初羽恼羞成怒。
“抱歉,一时没注意。”
虞初羽将信将疑,依稀觉得方才这家伙脸上似乎闪过一抹恶劣的笑。
她缓缓呼出一口气:“少主带我来就是为了让我看你化形的?”
谛莘没有回答,反而问道:“你知道方才那白色巨兽是什么吗?”
“什么。”
“那是白泽的躯体。”谛莘自顾自说着,“白泽为神兽,世间有且仅有一只。如今,这只白泽便是我。”
虞初羽皱眉:“你告诉我这些做什么?”
要知道,有时候,知道太多并不是什么好事。
何况他们满打满算才见过两次面,完全不到可以倾诉秘密的时候。
蓝色的兽眸定定地望着她,里边仿佛流淌着某种不可直视的深流,又像是蛊惑人心的星海。
“我可以为你所用。”
哈?
虞初羽一脸匪夷所思。
不是,他图什么?
“图你。”
听到这声回答,虞初羽这才意识到自己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虞初羽沉思片刻。
自己如今的实力在同龄人上确实算得上出众,但好歹是妖族少主,眼界不会这么浅,如此一来……只可能是冲着时昼去的!
自己明面上好歹算是时昼的亲卫,比起赤裸裸的拉拢,从自己这下手,打感情牌,徐徐图之,更有可能事半功倍。
想清楚这一点,对方方才的话里的含义也明了了。
‘为你所有’ = 合作共赢。
“少主想要如何?”
谛莘一字一句道:“我要你同我缔结魂契,背叛者,魂飞魄散那种。”
虞初羽眼皮一跳,全然没想到他会玩这么大,一时间有些骑虎难下。
堂堂少主,轻易赌上性命,这合理吗?
她抿了抿唇,试探着问:“如果我拒绝呢?”
“知道太多的人,你觉得能有什么下场?”
虞初羽心中全是错愕。
是口误吗?
不然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的身份?
她调整好脸上的表情,装作不解地问:“少主在说什么?”
谛莘:“如今宫中全面戒备,你说要是让他们发现其中混入一个人族会怎样?”
虞初羽心底阵阵发寒。
巨兽雪白的脑袋在她眼前放大,居高临下地说出结论:“只有和我结魂契,你才能活。”-
落泽殿外,黑羽卫如潮水般从后往前朝两侧分开,露出一条通道。
玄虺注意到动静,转过身看到携手而来妖王妖后,连忙行礼。
在他们身后,跟着衣衫稍显不整的时昼和南尧。
两人当时看见白色光柱顿时被吸引注意,不约而同地边打边往往这个方向挪,结果路上遇到了妖王的队伍被拦了下来,便跟着过来看热闹(划掉)看有什么能效劳的。
妖王摆摆手制止了玄虺行礼的动作,问:“现在什么情况?”
“回陛下,那光柱出现得突然,期间各处都有侍卫守着,并未发现任何异样。”
妖王见玄虺有几分欲言又止,开口道:“还有什么想说的?”
玄虺:“期间曾察觉有道气息一闪而逝,不知是否错觉,不过卑职试过了,殿门处的禁制依旧生效。”
妖王闻言注意到他手上的烧伤:“先去处理下伤口吧。”
“是。”
就在这时,又一道白光自落泽殿上空亮起,然而这一次,白光没有局限于落泽殿,直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外扩散,直接将头顶的夜幕完全驱散。
在场众妖顿时心神大震,瞠目结舌地看着天空。
片刻愣神后,黑羽卫迅速反应过来,立刻重振队列,齐刷刷将妖王一行人围在中间,一副如临大敌地模样。
众人精神紧绷地站在白光内。
一秒,两秒……
什么都没有发生。
众人面面相觑。
白光出现得突然,消失得也快。
抬头看着复归黑暗的天空,众人眼神中浮现些许茫然。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退开吧。”妖王的声音响起。
黑羽卫闻言迅速照做,整齐划一地让开一条路。
第五聿华面带忧色地看了他一眼。
妖王抬起右手,示意其他人停在原地,独自一人朝落泽殿走去。
“陛下,”狮崖出声制止,“如今情形未知,即便是您想要进入也要付出代价,独自进入未免太过冒险。”
“事关妖界存亡,这是孤的职责所在。”
妖王心意已决。
他往前走了几步,骤然化出原形。
一头高大威猛的天狼凛然朝落泽殿走去。
即将触及殿门时,他缓缓停下脚步。
下一瞬,一道古朴的气息自他周身传来,荡开一阵强劲的气浪。
站在前列的妖首当其冲,被这气浪刮得一个踉跄,就在他们顶不住要栽倒时,周遭突然一静。
原来在场的两位妖主不约而同地升起一道屏障。
时昼看了南尧一眼,撇撇嘴。
早知道就不费这份力气了。
他重新将视线投向不远处,惊讶地发现天狼的身前多了一道玄奥繁复的符文,在那符文的作用下,紧闭的殿门发出吱呀一声,缓缓被推开一条小缝。
但仅仅是这么一条手指大小的缝隙,却已经耗费了天狼大半灵力。
就在他怀疑照这样下去是否真能开出一条足以通行的路时,大门豁然往后一敞。
时昼:??
众妖:??
感情妖王刚刚是在演他们?
然而看到妖王同样愣在原地,甚至不可置信地低头看看自己时,他才意识到这应该不是妖王的锅。
突然,有一只妖发出惊呼:“那是什么?”
众妖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错愕地发现竟有两道身影从落泽殿内缓缓走出。
妖王离得最近,殿门打开的一瞬便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此刻看清那两道身影,眼睛还是不由睁大。
虞初羽和谛莘甫一出门便对上了众妖不可置信的眼神。
殿门在他们出来后缓缓合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音。
众妖这才骤然回神。
妖后快步上前,一脸担忧地打量着谛莘,确认他没有受伤后长舒一口气,这才问道:“你怎么会出现在里面。”
她对落泽殿的情况也不甚了解,只知道里边涉及王室的密辛,非妖王不可入内。而且根据妖王此前的透露,这一秘辛甚至同妖界的安危有关。
谛莘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让母后担心了。当时血脉觉醒,不知怎的,一眨眼便出现在此处了。”
妖王此刻也已经化为人形。
身为妖王,他更能感受到谛莘此刻的变化。
除了震惊,他心头更多的是身为父亲的欣慰和自豪。
“好!好!”他愉悦地拍了拍谛莘的肩膀,满是引以为荣。
不过视线触及到一旁的虞初羽时,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少主身负王室血脉尚且能进去,为何你也在此?”
谛莘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儿臣当时觉醒血脉时她正好在旁边,于是被一同拉了进去。”
“这样吗?”妖王眼神中还是带着困惑。
按理说非天狼一族的妖根本不可能进去才是。
妖王:“即便如此,里边涉及王室密辛,她……”
“她同我签了魂契,父王大可放心。”谛莘接话。
此话一出,众妖登时睁大了眼。
时昼顿时炸了,顾不上眼前的是不是妖族少主:“这是我亲卫!你问过我的意见了吗?!”
话音一落,众妖视线齐刷刷一转。
南尧突然间想到什么,看时昼的眼神多了几分怜悯。
第133章 第 133 章
此话一出, 众妖登时睁大了眼。
时昼顿时炸了,一时间顾不上眼前的是不是妖族少主:“这是我亲卫!你问过我的意见了吗?!”
话音一落,众妖视线齐刷刷一转。
南尧突然间想到什么, 看时昼的眼神多了几分怜悯。
“胡闹!”妖王脸色一沉。
谛莘低垂着眸,一副乖巧听训的模样,说出的话却让妖王心头一梗:“木已成舟,父王您看开点。”
虞初羽颇为费解。
不是,为什么他们反应这么大?
明明自己才是受害人吧?
妖后终于反应过来,动手去拉妖王, 顺势给了谛莘一个“包在我身上”的眼神。
“好了好了,孩子大了有自己的主见。而且, 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 不是吗?先让莘儿讲讲里面发生了什么吧。”
妖王冷哼了声, 生气地拂袖而去, 走了几步又停下脚步,冷声道:“跟上。”
看着眼前一家三口争执却不失和谐的画面, 虞初羽一时间觉得有些刺眼, 不由蹙着眉移开视线。
时昼见自己就这么被他们忽视了, 一脸不可置信,气鼓鼓地去拉虞初羽。
然而尚未碰到她衣角, 旁边就伸出一只手死死握住他的手腕, 力道之大仿佛恨不得将他骨头捏碎似的。
他一抬头,就对上一双阴郁森冷的眼。
谛莘笑意不达眼底:“时妖主, 注意分寸。”
时昼气笑:“那你怎么不知道分寸?”
虞初羽默默后退一步, 朝妖后行了一礼后, 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开。
谛莘意有所觉,眸光沉沉地望着她离开的方向。
当事人走了, 双方自然没了继续对峙的理由,妖后上前一步,笑着对时昼说:“宴会快要开始了,时妖主先回去落座吧。”
旁边的南尧闻言眼珠一转,大手揽上时昼的肩膀,搂着他往回走:“走走走,回去喝两杯。”
黑羽卫也在不知不觉中收队。
妖后看着谛莘迟迟未收回的视线,失笑道:“走吧,不差这一时。”
虞初羽刚回到自己的位置,就感受到身旁投来的探究视线,是黎西。
她倒了一杯酒润了润唇,就有一位衣着不俗的侍女走过来,不卑不亢地说:“大人,娘娘给您重新安排的座位,还请挪步。”
此话一出,殿内众人纷纷朝这边看过来,脸上是止不住的惊异。
她这出去一趟究竟干了什么大事?
虞初羽自己也有些惊讶。
重新从偏殿会到正殿,又受到了一波注目礼。
本以为自己的座位最多也是被安排在末尾,没想到那侍女一路领着她越过时昼的位置,最终在首位下方的一独立席位旁停下。
很快,数名侍女端着案几菜肴,短短几息就在旁边重新设了一席。
虞初羽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大为震惊:难不成这就是少主近臣的优待?
她定下神来,眸光微动。
若真如此,后续的调查势必事半功倍。
也不知道妖王同谛莘聊了些什么,没过一会儿殿外就传来内侍的传呼:“陛下到——”
随后,妖王、妖后以及少主谛莘的身影依次出现在众妖的视线中。
殿内所有妖不约而同地站起身,右手搭在胸前,微微俯身:“参见陛下。”
直到妖王领着妖后走到上座,右手朝下微微一压,众妖才重新坐回去。
谛莘走到她旁边的位置坐下,转过头,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很快又收回视线。
妖王提着酒壶倒了满满一杯,朝着众妖举起酒盏:“方才发生了些事,耽搁了诸位时间,孤自罚一杯。”
说着仰头一饮而尽,随后将酒盏倒置。
底下众妖诚惶诚恐地举起酒盏回敬。
妖王放下酒盏,笑吟吟地看向众妖:“趁着这寿宴,孤有一件喜事要宣布。”
他说着,满脸笑意地看向谛莘。
众妖注意到妖王的视线落在少主身上,心中连连猜想。
听说少主前些日子修为恢复了,难不成要借着这个机会明确他下一任妖主的身份?
这样想着,一些私下里耗费大精力培养自己优秀后辈,企图分一杯羹的妖脸色有些难看,心中也多了几分不服。
少主到底虚度了几年时光,就算如今修为恢复,也不过是回到从前的水准,以后如何还不一定呢。
何况此前修为倒退的原因还没找到,难免再次发生,就凭这一点,现在就选定继承人未免过于草率。
妖王自然没错过底下众妖的神情。
他在心底冷哼一声,面上却是一派气定神闲,不疾不徐地开口:“适逢今日吾儿血脉觉醒,可谓双喜临门,此乃我妖族幸事,当与诸位共享!”
啪嗒——
一道筷子落地的声音响起。
一妖甚至顾不上失礼,颤着声音连忙追问:“敢问陛下,少主觉醒的血脉是……”
难不成……
妖王朗声证实他的猜想:“正是庇佑我妖族的神兽,白泽。”
那妖顿时喜极而泣:“天佑我妖族!”
其余众妖回过神来,震声道:“天佑妖族!”
妖王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得意。
这才到哪,要是你们知道孤的儿子是白泽的时候怕不是要震掉下巴。
谛莘含笑的视线扫过众妖,最后落在高台上的妖王和妖后身上。
妖王不经意对上他的目光,轻咳一声,端着架势高冷地移开视线,虽然气消了大半,但一时间还拉不下面子。
“如此,今后一些妖族事务,孤将逐渐交由少主处理,诸位可有意见。”
此话一出,众人面面相觑。
虽然没有直接宣布少主下一任妖主的身份,但也差不多了。
不过这一次,众人再没有任何异议,也不敢有异议。
“我等定当听从陛下旨意,全力辅佐少主!”
众妖齐声道。
就在这时,一道骇人的压迫感毫无征兆地在殿内荡开,强大的气浪直接掀倒了所有案几,一片混乱中,凛然杀意赫然朝某一方向而去。
这下子打得众人措手不及。
离得最近的妖主反应迅速,在对方即将得手之际,千钧一发,将其拦了下来。
闪烁着寒芒的匕首正对着谛莘的脖颈,只差一点就要划破他的皮肉。
谛莘被虞初羽拉着后退一步,看清手持匕首的人,不由在心中轻笑了声。
“影子?!”妖王看着底下穿着一身严实黑衣的人,想到谛莘差点就此殒命,顿时震怒,“你这是在做什么?!”
黑影冷冷看着谛莘眼底的戏谑,双目猩红,沉声道:“他不是少主。”
妖王沉着脸:“你在胡说什么?”
虞初羽本以为是妖族内部出了什么问题,却发现妖后此刻竟有些愣怔,呆呆地看向谛莘。
她心中一紧,手下的力道也重了几分。
见谛莘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虞初羽以为自己下手重了,连忙松手。
但谛莘的脸色却更难看了。
眼底依稀带着一抹疯狂。
他死死抓住她的手,凑到她耳边,仿佛一只毒蛇一般在她耳边轻声呢喃:“你已经同我缔结魂契了。”
都这种时候了,关魂契什么事?
虞初羽莫名其妙。
妖后终于意识到什么,急切地问影子:“那莘儿呢?他如何了?!”
这一问,让连带着妖王在内的众妖一脸茫然。
“谛莘”被唤回注意,眸光晦暗地将她脸上的担忧尽收眼底,唇角带着冰冷而嘲讽的笑意。
妖王皱眉:“聿华,你在说什么呢?我们莘儿不就在这里吗?”
他不信邪地看向“谛莘”,却发现对方只是冲他浅笑。
影子死死地看着“谛莘”:“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少主如今意识全无。”
“谛莘”眉心微蹙,像是有些无奈他的倒打一耙,漆黑的鸦羽投于眼睑之下,在他白皙肤色的衬托下透着几分破碎感:“和我有何关系,你应该说说,他究竟对我做了什么。”
此话一出,间接承认了他的身份有异。
虞初羽茫然地眨眨眼,试探道:“……幽霁?”
“你要喜欢,也可以把我当做谛莘,你看,你们都没发现,不是吗?”幽霁摩挲着她的手腕,力道一点点加大,在白皙细腻的腕骨间留下一片触目惊心的红痕,“只有一点,以后可不能再放弃我了,不然,是真的会魂飞魄散的哦。”
“我什么时候……”虞初羽突然意识到什么,不禁哑然。
对幽霁而言,他的记忆前一秒停留在寒川,同自己一处,下一秒就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在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苏醒,身边还有一个随时会危及他性命的对象,也难怪会以为自己抛弃了他。
“抱歉,不会有下一次了。”
那头,妖王似乎终于想到什么,嘴唇轻颤,不可置信地看向第五聿华。
第五聿华率先一步开口,声音中透着几分哑意:“陛下记起来了?当年我怀的是双生子。”
“可他明明被孤下令……”妖王的话凝塞在喉中,“双生子寓意不详,你糊涂啊!”
被冠上“不详”的幽霁毫无波澜地站在原地,平静地欣赏他们变化的表情。
虞初羽站在旁边,心中却堵得厉害。
“你……”妖后欲言又止,似乎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儿子,终于,对谛莘的担心压倒了一切,“莘儿他毕竟是你哥哥,我们的错与他无关。”
妖王却没了耐心,看向幽霁的目光带上几分狠意,陌生至极:“来人,将他拿下!”
霎时间,无数黑羽卫一拥而入,将森冷的兵刃齐刷刷对准幽霁。
方才出手抵挡影子的妖主不知想些什么,站在原地未动,一时间,同幽霁、虞初羽和影子四人一起被围了起来。
众妖听了这么些王室秘辛,此刻眼睛都不知道往哪放,全都屏住呼吸默不作声。
妖王眸色沉沉:“连竺,你这是何意?”
“陛下,不可。”连竺语调平平。
连竺的实力在四大妖主中居于首位,甚至快到与三大妖鬼比肩程度,说的话份量不轻。
妖王勉强压下盛怒保持理智,咬着牙质问道:“此子是为不详,而且残害妖族少主,你说,有何不可?”
然而不等连竺回答,幽霁施施然开口:“因为他知道,血脉觉醒的是我,哦,不对,准确地说,如今的我就是白泽。”
这下,所有的妖都惊呆来,就连黑羽卫中的一些妖也产生动摇。
连竺在片刻错愕后,目光变得更加坚定,脚下微移挡在幽霁身前。
如今的天狼一族之所以能称王,便是因为曾有白泽的一缕血脉,如今在正主面前,如何选择不言而喻。
幽霁弯着眸,笑吟吟道:“妖族视双生子为不详,但如今我为白泽,这真正不详是谁,想必诸位都心知肚明了吧?”
第134章 第 134 章
“不会的, 莘儿不会做出这种事的。”妖后完全无法接受。
“胡言乱语!”妖王震怒,双眼猩红,“定是你对莘儿做了什么, 才有这觉醒的血脉!”
“有这位影子在,我可做不了什么。”幽霁看了黑影一眼,嘴角拉平,视线晦暗地对上妖王,仿佛寒潭里的深水,透着彻骨的含义, “倒是你那好莘儿,觊觎我觉醒的血脉, 抽了我一身的血给他自己换上。但鱼目就是鱼目, 你看, 这不就遭报应醒不过来了。”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听得虞初羽一阵发寒, 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戾气。
她想过幽霁被带走后可能遭遇的事情,刚刚得知他无恙还莫名取代了谛莘的妖主身份时松的一大口气, 如今全堵在了心口。
她伸手去握幽霁的手:“等事情结束, 我们便离开。”
幽霁愣愣低头, 看见彼此握住的手,朝她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好。”
“走?”一股骇人强大的威压赫然从头顶压来, “你们走不了了。”
连竺出手抵挡, 淡然的眉眼微微蹙起:“妖王,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这可是白泽!”
“那又如何?害了吾儿就别想全身而退!”
“他也是你儿子。”连竺有些匪夷所思。
哪个儿子不是儿子, 就当养废了换一个就是, 况且, 他不知情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嘛。
虞初羽上前一步,冷声道:“堂堂妖王, 难道只是个为了一己之私弃全族于不顾的蠢货?”
“小小亲卫,也配在本王面前大放厥词!”妖王正愁出不了气。
幽霁有连竺护着,他一时下不了手,但区区一只无名小妖。
然而下一刻,就见包围圈中又凭空多了一道身影。
时昼啧了下舌,嘴上嘀咕着什么但还是替虞初羽挡了这一击。
“拿小辈耍威风就没意思了,打狗还要看主人,好歹这还是我的部下呢。”
虞初羽默默咬牙。
说谁是狗呢?
就在这时,突然指骨一痛,抬头就见幽霁唇角噙着一抹笑,一双幽蓝色的兽眸定定地看着时昼。
很快,幽霁收回目光,将她拉到身后:“姐姐,这种事我来就好。”
下一瞬,随着光芒亮起,一只漂亮至极的白色巨兽赫然出现在他原来的位置。
吼——
巨兽右爪在地上一拍,发出一声示威的低吼。
声音不大,但在场众妖听到后纷纷脸色一白,不受控制地匍匐下身去,心中本能的臣服。
其中四大妖主和妖王受到的影响最小,饶是如此,也不过是借着自身强大的修为生生压住了身体的本能。
这就是来自血脉的绝对压制。
直到声音消失,众妖仿佛从水里出来一般,浑身被汗水浸湿,一些实力低微的侍女甚至直接晕了过去。
这下,所有妖都对幽霁的白泽身份深信不疑了。
许是不想再遭受一次溺毙的痛苦,底下的妖在不敢装聋作哑,纷纷开口朝台上妖王高呼:“陛下三思!!”
妖王被众妖架在火上,脸色几番变化,终于恢复了几分理智。
他不敢去想自己当年所做决定的对错。
比起一具冷冰冰的尸体,自然是活着的白泽对妖族的意义更为重要,就凭这一点,他就不能拿幽霁如何。
而且,身为妖王,本就该万事以妖族全族的利益为先,哪怕是放弃自己的孩子。
否则他当初也不会轻易舍弃幽霁。
但毕竟谛莘在他膝下多年,积攒道多年的父子情分到底让他冲昏了头,竟这样不管不顾起来。
看着底下僵持一片,妖王阴沉着脸,一拂袖,径自离去。
但有时候,什么话都没说,本就是一种妥协-
“什么情况?”时昼不可置信地指着眼前的幽霁,“你要找的妖就是他?”
幽霁眉眼弯弯,笑得一脸纯良。
随即凑到虞初羽面前,态度良好地认错:“之前误会姐姐了,姐姐不会生我气吧?”
“嘶——”时昼顿时发出一声清晰的抽气声,眉眼都皱在一起,一副牙酸的嫌弃表情。
这妖怎么狗里狗气的。
他不忍再看,转头询问虞初羽:“对了,我们什么时候离开?”
“你们要去哪?”幽霁幽幽的声音从旁边响起。
“回人界啊!还能去哪?”时昼大咧咧的,全然没注意到他语气的不对,“对了,你如今是白泽,应该不跟我们一起离开吧?毕竟妖族应该也不会轻易让你离开。”
幽霁看他的眼神愈发不善了。
“姐姐去哪我就去哪?”他冷声道,看向虞初羽后语气瞬间变得可怜兮兮,“姐姐之前说带我离开,不会是骗我的吧?”
虞初羽总算有了开口的机会,顺毛道:“自然。”
幽霁心满意足地闭上嘴,敛下眸,借着浓密的鸦羽掩饰其下的晦暗。
时昼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来时一个祖宗,回来又多一个。
感情这玩意儿还会繁殖啊!
不过事已至此,再纠结也无用:“迟则生变,既然要离开,自然越早越好。”
“你说的对。”虞初羽沉吟道。
“自然,”时昼扬了扬头,“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今晚?”
“是上一句,”虞初羽脸上带着些许凝重,复述道,“他们不会让幽霁轻易离开的。”
幽霁:“妖族于我而言,什么都不是。”
虞初羽摇了摇头:“但你对他们来说可谓举足轻重。”
她看向时昼:“来时你曾和我说过,妖族可能找到了在浩劫中独善其身的办法。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个方法应该和落泽殿内的白泽尸首有关。”
时昼一脸不解,指了指幽霁:“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幽霁虽然第一次听说这件事,但很快就意识到来龙去脉,回答道:“因为那具白泽尸首没了,不是说了吗,如今世上,只有我一只白泽了。”
时昼睁大眼:“所以他们要想度过浩劫,不就会……”
“就会想方设法留下我。”幽霁给他一个肯定的眼神。
时昼:“……”(▼ヘ▼#)
你还挺骄傲是吧!
幽霁站起身:“如今那些妖主都在,外面还有黑羽卫守着,一时半会儿也走不了。今晚折腾这么久,姐姐一定累了吧,先去休息吧。”
虞初羽点了点头:“也好。”
幽霁却站在原地没有动作,视线一眨不眨地看向时昼。
“你不走吗?”
时昼没好气地哼了声:“走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夜色之中,在他们身前,一团灵光飘在半空充当照明。
幽霁落后一步,姣好的面容在光影的作用下显得明暗不定。
在他右手,一道幽蓝色的微茫无声亮起。
就在这时,时昼突然回头,脸上露出不怀好意的笑。
幽霁顿时眼眸弯弯。
看来彼此都不是什么好玩意,如此,就再好不过了。
时昼一脸抓住了他的把柄的表情:“对了,你还是昆仑巅弟子吧,那按辈分,你应该喊我一声师叔!”
此刻的他仿佛一只胜券在握的公鸡,抖着头上的鸡冠。
幽霁的笑容僵住,他歪着头,脸上露出几分茫然::“师叔?”
时昼顿时觉得身心舒畅,看他的眼神顿时顺眼了不少:“诶!乖师侄!”
幽霁定定瞧了他一会儿,确认他的傻样不是装的,顿时失了兴致,抿着唇绕过他径直离开。
屋内,等他们走后,虞初羽起身前去关窗。
做完这一切,一转身,就瞧见桌边多了一个人。
“嗨——”
只见黎西举起一只手,笑吟吟地同她打招呼,神态无比自然。
虞初羽站在原地,一脸警惕地看着他,心中默默盘算着如果自己此刻呼救,在援兵到来之前,自己在他手中活下来的几率有多大。
这里不是偏殿,需要顾忌的不多。
黎西仿佛猜到她心中所想,顿时举起双手示意:“放心,我没有恶意。”
顺带还眨了眨他那双无辜的狐狸眼。
想到偏殿内发生的事,连忙补充了句:“这次我可没有使用媚术哦。”
虞初羽没说信或不信:“你来干嘛?”
“你是人族吧。”黎西冷不丁地冒出一句,直接打了虞初羽一个措手不及。
虞初羽听出他语气中的斩钉截铁,但她清楚这种时候绝对要咬死自己的身份,正想反驳,就听他又来了句。
“我也是。”
虞初羽懵了下,才连起他的话。
你是人族吧。
我也是。
虞初羽:“……”
不大喘气你是不会说话吗?
但是这种动摇敌心的话术她也不是没有见过。先取信于人,然后在对方自爆后直接来个反转,一举揭穿。
于是虞初羽毫不犹豫回答:“我不是。”
这下轮到黎西沉默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坚定地说:“你是!”
“我不是。”
黎西忍无可忍:“别装了,我见过你!”
虞初羽油盐不进:“长的好看的人总有些相似之处。”
黎西咬牙,自证道:“我真是人族,早在却魔大战后就潜伏在妖界了。你是昆仑巅的弟子对吧,当初我同你们掌门传讯时还见过你。你是为寻找度过浩劫的方法而来的吧。”
虞初羽对他的身份信了几分,闻言如实回答:“这还真不是。”
眼见黎西脸上露出几分龟裂,虞初羽连忙补充:“别激动,我相信前辈你是人族了。”
黎西闻言长舒一口气,继续说:“妖族中应该确实存在某种能帮他们度过浩劫的方法,不过具体的只有王室清楚,我此番来就是为了提醒你不要打草惊蛇,这事还需要从长计议。”
虞初羽神色复杂:“可是我已经知道了。”
黎西:……嗯?!
第135章 第 135 章
第五聿华站在门外看着眼前漆黑一片的房间, 做了好一会儿心理准备,终于深吸一口气,走上前敲了敲门。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 房内依旧没有丝毫动静。
第五聿华的脸上终于多了几分茫然。
她回头同身边的女官确认:“他……确定是在这个房间吗?”
女官原本肯定的表情此刻也变成了狐疑,猜测道:“会不会是还没回来?”
“可是这么晚了……”第五聿华轻声呢喃,想了想,伸手轻轻一推。
门开了。
但里面什么也没有-
黎西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突然他猛地抬头,转头喝道:“谁?!”
几乎是同时, 抬手便是一道灵力朝窗户射去。
本以为对方会因为暴露逃跑,却没想到一道身影直接从窗外一跃而入, 直直朝他攻去, 招招杀机尽显。
黎西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 眼神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很久没好好打一架了。
虞初羽看清来人后诧异了一瞬, 眼见黎西下手毫不留情,连忙出声喝止。
“黎西住手!”
黎西虽有些迟疑但还是收回了攻击, 下一秒眼皮一跳, 就见对面的人勾了勾唇, 手上的动作没有丝毫停滞,凛然一掌直直落在他胸口, 力道之大直接让他砸在墙上。
“艹!”黎西抽了口气, 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扶墙站起身,视线在眼前的双方之间左右看看 , 一副受到偌大欺骗的表情。
没想到罪魁祸首低垂着脑袋, 抢先一步开口:“姐姐, 对不起。他大晚上出现在你房间里,我以为他要对你不利。”
黎西顿时拳头硬了。
方才那一掌下来的时候, 这厮明明还朝他挑衅地笑了下,当他眼神不好吗?
虞初羽感受到黎西身上散发的怒气,上前一步挡在幽霁前面缓和道。
“他如今修为还不稳定,刚刚没来得及收手,这才不小心伤到前辈,不过想必以前辈的实力,定是无甚大碍。”
对上对方真诚的眼神,黎西一口血含在喉咙里,只能憋屈地“嗯”了声。
一时间什么也不想说,含糊道了别,匆匆离开。
鬼知道一只都没成年的小妖力气怎么这么大,再待下去他都觉得自己要出内伤了。
虞初羽看向去而复返的幽霁,不解地问:“怎么又回来了?”
幽霁眸光清浅,浓密的睫毛在下眼睑投出一片漆黑的鸦羽,轻声说:“我怕明日睁眼就看不见姐姐了。”
虞初羽哑然片刻,无奈道:“所以你本来打算在我门前守一晚上?”
见他真就点了点头,虞初羽不由扶额。
一盏茶后,两人合衣躺在一张床上。
感受到身旁无法忽视的灼人视线,虞初羽叹一口气,缓缓睁开眼无奈转头。
“真就不打算合眼了?”
“对不起。”幽霁委屈巴巴地认错。
虞初羽干脆翻身,认真地直视他的眼睛:“如果不介意的话,不妨给我讲讲你以前的经历吧。”
这下轮到幽霁避开视线了:“那不是什么令人愉悦的经历。”
或者应该说,糟糕透顶。
“可我想知道你的过去。”
幽霁耳尖动了动,终于对上她的视线,露出一个干净的笑:“姐姐一定想不到,很早以前,我们就见过面了。”
当年,妖后于却魔大战中诞下被视为不详的双生子。
战时本就容不得一点风吹草动,更别提双生子一强一弱,一方强就会吸收另一方的气运,不利王储。为免引发动荡,妖王下令秘密处死孱弱的幼子,并将知情人一一封口。
没想到霜月真君路过,撞见谋杀现场,他本不欲多管闲事,但偏偏他怀中的婴孩在此时哭出声,霜月往前走了几步,最终还是在对方刀口落下时没忍住回头,出了手。
许是刚接手了一个婴孩,听到哭声,兀地就心软了。
不禁物伤其类起来。
小妖命大,因此留了一条性命。
就霜月的实力而言,护住两个孩童并不困难,因此,即便彼时战火纷飞,也并未影响到他们多少。
但熊熊战火终究会烧到他们的生活。
霜月身为人族数一数二的战力,自然无法置身事外,得知人界情况危急后,他只能在宗门的催促中赶了回去。
战场上刀光剑影,为免伤到两个小家伙,临走前寒月寻了一处安全的地方,又设下重重保障。
以霜月的实力,设下的保障自然不是谁都能轻易破解的,但有一点,他们低估了妖族要杀小妖的决心。
眼见外头的妖就要闯进来,小妖咬着牙,跑了出去,孤身引开了那群妖。
他想将生机留给那软软的人族。
在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一只妖告诉他,妖后后悔了。
于是他又活了下来。
因为妖后的后悔。
他想要回去找那两个人族,但是他们完全不给他这个机会,因为妖后的后悔是有条件的,她要他离得远远的,许是怕他强留,所以将他的路都规划好了。
他被交给了一只前往人族的妖。
一个妖贩子。
他的生母亲手将他推进深渊,成了摆在货架上可供挑选的商品。
他的妖身还算讨喜,但私底下参与买卖妖族的,多是为了他们异于常人的俊美人形,等新鲜劲儿过了,迟迟无法化形且桀骜不驯的他便遭到了买主的厌弃。
他不知道自己被辗转了多少回,遭了多少毒打,又被灌了多少药汁。
每当看见那些人比他还急着让他化形时,就忍不住地好笑。
他们不知道,他身体内储存的每一分灵力都不属于他自己,哪怕所有的苦味都残留在他的味蕾中,汲取的营养却在源源不断地滋润着他远在妖界的同胞哥哥。
后来,他被一个小少爷看中,他默默等待着自己被冷落一天,期望着终有一日能够逃离命运的魔爪,但他不知道的是,自己迈入的是更深的深渊。
那小少爷表里不一,最喜欢虐待灵兽,能从他手里出去的,只有死物。
无尽的不甘和恨意在日复一日的绝望中滋生,他不想成为死物,所以只能让他们成为死物,于是,他将这些年被割的共计三万六千九百一十二刀尽数还了小少爷满门。
从地狱爬了出来。
然后,见到了曾经那个软软的人族。
……-
妖王宫外。
徐漱刚推开客栈房间的门,就看见杜秋然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喜色,不由猜测:“得到那位小师弟的消息了?”
“何止,已经找到他了。”杜秋然连忙将虞初羽传递出的消息告知,“兴许不日我们就能回人界了。”
听到这话,徐漱浑身一轻,脸上也露出几分笑意。
“那就好。他们有说何时离开吗?”
杜秋然摇摇头:“似乎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就在这时,外边传来一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正踩着木质楼梯朝三楼逼近。
客栈老板诚惶诚恐地迈着小步跟在旁边:“官爷,您透个底,这究竟是在做什么啊?小店一向遵纪守法,保证没犯一点事!”
徐漱和杜秋然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朝窗边挪去。
杜秋然刚搭上窗沿,还未来得及动手打开,就不着痕迹地收回手,转头对徐漱摇了摇头,做了个口势:外头也有。
徐漱心中一沉。
被夹抄了。
领头的没搭理客栈老板,几步将其甩在身后,其余的虎卫也毫不客气地从他身边经过。
楼梯并不狭窄,但这么多妖一拥而上,难免显得拥挤。
客栈老板被一个大力撞得趔趄,差点没扑在楼梯上,顿时也不敢阻拦了,缩在一旁免得误伤自己。
来到相应的房间前,领头直接一脚踹开大门,下一瞬,身后的虎卫齐刷刷涌进房间,将其占了个水泄不通。
“怎么会是空的?”一虎卫不敢置信。
首领打开窗,确认外面守着的妖没看见任何进出的身影后,断然下令:“搜!”
这时,客栈老板探头探脑地朝房间望来,看清里面的景象后不由“咦”了声。
离得近的虎卫耳朵一动,锐利的视线朝他扫去:“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客栈老板被他的态度吓到,结结巴巴地回答:“没、没有,就是奇、奇怪这里面的租客明明都回来了,怎么如今都不在。”
虎卫不耐烦地啧舌,摆摆手让他离远点。
还以为是什么有用的线索。
一番搜索后,虎卫始终一无所获,只好撤离。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微不可闻的落地声响起,紧接着,两道人影缓缓凭空浮现。
杜秋然长舒一口气:“幸好还有两张隐身符。”
徐漱没有放松警惕,来到窗边后,轻轻打开一道微不可见的小缝,紧接着,一只蚂蚁大小的飞虫从他指尖飞出,透过那条缝隙向外飞去。
他稳稳地维持手中的动作,很快,小飞虫就回来了。
他终于松手,转身道:“附近都是眼线,想要离开这间客栈恐怕不是什么容易的事,至少先离开这间房间,否则他们再来一次就真的暴露了。”
杜秋然认同地点点头。
确认过门外没有虎卫的眼线后,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然而转过身的瞬间,齐齐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第136章 第 136 章
议事殿内, 到场的妖比昨晚寿宴上的还多。
各族代表齐聚于此,将整个议事殿占得满满当当,但此刻的现场却是一片沉寂。
众妖眼观鼻鼻观心, 目光时不时扫向稳坐一旁的连竺。
昨晚这位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
连竺终于开口:“听说他从小便在人界长大,如此,和人族走近些也不算什么。再说人、妖两族本就没有你死我活的深仇大恨,何来勾结一说?”
“浩劫当前,你敢说那两个人族不是冲着妖族的秘法来的?”妖王冷声道。
“那两人是跟着时昼从玄淆城来的,那地方本就鱼龙混杂, 未必和白泽有关系。”一妖小心翼翼开口,“不如将他们带来对峙一番?”
妖王冷哼一声:“他们消失了。能在王城凭空消失, 就凭他们两个人族还做不到这一点。”
他看向连竺, 眼神中带着明晃晃的怀疑。
连竺并未顺着他的话为自己开脱, 反而一脸平静地对上妖王的视线:“既然谈到浩劫, 正好大家都在,可否请教陛下, 这所谓的秘法究竟是什么?是否真的能挡住浩劫?甚至于……它还在吗?”
妖王看着连竺不偏不倚的目光, 意识到他许是猜到了什么。
他眸光幽幽:“自然是在的, 而且,就和诸位口中的白泽有关。”
一妖满脸惊喜, 迫不及待开口表态:“既然如此, 那我们就更要留住白泽了!”
“如何留?”妖王的目光缓缓在众妖身上扫过,将他们脸上的迷茫收归眼底, “他没对妖族恨之入骨就算不错了, 你觉得他得知原委后会过往不咎地伸出援手?”
众妖齐齐一默。
这一点他们此前不愿多想, 现在被妖王点破顿时感觉被泼了一盆凉水。
“但他终归是妖族……”一道声音弱弱响起,“而且按理说白泽生性纯善, 只要我们动之以情……”
说这话的妖昨日并未赴宴,看到其余妖族的神情,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另一道声音开口:“那陛下的意思是?”
“活的留不住,死的还不容易吗?”妖王端坐高位,周身萦绕着王者的威慑。
“不行。”连竺断然开口,不避不让地对上他的目光,一字一句道,“那是白泽。”
“便是妖族覆灭,白泽也必须活着。”
“这是整个妖族欠那位的。”
“但他始终不是那位大人,他是我儿子。”妖王不偏不让,目光带着浓浓的压迫感,“一个冒牌货,如何比得上妖族全族?”
最后,他看向其余众妖:“孰轻孰重,我想诸位自有定论。”
连竺视线变得极冷,连所谓的“陛下”都不称呼了:“妖王,好自为之。”
说完拂袖而去。
在妖王那一番煽动下,他几乎可以肯定众妖最后的选择。
若不是国师失踪……-
幽霁远远看见院中坐着的妖后,眸色浅淡,但还是朝她走了过去。
第五聿华的发丝上还沾着丝丝霜露的水汽,显然是在院中坐了一夜。
此刻,她若有所觉地回过头,看着幽霁的瞬间眼睛似乎亮了一瞬,连忙站起身朝他们快步走去。
随着距离的拉近,她的动作却慢了下来,未染丹朱的双唇此刻显得有些苍白,看上去气色不佳。
她张了张唇,又像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干巴巴地说:“之前依稀听见他们唤你幽霁,是这个称呼没错吧。”
幽霁神态自若地点点头,看她的眼神中带着几分探究:“有事吗?”
第五聿华被他恍如对待陌生人的态度刺痛,脸上露出怅然若失的神情,苦笑道:“你昨晚还叫我母后……”
幽霁:“因为那时我还是‘谛莘’。”
“你也是我孩子。”第五聿华刚说完这话,就对上幽霁似笑非笑的眼神。
不知为何,一道危险的感觉涌上心头,她眼皮骤跳,几乎不敢对上他的视线。
第五聿华:“你这些年……”
“很不好。”幽霁轻声打断,他眨眨眼,脸上还带着浅笑,仿佛口中说的只是一个玩笑。
第五聿华几次三番被他出乎意料的回应打了个措手不及,本就不知该说什么的她此刻更加不知道如何反应。
幽霁主动开口:“你不问问我都经历了什么吗?”
第五聿华的心跳动得更加厉害,脸色也渐渐发白。
她依稀意识到所谓“不好”的分量,但面对幽霁笑吟吟的面容,仿佛有股无形的力量让她不由自主地追问。
“发生了什么?”
幽霁却没再回答,幽蓝色的眸子明暗不定地落在她脸上,细细端详着她的表情。
在第五聿华被看得浑身不自在时,他突然笑出声。
顷刻间,又仿佛变脸般,兴致缺缺地移开视线,自言自语道:“姐姐还在等我。”
眼见他就要离开,第五聿华一个急声唤住:“等等!”
幽霁回头,森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缓缓吐出一个字:“滚。”
“带着你怀里的莘儿滚远点,否则,我不保证他还有再醒来的机会。”
第五聿华顿时僵在原地,后背津出一身冷汗。
幽霁到时,就看见虞初羽和时昼有说有笑地站在院门外,他远远站在,眼中的眸色愈发浓重,心底的戾气如何也收不住。
看见虞初羽朝他招手,脸上条件反射般扬起一抹笑意。
走近后状似不在意地问:“你们在聊什么呢?”
虞初羽突然伸手捧住他的脸。
幽霁愣了下,就见她端详了一会儿后轻声询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心头仿佛忽然燃起了一把火,灼烧着五脏,疼得他忍不住闭上眼。
他低下头,缓缓将脑袋抵到她颈肩,仿佛一只委屈巴巴的大狗。
时昼一副没眼看的表情,忍不住“啧”了声。
“她来找我了。”
湿热气流扑在虞初羽颈间,带起一阵酥麻的痒意。
时昼完全状态之外,好奇道:“谁啊?”
杀伤力这么大?
虞初羽瞬间明白过来,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不喜欢她我们以后就不见了。”
一句“我们”让幽霁极为受用。
他抬起头,眼圈周围泛着一层红意,为他姣好的面容更添一抹艳色。
虞初羽毫无征兆地被蛊了下,随即状若无事地移开视线,轻咳一声,正色道:“走吧。”
幽霁奇怪:“去哪?”
“出宫。”
一刻钟后,狮崖带着一众玄羽卫从另一个方向而来,将院子团团围住。
彼时几人已经到了宫门处。
然而甫一靠近,就被一名侍卫拦了下来。
侍卫不动声色地看了幽霁一眼,垂着眸回答:“陛下有令,近日宫门不许随意进出。”
幽霁眸光变幻,正要做些什么,察觉到衣袖上传来的力道,偏过头,就见虞初羽对自己摇了摇头,随即眼神朝他身后示意。
他抬头望去,看见一道身影正不疾不徐地朝他们缓步而来。
幽霁眼神微眯。
是昨晚那人。
黎西看向时昼,没个正形般招呼道:“这不是时妖主嘛,这是出去?”
时昼对他并没有印象,不过对方既然提到这一点,他很快反应过来,正好借力打力,便点了点头,端着高冷的模样冷眼睨来侍卫一眼:“这不,被拦下来了。”
侍卫迅速重复:“近日宫门不许随意进出。”
说着给黎西使了个眼色,希望他配合点。
陛下确实说了不能随意进出,但对象仅限于时妖主和他的亲卫,以及旁边这位同少主容貌相同的少年。
黎西一副自来熟的模样,上前就搂住他的肩膀,丝毫不见外:“那都是一刻钟之前的事了,小兄弟兴许是还没收到最新通知吧。我还急着赴约,行个方便?”
侍卫疑惑地对上他的视线,就见对方眨眨眼,肯定地朝他点头。
所以,禁令解除了?
黎西说完,拍拍他的肩膀,极其自然地出了宫门。
趁侍卫还有些懵逼,虞初羽反应迅速:“我们也有急事,就先走了。”
侍卫招手的动作顿在原地,最后若有所思地挠挠头,重新站回岗位。
黎大人都这样说了,定是没错的。
虞初羽一行走出宫门,刚过一个拐角,就见一架马车停在空地前,掀起的车帘后露出黎西的面容。
直到在马车上坐定,时昼终于露出茫然的神情。
“所以,你们认识?”
虞初羽迟疑了瞬,点了点头,随即做了个极简的解释:“他是人。”
毕竟昨晚才认识,了解有限。
虞初羽看向黎西:“我们还要找人,这是要带我们去哪?”
黎西冲她抛了个媚眼,在幽霁杀人的眼神中获得犯贱的满足感,这才回答:“去和你们要找的人汇合,然而,送你们离开妖界。”
“师兄和师姐在你那?”
“嗯哼。”黎西得意地扬了扬头,“如果被不是我的部下找到,恐怕他们就要落入妖王的手中了。”
“部下?那些妖会因为你下的令违抗妖王?”虞初羽满脸狐疑。
黎西神秘兮兮地眨眨眼:“我背后有人。”
虞初羽不置可否。
就黎西这样的渡劫大佬来妖界卧底已经够离谱了,很难想象还有大能同样心血来潮。
很快,马车就在一处僻静的街巷中停下。
一行人下了车。
时昼走在最前面,得到黎西所指的方向后率先去推门。
老旧的木门发出一声“吱呀”的轻响。
随着木门的敞开,一道身影印入眼帘,随即是一张熟悉至极的面容。
四大妖主之一,南尧。
第137章 第 137 章
时昼脑子一抽, 没等身后众人反应过来迅速伸手将门关上。
虞初羽看着他的动作,一脸迷惑:“怎么了?”
时昼故作淡定:“开错门了。”
黎西最后一个从车上下来,听到这话抬头看了眼, 确认道:“没错,就是这间。”
时昼看他的眼神瞬间不对了:好家伙,双面间谍!
黎西看到他的表情,很快意识到什么,眉峰一挑:“放心吧,自己人。别耽搁时间了。”
时昼想了想, 依稀记起昨晚黎西确实曾跟在南尧身边。
这样想着,不由松了一口气, 再次推门。
下一瞬。
砰——
花开二度。
“不是, 你玩呢?”黎西没好气咋舌, 说着饶过他直接自己上手, 下一秒,一句“卧槽”脱口而出, 整个人往后退了一步。
虞初羽和幽霁这才看清里面的景象。
只见南尧和连竺站在一处, 被这边的动静吸引, 全都转头看过来。
四大妖主,现场就占了三。
虞初羽心中一紧, 朝黎西投去质疑的目光。
黎西一脸冤枉。
“他不是敌人。”南尧及时开口, 表情凝重,“先进来吧, 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几人对视一眼, 还是进了门。
真要动手, 这扇门也拦不住。
大门在身后合上,时昼率先发问:“你方才说的时间不多是什么意思?”
说着忌惮地看了眼连竺:“还有, 他怎么在这?”
连竺仍是一贯的面无表情,见他提及自己,言简意赅道:“我来保护白泽。”
南尧看出他们的疑惑,解释道:“妖王说服了众妖,只怕过不了多久,全妖界的妖都要来杀他了。”
南尧的视线落在幽霁身上,指向非常明确。
感受到连竺不满的视线,他又迅速补充了句:“当然,不包括他。”
虞初羽脸上多了几分愣怔,皱眉道:“为何,妖族要想度过浩劫应该需要他吧?”
南尧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回答道:“妖王断定他不会出手相助,比起活的,死了更容易掌控。”
幽霁站在一旁没忍住轻笑出声:“他还挺了解我的。”
南尧一时无语:“有点紧张感行吗,这可真是全界为敌了。趁对方的人手还没调度完毕,赶紧出城吧!”
时昼:“等等,还有俩人呢?”
“哦,还在屋里绑着呢!”黎西随口道,余光瞥见时昼不善的眼神,连忙解释,“害,我之前和他们解释是友军,结果他们死活不信,没办法只好先绑起来了,这不忙起来给忘了。”
很快,徐漱和杜秋然就揉着手腕出来,看到虞初羽一行人才彻底放下心来。
很快,通过刷连竺的脸,两辆马车一前一后顺利驶出王城。
甫一出城门,两辆马车直接凌空而起,眨眼便消失在天际。
距离界碑最近的城池便是时昼所辖的玄淆城,以马车内几位大乘期的速度加持下,最快也要三个时辰才能到达。
刚驶出百公里,车身突然一个颠簸,朝外望去,一道足有数十米长的风刃呈光速自百米横空劈来,一路上将高空的云层搅得细碎。
仅仅是余波便有如此威力,不难想象,若是真让这道风刃落下,两辆马车恐怕会在瞬息间绞成齑粉。
后座的南尧起身掀起车帘,就见连竺从前边的车厢内缓缓走出,抬手间,一道灵力涌出,直接抵消了风刃,激起一阵狂风。
连竺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打不过他。”
说着面无表情地直视风刃来时的方向,往前走了一步,凭空踩在云层间。
他回头朝马车的方向看了眼,一挥袖,两辆马车的速度硬生生往上提了一度,如流星般消失在天际。
速度太快,南尧只来得及看见一抹金色朝连竺迅速逼近。
是狮崖?
他凝眉暗忖,心中惊骇不已。
看来自己之前还是低估了妖王宫的实力,没想到一个玄羽卫首领的实力竟然能和身为妖主之首的连竺媲美。
还没等他细想,车璧外传来一阵滋滋的声响,等他意识到的瞬间,马车底下已经被腐蚀出了一个洞,而且还在越发变大。
他当机立断将腐蚀的边缘削去,洞口这才停止扩大,但高空的风已经通过洞口灌进车厢,破坏了原本的平衡,马车的行驶路线瞬间变得歪七扭八,速度也一下子降了下来。
从破开的洞口朝外看去,南尧发现一片绿色的薄雾被风裹挟着朝马车的方向蔓延过来,当机立断将驾车的任务交给黎西,瞬间从车厢消失。
再看时,薄雾已经消失,站在南尧身前的,是玄羽卫中名声不显的玄虺。
黎西忙着操控被破坏的马车,根本无法动弹,只能在车厢内大声喊道:“别死了!”
南尧听到他的声音勾了勾唇,背对着车厢摆了摆手。
玄虺一双竖瞳直直看着他:“没想到四大妖主中竟出现了三个叛徒。”
南尧眼下主要是拦住他。
到他们这个层次,若真打起来,三天三夜也未必能决出胜负,因此比起立马动手,他倒不介意同玄虺唠嗑唠嗑:“好好一条蛇怎么活成狗了呢?怎么,不顺着那位妖王就是叛徒了?要我告诉你他为什么会是妖王吗?”
“陛下所行不过是为了整个妖族。”
“白泽还救过你们全族呢,说好的信仰说杀就杀,别把忘恩负义说得这么清新脱俗。”
玄虺捕捉到他的用词,目光一凛:“你不是妖族?”
南尧朝他恶劣地笑笑:“你猜。”
玄虺目光瞬间冷下来,眼中顿时漫上一层杀意。
另一头,随着时间的推移,马车颠簸得愈发厉害。两道影子如闪电般在天际划过,在这无法估量的极限速度下,车身所遭受的风势也变得愈发猛烈,没一会儿,木质的车厢便发出一阵不堪重负的“吱呀”声,隐隐有散架之势。
原本破开的洞口如今蒙着一层半透明的胶质物体,中间的位置已经开始隐隐发白。
杜秋然一脸担忧又不失肉疼:“面面虫要撑不住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一道布帛裂开的声音响起。
胶质物体从发白处裂开的瞬间,原本延伸开来粘在洞口的半透明胶质仿佛失去粘性一般,整个一松,如同漏了气的气球被风一下子吹远。
黎西驾车的动作一下子变得吃力,忙不迭喊道:“那啥虫的赶紧再来一个,我撑不住了!”
杜秋然也着急:“那可是濒危灵兽,你以为是什么大白菜啊!”
黎西:“那咋办?!”
徐漱的声音还算冷静:“只能弃车了,去前面的车厢挤挤吧。”
而且他们这边这么大的动静,正常来说小羽他们没道理不知道,如今前车静悄悄的,莫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黎西闻言松了一大口气,连忙道:“你们靠近点,我带你们过去。”
下一瞬,高空中极速行驶的马车突然一滞,随即直直朝下方落去,在这之前,一道白光从车厢一闪而出,直直落在前车的辕座上。
杜秋然站在外头朝下看了眼,顿时觉得手脚发软,哆嗦着去掀车帘。
才刚掀起一角,一股浓郁的魔气扑面而来,吓得她一时间忘了自己所处的位置,下意识倒退一步,差点踩空。
徐漱及时将人扶助,左手抵着杜秋然方才掀起的帘子,这才看清里面的景象。
“卧槽!”黎西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满脸惊恐,“她不会是在这关头走火入魔了吧?”
只见虞初羽额角渗出层层冷汗,闭着眸,眉心紧蹙,唇角上还沾着尚未干涸的血迹,仿佛正在全力抵抗着什么。
车厢内的魔气在她周身萦绕飘浮,时而没入她体内,时而又从她身体中钻出,肆无忌惮地彰显着自己的存在。
黎西话音刚落,就感受到一股瘆人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仅是那目光中所包含的杀意就让他不寒而栗。
没想到这小白泽还有点东西。
他一脸心有余悸,识时务地捏了下自己的嘴,表示噤声。
正想移开视线,不经意间注意到幽霁手臂上的淋淋血迹,不由愣了瞬,这才发现对方此刻脸色异常苍白,看上去比虞初羽好不到哪去。
黎西突然意识到什么,不由一愣,回过神来才发现时昼在跟自己说话。
“啊?”
时昼没好气地重复一遍:“你来驾车。”
看着对方气息不稳的样子,黎西苦兮兮地接过这活,直接在外头的辕座上坐下。
杜秋然突然想到什么,赶紧扯扯徐漱衣袖:“我记得之前你意外得了一只噬魔蝶的虫卵,还在不在?”
徐漱想了想,似乎真有这么回事,明白她的意思后,皱眉道:“在是在,但那是只死卵,未必有用……”
嘴上这样说着,手里已经翻起了灵兽袋,很快就从一长串灵兽袋中取出一只纯黑宛如石子般的虫卵。
而一直以来察觉不到生机的虫卵在满是魔气的车厢内竟然细微地动了下。
幽霁在他们说话时就已经投去注意。
杜秋然注意到他的视线连忙解释:“噬魔蝶原本生长在魔界,以魔气为食,却魔大战前也曾有修士用它吸取魔气。不过这还只是个虫卵,可能作用有限,但也聊胜于无了。”
幽霁伸手接过虫卵:“怎么用?”
“只要放在小羽手心就好,吸取魔气是噬魔蝶的本能。”
时昼默默往后挪了挪,整个身体几乎都要贴在车壁上。
就在这时,一阵无形的波动从后背传来。
时昼顿时多了分警惕,闭上眼,默默感受了一会,发现两道陌生的气息正在极速逼近,而且显然透着来者不善的味道。
时昼崩溃地抓了抓头发,一副“天要亡我”的表情:“这妖界的大乘期是批发的不成?”
“又来了个大乘期?”徐漱脸带忧色地问。
“不,是两个。”
时昼的语气中透着股生无可恋。
前面的好歹还是一对一,怎么到他这难度就翻倍了!
这合理吗?!
“弃车吧。”幽霁毫无征兆地开口。
时昼仿佛见鬼一般看着他:“你是怕死的不够快?只有两百多公里了,再撑撑未必不能到。”
“来不及了。”
幽霁话音落下的瞬间,周遭的空气一滞,两道势不可挡的攻击一左一右朝马车夹击劈来,顷刻间将马车搅成一堆木屑。
第138章 第 138 章
千钧一发之际, 时昼带着众人瞬移了出去。
刚落在地面,两道白光从眼前划过,化成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落在他们跟前。
四大妖主中的最后一位, 以及……一直跟谛莘身边的影子。
前者懒洋洋地站着,一副被抓苦力的消极怠工。
对上时昼的视线还象征性地点点头,提议道:“随便打打?”
时昼看了眼另一边的影子,却发现对方的杀气汹涌澎湃地朝幽霁一股脑涌去,目标非常明确,对比也非常鲜明。
“别看了, 他打他的。”懒洋洋的声音再次响起,末尾还打了个呵欠。
“让他们先带时羽离开, 我和你一起拦住他。”黎西同幽霁站在一起, 凝重地看向影子。
幽霁转过身, 却是直接将虞初羽交到他手上, 语气中警告意味浓重:“保护好她。”
黎西一脸懵逼,随即反应强烈:“不是, 你清醒点, 那可是大乘期。我们两个一起上也未必有胜算, 懂吗?就算你对他有血脉压制也抵不过修为的桎梏!”
“那就破开桎梏。”
黎西崩溃:“哪有这么简单,大乘期是说升就能升的……吗?!”
他震惊地瞪大眼睛, 眼睁睁看着幽霁周身的气势不断拔升。
空气中的灵力几乎形成肉眼可见的漩涡, 以他们所在的位置为中心,疯狂倒灌进幽霁的身体, 即便只是站在一旁, 他都能感受到浓郁的灵气顺着身上的每一个毛孔注入体内。
合体后期。
渡劫前期, 中期,后期。
大乘……
眼见就要踏进大乘, 幽霁身上攀升的气势陡然一停。
黎西呼吸一滞,生怕因为自己多吸两口灵气导致他进度受阻,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幽霁,才发现他此刻的脸色已经白得不像话,显然强行提升修为不是没有代价的。
最终,幽霁周身的气势还是堪堪停在了半步大乘。
眼见离希望仅仅半步之遥,黎西只觉得一口血怄在喉咙。
大乘以下皆蝼蚁,这话绝非说说而已。
可以说,只要没达到大乘,幽霁在影子那里只不过是一只小蝼蚁和一只稍大点的蝼蚁的区别。
幽霁冷冷看了他一看:“还不走?”
“走!这就走!兄弟你争气点,活着回来啊!”黎西抱着虞初羽,连同徐漱和杜秋然一并捎走。
妖王下的令显然只针对幽霁,那消极怠工的妖主都没有看他们一眼,至于影子,他所有注意力都在幽霁身上,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更不会去管他们了。
眼见周围被清空,两边几乎同时出手。
时昼担心幽霁撑不住,一开始就想着速战速决,没想到眼前这妖看着懒洋洋的,动作却丝毫不含糊,完全没有放水的打算。
“别这样看我,”他耸耸肩,“我好歹也是个完美主义者,平手也就算了,落败不符合我的美学。”
另一边,幽霁被影子重重掼到地上。
地面被砸开一个大洞,扬起一大片沙尘。
然而影子也不是全然没有影响。
白泽血脉对妖族的压制比他想象中的还大,让他不得不分一份心去压制那股源自灵魂深处的臣服感。
幽霁擦去唇角的血痕,眼神冰冷地望着他,再次主动朝他攻去。
他完全是一副不要命的打法,身体在人形和兽型中自由切换,逮着机会便从对方身上咬下一大块皮肉。
如果换一个对手,对方或许还会有所忌惮,但影子生来便是作为谛莘的死侍培养的,如今谛莘的意识消散,他好比一条失了锁链牵制的恶犬,一心只想为自己的主人报仇。
幽霁再一次倒飞出去,身上的肋骨不知道已经断了多少根,所幸以分毫之差避开了要害,才没有一命呜呼。
时昼感受到身后的气流,回头看见他情况不妙,顺手接住。
幽霁搭着他的小臂站起身,眼中隐隐有光辉流动。
看清他的惨状,时昼倒吸了一口凉气,压低声音道:“估计他们也跑远了,不如我们撤吧。”
幽霁:“等等。”
“再等下去我怕你都要断气了!”
幽霁吐出一口血沫,平静地说:“换个对手。”
时昼莫名其妙:“再怎么换也是大乘期,而且那影子追着你不放,怎么可能会转移目标?”
就在这时,他突然后背一凉,一股被锁定的危机感漫上心头。
“交给你了。”幽霁的声音从耳边掠过。
时昼回头,就对上影子杀意凛然的攻击。
靠!
他忙不迭出手防御。
这边幽霁已经迅速逼近那位妖主。
对方轻“咦”了声,眼中带着几分惊讶,“影子怎么放过你了?”
他并没有把幽霁放在眼里,丝毫不在意他的接近,但也就是因为这份大意让幽霁成功在他身上留下一道伤口。
“啧。”
他原本懒洋洋的姿态收起,眉眼中只剩浓浓的不爽。
在幽霁看来,那更像是被从未看在眼底的蝼蚁弄伤带来的恼羞成怒。
于是朝他露出了一个带着浓浓挑衅意味的恶劣的笑。
事实证明,他的挑衅非常成功。
一股凌冽的攻击扭曲时空的界限瞬息而至,幽霁咬着牙承受周身无形的威压,眼神死死盯着那道攻击,微微调整身影,尽可能地降低伤害程度。
砰——
这一次,他直接撞到时昼身上。
时昼没想到自己躲过了影子的攻击却没躲过队友的后腿,咽下喉中的血腥味捂着胸口正要控诉,余光突然看见影子再次出手,顿时伸手打算将幽霁推开。
然而还没等他付诸行动,就感觉一阵风自他身旁掠过,抬眼看去,影子仿佛看不见他们二人一般,手中的长剑直接朝那妖王面门劈去。
时昼目瞪口呆:“卧槽?这是内讧了?”
正想着,腕间传来一阵力道。
只见幽霁抓住他手腕,轻不可闻地落下一句:“走了。”
霎时间,眼前的景象飞快朝身后掠去。
“卧……槽……?”时昼嘴里灌着风,坚持表达出自己的震惊。
不足片刻,几道熟悉的身影就出现在视线中。
黎西一行人前一刻还在为二人担忧,下一秒就见证了大变化人的一幕,大脑顿时一片空白。
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时昼一头扎进旁边的草丛开始大呕特呕。
“没事吧?”杜秋然上前拍拍他的背。
时昼一脸菜色:“没事,就是有点晕妖。”
“?”杜秋然一脸疑惑,正想询问,余光撇见一身惨状的幽霁直挺挺地朝地面倒去,顿时惊呼出声:“小师弟!”
情急之下,手上的力道骤然加大,差点没把时昼拍进地里,和某团不可描述的物体来个亲密接触。
呕——
等时昼终于缓过气来时,一群人全围到另一边去了。
“小红,你没事了吧。”那边杜秋然见他终于站直身,询问道。
时昼轻哼了一声,看在对方还算关心自己的份上暂且没纠结她的称呼,下一秒就听见她招呼:“正好,快来看看小师弟什么情况!”
时昼顿时一脸气鼓鼓的模样,但脚下的步伐还是不自觉地加快了几分。
幽霁身上的伤已经被几人大致处理过,然而衣襟上的大片血迹看着还是格外瘆人,胸口几乎看不到什么起伏,身上的灵力也近乎于无。
“应该是强行提升修为的后遗症,估计需要一段时间才能醒来。”时昼伸手打算将他放到自己背上。
“我来吧。”徐漱出声,说着将人背起。
时昼点了点头,没再坚持:“离界碑还有一段距离,抓紧时间赶路吧。”
杜秋然走在他旁边,没忍住好奇:“那两个大乘期如何了?”
提到这个时昼也有些云里雾里:“那小子不知道对他们做了什么,如今那两只妖正在自相残杀呢。就是不知道效果能持续多久。”
“嚯!”杜秋然一脸惊叹,“小师弟厉害呀!”
黎西顿时抓住关键:“这么说他们不是随时都可能追上来?”
“理论上是有这个可能。”时昼点点头,在他快要破防时又缓缓来了句,“但理论上也有可能两败俱伤,年轻人要往好处想。”
黎西嘴角一抽,好久没听到别人用这个词形容自己了。
话虽这么说,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玩命提速。
另一边,影子的攻击如雨点般落下,每一击都足以致大乘以下于死地,但偏偏对方一招不落地接了下来,甚至能给他造成不下的伤害,和一刻钟之前的他简直天差地别。
打着打着,他终于意识到有什么地方不对。
自他成为死侍的第一天起,就被要求舍弃所有的情绪,保持绝对的冷静。
但不知从何时开始,自己就被前所未有的愤怒冲昏头脑,这太反常了,而且,一只尚未完全成长的白泽真的能有这么强吗?
更别说,原本在另一头对战的双方已经不知不觉间消失了。
就在这时,对方似乎也意识到什么,手上的动作试探性缓和下来,双方对上视线,眉眼一沉,一个念头同时出现在他们脑海中。
被耍了!
下一秒,两道身影顿时化作一道白光,朝他们离开的方向追去。
第139章 第 139 章
一片寂寥的黑暗中, 耳边恍惚传来一滴水珠落地的声音,由远及近,在原本漆黑的视野中泛起一道涟漪。
随着涟漪的波纹泛开, 身体的感官逐渐回归。
食指最初恢复知觉,下意识抽动了下,随即一阵粗粝的质感从指尖传来。
虞初羽从黑暗中挣脱,缓缓睁开双眼,对上一面手腕粗的铁栅。
她的意识还有些混沌,左手在身旁摸索, 正想借力站起身,突然摸到一阵毛茸茸的触感, 不由瑟缩了下, 定眼看去才发现是化为原形的幽霁。
这番动作惊动了白团。
浑身的白毛应激般炸开, 幽蓝色的兽眸缓缓睁开, 闪过一抹杀意,直到看见虞初羽后才缓下紧绷的身体, 下意识蹭了蹭。
随即白团身上亮起一层白光, 很快化为人形。
幽霁动作自然地抵上虞初羽的额头, 片刻后松了口气:“魔气被控制住了。不过姐姐怎么会突然生出心魔?”
虞初羽垂着眸,嗓音带着几分滞涩:“抱歉。”
幽霁见她情绪不佳, 没再多问, 转而环顾起四周,微微皱眉:“这是什么地方?”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摆脱两位大乘期后, 自己因强行提升修为而晕倒, 此刻的茫然并不比虞初羽少。
若是幻术失效, 被那两只妖追上,按照影子对他的恨意, 自己应该已经丧命,而不是四肢齐全地被关在这里。
虞初羽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只见原本空荡荡的位置此刻多了两个镯型的圆环,将她的手腕扣得严丝合缝。
幽霁顺着她的动作注意到这玩意,眉心皱得更紧了:“这是什么东西?”
他说着就伸出手,想要将其暴力拆除。
然而这圆环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的,愣是一点都没有变形,不仅如此,比起耗费的力气,他感觉自己体内本就未完全恢复的灵力反而消逝得更快。
虞初羽微微用力,想要收回手,出声制止:“应该只是限制灵力用的,戴着不碍事。你如今状态也不佳,倒不如保留实力,后边有什么事也好应对。”
幽霁抬起头在空气中嗅了嗅,并没有放心,“这里的灵气太浓郁了。”
他抿了抿唇,固执地拉住虞初羽的手,狂暴的灵力朝她腕间的圆环肆虐涌入,只听咔嚓一声,输入的灵力直接超出了圆环所能承受的极限,让其直接报废。
与此同时,幽霁的脸色更白了。
他本人愣是没感觉一般,垂着又密又长的睫毛语气轻快地说:“裂了。还剩另一只。”
虞初羽拉住他的手:“够了。”
“好吧,”幽霁双眸微阖,脑袋靠在她肩膀上,双手从身后虚环着她的脖子,将整个人圈在自己怀里,语气乖巧得不像话,仿佛前一刻一意孤行弄坏圆环的人不是他一般,“那我恢复下灵力,有事姐姐叫我。”
“嗯。”虞初羽向后靠去,身体放松下来,闭上眼整理思绪。
关他们的人并没对幽霁做出任何防备措施,显然认为他产生不了什么威胁,这一点,就已经排除妖族。
回想起自己离开人界时发生的事,虞初羽便不奇怪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疑似牢房的地方了。
只是不知道一起离开的时昼等人如何了。
地牢内安静得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不知道过了多久,虞初羽渐渐感觉到身体变得轻快,周遭的缕缕灵气涌入体内,滋润着干涸的灵脉。
就在她以为是幽霁打破手环的缘故时,刚聚集的灵气仿佛收到了某种指引,径直朝右手汇聚,最终消失得无影无踪。
虞初羽霍然睁开眼,就看见右手的手环上亮起一道道符文,将她体内积攒的灵力尽数吸收,随即恢复成如同的圆环。
所以这根本不是限制灵力的,而是有人用它来吸收自己的灵力?!
虞初羽脸上多了几分错愕。
不止,她细细感受了一下,意识到一同流逝的似乎还有自己的生机。
原来,醒来后周身萦绕的疲惫感根本不是心魔过后的精神不济。
多亏幽霁破坏了其中一只手环,不然自己怕是撑不了多久。
虞初羽回想着圆环上的符文,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那些符文看着有些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一般。
就在这时,一道脚步声自远处响起,在空旷的地牢内中显得格外清晰,听声音似乎带着几分急切。
虞初羽连忙让幽霁化为原形。
没一会儿脚步声便他们所在的牢房前停下。
地牢内光线昏暗,对方也未带任何照明之物,饶是虞初羽极力分辨,也只能看清一个轮廓。
“谁?”
不知是不是一路来的太急呼吸不稳的缘故,虞初羽依稀听见对方松了口气,紧接着是一贯的嘲讽:“你倒是命大。”
虞初羽听到声音的瞬间就认出了来人的身份。
“任瑶?这是什么地方?”
锁链碰撞的声音响起,任瑶径自开锁,推门朝里面进来,仿佛一点也不担心她会反抗,随口回答:“昆仑巅沉水牢。许久没回来,认不出来也正常。”
虞初羽本来准备趁她不备出手,听到这回答不由打消了这个想法。
任瑶似乎看出了她的意外,解释道:“掌门说了,昆仑巅的人,没有交给旁人处置的道理。”
任瑶走到她身旁,似搀扶又似钳制地拉虞初羽起身。
“走吧。”说完她突然视线一顿。
虞初羽注意到对方的目光长时间停留在自己左手的手环上,不由屏住呼吸,生怕她发现端倪。
任瑶长眉一挑,饶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就在虞初羽以为她会有所动作时,就听见她意味不明地嗤笑一声:“我说呢。”
虞初羽眼皮一跳,却见对方移开视线,反而往她手里塞了一个瓶子,随即若无其事提起露在她衣袖外头的一撮白毛:“这不是你的以前养的小土狗吗,还挺长情。”
见幽霁被她提溜得难受龇牙,正准备下口,虞初羽迅速夺回,揉了揉它的颈毛。
目光冷然:“别动他!”
任瑶耸了耸肩,率先走出牢门。
虞初羽握着瓶子,看着她的背影,掌心一点点捏紧。
她打算做什么?
虞初羽跟在她身后走出牢门,回到最初的话题,强调道:“我已经不是昆仑巅的人了。”
任瑶头也没回:“掌门都没答应,算不得数。”
虞初羽思绪繁杂。
此前她明确表示与昆仑巅割席时,掌门师叔从未有过任何表示,因此不管是在她还是旁人看来都只当是默认的态度,如今自己背上勾结魔族的骂名,昆仑巅大可不必理会,为何还要趟这趟浑水?
还有这手环……
虞初羽跟着任瑶一路走出地牢。
和她想象的不同,外边并没有什么人,或者说,任瑶带有她有意无意地绕过了人群,但从二人所行的方向来看,又确实是通往掌门所在的凌霄峰。
一路上虞初羽不是没有撞见过其他人,但那些人无一例外均是目不斜视地从他们身旁经过。
很不对劲。
虞初羽看着他们呆滞麻木的神情,差点以为自己这是进了什么魔窟。
就在这时,她突然感觉到肩上有东西在蠕动,定眼看去,发现是一只纯黑色的虫子的瞬间差点没直接出手送它往生,幽霁连忙跳到她肩上制止了这一桩血案,将噬魔蝶的幼虫收好后,传音解释。
好歹是自己的救命恩虫,虞初羽忍住心中的别扭,尽量忽略刚刚那奇怪的触感。
不过若说噬魔蝶的幼虫只对魔气有反应,那刚刚为何会动?
虞初羽狐疑地回头,身后是方才同他们擦肩而过的弟子。
“别看了,”任瑶恢复到往日冷淡的语气,“抓紧时间。”
虞初羽回过头,默默跟上。
她几乎可以肯定昆仑巅发生了什么变故。
望着眼前熟悉的建筑,虞初羽深吸一口气,踏进了凌霄峰的殿门。
无尽的风雪随着二人的步伐一同灌进了洞开的殿门。
下一秒,一道无法遏制的咳嗽声从里边传来。
那声音干涩而粗糙,仿佛在砂纸上摩擦一般,不断刺激着众人的神经。
虞初羽愣是从中听出了暮气沉沉的意味。
她恍惚地往前走了几步,终于看清了那咳嗽之人的模样,顿时满脸错愕。
“掌门……师叔……?”
“小羽,你来啦?”熟悉的声音响起,忽略他脸上的皱纹,嘴角笑意的弧度也同以往并无二致,但虞初羽还是不敢辨认。
只见上首的高座上铺着雪白的发丝,掌门原本眉心两道深深的川字纹印痕如今已经可以忽略不计,因为他脸上已经布满大大小小皱纹,全然看不出曾经那张随着年龄增长依旧魅力不减的面容。
从他身上,虞初羽只能看到四个字。
桑榆暮影。
可是掌门明明是大乘期,理应还有很长的寿命,怎么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可是不敢认师叔了?”掌门笑道,看不见丝毫隔阂,“也是,老了这么多,怕是吓到你了吧。”
虞初羽心口止不住的发闷。
再开口时,她的嗓音带着几分喑哑:“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
掌门像是闲谈一般,语气轻松:“不过是修行时出了些差错,小羽可是心疼师叔了?”
虞初羽掌心握起又松开,在手心留下一道道极深的指甲印。
她垂着头,死死盯着腕上圆环,心中尚且抱着一丝不切实际的希望:“师叔找我来,是认为我是魔族的细作吗?”
第140章 第 140 章
掌门含笑看着虞初羽, 目光极为和蔼,仿佛在看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说出的话却令她不寒而栗。
“师叔比谁都清楚, 你与魔族毫无关系。神祇的后裔,哪是那些低劣的魔族可以比拟的。”
他说着一挥手,大殿两侧仿佛被掀开一层帷幕,只见数名昆仑巅长老被锁链贯穿四肢,悬挂在半空,眼眶里空洞洞的, 只能看见两个可怖的窟窿。
这些全是曾经主张杀死她的长老。
掌门继续说:“这下,他们便是真的有眼无珠了, 小羽可还满意?”
墙上的人剧烈挣扎起来, 似愤怒, 又似悔恨, 还有无尽的惊恐。
虞初羽张了张嘴,几乎发不出声音, 半晌才吐出几个字:“为什么?”
“嗯?”
“为什么故意误导我?”虞初羽目光直直落在他身上, 声音喑哑。
她第一次觉得眼前的人如此陌生。
过往的种种温馨回忆, 连同她的信念一同崩塌,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
“算不上误导。”掌门无奈笑笑, “起初我确实不知情, 直到后来接触到你的灵力才恍然明白过来。”
虞初羽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所以那根本不是隔绝魔气的阵法……我的修为也并没有停滞……”
“小羽能够勤勉修炼,师叔很是欣慰。”
虞初羽神情愣怔, 突然间想到什么, 猛地回头去看进入殿内后就未曾说过话的任瑶。
只见对方对上她的视线, 脸上神情没有意一丝变化,毫不客气地吐出两个字:“蠢货。”
掌门将二人的神情收归眼底, 用一种回忆往昔的语气感慨道:“我记得你们小时候可要好了,可惜,任丫头当时年龄太小,分不清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如今你们都长大了,有什么话说开就好了。”
虞初羽整个人如坠冰窟。
她突然想起任瑶当初看见她洞府内的阵法时古怪的神情,后来更是几次提醒她阵法有问题,为此她还去向掌门询问了一番。
但也就是从那天以后,她一连几天都不曾见到对方的身影,等再次去找任瑶时,丹峰就莫名挂上了那张“虞初羽与狗不得入内”的牌子。
彼时她魔族的身份刚暴露,所有高层正是对她忌惮非常的时候,哪怕下边的弟子并不知情,在各自师长的提醒下也纷纷开始同她保持距离。
她本以为任瑶也是如此……
虞初羽声音微颤:“所以,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掌门:“做错事自然要受到惩罚。”
“化仙池,”任瑶不偏不倚地对上她的视线,表情始终没有丝毫变化,像是陈述一个微不足道的事实,“我在里面呆了三天。”
命悬一线。
这四个字任瑶并未说出口,但虞初羽心知肚明,这便是事实。
宛如钝刀凌迟的化仙水便是寻常修士都无法忍受,何况是垂髫之年的孩童。
所以,任瑶对她的恨意从来不是没原由的啊。
“因为我……”她喃喃道。
无尽的愧疚和自责涌上心头,几乎将她淹没。
一连串的认知被颠覆,虞初羽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强烈的情绪波动引得体内平复没多久的心魔隐隐欲动。
不过噬魔蝶的存在将那缕不安定的魔气瞬间抹杀。
瞬间的清明中,虞初羽勉强找回几分理智,这时她才注意到自己周身异常强烈的灵力波动。
原本被吸收殆尽的灵力正以非同寻常的速度在她体内恢复,并且源源不断被手环吸收。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掌门脸上密密麻麻的皱纹似乎消失了不少,仿佛逆生长一般,逐渐能看出他原本的模样。
他在故意激怒自己!
意识到这一点,虞初羽的心终于沉到了谷底。
不知道是因为恢复了力气,还是觉得成竹于胸,掌门终于从上首的高座上站起身,缓步朝她走来,直到在她面前站定。
眼前的脸终于同记忆中威严而不失的亲和的掌门师叔重叠。
掌门伸出手,轻轻搭在她头顶,揉了揉,是同曾经如出一辙的力道。
也是她记忆中长辈的温度。
对上掌门怜爱而无奈的目光,虞初羽一时间分不清何为真,何为假。
“吃了这么多亏,我们小羽怎么还是同以前一样,即心软又好骗。”他说着,动作温柔地将虞初羽身前凌乱的发丝捋到身后,“你太执着于是非对错了,你不明白,很多时候,是非并不重要,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它们是可以由人评定的。”
“就像他们曾把你视作魔族,高高在上,生杀予夺,如今却只能被悬挂于此,任由你处置。”
虞初羽:“任我处置?”
掌门笑着点头:“就当是请小羽帮忙的报酬了。”
虞初羽握了握掌心,感受着体内疯狂凝聚又迅速消失的灵力,觉得自己仿佛成了一个中转灵力的工具,身上的经脉在灵力的冲击肆虐下隐隐做痛,无尽的困意涌上心头,精神变得越发不济。
虞初羽轻声问:“我会死吗?”
“不过是睡一觉,待师叔渡劫飞升,自然会保你无恙。”
在掌门放缓的声音中,虞初羽的眼皮一点点加重,最终完全闭上。
一道强大的灵力将她稳稳放在地上。
在她身前,掌门周身的气息变得玄而又玄,仿佛化作了天地间一粒雪,一缕烟,一朵云,虚无而缥缈,但就是这般缥缈的气息流程转过的瞬间,又成了遥不可及的天堑,令人本能地发出阵阵颤栗。
头顶明亮的天空瞬间变得晦暗起来,层层乌云朝此处汇聚,照不见一丝天光,云层后头,手腕般粗细的紫电涌动,时不时划出一道渗人的电光。
掌门立在殿顶之上,痴痴地望着天幕裹挟着毁天灭地威势的雷云,眼中没有丝毫畏惧,只有无尽的虔诚。
他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困于大乘期数百年,他终将亲自踏上那条登仙路。
雷劫轰然落下,重重劈在他身上。
他几乎感受不到丝毫疼痛,只觉得痛快,甚至想要那雷劈得再快些。
一切都是如此顺利。
直到雷云消失,天光重现,掌门顶着一身被雷劫劈得褴褛焦黑的衣裳,站在没了白雪覆盖的冻土上,一时间有些恍惚,心头漫起一阵不真实的感觉。
他真的渡过飞升劫了?!
正想着,耳畔适时响起阵阵的仙乐,极目望去,天际尽头浮现出一扇门的轮廓,紧接着,层层白玉阶梯凭空浮现,自门外铺展而下。
一辆由无数灵禽牵头的车辇自门内出现,顺着天阶正朝这个方向飞驰而来,最终稳稳落在他身前。
看着眼前瑰丽精致的车辇,他平复好心情,缓缓踏入。
灵禽扇动翅膀带他掠过天阶。
透过车窗,他的目光一错不错地望向天际的仙门。
近了,更近了。
车辇内散发着令人沉醉的气味,一切都是如此美好。
他朝散发着金色光晕的恢弘仙门伸出手,就在即将触及的一瞬间,星星点点的血色在视线中溅开,将眼前的神迹腐蚀出一道道狰狞的破洞,透过洞口,看到了令他毛骨悚然的现实。
梦,碎了。
无数灵气裹挟着浓郁的魔气从他身上溢散而出,修为开始节节倒退。
他看着自己掌心溢出来的近乎发黑的血液,突然间大笑起来。
“我说这一切怎么顺利得不像话,感情真是一场梦啊。”掌门笑够了,缓缓抬头,看着正前方的虞初羽,没有想象中的歇斯底,只是感概道,“小羽长大了,没想到都能骗过师叔了。”
轻飘飘的语气,如同以往任何一次寻常的对话,虞初羽甚至从他眼中看到了一闪而逝的欣慰。
他在欣慰什么?
她手中紧紧握着从任瑶那得来的瓶子,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渡噩花的花汁加上白泽的幻境,便是大乘期也难以提防。”虞初羽垂着眸轻声解释,无法掩饰的颤音还是暴露了她并不平静的心情。
掌门愣怔片刻,随即释然地点点头:“原是如此,看来我栽得不冤。”
说完,他艰难地支起身,朝虞初羽招了招手。
任瑶站在数米之外,看见这一幕担心再生事端,不由出声制止。
虞初羽顿了下,还是朝前走去,在掌门身前蹲下。
“怎么还哭了呢?可是生师叔气了?”掌门笑笑,视线却仿佛穿越了时空,落在当年那个身量小小的孩童身上。
虞初羽茫然地抬头。
她哭了吗?
她伸手扶上自己的脸,就碰到一片湿润。
眼泪仿佛不受控制地落下,同她的思想割裂开,不管她怎么擦拭都没用。
“为什么?”清冷的声线在不受控的哭腔下显得有些沉闷,“若是吸取我的生机,说不定真的能成功。”
“啊,是这样吗?”掌门眨眨眼,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
虞初羽定定地看着他:“你现在也还有机会。”
右手的圆环在她的手腕上显得格外扎眼。
掌门轻笑一声,随即不知想到什么,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消失,看她的眼神极为复杂:“我杀不了你。”
听到这话,虞初羽眼睫有一瞬间的颤动。
就在这时,掌门突然伸出食指,点在虞初羽眉心。
不远处的任瑶见状眼皮一跳,却发现现场的其余人都淡定的不得了,顿时将喉中的惊呼咽了去。
一道光晕没入虞初羽眉心,随即脑海中凭空多了一些东西,没等她查看,就听见掌门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听谭弋说他将孤鸿影教给你了,想必彻底掌握拂山霭对你来说也只是时间问题,也算是师叔的补偿吧。如此看来,倒是你那正经师父不干实事了。”
他似乎觉得有趣,再次笑出声。
虞初羽听着他逐渐虚弱的声音,无比清楚地意识到他大限将至。
她动作僵硬地站起身,退后几步,朝着掌门的方向行了个晚辈礼。
随后转身,恍惚却决绝地朝殿外走去,留给他一个漠然的背影。
掌门翻过身,呈大字状躺在殿内,望着周围模样狰狞的长老们,毫无征兆地大笑出声,笑声萦绕在凌霄殿内,久久未歇,却怎么也传不出殿外的风雪筑成的结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