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岑希委屈得有点想哭，但他忍住了。
发红的眼圈被他揉得酸涩，细密的睫毛也洇湿了一片，但眼泪却没有掉下来。
洗手间里传来“哗哗”的水声，应该是周旭枫在洗鞋子。
岑希听了一会儿，没再继续在阳台待下去。
他拉上阳台的门后，转身回到了房间里。
大概十五分钟左右，周旭枫提着洗干净的鞋子从洗手间出来了。
岑希坐在床上看他。
有好几次，周旭枫路过的时候，岑希都特别想要叫住他，再道歉一次，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但周旭枫不搭理他。
就像是宿舍里没他这个人一样，周旭枫一眼都没有看他。
而且周旭枫的表情还很冷。
面无表情，又冷又拽。
凶死了。
岑希有点害怕周旭枫这副样子。
他其实能理解周旭枫的生气，要是他的……他的衣服被弄脏了，他也会生气。
但岑希不能理解周旭枫的态度。
他没有说不负责任。
清洗也好，赔一双新的鞋子也可以……干嘛要用这种态度啊。
岑希将脑袋蒙在被子里，背过身去。
他再也不要再搭理周旭枫了。
-
第二天。
今天美院开课。
岑希早上去上课前，偷偷给阳台上晾着的鞋子拍了个照。
他对鞋子这些不懂，但昨天听周旭枫说了好像是限量款，于是离开之前，岑希还将钱包也一块儿带走了。
岑希将鞋子的照片发给了一个懂鞋的朋友，询问价格。
确实是限量款，现在已经买不到了。
价格也很吓人。
一双三万二，一双八千，加起来整整四万。
岑希：“……”
岑希的家庭条件算是中等，虽然父母在物质这方面没有亏待过他，但两双鞋四万块还是……贵得有点超出想象了。
岑希从来没买过这么贵的东西。
他翻了翻自己的银行卡余额。
三万五。
这是岑希的全部积蓄。
岑希平时会在网上接点稿子画，再加上过年过节长辈给的零花钱，全部都在这儿了。
本来应该有四五万的，但是高考结束后，岑希报复性消费，买了好多裙子和化妆品。
岑希有个不为人知的小爱好。
他喜欢穿女装，尤其是漂亮的小裙子。
也不是有什么变态的癖好，又或者是gay之类的。
就是纯粹喜欢。
高一那年，岑希被学校动漫社的学姐诓去漫展穿了一回水手服女装，当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还上过热搜。岑希也因此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觉得自己这样穿特别好看，就喜欢上了。
虽然这个爱好在其他人眼里可能有点奇怪，但岑希自己却并没有太过纠结。
他喜欢就行了，而且女装也确实像那么回事，没人能认出来。
身边知道这件事的朋友们也都很友好，见到他穿也只会夸夸漂亮，没有过其他不好的言论，所以岑希也就没克制过自己这爱好，有点儿钱就喜欢给自己买衣服，买化妆品。
……暑假时花了一万多在这上面。
早知道会发生这种事，自己应该省着点的……
岑希心里郁闷，正思考着哪里还能再有五千块的时候，他的手机响起。
是妈妈打来的电话，岑希接通。
“宝贝。”岑母的声音在电话里响起，温温柔柔的：“生活费打到你哪张卡里呀，之前妈妈和你说了把卡号发过来，是不是忘了？”
岑希轻轻地“啊”了一声。
是有这么一回事来着，而且岑希确实是忘了。
“我忘了，我马上发。”岑希连忙回答。
“好哦。”岑母应了一声，又顺着和岑希聊了几句：“是不是刚下课啊？”
“下课半小时了。”岑希正在往食堂走：“准备去食堂吃午饭。”
“好。”岑母笑了笑：“不准挑食啊，多吃点蔬菜。”
“我也正准备回家。”
“知道了……妈妈。”岑希忽然叫住了她。
岑母：“嗯？”
“可以多给我打五千块吗？”岑希抿了下唇，有点不好意思，脚步放慢了一点，碾着地上的小石子。
一旁的许然看见他的动作，也将脚步放慢下来，疑惑地看了岑希一眼。
计院和美院隔得不近，但因为今天两人都想吃三食堂的砂锅菜，所以约好在食堂附近见。
“怎么一下要五千？”岑母愣了愣，问道：“是想买什么东西吗？”
“不是……我昨天不小心把室友的东西弄坏了，要赔给他。”岑希说话时语气有点低落。
岑母：“哦哦，这样呀。”
“嗯……”岑希问：“可以吗？”
“可以呀，宝贝下次小心一点，别乱动别人的东西。”岑母笑了笑：“没事的，别放在心上，妈妈待会就打给你，记得把卡号发过来哦。”
“嗯嗯，知道了。”岑希鼻子一酸：“谢谢妈妈。”
挂断和岑母的电话，岑希将自己的其中一张卡号发给了岑母，然后和许然一块儿往食堂走去。
“希希，你把周旭枫什么东西弄坏了呀？”
买了午饭后，岑希和许然找到一个空位坐下，许然忍不住问道。
“鞋子。”岑希回答他。
“鞋子？”许然愣住。
他心想岑希能干什么把鞋子给弄坏……
“不小心把柠檬水泼上去了。”岑希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全部告诉许然了。
从周旭枫进宿舍又拽又冷只蹦单字说起，再到晚上的香水事件，最后说到自己不小心摔了柠檬水，弄脏周旭枫的限量款鞋子，周旭枫冷脸对他……
期间，岑希用筷子杀死了砂锅中一个可怜的煎蛋。
许然：“……”
许然听岑希说完了全部始末。
他其实有点不解。
“就算是限量款，也不至于泼个柠檬水就报废吧。”许然疑惑：“你干嘛要赔他钱啊？”
四万块。
对许然来说也是一笔巨款了。
“而且你刚刚不是说，周旭枫自己洗干净晾好了吗？”
“没必要赔全款啦，赔个清洗费不就行了。”许然说：“再说了，周旭枫是个富二代，听说家里挺有钱的，肯定不缺你那三瓜两枣。不如这样，你给周旭枫买个小礼物。”
许然给他出主意：“不用太贵，就买点体育生用得着东西，比如发带啊，腕带那些，有个心意就行了，花不了多少钱。”
许然知道岑希想有个良好的室友关系，但他这种‘硬气甩钱’的行为，其实也就等于把脸撕破。
他觉得用温和一点的方式比较好。
“不要。”岑希的嗓音闷闷的。
他拒绝了许然的提议。
岑希不是笨蛋，他知道怎么解决能不伤和气。
但他不想去贴周旭枫的冷脸了。
很多人都说岑希的脾气很好，但那只是在没有惹到他的情况下。
其实岑希气性挺大的。
他不想因为这件事就低周旭枫一头，还不如爽快赔了，以后就讨厌他。
不要什么良好的室友关系了，他讨厌周旭枫。
“我和他合不来。”岑希说：“以后也不打算跟他说话了。”
“啊。”许然有点意外。
这才过去一个晚上……
“可是大学有四年呢。”许然担心岑希。
“大二我就搬出去住。”
许然：“……”
看来是真的气得不轻。
“那大一呢？”许然说：“一整年。”
岑希沉默了片刻。
“然然，你下午有课吗？”岑希忽然问。
“嗯？”许然回答：“有啊。”
大一的课安排得还是比较紧的。
许然一周有三天都是满课，另外两天晚上还有课。
“我也有。”岑希咬了下唇：“但是你下课后能不能陪我去一趟超市啊。”
许然：“嗯？”
“我想买个帘子。”岑希说。
许然：“……”
许然懂了。
“网上买不就行了吗？两三天就能到，学校超市的床帘好贵啊。”
“……可是我一分钟都等不了了。”岑希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他和许然说话时挺硬气的。
一口一句我讨厌周旭枫，我和他相处不来，再也不要和他说话了。实际上回到宿舍……岑希看见周旭枫那张冷脸心里就七上八下的。
周旭枫说话声音稍微沉点，他就觉得慌乱。
特怂。
又怂脾气又大。
许然：“……”
许然：“……行吧。”
-
体院那边今天也开课了。早训晚训都已经开始，不过周旭枫没有参加。
他原本请假到九月底，算是提前回来了，还没有销假。
早上十点，他才从宿舍离开，先去了游泳馆找教练和队医。
周旭枫的旧伤是左肩膀。
拉伤以及劳损，几乎是每个游泳运动员的通病了。
他拿着复检报告过去，又让队医给他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问题后，教练让他明天恢复训练。
周旭枫应承下来。
下午没什么事，从游泳馆离开后，周旭枫外出了一趟，直到下午五点多才回到宿舍。
刚一打开门，他看见了岑希跪坐在床上安装床帘。
岑希似乎很喜欢在宿舍穿短裤。
背对着门口的方向，一截纤长白皙的小腿暴露在空气中，足尖微微抵着支撑身体，抬起的手腕在安装环扣。
腰线也露出来了。
细伶伶的一把，周旭枫觉得自己一手能圈两个他。
听见开门的声音，岑希往后看了一眼。
见到是周旭枫回来，他没有开口说话，微抿着唇转回脑袋，继续手上的动作。
周旭枫抬手将门关上。
岑希的睫毛颤了一下，手上的动作加快了。
他一次安装床帘，不太会，看了说明书好几次，忙碌了快要一个小时，终于把架子装好了。
结果周旭枫一回来，岑希有点紧张，手中的环扣掉落在地上。
真倒霉。
岑希生闷气，刚准备下床去捡。
周旭枫顺手给他捡了起来。
往上一丢，一句话也没有说。
岑希：“……”
岑希也没有道谢，把环扣抓在手里，挂在了架子上。
接下来就简单多了，把帘子套上去就行了。
岑希选的是一款纯黑色完全遮光的帘子，什么都看不见，很符合他现在的室友关系。
做完后，岑希站在床梯上，微微喘着气。
周旭枫听着身后的声音，下意识转了下头。
结果就这一个动作，岑希察觉到了，目光倏地和周旭枫对视。
几乎没有犹豫，岑希立刻爬进去，紧紧地拉上帘子。
周旭枫：“……”
周旭枫懒得搭理他。
他拉开面前的椅子坐下，顺手将车钥匙丢在桌面。忽然，周旭枫看见桌子上有个信封。
不知道哪里来的，周旭枫顺手拿了起来。
他看见信封上贴了个便利签。
很简单的三个字：赔你的。
落款是岑希。
周旭枫回头看了岑希的床位一眼，然后打开信封数了数。
四万块。
他顿时明了。
昨天周旭枫在过敏花香和心爱的鞋子被踩又被泼之后，确实有点情绪上头懒得理人，但他自认为也没有对岑希做什么，算是在压着脾气了。
要换了他那群队友敢踩他的鞋，周旭枫绝对没这么好说话，能把人按着去洗手间给他刷得干干净净。
结果今天岑希直接给他甩了四万块。
脾气不小。
再一回想刚刚岑希对他避之不及的态度。
周旭枫轻哂一声，把信封拿在手里掂了两下。
挺有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