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人死后能保留多久的感知?
这是一个因为无法获取到大量参考数据, 计算不出平均值,而难以准确回答的问题。
以程听言的个人经验来说,大概是2-3分钟。
从剧痛到不痛只是一瞬, 而后周围人的惊叫与慌乱的言语……以正常人一分钟200字左右的语速来算, 大概听了两分多钟的样子。
车祸的死法……不会很好看。
周围的那些声音, 亦坐实了现场是多么的糟糕。
说来也可笑, 在决定见面前,程听言有过太多的犹豫。
那个人, 会生气她隐瞒了自己是公众人物这件事么。
那个人,会介意现在网络上还留存着的她的那些“黑历史”么。
那个人,会相信她曾经的所言都是真实而不是卖惨么。
那个人……会……有可能喜欢她么, 就像她喜欢对方那样的喜欢……
太多的犹豫和迟疑成为了拖延。一年, 又一年, 终于还是鼓起所有的勇气迈出了这一步。
然而!为什么人不能提前知道句号会在何时画下!
猝不及防的结局让之前的隐忍纠结与等待全无意义!
在最后的最后,程听言的愿望是……希望那个人放了自己鸽子, 并不会应约而来,不会看到此时此地面目糟糕的一切。
当然, 很快程听言就知道, 活着的时候总是失望的人, 死了之后的愿望也不会得到好运的实现。
很奇妙。
明明是已经连疼痛都感觉不到,空洞得只剩下一点听力的躯体……当那只手抓过来时, 她的手又好像恢复了知觉, 清晰地感觉到了从手上传来的颤抖冰凉与穷尽全力一般的紧握。
在坠入无边的黑暗之前,程听言真的很想睁开眼看一眼。
是那个人吧,她本终可以与其相见的, 想与其有更多未来的那个人……
可惜。
看不到了。
就连声音都没有听到一丝。
被吓坏了吧,真是对不起啊……小饼干。
英年早逝, 心有不甘,痛苦与遗憾像是刺穿心脏直扎灵魂深处的利刃,便是坠入无边黑暗的死亡也无法将其拔除。
没有边际的黑暗……有些阴冷?
散发着潮湿的……泥土气息?
踏踏的脚步混着人声略显嘈杂,右手按压着的布料下是咚咚跳得极快的心脏,左手……好像抓着什么软软热热的东西,那东西还在动!
死后的世界真实到让程听言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松开了左手,往旁边缩了一步。
嗯?她还可以走动?
“好了好了,是跳闸了!”
陌生的声音,不明的内容,自远处遥遥而至,与之同来的……是瞬间大放的光明。
刹白,夺目,刺眼,迟到一步的五感携着今生今世多了一段的记忆,归位了。
“言言,你没事吧?”卫卯卯一手半遮着被骤亮的灯光激出眼泪的眼睛,一手担心地去拉旁边刚刚甩开自己的人。
“……”紧紧咬住唇的程听言,咽下了无人知晓的惊惶,努力发出自觉还算平静的声音,“没事。”
稚嫩,轻柔,又带着一丝属于小女孩的清脆。
从自己嘴里发出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的陌生又熟悉……就像是那段突然被塞进脑壳里的记忆。
程听言觉得,自己应该是……重生了?
是……么?
一般来说,人的记忆,会随着时间,逐渐变淡。
就像是一个二十四岁的人,回想六岁以前的事情,除了一些记忆深刻的,其他都该是渐淡在了时间的长河里。
曾经的程听言,亦是如此。
但是现在的程听言,明显不是。
六岁前的,那些早就淡忘了的事情,大的小的,重要的不重要的,她都记起了很多。
她可以确定的是,那些的确是她曾经经历过的。
除了……
本该是一条直线的人生,在她回来之前,就发生了分叉。
分叉点前,清晰的记忆一如她上一世所经历的。
分叉点,是《宝宝去哪儿第三季》正式开拍前的几天,节目组通知临时增加了两个家庭,并且把录播改成了直播。
分叉点后,一切就已经和上一世太不一样了。
施定山没出事,金有良没做成总导演还是个副的,加了两家人,录播改直播,节目从地点到任务都有了巨大的变化……
程容容没有成为团宠妹妹,沈子霖和温东钰没有对程容容另眼相看寸步不离,文江月没有被对比伤害一蹶不振,而她……没有被孤立没有被讨厌,还和其他小朋友玩得不错?
上一世时,程听言在接剧本时也看到过一些重生剧的本子,那些剧的主角总是会重生到一个从前关键的时间点上,从而扭转人生,弥补遗憾,走出一条新的更好的人生之路。
重归明亮,这防空洞看起来,比上一世干净了不少,布置得也很不一样。
不过,洞还是那个洞,任务……也还有一半是那个任务。
程听言承认,此时此地,的确是她曾经人生的关键时间点。但是……为什么要是现在呢?那些不好的日子,她已经闯过去了,现在的她更想要的不是改变童年,而是……
在意识到自己回到何时的程听言,只想回到那场车祸前的几分钟,只要改变几分钟,她就能结束那场漫长的等待。
从现在开始,到遇到小饼干,岂不是要再十几年?
何苦来哉!
记忆岔路不过走了短短一周多,不待程听言多想,新鲜的巨大的信息量就把她冲了个头晕目眩。
不过,以为生在死地只是一瞬,以为记忆不过陌生也只是一刹。
墨滴入水,只片刻能见一点乌黑入清澈,而后便是散于水中,再寻不得异样,如浑然一体,自来如此。
软软暖暖热乎乎地撞入的,是她的怀抱。
奶奶糯糯的仗义执言,是为不慷她之慨。
勤劳的胖手,为她撒下一把又一把福报的香菜。
鼓着小脸,是为她一口口吃掉她不喜欢的别人夹来的菜。
她同饮了一碗难喝到不敢忘怀片刻的糊糊,夺回小胖兔jio时猪牙的硌手犹在掌间,她们一起识破了诈骗,一起卖冰糖番茄黄瓜,一起打工,一起……谋划了她的未来。
那是不知为何走上分叉之路的六岁的她,得到的漫天星光。
那是曾经六岁的她,不敢想象的,安心与快乐。
不,那就是六岁的她,拥有的奇迹一般的小胖兔兔!
一周多的记忆,沉入二十四年的记忆之海里,如滴墨入水再不分彼此。
“刚刚突然黑了,我吓了一跳,突然抽手,吓到你了吗?”程听言慢慢地左挪了一步,轻轻地拉住了刚才以为到了死亡之地还没得到记忆前松开的小胖爪爪。
卫卯卯摇了摇头。她有点不确定,刚才亮灯时的那几秒,那好像突然有点陌生的言言,是不是她晃眼看错了。应该是吧……现在又是熟悉的言言了呢。
乖巧,软软,热乎乎……几乎瞬间,安心的力量直接击中心脏,原本脑子跟上了身体还有几分不熟练的程听言几乎下意识地轻轻攥紧了些手里的小爪爪。
就是这样,连滔天的怨气与怒意都能暂时压下去一些的温暖。
这个时间点,的确有可以做的事情。
程听言看了一眼被自己紧紧牵着的小胖兔兔。
人的人生,总不能是无缘无故就发生偏差吧?在这一刻之前,她走的那一段和上一世不同的路,是为什么呢?
是……有另外的人,在她之前重生了吗?
是改变了节目地点,任务内容,甚至是播出形式,依旧活得好好的做着节目总导演的施定山?
是突然加入节目的汪青川?还是卫承礼?
是上一世没有出现过,这一世好像在跟组的秦思朝还是姜禾叶?倪金燕?
与上一世轨迹不同的嫌疑人太多,此时重新供上电,周围的工作人员已经开始催她们继续去往里面的目的地,程听言没有时间细想。
反正……
程听言自然地轻轻捏了捏手里的小胖爪爪,这个尿床的小可爱可以先排除了,汪知知之前知道能打CS高兴得快要跳上天的样子……也不太像。
其实,程听言最怀疑的,是卫承礼。
她这条岔路,走得又平整又安全,是与上一世的狼狈完全不同的快乐。会愿意影响她的人,一定是抱有善意的。
这些嫌疑人里,唯一和她上一世有些交集的,就是在片场聊过几次的卫承礼。
而这段时间,一直在保护她,为她出头的,就是卫家的这只小胖兔兔。
那么很可能,是卫承礼教她帮忙的,所以才有那一句一个“我爸爸说……”
程听言越想越觉得对路,忍不住又把手里的胖爪爪牵得更紧了一些。真是辛苦你了啊,还在尿床的小宝宝,就要为别的小朋友手撕坏人了……
现在没事了,她回来了,她可以自己干了。
下面,轮到她来保护小胖兔兔了。
不管先回来一步,出手相助的那个人是不是卫承礼。就上一世被他教了几次,这一世又多得这小胖兔兔许多好意,她一定会努力阻止几年后那场让他们失去最爱之人的意外。
不过现在……
先从撕掉这次的“意外”开始吧。
对于直播间的观众们而言,那直播页面上新增的用切换防空洞固定机位直播小宝宝们动向的几个直播窗口,只是因为突然跳闸切换到了夜视模式,不到一分钟而已。
无人知晓,在这不足一分钟的时间里,一缕来自未来的灵魂回来了。
大早上地就开始喝红酒看直播,一脸等着看好戏的白蕾,自然也是不知的。
眼看着那手拉手的两只小东西被工作人员越带越往防空洞深处去了,白蕾呵呵一声,一口干掉了杯中的红酒。
好搞不搞,还跳闸了一次,害得她还担心了一下怕事情黄了。
还好,还是在他们的计划上走着呢。
白蕾放下酒杯,一边紧盯直播一边不耐地接通了旁边已经响了好几回的手机。
“干嘛?”白蕾没好气。
电话那端,张进还没开口呢就被噎了一下,语气难免也变差了:“你说我干嘛?昨天是谁连环电话催我找人见面的?这会儿问我干嘛了?刘琼芳那边一会儿今天中午就可以见面,她腿脚不方便,我在她楼下的私房菜约个包厢,现在都快中午了,你才接电……”
“哦,现在啊,不方便呢。”白蕾又给自己续了杯酒,看着屏幕里已经被工作人员领到地点,即将开始CS寻宝大战的两小只,微笑,“你昨天约了一天都没个准信,我还以为你们有别的想法呢。”我啊,也就有了别的想法呢。
“你什么意思?”张进皱眉,“你又不想洗白程飞英了?不见刘琼芳了?”
“见……还是要见的。”白蕾慢悠悠,“不过呢,现在不行哦,我也有重要的事情要看……嗯,要做呢。这样吧,下午吧,如果她还有心情的话。”
说罢,白蕾冷笑了一下,挂断了电话。
是啊,如果刘琼芳一会儿看到她的女儿和她一样了,还有心情的话,哈。
第142章
考虑到防空洞的地形限制以及小宝宝们打真人CS时需要更大的空间发挥, 暂停了跟拍,转而使用防空洞固定机位实时切换进行直播。
平时总跟在宝宝们身后的跟拍摄像和工作人员,大部分都留在了防空洞外, 只有少数进洞或站在显眼处扮演提供宝箱线索的NPC, 或缩在固定机位不易扫到的边角作为临时的机动接应。
程听言跟着工作人员, 从洞口一路向里走, 连拐了好几次,才停在了据说属于她们的初始位置……一个丁字路口。
一路走来, 程听言不难看出这里和上一世的布置还是有挺大差别的。虽然空气里还是不可避免的有阴冷潮湿的泥土味儿,但是无论是地面还是墙壁都很干净。可能是考虑到真人CS需要掩体,这里比上一世纯粹的寻宝洞穴多了不少木箱布袋竖起的板子之类的东西, 是很明显的被好好布置过的感觉, 而不是上一世那种……残旧的遗留物和垃圾……
内里的布置和上一世差别不小, 不过从她们沿途走过的地方来看,清理出来开放的区域应该和上一世是差不多的。
那么……这一世的那个地方, 也会有一个意外么?
上一世,虽然从摔倒到站起正常行走不过是一两个月的事情, 按那时医院的话来说就是扭到了罢了。但是后来行走时总是存在的异样感, 阴雨天隐隐的作痛, 正式开始学舞每次练习后总是会肿起的脚踝……在这里的那一跤,真是让程听言吃了好些年的苦头。
医生的误诊, 家长的不当回事, 自己的见识短浅,多方的原因让原本可以一次解决的问题延续成了多年的苦楚。而暂且不论后续种种如何,一切的起源, 的的确确是在这里,这个防空洞里。
上一世, 六岁的程听言在这防空洞寻宝的环节里摔了一跤,直接滚下台阶还撞到了堆在角落的杂物。那些东西砸下来时,她本能地护住了头脸就地滚了一下,惊惶的尖叫声让隐在暗处的工作人员打开手电筒聚拢而来。
受到的惊吓和脚踝的剧痛让当时只是个孩子的程听言只知道哭了,全然没想过再向上面摔的地方看一眼。
到后来,再被问起是怎么回事时,程听言据实说是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才摔滚下去的。可是节目组却没在程听言摔倒的地方找到什么绊脚的东西,只劝慰她是她自己不小心也没关系,没有人会怪她,但是不要把责任推到节目组的布置失误上。
那时程听言才六岁,节目组口口声声不责怪但要诚实,唯一在场的家长程飞英是赞同节目组的,当场黑了脸训起女儿……程听言是小,不是傻,是被别的东西绊倒,还是自己没站稳,她还是分得清的。
然而……节目组拿出了当时拍摄到的视频。
视频里,可以看到程听言摔倒前,脚下的确……没有东西。
比起一个六岁孩子的感觉,视频证据无疑才是更值得被相信的。
于是,受伤的程听言被责骂了,被教育了,然后被宽恕了。
一切只是一场意外,整个防空洞环节的部分被剪辑掉,消失在了废片里,对于所有人来说,事情就那么过去。
但是程听言,一直过不去。
那个清晰的,在脚腕前方的阻滞,甚至让她有片刻疼痛的阻滞,怎么可能是不存在的,怎么可能只是她的幻觉?
小小的程听言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也怎么都无法忘记。
一直到她长大,对这世上的事情知道了更多,才想到视频也是可以做后期,可以作假的。
不过那已经是多年之后了,再想去找回多年前一个综艺的废片,已经是不太可能的事情了。而且按理说……如果那视频真的被作假了,也不可能留到她想去找回的时候了。
许是心有不甘,又或者是抱着些想要拂去人生迷雾的妄想,上一世成年后,程听言曾经回到这防空洞两次。一次,是在枢店有戏拍,空余时过来看了一眼,那时这防空洞已经再次废弃,连门都打不开。第二次,算是有备而来,找了人把门开了,还让人把里面的地图搞出来了一张。
那时,程听言时隔多年,再次站到了六岁时摔倒的地方。
满是尘土的地面,已经完全看不出当年的一点痕迹。
那次的故地重游,“意外”,最终还是没有办法被推翻的意外。
谁能想到呢……
现在程听言又来了……时隔……一世。
“最后一组到位。”工作人员举起领口上别着的麦上报了一句,转头看向手拉手的两小只,“一会儿等我说开始之后,你们在这里原地数二十个数之后就可以随便走动了,去用水枪水弹打别的小朋友或者去寻找宝箱的线索,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好了……开始!”
说罢,一身黑衣的工作人员步步后退,直贴墙边,成为了藏匿边角的机动一员。
“言言,我们先去打人还是先去找宝箱?”卫卯卯一边在心中默默数数,一边征求程听言的意见。
“先随便转转吧?”程听言说着,看向了丁字路口的左边。
托上一世总想回来再看一眼的福,她还记得这鬼地方的布局,现在她们离上一世她摔的地方,居然不是很远。
想去看一眼的心情,已经十分迫切了。
“那我们就随便转转。”卫卯卯向来从言如流,“言言我数到二十了,我们走吗?”
“走。”程听言迫不及待地向左转,只刚走了一步,却是松开了手里的胖爪爪,低头道,“路窄,我们走前后吧,我走前面,你走后面。”
这一世,这个节目里的事情已经变了很多,程听言也不确定前方是什么,不过她为了解开心结要冒险去看看也就罢了,这只软糯糯的小胖兔兔最好还是和未知保持一点安全距离。要不是之前两人就说好了一起走,连东西都还了节目组一套,程听言高低是要劝这只小胖兔兔远离自己一会儿的。
劝是不可能劝的,建议……也是要立时被驳回的。
“我走前面,你走后面。”卫卯卯一个胖兔飞窜,就要窜到程听言前头去。
然后下一秒……被提住了命运的后领。
怕拉倒人不敢继续冲的卫卯卯:“……”
差点拉不住小胖猛兔的程听言:“……”
还能怎么办呢,只能继续手拉手一起小心前进了。
凉凉纤细的手,热热软软的爪,再次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直播间的观众也是……笑哭!
“哈哈哈,怎么回事!同时开局,别人数二十个数,卯总和言言这都六十个数了才走出第一步啊!这速度要是吃鸡游戏,那是落地都没开出降落伞,直接成盒啊!”
“为什么随便转转,来时的路上明明经过了月月啊哈哈哈,可怜月月一数完二十就立刻往反方向逃窜了,原来竟没有人会去追杀她么!可怜月月白逃了,还遇到了沈子霖的追击。”
“汪知知也遇到程容容了哈哈哈,啪地就是一枪,这才是CS啊!不愧是点名要玩这个汪知知,已经开始追温东钰了!”
“打打打!都打起来啊!你们两个人呢!虽然只有一套装备了,但是一人拿枪一人丢球命中率直接翻一番啊!”
“其他小宝宝已经进入了你逃我追,你搜我藏的激战环节,我们卯总和言言,哈哈哈……这么手拉手,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前挪,看起来不像是在打CS,像是在扫雷啊哈哈哈!”
“救命!宝箱真的不在地上啊宝宝!我都看到宝箱了,它好大一个的,你们不用这么小心也会看到的啊!这是抽到了排雷兵的人物卡么哈哈哈,这紧紧抓起的小手手,真的可爱!啊呜一口吃掉两只!”
……
直播间的打趣,程听言自是听不到一句。
远处传来的宝宝们嗷嗷的叫唤声,让她有些紧张。
如果被卷入战斗的话,可能就没办法好好去看看那边……如果别的宝宝先过去的话……
想亲眼看一看这一世的那处,也担心别的小宝宝先到达发生意外,程听言紧紧攥着手里的小胖爪爪,努力压下急切,把每一步都走得又小又稳。
就在程听言看着远处渐黑的道路,准备让小胖兔兔一起戴上夜视仪时,手里一直乖乖的小胖爪爪突然动了动。
“言言,你看。”卫卯卯一爪指向路边。
程听言顺爪看去,只见在她没注意到的右边的岔道口,蹲了个面前摆着破碗的工作人员。
她的目的地需要直行,和右边没有关系。
“是不是主持人说的宝箱的线索啊,我们去问问吗?”卫卯卯拉了拉程听言的手。
程听言垂眸看了一眼小胖兔兔,顺着她的力道偏了步子。
行吧,速战速决,只是听听,做不做的再说。
“三件东西,换一个宝箱线索~~”工作人员抖了抖面前的破碗,出声迎客。
卫卯卯下意识地摸了摸兜,呃……想着打CS,今天轻装上阵了,没带小零食。
只剩下……卫卯卯犹豫地看手里装着水球的小包包。
用水球换的话,那要是还没找到宝箱的补给就打起来,没有球用怎么办……
只犹豫了一下,卫卯卯还没来得及开口征求程听言的意见,就听叮叮当当一阵响,低头一看,那破碗里……多了三个扣子。
工作人员与卫卯卯同时惊诧抬头。
“三个。线索呢?”程听言不想让小胖兔兔失望,又不想在这处耽误太久,言简意赅催道。
工作人员:“……”这种任务难道不是该在现有资源和未知资源间做出选择吗?正常不是该选择放下三个水球吗?
“言言你……”卫卯卯震惊地绕圈扫视。
“这儿的。”程听言伸手把乱转的小胖兔兔拉住,抽出衣角让她看了一眼,“装饰的。”
卫卯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小小的奶娃娃,从一脸震惊的担心,到一下子放松下来,真的……超可爱!
即便一脑门子的事儿呢,程听言依然忍不住伸手轻轻刮了一下小胖兔兔的鼻尖,笑道:“你以为我把要用的扣子拆了啊。”
卫卯卯:“……”
僵住。
这也……
虽然这些天,睡都一起睡过好多次了,但是怎么……觉得这样真的,好像被特别亲近了一下。
卫卯卯耳朵烫烫地摸了摸鼻尖。
“请问,线索呢?”笑着哄完兔的程听言面对工作人员时,一下子切回了公事公办脸。
“朝那里去,一直向前,有一个小兔子玩偶的限时宝箱。”工作人员抬手指。
程听言看向他所指的方向,正是……她要去的方向。
“什么是限时宝箱?”正摸完鼻尖又搓耳朵的卫卯卯问道。
“就是……从我说话的这一刻开始,两分钟之内不被打开就会消失的宝箱。”工作人员捡起碗里的扣子,微笑。
奔跑吧,宝宝们!
奔向财富的宝箱!??????
时间一秒秒过去,工作人员看着面前两个动都没动的小宝宝,好心提醒道:“现在开始计时了啊,你们怎么不过去找?两分钟之后,它就消失了啊!两分钟,两分钟就是数一百二十个数,哦,现在只有一百个了……很快就没了!”
“言言我们说要慢慢走。”卫卯卯转头看向程听言。
“嗯,我们慢慢走。”程听言说着,伸手一扯。
叮叮当当,又三颗扣子入碗。
“三个。下一个宝箱的线索呢?”程听言淡淡问道。
工作人员:“……”
第143章
金有良不能理解。
这程听言今天是怎么回事?按设定来说, 那装着小兔子玩偶的宝箱只剩不到一分钟就要消失了,她不赶紧去找,还停这儿逮着工作人员问问问!
说好的最喜欢小兔子呢?
不过还好, 他还有备用计划……金有良目光沉沉地看向监控屏幕里和程听言手拉手的矮墩墩。为你们量身定做的宝箱, 总有一个会吸引到你们吧!
就在金有良瞪圆了眼竖直了耳, 心里焦灼得像是点了把火时, 还得忍着旁边视频通话对面曾华年叽叽歪歪没个完的声音。
就在金有良的忍受力焦躁得快突破阈值时,视频对面曾华年总算是把打了半天的电话挂了。
“施导身体没事吧?”被迫听完电话全程的金有良抽了点心神出来装模作样地问道。
“没事……”正蹲守在防空洞外的曾华年懊恼地搓了一把脸, “之前没CS场地了,我该去先问一下施导的……”
“施导身体都那样了,你还不是为了帮他分忧。”金有良安慰道, “咱们是做副导的, 本来就有这个责任在总导演不在的时候顶起来, 不然跟个普通工作人员有什么区别。这个综艺施导能带着我们,难道以后每个都还是他带我们么, 我们总要自己学会处理问题对吧。没事,施导说你, 有我和你一起顶呢, 是我们一起决定这么做的。”
“施导倒也怎么没说我, 就是觉得上回浴室那事儿,我应该更谨慎一些, 不该去防空洞拍。”曾华年感动地看向视频对面的金有良:“这怎么能让你和我一起顶呢, 这是我负责的环节出了问题,也是我决定启用被施导放弃的防空洞的,和你有什么关系。”
说实话, 职场么,同一个职位的人, 不说别苗头吧,多少也带着点儿竞争的心态。
之前曾华年虽然能感觉施定山好像更相信自己一点,对金有良好像也有些不满,但是说起工作能力,施定山还是会对金有良的那些小主意有所肯定。曾华年怎么说呢,就对这个第一次合作的副导观感挺一般的,之前还因为一些拍摄上的分歧有过争执。但是现在患难见真章……早晨要不是金有良帮着他一起安排设计,本来被放弃的防空洞那边的场地,游戏的环节是没办法在一个小时内搞定的。更别说现在了,金有良还愿意一直和他视频,共同把控这个他们一起搞出来的新项目。
别人投他以木桃,他必报之以琼瑶。
施导的不满,曾华年是不会那么坏,拉着金有良和他一起分担的!
有的人志气满满,挺起了扛事儿的胸膛。
有的人……
“出院吧。”施定山挂了电话,眉头蹙紧,皱得他额头疼。
“你要不放心,我现在就回去帮你看着。”秦思朝伸手把要坐起的人按回了床上,“你就躺着吧你,早上那一波你缓过来了没啊你,老实在这呆着吧。”
“我本来也没事,之前不和你解释了么,就是她突然过来,我一时气岔了气搞了个乌龙。”施定山拨开秦思朝的手,坐起了身,“后来医生来了,仪器上了,黑压压一群人上来把她隔开,把我推走了,我不想见她,也就将错就错去又做了一轮检查。小王那是听风就是雨,不是被拉走就是去急救……”
秦思朝一脸不爽地看了一眼紧闭的病房门:“那你就在这呆着,你要出去了,她不得更缠上来。”
“不行,小曾……”施定山不悦地敲了敲手机,“他句句都在说是他自己的决定,我听着怎么就不是个味儿呢。还有,你刚才不是说小彭今天主动问了金有良要不要给他弄份昨天那样的早点,结果被拒了么。他昨天这么急功近利在你身上花功夫求表现的,今天一下子冷掉,的确也是挺奇怪的。”
“嗯,小彭说因为昨天那些东西挺难凑的,金有良是昨天大清早给她发的消息。那时候,你那些……咳,新闻还没出来呢。”秦思朝揉了揉眉心,“你这都找的什么副导演啊,一个忠厚老实的像是等着被卖掉帮人数钱,一个心眼比藕还多。我让人去查那几个营销号了,不过我感觉对方给的钱不少啊,到现在还没出个结果。你那金有良那么有钱的么?”
“不止是他。”施定山五味杂陈地看了一眼病房门,“那位啊,她把柄还在我的手上呢,哪儿有脸来说复合的?要不是看那小的我也养了几年,分分钟送她去吃牢饭好么。前几天还躲着我的律师呢,今天就敢上门来了,不像是她能干出的事儿。”施定山的确是不解的,但是想想那位背着自己做了那么多事,可能他对她的了解也有限,但今天这疯了一般找过来……到底还是有不少值得怀疑的地方。
不知道是不是施定山的错觉,他总觉得自己掉进了什么奇怪的漩涡陷阱里……不自觉的,施定山又想起了那只打开了他葫芦挂坠的小胖爪爪。要是没那只爪擦亮他的眼,他现在……
施定山不敢往下想,却是坚定地下了床:“不管是不是有人搞事,又是要干什么,总归回去就对了。”
不管是意外还是蓄意,即便暂时无法分辨因由找不到证据,但是……对厄运的反击,就是绝不屈服,走向它想要的反方向。
不就是家庭丑闻么,不就是纠缠不清么,他就是不倒下!
秦思朝不太能理解施定山此时面上燃起的熊熊战意是为哪般,不过不管如何,想要出院,总要先从找医生开始。
最终,施定山还是不得不暂时屈服于秦思朝的坚持,乖乖坐回病床上等医生。毕竟他还要靠人打发门口那位呢。
不过施定山也没浪费时间,看了一下直播的情况,就开始一通按屏。
紧盯监控墙的金有良突然觉出了一点儿不对。
“曾导,你看得到吗?四号和六号机是不是拍到有工作人员在乱走?”金有良皱眉看向视频那边的曾华年。
“看到。等等,我问问。”曾华年说着,离开了视频范围。
金有良听着那头悉悉索索似乎有些远的说话声,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只是,容不得他多注意那些不听话的工作人员,因为……程听言她们,动了。
在用了六个扣子,九个小皮筋之后……她们终于动了。
金有良真的是服了……
扣子也就算了,从头上往下撸小皮筋这种事她们都干啊,小小的脑子怎么这么能转!
早知道就把线索限制在只能用水球换啊!都怪曾华年,说什么要留一点创意空间。这是创意空间么!这是浪费时间!不如让她们拔头发得了,三根头发换一个线索!
问这么多有什么用,别的宝箱关她们什么事!还有那个卫卯卯……居然还浪费时间半摸黑地给程听言重新扎了个不需要那么多小皮筋的揪。差点没把他看得气死!
到底都在干什么!限时的小兔子玩偶宝箱早就过期了啊!
还好他以防万一,准备了不止一个。
就是限时的都没跑起来,那不限时的……
金有良看着监控屏幕里得了线索依然慢如蜗牛的两只,气得一拳砸在了椅子扶手上,真恨不得伸手直接去屏幕里把人给推了!
五条线索。
除了一个飞机模型宝箱要走回头路,其他四个……限时小兔子玩偶宝箱,海盐坚果太妃糖宝箱,弹药补给宝箱,照明设备宝箱……四个宝箱都在程听言原本就要去的方向。
如果不考虑上一世的那个“意外”,像现在这种在小宝宝们的开局位置附近,留下他们会喜欢的宝箱的线索,还是挺正常的。但是把那“意外”联想起来看,现在就……挺有意思的了。
上一世在这里也是寻宝活动,答题换线索。那时候六岁的她还不懂什么小聪明的套路,只答对了一道题,就开开心心地顺着指引的方向跑去了。
那时,不是什么限时小兔子玩偶宝箱。
而是……金币。
真是,总在拿捏她的喜好呢。
程听言看向那渐没了光亮,遥遥一片漆黑的方向。
上一世幼年时很多的事情,她都已经渐渐淡忘,不过那时幼稚地想着金币能换钱,钱能给妈妈治病,然后充满了干劲奔向黑暗的心情,现在回想起来,还很清晰啊。
真的是,很幼稚。
“言言?”
奶呼呼的疑问声,将程听言从渐沉的黑暗泥沼里一下子拔了出来。
“嗯?”程听言捏了捏手里的小胖爪爪,“怎么了?”
“没事。”卫卯卯摇了摇头。是她看错了吧,刚才言言看起来……
“卯卯,前面很黑,你在这里等我好吗?”程听言在最后一点光亮与黑暗的交界处停了步子,转头看向后面一个迅速扑上墙壁伪装壁虎的影子,“你和茗茗姐姐在这里等我,我去把宝箱拿回来。”
“谁?”卫卯卯顺着程听言的目光回头看。
阴影处,一道身影抖抖索索,抖抖索索,蹲到了地上。
“茗茗姐姐。”程听言无情戳穿,“站起来,地上脏。”
刘茗:“……”
“茗茗姐姐,你不是在外面?”卫卯卯不解。
之前刘茗和苏梨还有那些跟拍摄像师都留在洞外了啊。
“我……工作……工作……你们继续,当我不在。”刘茗小小声解释。
她还能说什么呢,总不能说是曾导安排的NPC和工作人员里没她,所以她只能在外面。然后施导又发话了,让之前安排保护小宝宝们的人不用在意是什么环节,始终要以宝宝们的安全为最紧要务,她才能进来吧……
刘茗觉得自己动作很快,身手也灵活,没想到刚追上人就被拆穿了。
卫卯卯只是小小地意外了一下,就揭过了此事。毕竟刘茗也是工作人员么,工作人员无处不在。
不过……
“我不留着,我们说好要一起走的!”卫卯卯谨慎地抓紧了手里程听言微凉的手手。
怎么回事呢言言今天……老给她一种抓不住了,要飘走了的感觉。
程听言试着松了松手,好的……自己的手是松开了,那热乎乎的小爪却像是小钳子一样夹得紧紧。
嗯,这就是约定的弊端了。
小小的,稳稳的,整齐的一步,紧紧挨着的两小只踏入了黑暗的通道。
刘茗戴上刚抢来的夜视仪,也跟了上去。
通道并不长,没走多远,程听言就看到了远处的宝箱。就在通道的尽头,一个夜光的宝箱,在黑暗中绿出了一道光。
看看,这是多么用心的设计。几乎是与现在地面平行的地方,那么大那么亮一个宝箱,谁能想到中间会是一道看不分明的斜坡,那个宝箱是因为放在了远处一个高架上才有了这样的视觉偏差,让人一眼看去极容易以为中间是一条平坦的路。
重来一世,二十几岁的脑子,不用着急弄钱的心态,让程听言一眼看穿了这简陋的布置。
那么……
三岁之差的腿腿,只每次稍稍迈开多一点点,并行的人,变成了斜行。
卫卯卯走着走着觉得不对,小短腿刚想使力快走几步赶上,下一秒胖肚被抵住,两条腿在原地踏了个步……
“言……”卫卯卯震惊地抓住了肚肚上程听言的那只手,两人以两手拉两手的奇怪姿势僵住。
只不待卫卯卯多问一字,侧前方那人就一下子蹲了下去,她原本抓在手里的那只手也一下子抽走了。
“卯卯别动!”程听言一手抵着胖兔肚,一手紧紧地抓住了刚被脚腕轻轻碰到的那根东西。
只这一瞬间的事情,那根东西就一下子卸了紧绷的力道,改为了一头的拉扯,程听言亦顺势转动手腕将那根东西缠上了手。
“地上有根悬空的绳子,是节目组的陷阱吗?可是前面……是个坡地诶,节目组是想我们滚下去吗?”程听言一字一字说得字正腔圆,丝毫不顾及绳子抽动时被勒得生疼的手,顺着那力道来处,并不费力地一下就看到了那个躲在木箱后面的人。
四目相对,程听言只觉手中绕着的绳力道一下子弱了。
想跑?
感谢汪知知的愿望,黑暗中数道淡绿色的水线划空而过,时隔两世击中了目标。
哈,抓到你了。
第144章
“???怎么回事?怎么突然黑屏了???”
“所有直播窗口都关闭了?不会吧, 上次这么搞还是前天晚上卯总意外摔了一跤,难道我可怜的卯总又摔了么!!!”
“不能吧,言言和卯总不是刚问完那些宝箱的线索, 正和那个叫刘茗的工作人员说话呢吗?这怎么摔?平地一声摔吗?”
“其他宝宝那边也没摔啊, 爸爸们都在化妆呢也不能是他们有事啊。”
“有通知字幕了!‘因技术原因暂停直播’, 还好还好不是有人受伤。但是这个技术原因是个什么东西?”
“是防空洞信号屏蔽了吗?但是也碍不着爸爸们那边的直播啊。是整个系统出问题了吗?”
“啊啊啊, 我就关心什么时候恢复直播啊!言言刚问出了好几个宝箱的线索啊,我要看言言带卯总开箱!!!”
……
不似直播间嗷嗷待哺的观众们一头雾水, 别墅监控室里及时切断了直播的金有良简直要呕出一口血水。
什么鬼!
这个程听言今天是不是有毒!
是跑不起来吗?是看不到那个发光的宝箱吗?六岁比六十岁的老太婆走得还慢!
还有那句“地上有根悬空的绳子,是节目组的陷阱吗?可是前面……是个坡地诶,节目组是想我们滚下去吗?”
要不是前晚卫卯卯浴室一摔, 苏梨不小心在卫承礼的直播间喊了出来, 让施定山把实时直播改成了延时三分钟, 刚才程听言那句像开了天眼的诛心话就得直接直播出去了!
金有良脑子嗡嗡地在程听言举起水枪往画面外打时掐断了信号,让外面直播的画面停在了卫卯卯和程听言与刘茗对话的时候, 尽可能地缩小了影响范围。但是金有良也很清楚,这就是治标不治本。外面的观众是暂时被糊弄过去了, 但是现场的工作人员, 防空洞那边的曾华年, 那些摄像机里无法隔空删除的画面,还有……必然会调查清楚这件事的施定山……肯定是没那么好忽悠的了。
不过是个六岁的小孩, 不可能那么机灵一下子打中那个人吧。只要那个人聪明点, 及时闪开,再避开那几个说是没死角其实有的摄像机,就能逃过去混去人堆里去。还有那绳子, 另一端的环扣用点力就能扯了,不可能来不及回收吧!
因为掐断的是所有摄像镜头传输进来的信号, 别墅这边也没有办法继续收到最近的画面了。金有良只能靠脑补,希望那人能如他想象的一样靠谱。
啊啊啊!明明他都这么努力了,无论是再次放倒施定山,调离秦思朝,诱导曾华年,还是分析小宝宝们的心理进行针对性的设计,他是哪里做的不好!不可能那么倒霉连屁股都擦不干净吧!金有良闷头攥紧了头发,实在不想去面对此时的失败,不愿去想即将到来的盘查。
但是,事还是要做的。
金有良重重地搓了两把脸,先发了消息给负责直播页面的工作人员让他们以技术问题暂停直播为理由发个公告,然后开始打曾华年的电话。
他现在是一个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为了节目组的名声考虑,不得不在意外发生时决定先掐断直播的敬业的副导演!
金有良努力平静下来,让自己进入人设。只是一直不被接通的电话,又难免让他随着时间的流逝再次一点一点越发焦虑了起来。
曾华年……真的不是故意不接电话的。
实在是那事情一件件的,像是一个个突然从天而降的冰雹,来得又急又猛,哐哐哐砸得他头晕目眩。
哪里来的绳子?哪里来的陷阱?程听言水枪是在打谁?怎么监控画面突然消失了?直播也没了?
那边到底怎么了!小宝宝们不会有事吧!
施定山的安全论嗡嗡回响在曾华年的耳边,让他像一头脑子充了血的豹子一样冲进了防空洞。什么夜视仪,什么手电筒,曾华年统统不需要,只靠多次考察的记忆力就那么杀进了黑暗之中。
防空洞的各处,不知情况有变的宝宝们仍在biubiubiu地打着水枪,爱岗敬业的NPC们还在摇着破碗,晃着筛子,抖着小球,等下一位顾客的光临。
曾华年目不斜视地从他们身边窜过,身后留下一道道震惊的目光。
光明,黑暗,光明,黑暗,黑暗,黑暗……
终于冲进了最后那条黑暗的通道,曾华年遥遥看到前方监控画面消失前差不多的位置,似有一片电筒光。
只是,走进光亮前,先迎接到曾华年的,是一股奇妙的刺鼻的气味。
不曾设防的曾华年还未来得及因两个小宝宝全须全尾站着生出惊喜,下一秒就控制不住地一个喷嚏接着一个喷嚏。
“你们……阿嚏……没……阿嚏……阿嚏……”曾华年涕泪俱下,却是脑洞一开,心中一震,“什么味……阿嚏……地下气体……阿嚏……泄……”
“是我的防狼喷雾,你往前走走去上风位。”
瓮声瓮气的女声从手电筒光亮范围外的角落传出,吓了曾华年一跳,惊惶四望:“阿嚏……谁!”
正站在上风位的卫卯卯好心地转了一下手腕,照亮了几步外被箱子挡了大半的人……们。
直奔两个小宝宝而来的曾华年没提防这么一看,好家伙,边上居然还有三个人!
“小刘小施……阿嚏……”曾华年一边往小宝宝们那边的上风位走,一边眯起有些发疼的眼睛看向有些狼狈的三人,“还有小吕?你们怎么回事?这里怎么回事?你们是在打架吗?”
因近距离使用防狼喷雾而红了眼腌了喉的刘茗:“……”
因力不如人而被打飞眼镜青了一只眼的施鸿骁:“……”
被喷了一脸防狼喷雾正捂着脸咬着牙熬着疼之前还在想寻机逃走的吕力伟:“……”
半小时后。
无关人士陆续被安排撤离,防空洞这边清完场,工作人员只剩下曾华年刘茗施鸿骁,还有身强力壮上回被用来当门面吓唬过包圆程容容蔬菜那人的吴桥。
被吴桥一只大手按小鸡一样按着的吕力伟,看着自己身上一片的绿色,再看那被施鸿骁紧紧抓在手里的绳子,已经失了逃走的心,只闷头想着一会儿从医院偷跑出来的施导过来了,他该如何狡辩。
第一波先到的,是金有良和几个与他关系不错的工作人员,到了一边问详细情况,一边就要帮着去收拾防空洞里的东西。不过因为曾华年特地被施定山和秦思朝叮嘱过,所以拦了没让他们动。
不等金有良再多找点借口,施定山和秦思朝就到了,后面还带着……警车。
金有良一下子眼睛就直了,再不敢妄想浑水摸鱼去销毁里面摄像机里的证据,只抓紧时间偷偷往吕力伟那儿使眼色,希望他长点脑子。一个咬一个地出来,对谁都没有好处。
卫承礼是最晚到的,爸爸们之前在的地方实在有点远,一路提心吊胆紧赶慢赶的,到的时候正好说到两个小宝宝用皮筋换宝箱线索。
黑暗的通道,远处高位发光的宝箱,看不清的坡地,脚下绷直的绊绳,抓住绳子之后来自暗处那人想要偷偷拔回绳子的力道,对视被发现想跑时临空滋了一脸一身的水,小孩子随便一声抓坏人的惊呼,就有不长眼的人扑上来,一拳打飞的眼镜,刚想跑,另一个扑来的人喷出了辛辣刺激的喷雾……
吕力伟真的不知道这刘茗和那个施鸿骁是怎么回事,发声的不过是个三岁的孩子,他们怎么能做到盲目相信上来就下死手,丝毫不怕误杀的!明明他早就安排好了逃走的路线,无论得手还是失手都能全身而退。从那一水枪开始……计划就再也赶不上变化……这些人!是有什么病!
“我就是一个给小宝宝们设置一点困难的NPC。”
“就是吓唬吓唬她们不会真的伤害她们的。”
“我真就临时起意,想让节目更精彩一点……没什么目的……”
“是我太贪心了,我也想成为一个可以做出精彩游戏环节的人,是我不甘于做一个普通的工作人员,是我逾矩了,但是我真没想伤害她们。你们看,她们没事啊对吧!”
“我也不是故意打小施的,黑暗里他突然扑上来我以为是坏人啊……”
“警察同志你们看,我这眼睛这脸,受伤害的是我啊。”
虽然觉得希望不大,吕力伟还是努力说着撇清关系的话。
是临时起意的妄想,还是勾结计划的恶行,这里面的区别大了去了,吕力伟怎么也要走一条容易的路啊。
弄清了现场的情况,一路赶过来的施定山靠坐在路边的石头上,懒得听吕力伟继续放屁。
“我劝你屁话少说,有什么老实交代就完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可以不说,但是以后被查出来,和你自己交代可就不是一回事了。”施定山没好气地说了两句,接过秦思朝递来的水喝了一口,冷笑道,“人做坏事,总有个原因。你是为什么?为了钱?为了权?为了名?为了情?是为了你自己,还是为了你身边的人?是谁的把柄被抓住了?是你的?还是你在乎的人的?”
“施导,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我就临时想要表现一下……”吕力伟努力真诚地看向施定山。
“呵。”施定山冷笑一声,站起来走到了吕力伟身边,微微弯腰凑到其耳边低语,“你觉得我花多少钱能查出来?我整个家产都扔进去,连你祖宗是谁都能查出来你信不信?”
虽然完全不信施定山会付出整个家产,但是吕力伟在听到的那一刻,身子还是忍不住地僵了一下。
“别不信啊小伙子。”施定山拍了拍吕力伟的肩膀,“看新闻了吗?老子的儿子是别人的,老子现在没儿子就这么点事业了,你搞老子的事业就是让老子去死,老子的钱没处花,就只能花在你身上了。你啊,就等着吧你!”
吕力伟嘴唇轻颤,他控制自己不去看金有良,他想要硬气点对旁边的警察说让他们看看这里有人在光明正大威胁他啊。可是他……说不出口。
施定山的话,太真实了。
一个男人,被绿了,给别人养儿子了,天下皆知了,快疯了……自己还搞他唯一的事业……他承认,金有良捏爆他的把柄。他不承认,施定山查到他的把柄然后捏爆……吕力伟背后一片冷汗,他觉得自己要完了。
施定山本也没觉得一次就能撬开人嘴。
等警察问完话,又去洞里现场检查取证了一下。施定山就让他们把人带洞里的摄像机内存还有那条绳子都带走了。当然,没忘了把摄像机里的内容先做一个备份。
取证与抓人,都是当着金有良的面做的。
金有良看得心惊胆战,却是连个屁都不敢放,全程学忏悔的曾华年一般老实站着。
直到人和东西都被拉走了,警车开远了,金有良才暂时小小地松了一口气。
施定山说的都是狠话,吕力伟被吓到是正常的。不过比起已经被捏住的把柄,还没有开始找把柄的人就算再可怕,也有限。金有良觉得吕力伟能想明白这简单的道理。
只要不咬到他身上,他就还有时间还有机会。那匿名电话那端的人,这两天阔气得很,施定山有钱,那人也有钱,让他们斗吧。
金有良想得挺好,却不料那警车开走了,施定山下一句就把他给开了。
“小金啊,你从现在开始就休息吧。节目组的事情你不用管了,一会儿你就走吧,不用跟这节目了。”施定山语气平淡,是谁都能听出来的敷衍的打发。
“施导,我不明白,这……这用这个地方我当然也有责任,我没有阻止小曾,我也同意用这里。但是这吕力伟的事情……我……”金有良被施定山一言不合直接拔刀就斩的行为给震惊到,一时话都说不利索了。
“是我的责任,是我决定用这里,是我安排了这些工作人……”曾华年上前一步,痛心疾首地认错。
“曾华年,你可闭嘴吧。”施定山怒其不争地瞪了曾华年一眼,“是你的责任,是你瞎了眼聋了耳脑子进了水,你知道你为什么还能继续干吗?因为临时再找个副导演真的很麻烦,没几天了你就做个没有脑子只执行指令的机器人吧,从现在开始我是你的脑子,我说什么你做什么,我不说话的时候你就是聋子瞎子哑巴,就当我谢谢你了!”
第一次被施定山这么严厉对待的曾华年:“……”
“至于你。”施定山再次看向金有良,“曾华年是傻子,我不是。现在给你点脸面,让你走。还是我现在就扔下节目不拍了,现在就去查,然后让你滚?”
金有良:“……”
妈的!现在走岂不是就承认了!但是不走施定山会不会真的破罐子烂摔现在就开始查……
两难的金有良神色难看地僵在了当场。
“小金啊,施导身体不好。他就这么一说,你就这么一听,别往心里去哈。你就顺顺他啊,反正这节目也快收尾了是吧,你就当放假,别刺激他了,一会儿倒了算你的哈。你先回去休息吧,回去休息休息。”秦思朝语气温和,挡在两人之间劝道。
话是和稀泥的话,但是金有良很清楚,秦思朝那儿他的印象分已经跌破谷底。
只是这唯一的梯子端上来了,金有良下也得下,不下也得下。
冠冕堂皇的,毫无意义的话丢下几句,金有良最终还是落荒而逃,急急地寻他的匿名队友去了。
第145章
金有良脚底抹了油一般滚上了来时的车, 刚摸出手机呢,就见外面自己带过来的那几个工作人员也灰头土脸地往车子这边来了。
之前金有良掐了直播好不容易联系上了曾华年,知道施定山也往防空洞去了, 赶紧地带人赶了过来。来时的路上, 金有良已经做好了会被施定山怀疑质问的准备, 他一路都在盘算该怎么撇清关系之余, 再暗中捞几下吕力伟。可谁能想到施定山居然还报警了!外面哪个剧组出了问题不是想着内部消化千万不要变成新闻影响项目啊!这还是个直播节目啊,说报警就报警的吗?
关键是, 吕力伟他被带走的时候,嘴巴还硬得很啊。金有良还准备开始应对施定山的询问呢,结果人一句不问直接让他滚……没有人证没有物证, 对一个副导演全靠脑补说开就开了么!金有良不服!但是之前的警车……
他先走一步, 不是怕了施定山, 是来找人想办法的。但是看看施定山干了什么……打了他的脸还把他带去的人也赶了出来,这是直接把他的脸按在地上摩擦啊!
金有良气得手机都抓不稳了。
几人陆续上车, 直到车子发动,都没有一个人开口和金有良说话。
车中的气氛静谧出了诡异的紧绷感, 副驾驶座的金有良重重地搓了一把脸, 坐歪了一些避开了驾驶座, 打开了手机。
未读的信息,一条, 一条, 又一条。
就像是之前曾华年一心冲进防空洞无暇接通金有良的来电一般,金有良火急火燎赶来防空洞的路上也压根没心情搭理匿名的那位。
金有良随便点了几条看了一眼,问的都差不多, 都是问他为什么突然停播了,是不是他们的计划出了什么问题。哦, 还有几条在问是不是计划成功了但是画面太血腥所以停播了。
呵,金有良苦笑了一下,真的是在想屁吃。
金有良把防空洞那边发生的事情简单地总结了一下,又说了一下吕力伟和自己现在的处境,都编辑成信息发了过去,当然也没忘了在信息的最后重点问了一下对方有没有警局那边的门路。不管施定山是不是真会追查,要能先把人弄出来总是好的。
回复的信息来得很快。
金有良满怀期望地点开,下一秒就被【???】只有三个问号的回复气了个仰倒。就在他脑仁嗡嗡,准备好好给对方重申一下现在事情的严重性时,第二条信息来了。
【你找的人怎么回事?都被发现了,绳子都被拉住了,他还怕什么太明显?直接用力拉一把,一个六岁的小孩还能和他角力吗?】
金有良把信息来回看了两遍,才确定自己没有歪曲对方的意思。敢情对面是嫌吕力伟不够狠,觉得反正事情败露了,不如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人扯滑下去啊。
没事吧?
暗算不成和被发现了还动手成功是有很大区别的好吧!
现在的问题是程听言有没有事吗?是他们会不会有事好么!
金有良气得咬紧了牙,回复信息时是屏幕都要被手指戳烂的力度。
一通输出后,对面隔了好一会儿才回复了一条信息过来。
【行了,知道了,你去找这个人“张一二”,他会告诉你接下来怎么操作。】
总算还知道办事,金有良的气顺了一点儿,点了一下信息里蓝色的“张一二”链接。
然后瞬间,手机……黑屏了。
金有良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用力按下电源键想重启手机。
然而……
按得大拇指火辣辣的疼,也无法按亮的手机,让金有良突然反应过来,不是手机突然出了问题,而是自己刚才点的那“张一二”的链接有问题啊!
什么鬼!
他被弃子了?
这么就想甩掉他了?
做梦!
金有良向后转头,看向后面那些个沉默了许久的人:“你们谁借我个手机用一下。”
沉默,沉默,偷偷相互对视,又迅速撇开眼……
后面小动作不断,金有良急火烧头,只靠最后一点理智按捺等待。
还好,最后一个曾经跟着金有良捞过几次灰色收益的人,把手机递了过来。
金有良一把抓过手机,迅速打开了自己之前存了和那匿名者聊天截图的邮箱。
邮箱里……干干净净……
“艹!”气到眼睛都开始充血的金有良一把将手机砸向了面前的板子。
厉害了!厉害了!有这个本事找他们做什么事!直接去把上次游乐场的游乐设施黑了,把人直接甩出去不就完了!
呵呵,呵呵,以为这样就到他为止了?
早前他们商量怎么弄施定山的时候的截图,他可是好好地存在家里的U盘上了。想要甩了他,让他背最后那口锅?也不看看他是谁!
金有良反手订了最早回去的机票。
谁让他没背下来那匿名号码呢,现在只能回家取了U盘再骂了。
又花了一大笔钱的白蕾还不知有人正在打飞的骂她的路上,她正一脸不爽地看着这两天一笔又一笔不菲的花销。这钱她不是花不起,但是花了这么多,惹了一身骚,结果人还好端端的,就有点气人了吧?这钱要是换成硬币去砸,也够把那程听言砸个半死了吧。现在呢?扔河里还有个响儿呢!
只能说还好她聪明,不管是这手机还是这两天花出去的钱都过了几道手。那个没用的家伙,还先让她帮忙捞人。都是没用的人,捞来干什么,做咸鱼干么!
白蕾最后翻了两下旧手机里的东西,确定了一下再也翻不出什么没看过的内容,反手也点了一下“张一二”的链接。
旧东西么,放着放着坏了,启动不了,是正常的。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等容容回来,再给她一个新的。
希望……到时候她的先知,也能有点新的东西。
像这一次的,就好像不是很行啊。
白蕾处理完这次失败的最后一点尾巴,拨通了张进的电话。
“现在快中午了,她要哪儿见来着,她楼下的什么菜馆?”白蕾在电话接通的那一刻,直接开口问道。
张进也是气笑了:“你没事吧?刚才说中午不行的人是谁?这才过了多久,你失忆了吗?”
“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白蕾有些烦躁地看了一眼依旧显示技术故障的直播页面,不耐道,“你不是说定了个什么包厢,地址发我。”
熟悉的颐指气使,熟悉的气死人不偿命。
张进没有立刻开口,顿了顿才敷衍白蕾道:“等等,我打电话问问她怎么说。”
说罢,张进挂了电话,转头看向旁边的刘琼芳:“她说中午又有空见面了,你怎么说?”
自得了刘琼芳愿意和白蕾见面的意思,张进一大早就赶到刘琼芳这边了,于是眼看她又是洗头又是挑衣服,还化了妆,拾掇了半天,结果白蕾说改下午就改下午了。他再看着原本斗志满满的人一下子没了精神,擦了妆,又从冰箱里拿了两把挂面请他吃午饭……
这面还没熟呢,白蕾又能见了。张进觉得吧,能见就赶紧见了吧,谁知道那神经病一会儿犯一个病,拖一会儿又会出什么幺蛾子。
“晚上吧。”刘琼芳往锅里扔了一把豆芽。
“什么?你是说下午吧?本来她改约了下午。”张进以为锅里滚嘟嘟的水迷了耳朵,让他听错了。
“我说晚上。”刘琼芳搅了搅锅里的面条,“她说见面就见面,她说中午不行中午就不行,她说下午就下午,她说改中午就改中午,她是谁,老天爷吗?”
张进:“……”
“什么都听她的,怎么能抓到主动权。你回她,我说晚上,晚上见。”刘琼芳抖了抖筷子,回头看张进,“榨菜要吗?”
张进揉了揉眉心:“要不起……”
总觉得神经病的数量增加了。这一个两个的怎么回事?这是要商量事情的架势吗?这是别苗头别上头了吧?
他是不是又做了错误的决定……为什么他要变成饼干的夹心!
面锅滚滚,热气腾腾,宛若……施定山此时的脑子。
话说金有良带着他没用上的工具人们上车离开了,成功为坏人铸梯的秦思朝得意地对施定山扬了一下眉:“就你这叭叭叭的,这人怎么赶得走,还得是我!”
“对对对,你最行。”一脑门子焦灼事儿的施定山敷衍了一句,转头看向苦主们,之前对待敌人的冷酷散去,此时面上是满满的歉意:“是我不好,没能及时发现团队里居然有那样的人,真的非常对不起。这次的事情,报警处理只是第一步。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就算官方那边最后查不出什么,我个人用尽手段也是不可能罢休的。我向你们保证,这次的事情,我一定查出个结果,给你们一个交代。”
卫承礼叹了口气,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之前在爸爸们那边试妆的时候,被工作人员领一边说了防空洞这边的事情,即便再三确定了没人受伤,卯卯没事,卫承礼赶来时一路上脑子还是像着了火一样,又气又急又疼。说句不好听的,心里简直烧出了一只急于把所有坏人都一口喷成灰烬的怪兽。
可等他赶过来,抱到了自家的的确确平安无事的崽,再看向脸色苍白,不过两天没见就像是老了二十岁的施定山,那股邪火,到底还是下去了不少。
卫承礼也是干导演的,一个剧组拉起来那么多人呢,有人的地方就有麻烦,人心还隔着肚皮……现在该抓的抓了,暂时抓不住的赶走了,施定山的态度也有了,不管是看在之前的交情,还是看现在的情况,卫承礼也的确说不出什么责怪的话。
更何况……
卫承礼低头看了一眼旁边的程听言。
虽然尚无证据,连证言都没有,但是卫承礼总觉得……程听言应该才是最后需要得到交代的那个吧。
比起自家的平凡普通,怎么想……那根绳子都不像是冲小臭胖子来的。
卫承礼若有所思,看向程听言的时间,难免就长了那么少少。
然后,被卫卯卯发现了。
害怕卫承礼迁怒的卫卯卯心里一个咯噔,手比嘴快地一下拍在了卫承礼的腿上,有效地第一时间夺走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爸爸!”卫卯卯仰起头,小肉包一样的脸脸上满满劫后余生的庆幸,“爸爸,言言发现了坏人,哥哥姐姐抓住了坏人,要不宝宝我啊,就滚下去了!”
卫承礼:“……”他也没有要怪程听言的意思,不用这么第一时间无脑护吧!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卫承礼真的很想没礼貌地借用一下施导吐槽曾导的那些话。
“爸爸,没有言言,没有哥哥姐姐,宝宝我啊……可怎么办啊!”小小的胖,捂住了胖胖的脸,作可怜状,“爸爸你就没有可爱的宝……唔……唔唔……”
“闭嘴吧你,什么话都敢说,百无禁忌是吧!”卫承礼一脸黑线地捂住了毫无遮拦就知道叭叭叭的小嘴,无可奈何恼道,“知道了,知道了!爸爸替你谢谢言言,谢谢刘茗,谢谢小施!他们是最棒的!”满意了么傻崽!
被捂到憋气的卫卯卯,用拧了一把卫承礼的腿腿,表达了对他的满意。
卫承礼捂着腿嗷嗷叫唤的声音,最终还是彻底刷走了现场原本有些凝固的气氛。连施定山都“被迫”暂时放下了沉重,看着跳脚抓崽的卫承礼,忍不住地露了个笑。
不过,不管怎么样,该说清楚的话,还是要说清楚的。
“现在事情,只能暂时这么处理。警方那边会暂时保密调查,现在外面的直播是以技术原因停在了孩子们遇到刘茗的那个地方,还没有进入那条走廊那边,没有直播到里面那个事儿。我们这个综艺,这么大个摊子……也不能就这么停了……”施定山有些艰难地开口,又看向苦主三只,主要是卫承礼,“我还是希望,能完成这个综艺的。接下来肯定不会有防空洞这种场景了,我也会调整任务活动,让爸爸和宝宝尽可能一直在一起。我知道,这个保证我之前说过,但是还是出了这个事情,听起来不是很可信了……”
“这个防空洞寻宝,施导之前是取消了的。是我,因为CS场地被取消,又一直订不到附近合适的场地,才重新启用了。”曾华年轻声开口打断,又道,“施导在医院发现了我换了场地,第一时间让他安排保护宝宝们的人进了防空洞。就算会影响直播效果,他也要让人尽快到宝宝们的身边。施导的保证都是真的,是我把事情搞砸了。卫导,真的对不起!我不配被原谅,但是请你不要带小卯卯提前离开节目。”
曾华年说罢,深深地给卫承礼鞠了一躬。
卫承礼被吓了一跳,直接后退了半步。
“小卫啊……”施定山纠结地看向卫承礼。
卫承礼低头看了一眼又去和程听言挨着站了的小臭团子,伸手戳了那小胖胳膊一下:“你说呢?”
“我要和言言一起!”卫卯卯毫不犹豫地紧紧拉住了旁边程听言一直有些发凉的手。
卫卯卯之前被盘口供也好,和卫承礼打闹也罢,应付外界的仿佛一直是游离的灵魂。事实上,在防空洞程听言说出陷阱的时候,卫卯卯的灵魂就已经被吓到飘起,直到现在还没落回去。谁能想到,她重来一世,居然还是差点眼睁睁地看着程听言着了道。要不是言言自己机警,卫卯卯真的很难想象后面的事情。卫卯卯觉得自己真的很没用,非常没用,没用到灵魂都开始感觉到痛苦。
她能做到的,或许也只剩下陪程听言走下去这件简单的事情罢了。
小小的胖团子,小小的胖兔子,微微昂起傲娇的小下巴,就如之前无数次说起这话时一般的坚定。无论是卫承礼,还是程听言,都没有能看出那小小躯壳里的灵魂,是自我厌弃的气息。
卫卯卯的回答,卫承礼一点儿都不意外。
“金有良和他刚才带来的那些人……”卫承礼还是有些事要先确定一下。
施定山闻音知意:“我现在就在工作群正式公布对金有良退出我们这个综艺的安排,他刚才带来的那些人……之前台里有和之前的那个村子合作新的旅游节目的意思,我让他们全回村去搞调研搞接待,绝对不会跟着我们继续往前走。宝宝们身边,我也会再选一些可信的人,寸步不离,睡觉门口也安排值夜的!”
卫承礼点了点头,默认了施定山的安排。
最大的这个差不多被搞定了,施定山又看向应该是最关键的那个。
“言言啊,你和卯卯一起遇到事儿,我只叫了卯卯的爸爸来……是因为你爸爸呢……”施定山蹲下身,平视程听言,试图解释。
“我爸爸来了也没用。”程听言看着面前苍白着脸还活着的施定山,友好地补完了他坑坑巴巴说不出的话。
“按理说是该告诉一下家长的。但是我们都知道……那天浴室……对吧……”施定山犹豫了一下,转头看了一眼只剩下他,秦思朝,卫承礼,刘茗,施鸿骁和两小只的现场,叹了口气又道,“我个人觉得,这个事情告诉你爸爸,没有什么好处。不过如果你觉得需要……”
“不需要。”程听言摇头。
虽然现在还没有实证,但是施定山心里是怀疑这些事来来去去有可能就是在程家身上出的问题。既然现在程听言同意暂时不和程飞英说,那就再好不过了。
“好的,好的。”施定山欣慰地拍了拍程听言的肩膀。
六岁小孩子的肩膀,纤细单薄,让拍了两下的施定山心中生出了更多的不忍。他的综艺没剩几天就能结束,可这小小的言言啊,还要回去生活。如果最后查啊查,真的是程家……
“言言啊,这里也没外人,我就给你留句话。怎么说你现在也是配合我,让这个综艺能好好拍下去了,也是帮了我的忙了。以后你要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来找我。只要我有能力办哈,一定不推脱。”施定山郑重。
程听言眼睛微微一亮,只她还没来得及开口,有人就先出声了。
“巧了,现在就有。”从对崽的担心中拔出脑子的卫承礼,终于记起了昨天未完成的事。
刚刚给出承诺就被拍回脸上的施定山:“???”
第146章
要帮的忙, 说有就有,快过龙卷风。
虽然不知道卫承礼要说的是什么事,但是施定山本能地抬手暂时制止了卫承礼的发言。
“小曾, 你先去车上吧。”施定山转头看向曾华年, 平静开口。
曾华年愣了一下, 嘴唇微微颤动了几下, 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垂头丧气地往远处等着接他们的几辆车那边走了。施导, 不再信任他了……他现在只是一个因为还有点用,还要被用几天的工具人罢了。曾华年清晰地感受到了施定山此时与平日态度的区别。脚下是并不平坦的地面,每一步都是砂石摩擦的刺啦声, 磨在曾华年的脚底, 刺痛在他的心上。
比起曾华年的怅然若失, 刘茗显然就有眼色得多了。
“那施导秦导,我们也先上车了。”刘茗说着, 扯了一下旁边的施鸿骁。
看看剩下的这几个人都是谁吧,大佬级的施导和秦导, 好像马上就要爆出什么秘密的苦主们, 有他们这种小喽啰听的份么。旁边这木头一样的家伙, 是真没一点开口要走的意思啊。
看在刚才也算是一起大战了一场的份上,刘茗好心地把人给带上了。
被扯了一下的施鸿骁, 第一时间看向了施定山。
“行, 你们也先上车吧。”施定山点头同意了。
防空洞外,人一波一波地走了,现在洞口就剩下了三大两小。
施定山看了一眼卫承礼, 又转头看了秦思朝一眼。
“我,好人!”秦思朝一把糊住施定山似要暗示什么的眼, 只定定看向卫承礼,“让我留下呗,我最会保密了。你看老山现在这身子骨弱不经风的,要真有要帮忙的事儿,多我一个多好啊对吧。再说了,你懂的,我也希望言言好啊对吧。”
“言言,你说呢……”卫承礼知道秦思朝有意邀程听言进组的事儿,也觉得这程家的事情已经上升到有点骇人,多一个重量级的秦思朝,无疑利大于弊。不过,到底是程听言自己的事情,他也不能越过人做主。
“好。”程听言没有多犹豫便点头应了。她已经不是那个畏首畏尾的六岁宝宝了,不管秦思朝的可信度是多少,都不会影响她接下来的计划。
比起秦思朝究竟有多可信,程听言更在意的是秦思朝的那句“你懂的,我也希望言言好啊对吧。”
他们……认识吗?上一世的国际大导和她最近的交集不过是邀请了她同父异母的妹妹去拍电影,他和她连面都没见过。这一世,他们也才见了两次吧,一次是卯卯在浴室摔跤了的那晚他跟着施定山过来慰问了几句,另一次就是现在了。他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程听言始终觉得,在她之前,一定有一个重生的先行者,才会把这个综艺和这段时间的大家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那么,是谁……
程听言静静环顾四周。
正在远处往车上坐的刘茗和那个叫小施的跟拍,都是上一世没出现过的人。
现在苍白着脸还认真倾听的施定山,上一世这会儿已经没了……秦思朝,上一世没来过这个综艺……
还有……
程听言抬头看向那正与施定山和秦思朝条分缕析地说着关于她想离开程家的计划的卫承礼。
果然,还是小胖兔爸爸最值得怀疑啊。
这要说的事情,已经在卫承礼的脑子里盘了两天,一开口便句句重点,每一点都砸得施定山和秦思朝瞠目结舌。
好家伙,真的好家伙……他们以为他们在拍亲子综艺呢,结果人每天努力的不是在亲,是在断亲……
只能说还好施定山本人在开机前已经遭受了情感的重创,这些天没有致力拍出和谐美好的亲子关系,反是对这些关系充满了审视和矛盾。要不这临近收尾突遭打击,也是够他吃一壶的。
“那我现在就给她妈妈打个电话?正好现在直播还在暂停中,我准备大家回去了中午吃饭的时候再恢复直播的,现在打言言还能直接和她妈妈说几句。”经历过情感碾压的施定山对卫承礼的话接受良好,并且第一时间捕捉到了他们需要他做的事情。
卫承礼觉得很可以。节目组的转述或许会让言言妈妈不够信任,能让言言直接去对话那就太好了。
事情的进展非常顺利,如果程听言还只是一无所知的六岁的话。
“我……不想打……”程听言在卫承礼震惊的目光和施定山掏手机掏一半僵了的动作下,微垂了眼眸继续道,“卫叔叔说得对,我的妈妈负责自己的生活已经很不容易了,再让她带着我生活,她会很辛苦。”
“言言!”
第一个闻言不对,出声打断的人,不是被一下子反口说愣住的三个大人,而是一只全身都写着我很急,急得开始蹦跶的小奶胖。
“言言你很危险!你不可以回你爸爸那了!你妈妈带你不会辛苦的!我有钱,我们找人照顾她照顾你啊!施伯伯你告诉言言,我来这里有钱的对不对!沈子霖说我们还有广告费!”卫卯卯不知临门一步了,程听言为何退缩,但是看看今天这事!那斜坡滚下去,碎个脚踝不是很容易的事情么!卫卯卯极度怀疑上一世那些人就是在这这么干的。不管是不是吧,反正这一世他们是干了!六岁的言言招谁惹谁了,一次两次的,不管是不是程家那几个好人好事吧,反正不回去肯定是没错的。
“啊……是,是有。”突然被小胖宝宝用力扯住裤腿点名的施定山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卯卯,卯卯……”程听言看着施导的裤腿都被小胖兔兔扯下来了一截,好笑又感动地一把将兔捞了回来,“我不回爸爸那儿呢,我是说我妈妈带着我会辛苦,所以我想找一找……妈妈的妈妈。”
在场众:“???”
妈妈的妈妈?姥姥?
卫卯卯愣愣地松开了施定山的裤腿,她有点跟不上剧情了。
上一世的时候,她没听程听言提起过姥姥……是网友的局限性么,因为无法参与现实的生活,只能在聊到某个话题时才能得到相关的信息。
跟不上剧情的,显然不是卫卯卯一个。
而程听言接下来说的话,也的确把卫承礼之前说的那些衬成了开胃小菜。
一个年少时和家庭决裂了的姑娘,离开了家乡嫁了人生了孩子,又离了婚,出了事半瘫痪了,也再没回头和家里的母亲联系过。只是在午夜梦回,在麻醉初醒,在疼痛难忍时,终究还是忍不住一次次地喊了妈妈。
现在,这个姑娘的孩子,想要为这个姑娘,找回她的妈妈。
整个事情听起来没有问题,甚至还有一些感人。
从现实的角度来说,姥姥虽然不能得到抚养权,但是家里有个健全人,总比一个半瘫带一个六岁的孩子要好一些。
逻辑完整,但是……
“言言,你妈妈真的离开家乡之后就没回去过,没见过你姥姥,只是一年偶尔打几个电话和她联系吗?”施定山揉了揉眉心,确认道。
“是的吧……”程听言没有给出肯定的回答,只模棱两可,又话锋一转,“妈妈做梦的时候是这么说的。说‘对不起妈妈,一直只敢给你打电话,到现在你都不知道你曾经有过女婿,你还有有一个外孙女。’”
已经脑补完一部九十九集悲情连续剧的秦思朝吸了一下鼻子,揉了揉眼:“那你妈妈明明很想她的妈妈啊,为什么不回去看看呢?都打电话了,怎么不告诉她妈妈,她结婚生孩子了呢?”
程听言摇了摇头:“妈妈做梦的时候没说。妈妈醒的时候,我问过妈妈,妈妈说她年轻离开家的时候,姥姥很生气,她和姥姥吵架了,就没联系了。”
“虽然……但是……你妈妈需要妈妈是没错。但是你也需要你妈妈啊。我们现在是不是还是要确认一下你妈妈对你的抚养权的想法?”卫承礼用最后的脑子把话题拉了回来。
“妈妈说,我的姥姥以前很爱她,也会很爱我。只要我们找到姥姥,不管妈妈会不会养我,姥姥都会养我的。”程听言看了卫承礼一眼,果然有两倍脑子的人就是不好糊弄啊。
“言言……言言你是说,你妈妈有可能不会养你吗?”卫卯卯从程听言的话里品出了了不得的意思。但是……怎么会这样?明明上一世的时候聊天聊到妈妈这个话题,程听言说的都是好的事情……明明也曾经赞同过她说的或许从小跟着妈妈会更好那样的话。
啊,忘了这儿还有一个小聪明。程听言苦笑着摸了摸奶呼呼的小胖脸。
“对啊,言言你之前不是很肯定你妈妈会愿意的吗?”卫承礼疑惑道。
哎……这就是要收拾六岁一叶障目的尾巴的时候了。
“我不肯定……”程听言无情地否认了六岁的天真。
程听言又何尝不知,她此时的想法已经和之前的计划有了很大的区别。但是没办法,如果按之前她们计划的那么走,完全就是死路一条……
六岁的她,还单纯地认为她只要能弄到足够的医药费和生活费,就能离开那个窒息的家庭,去和母亲一起生活。
二十四岁的她,已经太清楚了,她和刘琼芳之间隔着的,从来不只是钱。
话语不可避免地出现了前后矛盾,或许会让她言语的可信度下降。但是这是没办法的,总比在一个注定会失败的计划上一条道走到黑强吧。
每个人,都有妈妈。
每个人,都该听妈妈的话。
上一世,她再苦再难也都好好地做到了。
这一世,该刘琼芳了。
第147章
小孩子, 没有力量。
这里的力量,并不单纯指体力,钱财。
更多的是指……知识。
人, 不能生而知之。大多数的人从无知开始, 一边生活, 一边学习, 一边犯错,一边纠正, 而后一晃眼,已经几十岁。
而最有意思的是,有些最该在一开始就去学到去知晓的事情, 偏偏无处教授无人告知, 直让人在混沌的矛盾中痛苦挣扎, 自我质疑难以求解,如此往复数年, 数十年,才得以窥得一丝若早些知晓就能免去多年苦楚的知识。
不是每个父母都会爱自己的孩子。
人是复杂的, 多面的, 不会因为被人生的经历赋予了某个称谓, 就一下子变得伟大无私拥有真挚的情感。
感受不到的爱为什么一定要求,掺了毒药的糖为什么一定要吃, 世界上只有那么一份爱, 那么一点糖了么?
……
很多的知识,并不复杂,只是小孩子的知识和眼界都不够。
主流倡导的就是父爱的隐忍深厚, 母爱的无私伟大,比起质疑亲近的人为什么没能符合社会的主流, 无知的孩童果然还是会第一时间先选择质疑自己。
一定是自己不够好,一定是自己错了……
当然,有一天,他们会成长到足以勘破道义之下的个体差异,只是那个时候看得再分明,也无法回头捞起幼年痛苦岁月里的自己。
程听言觉得自己真的足够幸运,她居然真的得到了反手捞一把自己的机会。
喜欢一个人,是一种美好到让人上瘾的感觉。甚至有时候并不需要回应,只是怀有这种喜欢的心情,都能让人觉得愉悦非常。上一世在遇到小饼干之后,程听言开始理解刘琼芳为什么一直想去爱,想被爱。
妈妈,也是女人,是一个人,是想去爱想被爱的一个普通人。不因为身份的转变失去自我,挺好的。重来一世,程听言无意去改变刘琼芳什么。只是这一次,医药费她还是会努力挣的,不过她不会再让自己成为刘琼芳追爱的一环了。
谁追谁赶,谁争谁抢,谁痴谁嗔……上一代的感情纠纷,和她程听言有什么关系。
快刀斩乱麻,挥剑斩亲丝,上一世该做的不该做的她已经做了太多,这一世程听言只想远离那些奇怪的人,安安静静地活到和小饼干相遇的那一天。
上一世的生命,停止在了最期待最美好的前一刻,化不开的怨气凝成厚冰,程听言觉得自己完全可以冷漠地处理掉所有的事情,在等待重新相遇的日子里封心锁……额……
“言言,施伯伯一定会帮你找到姥姥的,你妈妈一定会很开心,她一定会同意要回你的抚养权的!”
软嫩得像布丁一样的小胖兔兔,一上车就热乎乎地挨着自己,随着奶奶糯糯的安慰,一只小胖爪搭了过来。
程听言捏了捏送上门来的小爪爪,微弯了一下嘴角,真是天真可爱的小宝宝啊。开心是不太可能有人会开心了,不过……程听言看着哼哼唧唧要求卫承礼把两个安全座椅并拢一点好方便拉手手的小胖兔兔,到底还是听到了冰层轻轻碎裂的声音。
这个世界,的确还是有些可爱,让人无法封心锁爱。
不似被可爱兔兔迷了眼的程听言,卫承礼真的觉得有些小东西可爱是可爱,有时候也真……挺可恶!
“怎么挪啊,挪不了,这卡着呢。你凑合坐吧,拉不到手手你怪儿童座椅干啥,你怪你自己手短嘛。”卫承礼搞了半天没弄动座椅,还被小臭胖催着揪了两下袖子,哼了一声,甩手放弃准备摆烂。
就在此时,人站车外,半个身子探在车里的卫承礼感觉后背的脊椎被“有礼貌”地敲了三下。
卫承礼惊恐转头,结果后面站着笑眯眯的秦思朝。
“我可以和你们一辆车吗?”秦思朝友好搓手手,“我想和小宝宝们一起。”
呵呵呵,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卫承礼礼貌退开,并且一把抓出了自家的崽。
两分钟后,挤在两个儿童座椅中间的秦思朝看看左边偷偷瞄自己的小胖崽,又看了看右边坐得直直的程听言。嗯……就和他想的一起,不太一样啊。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卫承礼舒舒服服地靠上椅背。终于也有人来体会一下上回他想要和宝宝们一起的感觉了。果然曾经淋过雨,就想要撕一撕别人的伞啊,嘿。
不知道自己正在淋雨的秦思朝伸手揉了揉小胖崽软乎乎的毛毛头,准备从软乎的这只开始搭话。
“卯卯啊,伯伯我和你爸爸是同行哦,也是导演呢。我接下来有一部电影要拍,你要不要来演个角色呢?放心,不会很累,就几个场景。”秦思朝笑眯眯。
瘫在儿童座椅里的咸鱼卯刚想拒绝,突然想起来自己现在也是要去养活人的人了,一下子就支棱着坐了起来。
前头副驾驶卫承礼努力回头望,还在纠结是让孩子回归童年还是让她体验不一样的生活呢,就见那小臭团子两眼放光,开口就是一句“给钱吗?”
卫承礼气到脖子差点扭了。
不说别的,秦思朝的电影,能去客串一把,外面多的是捧着钱排队的,这孩子真的是……
秦思朝也是被这等直球打得愣了一下,不过很快笑着点头:“给给给。”
“好的呢。”卫卯卯没问多少钱。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她才三岁,有钱就不错了,这样的活,要能多来几个就好了。钱少活多也能攒下钱,她可以的。
“言言啊,我这儿呢,也有个适合你的角色。等你们家的事情处理完,也来我这拍戏吧?”秦思朝搞定软乎的,看向了旁边的另一个。
其实这时候说这个还有点早。不过等联系到程听言的姥姥那边,一个老人家带一瘫一幼万一有什么金钱上的顾忌。他这边有个现成的活儿,现成的钱就在这,多少也是点用处。
秦思朝还是挺希望程听言口中的姥姥能把她们这边儿支棱起来,从程家那边拿走抚养权的。不说以后合作起来隐患会更少吧,就说这六岁的小姑娘,也值得拥有更好的日子吧。他能做的不多,至少可以把本来就想搞的合作提前提一提。
这是秦思朝努力扒拉人的一天。
他不但在这边的车里往自己的剧组里努力地扒拉着小宝宝,之前还在上车前把另外两辆车的人给扒拉了。
原本施定山车上的司机被秦思朝扒拉下来塞进了曾华年车,又把曾华年车上的施鸿骁扒拉进了施定山车子的驾驶位。最后秦思朝才拍了拍手深藏功与名,上了这辆宝宝车。
不似秦思朝这边车上有问有答的热闹,后面那辆只有施定山和施鸿骁的车,一直开得很安静。
施鸿骁倒是一直想问问施定山现在身体感觉怎么样了,但是一想到施定山是为什么进的医院,就又问不出口,只能硬憋着。
最终,一路沉默,还是施定山看了几眼施鸿骁那乌青了一只的眼,叹了口气打破了安静。
“你这打架不行啊,这边儿完了去报个班学几招吧。”
“嗯!”
“别墅那有医生,回去你找他看看,伤在眼睛周围还是要谨慎点。”
“嗯。”
“听说你和刘茗前后脚进去的,你慢了她那么多,是现在还和小时候一样,会路盲吗?”
“嗯……”
施定山转头认真看了看明明没有伤到喉咙,可好像还是只能发出一个音节的施鸿骁:“你这就会说个嗯字吗?”
“你……心脏怎么样了?就这么从医院出来没关系吗?”施鸿骁直视前方,稳稳地把着方向盘,终于把憋了许久的话问了出来。
“没事了。”施定山顿了顿,“你别想太多,你和他不一样。我和你妈妈结婚之前,就知道她怀着的你和我没有血缘关系。后来是我和她感情淡了,也是没办法。不过在一起的时候我们是真心的,不存在欺骗。和后面这个为了骗我钱的不一样。”
“……”施鸿骁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又紧了紧,最终还是没忍住低声开口道,“我给你养老好吗?我不骗你钱。你老了把钱全都捐了,我用我自己的钱给你养老。你别怕我是为了骗你钱。”
逐渐变快的语速,是迫切想要展现的真诚。
完全没想到施鸿骁会说这话的施定山愣了一下。
这孩子真是……
之前聊半天只知道嗯嗯嗯的人,一多说两句怎么就是直戳人心的利剑,哦……不对,是柠檬糖剑。
施定山偏过头看向车窗外,借着吹来的微风压下眼中的酸意。
哼,哪个白痴会累死累活干了一辈子,临老全捐了就为了换一个养老的人啊。有钱请八个保姆天天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不香么!干几十年摄像师的工资,都不够他……
“行,你好好干,多挣点。回头我全捐了,吃你的喝你的。”施定山看着车窗外掠过的青山平静道。
“嗯!”
好的,又回到了熟悉的单音节。
施定山微微偏头,眼角的余光看到了旁边之前发出单音节时还满是严肃的那人嘴边明显漾起的明朗笑意。
呵,世界上想干活的傻子,还真是多啊。
施定山靠回椅背,闭上了眼。
“你睡会儿,到了我叫你。”
旁边的傻子发出了多余的声音。
施定山眼都没睁:“你什么你,有礼貌吗?叫我爸。”
沉默,再次在车中弥漫。
时间有点长,就在施定山有点憋不住想要睁眼了的时候,旁边的傻子总算是又开口了。
“爸,这个节目拍完,再带我去放风筝吧。”
合着眼的施定山,恍恍惚惚想到了多年前的那个秋天,他离了婚,带着施鸿骁最后放了一次风筝,然后告诉他……跟着妈妈好好生活吧,爸爸要离开了。
什么傻子,记性那么好。
“行。”施定山深呼吸了一下,应了。
“还去崇南公园放。”
“可。”好的,地点也记得。
“那里的自制雪糕这些年还在卖。”
“买。”行吧,那次没吃上的雪糕也没忘。
“还有……”
施定山睁开了眼,坐直了:“咋回事呢?老还没养上呢,事儿那么多呢?”
施鸿骁弱弱:“我请客……”
“放,去,买,吃,等这儿拍完了,给你上个全套,别叨叨了,好好开车。”还没从因为受伤逐渐变态的情绪里走出来的施定山有些受不住这单纯的温情,强势打断。
坐车的人缩头装睡。
开车的人安静地笑了。
世间的缘法总是奇妙。
但是有时候,对于某个刚刚重生还没完全适应的人来说,就有些过于奇妙了。
三辆车开回别墅区,程听言一下车就听到秦思朝的感叹。
“嘿,还得是我吧,我不拍亲子综艺简直是综艺界的损失啊。”
程听言听得迷糊,顺着秦思朝的目光看去,只看到后面那辆车,卫卯卯的跟拍小施正扶着施定山下车。这和亲子综艺有什么关系……
等等……
程听言微微瞪圆了眼,不会吧……
“小施也是施导安排看着宝宝的吧?”卫承礼看向秦思朝。
“对,虽然不是亲生的,但是小施人还是可以的,比其他人可信。”秦思朝低声回道,又叹了口气,“希望他能让老山得到点慰藉。”
程听言:“……”
好的,和上一世的轨迹完全不同的特别重量级可疑人士喜加一。
之前卫承礼被工作人员叫走没多会儿,其他爸爸也得到通知回来了别墅。
没有施定山的允许,知情的工作人员也不敢多说什么,现在别墅里堆满了一头雾水的爸爸们和宝宝们,就等施定山回来呢。
“防空洞昏暗无光的地方很多,本来作为寻宝环节的场地就已经被否了,更别提拿来做打真人CS这种需要快跑的场地。”
“这次是节目组的失误,为了不造成更大的失误和损失,上午的直播暂停了,会从中午的午饭重新开启直播。”
“汪知知小朋友打真人CS的心愿,因为附近CS场地都爆满,连明天的都订不到了。所以会看看下一站还有没有机会来完成。如果下一站也不行,节目组将会给出一笔资金,让汪知知小朋友用于集合分散在各地的小伙伴和包CS场地,以后你们有空的时候,再相聚打一次吧。”
施定山并没有过多地说程听言和卫卯卯在防空洞里遇到的事情,那事现在说给这些爸爸们听,只有麻烦不会有好处。官方和他私人都在查了,等以后有了结果,该知道的总会知道的。
比起玩耍,爸爸们更在意的是场地的安全,自然没人不满上午宝宝CS的提前结束。至于汪知知,失望是有点失望的,但是想到能得到一次和小伙伴再见面的机会,就又开心起来了。今天失去的几小时,换以后的一整天,好几天,怎么想都合算!
施定山为上午的情况做完安抚,事情却还没完。
第一个单独找来的爸爸是文启明。
虽然苦主卯卯已经说了相信文江月,女儿后来看起来也没闷闷没有不开心了,但是文启明还是要为女儿伸张一下正义。
施定山能理解,但是……没办法。
不像是今天被抓了个现场,前两天浴室那事儿就是罗生门,无证可寻,只能从心。
施定山只能隐晦地表示,文启明可能会在以后别的事情的结果上消下这口气。
当然,对于这种模模糊糊还带点玄的回应,文启明并不满意。可看着施定山白着一张脸,坐着都要扶着椅子把手了,文启明又实在说不出逼迫的话,只能暂且放过。当然,施定山说的别的事情存不存在是另一说,倒是给他提供了别的思路。这件事上消不下的气,总能找出别的事情消了吧。
施定山不知文启明的打算,只好不容易哄走了,结果水还没喝一口呢,又来一个。
“是的,人已经让他走了。金有良已经不是我们这个综艺的副导演了。人已经收拾东西离开了,现在叫不过来了。但是不让其他宝宝提妈妈,不让温东钰过生日,那真的不是我们节目组的意思。怎么说呢,金有良这个人,他本身就是有些急功近利,会做一些他觉得以后会对他有好处的事情。所以我觉得那些都是他的个人行为,我相信也不是你爸爸让他那么做的。”施定山也是万万没想到,金有良捅的窟窿这儿还有一个呢。
节目组最多是取消了邀请妈妈过来和连线的环节,哪儿至于提都不让其他孩子提了。
施定山耐心地看向似乎开始动摇的沈子霖,又道:“你也说了,曾导去的那几家,宝宝们没有被说不能提妈妈对吧。如果是你爸爸的意思,他肯定会直接找我说啊,让我去把每个宝宝都安排了。或者他和金有良说完,也不能漏了个曾导啊对吧。”
沈子霖小脸微红,这么一提的确不难想明白,是他急躁了,钻了牛角尖。
“这样吧,也是我们疏忽,没注意到阴历阳历的生日。我们下午就给温东钰补一个生日吧,你们看怎么样?”施定山做了最后的补救。
自然是好的。
不管是沈江河还是沈子霖,都没有要别的人为自己的生活让路的意思。
只是沈子霖临走前,又说了一句让沈江河颇有触动的话。
“温东钰说他想妈妈了,导演伯伯你能送他一个礼物,让他和他的妈妈打一个电话吗?”
被车轮找的施定山有些疲累,反应了一下,没能及时开口。
下一秒,小小的身子就靠了过来。
“想妈妈,很难过的,导演伯伯你帮帮他呢。”
沈子霖趴在施定山的耳边,捂着嘴巴小小声。
一旁耳力十分不错的沈江河:“……”
于是,下午温东钰和他喜欢的小伙伴们,过了一个棒棒的生日,得到了一个巨大的有着很多奶油绝对不会被噎到的生日蛋糕,还有导演组给的最好的礼物,和妈妈的十分钟通话!
简直太开心!
小宝宝们叽叽咕咕地挤作一团,开开心心地啃蛋糕。
在监控室里看着的施定山也挺高兴。
之前为了让他安排的人飞那么一趟,要把下午的许愿活动挪去晚上。还想着怎么再弄点事儿给下午的空档填上呢。正好现在过个生日,有了在别墅吃吃喝喝玩玩闹闹一下午的正当理由,安全又有效。
现在只希望,他派过去的人能一切顺利。
那个据说在梦中说出的街道地址啊,真的会有种着一大棵桂花树的院子么。
那个叫陈素娟的人,是……真实存在的么……
是六岁小朋友的精准分析,还是六岁小宝宝的模糊呓语?
施定山并不确定。
但是他的确监管不力,有所歉疚。不过是找个人走一趟的事情,他愿意帮程听言去证实一把。
日头西落,夜色悄至。
在别墅吃好玩好,下午又美美睡了一觉的宝宝们,被一只只地装车上路,驰向了通往卫卯卯心愿之地的方向。
而另一个城市,某个小区楼下,轮椅颠簸地碾过私房菜馆的门槛,停在了一间已经有人的包厢门口。
第148章
背靠枢店影视城, 想要的景应有尽有。
高大的榕树枝繁叶茂,红色的丝带混着小串的灯珠交错着从枝条上垂下。灯光亮起,夜色中朦胧的巨大光团中随风飘动着无数愿望凝结成的墨迹, 平白生出了许多神圣。
如果有神迹……她们是否能在这一世得到更美好的结局。
卫卯卯定定看着不远处的许愿树, 一时竟有些晃神。
三分钟后, 直播间的观众们也看到了今晚这卫卯卯的愿望之地。
“厉害了, 好大一棵树啊,还有那么多写了愿望的丝带, 这不是临时做的景吧?”
“这树原来就是当许愿树用的吧?看着好像很灵的样子!有人知道这是枢店哪儿吗?想去!”
“哈哈哈平时灵不灵的不好说,但是今天节目组在呢,肯定灵啊!”
“会还是卫导会啊, 给卯总整这么个愿望之地, 简直可以搞许愿的无限套娃。不知道小宝宝们会许什么愿望, 我现在就希望能有一个宝宝许愿多增加几站的拍摄,可可爱爱的宝宝直播我还能再看一个月!”
“嘤嘤嘤, 这么一说都已经第三站快结尾了啊,上两季第四站的时间比前面短的, 那不是快结束了?不!这样的宝宝直播我还能看一年!”
“前面的都不行(全部拨开)让我来!好想看到宝宝们一点点长大啊, 我也不求宝宝直播一整年了, 毕竟还要上学呢。我就想以后一年看一次宝宝们相聚直播啊,不是很多剧组都会搞‘xxx剧组xx年重聚’这种么, 这个给我从第一年搞起啊, 我可以看一百年!”
“笑死了,虽然我也想看一百年,但是说点正经的吧。我希望在接下来的直播里, 不要再有什么技术性故障了啊!一下子一上午的直播就没有了!简直气死!”
“这个许愿树是用写了愿望的丝带挂上去那么许愿的么,宝宝们还不会写字啊哈哈哈。”
“不会写才好呢, 直接说出来都不用镜头怼过去看,我们直接就能听到。说起来温东钰正好今天生日,生日愿望加这个,一天能许两次愿了。不过他可别再说下午那个‘希望和大家成为异父异母同生共死的亲兄弟姐妹’那种愿望了,哈哈哈简直为难节目组啊。”
“节目组也是笑死我,还和宝宝们说这个树里有小精灵,说出的愿望只有小精灵听到,小精灵会考虑帮助宝宝们实现愿望。也就几岁的小宝宝会相信这种童话了哈哈哈。”
“这样多有童真啊!谁小时候没个童话梦啊。不过节目组确实好笑,为了让宝宝们相信,跟拍都不跟了,就在树上做个机位哈哈哈。”
“我觉得这样很棒诶,不然对着工作人员说愿望会很奇怪啊。这样宝宝会以为真的在和小精灵对话,就可以说出真实的愿望了。说起来,突然好想变成小精灵!宝宝们那么可爱,好想实现她们所有的愿望!”
……
单纯的观众们看直播看得乐乐呵呵,对接下来小宝宝们的愿望充满了期待。
而不单纯的观众……
私房菜馆并不宽敞的包厢里挤挤挨挨地堆了三个电视机。
张进一推开包厢门,就对上了三个电视机里分别属于程家三人的直播画面……张进的目光在屏幕上程飞英那张放大的脸上一顿,而后震惊地看向坐在包厢里正悠哉喝着红酒的白蕾。杀人诛心,至于吗?
纵是张进知道今晚这顿必然宴无好宴,亦知道白蕾是那与其谋皮之虎,仍然被这一看就是特地搞过来的三个电视机镇住了。直到身后有人拉了一下他的衣袖,才将他拉回了现实。
“里面……”张进回头艰难地对身后轮椅上的人开口。
“我看到了。”刘琼芳并不困难地替他说完。
张进:“……”
好的,里面那个看起来比他想象的要可怕,外面这个好像也根本不像他想的那么脆弱。敢情就他一个跟不上形势,多余了呗。
吐槽掩去了骇然,张进也不瞎搅合了,直接随了她们的愿,偏了身子把后面的刘琼芳推了进去。
轮椅在门槛处发出轻微的咯噔一响,在直播的背景声中拉开了谈判的序幕。
【第一个吃螃蟹的沈子霖背着手,认真对着灯光闪烁的大树开口道:“我希望我的爸爸能和我说说我的妈妈的事情。”】
直播中,沈子霖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给节目组丢了个大炸弹,监控室的施定山看了一眼监控墙上沈江河的屏幕,苦笑了一下。
而私房菜馆包厢里,白蕾转动手机把电视里程飞英的画面切成了新增的许愿树画面,同时也相当直白地往刘琼芳身上扔了句话去:“你出面作证程听言在节目里所有不利于飞英和容容的言行举止都是撒谎和故意。你的医药费我们会继续支付,并且不会收取你的利息。”
“可她说的都是实话,你是要让我撒谎?就为了那么一点利息?”刘琼芳看着那一排电视机,神色淡淡,似乎对画面的变动并不在意,说出的言语却是扎实有力。
虽然没放下去的筹码还有大把,白蕾依然被刘琼芳这样风轻云淡的态度一下惹出了怒气:“呵,那是一点吗?你倒是现在先把利息还还看呢?”
刘琼芳轻轻点头:“行,我一会儿就去慈善筹挂病例,有人捐款了我第一时间就还你们。”
“然后让所有人都说飞英对前妻无情无义,直接让他事业断崖,再也爬不起来你就快乐了?”白蕾冷笑。
刘琼芳终于转头看向白蕾,疑惑:“不是你让还钱吗?我没钱能怎么办?”
包厢里的你来我往势均力敌,电视机的直播已进入了下一环。
【许愿树下,文江月双手合十虔诚低语:“希望爸爸以后每天都陪我一起学数学!”】
“行,我们也别说虚的,我现在的要求就是那样,免利息你还不愿意做,你说你想怎么样吧?我劝你别狮子大开口,不行我们就一拍两散,由得这个综艺继续发酵。到时候飞英事业受阻也随他去,反正我是努力过了,是你这个前妻不愿意搭把手。”白蕾已经厌倦了谈话一般往椅背上一靠。
刘琼芳却没吃她那套,依然作疑惑状:“你都说了,我是前妻,他事业起不起得来,和我有什么关系。”
“呵,你最好真是这么想的。那既然这样,我们就没什么好谈的了,等飞英回来,我会和他好好聊聊今晚我们的谈话的。你们慢吃,我先走了。哦,对了,这里买过单了,我可不是那种抠抠搜搜连利息都给不上还大言不惭的人。”白蕾说着,坐直了起来,一手抓住了桌上的包。
【许愿树下,温东钰果然还是说出了那句被无数观众试图制止的无效愿望“我要和老板,老大,还有汪知知程听言文江月,做异父异母同生共死的亲兄弟姐妹!”】
刘琼芳瞥了一眼电视机,笑:“没什么好谈的了吗?我以为你会更在乎程容容的形象呢。现在网上可都在说呢,说她小小年纪茶味十足,明明不喜欢言言,还天天姐姐姐姐的,就为了慷……”
“够了,我劝你说话小心点。容容怎么样,是你能说的吗?就你那阴恻恻天天透明人一样的女儿,有什么好喜欢的。怎么,上个亲子综艺,给你们脸做个合家欢还是容容的错了?真是给脸不要脸。”同样听清楚了温东钰愿望的白蕾怒斥打断。
刘琼芳似乎没有为白蕾的激烈言辞生一点儿气,只微弯了一下嘴角:“观众可不管你们是要搞什么,反正现在程容容在网上是一点好名声没有。你爱谈不谈,不谈我走了。”
张进看了一眼之前说要走,手都抓着包了许久也没站起来的白蕾,又看了一眼现在说要走,轮椅却压根没有挪动半分的刘琼芳……啧,都是战术。
私房菜馆的包厢里,只剩下电视机里直播的背景声,许久无人开口,气氛变得有些焦灼。
而电视机里直播的许愿树下,同款的沉默出现在了汪知知的身上。
许愿树不远处,跟着宝宝们过来的爸爸们有些好奇地看向已经在许愿树下站了很久的汪知知。
“知知这愿望有点长哦。”温响揉着自家崽的毛毛脑壳闲聊开口。
“看来小精灵要努力了。”还丝毫不知女儿已经许下什么愿望的文启明笑着接话。
“人小事儿多,他还能有什么愿望,估计天天想着把妹妹送走呢。”汪青川皱起眉往许愿树那边看了一眼,“这东西是真的假的啊?节目组造的景吧?要是真的,他那么许愿是不是不太吉利?”
爸爸们:“……”
工作人员堆里,及时收到监控室施导指示的曾华年硬着头皮往前面站了站,冲汪青川大幅度摇手,在吸引到注意力之后举起了手里刚写好的白纸【人造景,嘘!】
白纸黑字,字很大。
汪青川一眼看得分明,已经沉到不太好的脸色一下子回暖了。
监控室里,正看着汪青川屏幕的施定山冷哼了一声。
“行了行了,别为别人的事情生气,多想想你自己的身体。”秦思朝在旁边推了施定山一把,拉回了他的注意力。
“看看台里这是塞的什么人,来拍什么亲子综艺啊,那么多心眼子不去拍隔壁的百人大逃杀真是浪费了。”施定山没好气地吐槽了一嘴,又指向汪知知的屏幕,“也不想想,就算汪知知许了那样的愿望,该怪谁。还不是怪他们一碗水端得直接端泼了半碗。有时候真想给他们做个亲子鉴定!”
这……话题到这儿,秦思朝都不敢乱接了,只敢静静喝水。
而此时,监控屏幕里,汪知知终于开口了。
“我希望在节目结束的那一天,能见到贝……嗯,见到姜禾叶姐姐,和她好好道别。”
看着面前亮亮的大树,汪知知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压低了些声音:“老师说,世界很大,我们不知道哪一次见面会是最后一次,所以在分开的时候一定要好好道别才能不留遗憾。舞蹈教室,大家吃饭的时候散开了,没能说再见……小精灵,请一定要让我和贝贝好好道别好吗?我给你吃这个……”
说罢,汪知知从裤兜里掏出了两颗糖,鬼鬼祟祟地放到了树下,还抓了一把旁边的落叶盖上了。
“给你放好了哦,一会儿好好吃哦。”汪知知拍了拍手上的灰,满意笑,“这样我们就约好了哦!”
其实之前在村子里的那次,倒是好好道别了的。但是那之后不是又见了么……每一次都要好好道别啊!
汪青川嫌弃的吐槽在前,汪知知许愿在后,全程围观了的直播间观众简直呵呵呵。
“有的人简直脸大如斗,还当自己是个人物,要被人时刻求爱呢?自己对孩子都没爱,还指望孩子永远念着你啊,tui!”
“贝贝还是好,童年里的一点温暖,只要想起就能暖和一点儿,真的可以暖和很多年。”
“哈哈哈知知那个糖,是上次沈子霖给的那个海盐太妃诶,居然在这用上了。可惜我人不在枢店,不然好想去……吃……”
“知知这话真的太戳心了,听完脑子里一下子走马灯一样想出来了一串人。怎么说呢,很多人真的很想再见一面,但是吧心里也清楚,再见也不是当年的人了。哎,突然揪心。”
“这就是仪式感吧。有的人觉得走着走着就散了,也没什么。有的人就觉得,啊,明明有过那么多回忆的人,为什么没有一个完整的句号,一想到就觉得痛苦。比如我……嘤嘤嘤!”
“强烈要求节目组把贝贝找回来,让知知好好道别!”
“隔空摸摸知知,希望小小的知知能记住外面大大的世界。世界上不是只有爸爸妈妈的爱才会让你快乐,贝贝的也可以,卯卯言言月月子霖东东的也可以,还有我们的也都可以!睁开眼,走远一点,你会得到很多很多,比你曾经想要的还要多!”
……
比起汪知知的纠结,下一个来到树下的程容容就要利索多了。
双手合十,眼睛闭起,程容容对着许愿树郑重道:“希望爸爸妈妈身体健康。希望姐姐能像我喜欢姐姐一样喜欢我。希望文姐姐沈哥哥温哥哥汪哥哥和卯卯妹妹还有他们的爸爸妈妈都能天天开心。”
监控室里,施定山和秦思朝同时啧了一声。
私房菜馆包厢里,纵刘琼芳来之前已经打过十二万份腹稿,想过无数会面对的情况,在看着电视机里那只有三岁多的程容容如此言语时,仍忍不住暗自感叹白蕾的厉害。
渣教出一个渣很普通,渣教出的渣才三岁多就知道掩饰自己的渣顺便拉踩别人,就真是厉害了。
也是开始看这个直播,刘琼芳才发现,才三岁多的程容容真是尽得白蕾真传,甚至看着就要青出于蓝。
白蕾亦在看着电视机里的程容容,虽未言语,但目光复杂。
在看过程容容那手机里的备忘录后,白蕾对她有了新的了解,此时再看就不禁去想,如果现在那树下的是自己……如果是自己,定不会说这些冠冕堂皇但对现状已经没有什么用的话。如同剖析心意的许愿,必须说出更加剑走偏锋的话才能为扭转局面真正出上力。
不过……也不怪容容。她在节目里,无法看到外界的评论,还不知现在的局势。能说出这种站在大义顾全大局还偷偷加一点小绊子的话,其实已经不错了。如果局面一直是按她们最初设想的走,这样的愿望就是明显的加分项。
可惜……
“按我说的做。每个月一次的亲子时间,程飞英会带程听言去你那半天。”白蕾松开手里的包,看向轮椅上的人。
“你什么意思?”原本在看白蕾的刘琼芳却是挪开了目光,重新看向了电视机上正走向许愿树的矮矮胖团。
“我的意思是别来虚的了,你要什么,你知道,我也知道。”白蕾呵了一声,“你说走不走,现在还在这儿,不就是想要这个么。你就直接说吧,这样行不行。行,我们就签合同,一切落实到纸面上,你安安心心干,我也不能反悔。”
“她是我女儿。你让我诬陷她撒谎,你这就是让我背叛我的女儿。”刘琼芳试图继续表现得风轻云淡一些,不要紧捏住轮椅扶手,只是尝试几次还是失败了。
白蕾冷笑:“别说车轱辘话,是我让你干的事儿,我难道还不知道是什么。你也别说那么严重,就是让你出来证实一下飞英和容容的立场罢了,对你对我对他们都好的事儿。至于程听言,在去节目之前我就和她说过,少说些家里的事儿。结果她不听话啊,怪谁?要不是她话那么多,我们至于现在在这商量这个吗?六岁的小孩子,为了博取关注,撒撒谎,搞点事,算什么啊,网络新鲜事那么多,隔两天就没人记得她这个了。”
是么?那三岁半的孩子撒撒谎搞点事又怎么了,急着来洗白啥?张进心里吐槽,面上却是不敢参与一句,只在无形的硝烟中疯狂喝茶掩饰被多余了的尴尬。
刘琼芳沉默了,没有搭话,而此时电视机里,卫卯卯已经走到了许愿树下。
“我希望言言能实现她的愿望,实现她所有的愿望。”卫卯卯伸出小胖爪,虔诚地轻轻地按在了树干上。
她不管,不管这树是哪里来的,多久了,又是谁将它装扮成如此模样。
在这一刻,她相信,这就是一棵许愿树,一棵会实现她的,她们的愿望的许愿树。
小小的胖团子,明明该是一无所知傻乎乎的年纪,许愿时看起来却是那么的虔诚,虔诚到话语如同小小的熔岩石一般轻轻地击中了每个三分钟后看到这一幕的观众的心,让它们变得柔软,让它们被温柔地融化。
嗯……好吧,不是每个。
至少还有两个,心如铁石。
私房菜馆包厢里,白蕾怒指电视机:“就是这家麻烦精,一天天的搅和这搅和那。有本事真把你医药费包了啊,真把你和程听言的生活开支都包了啊,三岁的小东西,知道那是多大的一笔钱么。就这么认识了几天三分钟的热度,三岁的嘴巴什么都敢说。她敢说,你敢信吗?你以为你现在要帮的是谁,是给你钱治病的人,是给你生活费的人,是帮你养孩子的人。别给我装什么母女情深,你要真情深刚才说那么半天,你有一句话是为程听言说的吗?大家认识这么多年了,谁不知道谁肚子里那点儿货。我现在敢把老公一个月分你半天,怎么你不敢要啊?”
白蕾是真烦了,谁不知道谁啊,在这装什么不忍心。价格没到位开价啊,巴拉巴拉上什么道德。这一屋子三个人,谁有道德啊,有道德会来见面吗?装什么大尾巴狼。
面皮直接被人撕了扔地上还踩了两脚,刘琼芳反倒是诡异地觉出了一点儿轻松。
“一天。”刘琼芳坚定开口。
“什么?”白蕾笑了,“呦,这是嫌半天不够呢?”
“每个月一天,早上七点来,晚上八点走。”刘琼芳平静看向白蕾,“写到你说的合同里。”
“可以可以,你很可以。”白蕾看着这样的刘琼芳,倒也失了再讲讲价的兴趣。
本来么,也是想顺便玩玩她。结果这人还真的是……玩不起来。
一天就一天,她以为这一天是好过的吗?她以为程飞英还是当年的程飞英吗?呵,到时候别嫌一天太漫长哦。
张进就那么看着,两个女人把自己旗下的艺人当鸭……嗯……当货物那么谈,还真谈成了,白蕾合同纸都掏出来了。张进简直……想把脸埋进茶杯里。
电视机里,最后一个许愿的程听言开始走向许愿树。
私房菜包厢里,刘琼芳扫了一眼电视机,转而低头看向手里的合同。
“要配合你开记者招待会?”刘琼芳皱起了眉。
“不然呢,你就在我们几个面前说她撒谎了啊?”白蕾好笑地看了一眼刘琼芳身下的轮椅,“你要不好意思这么出镜,半身采访也行,电话采访也可,反正重点在于要说的内容,谁对你的身体有兴趣。”
刘琼芳被噎了一下,只看着合同上对方如约开出的条件,又暂时把那股不舒服的气恼咽了下去。
“行了,这么简单的东西看半天呢。我们现在是合作关系,还怕我给你留陷阱啊。你就好好看看那给你开出的条件就行了,签了我们好好地庆祝一顿。”白蕾说着,不耐地点了点旁边张进前面的桌子,“别喝了,喝两壶茶了,你一会儿还吃得下啊。”
张进:“……”就算一口都没喝,对着你们两个,谁还吃得下。
私房菜馆包厢里,刘琼芳皱着眉接过了白蕾的笔,翻到了最后一页。
电视机里,程听言走到了许愿树下,如之前的小胖兔兔一般伸手轻轻按上了树干。
“姥姥,橘山市橙川区柑桥街道黄果小区有着一间院子,院子里有一棵桂花树的陈素娟,我的姥姥,请来帮帮我们吧……”
虔诚的稚气的声音,平静得有些低沉,却如同惊雷一般炸响在了刘琼芳的耳边。
一个“刘”字才签了左边一半的刘琼芳手重重一抖,笔尖下一根长长地直线从纸上直接划到了桌上。
因为开心没仔细听电视机声音的白蕾见状不满抬头,却见那刘琼芳煞白了脸色颤抖着唇紧盯着不远处的电视机,是十足的见了鬼的惊恐模样。
第149章
“姥姥, 橘山市橙川区柑桥街道黄果小区有着一间院子,院子里有一棵桂花树的陈素娟,我的姥姥, 请来帮帮我们吧……”
“小精灵, 去找到我的姥姥好吗?去告诉我的姥姥, 妈妈说过得很好都是骗她的。妈妈摔跤了, 站不起来了。爸爸说我挣的钱不够给妈妈看病,爸爸说他借了很多钱给妈妈。白阿姨说, 我要听话,爸爸借给妈妈的钱利息就是4.8%。我要是不听话,爸爸借给妈妈的钱利息就是14.6%。我……我在节目没有听话……小精灵请让姥姥来帮帮我们吧, 我不知道要挣多少钱才够还给爸爸……”
“姥姥, 妈妈说你爱她, 你也会爱我。你可以带我和妈妈离开爸爸吗?爸爸不爱我们,我想和妈妈一起生活……我不想吃菇了, 我不想吃压缩饼干了,我不想每天都没有人和我说话, 我不……”
程听言很清楚, 为了能让她不被诟病地说出这些隐情, 施定山特地更改了许愿之地的环节内容,从需要工作人员在旁帮忙在许愿丝带上写许愿内容, 变成了一个小精灵的童话。
对于宝宝们而言, 能听到他们愿望的,只有“小精灵”。秘密的言语,不需要顾忌。
程听言没有打算说太多, 她只准备说出关键的事情,让姥姥提前出现, 让抚养权能顺利变更就行。
不过是深思熟虑后,总结出的台本罢了。
程听言说得很虔诚很沉稳,她以为自己可以平静地说完那些并不多的句子。
然而,不知道是这许愿之地的气氛实在过于逼真,还是重来一世的第一天情绪的确没办法立时平复。
该说出口的话,都已经说完,可按在那棵树上的手,却久久无法收回。
程听言抬起头,看那高树繁叶,看那灯影幢幢,看那丝带轻动……
我不想成为衬托那一家三口幸福快乐的陪衬,如同惨淡的对比画透明地挂在墙上。
我不想再为了挣永远被说不够的钱,去演不喜欢的角色,去被固定在令人讨厌的人设里一年又一年。
我不想再被欺骗,不想再去忍耐。
呐喊的声音如同擂鼓,最终只安静轰鸣在程听言的心中。
谁能想到呢,上一世那十多二十年的谎言。
“为了妈妈,你辛苦了,妈妈爱你。”“容容比你小,你让让她忍忍她,毕竟她才是这系列情景剧的女主角。她要生气了,你没得演,那妈妈……”“没关系的,你只是在剧里演恶毒姐姐,观众以后总会明白你本人是那么好。”“中考这么重要的事情,你自己没开好闹钟啊,怎么会有人把你的闹钟关了呢?不会的,是你自己记错了没开吧?没事的,考到的这个高中也不错啊。”“你脚不舒服,就别去参加选拔了,女团有什么好的,你安安心心听你爸爸的安排演点戏不是挺好。”“你看你,让你前两年别去搞女团吧,现在艺考前摔了,只能走普通高考了。地上的水是请的家政阿姨弄的,你爸爸不是把那个阿姨给开除了么,你别老乱怀疑。”
爱她的妈妈,哄她的妈妈,需要她的妈妈,为她好的妈妈,打消她一次次怀疑和顾虑的妈妈……假的,都是假的。
半夜睡不着去看程飞英照片的妈妈,每次见过送她回去的爸爸之后都会更加好好“劝”她听话的妈妈,总用医药费不够要她接并不想接的工作的妈妈,拐弯抹角希望她说出更多在程家生活细节的妈妈……还爱着程飞英,为程家操控她的妈妈,才是真的。
哪儿有那么多巧合,哪儿有那么多意外。
果然,不过是恶人伸出的触须罢了。
那么,她也不要做一个好人了。
重生的第一天,程听言就撒谎了。
姥姥是真的,妈妈梦中的呓语是真的,不过,内容是假的。
两世程听言都陪刘琼芳做手术,差不多四五岁的时候,听到过她全麻之后的呓语。不过不是说想妈妈那样软弱的话,也是辩论一般的“我现在过得很好!”“你是错的!”“我明明很幸福!”而等刘琼芳醒来,她也都问过姥姥的事情。不过刘琼芳的回答全是左拉右扯糊弄小孩。
上一世,四五岁的她很容易就被糊弄过去了,甚至在成长的过程中都不记得小时候那少少几次的问答。一直到她二十一岁那年,再次听到了刘琼芳的梦话,再次发现了姥姥存在,听起来姥姥还病重了……也亏得她当时当机立断把刘琼芳叫醒问了个清楚,才有了最后能和姥姥相处一段时间的机会。好人有好报,她在姥姥那儿搞清楚了一件事,终于挣开了程家的压制,有遇到了好的老师,才有了后面几年逐渐好起来的日子。
这一世,或许是重生的关系,六岁之前的不少事她都记得很清楚。虽然还是那些糊弄小孩的问答,但是没关系……刘琼芳几次手术之后,都是她陪的床。全麻之后的呓语,埋藏在心底的思念和久久无法忘怀的家的地址,反正就她陪床,她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上一世那段短短的相处,让程听言见识了一把血脉压制。只要有姥姥,刘琼芳就算不愿意要回她的抚养权,就算不想和程家彻底割裂,也不是她想怎么就怎么的。
这,就是程听言的快刀。
毫无顾虑的一刀。
毕竟,比起卖女求前夫的妈妈,只是家教有点严格的妈妈简直就是天使。
而且……上一世再见面,姥姥已经是个很和善的老太太了,对三十几岁的刘琼芳也没什么家教严不严了,只是血脉压制一直都在就是了。
程听言轻轻地摸了摸手下粗糙的树皮。
如果真的有小精灵,希望不要介意自己重开一局就立刻撒谎的行为。毕竟对于现在只有六岁身体的她,好心大人的帮助还是很重要的。施定山派人去帮她找姥姥了,这可比她原本想的许愿之后舆论发酵再有好心人替她去找,要方便多了。她也不需要在节目上说出更多隐私的内容去博取远方根本不知道女儿已婚还有个外孙女的姥姥的信任。
“如果树木有灵,如果天地有灵,请原谅我为了生存将前世所知挪用成了今生的小小谎言。请保佑……”程听言合上了眼,心中虔诚,“请保佑今生我能和小饼干顺利重逢。请保佑小饼干能幸福快乐,不要让她失去她的爸爸妈妈。”
神明啊,慈悲的神明,在我无法改变的地方,请慈悲地对待她。
有声的愿望,无声的呐喊,虔诚的心语。
程听言胜利地超越了汪知知,成为在许愿树下呆得最久的小宝宝。
心里有数但依然很担心的卫卯卯,在程听言回来的第一时间一个胖兔扑,给了对方一个用力的胖兔抱抱。
热乎乎的奶娃娃,香喷喷地扑了个满怀,瞬间驱走了之前独自站在树下的凉意。程听言揉了揉怀里软乎乎的乱头毛,嘴角勾起浅浅笑意。
她无法找到的小饼干,只能寄托神明的眷顾,为她看护。
而这只触手可及的小胖兔兔,幸福的人生,会由她亲手保护。
枢店,许完愿望的宝宝们好奇地打听着别人的愿望,遇到问自己的又红着脸捂紧了嘴巴,笑笑闹闹地跟着工作人员往前面据说很好玩的灯会去了。
私房菜馆包厢里,三个电视机,每个里面的画面都是开开心心的热闹。
而包厢里的三个人,脸色却是差极了。
“你没事吧?你们放高利贷吗?”最先回过神的张进怒斥白蕾,“你和一个六岁的孩子说利息的事?你是不是疯了?”
“我那是希望她能嘴巴严点,现在证明她这张嘴真是什么都堵不住!”白蕾转头用力拍了一下刘琼芳面前的桌子,“愣着干什么,快签。管她现在说什么,反正我们统一战线了,她说什么都是撒谎。就让她先说去。”
刘琼芳没说话,也没有动,只捏着笔的指节已经用力到发白。
张进看着刘琼芳白纸一般的脸色皱了一下眉:“程听言说的姥姥是怎么回事?你不是没爸没妈吗?”
当年程飞英和刘琼芳结婚的时候,还是张进帮着操办的,明明那时候刘琼芳说她是孤儿没爸没妈也没亲朋好友可请,他们就索性简化来了。
这妈从哪儿来的?
无人在意初,白蕾也像是想起了什么,愣了一下,而后一下子站了起来,伸手把刘琼芳握笔的手往纸上压了压,低声催道:“你都开始签了,快签好,接下来我们还有好多事情要做。”
张进一时不知该为白蕾一下子温和起来的语气意外,还是为她居然握住了刘琼芳的手而震惊。关键是,刘琼芳居然也没甩开……这两个人,脑子咋回事?
“不,我不能签。”刘琼芳僵硬地松开了握笔的手。
水笔啪嗒一声掉在了桌上,随着惯性咕噜咕嘟滚下了桌。
白蕾第一时间钻桌下去把笔捡了回来,重新塞到了刘琼芳的手里,紧握:“想想,一个月,我让程飞英送程听言去见你一天,一整天!”
“不,不行。我妈知道了,她知道了,我不能……”刘琼芳甩鬼一样把笔甩了出去。
“你都三十几的人了,怕什么妈!现在天高皇帝远的,你妈下一秒就能出现在你面前吗?你给我签了,我们今晚就把记者招待会搞了。你妈来的时候黄花菜都凉了你怕什么!”白蕾一边低头去满屋子找笔一边大声骂道。
回应她的,是一片安静,然后是重重的咯噔一响。
刚在墙角找到笔的白蕾顿了一下,飞快站起转身,不顾因为站起太快的眼前一黑就要冲去门边拦人。结果人没拦到,自己倒是被拦住了。
“张进你有病啊,给我让开!”白蕾气得用力推了面前的人一把。结果这一力气是用出去了,人纹丝不动不说,还反手把自己的胳膊给拉住了。
“你拉着她没用,你看她都那样了,整个人脸色白的跟鬼一样,说话颠三倒四呢能有什么用。她不愿意签了,你逼她签了,她要不肯对记者那么说,你不也百搭。她要是临场反悔,对记者说对你们不利的话,你不更瞎整。”张进牢牢地抓着人,“你先给我说说,那个姥姥是怎么回事?她怎么一听到人就不对了?”
“我不知道!”白蕾往张进脚上重重地踩了一脚,都没甩开人,气得她没好气地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
张进才不信:“我不信你没问过程飞英她的事。明明我不知道,程飞英也不知道,但是看你刚才那反应不像不知道的。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说说,我才能一起想办法。你也不想直接硬逼,最后搞得鸡飞蛋打吧?”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张进觉得白蕾但凡有点脑子还想要他这个同盟,都该好好和他说说,大家一起想想办法。
结果……
“我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烦死了你!人都走那么久了!我能走了吧?你给我松开!再不松手我喊非礼了!你是不是要进局子!啊啊啊啊!”
这一天,张进再次清晰地认知到,人不能和疯子论短长。
包厢里,只剩下一人三机,原本拥挤的地方,似乎变得宽敞了起来。
张进无奈地看着一桌子几乎没动的菜,招了服务员过来,随便打包了几个,提着就往后面的小区去了。
只希望,另一个疯得没这么厉害吧……
第150章
“我和家里关系不好……已经很久没回去过了。”
“就言言还很小的时候, 我手术打麻醉说漏了几句,醒过来她问我,我忽悠过去了。可她为什么会知道那么多……怎么会连具体的地址和姓名都知道。”
“还有我怎么可能会和言言说我妈爱我, 也会爱她……这种话就算我打了麻药也不可能会说出来啊。我和我妈的关系……反正真的不可能, 你说言言是不是电视剧看太多了, 自己脑补的?”
“现在还来得及挽救吗?你是不是有节目组的联系方式?能让他们剪辑播出的时候把这段删了吗?说不定……说不定我妈年纪大了不会看直播。”
“不, 一定,她一定不会看直播。她都这把年纪了, 应该只会看电视才对。还来得及,张进你能帮我和节目组说说吗?说言言都是乱说的,直播那边已经没办法了, 但是剪辑版那边, 我可以让言言去补录一个!”
被不断点名的张进无助地双手举起用力地搓了搓脑壳。
他面前这无头苍蝇一般转动着轮椅左右徘徊, 苍白着脸琐碎了言语车轱辘念叨的女人,看着也没比之前楼下的白蕾正常多少。
“来不及了。”又一次被点名的张进打断了刘琼芳的碎碎念, “那是节目组做的许愿树环节,按照逻辑来说, 他们应该是会为那些孩子实现愿望的。”
今天全程围观了两人如何疯狂的张进真的也要疯了。以前刘琼芳不这样啊, 就算受伤瘫了, 也不这样啊……人受到刺激之后,就会疯成这样吗?还是……只是自己一直看得不够清楚罢了?
刘琼芳骇然盯住张进:“实现愿望?怎么实现?难道他们会让我妈来带走我和言言?”
“我不知道你和你妈是个什么情况, 但是我劝你现在冷静点。白蕾有句话还是没错的, 你现在三十几岁的人了,还怕什么妈妈。”张进劝了两句之后,叹了一口气, “我觉得倒不至于实现到你说的那个地步。不过……他们应该会去联系你妈妈。”
“不,他们不可以!”刘琼芳重重地打了一下轮椅的扶手。
“他们可以。”张进掏出手机, 点了几下,递给刘琼芳,“现在的问题已经不是剪辑版如何了。就算你妈不看直播,节目组应该也会去找她。就算节目组不去找她……也会有别的人去找她。她是肯定会看到之前言言许愿时候的视频的,区别只在于时间。”
刘琼芳颤着手接过手机,那是程听言的直播间。
画面里,那个叫卫卯卯的小姑娘,正手提了一个小小的白兔灯和程听言手里的橘子灯轻轻碰了一下。
两个小姑娘的脸上,是被烛光温柔了的浅浅笑意。
只刘琼芳却压根连看都没有看一眼那灯那人。她全部的注意力,都被那满屏的弹幕摄了去。
“橘山市,橘山市!有谁在橘山市!有谁帮我去找黄果小区的那棵桂花树啊!我报销路费,现在就打钱!给我打车去!现在就去!再看不到言言的姥姥,我心脏病都要发了!”
“我在橘山市隔壁的青蕉市,急死我了,有没有人更近的,没有我现在就出发了!”
“前面跨市的先等等,之前有弹幕说人在橘山市就是不在橙川区的,想去当传话的小精灵的,不知道出发了没。之前柠叶区的朋友,你还在吗?你确定去吗?”
“看言言许愿真的气哭了!恨不能立刻给自己插两翅膀变成小精灵!”
“我这把年纪是变不成小精灵了,我要变成一大锤子,一锤子锤扁程飞英和那个什么白阿姨。果然我们之前猜想的没错,言言在程家就是个小可怜!”
“难怪言言刚开始的时候和第一季节目里差那么多,要不是后来我们卯总小可爱,言言看起来连笑都不会笑了,完全没有第一季开朗的样子了!”
“我觉得都前妻了,借钱给她治病没问题,要利息也可以。但是利息按孩子听话的程度变化是个什么鬼!敢情好人他们做,枷锁言言戴呗,我tui!”
“我是之前柠叶区的,我刚才换衣服呢,现在准备出门了。今晚我就是言言的小精灵!”
“我!我!旁边枳安区的!之前洗澡没看直播差点错过了,我也不远,我也一起去!黄果小区我去过,还挺大的,人多力量大,柠叶区的朋友我们一起找!”
“诶诶!等等!飘公告了!节目组已经去联系姥姥了,让大家安心,不要盲找诶!”
“节目组愿意去找最好了,我在地图上看那个小区还挺大的,这么晚去找一棵院子里的桂花树估计不容易。节目组肯定有更好的途径,大家就不要这么晚去黄果小区了,晚上估计连树都分不清。”
“柠叶和枳安的小精灵,快回家吧,我们一起等节目组找姥姥!”
……
刘琼芳弹幕看到一半,还在为观众们自动自发的行为心惊时,直播页面上突然飘出的官方公告就如一块巨冰砸在了她心里,又凉又痛几乎无法呼吸。
被一晚上的糟心事搞到头疼的张进闭眼揉了一会儿眉心,再睁眼就见面前这人的情况更糟了,像是要背过气去了。
“诶,你没事吧?”张进有些受惊地一下子站了起来。
“节目组……真的去找她了……”刘琼芳颤颤着把手机还给了张进。
张进接过手机瞄了一眼弹幕,对那飘着的通告并不意外。
“我就说节目组做这个环节,最后肯定是要帮宝宝们实现愿望的。更何况那些观众那么积极,官方要是不作为,观众们自发去找反而会更麻烦。”张进把手机塞回口袋里,转身去厨房倒了杯温热的水过来放在刘琼芳的手边,“你喝点水冷静一下。现在节目组去找你妈了,我估计他们就算有途径也不会那么快。你最好先给你妈打个电话,有什么能说的不能说的都先商量商量好。”
“我不……”刘琼芳下意识地第一时间抗拒张进的提议。
“你不,你不有什么用呢?你瞒着的那些事,你觉得是节目组告诉她比较好,还是你自己告诉她比较好?现在已经是肯定瞒不住了,就是她会听谁说罢了。搞不好,人已经看了直播了。”张进说到此处,顿了一下,“她晚上给你打电话了吗?”
刘琼芳手忙脚乱地翻出手机,然后茫然地摇了摇头。
“那你给她打,就都实话实说,言言节目上说的那些……我劝你也别乱否定。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张进劝道,“不管你们以前有什么矛盾,毕竟是母女。说白了都是家事,节目组那边才是外人。你也三十多做妈妈的人了,还怕什么妈妈呢?不管你妈妈以前怎么样吧,现在应该年纪也大了,你怕什么呢?怕她打你吗?等等……你妈不会真的打你吧以前?”
“不,她不打我。”刘琼芳捏紧了手机,垂了眼眸。
“那骂你就骂你呗,又不少块肉。再说,你现在这样,母女连心,你妈心疼你还来不及呢,说不定都不会计较你这些年的隐瞒。你再好好说说,修饰一下,就说你怕她担心什么的……”张进耐心提示。
“她也不骂我……”刘琼芳低着头,像是要把前面的地板盯出个窟窿。
“不打你不骂你不是挺好。你们……算了。以前的事情不要提了,反正这波你就拿你妈的同情分就行,反正你现在确实也需要人照顾。到时候掰扯清楚言言两个综艺和几次广告的片酬,把你给程家打的那些欠条清清,应该还有富余够你们三个过日子的。”
听张进说到此处,刘琼芳终于抬起了头:“我们三个?”
“你们祖孙三个啊。对了,你妈应该也有存款吧?养老金?那应该还能补贴一下日常生活。”张进看了似乎平静了一些的刘琼芳,轻咳了一声压低了些声音继续道,“后面你要是想再治疗治疗,我可以想办法给言言再接点广告,要是有电视剧之类的机会我也可以帮着看着。接几个就够你好好再治治的,不比从程家借钱还那么高利息强。”
“你今天是为我和白蕾牵线,让我说言言说谎,让程飞英翻身来的。”刘琼芳打断了张进的畅想,“可你现在好像是在劝我从程家带走言言,坐实言言在节目说的那些话。”
张进呵一下:“之前是那样没错。但是你听到言言提到你妈,吓得笔都扔了。怎么,现在你又行了?那我把白蕾叫回来,你们签合同?”
“……”刘琼芳撇开脸,“我妈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她不会相信我,她会相信程听言的。”
“那不就完了。你不给白蕾作伪证,程飞英反正就已经是那么个借钱给前妻治病,看孩子乖巧程度收取高额利息,还无视孩子甚至欺负孩子的形象了。”张进苦笑着抹了一把脸,“我也不和你装,你也知道我是什么人。这么搞下去程飞英我是没本事捞了,我家也要开伙吃饭,做生不如做熟,我想做程听言的经纪人。你们家以后的生活费,医药费,我带她给你们挣。”
刘琼芳:“……”
“虽然程飞英现在不行了,但是前几年我们一起共事的时候,我的能力你也是看到的。言言只说你瞒了你妈生病的事情,也没说你这么多年没和你妈联系。如果你信我,你现在就早点联系你妈,统一一下事情的说法。你们现在是塑造形象的关键时刻,不能让节目组抢先乱问。”张进说完,见刘琼芳不说话,又下重药道,“现在到你做决定的时候了。你要敢去签白蕾的合同,去作证程听言说谎,我就和你们一起去捞程飞英。要是你不敢,我们就赶紧联系你妈一起靠住程听言。两边你总要站一边吧?我知道你还想着程飞英,但是我更希望你选程听言。谎言总有被拆穿的时候,还不如诚实一点。况且……男人,他成功的时候看不到你,更成功了难道就能看到你了。倒不如……就看他落到泥沼里,看他陷下去。到时候程听言飞起来了,他要有什么想法有什么机会,可不就得回头求你了?”
说到此处,张进看到了刘琼芳那双明显恢复了些神采的眼。
很好,看来虽然有点疯,但是这种可以控制的疯要比之前那位强多了。
张进再接再厉,从刘琼芳想听的角度拼命开劝,终于刘琼芳拨通了电话。
可惜,一声又一声,直到最后,都无人接听。
“可能人年纪大,睡了。”张进看了一眼时间,犹豫了一下又道,“不过也不一定,等半个小时,我们再打一次。”
因为电话没被接通刚松了一口气的刘琼芳:“……”
橘山市机场,陈素娟静静地看着手里已经调成无声的手机暗了下去。
这是这么多年,她第一次没有接女儿的电话,不应该说是第一次没有接到女儿的电话。也是她这么多年第一次,把手机满格的声音调成了静音。
“陈婆婆……”坐在旁边座位上的姜禾叶直到看着那手机屏幕暗下,才轻声开口。
“睡吧,还有一个多小时才登机呢。你跑了一天了,再睡会儿。”陈素娟把小姑娘身上盖着的衣服拉拉好,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之前忘记关声音了,人老了手脚慢,还是吵醒你了。”
“是言言妈妈吗?不接……没关系吗?”第一次接到这种秘密任务的姜禾叶,实在无法忽视之前手机来电时屏幕上那巨大的【女儿】两个字。她们现在可是马上要上飞机去找言言妈妈了啊,不打电话也不接电话这么就过去了真的没问题么!
“接了,话都说完了,她呀,不一定还会见我了。”陈素娟拢了拢盘起的花白头发,怅然看向远处的登机牌,轻声自语,“我早该对她说,我想见见她的。”
即便每年不多的几次电话,对面的那人总是趾高气扬说着生活如何幸福的话,总是提起当年的争执嗤笑不屑她的短视……她也不该听了就信了。
她,该去看看的。
早该,去看看的……
不管外界如何惊涛骇浪,反正枢店的小宝宝们晚上又是许愿树又是灯会的玩儿得挺开心,最后还一人提了个小灯笼回别墅,简直美滋滋。
只是有的人的开心可以开心很久,有的人的就……
汪知知很喜欢这个综艺。
每天都可以和小伙伴们一起玩,每天都有好玩的事情。
嗯……还有,遇到了贝贝。
晚上灯会的时候,沈子霖说许愿树里没有小精灵只有节目组,温东钰有点失望,不过汪知知一点都不。贝贝之前来节目是节目组找来的,那他想和贝贝见面告别,节目组比小精灵还有用呢。
一切都很好,非常棒,一直到选灯。
那个西瓜灯,特别好看!汪知知一眼就喜欢了。
可他拿到那个灯的时候,他被爸爸夸奖了。
“这个西瓜灯选得好,红红绿绿的,小婴儿就喜欢这种亮色,带回去你妹妹肯定喜欢。”
所以他放下了西瓜灯,好好重新选了一个小女孩绝对不会喜欢的!蜘蛛灯!
可是晚上睡觉的时候,问题就来了。
他也不喜欢蜘蛛灯,看起来还好大……他想把蜘蛛灯放到躺在床上看不到的地方,他的爸爸!每次都会拿回来!还对他说“你喜欢的灯,要放在你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
汪知知觉得爸爸已经知道他是故意选的蜘蛛灯了。
这就是这个很棒的综艺,一点都不棒的地方了!为什么小孩子一定要和自己的爸爸一起睡!明明之前他和沈子霖温东钰他们一起睡就超好的!后来节目组怕不安全……怕不安全小孩子也可以和别人的爸爸一起睡啊!为什么一定要和自己的爸爸一起睡!
在蜘蛛灯第不知道多少次被爸爸搬回床边,汪知知终于红着眼抱了枕头冲出了房间。
之前温东钰的愿望是什么来着,异父异母同生共死的亲兄弟姐妹?很好的愿望!汪知知决定去找自己这位新的亲兄弟睡一晚,嗯,还有新的异父!
汪知知气呼呼地一路狂奔,一不留神走错了一层,闷头一冲到底才发现,前面是自己不认识的人……
哦,还有个认识的。
“言言?他是谁?”被蜘蛛灯来来回回吓了一晚上的汪知知警惕地看了一眼站在程听言旁边的胖爷爷,还有胖爷爷身上那件衣服上奇怪的……像是蜘蛛网的花纹,举起了手里的枕头,贴着墙边小步靠近。
“我是工作人员,来和程听言小朋友说点事情。”施定山友好微笑。
汪知知看向程听言,后者点了点头。
“那么你呢,汪知知小朋友,为什么不睡觉抱着枕头在走廊跑啊?不能这样跑哦,不安全。”施定山努力笑得更友好。
并不想回答的汪知知抱着枕头,转头就跑。
“……”施定山尴尬地搓了搓手,低声自语:“我看着太眼生了吗?我是不是该经常来周围转转……”
一语罢,施定山又低头看向程听言:“哦哦,我刚才说哪儿了。对,之前直播么也不方便让你们第一次通话就被播出。现在直播关了,但是你姥姥已经上飞机了,现在天上飞着呢,不能打电话了。你要是急着和她说话呢,就等等,先别睡。要是不急,咱们明天再找时间,早上或者中午什么的。”
“明天吧,卯卯困了,现在可能睡着了。我跑来跑去她睡不好了。”程听言转头看了一眼身后掩着的房门。
施定山看着眼前太过平静的小姑娘,忍不住蹲下身,平视着安慰道:“言言啊,你姥姥也不是不第一时间来看你哈,你看你这还直播呢,她来了也不方便对吧。再说了,你妈妈身体不好,你姥姥刚知道情况肯定担心啊,先去那边看看也好,她放心一点,然后才有精力来处理你这边的事情对吧。没先来这边,不是她不重视你哈,她还是非常想和你见面的。”
“我知道。”程听言乖巧地笑了一下,“没关系的。”
“诶,真乖真乖。”施定山怜惜地拍了拍程听言的肩膀。
施定山的好意与安慰,程听言都看得分明。不过她是真的觉得没关系。姥姥先去哪儿她并不在意,她本也不是为了渴求一份亲情,本也只是为了让姥姥保证刘琼芳能愿意去争她的抚养权。现在姥姥先去那边了,反而更好,更有利于推动事情。
懂事的小宝宝,总是会击中人心。
施定山不知程听言所想,只看着眼前这可怜可爱的小宝宝,压了压心口郑重道:“你姥姥是愿意帮你妈妈拿回你的抚养权的,现在外面的舆论声音也很大。哦,舆论就是外面那些看直播的观众的意见哈,就是他们都觉得姥姥该带你走,不该让你爸爸抚养你。总之,我,秦导卫导,也都会帮你们的,赢面应该还是很大的。哦,对了,一会儿会有工作人员来门口上夜班,会保护你们的。有我们大人呢,什么事情你都别太担心了,好好睡知道吗?”
在程听言乖巧的点头和轻声的道谢重,施定山捂着心口走了。
然后……在楼下又看到了抱着枕头在走廊乱窜的汪知知。
“汪……”施定山刚开口,下一秒汪知知就伸手敲开了一间房,然后飞快顺着打开的门缝挤了进去。
施定山:“……”
等等,等他回去照照镜子,他是不是把晚饭吃脸上了自己不知道?
不知楼下正在发生什么乌龙的程听言进了房间,她出门之前就在床上哈欠的小胖兔兔好像……已经睡着了?
程听言看了一眼床上一动不动的小小只,放轻了脚步过去,伸手慢慢拉起被子搭到了小胖肚上,然后走到了……旁边空着的另一张床边。
不等她坐下呢,一只假睡兔腾地一下弹了起来,吓了她一跳,直接一屁股坐到了空床上。
奶茶拼白色的小胖兔兔竖着两只兔耳朵,安静坐着,抿着嘴,腮帮子鼓鼓。
程听言:“……”
虽然小胖兔兔一个字都没说出口,但是程听言仿佛能听到那句奶声奶气的“言言,你上错床了!”
啊,被小宝宝抓包该怎么做!在线等!急!
六岁这几天与可爱小兔兔一起睡觉时安心的快乐的记忆清晰无比。
但是……二十四岁的她真的有亿点点不好意思。
说起来……不是睡了么……
程听言不过片刻犹豫,下一秒就见那小小奶茶兔举起了胖爪,左一抓,右一拉,原本直直立着的两只小兔耳朵耷拉了下来,看起来委屈和可怜一下子放大了一百倍。
这,谁受得了。
反正程听言立刻爬回正确的床上,把小胖兔兔从头到尾rua了一遍,然后友好地把两只耳朵又给拔起来了。
只是耳朵精神起来了,兔却并没有。
“我以为你睡着了,怕过来你醒。”程听言摘下兔耳朵兜帽,揉了揉软得像云朵一样的小乱毛。她说的是实话,只是掩去了更多的部分。
“言言,今天防空洞,我没有看到绳子没有看到人,我……我没有保护好你,我没有用。”卫卯卯努力鼓足了勇气终于把话说出了口,见旁边的人皱了眉似要反驳,赶紧地伸爪按嘴,飞快继续道,“我以后会睁大眼睛,我会……”
程听言没法听下去了,一把抓走了按在嘴上的小爪爪:“你才……”
不过两字出口,程听言看着一脸懊恼又决心满满的小胖兔兔,突然意识到自己不该说“你才三岁”这样的话。
对于三岁的宝宝而言,哪儿能理解三岁的弱小和局限,哪儿能知道她做到的已经远超了三岁宝宝该做的事情呢。
自己不该这么说。
六岁的自己,会怎么说……
“卯卯,你保护我了。你大声地喊人了啊,茗茗姐姐和小施哥哥是你喊来的。如果不是你,坏人就跑了。抓不到坏人,他下次还会做坏事。都是因为你,我们安全了!”程听言没有再犹豫,一把将软乎乎肉嘟嘟的小胖兔兔捞到了怀里,抱紧,“卯卯,最有用了!”
“可是我没看见……”卫卯卯扭了扭,还是停不下来自我反省。
“你不用看到,我看到了啊。我保护你,你保护我,我们之前是不是这么说的?”
“我也要保护卯卯。卯卯三岁,我六岁,卯卯保护我一次,我保护卯卯两次才对。卯卯特别厉害,保护了我一次,我也只能保护卯卯一次,是我没有用。”
“卯卯会嫌弃我没用吗?”
……
乱拳打死老师傅。
等卫卯卯反应过来的时候,两人已经并排躺在了床上盖好了被被。检讨人变成了程听言,而她所有的时间都用来说“不会嫌弃言言”“言言有用”“最喜欢言言”了这种话上……
就……好像哪里不对的样子。
卫卯卯拱了拱,侧躺好,看向旁边的程听言。
总觉得,好像有一点点不一样。从防空洞出来之后,好像就有一点点不一样……是被坏人吓到了,所以一下子勇敢了很多么……
“怎么这么看我?”程听言伸手摸了摸小胖兔兔软软的脸颊,“现在我们都很有用了,怎么不睡呢?”
卫卯卯鼓了鼓腮帮子,舌头隔着脸颊顶了顶程听言的手。
所以被坏人吓到了,也会变得喜欢摸摸她么。
今天好像被揉了比之前那一个多星期还要多很多次的脑袋,还有捏脸脸,还刮了鼻子……
“言言,你好像有一点不一样了。”卫卯卯伸爪按住脸上的程听言的手。
刚重生第一天的程听言:“……”
不至于吧,这第一天都还没结束呢,就被这个三岁的宝……
冷汗,还没来得及从背后钻出,一只热乎乎的奶茶兔宝宝就从前面扑进了怀里。
“言言不要怕了,坏人已经被抓走了。你要害怕就抱紧我,我会变得有用,我保护你!”卫卯卯不知该如何安抚明显和进洞前有了变化的程听言,她能做的只有……
程听言眼睁睁地看着怀里的小宝宝高举胖爪,然后一把将手臂上的奶茶兔衣撸了上去,露出了白玉藕节般的胖胳膊。
“保护你!”卫卯卯拍了拍自己露出来的的肉肉胳膊强调。
这……虽说这胳膊看起来的确很有“力量”,但是……
程听言伸出手指点了点软软弹弹的小胖藕,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
啊,为什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宝宝。
简直一不小心就要被萌死,可这才是她重活过来的第一天啊!
“言言,你笑了……”奶呼呼的声音,带上了不大满意的意味。
“嗯,噗……我笑了。我高兴呢。”程听言真的想抱着这小胖兔子在床上滚两圈,当然因为她搬不动所以只是想想。
过去求而不得的遗憾,未来漫长煎熬的等待……她以为她会努力且痛苦,为了未来再与小饼干相遇的那天,一直痛苦地努力着。
可是……
啊!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宝宝啊!就算是会尿床的宝宝,也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宝宝啊!
在一碗中药里撒上两斤糖,怎么也没办法纯粹地苦下去了啊!
“卯卯,等我妈妈拿到我的抚养权,我去你们家附近住好吗?”程听言上手捏了捏小白藕,“你用这个藕……嗯,肉肉来保护我。”
无法抗拒的巨大惊喜馅儿饼一样砸到了卫卯卯的脑壳上,只还没来得及晕,就听到了后半句。
怎么说呢……又觉得哪里不太对的样子呢。
不过……
“真的吗?”卫卯卯一个胖兔打挺坐了起来,认真盯,“言言你说真的吗?”
“真的哦,我们本来就在一个城市的啊。”程听言笑,“卯卯不想和我住近一点吗?”
毕竟卯卯妈妈的事情,她只知道个大概时间,知道当时是为了换学区房去的那个小区,然后遇到了高空坠物。住近一点,关系好一点,动向也能把握准一点,蝴蝶的时候也能更顺利一点。哪儿有无缘无故的信任呢,一个未成年想要改变一个成年人的决定,得从打感情基础开始啊。而且,程听言还记得的,六岁的她不想和小胖兔兔分别的心情。现在的她,不再是六岁无能为力只能随波逐流,她会把命运重新捏回自己的掌心。舍不得分开,那就不要分开好了。
虽然白天的时候程听言在心里盘算了很多,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但是按她的性格,一步还没走,不该说到四步五步的事情。实在是这只小胖兔兔太甜太可爱,让她忍不住说了。
“想哦!但是你妈妈……”卫卯卯开口,话没说完,被程听言截了去。
“我妈妈,没关系的。”程听言把小胖兔兔重新拽躺下,这回十分自然地把兔收进了怀里,“好了睡吧,睡觉了会变厉害,才能保护我哦。”
卫卯卯:“……”你见过被馅儿饼砸完之后就立刻能睡着的人吗?
从幼年到成年,程容容一路带给程听言太多的不好记忆,上一世程听言就一直不喜欢小孩子。到后来喜欢了小饼干,程听言就更觉得小孩子和自己没什么关系了。
不过……
程听言拢了拢手,怀里的小胖兔兔变得乖乖,软乎乎地趴着。
闻起来……
程听言嗅了嗅,嗯……奶呼呼的香。
好的,从今天开始,她也是有崽的人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