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黛醒来时很热。
鼻息间是冷淡的草木香,她觉得好闻,嗅了好几下。
腰肢好像被什么东西卷着,勒的紧紧的,她有些喘不过气,下意识伸手去摸。
毛茸茸的,缠在她的腰上。
触感很软,摸一下像是陷进了棉花里,手感比她之前摸过的上品灵兽还要好。
不知是不是她没睡醒,被她握在掌心中的毛绒东西有些僵硬,她捏了捏,那东西颤了颤,但却没有挣扎。
桑黛长睫抖了抖,缓缓睁开眼。
入目是清晰分明的喉结,上下滚动着,往下是修长冷白的脖颈,皮肤上却环绕着些青筋,隐隐横跳。
然后是锁骨,右边锁骨下面有一颗小痣。
痣?
她的记忆中,好像有个人的锁骨下面有颗痣,桑黛曾经跟他打架时候划破了他的衣服,看到了那颗痣。
宽敞的黑袍,上面绣着繁杂的金线,隐约透出肌理明晰的胸膛和块块分明的腹肌,她只觉得这人的体温很高。
然后……
是银白色,毛茸茸的尾巴。
尾巴?
她的腰上缠绕着一根尾巴,小腿上、大腿上、甚至还有尾巴搭在她的身上,像是毛被一样将她整个卷住。
而她的掌心中,握着一根银白的尾巴,毛绒蓬松的尾巴主动勾了勾她的手腕。
像在回应她。
桑黛那点子睡意忽然就没了。
她听到沙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醒了?”
桑黛:“……”
“本尊的本体,摸着可还算舒服?”
桑黛:“……”
她见过宿玄的本体,一只血脉纯正的九尾狐,真体堪比一座小丘,远不止现在的大小。
彼时的他居高临下看着她,琉璃色的兽瞳冷漠寡淡,毛发在日光下呈现耀眼的银色,九根尾巴虽然毛绒蓬松,却绝不会让人升起想要触摸的感觉,瞧见只觉得畏惧。
她只见过一次宿玄的本体,那一次她与宿玄打了三个月,宿玄被她刺激到修为大涨,渡了场雷劫。
雷劫过后,他从雷阵中走出,桑黛还以为见到了上古神兽。
她没想到宿玄的本体那么大,跟一座小山一样,只是一根尾巴就堪比好几个她粗壮,她在他的本体面前太过渺小。
而现在的宿玄没有完全显露本体,只是几根尾巴现形,他也缩小了本体大小,尾巴比之前见到的不知道小了多少倍,可桑黛依旧一手握不住。
仅仅一根尾巴就能有她整个人大小。
要说触感,还真挺舒服的,很软很暖。
但桑黛却觉得脊背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她慌乱抬头,正好对上宿玄低下的眼眸。
九尾狐族相貌出众,宿玄的一张脸精雕细刻,眼睛也格外好看。
比常人浅淡的眸色宛若琉璃,眼睫也是银白色,眼尾弧度上扬,眸底的情绪平淡,却有好像隐藏着她没发现的情绪。
【黛黛还冷吗?】
冷?
桑黛一愣,昨夜的记忆一点点回归。
她觉得冷,然后忽然感受到暖意,死死扒着那股暖意。
【体温稳定了,经脉也不再紊乱,看着状态应该好了。】
桑黛:谢谢,确实好的不得了。
她现在只觉得经脉中暖洋洋的。
【尾巴要收起来吗,可是黛黛摸的我好爽。】
桑黛:“……?”
手里像是握了个炸弹,桑黛骤然间松开了手。
【……怎么不摸了,是刚刚凶到黛黛了?】
与此同时,桑黛好像从宿玄眼底察觉到一丝懊悔。
不知是不是错觉,刚松开的狐尾往她手里送了送,毛发碰触着她的手背。
好像在说:本尊允许你摸,请尽情摸个够。
桑黛:“……”
“宿玄,抱歉。”她闭了闭眼,压低声音道歉,身子往后退了退远离了他一些,“我昨晚应该失了理智,如果对你有不妥的行为,我向你道歉。”
桑黛听到一声冷哼。
搭在她身上的尾巴收了回去。
她闭着眼就听不到宿玄的心声。
宿玄坐起身,看着还躺在榻上的剑修。
她的衣服有些乱,昨晚她一阵冷一阵热的,冷的时候抱紧他,热的时候就想踹开他。
宿玄担心她,一整晚没睡。
临天明前,桑黛一直喊冷,他怎么传送灵力都没用,情急之下将尾巴现了出来当成毛被包紧她,将她整个人用狐尾抱进怀里,她这才消停,抱着他的尾巴睡了过去。
没想到用完就丢。
趁她闭着眼,宿玄嗔怒地瞪了某个没良心的剑修一眼。
只是说出的话依旧在试图挽尊。
“你别多想,本尊帮你不过是担心你半路死了,没法向剑宗要好处,毕竟在你身上砸了那么多仙草灵丹。”
桑黛闭着眼点头:“嗯嗯,我知道了。”
宿玄:“……”
总觉得她没听进去。
他理了理被桑黛扒乱的衣服,掀开帷帐下床,顺手将帷帐挂了起来。
瞧见桑黛还闭眼缩在被子里,脸颊被他的狐尾暖的有些微红,喉口莫名干哑。
这幅样子像极了他们刚做过什么,丈夫起床收拾,妻子懒散躺在榻上,因为无力而闭目养神。
思绪越来越歪,宿玄压了一晚的火气又腾的上来,全身的燥热都涌向某处,桑黛却在此刻睁开眼。
桑黛只看见银白的发尾在空中荡出好看的弧度,宿玄在她睁眼的瞬间转过身,桑黛只看到他的背影。
她坐起身,疑惑问:“宿玄,你怎么了?”
某只狐狸咬紧了后槽牙,“桑黛,不许动。”
垂首看了眼,听见身后窸窸窣窣的动静,生怕她绕过来瞧见他的失态。
昨晚她神志不清,他身体起了异样也不担心她看到,总归她记不得。
但现在不一样,他太明显了,宽袍一点都掩盖不住。
桑黛像是云端月,清冷干净,他怎敢让她瞧见自己这幅色.欲熏心的样子。
他的肩膀在颤抖。
桑黛皱眉,站起身下床,伸手想要触碰他。
“宿玄,你到底怎么了?”
宿玄却躲过她的手,稳住微颤的声音,努力端出冷意:“本尊还有事,今日柳离雪会为你疗伤。”
说完匆匆离开,从始至终没让桑黛瞧见正脸。
房门打开又关上,宽阔的主殿只剩她一人。
桑黛看着一旁的枕头,那里留了两根银发,鼻息中尚存他的草木香,混合着她的清香,锦枕上还有被压过的痕迹,昨夜她与他合枕而眠,他就躺在她身侧。
桑黛捏了捏眉心。
总觉得他有些奇怪,可她想不清楚自己哪里戳到了他,怎么忽然就起了脾气?
她刚刚有说什么吗?
垂手的时候,蓝影一闪而过,桑黛回过神来,看向左手腕上缠绕的缚绫。
妖王心头血凝结修为所制成的缚绫是天级的武器,即使没有认她为主,可是缚绫似乎是受了宿玄的命令,一直很听她的话,乖巧地缩小形状变成一根手绳待在她的手腕上,远看就像是个精美的装饰品,谁能想到这是一件天级的法器。
它一直默默养护她的经脉,桑黛的丹田和经脉伤的很重,全靠这根缚绫一直养护,以及宿玄时不时传送的灵力吊着。
她摸了摸那根缚绫,它欢喜地贴了贴她的指腹,颇有灵性。
桑黛轻声问:“你有名字吗?”
缚绫没有回应,想来是宿玄还未为它起名。
桑黛又笑了:“他便这般敷衍你一个天级的法器啊,那我让他为你赋个名字,可好?”
缚绫激动地在她的手腕上打转,绕过桑黛的手臂游走一圈,惹的她笑个不停,又乖巧停下来变成一根手绳挂在她的腕间,为她输送灵力养护经脉。
桑黛摸了摸它,唇角的笑却缓缓收起。
昨晚她是意识不清,却也不是喝醉断片了,自己经历过什么自己记得清楚。
脑海里那道声音不是来自于宿玄,也不是她记忆中的任何一人。
那道声音空旷悠远,她觉得熟悉,却又觉得陌生。
桑黛低声念:“四苦荼毒,归墟覆灭。”
归墟覆灭。
归墟仙境自古就是四界灵脉的衍生地,归墟灵脉衍生出的灵脉供四界修行,可以说归墟是整个修真界存在的根基。
只有天级灵根觉醒者才能进入归墟仙境,桑黛却也从未见过真正的归墟灵脉长什么样子,她作为应衡的徒弟,本就身份特殊,为了不引起更多的猜疑,因此没有进过归墟仙境。
应衡毁掉归墟灵脉,无异于在覆灭整个修真界,所以四界追杀。
可归墟灵脉还有救,因为归墟仙境还在。
只要归墟在,灵脉或许还有再生的可能,因此四界一直在寻办法修补被毁的灵脉,或者刺激归墟仙境生出新的归墟灵脉。
可昨晚听到的声音却说:
归墟覆灭。
归墟若是真的覆灭了,修真界就彻底完了。
四苦荼毒,又是什么意思,是因为这个才导致归墟覆灭的吗?
她总有种直觉,那道声音不是她的精神错乱导致的错觉,冥冥之中像是有一道声音,它穿过所有去和她沟通。
而它最后问的那句话:
“天级灵根觉醒者,你择的什么道?”
天级灵根带上应衡,修真界总共有七个。
桑黛的道从一开始就择了,从觉醒灵根被交给应衡教导的时候,应衡就告诉她,她的道是济世救民。
一个剑修手中的剑,应该成为苍生的盾,而非自己的刃。
她的道心一直很明确。
桑黛的眸色晦暗,无意识抚摸着手腕的缚绫,思绪却纷杂烦乱。
那声音到底是什么,与归墟灵脉被毁有关吗?
房门忽然被叩响,打断了她的思绪。
翠芍唤:“桑姑娘,柳公子来了,可要起身?”
桑黛反应过来,现在已经天色大亮了,她醒的很晚。
柳离雪来为她疗伤,好让她有力气应对半月后的修补经脉。
她回了句:“好,我马上收拾。”
桑黛收拾好一切出去时,柳离雪正站在长廊前等候着。
他还是一身张扬的红衣,手握一柄折扇,有一下没一下摇着。
瞧见桑黛后,拿起折扇冲她招了招:“桑大小姐,早上好啊。”
明明都快中午了。
桑黛无奈,穿过长廊来到他身前不远处,“我已不是剑宗大小姐,柳公子就不必这般唤我了。”
真正的大小姐,是施窈。
柳离雪脸色一僵,意识到自己的不妥,轻声咳了咳:“桑大——桑姑娘说的对,抱歉。”
过去一百多年实在是叫习惯了,他一时也没改过口。
桑黛摇头:“柳公子客气了。”
柳离雪还记得自家尊主临行前的嘱托,低声询问桑黛:“桑姑娘,这半月在下会为你疗愈身子,为半月后的修补经脉做准备,可能会有些疼,你能忍吗?”
桑黛闻言弯了弯眼,反问:“柳公子觉得呢?”
柳离雪轻笑:“是在下多问了。”
桑黛轻抚手腕上的缚绫,它贴了贴她的指腹,像在热情回应她。
重伤的经脉一直隐隐作痛。
桑黛垂下眼,唇角的笑意依旧温软。
“柳公子,这么多年了,我从未怕过疼。”
柳离雪一愣。
桑黛抬眸与他对望,淡声道:
“我要重回剑道巅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