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这日用过早膳, 内侍来报说诏乐店那边的食单子送过来了。

    自从早食窗口开了以后生意一直很好,慢慢在宝奉街也有了点名气,路景看时机差不多, 便打算把晚食线也开起来。

    先前他让余山和徐安拟了个食单子递过去,然后由诏乐店那边的厨子最后确定。

    眼下便是定好了。

    路景接过来看了一遍,见没什么问题便又交给了内侍, “可以,就这么来吧。”

    内侍又递来一本册子, “主子,这是诏乐店这一月以来的账目,您过目。”

    路景从头到尾翻了一遍, 在双集镇做买卖这么久,他对物价大致有数, 到了京城以后也去了解过,所以看下来他就知道,诏乐店的管事没糊弄他。

    其实路景知道,水至清则无鱼,所以即便下面的人有些糊弄他也是可以包容的。

    但许是他和秦川威势颇深的缘故,迄今为止倒还没发现过。

    内侍捧着账册和食单子出去后, 路景伸了个懒腰,然后问宋曲,“元元和四殿下最近如何?”

    宋曲脸上带着笑,“路小公子自然是极好的,从祭酒到几位博士, 就没有不夸他的。四殿下也很好, 就是用膳的时候格外精神些。”

    路景好笑道:“其他时候呢,该不会上课睡觉吧?”

    “瞒不过主子, 的确如此。”

    路景:“……”

    想想也是,才六岁的孩子,放现代可还在上幼儿园呢。

    明日是秦川的生辰,路景正好想给他做个蛋糕,今日便先做出来让两个小的试试味儿吧。

    御膳房如今的设备已经十分齐全了,连烤炉也有,而且御膳房帮忙的人多,一个十寸的蛋糕胚便做成了。

    没有奶油,路景便想了个办法,将山药捣成泥加上牛乳和糖,再经过搅打就可以了。

    做出来的成品色泽洁白,散发着淡淡的奶香味,口感十分清爽。

    路景还随手自制了几个裱花袋,在蛋糕上做了一些漂亮的“奶油”造型。

    乍一看真有现代生日蛋糕的模样了。

    路景满意地拍了拍手,“好了,宋曲,装起来送过去吧。”

    宋曲一路不停地到了国子监。

    这会儿正是上课的时辰,国子监的人便直接引着宋曲到了课室外头。

    快到午时了,课室里的学子明显有了点心不在焉,博士不注意的时候,一个个眼神都在往外飘。

    连路元都不例外。

    而他身边的秦卓,早就从睡梦中清醒过来,桌上的书本收的齐齐整整,一看就是已经做好了下课的准备。

    宋曲一出现,所有学子立刻一个机灵,赶忙正襟危坐。

    偏偏秦卓不争气,还对着宋曲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宋曲差点笑出声。

    秦卓:“……”

    等看清宋曲的脸时,他吓得险些从椅子上摔下去。

    刚巧前面的博士宣布了下课。

    秦卓立刻扯了扯路元的衣袖,小声喊他救救自己。

    路元:“……”

    宋曲朝他招了招手。

    路元立刻起身,把一脸紧张的秦卓牵了出去。

    宋曲笑眯眯道:“路小公子,四殿下,主子念你们读书辛苦,差我给你们送些吃食来。”

    秦卓小声道:“方才的事你会告诉我皇嫂吗?”

    宋曲点头。

    秦卓急了,“你不许说。”

    宋曲笑了一下,“四殿下放宽心,主子总说您年纪小,不会责怪您的。”

    根本不用他说,主子都猜到了。

    路元也安慰秦卓,“四殿下,我哥哥不是严苛之人,你别害怕。”

    以前他做作业做到很晚的时候,他哥哥甚至会叫他别做了,然后第二天还会和肃夫子他们说给他少布置些作业。

    秦卓这下终于放心了。

    一放心,他的注意力便移到了宋曲手里那只硕大的食盒上,“皇嫂准备了什么?”

    宋曲带着两个小的去了旁边的偏室。

    他刚把食盒打开,两颗小脑袋便凑了上来,两双大眼睛里闪烁着一模一样的亮光。

    路元好奇道:“这是什么?”

    秦卓凑上去小心翼翼地闻了闻,欣喜道:“牛乳的味道。”

    宋曲点头,“这个叫蛋糕,主子亲手做的,里头的确加了牛乳。”

    秦卓围着食盒转了一圈,“为何要叫蛋糕?”

    蛋和糕字拆开他都知道,合在一起就不知道了。

    宋曲简单和他们说了一下路景制作的过程,然后道:“明日是陛下的生辰,蛋糕便是专程贺生辰用的,主子说两位明日要在国子监读书,因此特地送些过来给两位尝尝。”

    他这话一说,路元倒是没什么,秦卓可失望坏了。

    他皇兄的生辰他当然知道,只是他还以为皇兄会接他回宫去一道庆贺呢,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

    不过有蛋糕吃,总算还是有些安慰。

    而且还是皇嫂亲手做的。

    他伸出手想去拿旁边的瓷碟,想想又缩回了手,哒哒哒跑去门口对外面的文侪说,“给我拿薄荷皂来。”

    薄荷皂就是先前路景做的艾草薄荷皂,现在已经全面投入使用,几乎每个衙门都分到了一到两块。

    路元和秦卓一人一块。

    现在两个小的每回用膳前都要认真洗一洗手,有时候晚上沐浴也要拿来洗身子。

    等两人洗完手回来,宋曲已经切了两块蛋糕出来。

    松软喷香的蛋糕胚弹性十足,鸡蛋的香气很好地融合在其中,路景还在中间夹了几层切好的果子丁。

    蛋糕上面的山药奶油绵绵糯糯,口感顺滑,几层不同颜色堆叠下来,漂亮得紧。

    路元和秦卓一进来就被惊艳住了。

    宋曲把瓷碟一一摆放在两人面前。

    秦卓迫不及待地抓起旁边的小勺子挖了一小口送进嘴巴里,路元比他慢了一步,还没来得及尝到蛋糕的滋味儿就听见身边人惊喜道:“好吃,是甜的。”

    路元立刻把蛋糕放进嘴巴里,从未体验过的松软香甜滋味儿瞬间充溢了整个口腔。

    “哥哥真厉害。”

    宋曲等他们吃完蛋糕,又开口问了几个路景交代的问题,这才离开国子监。

    走之前还叮嘱文侪,别让四殿下和路小公子多用,一块就够了,余下的放到冰鉴里去。

    听见这话,秦卓刚要去揭食盒盖子的手僵住了。

    *

    亥时过,秦川才从暖阁中移驾寝殿。

    往常是不需要这么晚的,但今日用过晚膳后,路景便亲自抱了一堆的公文来给他,说自己累了要去歇着,这些都交给他来处理。

    秦川当即便知道他定是有什么安排,但只是笑着应允,并未拆穿。

    处理完公务后他还特地忍着好奇多等了一会儿,一直到现在才返回。

    到寝殿的时候果然瞧见四下一片漆黑,平日里几步一盏的宫灯这会儿一盏也瞧不见了。

    秦川眼底带着笑,慢悠悠地往里走。

    快走到寝殿门口的时候他似乎听见一道低低的吐槽声,“怎么这么慢。”

    秦川眼底的笑意愈发深重。

    一条腿刚刚迈进寝殿的大门,顶上的一盏宫灯倏地亮起,紧跟着一个熟悉的人影便嗖的出现在面前。

    然而秦川根本没抬头去看那盏宫灯,而是动作自然熟练地揽住了那个人影细瘦的腰肢。

    路景懊恼道:“怎么没上当?”

    秦川轻笑一声,“故意吓我吗?”

    “可惜没吓着。”

    秦川把人拦腰抱起,抬脚便要往浴殿走,刚一动便听见路景气恼的声音,“你做什么?”

    秦川一脸无辜,“不早了,沐浴就寝啊。”

    路景瞪了他一眼,“你快把我放下来。”

    秦川依言照做,但手依旧牢牢地放在路景腰部。

    路景拍了下他的手臂,“你先把我放开。”

    “怎么?”

    “我给你准备了一样东西。”

    秦川松开手,好奇道:“什么东西?”

    路景走到一边,把自己提前备好的蛋糕捧过来,蛋糕上面还插着一根红红的蜡烛。

    秦川笑了,“这是什么?”

    若他记得没错的话,这蜡烛分明是成亲的时候用的?

    路景有点不好意思,“没寻着别的,将就着用吧。”

    “不会,”秦川摇头,“好像又回到了成亲那晚,我很喜欢,这个就是蛋糕吗?”

    路景点头,“在我们那个时代,过生辰的时候都要准备蛋糕,然后吹蜡烛。”

    “吹蜡烛?”

    “嗯。”路景拿出火折子递给秦川,“把它点亮。”

    秦川照做,很快蜡烛的红光便开始摇晃,映在路景脸上,显得他的笑容格外的漂亮。

    真的好像成亲那晚。

    “你快许个愿。”

    “许愿?”

    秦川按照路景的指示闭上了眼睛,片刻后,睁开。

    路景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许的什么愿?”

    秦川张口,刚要说就被路景捂住了嘴巴,“还是别说了,说出来就不灵了。”

    秦川立刻把嘴巴闭了回去。

    路景收回手,笑了一下,“生辰快乐,万岁爷。”

    秦川眉尾轻轻挑了一下,“嗯?”

    “夫君,生辰快乐。”

    秦川笑着应了一声。

    路景想抬手,叫内侍们把宫灯点亮,但被秦川握住了手腕,“一盏便够了。”

    “好。”

    秦川一手托着蛋糕,一手牵着路景去了榻边坐下。

    就着他的手,路景挖了一小勺蛋糕递过去,“夫君,尝尝。”

    秦川凑过来直接把蛋糕吃进去,然后换他给路景喂了一口。

    路景又取出来一把勺子,但被秦川接过去,远远地丢到了门口。

    路景好笑道:“一共就备了两把勺子。”

    “一把就够了。”

    说是一把就够了,其实最后连一把也没用上,秦川给自己送了一口,然后直接捏住路景的下巴,吻了过去。

    弄到最后蛋糕没吃几口,嘴巴却亲肿了。

    在龙床上折腾了大半个时辰,路景眼睛都要睁不开了,还强撑着在子时快结束的时候给秦川送上了一句:

    “生辰快乐,夫君。”

    第62章

    秦川的生辰过去没几日, 新学堂那边的招生就正式启动了。

    这回虽然以新开辟的女子哥儿这边为主,但男子那边依旧跑来了好些报名的。

    蔡斌自告奋勇过去帮忙。

    一到现场就瞧见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影,本来以为有人闹事, 结果定睛一瞧发现居然是他过去那几个跟班。

    “你们来做什么,国子监近来不是管的极严么?”

    小跟班们一见到他高兴坏了,全都一窝蜂地涌过来, 那热情就别提了。

    弄得蔡斌还怪愧疚的,当初他说走就走, 也没和这几位好友道个别什么的,结果人家还这么惦念他。

    “蔡兄,你在新学堂还好吧?”

    “蔡兄, 多日不见,我们心中实在惦念你啊。”

    “蔡兄, 新学堂的博士没有为难你吧?”

    蔡斌感动的眼泪差点没掉下来,“挺好,新学堂这边什么都好,吃食也好。”

    几个小跟班互相看了一眼,然后推出了平日里最受蔡斌信任的一个。

    “蔡兄,这回你们这边男子收几个啊?”

    蔡斌没好气道:“一个也不收, 眼下男子这边人已经够多了,几个课室都要坐不下了。”

    “那怎么这里好些人围着?”

    蔡斌扫视一圈,脸色更不好看了,“都是来和我抢吃食的,都和他们说了不收人不收人, 偏不听。”

    他方才问了好几个, 发现全都是想来占便宜的,有些甚至连书都没读过。

    陛下和皇后要的是能为大梁做贡献的人, 结果这些人倒好,就想着钻空子。

    这可给他气坏了。

    几个小跟班面面相觑,然后小心翼翼道:“蔡兄,那你瞧我们几个,能进不?”

    蔡斌大笑,“你们几个?还是算了吧,老老实实在国子监待着吧。”

    几人:“……”

    “蔡兄,我们突然想起来国子监里头还有事,就不叨扰了。”

    “是啊蔡兄,我们就先告辞了。”

    蔡斌看着几人的背影,茫然道:“这是怎么了,方才不还说惦念我吗,怎么才说了几句就要走?”

    刚巧林丞在不远处唤他,蔡斌也没功夫细想,抬腿走了回去。

    新学堂的学子们这会儿也聚在一起谈天,蔡斌一过去就听见他们道:

    “真要收女子哥儿啊,他们懂什么呀?”

    “就是,女子哥儿能有什么见识,还不如把银子都花在咱们这儿。”

    “你们说他们要是读了书,日后会不会爬到咱们头上来?”

    “爬不爬到咱们头上不晓得,但肯定是不安分喽。”

    “那这不是反了?”

    林丞把手里的书册一摔,怒道:“你们这是在质疑陛下和皇后吗?”

    几人顿时心虚起来。

    “你可别污蔑人,我们不过随口闲谈而已。”

    “我们又没胡说。”

    “你还没娶妻你不晓得,等你将来娶了妻就晓得了,这妻子啊最要紧的就是贤惠安分。”

    林丞冷哼了一声,“这话你们敢在陛下和皇后跟前说吗?”

    几人哑口无言。

    蔡斌接了一句,“他们可不敢,还瞧不上女子哥儿呢,小心将来读书读不过他们。”

    几人:“……”

    蔡斌毕竟是户部尚书家的公子,和林丞不同,几人不敢和他呛声,只能灰溜溜地走了。

    其实不光新学堂这边是这样,朝堂上下大部分的官员也都是这个想法,觉得女子哥儿身上花时间花银子就是倒反天罡,未来极有可能将大梁推入深渊中去。

    但即便反对的声浪如此高昂,招收女子哥儿一事依旧稳步而强势地推行了下去。

    而且游之瑶和宋元枫的效率非常高,两人作为总负责人,一个月时间就收到了五十名适合的学生人选。

    这个数字大大超出了路景的预期。

    陆禾胆子虽小一些,但这一个月里他也配合着游之瑶和宋元枫做了不少事,还有路景先前收的其他学生,个个站出去都能独当一面。

    事情做的很圆满。

    虽然反对的声音依旧没有消下去,但已经很少有人敢明着说了。

    而与此同时,经过了一两个月的试营业,诏乐店这边也步入了正轨。

    新学堂招生的事结束后,路景总算抽出时间出了一趟宫。

    诏乐店的食单子好些和宫里的御膳房是重合的,因此有些人只要稍微注意便能发现这是皇后的铺子。

    这段时间也一直都有官员过来。

    刚开始好些都怀着讨好皇后的心思,可连着吃了一阵之后发现并没有任何作用,甚至因为他们买的太多,路景还推出了限购政策。

    这下官员们可算是看清路景的态度了,此后便歇了通过这种方式来投机取巧的心思。

    不过歇了归歇了,他们中好些人居然还养成了习惯,每日依旧会差家里的下人来买个饼子或者别的,坐在轿子里吃完再去衙门里当值。

    诏乐店的客人主要还是京城的百姓。

    路景打从一开始便没想走福招阁那样的路线,所以福招阁一开始也没留意诏乐店。

    然而某一日,福招阁的管事竟得知好些官员扎了堆似的往诏乐店跑。

    这段时间,福招阁的生意都因此冷清了不少。

    管事吓了一跳,赶紧差人去打听,诏乐店后头到底是哪位大人物,结果怎么打听都打听不出来。

    就在管事越发心惊的时候,去诏乐店的官员居然越来越少,自己这边的生意有了小小的回升。

    有一回,管事偷摸找和自己相熟的官员打听,得到的回复是能有什么大人物,不过是因着人家吃食好吃才去的。

    管事这才放下心来。

    不过日后他也有一搭没一搭地关注上了诏乐店,眼看着人家买卖做的越来越红火,尤其是楼上的雅间和甜品部开出来以后,好些人谈事便转去了那儿。

    自家福招阁的生意大幅削减。

    这下管事可坐不住了。

    路景一到店里就瞧见管事曾来铁青着脸在和店小二说着什么,一见他来便迅速调整好表情,过来行了个礼。

    “这是怎么了?”

    曾来苦着脸道:“回主子,是福招阁。”

    路景惊讶,“福招阁怎么了?”

    “今日咱们店里采买的菜,全被他们污损了。”

    “怎么知道是他们做的?”

    曾来便把这几日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今日的事已经不是第一回 了。

    昨日福招阁的人假装客人来用饭,点了满满一大桌菜,每一道都挑了一遍刺,还闹得格外大声。

    那会儿恰好是晚上客流量最大的时候,他们这么一闹,好些客人都不敢进来了。

    “还有前日,他们非说咱们店里的烤肠过去从未见过,不晓得拿什么做的,撺掇着在场所有人要咱们的配方。”

    曾来无奈道:“虽说事情都解决了,但他们这一出一出的,着实有些头疼啊。”

    路景笑了一声,“无妨,你叫人去采买新的菜,咱们还照常营业就是。”

    曾来眼睛一亮,“主子,您有法子?”

    “算是吧。”

    见他说的笃定,曾来下意识便觉得主子肯定要拿身份压人了,高兴坏了。

    他家主子可是皇后,整个大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主儿,谁敢惹?

    曾来转身的时候,胸膛都不自觉挺了起来。

    路景眼神有些复杂。

    回宫以后,他就对宋曲说,“让关胜来见我。”

    自从新学堂招生的事忙完,关胜便暂时闲了下来,正想说去万岁爷跟前或者皇后跟前溜一圈,看看有什么需要吩咐自己办的,就接到皇后召见的消息。

    关胜忙不迭就去赶去了乾清宫。

    行过礼后,宋曲递给他一杯冷泡茶,关胜接过喝了一口,然后放到手边,恭声问道:“皇后,您叫我?”

    路景嗯了一声,“有件事要拜托你。”

    关胜笑,“皇后言重了,有什么事您吩咐便是。”

    路景眼神顿时又复杂起来,他看了眼宋曲,宋曲会意,立刻把白日里从曾来那儿听来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关胜气坏了,“岂有此理,这和当初的李秀才钵钵鸡有什么区别,不对,福招阁更可恶。”

    “皇后,他既然敢使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招数,咱们就必须得还回去,必须得教训他们。”

    关胜就差撸袖子了。

    路景点头,神情微妙道:“我记得在双集镇的时候,你还欠我一个人情。”

    关胜:“……”

    他努力回想了一下,终于想起来了。

    当初他趴在皇后家房顶上听了几回八卦,后来叫皇后晓得了,这个人情便欠下了。

    关胜多少有点不好意思,“您只管吩咐,就算没有这个人情,属下也会替您把这事儿办妥的。”

    路景笑了一声,“行,那你先去替我办第一件事。”

    关胜雄心壮志道:“您说。”

    路景小声说了两句话。

    关胜:“……”

    从乾清宫出来,关胜还有几分茫然,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这个任务究竟是不是出自皇后的口。

    小五恰巧带着一列侍卫经过,行过礼后便压抑着兴奋道:“胜侍卫,皇后又交代给您什么任务啦?”

    不知道能不能分点事儿给他做做呢。

    关胜看了他一眼,眼神叫小五有些瞧不懂。

    “别问。”

    看着胜侍卫离去的背影,小五有些迷茫,不过片刻后他就转为了羡慕,“一定是什么机密任务,不便叫我们晓得,皇后对胜侍卫的信任果然与旁人不同,真叫人羡慕。”

    第63章

    关胜在福招阁附近徘徊了一会儿, 表情有些挣扎,不过他也没挣扎太久,很快就踩着福招阁的檐廊跃入了二楼。

    以他的轻功, 这点事多少有点大材小用了。

    在几个雅间门口缓步走过,关胜突然笑了,最末尾这间里头有个极其熟悉的声音, 这几日早朝上就他反对新学堂招收女子哥儿声音最大。

    说的话别提多难听了。

    就他了。

    关胜大手一挥,把这间的菜单全改成了凉拌青瓜, 想了想,又把数字改了改,一共十一道凉拌青瓜。

    一人一盘, 不多不少。

    雅间里,一桌的官员正互相客套着。

    今日是礼部左侍郎石泾做东, 把朝中自己相熟的十位官员邀来,共同商议新学堂的事。

    要说石泾其人,既然能做到礼部左侍郎的位置,能力自然是没问题的,而带来的副作用便是,在有些事情上过于古板迂腐。

    新学堂招收女子哥儿这事可以说正好撞在了他的枪口上。

    当初秦川大婚的时候他就表示过反对, 只不过路景没和他计较。

    关胜实在气不过,又给这间的茶水里加了一大把辣椒粉。

    光闻到都能好一顿呛的那种。

    雅间里的石泾对此一无所知,见大家都已坐定,他便正了正身子,表情严肃道:“石某今日请诸位来此的用意, 想必诸位心中都已明了, 不错,正是为了新学堂招收女子哥儿一事。”

    “虽说如今招生一事已落成, 但这里头未必就没有可供商榷的空间。”

    石泾抬抬手,示意大家畅所欲言。

    在座的十人左右看了看,有的愤慨,有的无奈,也有的表情淡然。

    表情淡然的这位叫方绥,是礼部一位主事,他和陆禾的爹平日里走的近,因此对今日的会谈并不热衷,但又不好违逆左侍郎,只能坐在一边不说话。

    表情愤慨那几位先说话:

    “自古以来便只有男子能入学堂读书,如今这样像什么话?”

    “反了,都反了。”

    “男子那边能研制出新火药,不晓得女子哥儿能研制出个什么玩意儿。”

    “听说新学堂最近又在研制一个新玩意儿,指不定有了女子哥儿加入,进度能快些?”

    这话一出,在座的除了方绥,全都笑出了声。

    关胜随手又抓了一把辣椒粉,丢入了茶水中。

    “老方,你与陆沧是同乡,又是旧友,他家哥儿如今便在新学堂做事,不如你给大伙儿说说,这事儿到底有没有谱儿?”

    方绥闻言只好放下手里的茶盏,淡声道:“这事儿不好说,不过正所谓集思广益嘛,多些人总能多些点子。”

    有人轻哼了一声,“女子哥儿算什么人,他们就只能在后宅里头勾心斗角,正事儿哪能指望他们?”

    方绥本来只想糊弄的,现在一听这话忍不住了,“咱们皇后也是哥儿,你的意思是皇后也不算人?只能勾心斗角?”

    那人顿时傻眼,一张臃肿的胖脸霎时变得白惨惨的。

    石泾一边暗自后悔把方绥给叫来了,一边起身准备给他倒杯茶水,把这事儿给掩过去。

    结果一提起茶壶才发现是空的,他赶紧朝外头喊了一句,“小二,小二上壶茶来。”

    下一刻福招阁的小二便推开门进来,手中的托盘里盛着一个极精致漂亮的茶壶。

    一看便知里头不是寻常低价的茶叶。

    石泾这回宴请在座的官员可是花了大价钱的,像方绥和陆沧这样的小主事,平日里是根本不可能见识到的。

    因此对着方绥时方才的心虚便少了大半,执起的茶壶一个拐弯去了方才那几个愤慨的面前。

    结果几人刚端起茶盏便被呛住,同时咳得地动山摇,那架势仿佛要把心肝肺全都咳出来才罢休。

    关胜一边笑着一边拿纸笔把这几位的丑态画了出来。

    石泾吓了一跳,赶忙把茶壶凑到自己眼皮子底下看了看,结果下一刻他就加入了咳嗽大军。

    情急之下他一把把茶壶丢开,刚巧丢到了圆桌的另一边,搀着辣椒粉的茶水兜头浇了那些人一头一脸。

    这下可是捅了马蜂窝了,除了另一边的方绥,其他人全都咳得死去活来。

    方绥捂着鼻子看着眼前戏剧性的一幕,也不知该笑还是该装出一点惊慌的神态。

    大约一刻钟,这些人才勉强恢复过来,只是身上的官袍已经污损的不像样了,脸上挂满眼泪鼻涕,有些人更夸张,肿的和猪头似的。

    当官的都注重体面,若是所有人都如此倒还好,偏偏旁边还有个衣冠齐整的方绥。

    一时间这些人都恨不得地上有条缝好让自己钻进去躲起来。

    门外的店小二听着里头这震天的动静,吓得一头一脸的汗,只能把管事叫来。

    管事小心翼翼推门而入,一眼便瞧见这些个官员面红脖子粗的狼狈模样,他顿时心下了然。

    难怪点了十一盘凉拌青瓜,本来他还想问问是不是点错了呢。

    这下完全没了怀疑。

    管事若无其事地走进去,仿佛没瞧见异样似的,“诸位大人,你们点的凉拌青瓜来了,这种天用这种菜最是爽口了,诸位真是有眼光。”

    在众人目瞪口呆中,他亲手把十一盘凉拌青瓜摆放到了众人面前,一人一份,不偏不倚。

    石泾:“……”

    众人的视线如有实质,仿佛要聚成一团,将他烧穿。

    偏偏管事还在没话找话,各种介绍着凉拌青瓜的好处。

    听见“下火”两个字,众人的视线已经转为了怨毒。

    石泾今日弄这一出,怕不是就为了羞辱他们吧?

    石泾:“……”

    他勃然大怒,狠狠一拍桌子怒道:“谁改了我的单子?!我何时点青瓜了?!”

    管事:“……”

    他抖抖索索地从衣袖中摸出一张绢布,打开递到石泾面前,“石大人您瞧,可不就是十一盘凉拌青瓜?”

    石泾凑上去看了一眼,顿时两眼发黑。

    离他最近的一位官员一把把绢布夺过去,然后狠狠一掼,“石大人,您今日到底何意啊?”

    石泾:“……”

    其他人把绢布捡起来,快速传阅了一遍。

    “石大人,咱们虽然俸禄少些,但也不至于如此好糊弄吧?”

    “是啊石大人,你弄这么寒酸该不是想羞辱我们几个吧?”

    “不想花银子的话何必来福招阁呢,宝丰街上又不是没有更好吃的铺子,比如诏乐店。”

    一旁抖抖索索的管事:“……”

    这些官员说完就愤怒地走了,方绥是最后一个走的,他把自己面前那份凉拌青瓜吃完才走。

    然后默默得出一个结论,还是诏乐店好吃。

    第二天秦川的案头上便摆上了几份弹劾石泾的奏本。

    这事儿他昨晚就已经晓得了,但此刻依旧没忍住笑了一声。

    不愧是他家景儿,随随便便想个着都能有如此奇效,倒是给他提供方便了。

    其实路景也是傻眼的,他真的只是想搞个商战啊,现在一传十十传百的,侍卫圈子里都传遍了,大家看他的眼神好像都带着一层圣光。

    搞的路景哭笑不得。

    关胜摩拳擦掌,等着路景的下一步指示。

    路景:“……”

    没办法,他只能随口道:“你找个机会,往福招阁管事经过的地方撒点油。”

    关胜顿时露出了然的表情,“属下懂了。”

    路景:“……”

    他觉得关胜好像不是很懂。

    果然,当晚他就得到消息,好几个在新学堂那事上说过难听话的官员在福招阁脚底打滑摔了个狗吃屎。

    其中说的最重最难听的那位直接把腿给摔断了。

    还有福招阁的管事,也摔得不轻。

    听说爬起来后就一瘸一拐地到寺里头上香去了。

    事情发生以后,反对派顿时变得疑神疑鬼起来,新学堂的反对声浪因此大大降低。

    秦川案头的奏本瞬间少了一半。

    本来这是一件好事,但路景突然有点后悔。

    因为秦川以此为借口,每日缠着路景的时间多了整整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足够他多做一回了。

    路景:“……”

    夜里,红烛的光微微摇晃,龙床的帐幔一阵剧烈抖动过后,一截莹白纤细的手臂突然伸出来,上面满布着暧昧的红痕。

    手臂有规律地摆动几下,然后无意识地抓住了幔帐用力扯了一把,好在幔帐扎的稳当,没有被拽下来,但那只手并没有松开,因此幔帐的抖动愈发的剧烈了。

    里面传出一道轻笑声,“景儿,你想把幔帐扯下来吗?”

    路景睁开疲累的双眼,等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后便把手收了回来,顺势轻轻推了秦川一把,声音又软又粘,“你快出去,我不想做了。”

    秦川接住他的手,放到唇边温柔地亲了亲,低声安抚道:“马上就结束了,再坚持一会儿。”

    路景气地瞪了他一眼,“一个时辰前你就是这么说的。”

    秦川低头吻了吻他的眼角,把那点湿润轻轻舔去,重复道:“再坚持一下。”

    “滚。”

    秦川又去亲他红艳欲滴的双唇,“不滚。”

    “秦川你……”

    秦川一个用力,把路景骂人的话全堵回了嗓子里。

    路景:“……”

    第64章

    招生完成后, 路景任命游之瑶当了新学堂二校的校长,陆禾是副校长,宋元枫则当了教导主任。

    因着没有先例, 所以三人的品级暂时没有定下来。

    但不管如何,女子哥儿入朝当官总归已经是既定的事实。

    邸报一经发出,整个大梁为之震动。

    后世史学家记载, 此次事件作为大梁腾飞史的开端,具有划时代的作用。

    *

    半年后, 游之瑶来和路景报喜,说二校研制出了火铳。

    在二校成立之前,一校就已经研制了一段时间了, 只是一直都没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当时路景把这个项目也分给二校的时候,只是想着让他们体验一下, 毕竟二校刚开始学,比一校的进度要慢不少。

    结果现在二校先研制成了。

    游之瑶一贯稳重,但这会儿脸上满是抑制不住的笑意,“二校幸不辱使命,请皇后检阅。”

    说着她就把火铳双手呈上。

    路景从主位上走下去,摸了摸火铳的外壳, 赞扬道:“做得好。”

    游之瑶眼睛更亮了,托着火铳的双手都开始细微地发着抖。

    路景拍了拍她的肩,笑道:“起来吧,你们辛苦了,我会同陛下说, 叫他赏你们。”

    游之瑶低垂着头, “多亏了皇后的教导,我等由衷地感激皇后给我们这样的机会, 皇后是我们的大恩人。”

    说到最后,游之瑶已带上了哽咽。

    没人晓得这段时间对他们这些女子哥儿来讲意味着什么。

    她是太傅千金,生活已足够富足,但越是站在高位越是能看清男子和自己之间的差距。

    那些读书远远不如她的公子哥儿,自小便能入国子监读书,将来只要能考上功名便能顺利入朝做官。

    而她呢,不管读书多努力,不管吃多少苦,最后都只能得一个“才女”的虚名,再怎么样也只是替自己嫁人增添了一些筹码罢了。

    而一旦成了亲,什么才女不才女的,根本没人在乎。

    作为女子哥儿,你只需贤惠,只需识大体,只需相夫教子。

    名满京城的大才女,最后也不过就是某个男子后院的当家主母,在后宅的争斗中耗尽一生。

    没人懂她当上二校校长时的心情。

    也没人懂她听见人家叫她游校长时的心情。

    想到这里,游之瑶不由自主地大着胆子抬起头看了眼路景。

    下一刻对上路景了然的视线时,她便明白了,皇后懂,皇后懂她的心。

    “皇后……”

    路景笑了一下,“游校长,恭喜你,你做到了。”

    游之瑶眼眶瞬间红了。

    临走的时候,游之瑶没忘了添上一句,“主子,此次研制火铳,有一人功劳最大,属下想替她求个恩典。”

    路景好奇道:“谁?”

    “蔺烟。”

    若是其他人,路景多半没印象,但蔺烟他还是有点的。

    “蔺淮的姐姐?”

    游之瑶点头,“正是。”

    “你想替她求什么恩典?”

    “蔺家爹是前朝的罪臣,虽说后来得到了平反,但蔺淮的做官路还是给堵了,蔺烟便想借此机会,请求陛下和主子网开一面,不需格外开恩,只需给蔺淮一个公平的机会便可。”

    路景笑了,“你回去和蔺烟说,这事儿不必担心,让蔺淮好好读书便是。”

    游之瑶懂了,高兴道:“多谢陛下,多谢主子。”

    路景看了她一眼,“那你呢,你想要什么赏赐?”

    游之瑶脸红了,“属下此次没什么功劳,不敢腆着脸求赏赐。”

    “罢了,你先回去吧,赏赐的事我会同陛下说,这次二校的每一个人都有,去吧。”

    游之瑶点头,“多谢主子,属下告退。”

    送走游之瑶后,路景本想立刻去乾清宫和秦川商讨此事,结果倒是先打了个哈欠。

    今年也不晓得怎么回事,好像从入冬开始,他便格外容易困倦。

    以前每天晚上他还能坐在龙床上等秦川,等他回来再一同入眠,结果现在坐下后用不了多久便会开始犯困,然后就睡的人事不知了。

    等他再醒来的时候,秦川已经再次起身了。

    奇怪的是,明明夜里已经睡了很多,但白日里还是时不时就犯困,比如现在。

    而且还很容易饿。

    明明坐上了餐桌也没什么胃口。

    好奇怪。

    宋曲拿了件白绒大氅出来,轻轻地披在路景身上,关切道:“主子,可是又困了?”

    路景点头,“一进冬日便如此,估摸着是天气太冷的缘故。”

    “今年这天儿是冷了些,主子,要不您别去了,仔细别染上了风寒。”

    “无妨,不过几条长廊而已,吹不着风。”

    宋曲还是不放心,又去里间取了个绒绒的帽子出来给路景带上。

    路景无奈道:“这也太夸张了吧?”

    “不会的主子,晨间陛下出去的时候还特地交代过,要主子穿暖一些呢。”

    路景抬手摸了摸脑袋上的帽子,“好吧。”

    宋曲弯起眉眼,“这才对嘛。”

    穿戴齐整后,路景便从寝殿出来,去了乾清宫的暖阁。

    他人还没到门口,秦川就出来接他了。

    “钦天监说今日要下雪,怎么不在寝殿里歇着?”

    路景好笑道:“你干嘛这么紧张,我又不是小孩儿。”

    秦川牵着他的手往里走,一边走一边道:“你近来总是容易疲累,我已召了太医,一会儿替你瞧瞧。”

    路景不以为意,“能有什么事,入了冬总会困些,这是正常的。”

    “总归还是瞧了放心些。”

    “好吧。”

    秦川牵着路景进入暖阁,然后让他坐在自己腿上,“你来寻我,可是为了二校研制出火铳的事?”

    路景点头,“你已经知道啦?”

    “嗯,就在方才,关胜过来说的。”

    “我来是想和你商议一下赏赐的事,这回二校每个人都有功劳,尤其是游之瑶他们三个,还有蔺烟……”

    秦川替他把帽子取下来放到一边,然后顺手替他理了理鬓发,笑道:“这事你不必操心,你的想法我都清楚,放心吧。”

    实际上,他方才都已经拟好了赏赐单子了。

    路景拿过来看了一眼,“方才游之瑶替蔺烟要恩典,求你给蔺淮一个公平的机会。”

    “我替你答应了。”

    秦川笑,“本来还想和你说这事,结果你都替我做好了,有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路景捏他的下巴,刚要调戏他一把,胃里便陡然翻涌上一股不适感,他立刻松开手,把脸偏向一边干呕起来。

    “景儿?”

    秦川吓坏了,“景儿,你怎么了?”

    路景抚了抚胸口,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又是一阵干呕。

    秦川立刻把桌上的参茶端过来给他抿了一口,另一只手不停地轻抚着路景的背,一贯沉稳的人说话都带上了一丝颤音。

    “景儿,太医马上到,你坚持一下。”

    路景说不出话来,只能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秦川心疼坏了,路景虽然瘦,但从来都是精精神神的,极少像这段时间一样疲累。

    不光疲累,路景还瘦了一圈,细细的手腕仿佛一捏就碎了。

    秦川眼底发红,“景儿,是夫君不好,夫君没有照顾好你。”

    路景就着他的手又抿了口参茶,虚弱道:“不关你的事,是我不让你召太医的。”

    秦川一早便想召太医,是他不肯,总想着忙完手头的事情再说。

    没想到今日好像一下子变严重了。

    秦川拿出丝帕替他擦了擦嘴角,眼里满是心疼,“是我不好。”

    路景摇头,“我好多了。”

    说话间,三位太医便到了。

    这三位都是秦川登基后特地选进来的,都是给哥儿看病比较厉害的大夫。

    三人刚进来的时候着实有些受宠若惊,毕竟在民间的时候哥儿不受重视,连带着他们平日里也收不到几个病人。

    没成想一朝天上掉馅饼儿,居然叫他们捞着了入宫当御医的机会。

    因此自打进宫以来,三人一直兢兢业业,半刻不敢让自己的医术松懈掉。

    眼下有了表现的机会,三人自然摩拳擦掌,立志要给陛下和皇后好好表现一番。

    他们到的时候,路景已经从秦川腿上下来了,三位御医见到的场景便是,他斜靠在圈椅上,秦川在一旁站着,手里还拿着一块儿丝帕替他擦眼睛和嘴巴。

    三位御医同时愣了一下。

    “还愣着做什么,快过来给皇后号脉。”

    三位御医立刻拎着药箱,弓着身子凑了过去。

    第一位御医拿出一块丝帕,想盖在路景手腕上,但被路景制止,“不用,直接号就是。”

    隔着丝帕影响准确性。

    御医讷讷应了一声,然后小心翼翼的伸出三个手指,轻轻搭上路景的手腕。

    片刻后,他微微拧起眉,看上去格外严肃。

    秦川立刻道:“怎么回事?”

    他一开口,御医额上的汗便刷刷往下淌,“回,回避下,下臣还需再号一下皇后另一只腕才,才能确认。”

    秦川皱眉,路景立刻抓住他的手,然后自己把另一只手腕伸了出去,“号吧。”

    御医心中对皇后简直感激涕零。

    许久,御医终于收回了手。

    怕秦川着急,路景主动问道:“可号出什么来了?”

    御医面露喜色,“回皇后的话,您这是喜脉。”

    说着他就认真描述了一下喜脉的脉象。

    路景愣住,“你是说?”

    “皇后,你腹中已有龙子,恭喜陛下,恭喜皇后。”

    路景下意识抬眼去看旁边一直没开口的秦川。

    秦川却很冷静,“你们两个也替皇后号一下脉。”

    路景也没说什么,只配合着两位御医伸手腕。

    有了第一位的确认,后面两人给结论便爽快多了,不过片刻,两人便说出了和方才第一位御医一模一样的话。

    “你们下去领赏吧。”

    “是,下臣告退。”

    暖阁里很快又只剩了秦川和路景两人。

    秦川重新坐回去,再次把路景抱到怀里。

    “夫君,你不开心吗?”

    秦川笑了一下,“没有,夫君很开心。”

    路景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眉心,好笑道:“这里都皱起来了。”

    秦川拉下他的手握在掌心里,“我本以为我们不会有孩子。”

    路景看着他,“那你高兴吗?”

    “高兴,”秦川笑了一下,“只是你生孩子会有些辛苦。”

    路景叹了口气,“是啊,我一点儿也不想生。”

    “那就不生。”

    路景摸了摸自己的腹部,紧张道:“咱们小声些,别叫他听去了。”

    秦川失笑,“他还小,听不见的。”

    “谁说的,肯定能听见。”

    接下来,两人居然就着这么一个跑飞的话题“吵”了起来。

    其实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孩子,两人都有些紧张,也有些无措,只能说些什么来转移一下注意力。

    第65章

    第二天姜氏和路二进宫来探望路景。

    来之前姜氏忧心忡忡, 生怕见到路景虚弱的样子,结果他们到的时候,路景正指挥着御膳房的厨役们做烤鸭呢。

    鸭子都是前一天腌制好放到冰鉴里冷藏过的, 一只一只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桌案上,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路景的动作。

    里外都涂抹放置好备下的调料后,路景从宋曲手中接过针线, 将鸭子的开口处仔细缝好。

    “挂去通风阴凉处,晾上半个时辰。”

    路景洗净手, 刚要继续和厨役们说接下去的步骤,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姜氏和路二。

    “爹娘,你们怎么来了?”

    姜氏笑了一下, “是陛下叫我们来的。”

    路景恍然,昨晚睡的时候他好像是听见秦川说了一句, 明日叫爹娘进宫来陪他。

    既然爹娘来了,他也就不参与接下去的制作了,把步骤告诉余山和徐安后,便带着姜氏和路二回了乾清宫。

    许是日子过的好,姜氏和路二瞧着都比在双集镇那会儿气色好多了,路二脸上的纹路都浅了不少。

    姜氏拉着路景的手坐下来, 关切道:“肚里头难受不?”

    路景摇头,“昨日还有些想吐,今日便已好了。”

    姜氏朝他腹部瞧了一眼,叮嘱道:“哥儿生子不易,你可得仔细些。”

    “放心吧娘, 太医院里已经有了三个专为哥儿瞧病的御医, 陛下后面还要找专管哥儿生子的大夫,不必担心。”

    说话间, 宋曲就送了一碗中药汤进来,隔着老远就闻到一股中药味。

    倒也不算很难闻,只是路景昨晚刚刚才喝过,对那味道记忆犹新。

    “主子,药汤来了。”

    路景嫌弃道:“先搁桌上吧。”

    宋曲依言放到了另一边的小几上,“主子,记得趁热喝。”

    等他出去后,姜氏走过去碰了碰碗壁,疑惑道:“这也不烫啊。”

    说着就要给路景端过来。

    路景浑身都在抗拒,“别,娘,别端过来,我闻着难受。”

    一听难受二字,姜氏吓得赶紧把碗放了回去。

    “可是肚里不适?”

    路景胡乱点点头,“搁着吧,我一会儿再喝。”

    路二不懂怀孕的事,只知道自家哥儿闻了这药难受,“要不同御医说说,别喝了。”

    姜氏嗔了他一眼,“胡说什么呢,药怎么能说不喝就不喝?”

    路景哄他娘,“没事的,少一顿也没啥。”

    姜氏将信将疑,“当真?”

    她也心疼自家哥儿,但总觉得不对,喝药这种事还能“少一顿也没啥”?

    路景极力想把这顿赖掉,于是趁着他娘迷惑的时候又道:“昨日我有些想吐,御医才给开了这药,今日都不吐了,当然就不用喝啦。”

    姜氏仔细看了眼他的面色,发现的确十分红润漂亮,便妥协道:“那便把御医召来问问,咱听御医的。”

    路景:“……”

    “娘,”他正想再撒撒娇,秦川突然回来了。

    姜氏和路二赶紧跪下行礼。

    秦川把两人扶起来,然后视线便移到了旁边那碗汤药上,路景心虚地移开视线。

    秦川坐到路景身边,问道:“方才在说什么?”

    路景笑了一下,“没什么。”

    路二想开口,路景立刻给他递了个眼神,示意他不要说。

    秦川眼底闪过一抹笑意,然后起身把汤药端过来,温声道:“都快凉了,先喝药吧。”

    路景委屈巴巴地看着他。

    秦川眼底笑意更深,“这药我昨晚尝过,似乎也还好?”

    想到昨晚他尝药的方式,路景便一阵脸红。

    “你当然觉得还好了,你就尝那么一点。”

    还被他的口水稀释过。

    秦川拿勺子在汤碗中轻轻搅了几下,然后舀起一点,先放到唇边吹了吹,确保温度合宜以后才递到路景面前,“景儿,张嘴。”

    路景伸手去接汤碗,“我自己来吧。”

    秦川没让,只把勺子往路景唇边又递了递。

    姜氏和路二对视一眼,两人面上都是笑意。

    路景只好把药喝了。

    药液一进嘴,他就皱起了脸,苦巴巴的小模样看起来可爱极了。

    秦川拿丝帕替他拭了拭唇上的水色,路景趁机张开嘴巴,在他指尖咬了一下。

    秦川笑出了声。

    姜氏有些不忍直视,干脆起身拉着路二先退了下去。

    路景脸更红了,“都怪你,爹娘都瞧不下去了。”

    秦川顺从地接下了这口黑锅,哄道:“再喝一点。”

    路景脸更苦了,“真的好难喝。”

    秦川索性自己喝了一口,然后捏着路景的下巴给他喂了过去。

    苦涩的滋味在两人口腔里流转,路景刚刚尝到苦味就被秦川的吻分去了大半的主意,此后便只剩意乱情迷。

    他也不知道一碗药是什么时候喂完的,反正最后药的滋味已经不明显了,倒是几次被吻到窒息的感觉颇为深刻。

    “秦川!”

    路景气急败坏地喊了一声。

    秦川低头,把他唇上最后一点水光舔去,哑声道:“其实我觉得这药还可以再苦些。”

    路景:“……”

    从昨日路景诊出喜脉,秦川便把路景手里的事务收去了大半,但收归收,得着空他便会和路景说说进度。

    “二校那边的赏赐都发下去了,一校那边平日里嘲讽二校最多的几个都没话了。”

    “听关胜说,昨日两边吵架,二校的人叫一校那几个小心些,小心她们拿火铳打他们。”

    路景笑了,“我都能想象到一校那几个吃瘪的样子。”

    秦川也笑,“关胜画了图,要不要看?”

    “要。”路景立刻坐直了身子。

    秦川从旁边取过一个卷轴,在路景面前展开。

    路景笑得不行,“关胜这也画的太细致了吧,每一个人的表情都清清楚楚。”

    秦川把卷轴收起来,继续道:“按照惯例,明年春二月便是三年一次的会试,你先前提过的临时学堂,已经筹备好了。”

    路景一脸惊喜,“真的吗,这么快?”

    今年恩科设置加试题虽然效果很不错,但到底都是没基础的学生,有些人甚至连题目都看不懂,这样难免就会漏掉一些有天分的学生。

    因此路景就提议在会试之前先开一个短期的开蒙学堂,好歹让学子们对数理化有个大致的了解。

    若是有天分格外突出的,即便会试成绩不太理想,那也可以破格选拔进新学堂。

    而且眼下新学堂那边越来越忙碌,从上到下所有人都在潜心研究功课,实在很难分出精力去选拔新学子,这个临时学堂慢慢可以把这个工作接过去。

    顺便扩大范围。

    那些会试落榜,数理化也未被选上的学子回到自己的家乡,也能把这些新学问带回去,慢慢普及开来。

    路景笑眯眯道:“不愧是卷王。”

    简直走一步看十步。

    秦川不止一次从他嘴里听见这个词,大致的意思也能猜的明白,“我是卷王,那你是什么?”

    “我?我当然是一条小咸鱼啦。”

    说着路景身子一歪,倒在了秦川身上,当真一副懒得动弹的咸鱼模样。

    秦川手贴在他背上缓缓往下摸,摸到腰部的时候熟练地找到路景的敏感部位揉了一把。

    路景本来想忍一忍,结果这人得寸进尺,再不阻止手都要伸到里面去了。

    慵懒的咸鱼模样再装不下去,路景把他的手拽出来,笑眯眯道:“陛下,我如今怀有身孕,御医说了房事要节制。”

    秦川反手把他的手握住,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你误会了,我什么也没想做。”

    路景:“……”

    两人黏在一起又说了会儿话,时间就到了午时。

    御膳房那边的烤鸭已经准备好了,切得整整齐齐呈了上来。

    圆桌上坐着四个人,秦川和路景靠在一起,对面是姜氏和路二。

    两人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对面的秦川。

    这不是他们和秦川第一次同桌用膳,但现在的秦川积威越来越深,两人多少有些怕。

    路景察觉到两人的紧张,便主动抬手给两人各夹了一块儿烤鸭,“爹娘,你们吃啊。”

    秦川朝两人看了一眼,客气道:“二位不必拘礼,和过去一般便是。”

    姜氏和路二这才放了心。

    路景也给秦川夹了一块儿,笑眯眯道:“夫君也吃。”

    “好。”

    余山和徐安是按照路景给的方法一丝不苟地做的,因此出来的口味恰到好处,表皮的油全被烤出来,边缘还有点脆脆的,一点儿也不腻。

    里面的鸭肉丝毫没有了腥气,直接吃也很鲜美。

    若是配上旁边的蘸料,油香味辣香味结合的比例十分完美,一块一块吃的简直停不下来。

    路二闷头吃不说话,姜氏想让他说点什么,可连着递了好几个眼神都没被发现。

    姜氏有点无奈。

    路景看的好笑,便道:“娘,你快吃吧,别管爹了。”

    路二茫然地抬起头,嘴角还沾着一点红油,惹得姜氏又好气又好笑。

    秦川对吃食并不看重,但只要是路景研制的东西他都会用上好些,今日也不例外。

    在四人的努力下,一大盘子烤鸭很快就见了底。

    路景看了眼身后的宋曲,吩咐道:“今日的烤鸭还有多余的吗?”

    宋曲点头,“御膳房做的不少,有的。”

    路景又看了眼秦川,“眼看着都快过年节了,临时学堂那边那些学子被提早叫来京城,连年节也不能同家人一块儿过,实在不容易,不如就给他们送些烤鸭过去吧。”

    秦川笑了一下,“当然好,不过这些事你不必操心,交给宋高朗他们就是了。”

    “也没操心,顺便嘛。”

    秦川点头。

    宋曲应了一声,然后笑眯眯地出去了。

    他家主子真是天底下最最心善的主子了。

    第66章

    临时学堂的举子们好些都到了。

    来得早的正在给来得晚的科普接下去的课程。

    其实他们也并不是很懂, 只不过来得早,在街上听人随口说了些。

    “好像是学什么数算,估摸着是要学着怎么理账吧。”

    “理账?难不成咱们将来都去做账房先生吗?”

    “什么账房先生, 别听他的,我听说新学堂那边研制出了威力更大的火药,还有一种叫火铳的东西, 隔着老远就能置人于死地,厉害得很。”

    “照这么说, 这叫火铳的东西和弓箭有什么区别?”

    “许是威力更大些?”

    “又是火药又是火铳,听着都是战场上那点事儿,和咱们有何关系?”

    “是啊, 总不能把咱们拉出去打仗吧?”

    一听说打仗,好些人吓得脸色都白了。

    “不成不成, 我就算考不中也不能去打仗的。”

    “这就不是咱们这些文人该干的事儿。”

    “说不准是让咱们去当驻军的文官呢。”

    “那也要不了这许多人呀,咱们大梁如今还算太平,十个八个的还情有可原,但这回我可听说明年春闱的全来了。”

    众人说话的这点功夫,外头杂役又领进来好几个风尘仆仆的举子。

    门口的这点地儿都不够站了。

    杂役客气道:“诸位相公,劳烦往里走走。”

    最前面的几人互相看了一眼, 然后离杂役最近的那位开口问道:“敢问学堂里的课程如何设置,不知可有特别说明?”

    杂役朝里看了一眼,“诸位相公莫急,这些安排学堂里皆有说明,等你们去了寝室便能瞧见。”

    众人拎起自己的包袱, 将信将疑地跟着杂役往里走。

    先前听说这里只是临时学堂后, 这些举子便下意识脑补了一个简陋狭小的场所,结果这一看就让众人傻了眼。

    只见一条走廊连着十几间课室, 每一间课室都很宽敞明亮,中间还设置了一个巨大的沙盘,里面摆放着十几根长短粗细均匀的竹棍。

    虽然大家看不懂沙盘和竹棍要如何使用,但一眼看去只觉无比的干净大气,是个研讨学问的模样。

    走过这十几间课室,后面便是一个很大的院子,院子里倒也没有假山假水之类的装饰,但设置了好些造型奇特的台案。

    有打听过的举子轻声道:“先前听说皇后在双集镇授课的时候给学生们做过好些有趣的实验,想来这里便是做实验的场所了。”

    其他人听了纷纷点头。

    穿过院子便到了寝室,这一看又叫众学子吃了一惊。

    “这房舍竟然这般高!”

    “这般高的楼真的不会倒塌吗?”

    说这话的举子自觉失言,赶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地去看前面领路的杂役,生怕他跑去告状。

    结果杂役完全不恼,反倒带着得意道:“这是拿砖头和水泥砌起来的,坚固的不得了,你们放心住便是。”

    砖头大家倒是知道,这水泥又是什么?

    杂役也不懂,只道:“反正是皇后研制出来的好东西,咱们京城几条主要干道都拿水泥铺过一遍,你们来的时候应该都瞧见了吧?”

    他这么一说,众人立刻沸腾起来。

    “水泥原是铺路的用具,这几日在京城已经领教过了,坚硬,稳固,在下还想着到底是哪位高人献的计,原来是皇后。”

    “昨日落了雨雪,这水泥路竟丝毫不显泥泞,走一路不过沾湿个鞋底,真真神奇。”

    “这寝楼既是皇后研制的水泥盖起来的,在下这颗心便放回肚子里了。”

    “是啊。”

    “皇后真是高明。”

    原先在家乡的时候,举子们虽然也听说过皇后的厉害事迹,但基本都不太相信一个哥儿能有这么大的能耐。

    因此在听说临时学堂是皇后提的建议后,心里便生出了好些不满情绪,有些人甚至直接下结论这是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哥儿在误国。

    即便来了京城后发现百姓们个个都在说皇后的好话,这些人也没往心里去。

    一直到此时,他们心中对哥儿固有的成见才消去了一些。

    眼见这些眼高于顶的举子们变了眼神,杂役无声冷笑了一下,又道:“诸位相公先去拾整一番,过会儿小的带诸位去对面的膳堂用膳,咱们学堂这儿一日是提供三顿膳食的。”

    众人答应下来。

    半个时辰后,所有人规规矩矩地站在了膳堂门口。

    作为举子,大家都是从各地的官学出来的,公家饭都吃过,因此一眼瞧过去个个都一副无欲无求的模样。

    盘缠备的多的学子们已经暗自打定了主意,等杂役离开后便自己外出觅食去,听京城百姓说宝丰街上有一家诏乐店,里头的吃食又美味又便宜。

    虽然距离远了些,但只要脚程快一些,一个多时辰也够来回了。

    杂役默默翻了个白眼,这些未来的官老爷真是气人,膳堂里的吃食他们想吃还吃不上呢。

    不过想想先前在新学堂做工的时候瞧见的那些学子打脸的模样,他又露出个幸灾乐祸的笑来。

    杂役故意不给介绍吃食,只随意一指,笑的意味深长道:“诸位相公进去吧,午膳已备好。”

    说完他便转身准备离开,结果耳边突然听见一个很耳熟的声音,“诸位可是今日新到的举子们?”

    杂役立刻看过去,脸上迅速堆起笑来,殷勤道:“见过小八侍卫,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小八笑了一下,“不必拘礼,我是奉皇后之命,来给举子们送些吃食。”

    杂役看向举子们的眼神顿时愈发的嫉妒,等瞧见某几个露出失望的神色时,他的嫉妒便转化成了愤怒,恨不得揪着这几个的耳朵大喊,快收起你这副嘴脸,没品的东西!

    “不知小八侍卫送的是何吃食?”

    “烤鸭。”

    杂役踮着脚偷偷往他身后看,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这是皇后新研制出来的吃食吧,真是便宜这帮没品的家伙了。

    众人跟在小八的身后入了膳堂。

    里面已经有五位厨子在忙活了,都是余山和徐安带出来的人,水平自然没问题。

    满屋子饭菜的香气瞬间席卷了所有人的鼻腔,连一早便跟着路景做买卖的小八都没忍住多吸了两口。

    “李师傅,你过来一下,把这些烤鸭给大伙儿发下去。”

    李厨子赶紧跑出来,从厨役们手里把几只烤鸭接手过去。

    他先打开了第一只。

    小八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这烤鸭他自己都还没尝过呢。

    刚被膳堂里的香气吸引过去的举子们,又被烤鸭的油香味生生地拽了回来。

    不知道谁情不自禁地赞了一声:“好香!”

    按照小八的吩咐,李厨子手起刀落,快速地切好了一整只烤鸭。

    他不敢不快,慢了说不定口水就流出来了。

    因着路上保温做得好,等李厨子把几只烤鸭切完都还是热的,眼见着他把烤鸭分到每一个举子手中后,小八便飞也似地回去了。

    大家只当他有别的任务在身,谁也想不到他是赶回去吃烤鸭的。

    除了烤鸭以外,学子们也拿到了膳堂里今日备下的吃食,是麻辣烫、几个小菜,还有一份珍珠奶茶。

    闻着鼻尖各种诱人的香气,举子们都瞪大了眼。

    有人小声道:“诸位可晓得,这道吃食为何叫麻辣烫,麻辣烫又是何意?”

    “不知,但闻着的确不同一般。”

    “我方才想要中辣,但李厨子说头一回最好从微辣开始。”

    “你们都在说麻辣烫,难道都不好奇这道珍珠奶茶吗?”

    “自是好奇的,在下闻了一下,应当是拿牛乳做的。”

    “这里头还有好些小圆子,难道这便是珍珠?”

    “原来珍珠奶茶是这个意思,真是精巧。”

    一位方才计划着要出去另外觅食的学子摸了摸自己的钱袋子,小声道:“我一会儿要出去一趟,你们若是不够,可以同我要。”

    离他近的几位微笑着朝他点点头,但都没开口。

    毕竟除了烤鸭分量小一些,每人只分到几块和一点点蘸料,其他菜分量都挺大的。

    他们自己这份都不一定能吃完。

    “诸位,在下腹中饥饿,先下筷了。”

    在这人的带领下,大家纷纷拿起了筷子。

    都知道麻辣烫和烤鸭是皇后研制的吃食,因此所有人的筷子都不约而同地伸向了这两道。

    “咦?”

    领头的那位率先发出了一个疑惑的音节。

    其他人还来不及问,就看见他迅速把脑袋埋了下去,筷子起起落落不停来回,再没发出过第二个音节。

    这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啊?

    他们很快就晓得了。

    很快,膳堂里便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咀嚼声,还有小勺磕碰到白瓷盏杯壁的清脆声响。

    谁都没功夫开口说话。

    第一个开动的举子吃的最快,等他喝完了麻辣烫的最后一滴汤,吐出了烤鸭的最后一块骨头,又嚼完了最后一颗珍珠后,他迅速把视线投向了方才说不够可以同他要的那位。

    结果这人一察觉到他的意图便赶紧把余下的几块烤鸭一股脑地全塞进了自己嘴巴里,塞完又把麻辣烫碗往另一边扒拉了一下。

    一副别来沾边的模样。

    第一个开动的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