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木兰围场本是科尔沁部的领地,被顺治看上了,便划成了皇家猎场,不过科尔沁部自然也是愿意的,因为这不止彰显了科尔沁部与大清皇室的亲密,而且木兰秋狝的规矩一旦立下,以后每年蒙古各部都要到这里来朝圣,更会叫科尔沁部在蒙古诸部中成为一直超然的存在。
科尔沁部的人离得近,到的自然也早些,琪琪格是个耐不住的性子,竟是带着人迎出了十几里,早早就跟御驾碰上了。
“姐姐——我来接你啦——”
数年不见,琪琪格依旧是那个草原上的小公主,肆无忌惮的高呼彰显着她这些年过的很好。
莫日根有些紧张的说道:“琪琪格,兄长叮嘱过,叫你不要太招摇,要知道礼数,你这么一喊,回去他又要骂我了。”
琪琪格嘻嘻一笑:“那你就让他骂嘛,反正有我在,绝不叫他打你就是了。”
莫日根向来拿这个小妻子没有办法,只能憨厚的摸了摸头,便不再多说,任由琪琪格向着御驾策马而去。
御驾这边早就看到了琪琪格一行人,便停下来等候,昭宁从车驾里走出来,站在车辕上含笑看着琪琪格一路狂奔而来。
“吁——”
行至近前,琪琪格急收缰绳,骏马人立而起,端的是英姿飒爽,引得侍卫们一阵叫好,一时间热闹非凡。
“你这妹妹骑术倒是真的好,可惜啊,有的人连白兔都不敢单独——嘶——”
顺治一句玩笑话尚未说完,就被昭宁一脚踩在鞋上,瞬间闭嘴。
“姐姐!我来接你啦!”
琪琪格驱马上前,一用力竟是翻身直接从马背上跃起,稳稳的落在了昭宁的身前。
昭宁吓了一跳,嗔怪的瞪了她一眼,手上却将她拥入怀中。
顺治识趣的自己跳下了马车,上了御马去跟莫日根交谈,莫日根是个懂礼数的,赶紧翻身下马,带着护卫们半跪行礼。
“我的琪琪格长大了,更漂亮了。”
昭宁松开琪琪格,上下打量着她。
已经成了婚的琪琪格依旧娇艳如初升的太阳,绚烂夺目又不叫人眼晕,她的眼睛还是那般的清澈,可见虽然嫁了人,生活却还是无忧无虑。
琪琪格也在打量昭宁,却嘟着嘴道:“姐姐瘦了,肯定是在京城受苦了。”
顺治一直留心着这边的动静,听到琪琪格这话,不满的说道:“哪里瘦了,明明是长高了,你可别胡说啊!”
琪琪格这会儿完全不怕顺治了,竟是敢跟他呛声:“我才没胡说,分明就是瘦了,皇上说话不算数!”
顺治眼角一挑,就想继续跟琪琪格理论理论,却被昭宁一眼瞪了回去。
“皇上与台吉说话吧,我跟琪琪格回马车里去了,咱们快些继续走吧,阿贞都不知道带着人跑出去多远了,也没跟琪琪格碰到,别是迷了路,咱们还是快些去找找。”
孔四贞在马车里坐不住,带着侍卫先往前跑了,如今也不知人在哪里,叫昭宁有些担心。
“没事,跟着的人认识路,不会有事的,我这就叫人去找她,让她快些回来。”
顺治安慰了一句,然后看着昭宁和琪琪格进了马车,方才策马前行,跟莫日根一起往前面去了。
昭宁在马车里拉着琪琪格问起婚后的生活,琪琪格倒也不害臊,眉飞色舞的讲着莫日根被鄂缉尔教训的糗事,逗得昭宁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我一直担心你与莫日根没有感情,日子会过的不痛快,如今瞧着你这模样,便知道他是个好的,”
昭宁欣慰的说道,“他肯听哥哥的话,倒是叫我放心了许多。”
“哥哥现在跟额祈葛分了家,已经不住在一块儿啦,额祈葛心里只有阿古拉,从不管我,我也乐得轻松自在。”
阿古拉是绰尔济的小儿子,当初绰尔济正是为了给他留下爵位,才答应与昭宁断绝父女关系的。
本来这次木兰围猎顺治是不想叫绰尔济来给昭宁添堵的,可阿丽玛也来了,却又不好不让她见额祈葛。
好在昭宁不是以前的昭宁,对于绰尔济也并不在意,既是断了父女关系,那只当是个陌生人就好,她也是无所谓的。
御驾继续一路前行,出去寻孔四贞的侍卫回来回报说她已经先到了猎场,叫昭宁放下心来。
然而昭宁没想到的是,孔四贞不是自己跑进猎场的,而是被人给逮进去的。
孔四贞气鼓鼓的将刚解下来的网子用力摔在半跪在自己面前的蒙古男人身上,那男人却纹丝不动,仿佛是块坚硬的石头。
“公主恕罪,臣不知您的身份,所以才冒犯了。”额日敦巴日口中说着道歉的话,态度却是理直气壮。
孔四贞气结:“难道我不是公主,你就能随便说抢回来就抢回来了?”
额日敦巴日竟是点了点头:“我看上的姑娘,为什么不能带回来?”
孔四贞:……
这没开化的野蛮人,简直气死她了!
早知道她就不该为了臭美换这一身蒙古衣裙,若是侍卫们再赶到的晚一些,她岂不是就要被这混蛋玩意给欺负了?
“阿贞,别跟这愣小子一般见识,他不是这个意思。”
巴林公主捂着嘴笑着,“他啊,以前没瞧上过别的姑娘,不懂得姑娘家的心思,若是吓到了你,你只管责罚。”
巴林公主,既固伦淑慧长公主,是太宗的第五女,是太后的亲闺女,曾许配给喀尔喀蒙古博尔济吉特氏恩格德里之子索尔哈。
后来索尔哈去世,她又嫁给蒙古巴林部辅国公博尔济吉特氏色布腾,虽然后来封了固伦淑慧长公主,但是大家更喜欢叫她巴林公主。
巴林公主与额驸色布腾感情甚笃,对额日敦巴日这个小叔子也是从小带大的情分,虽然是弟弟,但其实跟自己儿子也没什么区别,故而玩笑时也不在意。
“阿图姐姐!”
孔四贞嗔怪的撒娇,“我又不是那些没成亲的姑娘,你怎么能开这种玩笑,若是叫人听去了,我——”
“听去了又如何?这儿是草原,可不是京城,没那么多礼教规矩!”
巴林公主将孔四贞拉到手边,“你那个额驸磨磨唧唧的,我不喜欢,可惜他没来,不然定要让他知道知道,这大好男儿到底应该是个什么模样!”
孔四贞偷偷的翻了个小白眼——
或许孙延龄算不得什么好男儿,但额日敦巴日这鲁莽的愣头青,也不见得是什么好的。
谁家好男儿看上一个姑娘会二话不说直接绑回家啊,这不是土匪吗?!
“你有额驸了?”还跪在地上的额日敦巴日突然开口问道。
巴林公主笑道:“傻小子,你绑人家姑娘的时候,都不打听打听清楚的?幸而今儿是你阿贞姐姐胆子大,倒还能饶了你,若是来日碰到个性子弱的姑娘叫你吓坏了,你拿什么赔人家?”
额日敦巴日却道:“没有旁人了。”
孔四贞却只是推着巴林公主道:“阿图姐姐你就向着他吧,我才不听你的,等会儿我就去找皇嫂告状,非得好好治治这小子的臭毛病不可。”
“可别,要不你干脆拿鞭子抽他,叫他长长记性得了,”
巴林公主举手讨饶,“若是叫皇后娘娘知道了,定然要皇上替你出气的,你还不知道你皇上哥哥吗?就喜欢罚人抄书,也不知道什么毛病!上次我进京的时候,鄂齐尔不过是不小心打翻了他给皇后烤的肉,就叫他罚写了好多字,简直了!”
“这次鄂齐尔说什么都不肯跟我来这里,就是被他这皇上舅舅给吓到了,他自己都说,还不如挨顿打来的痛快!”
巴林公主是顺治嫡亲的姐姐,自然什么都敢说,她对着额日敦巴日努了努嘴,“这小子论读书还不如鄂齐尔呢,要是落在皇上手里,非得脱层皮不可。”
孔四贞心里还气着,但巴林公主这般维护额日敦巴日,她也不能不给这个面子,只好顺势下了台阶:“算了,既然阿图姐姐帮他求情,那我就饶他一次,不过,小子,今后要是看到喜欢的姑娘,可不能直接抢回家,你得好好问问人家的意思才行。”
“还不快谢谢你阿贞姐姐。”
巴林公主松了口气,用脚踢了一下额日敦巴日,叫他赶紧起来。
额日敦巴日却盯着孔四贞看着,问道:“那要是我看上的姑娘已经嫁给别人的怎么办?也不能抢回家藏起来吗?”
孔四贞:……
她一点儿都没看错,这就是个混账东西!
“来人,将额日敦巴日押出去,赏他几桶凉水,叫他好好清醒清醒!”
孔四贞怒喝道。
是可忍孰不可忍,她已经愿意饶了他了,他竟还敢继续言语冒犯!
真当她是泥捏的菩萨,没脾气的?
也不打听打听,满京城谁不知道她孔四贞最不好惹?
今天她非得叫他知道知道,什么是礼义廉耻,长幼尊卑!
……
御驾到了围场之后,自有先来的蒙古贵族和驻军统领相迎。
太后这一路颠簸的累了,说要先去休息休息,便没出来见人,而是直接被马车送到她的营帐中去了,顺治与几位蒙古王公说笑着一起进了御帐,昭宁并没有跟着,而是先叫人请了太医去瞧瞧太后,然后拉着琪琪格往御帐后面她的围帐走去。
刚进了围帐,还来不及坐下喝杯热茶,进宝就进来通传,说巴林公主的侍女过来求救,请皇后娘娘去小马场劝劝恭贞公主。
事涉两位公主,昭宁不敢耽搁,又带着人匆匆赶去,路上问那侍女,侍女也不知详情,只说是巴林部的小台吉额日敦巴日惹恼了恭贞公主,恭贞公主命人责罚,巴林公主劝不住,只能叫她来向昭宁求救。
“定是额日敦巴日又犯浑了,”
琪琪格幸灾乐祸的说道,“他这个人,仗着巴林公主宠他,天天到处惹是生非,还总跑来抢莫日根的好马,今日终于得罪了能治住他的人了!姐姐,等会你不要管他,叫阿贞姐姐好好教训教训他,看他还敢不敢惦记我的好马!”
刚开始听说这个额日敦巴日能将孔四贞气成这样,昭宁还担心这会是个混世魔王一般的人物,可听琪琪格这么一说,却突然觉得,八成只是个顽皮的孩。
琪琪格说的很气,但实际上听下来他跟琪琪格的过节,只不过是几匹好马而已。
然而等昭宁到了马场的时候,却惊讶的发现,这个“孩子”,貌似长得有点大。
额日敦巴日被孔四贞命人绑在柱子上,时不时的浇上几桶凉水。
如今正是盛夏,太阳高照晒得人发晕,这柱子附近没有任何遮挡物,即便是强壮如额日敦巴日,晒了一个时辰之后也有些蔫了,幸而孔四贞命人看着他,见他脸上水干了就浇上一桶,否则这会儿怕是已经晒迷糊了。
昭宁打量了几眼这位只有十五岁却生的人高马大的小台吉,见他眼神有些迷离,便说道:“这是什么样子,快把人放下来,有什么话,带进去当面说清楚。”
侍卫们立刻将额日敦巴日解了下来,晒得久了,他脚下有些发软,却还是甩开侍卫们的手,坚持自己站好。
“不用你管,公主罚我,我愿意承受,也受得住!”
额日敦巴日定定的看着昭宁嘴硬的说道。
“不可对皇后娘娘无礼!”进宝斥道。
额日敦巴日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赶紧跪了下来,抚胸道:“臣博尔济吉特额日敦巴日给皇后娘娘请安。臣不识得皇后娘娘,请娘娘恕罪。”
倒也没有想象中的不羁。
昭宁轻笑:“都是自家人,不用多礼,起来吧。”
额日敦巴日刚要起身,就看到旁边的帐子突然被掀开,孔四贞当先走了出来,吓得他又跪了回去。
“皇嫂,你怎么把他放下来了?”
孔四贞先是跟琪琪格拥抱了一下,然后对着昭宁抱怨道,“他欺负我来着,你得帮我收拾他才对!”
“就算他有错,也没有你这么折腾人的,绑在大太阳底下浇冷水,亏你想的出来!”
昭宁不赞同的摇了摇头,“走吧,进去说清楚,若是他的错,我叫你皇上哥哥罚他,总行了吧?”
孔四贞瞪了一眼额日敦巴日,没再反对,巴林公主这才上前请安,却被昭宁扶住。
“五姐姐,阿贞调皮,让您受累了。”
昭宁客气道,“额娘和皇上一向偏疼她,满京城里就没有敢招惹她的,纵得她脾气大得很。”
巴林公主笑着说是额日敦巴日的错云云,但心里却明白,这是皇后护着孔四贞呢。
虽然一开始此事确实是额日敦巴日鲁莽,但毕竟也未曾真的伤到孔四贞,孔四贞骂几句哪怕是抽几鞭子,巴林公主都觉得没什么,是额日敦巴日活该。
可她将人捆在外面浇凉水,一晒就是一个多时辰,巴林公主心里就有些不愿意了。
额日敦巴日毕竟是巴林部的台吉,身份虽比不得孔四贞尊贵,但也是贵胄,不是奴仆,怎能如此折辱?
她劝了几句,孔四贞压根不理会,而看着额日敦巴日的又是孔四贞的侍卫,她指使不动,所以只能叫侍女去将昭宁请了来。
昭宁虽然将人放下来了,但这话说的也很明白,孔四贞得太后和皇上的偏疼,便是在京城里都无人敢招惹,怎么来了草原上反倒受了欺负?
所以就算孔四贞一时生气罚的过分了些,也是额日敦巴日有错在先,不能说孔四贞的不是。
巴林公主笑着引路,心里却很气昭宁护短,但这位皇后娘娘她更得罪不起,便是心里再不高兴,面上也还得附和恭维着。
几人走进帐子里坐下,孔四贞方才将发生了什么说出来。
原是她之前带着侍卫们先行一步,跑到离围场不远的地方才停了下来。
她本想在原地休息,等着御驾过来再一起进来,可正巧看到一头小鹿在林子里探头探脑,心中觉得可爱,便追了过去。
那小鹿虽然呆萌,却很是灵活,孔四贞又想抓活的,故而叫侍卫们分头包抄,想要将那小鹿困住。
可没想到出去的侍卫们还没来得及合围过来,那小鹿就突然被一支利箭射杀了。
孔四贞自是不乐意,瞧见有一队人骑马过来捡鹿,便上前理论,谁知那来人不但不觉得有错,还想当着孔四贞的面儿将那小鹿带走。
孔四贞一气之下,挥出鞭子卷住那首领的腿,将他从马上给拽了下来,二人缠斗在一起,那人虽然人高马大,但却不及孔四贞灵活,一时之间竟是难分胜负。
“皇嫂,你知道他有多无耻吗?他打不过我,竟然叫人用网子把我给困住了,就是狩猎时用来活捉猎物那种大网子!”
孔四贞现在说起还是气得很,“他把我掳到这里来,还说要,要我今后都跟着他过日子!这跟土匪强盗有什么区别?皇嫂,你说我罚他罚错了吗?”
昭宁脸上的笑意已经全无,看向额日敦巴日的目光中带着冰碴。
她以为不过是言语冲突或者打闹罢了,却不想这小子竟然这般荒唐!
只是因为猎物起了冲突,就将一个姑娘掳回来,还想将她占为己有,这还有没有天理王法了?!
若非孔四贞的侍卫及时赶到,若这小子再坏心一点点,那孔四贞此时该是何等的处境,昭宁简直不敢想象。
“罚的好,我看就是罚的太轻了!”
昭宁怒道,“来人,赏他一顿鞭子,再将他用那网子捆到外面的柱子上去,让他好生知道知道被网住是什么滋味!”
侍卫们应了一声,立刻上前将额日敦巴日押了出去,很快,外面就响起了抽鞭子的声音。
巴林公主再也坐不住了,起身急道:“不过是孩子们的玩闹,皇后娘娘这般兴师动众,是不是有点太小题大做了?”
“玩闹?五姐姐,今日若阿贞身边的侍卫没有及时赶到,你那弟弟是否还会只是同她玩闹,不会当真欺负了她去?”
昭宁冷冷的说道,“更何况,以他的年纪,都已经可以娶妻生子了,你叫他一句孩子,我可不敢说阿贞还是孩子!”
“这种事情怎么能假设?”
巴林公主听着外面的鞭子声不断,态度更是失了恭敬,“阿贞毕竟完好无损,便是闹到额娘和皇上面前,也不能说额日敦巴日欺负了阿贞!皇后娘娘处事如此偏颇,是觉得我巴林部好欺负吗?”
昭宁嗤笑一声:“五姐姐,别人叫你一句巴林公主,你真当自己是巴林部的公主了?额日敦巴日是你额驸的弟弟不假,可阿贞也是你的妹妹!自家妹妹差点被人欺侮了,你只一句完好无损便想轻轻揭过,是觉得皇室无人了吗?”
“你——不过是件小事,你又何至于咄咄逼人!”
巴林公主气的直喘,“便是要管教,也该叫我带回去管教,怎能当众让额日敦巴日受辱?你用捕兽网捆他,是想让所有人将他当成野兽牲畜吗?”
昭宁看向巴林公主的眼神冰冷如铁:“那你该去问问你的好弟弟,他用那网子困在阿贞的时候,又将她当成了什么!”
昭宁寸步不让,巴林公主又不敢当真带着巴林部的人跟侍卫们起冲突,眼见着那些侍卫将额日敦巴日抽了一顿之后用网子重新捆回了柱子上,只能一跺脚,转身跑了出去。
“皇嫂,她应该是去告状了,”
孔四贞泪眼巴巴的搂着昭宁的胳膊,“其实我没事的,你也帮我教训了那小子,便放了他吧,别因为我惹了麻烦。”
“这算什么麻烦?”
昭宁轻笑,“她想告状便随她去,你觉得额娘和你皇上哥哥,谁会帮她?至于巴林部,若她敢,早就将人救下来了,还用得着出去求救?”
“阿贞姐姐,你放心吧,不会有事的。巴林部如今正在内斗,五公主带着额日敦巴日过来,就是想求皇上帮他争权,如今他自己不争气,竟做出这等恶事,巴林部里好些人只会等着看热闹,绝不会为他出头,说不定还会落井下石呢。”
琪琪格亦是气愤的很,“我以前只道额日敦巴日爱胡闹,从未听说他竟是这种掳掠女子的人,姐姐,这次定要好好教训他,让他以后不敢再干坏事!”
昭宁将两个妹妹的手握在一处:“你们放心,今日他若肯乖乖受罚便算了,若是有人节外生枝想要救他,我会放了他,但今后他和整个巴林部,都会为此付出代价的。”
第92章
太后一生育有三女,最得宠的便是巴林公主,后因巴林公主为了大清改嫁巴林部的事情,更是叫太后心疼不已,对她提的要求,一向是有求必应的。
然而这一次,巴林公主却在太后这儿碰壁了。
“既然是额日敦巴日有错在先,皇后罚他也是理所当然,你放心,皇后有分寸的。”
太后靠在床头,脸色有些发白。
许是因为天气太热,路上又走得太久的缘故,太后觉得有些头晕,便一直躺着没有起来。
太医刚刚来看过了,也说是暑热的缘故,开了清热的方子让太后静养,这熬的汤药尚未进口,巴林公主就来了。
“她哪里有什么分寸!”
巴林公主气的眼眶发红,“本来不过是小孩子玩闹罢了,阿贞不懂事气性太大,我以为叫她来能管管,结果呢?她倒是比阿贞还不懂事!额娘,你们刚来围场第一天,她就这般折辱额日敦巴日,这不是打我和巴林部的脸吗?”
“什么小孩子玩闹,阿贞都嫁人了!”
太后皱眉道,“你光想着你夫家弟弟,怎么不为你阿贞妹妹想想?我瞧着皇后处置的没错,若不严惩,岂不是叫人觉得,我大清的公主柔弱可欺,无人出头了?”
“额娘,我又没说不罚额日敦巴日,我只是不想把事情闹大罢了,”
巴林公主眼眶泛红,“多大的事儿啊,值得叫所有人都看我的笑话吗?要打要罚,私下处置不行吗?更何况闹成这样,难道阿贞妹妹脸上就有光?本来没几个知道她被额日敦巴日掳回来,这么一闹,才叫所有人都知道了呢!”
“阿图啊,你想的也不算有错,只不过你与皇后的身份立场不同罢了,”
太后耐心的解释道,“她是大清的皇后,一举一动都被所有人盯着,你若不大张旗鼓的请她去,那此事便可以如你所说的私下解决,可你偏偏非要将她拉进来,能怪谁呢?”
“今日她若不严惩额日敦巴日,不但不能掩盖这件事,反而会叫所有人都嘲笑我大清无能,连自己的公主都护不住!说到底,也是你们给了她这个立威的机会,皇后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
巴林公主愣住了,半晌才哭道:“原是我害了额日敦巴日!我哪里知道皇后这么厉害,去年在京城见到的时候,只觉得她和善的很,便想着请她来帮忙,谁知道却正好叫她借题发挥了啊——”
太后伸手替巴林公主擦去眼泪:“这怎么能一样,在京城有皇上,有我,有众位王公大臣在,她自可和善可亲,万事用不着她来出头,可这里是草原,到处都是前来朝圣的蒙古王公,她当然得端稳了皇后的架子。”
“说到底,额娘就是不想帮我了,”
巴林公主挥开太后的手,“接下来您是不是要跟我说,您身为大清的太后,不能拂了皇后的面子,所以这件事您不能插手,全权交给皇后来处置?”
太后叹了口气:“你既然都懂,又为何要来为难你额娘呢?”
“好好好,额娘您只是大清的太后,皇后更只是大清的皇后,你们的眼中都没有亲情人情,偏只有我一人重感情罢了!”
巴林公主站起身来,“您不管就算了,我自己去救额日敦巴日,我巴林部的护卫也不少,难道还保不住自家台吉了?”
说罢,她竟是不管太后呼唤,径直跑了出去。
“要不要奴才带人去拦着公主?”苏茉儿问道。
太后神色疲惫的摇了摇头:“罢了,你去与我去没什么区别,此事我们插手反倒闹大,还是叫她们小辈们自己闹去吧。”
苏茉儿轻笑:“您也不怕公主吃亏?”
“吃亏也是她活该,”太后气得哼了一声,“那额日敦巴日是她带大的,怎么就教成这样?合该让她好生吃些教训,也省的日后得罪了旁人,吃更大的亏。”
太后自是心疼女儿的,但也了解昭宁,昭宁一向不是心狠手辣之人,这事啊,闹不大。
……
巴林公主是有些冲动了。
她其实一开始只想着息事宁人,所有才会自己劝着孔四贞,又叫人请来了昭宁,便是跑去向太后告状,也是想让太后出面平息此事,而从未想要将事情闹大到巴林部与大清之间的矛盾。
然而巴林公主也不是当真软和的性子,到处碰壁之后,脾气也起来了,既然哀求不成,那就干脆闹大得了,倒要看看,到底会是谁吃亏。
巴林公主带着一众护卫闯到小马场的时候,额日敦巴日已经被网子捆在柱子上有段时间了。
孔四贞的侍卫们心里正是又惊又气,下手自然不会留情,一顿鞭子打得不轻,额日敦巴日的背上的衣服都抽破了,里面隐隐透出血痕。
网子捆的紧,勒得额日敦巴日有些难受,太阳又毒得很,没多久,他身上便全是汗水,划过背后的伤口,疼的脸色泛白。
昭宁也不是真要额日敦巴日的命,一直叫人守着,侍卫们瞧着他神情不对,便赶紧进来回禀。
孔四贞这会儿也已经平静了下来,刚刚哭了一场,心中的惊惧发泄了出去,倒是有些害臊了起来,觉得自己还是太过懦弱,本该自己处置好的事情,偏生将昭宁给拉了进来,如今倒是叫昭宁为难了。
所以听到侍卫进来回禀,孔四贞便主动起身道:“皇嫂,我出去看看他,若是他知错了,便放了他吧。他毕竟对我也没当真敢冒犯,这惩罚也够了。”
昭宁点头:“自是你觉得够了便够了。”
孔四贞走出帐外,来到额日敦巴日的面前。
几个时辰前还意气风发的青年,此时却狼狈的恨,不知是汗水还是侍卫泼的凉水打湿了头发和衣衫,腿脚明显发软,若不是被网子绑着,估计已经站不住了。
额日敦巴日的嘴唇干裂,脸色发白,可看到孔四贞过来的时候,眼神却突然变得明亮,眉梢竟是有几分欣喜的模样。
“公主,对不起,我,我不是想欺负你——”
额日敦巴日的声音有些沙哑,一开口,嘴唇竟裂开了口子,冒出一丝血来。
他的眼神太过于虔诚,叫孔四贞心里再也气不起来。
“以后不要再做这样的事了,”
孔四贞柔声道,“你若是看上谁家的姑娘,便要好好的问过人家的意见,若是她愿意,你就大大方方的去提亲,怎么能把人抢回来就算呢?”
刚刚孔四贞也算是了解了额日敦巴日的身世。
他自小父母双亡,跟着哥哥长大,虽说长兄如父,长嫂如母,但巴林公主也有自己的孩子,又如何能真的如同亲生父母一般教养他?
额日敦巴日是缺少教养,做错了事合该被罚,但罚了之后也该教他如何才是对的,而不能不教而诛。
更何况他诚心诚意的道歉,却也不像是当真顽劣不堪之人,孔四贞这气出了,便也不打算再追究了。
“可,可我中意的姑娘,她已经嫁人了,我该怎么办?”
额日敦巴日可怜巴巴的问道。
孔四贞噗嗤一笑:“你还真是执拗的很。若当真如你所言,便是你与她今生无缘,你便不该打扰她,而是默默祝福她。”
额日敦巴日有些迷惑。
在他的意识里,喜欢的,想要的,便该想办法得到,就算是别人的,他也要抢到手,可孔四贞却教他放手。
她那么好,她说的肯定是对的,可他若是不想放手,又该怎么办呢?
“明儿我跟皇上哥哥说说,叫他给你请个师父好好教教你,”
孔四贞伸手想要帮额日敦巴日解开网子,却没能拉动侍卫系的死结,干脆从腰间拔下匕首,想要割开网子,
“你这个年纪,就该多读书,书读通了,自然就懂得道理了。”
一边说着,孔四贞一边举起匕首,就要往网子绑在柱子上的地方挥去。
“你敢!”
带着巴林部护卫匆匆赶来的巴林公主正好看到了孔四贞手持匕首挥向额日敦巴黎的这一幕,吓得大声惊叫,“孔四贞,你疯了吗,你敢动额日敦巴日我要你偿命!”
巴林部的护卫上前想要救下额日敦巴日,孔四贞的侍卫自然不肯相让,直接拔刀挡在前面。
“都给我让开,我看今日谁敢挡我!”
巴林公主竟是拔出了一个护卫的刀,指着孔四贞和额日敦巴日的方向喊道,“赶紧将人交出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公主打算如何不客气啊?”
昭宁从帐子里走出来,冷冷的开口,“巴林部这是要跟大清开战吗?”
“你少在这儿夸大其词,是你们要杀我巴林部台吉在先,我巴林部不过是想保护自己人罢了,若有什么意外,也是大清先招惹我巴林部的!”
巴林公主狠狠的瞪着昭宁,口中分毫不让。
“巴林部巴林部,五姐姐怕是忘了自己是大清的公主了吧!”
一队侍卫从外面赶来,将巴林部众人团团围住,顺治举步上前,走到昭宁的身边,一手握住她的手,然后看着巴林公主冷声道,
“今日就算朕要杀了这小子,你又敢如何!”
巴林公主自然不敢如何。
自始至终,除了巴林公主拔出的那柄刀之外,其余巴林部护卫刀皆未出鞘,在场持刀者,都是孔四贞身边的侍卫。
“皇上,额日敦巴日就算再顽劣,皇后又打又罚的难道还不够吗?多大的事,也至于要动刀杀人?”
巴林公主当先开口告状,“阿贞妹妹,你是受了惊吓,可却是丝毫未损,如今你手持匕首,到底意欲何为!”
孔四贞对着巴林公主漏齿一笑,竟是高高举起手中的匕首,在巴林公主的惊呼声中手起刀落,直接将绑着额日敦巴日的绳结给砍断的。
网子应声而落,额日敦巴日用力扶住柱子,没叫自己软倒下来。
“阿图姐姐性子也太急了些吧,我就是瞧着这网子绑得太结实不好解开,所以才拔了匕首想隔断绳子罢了,怎么在姐姐眼中就成了要杀人了?”
孔四贞冷笑道,“既然你觉得不是什么大事,又何必如此心虚,难道真的觉得我会为此杀了额日敦巴日吗?”
巴林公主被孔四贞的话噎住了,暗恨自己刚刚在气头上没问清楚就起了冲突,但嘴上却不肯服软,说道:
“我只听说满京城都不敢招惹妹妹,以为妹妹是什么狠辣的角色,看到你手持匕首对着额日敦巴日自然心急了些。妹妹口中说着要割绳子,我怎知你是不是被撞破之后信口而言?”
还不待孔四贞说话,额日敦巴日抢先说道:“嫂嫂,公主就是要放了我的,她还说要给我请师父,教我读书呢。”
巴林公主:……
巴林公主将手中的刀往地上一丢,狠狠的瞪了不分里外的额日敦巴日一眼,然后对着孔四贞说道:“那是我误会妹妹了,我给妹妹赔个不是,你也叫你的侍卫收了兵刃吧,皇上面前持刀,怕是不恭敬吧?”
听到此处,昭宁插嘴道:“五姐姐怕是又弄错了,这些侍卫虽然跟着阿贞,但并不属于她,而是出自御林军,负责护卫皇室安危。姐姐带着这么多人气势汹汹而来,侍卫们自然要阻拦,他们护的既是阿贞,也是我跟皇上,何来不恭敬?”
孔四贞跟着一唱一和:“就是巴林部的护卫刀未出鞘,但阿图姐姐你刚刚可是手持长刀的,侍卫们自然要小心些,以防万一而已。”
巴林公主被这姑嫂二人气的直喘,直勾勾的盯着顺治想要他给个说法,顺治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只当没看到巴林公主的眼神。
刚来的时候他见场面混乱还担心昭宁吃亏,赶紧过来相护,如今看来,他这位姐姐虽然自小跋扈惯了,但毕竟远嫁多年,跟蒙古人学的没了脑子,如何能奈何得了昭宁和孔四贞这两个人精?
别说今儿的事儿本是额日敦巴日有错在先,便是没有前面这茬,顺治也相信巴林公主只能铩羽而归。
更何况,还有个弄不清状况的傻小子,还在一旁帮着插刀。
“嫂嫂,公主真的对我很好的,她没有想杀我,你别闹了,快叫人都回去,”
额日敦巴日有些担忧的看向孔四贞,“公主,这不是我的意思,你不要生我的气。”
昭宁看向额日敦巴日的眼神变得诡异起来,她挠了挠顺治的手心,压低声音道:“你瞧着这傻小子到底想干嘛?”
顺治也学着昭宁压低了嗓音:“我瞧着他看上阿贞了。”
“这还用你说?”
昭宁不满的斜了顺治一眼,“我是问,他明明知道阿贞已经嫁人了,现在还在这儿对着阿贞摇尾巴,到底是想怎样?”
顺治低笑:“你如今倒是彻底忘了蒙古人的习气了,嫁人了又怎样,抢到手了就算自己的。”
昭宁:……
现在知道额日敦巴日这土匪行径是怎么回事了,这大概就是男人本性吧,就连顺治都不能免俗。
不对,或者应该说,越是上位者,越会有这样的劣根性。
昭宁审视着顺治:“所以,你要是看上哪个姑娘了,就算她已经有了夫家,也会想办法把她抢过来占为己有?”
就像历史传说中那般,即便董鄂妃已经嫁给博果尔做福晋,顺治也还是不顾所有人的反对,将她收归后宫。
顺治:……?
“这怎么扯到我头上来了?”
顺治不解,“我都已经有你了,哪里还会看上旁的姑娘?”
昭宁哼了一声,竟是甩手便走,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哎,怎么走了!”
顺治赶紧追上去,“等等我啊,你听我说,我真的没看上别的姑娘!”
孔四贞:……
巴林公主:……
这帝后二人是什么意思?
就这么走了,留下这个烂摊子不管了?
额日敦巴日被放了,能做主的两个人也走了,巴林公主和孔四贞没了再争辩的道理,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然后都带着自己的人散去了。
幸而巴林公主还没气糊涂,走的时候想着将额日敦巴日一起带走了,没叫他继续一个人在这儿表演“尾生抱柱”。
……
昭宁走出小马场后不远就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去,果然不一会儿,顺治就跟了上来。
“怎么突然就走了,不管阿贞了?”
顺治见昭宁面带笑容,不像生气的模样,松了一口气,上前重新牵起她的手。
“怎么管,你还真打算将你亲姐姐拿下,治她和巴林部的罪?”
昭宁翻了个小白眼,“该放的放了,该闹的也闹了,咱们再不走,谁也下不了台。”
刚刚她帮着孔四贞惩罚额日敦巴日,既是因为孔四贞是她妹妹,也是因为她是大清的皇后,不能轻纵了敢冒犯大清公主之人。
额日敦巴日既然乖乖受了罚,孔四贞消了气将人放了,这事便算是过去了。
若不是巴林公主莫名其妙的带人强闯想要救人,也不会将顺治都给闹了过来,可也正是因为顺治来了,所以这事更不能追究下去了。
真要追究,巴林公主在圣驾之前持刀已是重罪,这么多巴林护卫在此,整个巴林部都要受到牵连,这绝不是昭宁想要的结果。
所以昭宁选择用这样儿戏的方式离去,将一场冲突转为亲戚间的胡闹,但凡巴林公主不是个傻子,这会儿应该已经带人离开了,今天这事儿也不会有人再追究。
“你啊,这么懂事做什么,若是心里不痛快,只管跟她闹到底,我自是帮你的。”
顺治牵着昭宁慢慢往回走,“五姐姐总觉得大清欠了她的,所以处处逞强,总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这次她带着额日敦巴日过来,竟是想让我给额日敦巴日也封个爵位,张口便是郡王,要知道她额驸色布腾也才不过是郡王而已!”
“你以为她今日为何要强行在你面前争锋?还不是因为你家里一门双贝勒,让她红了眼么,总觉得我偏宠后族,不肯给她恩典。”顺治解释道。
昭宁觉得简直莫名其妙。
听说过后妃争宠的,却没听说过公主跟皇后争宠的。
就算她额祈葛和哥哥都是贝勒又如何,她跟绰尔济可是早就断绝了关系的!
“这事好办,若是五姐姐愿意与额驸和离,那你补偿额日敦巴日一个爵位也未尝不可,”
昭宁出着坏主意,“只是到时候巴林部有两个郡王,却没有一个跟五姐姐有关系,不知道她这份舍己为人的大义之举,会不会被巴林部时代世代传颂?”
“小坏蛋,你就胡说八道吧,”
顺治知道昭宁只是随口胡说的,自然不会当真,“说起来,你还没见着你哥哥吧?要不要我安排他过来跟你见一见?”
一直跟在两人身后却被完全忽视了的琪琪格突然插嘴:“我跟哥哥说好了,明儿中午与姐姐一起吃涮锅子,就我们兄妹三人,不带旁人。”
所以就用不着皇上您在这儿献宝了。
顺治停下脚步,故作惊讶的回头看向琪琪格:“呦,小格格也在啊,好久不见,你这性子倒是一点都没变啊。”
还是一样的喜欢跟他抢昭宁,一点都不识趣。
琪琪格:……
所以她跑出去那么远接人,只接到了她姐姐一个?
之前路上跟她说话的,是鬼吗?
琪琪格气鼓鼓的瞪着顺治,顺治却得意的扬起下巴,故意抬起与昭宁相握的手,对着琪琪格宣示主权。
昭宁:……
这怎么还越活越幼稚了?
“我,我要去找莫日根去!”琪琪格气的跺脚。
谁还没有心上人啊,她的莫日根跟她也很好的,好不好!
顺治坏心的笑着:“那你可找不到,我让他带人出去猎鹿去了,怕是要一两个时辰才能回来。”
琪琪格:……
啊啊啊,好气啊!
昭宁:……还有完没完了?
她就这么一个宝贝妹妹,气坏了谁负责?
“别理他,走,咱们回帐子里说话去,”
昭宁拍开顺治的手,将气成一个球的琪琪格揽住,“我叫人做了好看的衣裳给你,可是你长高了,也不知道合不合身,去试试看吧。”
琪琪格瞬间被顺了毛,得意的哼了一声:“姐姐给我的,一定合适,走,咱们不搭理那些个坏人!”
说罢,拉着昭宁便快步走开,一副生怕顺治会跟上来的模样。
顺治却是站在原地没有动,含笑看着姐妹两个离去的背影。
他正是故意插科打诨叫昭宁跟琪琪格玩去的,而他自己,还是得去一趟太后的营帐。
就算昭宁和孔四贞大度不想让他为难,他也不想就这么轻易将此事放下。
在他的围场里巴林部都敢围住他的皇后和公主,若他再不表态,岂不让天下人笑话?
第93章
巴林郡王色布腾面色阴沉的坐在宴席上,眼看着场地中间各部勇士热热闹闹的比试摔跤,却唯独他们巴林部的男儿不能上场,既尴尬又憋屈。
这是木兰围场建成后的第一次围猎,来的又都是与大清皇室有姻亲的部族,没有一个是弱部,都憋着劲儿想要在顺治面前争一争锋。
可偏偏他那不懂事的弟弟得罪了恭贞公主,而他的妻子信誓旦旦的说能帮着解决问题,却将事情闹得一发不可收拾。
在大清皇室围场中带人围堵大清皇后和公主,她难道就不怕给巴林部带来灭顶之灾吗?
还是她当真以为自己依旧是那个备受宠爱的小公主?
都怪他平日里太过迁就她,叫她认不清自己的身份,嫁出去这么多年的公主,怎么能跟皇后和一直留在京城的公主比啊!
这明显是在用鸡蛋碰石头,还不如一开始就不叫她管,让额日敦巴日好生受顿教训也就完了,何至于连累整个巴林部。
围猎尚未正式开始,巴林部的勇士们就连摔跤都不能上场了,若过两日围猎时皇上依旧不许巴林部参与,那怕是他们当真要成为大笑话了。
色布腾神色郁郁的独自喝着闷酒,完全没心情去注意场上到底是哪一部的勇士取得了胜利。
就在他盘算着要不要托人给昭宁和孔四贞送些礼缓解一下的时候,一个人影突然走到他的面前。
“巴林郡王怎么一个人独饮,也不下场展示一下身手呢?”
鄂缉尔明明知道是顺治不许巴林部参与,却偏偏还要故意过来恶心一下色布腾。
色布腾本不是个软性子,若是放在往常,早就跟鄂缉尔呛起来了,可如今这情形,对上皇后的亲哥哥,他着实是不敢胡来。
“还是叫孩子们玩吧,我就不跟着掺和了,”
色布腾对着鄂缉尔举起酒杯,“这酒甚好,要不要共饮几杯?”
“喝酒不急,什么时候都行,郡王要是不嫌弃,我陪你过几招如何?今儿巴林部的勇士们不能上场,你要是也不下去活动活动,旁的人还以为巴林部没来呢。”
鄂缉尔不理会色布腾递过来的酒杯,而是高声说道。
这就是故意激色布腾了。
色布腾心中火气,腾地一下子站了起来,周围的蒙古人听了鄂缉尔的话都跟着起哄,直嚷嚷着让他们去场地中间较量一番。
昭宁坐在顺治身边,颇有些担心的张望着。
顺治给她夹了一块烤肉,微笑道:“不用担心,你哥哥身手好着呢,且看他帮你好好出出气。”
“巴林郡王又没得罪我,这出的是哪门子气?”
昭宁一边吃肉一边说道,“更何况五姐姐又不在,便是巴林郡王输了,她也看不到,有什么意思?”
昭宁也不知道顺治跟太后到底说了什么,总之五公主下午就“病”了,连晚上的宴会都没有出席。
“她人是没来,可‘眼睛’来了啊,”
顺治接续投喂,“瞧见那边那个穿蓝色衣服的蒙古侍女没,那是五姐姐的人,站那儿看着呢。”
昭宁惊诧:“你竟然连五姐姐的侍女都认识?”
顺治失笑:“我怎么会认识,当然是叫人一直盯着她才知道的。”
帝后二人正说着话,那边色布腾已经受不住鄂缉尔的挑衅,当真跟鄂缉尔一起走到了场地中间。
周围的蒙古人一阵欢呼,全都围过来看热闹。
不能上场的巴林部勇士们高声给色布腾加油,琪琪格也不甘示弱,冲过去跳上最近的桌子,大喊着“哥哥必胜”,莫日根紧张的扶着她的腿,生怕她一激动摔了下来。
“好,既然你们有兴致,朕也添个彩头,今日获胜者,围猎之时,朕让他开第二弓!”
顺治也跟着高声起哄。
围猎开始的时候,第一弓自然是由顺治来开,而这第二弓,一般由在场身份最高的亲王来开。
鄂缉尔不过是个贝勒,色布腾也只是个郡王,按理来说,他们都没有这个资格,但是顺治既然说了是彩头,那就肯定不会反悔,对于鄂缉尔和色布腾来说,这都是个绝好的出头机会。
鄂缉尔虽然因为昭宁的缘故早早封了贝勒,但想要再进一步封王,还需要时间或是战功,是急不来的。
他本就是个有野心之人,科尔沁内部出色的子弟又多,他想出头并不容易,而他又不想完全倚仗妹妹晋升,若是这一次能开这第二弓,对于他的声望会有很大的加成,到时候能够立功的机会也会变得更多。
而对于色布腾来说,这正是翻盘的好机会。
若是他赢了,那顺治就再不能不让巴林部参与围猎,他之前所担心的事情就不会发生,这简直是从天而降的惊喜。
一时间,场上的二人全都认真了起来,原本还轻松欢快的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围观的蒙古人也都停下了呼喊,所有人屏气凝神,都在注视着场中两个男人的较量。
鄂缉尔人高马大,色布腾也是孔武有力,两个人双臂搭在一起角力,谁也不肯后退半步。
场边响起战鼓之声,由慢及快,在鼓点的催促声中,鄂缉尔当先发难,用力扭腰的同时伸腿想要将色布腾绊倒。
色布腾也不甘示弱,迅速调整身位,让鄂缉尔绊了个空,然后用力抓住鄂缉尔的双臂,想要将他掀翻。
鄂缉尔自然不肯相让,二人你来我往连过了十几招,却依旧不分上下。
旗鼓相当的对手最容易让围观者跟着紧张,昭宁看着鄂缉尔和色布腾纠缠在一起久久分不出胜负,抓着顺治的手都开始出汗了。
顺治对着林升示意了一下,林升一挥手,另一边的战鼓也跟着响起,鼓声汇合在一起,竟有连绵不绝之势,而此刻围观的众人也都跟着高声呼喊起来,将整个气氛推到高潮。
昭宁再也坐不住了,拉着顺治一起站起来,走到更近的地方,想要看得更真切,鄂缉尔全心全意的在跟色布腾角力,并没有注意到人群的变化,反而是色布腾分心了。
在看到顺治和昭宁的一瞬间,色布腾的心乱了,他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若是他当真在皇后面前赢了鄂缉尔,是不是更会叫她记恨?
旗鼓相当的较量中色布腾这突然的一分心便给了我鄂缉尔进攻的机会,鄂缉尔找准时机扭腰翻身,将色布腾整个人腾空背了起来,反手狠狠摔在了地上。
色布腾再想起来却是来不及了,鄂缉尔欺身向前,直接压在了他的身上,牢牢的将他制住了。
“哇,哥哥赢了!”
琪琪格振臂高呼,“哥哥最厉害!”
周围的蒙古人也在高呼着鄂缉尔的名字,就仿佛他是英雄一般。
鄂缉尔松开色布腾,站起身来展臂欢呼,引得周围的呼声更加响亮,林升趁机将顺治叫他准备好的弓送了过来,顺治向前几步,走到鄂缉尔的面前。
“朕说话算话,你赢了,这柄弓归你了,”
顺治亲手拿起那强弓,“后日围猎,你就跟在朕身边,朕准你第二个开弓射箭!”
鄂缉尔满脸兴奋,单膝跪地高举双手接过顺治手中的强弓,然后起身一个马步,直接当场将那强弓拉成满月,对着天空空放一弓,弓弦嗡嗡作响,虽无箭,去叫人赶紧好似已经一箭射向了天上的月亮。
“好弓!臣多谢皇上!”
鄂缉尔激动的回头道谢,顺治哈哈大笑,大手一挥:“不必谢,这是你应得的!来,拿酒来,朕要敬今晚的勇士!”
侍卫们送上大碗的美酒,场中乐声再起,到处推杯换盏,气氛更加热闹。
昭宁悄悄退出人群,回到了座位上,含笑看着顺治豪迈的与蒙古勇士共饮,然而转头对谨雅说道:“记得准备醒酒汤,我瞧着这定是要喝醉的。”
谨雅应了一声,眼神却忍不住往场中也在喝酒的傅达礼身上飘,昭宁撇了撇嘴,暗叹一声“女大不中留”,然后又道:“多准备些吧,给侍卫们也送去。”
谨雅的脸蛋一下子就红了,昭宁也不再欺负她,而是看向默默退场的色布腾。
巴林公主的侍女此时正站在色布腾的身边,弯着腰跟他说着什么,色布腾的脸色慢慢好转,对着那侍女点了点头。
那侍女直起腰来,没有离去,而是径直对着昭宁的方向而来,进宝立刻横身挡在昭宁面前,斥道:“有没有点规矩了,怎么敢往皇后娘娘面前冲撞?”
那侍女对着昭宁抚胸为礼,说道:“皇后娘娘恕罪,奴才是奉五公主之命而来,公主说白日里是她失礼了,故而特意准备的酒宴向您和恭贞公主赔礼,恭贞公主已经过去了,还请皇后娘娘赏光。”
昭宁此时方才察觉,好像是很久没看到孔四贞了。
以孔四贞的性子,刚刚琪琪格跳上桌子闹成那样她都没有跟着出头,可见在比试之前,她就不在这里了。
这丫头不会真的傻到自己跑去巴林公主那劳什子赔礼酒宴吧?
顺治不让巴林公主来外面的大宴,她就自己设小宴,再将昭宁和孔四贞请过去一露面,之前那些冲撞了皇后公主的传闻自然不攻自破,当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昭宁自是不想让巴林公主如愿了,但那侍女看到昭宁不答应,又说道:“简亲王福晋和端敏公主也在呢,我们公主请的都是自家亲戚,并没有外人。”
阿丽玛和敏敏都在守孝,虽然这次跟着出来散心,但毕竟不好出现在大宴上,却不想竟是被巴林公主给请了去。
“既如此,那本宫也去坐坐吧。”昭宁还是应了。
巴林公主安排了这么多,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昭宁倒不是怕她,而是不想她再出什么幺蛾子扰了大宴上如此美好的光景。
她可不是无权无势的懵懂少女,身为皇后,即便是轻装简行,身边跟着的太监宫女侍卫亦是不少,巴林公主想像话本子里那般闹出什么事儿来,怕是做梦。
巴林公主自然是不会傻到在大清的围场里将皇后骗出来做什么的,她当真只是设了一个酒宴,只是在请的人上做了些文章。
昭宁带人走进来的时候,众人皆起身行礼,唯有一个蒙古中年女子岿然不动。
她一身华丽的蒙古衣裙,带着沉重而珍贵的各色饰品,整个人好似一尊彩铸的神像一般,对于昭宁这个皇后亦是不屑一顾。
“额吉,还不快给皇后娘娘请安。”
阿丽玛偷偷拽了那女子一把,低声提醒道。
那女子却冷哼一声,盯着昭宁说道:“乌仁图娅,你要你额吉给你行礼吗?”
这似曾相识的高傲态度,这随意呼喊她蒙古名字的语气,好像之前在哪里见过。
哦,对了,她出宫备嫁的时候遇见的那个巴哈嬷嬷,初次见到她的时候,也是这般模样吧?
后来那嬷嬷怎么样了来着?
好像是被她鄂缉尔哥哥一刀给砍了,顺治还曾经跟她抱怨过鄂缉尔下手太快,害得他都没来得及给她出气。
因为身体内那灵魂的离去,这几年昭宁已经很少想起当初在草原上的记忆,今日见到这蒙古女人一时没反应过来,但听到她如此说话,却终于从脑子里的某个角落将这女子的容貌给翻了出来——
这女子正是绰尔济的继室,赛罕福晋,是绰尔济最心爱的小儿子的生母。
巴林公主将她给请出来,这是打算用辈分给她一个下马威?
这真真是,让她觉得很好笑呢。
如今的昭宁,自是想笑便笑的。
“敏敏,来,额娘给你讲个笑话。”昭宁笑弯了眼睛,对着敏敏招了招手。
敏敏跑过来拉住昭宁的手,好奇的问道:“额娘,是什么笑话呀?”
昭宁牵着敏敏走到最上首坐下,搂着她道:“敏敏听过掩耳盗铃的故事吗?有些人呢,总喜欢自己骗自己,骗着骗着自己也就当真了,殊不知在他人眼中,她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敏敏瞟了一眼因为昭宁的话脸色阴沉的赛罕福晋,低声告状:“额娘,刚刚她也叫我给她行礼来着。”
昭宁收起笑容,问道:“那你行礼了没?”
敏敏用力摇了摇头:“我说我是大清的端敏公主,皇玛嬷教过,不能随便给别人行礼的。”
“好敏敏,你最听话了。”
昭宁用手捏了捏敏敏的脸蛋,“你做的很对,这世间能叫你屈膝的人你都识得,其余不认识的,一概不用理会。”
“乌仁图娅,你自己不识礼数,还要教坏阿丽玛的孩子吗?”
赛罕福晋冷声喝道,“我是你的额吉,是敏敏的那嘎其额么格,难道我还没资格受你们的礼了?你仗着自己嫁得好,便不将娘家人放在眼里,合该叫全天下人一起评评理,看看他们的皇后到底是不是不孝!”
“福晋息怒,皇后娘娘身份尊贵,您不好言语冒犯的。”
巴林公主假意劝道,“皇后娘娘也是的,今儿不过是家宴,您又何必端着架子,大家只当是亲人相聚,乐呵乐呵不好吗?”
她口中好似在劝,心里却是得意得很。
白日里她跟孔四贞起了冲突,本是两个公主之间的事情,就算闹大了,也不该影响到巴林部。
可偏偏昭宁将顺治给带走之后不知道说了什么小话,竟叫顺治对巴林部心生芥蒂,不但不许她参加晚宴,还不许巴林部的勇士下场比试,当真是叫她成了笑话。
如今她请来了昭宁的嫡母,便是想扳回一城,好叫昭宁知道,别以为有顺治的宠爱就能为所欲为,她要好好叫昭宁知道知道孝大过天的道理。
然而她没想到她这话不但没叫昭宁服软,反而叫她笑得更厉害了。
“我还道是科尔沁离京城太远,赛罕福晋不知内情也算情有可原,却不想巴林公主竟也是个闭目塞听的,”
昭宁轻抚了一下手腕上带的顺治送她的天珠,笑着对阿丽玛说道,“姐姐,赛罕福晋竟然跟我谈孝道,你说好不好笑?”
阿丽玛亦是黑了脸。
赛罕福晋亦不是她的生母,刚刚端着嫡母的架势想叫敏敏行礼已经叫她心中厌烦了,却没想到她竟然还想拿捏皇后。
甭管传闻中皇后到底有多么的软善,实际上只要接触过的人都知道,皇后可不是好欺负的人,甚至这一年来,皇后的手段愈发凌厉了,董鄂福晋是怎么死的,虽然没人敢说,但很多人都心中有数。
巴林公主自己得罪了皇后却不肯低头,还想将科尔沁也拉下水,而赛罕福晋也是个木头脑子,竟当真跑来给巴林公主出头!
她以为自己是谁,真当她是皇后的亲额吉吗?
“额吉,您这话说的不对,”
阿丽玛毫不犹豫的反驳赛罕福晋,“皇后娘娘在十三年大婚之后就由皇上做主,跟额祈葛断绝了父女关系,她的一声额吉您可是当不起的,更遑论孝道。”
“至于敏敏,她已经被封为和硕端敏公主,记在皇后娘娘名下,便是皇后娘娘的女儿。皇后娘娘垂怜,念及我刚丧夫,许公主陪伴在我身边,并不代表公主就要向我的娘家人低头,君臣父子,自然是君为先,额吉该向皇后娘娘和公主请安才是。”
昭宁未到之时,阿丽玛碍于自己未亡人的身份,不想惹事,所以便委屈求全了些,想着反正也见不着几面,忍一忍便算了。
可如今赛罕福晋竟然敢摆谱到昭宁面前,而昭宁明显也不惯着,那她还怕什么,最好能叫她也跟科尔沁断了关系,也省得连累女儿还要对着旁人行礼。
“断绝关系这事我也听说过,不过是当初我那弟弟不满自己的婚事被摆布,闹闹脾气罢了,如今皇后正得宠,想来皇上也不会再有不满,”
巴林公主接口说道,“不若皇后看着时机合适,求了他叫你跟科尔沁恢复了关系,毕竟是亲生女儿,想来贝勒和福晋也不会当真不肯要你的。”
巴林公主一副很懂的样子,“你如今正得宠自是觉得靠着皇上就够了,当也要想想,毕竟花无百日红,这女人啊了,还得靠着娘家才能稳固。”
这突如其来的一段莫名其妙的话,叫昭宁听呆了。
感情巴林公主不是不知道她跟绰尔济已经断绝了关系,而是打着想叫她重新认祖归宗的主意?
这外面到底是怎们传的,竟然会让巴林公主觉得当初断绝关系是顺治任性而为,还觉得她会想要恢复关系,这也太——
荒谬了。
“阿图姐姐自己仗着皇家的势力在巴林部为所欲为,就以为所有人都像你一样,需要仰仗娘家才能过好日子吗?”
孔四贞这会儿才姗姗来迟,“我皇嫂是大清的皇后,母仪天下泽陂四海,就凭绰尔济那个连自己的爵位还得用女儿来换的小小贝勒,还想让我皇嫂低头?”
“我皇嫂以德行服后宫,她慈爱宽仁,嫔妃敬服,阿哥公主孝顺,又何须患得患失,需要仰仗娘家才能立足?”
“至于我皇上哥哥嘛,阿图姐姐,我只问你一句,你刚刚那些话,敢不敢当着他的面再说一次!”
阿丽玛心中有顾忌,孔四贞可没有。
看着太后的面子,她已经对巴林公主颇为忍让了,可巴林公主却不知悔改,在顺治已然动怒的情况下还敢搞出这么一出来,当真觉得他们都欠她的,不管她做了什么,都不会被追究吗?
谁还不是大清的公主,谁还没为大清做出过牺牲,谁又比谁尊贵!
“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巴林公主并没有斥责孔四贞无礼,而是突然问出了这么一句话。
昭宁心中一沉,惊觉不对。
刚刚那侍女来请她的时候,分明说孔四贞已经过来了,可她到了孔四贞却没到,此时方才姗姗来迟,巴林公主又是这般反应,可见其中必有蹊跷。
昭宁沉声问道:“公主觉得阿贞现在应该在哪儿?”
巴林公主发觉失言,以手掩口。
“她觉得我现在应该在额日敦巴日的帐子里,等着被人抓奸呢。”
孔四贞嗤笑了一声,“什么烂法子,莫不是从话本子学来的吧,真当我身边无人,能叫我一个人去一个陌生男子的帐子?我已经叫太医去检查那帐子里的所有东西了,若是有什么不该有的,阿图姐姐,今儿我定要你给我一个交代!”
巴林公主神色大变,往后几步坐倒在椅子上,心中开始后悔自己太想当然了。
事情的发展跟她的计划完全不一样,她如今,该怎么办?
第94章
这一次,昭宁是当真怒了。
之前额日敦巴日虽然鲁莽,但毕竟不知孔四贞的身份,也并未真的伤害她,昭宁固然生气,但重罚额日敦巴日更多的还是因为双方的身份,为了立威。
而现在听到巴林公主竟然敢用阴损手段算计报复孔四贞,昭宁心里的怒火完全压不住了。
“谨云,你现在带人去查,若有不肯配合的,立刻交给尚方院审问,我要知道此事的全部经过和参与的所有人!”
昭宁横眉立目,冷声吩咐道。
谨云应声而去,孔四贞走到昭宁身边坐下,搂着敏敏,面上看似冷静,可手指都在发抖。
她嘴里说的厉害,其实若不是有个蒙古女孩儿将她拦住,她怕是早就进了巴林公主的陷阱了。
孔四贞定定的看着六神无主的巴林公主,心里简直厌恶极了。
巴林公主白日里还好似将额日敦巴日当成宝儿一样护着,宁可带着巴林部的人跟大清侍卫起冲突也要救下额日敦巴日,可现在为了报复她,她竟然用额日敦巴日当引子勾她入局,就不曾想过若是真的出了事,额日敦巴日该怎么办?
或许巴林公主凭借固伦长公主的身份还能逃过一劫,额日敦巴日却必然成为帝后怒火的发泄口,焉还能有命在!
而她,虽然她们没有血缘关系,但毕竟名义上也是姐妹,她们都管太后叫额娘,她对她下手的时候,可曾考虑过太后的感受?
这女人,到底长了一副什么样的心肠。
孔四贞不委屈,因为她们本就没什么感情,可她替太后和额日敦巴日难过,他们对巴林公主应该都是很信任的吧,可却想不到巴林公主竟会一点都不顾及他们。
这里闹成这样,谨云又带着人大张旗鼓的去搜,惊动了尚方院,自然也惊动了顺治和太后。
太后本来身子不适,连晚宴都没出席,可此时却是躺不住了,带着苏茉儿一起匆匆赶来。
顺治过来的时候,太后已经搂着孔四贞柔声宽慰了。
他一肚子怒火,却不好当着太后的面儿发,只能闷闷的请了安,然后一屁股坐在昭宁的身边,抓住她的手让自己冷静冷静。
昭宁用另一只手轻抚顺治的手背,低声道:“别气了,额娘已经责骂过五姐姐,命她围猎期间再不许离开自己的帐子。”
“呵呵,这也算惩罚吗?”
顺治不爽的冷笑,“额娘一向最疼她,无论她做错了什么,最多就是禁足而已,可你看她像是知道错了吗?白日里刚禁了她的足,她晚上就敢公然出来摆小宴,可有一丝将我跟额娘放在眼里?”
昭宁心里也气,可巴林公主舍得不顾及太后,她却是舍不得。
入宫数年,太后一直将她当成自己的女儿一般疼着护着,从不曾叫她受半分的委屈,就算明知道顺治除了她再不曾宠幸他人,也并未对她不满,甚至帮着他们瞒着天下人。
别说是天家,就算是寻常百姓家的婆媳之间,又有几个能做到这般的?
昭宁是懂得感恩的,在她心里,太后的感受比一个巴林公主不知要重多少倍,所以看到太后撑着病体过来,她便是再气再想狠狠处置了巴林公主,也只能将这口气咽下去。
顺治亦是如此。
这几年来他跟太后母子关系愈发的亲近,这次出行太后本不想跟着,是他硬将太后拉出来的,却叫太后路途辛苦病了,正是心中愧疚,又如何能再去惹太后伤心?
可若是今日这事就这么轻轻揭过,那日后他这个五姐姐更会愈发的肆无忌惮,今日她敢对孔四贞出手,明日说不定就敢算计昭宁,巴林公主是怎样的性子,他再了解不过了。
昭宁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叫她开口替巴林公主求情,她自是不肯的,但让她火上浇油,怂恿顺治严惩巴林公主,她又担心太后难过,索性干脆闭口不言,全看顺治的心意。
有尚方院插手,事情很快就弄明白了。
刚刚在宴会上,一个侍女偷偷过来告诉孔四贞,额日敦巴日被送回去之后一直高烧不退,太医们给开了汤药硬灌进去也不见好,怕是要不行了,巴林公主也急晕了过去。
侍女不敢惊扰帝后,想求孔四贞去向太后通禀一声,孔四贞看场中正热闹,也没多想,就应下了。
她虽然气额日敦巴日鲁莽,但也不能见死不救,她当时并没多想,跟着那侍女想先去看看额日敦巴日和巴林公主的情形,再叫人去禀明太后。
可是行至额日敦巴日的帐子前,却被一个年轻的蒙古女子拦住了,那女子用很不熟练的汉语焦急的跟她说里面有问题,叫她不要进去。
孔四贞虽然不认识这蒙古女子,但心中却警惕起来,立刻命人拿下那带路的侍女,然后叫侍卫们先进去查看。
额日敦巴日确实是发着烧躺在里面昏睡着,帐子里除了他再无旁人,并没有那侍女说的昏过去的巴林公主和太医,可也看不出有什么别的异常。
后来谨云带着尚方院的人去仔细检查之后才发现,那帐子里唯有放在床边上的一杯白水被人下了药。
当时额日敦巴日正在发烧,若是孔四贞进去惊动了他,他醒来必是会要水喝,而这杯水就在床边,正是顺手就能拿到的地方。
这杯水若是经由孔四贞的手喂进了额日敦巴日的嘴里,那她可就真是说不清了,而顺治为了弥补额日敦巴日,也将会如巴林公主所愿,给额日敦巴日封王,当真是好算计。
这计划赌的就是孔四贞心善,并没有真的怪罪额日敦巴日,只可惜被一个蒙古女子给提前拦住了,否则怕是真的会成功。
那药也不是什么要命的药,只是会让额日敦巴日吃些苦头,倒是很像孔四贞为了报复又不想伤人性命能干出来的事,若非孔四贞没有进去过,如今当真是有口难辩了。
“阿图姐姐当真是好狠的心,为了算计我,你竟然给额日敦巴日下药,你就不怕一不小心当真要了他的性命吗?”
孔四贞怒气冲冲的瞪着巴林公主。
巴林公主却依旧不觉得自己错了,辨道:“不过是泻火的药,怎么会有事?我做这些,也是为了他好,若不赌一赌,就凭他在皇上面前留下的不好印象,何时才有机会得到册封?”
“就为了一个册封,你就算计你弟弟妹妹?阿图啊,你何时变成了这般,这般不择手段!”
太后痛心极了,“就算你给他算计来了郡王之位又如何,因为诡计得来的尊位,他能坐得稳吗?”
“额娘,难道您就没算计过吗?”
巴林公主梗着脖子反问,“生在皇室,我自小见多了算计,当然学得会!就算我用了手段,可我也并没有伤害阿贞,额日敦巴日虽然吃了点苦头,但他也会得了爵位作为补偿,我这法子难道有错吗?”
“你还有理了?”
顺治忍不住怒斥,“朕已经跟你说过了,额日敦巴日年纪尚小,未见寸功,如今这时机封王并不合适,等过两年他去战场上磨炼一下有了功劳,朕自然会给他爵位的,你就这么等不及吗?”
“皇后娘家不也是平白得来一门双爵位吗,凭什么我就不行?”
巴林公主终于将心里话说了出来,“皇上,我知道在你心里皇后要比我这个出嫁多年的姐姐重要得多,但是这么多年来,我又何曾求过你什么?只此一件,你当真就能这般绝情,眼看着我为此不择手段也不肯应了我吗?”
事至如今,巴林公主的心中依然只有额日敦巴日封王一事,丝毫不觉得自己设计陷害有什么错,甚至依旧认为是顺治不肯应她她迫不得已才会做出这样的事,不能怪她。
顺治气得面黑如铁,拍桌道:“这些年来朕跟额娘给你的恩典还少吗?不说别的,只因为你不满意礼部给你挑的封号,朕就叫所有公主都换了封号,全可着你的心意来,你竟还说朕绝情?”
“行,你要郡王的爵位是吗?可以,朕给你!但从今以后,你就守着巴林部的两个郡王爵位过日子吧,朕,绝对不会再给你任何优待!”
顺治怒不可遏,“来人,传旨,册封额日敦巴日为郡王,令巴林部众人立刻离开围场,滚回去庆祝他们一部双郡王!”
“皇上,臣不愿意!”
还发着热的额日敦巴日在侍卫的搀扶下走进来,跪倒在顺治面前,竟是直言拒绝道,“臣不愿意做这样得来的郡王,还请皇上收回成命!”
“额日敦巴日,你疯了吗?”
巴林公主立刻开口斥道,“滚回去养伤,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对于顺治说出的狠话,巴林公主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她是太后的亲闺女,顺治嫡亲的姐姐,岂是一句狠话说断了关系就断了关系的?
今日先将郡王之事定下来,过两日等太后气消了,她再去哭上一场,就不信她额娘当真舍得不认她这个女儿。
顺治就算将话说的再绝,也不敢不孝,只要太后心疼她,该是她的,一点都少不了。
巴林公主心里打得好算盘,却不想额日敦巴日却是个死心眼的。
“嫂嫂,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这卑劣手段得来的爵位,与我而言只是侮辱!”
额日敦巴日跪直了身子,直视巴林公主,“大好男儿何愁无处立功?我自己的爵位,我可以自己拼出来,绝不会同侄儿们相争,嫂嫂大可放心。”
额日敦巴日这话说的倒是叫昭宁对他有些刮目相看。
本以为这是个没教养的莽小子,却没想到竟然也有几分脑子。
说到底巴林公主非要给额日敦巴日争这个爵位,除了为了在巴林部争权中占个先机之外,亦有为自己儿子打算的心思。
额日敦巴日年纪虽小,但却是个勇武好斗的,巴林公主用心疼他的理由压了他两年没叫他去领兵,今年若是额日敦巴日成了亲,她就再没理由压着他了。
外人或许都以为色布腾英勇善战,必是身体康健,可巴林公主却知道色布腾身上的旧伤颇多,全靠每日服药支撑,也不知还能撑多久。
如今她的孩子们年纪都很小,若是让额日敦巴日得了战功,色布腾又支撑不住了,那这郡王的爵位说不定就会落在额日敦巴日的头上。
就算顺治看在她的面子上给她的孩子也封爵,最多不过是个镇国公,要等到何时才能再得回郡王之位?
巴林公主看似是为了额日敦巴日谋划,实际上为的却是自己的孩子,所以她才会为了陷害孔四贞,不顾额日敦巴日的身体想要给他下药,以为她本就没那么在乎。
额日敦巴日是莽撞,但不是真的没脑子,他醒来后听侍卫说了前因后果之后,立刻强撑着过来,当面推拒这仿若儿戏一般的封爵。
被戳破心思的巴林公主瞬间脸色涨红,她看向额日敦巴日的眼神终于不再是伪装的慈爱,而是变成了恶毒的怨念。
“若非我跟色布腾将你养大,你还不知是什么模样,如今你竟然敢这么与我说话?真真是养不熟的狼崽子!”
巴林公主恶狠狠的说道,“你说我手段卑劣,难道我不是为了给你求爵位?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还自己争爵位,你有那个本事吗?如今你嘴里说的好听,到头来不还是惦记色布腾的爵位!”
额日敦巴日眼眶逐渐红了。
其实早有人对他说过巴林公主不是真心对他好的,可他却还是真心将这个嫂嫂视若额吉般尊敬,即便知道她不许他读书不许他领兵不怀好意,但只是为了那份关爱,他也愿意听话,安安分分的等着她对他放心的那一天。
可如今才明白,原来在她心里,他竟是如此的不堪。
“是我让嫂嫂烦心了,嫂嫂的养育之恩,额日敦巴日从不曾忘记,”
七尺男儿伤心时也难免落泪,“皇上,今日请您做个鉴证,我今生就算是战死沙场,也要自己拼出自己的爵位,无论何时,我决计不会要哥哥的爵位!”
额日敦巴日对着顺治磕了个头,“请您许我明日就离开围场,回巴林部整兵,无论是喀尔喀还是卫拉特,额日敦巴日誓死请战!”
他当着顺治的面彻底绝了自己继承色布腾爵位的可能,叫巴林公主安了心,却直接请战,竟是一刻都不想再停留了。
大好男儿铁骨铮铮,就算他未曾被好生教养,骨子里却依旧是与生俱来的骄傲和坚韧,叫人不免为之动容。
“朕知道你的心意了,只是你如今身上有伤,还是先养好身体,”
顺治缓和了语气,“你想从军上战场,朕可以应你,但不能如此莽撞,还得在军中锻炼两年再说。这样,朕给你找个师父教你读书识字,你想得战功,也不能只靠拼杀,须得好生读过兵法,将来才能有更大的成就。”
巴林公主听到顺治这么说,却急道:“巴林部不缺良师,皇上你又何必——”
“你放心,他既然在朕面前说了不要色布腾的爵位,朕就绝不会叫他言而无信,”
顺治打断了巴林公主的话,“从此你再也不用担心爵位旁落,也不用再费尽心思算计旁人了。至于你巴林部的良师,既然他们教不好额日敦巴日,就留着教你的儿子们吧。”
顺治再次看向额日敦巴日,说道:“额日敦巴日,朕问你,可愿意听朕的安排,好生跟着朕派去的师父学习?”
额日敦巴日磕头道:“臣愿意。”
顺治又道:“朕丑话说在前头,朕派去的必是严师,若你不服管教,他可不会顾忌你的身份,责罚起来绝不会手软。”
额日敦巴日挺胸道:“臣若有错,自当任凭师父管教,绝不敢不从!”
“好!”
顺治终于笑了,“既如此,你明日就不用跟着巴林部的人回去了,就留在围场听教。傅达礼,你过来。”
顺治对着自己的侍卫统领招了招手,“这是朕的侍卫统领,无论才学武功皆是上品,在围场期间,就先叫他教你,等朕再物色一个合适的,跟着你一起回去。”
额日敦巴日立刻对着傅达礼拱手拜道:“见过师父。”
傅达礼拱手还礼:“若有不周之处,还望台吉见谅。”
巴林公主的脸色更加难看,即便是顺治应下了绝不会叫额日敦巴日染指色布腾的爵位,她却依旧没有丝毫的开心。
傅达礼是什么人啊,那是顺治最信任的侍卫统领,额日敦巴日能拜了这样一位师父,必会叫顺治对他更加看重。
更何况顺治还说要派人陪着额日敦巴日到巴林部继续教导他,这培养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若是将来额日敦巴日当真能成才,那整个巴林部怕是都要收归于他,她的儿子便是继承了郡王爵位,又有何用!
“额娘——”
巴林公主知道顺治正在气头上,不敢再与他对顶,只能求助于太后,可太后却是搂着孔四贞,全当做没听到。
这个女儿让她惯坏了,合该叫她知道知道厉害。
额日敦巴日再怎么有能耐又如何,只要她好生教养自己的儿子,将来有了出息,难道顺治这个当舅舅的,还能当真不管吗?
额日敦巴日就是给巴林公主和她的孩子们竖起的警钟,叫他们从此再不能懈怠,必得做的比额日敦巴日更好,才能保住他们想要的尊荣。
巴林公主终是崩溃的大哭了起来,她筹谋良久,最终看似如愿,却给自己招来了更大的隐患,还失了太后和顺治的关爱,当真是得不偿失。
可如今,却再没有人同情她,因为这一切都是她自己作出来的,实在怨不得旁人。
……
顺治圣旨一下,巴林部只能遵从。
就算巴林公主在太后帐子外跪了一夜,第二天她依旧不得不登上马车,与巴林部的人一起离开了围场——
应该说是与色布腾下属的巴林部众人一起离开,其余不隶属于色布腾的巴林部众人自然不会被牵连。
顺治的这一举动对于争权严重的巴林部来说是一个信号,从此以后巴林公主原本超然的地位不复存在,想要保住权势,再不是仗势欺人就可以的了。
不过其他巴林部的人也不敢太过分,因为顺治虽然赶走了巴林公主和色布腾,却留下了额日敦巴日,并且让自己的侍卫统领悉心教导。
接下来的几日里,额日敦巴日虽然还在养病,却已经开始跟着傅达礼读书识字,傅达礼也是当真没有客气,学的好则罢,学的不好,该罚就罚,丝毫没有因为额日敦巴日尚未痊愈就手软。
额日敦巴日也是个倔性子,从不叫苦,也不抱屈,挨过罚之后愈发的用心学,却是进步神速,只是原本壮硕的身材几日下来竟是消瘦了许多,一看就知道吃了很多苦头。
孔四贞偷偷去探望过额日敦巴日一次,正好撞到他被傅达礼责罚,一边蹲马步一边默写《礼记》。
额日敦巴日没怎么练过字,自然写的难看,加之又不知罚了多久,双腿不停在颤抖,这落笔就更加潦草了。
傅达礼嫌弃他写得不好,好不容易写完了一遍又撕了叫他重新写,额日敦巴日默不作声的听话再下笔,却是抖得更加厉害,额上的冷汗滴落冲散了墨色,却还要被傅达礼嫌弃体力太差,又罚他多蹲一刻钟。
孔四贞气的跑来跟昭宁控诉傅达礼的恶行,昭宁听后却笑问:“那你为什么不阻止他?”
孔四贞泄气的说道:“我若是出声阻止,那怕是傅达礼以后会心有忌惮,再不会用心教他了。”
“所以你也知道傅达礼是用心教他的,又为何要如此生气呢?”
昭宁劝道,“额日敦巴日起步已经太晚了,咱们又不能在围场待太久,傅达礼教他自然不能像师父教导玄烨那般耐心,须得下重手,将他被养歪了的性子先掰过来,以后接手的师父才好细细教他。”
“我听谨雅说,额日敦巴日的资质不差,就是因为他撑得住跟的上,傅达礼才敢这么练他的。傅达礼手底下带过的侍卫多如牛毛,什么样的人应该怎么教导他心里有数,不会当真叫额日敦巴日承受不住的。”
孔四贞也知道这些道理,就是对这个好像从未有人真心疼爱却也没有长得太歪的蒙古青年有些心疼。
他们虽然相识于一场冲突,可额日敦巴日看她的眼神,从来都不掺杂一丝猥琐和不尊,反而是如同星星般带着虔诚的闪亮。
从未有人这般看着她,即便是孙延龄对她最上心的时候也未曾有过,所以她对这个青年实在是很难厌恶,见他消瘦,她也难免会担心。
昭宁看着孔四贞却是若有所思——
孔四贞对额日敦巴日是不是有点过于关心了?
这可不像是她往日的作风,难不成当真是烈女怕缠郎?
第95章
孔四贞毕竟已经嫁人了,昭宁虽然觉得她有些不对劲,却也只是想想而已,并未说出口。
以额日敦巴日的年纪其实早该成亲了,怕是因为巴林公主刻意阻拦,才叫他耽搁至今。
如今事情都已经说开,想必回去之后巴林部的族老也会赶紧给额日敦巴日定下亲事,他跟孔四贞,终究是不可能有缘分的。
孔四贞倒是没想那么多。
自从决定嫁给孙延龄,她就做好了即便夫妻不和睦也要维持着过日子的打算。
所以对额日敦巴日,她其实更多的是好奇,并没有其他心思。
“对了,皇嫂还记得那日救了我的那个蒙古姑娘吗?她的名字叫娜荷芽,也是科尔沁部的,她说想来拜见你,行吗?”
孔四贞终于想起来今日来找昭宁的正事了。
昭宁自然记得,若非这个姑娘,孔四贞可能已经中了套,巴林公主也已经得偿所愿。
太后、顺治和昭宁事后都备了丰厚的赏赐给这位姑娘,太后也亲自召见了她,昭宁倒是没见过她,却不知为何她想要求见。
“行啊,正好现在有空,你叫她过来便是。”
孔四贞开了口,昭宁自是干脆的应了下来。
很快,那位叫娜荷芽的蒙古姑娘就被带了进来,她一身衣裙略显朴素,头上也没有过多的饰品,只是在两条黑黝黝的大辫子上缀着浅色的小花,整个人清爽极了。
娜荷芽相貌只能算是清秀,但眼神却很明亮,她对着昭宁行了礼,抬头看向昭宁的时候,神情却很是复杂。
昭宁很确定她从来没见过眼前的少女,就算是以前的记忆里,也没有这张面孔。
可偏偏她却觉得好似跟娜荷芽相识已久,似乎曾经非常亲近。
“皇后娘娘,我可以单独跟您说几句话吗?”
娜荷芽开口问道,声音清脆语调却温和。
以昭宁的身份,寻常来说自然不可能跟一个陌生人独处的,就算只是个小姑娘,可谁又知她会不会居心叵测呢?
但不知为什么,对于娜荷芽的请求,昭宁却是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在一旁伺候的谨雅自是不放心,昭宁却道:“无妨,你们守在门口就好。”
帐子里的众人只得听命退出,只留下昭宁和娜荷芽二人。
娜荷芽盯着帐子门看了一会儿,确定关严了,才压低声音道:“看到你如今过的很好,我很开心。”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可昭宁却突然意识到,为何娜荷芽会给她这般熟悉的感觉——
因为是她占了她的身体,她们曾经在一起共存了数月,彼此虽然不能交流,却能感受到对方的情绪。
她不是娜荷芽,她是真正的乌仁图娅!
“你为何会——”变成另外一个女子?
昭宁的话没问完,娜荷芽却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那日我离开你,跟着哥哥回家,原本想着就这么看着他们,直到烟消云散,可不想刚一回到科尔沁我就失去了意识,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变成了娜荷芽。”
“我其实并不想抢了别人的身体的,可是不管我怎么寻找,再也找不到娜荷芽了,我想,她可能真的不在了。”
娜荷芽有些难过的说道。
“这都是上天的安排,并非你我能改变的,”
昭宁安慰道,“就像我当初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来到这里,说起来,是我对不住你。”
“不是的,”娜荷芽用力摇了摇头,“当初是我向长生天祈愿,希望有个人能代替我进宫,我说我愿意用我的灵魂来交换,所以长生天才将你赐给了我。”
“所以是我对不住你,是我胆小懦弱,才将你拉到这个你不愿意来的世界,对不起,是我太自私了。”
娜荷芽红了眼眶,“当初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知道你很害怕也很迷茫,可是你还是坚强的努力走下去,可我却只知道逃避。”
昭宁并不知道娜荷芽所说的是真是假,一个人内心的祈愿当真能强烈到引动时空的变化吗?
可事到如今,这已经不重要了。
不管起因如何,她已经融入了这个世界,她的爱人、亲人都已经成为她生命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如今便是给她回去的机会,她也很难抉择。
“娜荷芽,往事不可追,既然你又有了新生的机会,那便代替她好好的生活吧。”
昭宁拉起娜荷芽的手,“今日这些话,说过了便忘了吧,想多了对你无益。”
娜荷芽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她点了点头:“我今日来,就是想当面对你说一声对不起,还有,谢谢你。”
对不起自私的将你拉到这里,谢谢你替我完成了让我畏惧的使命,也让我学会了坚强。
昭宁拍了拍娜荷芽的手:“我也要谢谢你,谢谢你帮了阿贞。”
娜荷芽用力摇了摇头,脸上却是露出了笑意:“我如今不再那么胆小啦,我学会了骑马射箭,还会些拳脚功夫,路遇不平,也敢出手相助了。”
怯弱的小姑娘历经世事终于长大了,没有了身份的束缚和旁人的虐待,她如今开始有了属于自己的光芒。
“昭宁姐姐,我可以这样叫你吧?”
娜荷芽收了泪,脸上却有了一丝羞怯,悄声说,“我看到皇上对你真的很好,而我,也有了喜欢的人,他叫巴尔思,是部里最厉害的射手,我跟他,明年就要成亲了。”
便是活了两世,娜荷芽依旧是那个天真纯善的小姑娘。
她本不该来找昭宁,更不该叫昭宁知道她是谁,若昭宁对她心生忌惮,她怕是又要死一次了。
昭宁不知道该欣慰还是该担心,最终只能替她高兴。
“娜荷芽,忘记以前的所有事,今后做个最快乐幸福的小姑娘吧,”
昭宁对着娜荷芽露出笑脸,“有我跟哥哥在,你永远都是科尔沁部的小公主,那个巴尔思若是敢欺负你,你就告诉哥哥,或者写信给我,我们一定替你做主。”
那日,昭宁叫来了鄂缉尔,告诉他想要将娜荷芽认作义妹,请他以后帮忙好生照顾。
鄂缉尔神色复杂的看着昭宁,眼睛里却全是欣慰。
昭宁看到鄂缉尔如此,心里猜到了一二,但兄妹两个却很有默契的无人点破,只是一起给娜荷芽举办了一场隆重的认亲仪式,从此以后,娜荷芽就是大清皇后的义妹,是科尔沁的小公主,在这片草原上,再无人敢欺负她。
昭宁站在高处,看着无忧无虑的娜荷芽和没心没肺的琪琪格一起赛马,眼神中仿佛快要溢出来的温柔,叫身边的顺治颇有些不爽。
那两个丫头到底有什么好,他的昭宁都没有用种眼神看过他!
“别管她们了,让她们自己疯去,”
顺治伸手将昭宁的头掰向自己,“出来之前你不是说想骑马吗?白兔都等急了!”
正在悠闲吃草的白兔:……
昭宁失笑:“好,那就骑马去吧。”
说罢,她拍了拍白兔的脖子,然后抓着马鞍翻身而上,小腿轻轻一夹,白兔就立刻听话的往草坡下跑去。
正想抱着媳妇儿一起骑马的顺治:……???
昭宁骑着白兔一路向下,来到了妹妹们的身边,琪琪格和娜荷芽知道昭宁马术不行,两个人放慢了速度,陪着昭宁一起慢悠悠的闲逛。
为了能跟昭宁同骑而故意没带自己的马的顺治:……好烦,要不还是早点回宫吧!
她们又不是没有自己的丈夫,干嘛非得跟他抢媳妇儿!
千里之外的紫禁城里,被师父们折磨的生无可恋的玄烨:……皇额娘,您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玄烨好想你,玄烨好可怜!
……
顺治十七年十二月,帝种痘。
牛痘之法在死囚中验证有效之后,顺治便命宗室子弟皆要种痘,上个月福全已经种过了,几乎没什么反应,叫差点被天花折磨死的玄烨羡慕坏了,只恨这法子没有早些推行。
二公主身子弱,顺治打算等天暖和了再给她种,到时候敏敏也要一起,姐妹两个正好做个伴。
而在昭宁的强烈要求下,原本也打算等到明年的顺治还是赶在年前就给自己种了痘。
也不知是因为体质原因还是这段时间太累了,顺治种了痘之后当天夜里就发起热来。
杜太医亲自看过,说是正常反应,并无大碍,甚至不叫喝药,说是叫这病症发出来,效果更好。
可昭宁心里却是紧张的很,眼泪汪汪的抱着顺治不肯撒手。
顺治十八年一月初七越来越近,她实在是担心顺治会如历史上一般过不了这一天,所以才会这么急着叫他种痘,可如今见他反应这么大,又心慌的厉害。
她好怕他会出事,就算是牛痘,谁又能保证一定是安全的呢?
是她太冲动了,为什么非要急于一时,为什么不等牛痘技术再成熟一些,为什么要叫他以身试险呢?
昭宁的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掉,顺治心疼极了,一边给她拭泪一边安慰道:“太医不是说了是正常的吗?我也没觉得难受,之前你着凉发热的时候,不是自己还说偶尔病一下对身体好吗?”
“呜呜,那不一样,”昭宁边哭便说,“你跟我是不一样的。”
历史上的她活了那么久,他们怎么能一样呢?
顺治哭笑不得:“这有什么不一样的,好了,别哭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不是种了痘,而是得了天花呢。”
顺治这话说的昭宁脸色大变,竟是抬手一巴掌扇在了顺治的脸上。
“什么天花,你胡说什么!”昭宁气得发抖。
昭宁从来没有打过顺治,即便是当初她失了孩子他还带着她出去看砍头吓坏了她的时候,她都没有这般生气过。
顺治被打了也没生气,只是有些被吓到了。
他不过是顺口一句玩笑话,却没想到竟然让一向温柔的昭宁发了这么大的脾气。
“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胡说的,”
顺治将昭宁搂紧怀里,一边顺着她的后背,一边道歉,“别生气了,我再不敢了。”
昭宁“哇”的一声大哭出来,双手紧紧搂住顺治的脖子不放。
他发着热,却更加温暖鲜活了,他抱着她的动作那般温柔,他的语气那么的亲近。
一想到她有可能会失去他,她就觉得世界要崩塌了。
什么太后,她这辈子都不想当太后!
她只想做他的妻子,将来她要死在他前面,因为她不想承受失去他的痛。
“不要离开我,求求你了,”
昭宁的哭声几近破碎,“我真的好怕,真的好怕。”
顺治既自责又心疼。
即便是当初失去他们的孩子的时候,她都未曾哭成这样。
他的昭宁一直都是温柔克制的,可如今因为他的一句玩笑,却叫她难过至此,可见在她心里,他有多么的重要。
“昭宁,对不起,我再也不会说这种话了,”
顺治也跟着掉下眼泪,“别怕,我保证,我一定不会离开你,等我们都老了,我也会撑到最后,不会留你一个人难过的。”
“你是皇帝,说话必须要算数,”昭宁抽噎着,“你要是骗我,我,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顺治探身轻吻昭宁的泪珠,将承诺化入一片深情中,他不想如太医所说的安心静养,他如今只想将她拆吃入腹,叫她看一看他的心里是不是只装着她。
……
顺治十六年十二月底,帝种痘痊,后大悦,奏请封赏六宫,帝允之。
多年未有变动的后宫妃嫔终于能往上挪一挪了,昭宁不吝啬高位,顺治自然也不会反对。
惠妃晋贵妃,贤福晋晋贤妃,佟佳福晋晋淑妃,另有两位庶妃晋了福晋,其余庶妃也皆有赏赐。
唯有一直得宠宫权在握的石福晋,却因病未在晋升之列。
外人皆道这是皇后妒忌石福晋得宠,故意打压,而实际上,这是顺治和昭宁在履行他们曾经的承诺。
册封前夕,昭宁亲自到翊坤宫探望石映月,问她如今是否改了初衷。
若她想留在宫里,便予她妃位,若她心意不变,那便是时候“病逝”了。
石映月毫不犹豫的答道:“臣妾自然甘心就死。”
她心中的那位良人,自始至终都还在等她。
虽然她从未给过他能出宫重聚的承诺,可他却宁愿背负着世人的指指点点,宁愿被父兄以家法惩治,也不肯另娶他人,只道他心中已有妻子,虽不能相伴一生,但只要装在心里,便足矣。
这样的郎君,她怎能辜负?
即便是泼天的富贵她也不要,她只想回到她的良人身旁。
顺治如今已经很能体会石映月的这段情了,翊坤宫中石福晋病逝的那一夜,一顶朱红小轿将宫女映月送出了宫门,送回了她的良人身边。
顺治甚至还许她收拾了想带走的东西,全都送到了那座昭宁给他们准备的宅子里,又承诺依旧允许那人参加科举,并不会因为娶了映月而叫他耽误了前程。
傅达礼终于鼓起勇气到昭宁面前求娶谨雅,昭宁只一句话,前尘她不追究,但她身边的丫头,绝不能受委屈,若是将来傅达礼得了高位,想要另娶,她也不拦着,只需将谨雅送回她的身边,她的丫头,她自要护她一生。
林升和谨云,终究还是在昭宁和顺治的见证下,结成了异性兄妹。
其实谁都能看出来他们之间有情,可林升说什么都不愿意耽误谨云一辈子,只愿做兄长,护她顾她便足矣。
谨云亦不在意,她私下里对昭宁说,她已经下定决心一辈子留在宫里了,兄妹也好,对食也罢,终究不过是个名头而已,他既然不愿,她也不会勉强。
果儿也是不愿意出宫的,即便宫外有个据说要等她的书生,可她却并没有感动。
她从未见过他,更不曾倾心,不过是家里人不顾她的意愿定下的亲事,他愿意等随他,不愿意更好,她绝不会为了所谓的道义委屈自己,去嫁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
顺治十八年正月初七,虽是冬日,却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自从除夕宴之后,昭宁就像是一个小尾巴一样跟着顺治,不管他去哪儿都要一起,一连七日,连太后听说了都一脸没眼看的表情,唯有顺治不觉得腻歪,反而觉得有趣。
“要不干脆在龙椅后面加个座儿,用帘子一挡,以后我上朝的时候,你就坐在后面看着,怎么样?”
顺治仰躺在昭宁的腿上,嬉皮笑脸的胡说八道。
那不是成了垂帘听政了吗?她又不是慈禧!
昭宁瞪了顺治一眼,将手中剥好皮去了籽的葡萄塞进了顺治的嘴里。
往日里她从来不惯着顺治这般饭来张口的,今日却是万事小心,就算吃个葡萄也怕顺治会卡死自己,所以干脆亲自动手剥皮喂他。
顺治一脸享受的表情,叹道:“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昭宁冷哼了一声:“就今儿这一日,明儿你就算是求着我,看我理不理你。”
顺治奇道:“为何偏就今日特殊?要不叫太医来给你诊诊脉吧,我怎么觉得自从去年腊月我种痘开始,你就不太对劲呢?”
其实昭宁掩饰的很好,但却是瞒不过与她朝夕相处的顺治。
这一个月来,她惊梦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也越来越粘人了,眼底里总是充满了担忧,仿佛他不是个成年男子,而是个叫人不放心的孩子一般。
便是对玄烨和二公主,她也从未曾如此过,可他问她,她却总说没事,是他想多了。
顺治知道自己绝对没有想多,但昭宁不愿意说,他也不想勉强,只是顺着她依着她,她想做什么就让她做什么。
今儿尤其过分些,从早上醒来一直到现在夜幕降临,他都没离开过她的屋子,除了用膳之外,几乎都被她困在床上,看书、聊天,却不许他碰笔写字。
更气人的是,他在她的床上一整日,她竟是不许他做些应该做的事。
边想着,顺治的手边慢慢摸上昭宁的腰。
昭宁十分机敏的将顺治给掀到一边,自己下床去将果盘放回桌子上,却在顺治也想跟下来的时候,重新叉腰将他堵回去。
“这不公平,”顺治委屈道,“你又不许我碰,又不许我下床,莫不是想学上次那本《傀儡记》里面那样,将我做出傀儡娃娃摆在床上?”
昭宁赶紧捂住顺治的嘴,怒道:“说了多少次不许你偷看我的话本子,你,你偷偷看了就看了,怎么还能说出来!”
顺治不能言语,只能委委屈屈的对着昭宁眨眼睛。
青年帝王一身单衣,领口松松垮垮的挂在肩上,隐约可见光洁的胸膛。
他此时看起来竟有几分纤弱的的模样,无辜的抬头看着她,仿佛任君采撷的模样甚是勾人。
无奈昭宁郎心似铁,美景当前,却岿然不动。
据说有一种死法叫做马上风来着?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反正今天晚上,他什么都别想干!
顺治有些哀怨的拿开昭宁的手,泄气道:“你是不是觉得我腻了?”
以前他若是如此,她总是会爱不释手的主动亲他的,怎么今日就这般冷酷无情?
昭宁咽了咽口水,十分克制的往后退了两步,咬牙道:“你等着,过了子时我再收拾你。”
边说着,她突然抬头看向那架子床的床顶,雕龙画凤的床顶甚是精致,就是此刻看起来,好像也不那么结实?
“你还是下来坐着吧,”
昭宁伸手去拉顺治,“明儿叫他们换个没有顶的床来,这木头用久了,说不定里面腐朽了,没准什么时候就塌了。”
顺治:……噗。
这就是现实版的杞人忧天吗?
好端端的床,怎么会塌了呢?
正在顺治意图跟昭宁说清楚这木头结实的很,就算放上百年也不会腐朽的时候,林升突然在敲门禀道:
“万岁爷,乾清宫的屋顶突然塌了一块儿,正好砸塌了后间的床,奴才已经命人去修缮了。”
顺治:……?
昭宁:……!
“你看看吧!这屋顶床顶的,根本就不结实!”
昭宁提起搭在一旁顺治的衣裳塞进他怀里,“赶紧穿好衣服,我们到外面去躲躲,就去御花园的湖边——不行,万一掉水里呢?”
昭宁脑中飞速转动,终于眼前一亮:“有了,咱们去太和殿前面的广场上待着吧,那里宽敞,什么都没有!”
就不信还能从天上掉下来一颗陨石将顺治砸死!
顺治:……
可不是宽敞吗,宽敞到连个挡风的东西都没有,大冬天的也不怕被冻死!
顺治将手中的衣服丢到一边,一把将当真打算出去的昭宁给打横抱起来,丢回了床上,然后自己压了上去。
“大半夜的去什么太和殿,哪儿都没有你床上安全,”
顺治用力堵住昭宁的嘴,直到将她亲的气喘吁吁说不出话来,才松开,“虽然我不知道你今儿是怎么了,但是昭宁,你摸摸我,我现在康健的很,真的不会出任何意外的。”
昭宁也知道在顺治看来她的举动太奇怪了,可她是真的很担心很害怕,特别是离子时越来越近,她没有一丝的放松,只觉得更加的难捱,仿佛时间已经停滞了一般,永远也过不去这一天。
“我就是心里不安嘛,”昭宁一边喘息一边伸手捧住顺治的脸,“你看乾清宫不就无缘无故的塌了房顶么,我总觉得,正月初七不是个好日子,可能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
乾清宫这事儿,顺治还真的是,无话可说。
不过乾清宫的屋顶本来当初修缮的就不结实,夏天漏雨都是常事,冬天被雪压塌了瓦片,应该也不算是什么奇闻吧?
他现在都在养心殿里处理政事,已经很久没进过乾清宫了,所以就没浪费银子叫人修缮,偏偏在今儿塌了,也算是巧了。
“林升,现在什么时辰了?”
顺治对着门外问道。
还在门口等顺治回话的林升立刻答道:“回万岁爷,已是亥时三刻了。”
原来时间过得这么快吗?
竟还有一刻钟就要来到正月初八了。
昭宁一直紧绷着的心松了松,还没等她长出一口气,就又被顺治吻住了。
“反正正月初七不过完估计你也睡不着,要不咱们还是做点有意思的事儿,让时间过得快一点吧。”
顺治诱惑的说道。
昭宁眯着眼睛看着顺治,警惕道:“你不许脱衣服。”
顺治轻笑,低声在昭宁耳边道:“不用我脱衣服,我也能让你觉得很有趣,要不要来试一试?”
一刻钟而已,动动手指就过去了。
等到了正月初八,他必得叫她知道知道,将他困在床上这么久,是要付出代价的。
红烛高照,春情渐起,昭宁很快就化身一汪春水,再也没心思去想这最后的一刻钟到底过没过去了。
只有还在门口等着顺治要如何处置乾清宫的事情的林升,听到屋里的动静后翻了翻白眼,一甩袖子转身就走——
皇上和皇后真会玩,他一个太监,就不跟着掺和了。
顺治十八年正月初八,朝霞漫天,仿若神迹般令人瞩目。
然而昭宁却累得太过,错过了这美好的景象,等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是天光大亮,顺治靠在床边,正微笑看着她,说道:
“初八了,什么事都没发生,就说你想太多吧?”
昭宁亦笑了:“是啊,什么事都没发生,真好。”
……
后世史籍记载:
顺治十八年正月初八,天降异象,乃祥瑞之兆。
后感受于天,有孕,于十月十五诞下双胎,龙凤呈祥。
帝大喜,遂命大赦天下,并言:“朕今日得麟儿凤女,为天之造化,皇后功德,朕感之,于愿足矣,今后宫中再不必进新人。”
自此,帝后恩爱数十年,为传世佳话,后人观之,亦心向往之。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到此完结啦,谢谢大家一路的陪伴,记得要收藏一下洛洛的其他预收哦~
后面还会有几篇番外,内容会写在标题上,大家挑选有兴趣的看吧~
第96章 番外-孔四贞1
和硕恭贞公主府。
孔四贞面无表情的看着跪在自己面前哭哭啼啼的女子以及她怀里抱着的孩子,只觉得荒谬极了。
她早就知道孙延龄在外面有个相好的女子,从前是勾栏出身,后来被孙延龄赎出来养在了外面的宅子里。
自从发现这件事之后,她就彻底死了心,再没让孙延龄进过公主府,随他在外面怎么折腾,她只当自己没有额驸。
可她没想到她已经退让如斯,他们竟然还得寸进尺,无媒苟合的私生子也敢抱到她的面前,还求她给孩子一个名分!
她能给什么名分,这孩子跟她又有何干系?!
“你叫美娘是吧,”
孔四贞冷淡的开口说道,“趁着本公主心里还存着一点慈悲,赶紧抱着你的孩子离开公主府,只要你和他不再出现在本公主面前,本公主就当不知道他的存在,给你们母子一条活路。”
美娘怯生生的抬起头,眼眶含泪,梨花带雨,好一副柔弱无依的模样。
“公主是最心善的,求求您救救妾和孩子吧,爷说若是公主不同意叫妾进门,就要将这孩子送人,将妾卖回青楼,”
美娘娇声低泣,“妾卑贱之身,虽死无怨,不敢求公主给妾一个容身之地,只求公主能看在稚子无辜的份儿上,给这孩子一条活路,便是为奴为仆也使得啊——”
孔四贞被这一套唱作俱佳的表演看笑了:“哦?你想叫你儿子在我身边为奴为仆?”
美娘一脸舍不得的看着怀中的孩子,却还是说道:“是,只要能留在公主身边,就是他的福气。”
“这好办啊,听说内务府正在挑人呢,本公主给你写个帖子,你直接将孩子送过去,若是熬过来了,将来本公主会叫内务府将他送到公主府上来伺候的。”
孔四贞饶有趣味的说道。
美娘一惊,结结巴巴道:“内,内务府?”
“不然呢?”孔四贞勾了勾嘴角,“想在本公主身边伺候,有些玩意儿自然是不能留的。放心,内务府这活儿干得熟练这呢,越小越不容易死。”
想在她身边为奴为仆,那就去做太监好了。
美娘大惊:“公主,您,您这么能这么恶毒!他毕竟是额驸的亲骨肉啊,您怎么能让他做,做太监呢?”
“孙延龄的儿子,与本公主何干?”
孔四贞即便笑着,眼神依旧冰冷,“美娘,本公主今日不杀你们母子,是因为上天有好生之德,但若是今日之后你们敢再出现在本公主面前,就别怪本公主辣手无情了。来人,将她们轰出去!”
早就候在门外的侍女们立刻进来扯起美娘就往外拉。
她们都是跟在孔四贞身边伺候多年的,深知孙延龄这个额驸到底多么的不要脸,明明早就背叛了公主,却偏还要在外面装出一副深情的模样,简直恶心极了。
她们公主什么都没做错,还要被外人指指点点,好似是她辜负了孙延龄一般,如今这外室和孽子竟然还敢上门,公主没叫人打死她们,当真是太过善良了!
孔四贞也不是当真任人欺负的人,只是如今这当口,她不太想惹事。
这几年云南平西王吴三桂、广东平南王尚可喜、福建靖南王耿精忠越来越肆无忌惮,顺治早有撤藩之心,只是念及百姓无辜,尚不想付诸武力,想要用怀柔之策罢了。
可三个藩王狼子野心,又如何能轻易就范?
面对顺治的旨意也是各种借口推脱,暗地里却是招兵买马,居心叵测。
在这个节骨眼上,身为藩王之女的孔四贞就尤为引人注目。
她虽不涉朝政,可却依旧有许多人明里暗里找她打听,甚至还有些主战派在暗中想要抓她的把柄,好以此作为出兵清缴三藩的借口。
虽然孔四贞相信顺治不会听信谗言,但她还是不想给顺治惹麻烦的,孙延龄的事儿不急,她都已经忍了许多年了,难道还差这一年半载吗?
等她皇上哥哥平定三藩之后,她定要与孙延龄彻底做个了断。
然而孔四贞想要暂时息事宁人,可别人却不想叫她置身事外。
美娘母子两个被轰出了公主府的第二日早上,就被人发现横尸街头。
京兆衙门的人找上门来的时候,孔四贞人却是一早就进了宫。
昨儿美娘带着孩子上门的事儿自然瞒不住宫里,太后怕孔四贞心里难过,早早便派人来接了孔四贞,说是江南的贡缎到了,叫她自己来挑。
孔四贞到慈宁宫的时候,昭宁也在。
“今儿太阳是打西面出来的吗?”
孔四贞奇道,“怎么大早上的竟然能瞧见皇嫂,难不成皇上哥哥他终于——”
昭宁上前捂住孔四贞的嘴,埋怨道:“你这丫头,现在是什么话都敢胡说了,若是叫皇上知道了,受罪的是我。”
这些年来孔四贞早已经习惯了哥哥嫂嫂这秀恩爱的本事,笑着拉下昭宁的手,抱在怀里一起挤到太后身边去挑缎子。
她如何不知这是嫂嫂在担心她,这么多年来,嫂嫂总觉得她受了天大的委屈,但其实,相比那些远嫁却英年早逝的公主们,她已经很幸运了。
不管孙延龄如何恶心她,至少不敢对她下手,有亲人们护着,她其实也没受过什么委屈。
挑选贡缎不过是个借口罢了,孔四贞随便选了两匹就喊眼花,依偎着太后耍赖,昭宁叫人端了各色小吃来,三人一边吃着一边随意的聊天。
太后和昭宁都没有提起美娘的事儿,而是说起今年还要再去木兰围场,问孔四贞要不要跟着。
孔四贞自是要去的,这次围猎要给敏敏挑选额驸,她又怎么能不在呢?
因为昭宁的缘故,顺治对敏敏多了几分疼爱,对她的婚事也更加上心。
不像另外两位收养的和硕公主一个下嫁尚可喜之子尚之隆,一个下嫁耿继茂之子耿聚忠,看似比远嫁蒙古好些,但三藩狼子野心,又如何会真心爱护公主们?
好在公主们人都在京城,就算与额驸不睦,也能好好的生活。
而敏敏则是要嫁回科尔沁的,作为这一代第一个也许也是最后一个跟科尔沁结亲的公主,无论是大清还是科尔沁都尤为重视,科尔沁部已经上表了决心,无论顺治看上了哪位女婿,都会随公主常住京城。
这一次围猎科尔沁适龄的宗亲都会去,顺治已经说了,全凭敏敏自己喜欢哪个,就将哪个领回来。
孔四贞与昭宁和太后正说着敏敏适合个什么样的额驸,却瞧见顺治从外面走了进来。
顺治的脸色漆黑,像是刚刚发过火,进来给太后请了个安就一屁股坐在昭宁旁边,不言不语的生闷气。
太后嫌弃的撇了撇嘴,对着孔四贞说道:“瞧瞧,这年纪越大越娇了,这是等着你皇嫂去哄呢。”
孔四贞低低笑了,看着昭宁不知在顺治耳边说了什么,就叫顺治脸色好看了许多,看得她好生羡慕。
“阿贞,这段日子你就在宫里陪着额娘吧,别出去了,”
顺治对着孔四贞说道,“过段时日就要出发去木兰围场,这次额娘不愿意去,你帮着敏敏收拾收拾东西,她大大咧咧惯了,别什么都不带,到时候也没地方给她找。”
孔四贞放下手中的茶杯,定定的看着顺治说道:“皇上哥哥,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
就算太后不去,也不至于没人帮敏敏收拾东西,顺治这么说很明显就是想将她留在宫里的借口而已,定然是宫外出了什么事不想叫她知道。
其实还能有什么事儿呢,八成又是孙延龄搞了什么幺蛾子,她也不是小姑娘了,还能躲在额娘怀里不管不顾就当事情没发生吗?
顺治见瞒不过,叹了口气,说道:“其实也跟你没什么关系,就是孙延龄养的那个外室没了。”
“没了?”
孔四贞惊道,“怎么没的?昨儿还好好的啊,那孩子呢?”
“孩子,也没了。”顺治答道。
孔四贞攥紧双手,又道:“这好端端的两个人,总不会无缘无故就没了吧?皇上哥哥,你不要瞒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大早被人发现死在街上,京兆府查到他们昨日去了你府上,想问问你叫我给拦回去了,”
顺治解释道,“我已经叫刑部和大理寺去调查,你不用急,在宫里等消息就是了。”
“他们若想问,只管叫他们来问,别叫他们在我这儿绕圈子耽误时间,”
孔四贞没做过,自然不惧,“昨日她们突然来寻我,我就觉得很奇怪,如今想来,说不定她早就发觉了什么,才会冒死找我,可惜我竟是没有察觉,若我能多问几句——”
“这跟你没有关系,”
昭宁打断了孔四贞的自责,“她们若事前就受到威胁,那见了你之后大可与你直言,又何必遮遮掩掩的?我倒是觉得,还是她们从你府上出去之后被人盯上了。孙延龄昨日在哪儿?”
孔四贞摇了摇头:“我早就不管他的行踪了,要么是在军中,要么就是又与那些闲散子弟饮酒作乐。”
说着,孔四贞又看向顺治:“皇上哥哥,毕竟是两条人命,我还是去一趟京兆衙门说清楚吧,别叫人觉得我仗势欺人。”
孔四贞心中有种预感,这事儿怕是跟撤藩有关,美娘母子两个的死就是冲着她来的,既如此,躲是没有用的,她越是退缩,越会叫人有机可乘。
事实证明,孔四贞的预感是对的。
尽管她已经十分配合,并且京兆衙门和刑部也确认美娘母子两个离开公主府后直接回了家,期间并没有与任何公主府的人有接触,但京城里依旧流言四起,矛头直指她因妒生恨而杀人。
御史台的很快就告到了顺治的面前,顺治却不屑一顾,只道若是孔四贞想要那母子二人的性命,根本无需遮掩。
然接踵而来的,却是朝中主战派掀开了孙延龄这些年来私下里做的事,直言其实为三藩内应,而孔四贞枉顾皇恩,嚣张跋扈,竟敢当街杀人,可见藩王习性难改,三藩必除。
众臣请求顺治严惩孔四贞夫妇,顺治大怒,言孙延龄之过,公主何辜?又令人拿孙延龄下狱候审。
其实这些年来孙延龄背地里做过什么,顺治心中早就有数,之所以一直留着他,就是为了今日。
一个外室女及其私生子被杀案,竟是牵连甚广,除了恭贞公主的额驸孙延龄之外,建宁公主的额驸,平西王吴三桂之子吴应熊亦是牵扯其中,据说正是吴应熊派人帮着孙延龄将这外室及其子除去的。
顺治立即命人将吴应熊收押,连带着同样是额驸的尚可喜之子尚之隆,耿继茂之子耿聚忠也都牵连,一并收押调查。
一时间风声鹤唳,便是再蠢笨之人也能瞧出皇上这是要对藩王动手了,而那三位藩王却是迟迟没有动静,仿佛并不知道儿子被抓的消息。
顺治当然不会干等着三藩造反,收押了几个额驸之后,他立刻带着几位公主一起往木兰与蒙古诸部会盟去了。
这举动便是告诉天下人,既然三藩枉顾皇恩,那大清自然还有其他盟友,公主金贵,不会因额驸之过受到牵连,相反,她们甚至还有机会再嫁蒙古。
原本只是为端敏公主一人择婿,如今却突然多了四位公主,其中除了建宁公主已有子嗣外,其他三位公主可都尚未有后,若能娶到,比之头婚也不差什么。
一时间蒙古诸部亦是心动,三位公主的年纪都不算小,蒙古人成亲又早,实在难寻年纪合适又尚未婚配的,故而一些已有家室的台吉们,也都蠢蠢欲动,觉得自己也有机会。
对于顺治这种行为,昭宁一直是不认可的。
当初要嫁两位公主的时候,她就曾经劝阻过,毕竟她知道三藩定会出事,公主出嫁怕是难得圆满,但当时情形没有如今这般紧张,朝中安抚为主的声音也比较大,加之公主们是居在京城的,所以最终还是下嫁了。
可成婚之后夫妻之间互相提防,又何谈举案齐眉,几年下来,具是怨偶。
如今额驸们下了狱,眼看着公主们要解脱了,却又被顺治拎来了蒙古,瞧这种待价而沽的架势,公主们着实可怜。
昭宁为此特意劝了顺治,希望他能多顾及公主们的心意,然而顺治却叫她自己问三位公主。
孔四贞对再嫁没什么兴趣,她年纪最大,已经过了渴望良人的时候,只盼着快些结束,叫她一个人好好的快活。
倒是柔嘉、和顺两位小公主竟是愿意改嫁的。
“皇额娘,当初我们离开家进宫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要承担什么责任的,这些年虽然所托非人,但因为汗阿玛和您的庇佑,却也不曾受过什么委屈。”
柔嘉公主是安亲王的次女,相貌算不得出众,性子却沉稳大气,很有皇室贵女的风范。
“出行前,汗阿玛是问过我们的意愿的,他说这一次让我们自己挑,若是有喜欢的,他会为我们做主,若是没有,也不强求,”
和顺公主亦是温婉可人,“能得汗阿玛和皇额娘如此疼惜,是我们的福气,您放心,我们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我们不会辜负您的期许,会过得很好的。”
孔四贞叹道:“竟是我最不得皇上哥哥的宠了,这话他怎么不对我说呢?”
昭宁笑着摇了摇头:“与你还用说这许多?有本事你就给我带个新额驸回去,别总是嘴上厉害,做起事来还没你两个侄女痛快。”
孔四贞气结,赌咒一定要让昭宁打脸,可真到了围场该出头的时候,她反倒退缩了。
那些有家室的她不屑,年轻的小伙子她又臊得慌,横竖没一个合适的,何苦在外人面前现眼呢?
然而她却不知,有一个人一直远远的看着她,想上前却又不敢。
“又想被网子捆起来挨鞭子了?”
傅达礼突然出现在那人背后,“偷窥恭贞公主,你好大的胆子!”
那人吓了一跳,回头看见是傅达礼,方才长出一口气,拱手道:“师父,您可饶了我吧。”
这人正是曾给傅达礼做过一个月徒弟的额日敦巴日。
数年不见,当初那个莽撞的蒙古少年如今已经出落成丰神俊逸的公子,若非傅达礼眼神好,决计认不出他的。
“听鄂缉尔王爷说你如今有个名号叫‘玉面诸葛’,我还以为是混叫来玩笑的,可如今这一见,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
傅达礼也是惊讶的很,“这走出去说是个风流公子还差不多,哪里像是常年从军的人。”
额日敦巴日咬了咬嘴唇,只道:“我听闻恭贞公主的额驸虽也是行伍出身,但一向颇有才名,还经常为她吟诗作赋,若我也能,公主会不会多看我几眼?”
傅达礼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什么玉面诸葛,根本还是当初那个傻不愣登的笨小子!
一想到额日敦巴日对着孔四贞吟诗作赋的场景,傅达礼就忍不住想笑,正好谨雅有孕没跟来他很无聊,倒不如看看热闹,回去也好讲给谨雅听。
“确有此事,”
傅达礼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公主和额驸鹣鲽情深,如今额驸出了事,只怕公主心中难受,正是需要人安慰的时候。”
额日敦巴日这便上了心,第二日,孔四贞就收到了一张未署名的情诗。
“这是什么玩意?”
孔四贞眉头紧锁,“谁送过来的?”
侍女们摇头表示不知道。
孔四贞只当是哪个痴心妄想的蒙古人胡闹,并没当回事,结果之后的每一天,她都会收到不同的情诗,有的塞进她的门缝,有的塞在她的食盒里,有的塞在她的马鞍上,简直无所不在。
可偏偏这些情诗都不署名,叫孔四贞想找人算账都找不到。
孔四贞气急败坏的叫来了侍卫,令他们严防死守,终于将那送信之人给抓住了。
额日敦巴日没想到他只是来送个情诗竟然会被十来个侍卫埋伏。
他倒不是没有还手之力,只是——
不敢。
这些侍卫很明显是孔四贞的人,若是不小心打伤一个,他可赔不起。
于是孔四贞再次见到额日敦巴日的时候,他又被麻绳绑了起来,可惜这一次没有柱子,只是将手反绑在背后罢了。
“额日敦巴日?”
明明看起来与印象中完全不同,但孔四贞却不知为何脱口而出这个名字。
额日敦巴日颇有些垂头丧气的模样,闷闷的“嗯”了一声。
“怎么着啊,几年没见,还记着当初的仇呢?”
孔四贞看着面前青年委屈巴巴的模样,感觉十分有趣。
额日敦巴日赶紧摇头道:“没有,当年公主对我只有恩没有仇!”
“那你闲来无事往我这儿塞这些恶心玩意做什么?”
孔四贞将一大摞情诗拍的啪啪响,“皇上哥哥给你的师父,就教你这些玩意了?”
好好的一个憨厚青年,怎么变成浪荡公子了?
别让她知道是哪个混账玩意教的,不然非得让他好看!
“不是师父教的,是我自己学的,”
额日敦巴日抬头看向孔四贞,“是我写的不好吗?那我回去再好好学学,一定能写的比那姓孙的更好的!”
孔四贞有些愕然的看向额日敦巴日:“你与他比什么?”
额日敦巴日委屈的低下头:“我知道我不能与他比,他是有名的才子,可我再怎么装,也还是个粗汉子。”
“没说你写的不好,”
孔四贞挥手叫侍卫们退下,自己起身走到额日敦巴日面前,“我是问你,为何要学他,他又不是什么好人,你平白学他做什么?”
额日敦巴日依旧低着头:“可他是你的额驸,你一定很喜欢他吧。”
孔四贞心中一动,突然有些明白面前的青年想要做什么了。
她蹲在身子,与他平视,柔声问道:“额日敦巴日,你成亲了没有?”
额日敦巴日摇了摇头,然后像一只小狼一般眼巴巴的盯着孔四贞,仿佛她是一块鲜美的肉。
这眼神,竟是与当年一样,丝毫未变。
如今的孔四贞却不似当年,当年她还要顾忌体面,有些事知道却只能当成不知道,而如今,她却没有那么多顾忌了。
朝廷要除三藩的决心已定,孙延龄这些年四处逢迎,安插眼线,倒卖消息罪证确凿,顺治决计不会留他性命的。
而她,很快就要自由了。
所以如今再面对这样纯粹的眼神,孔四贞的心境大不相同,只觉得,好像挺有意思的。
“那你身边,可有伺候房事的丫头?”
孔四贞以手轻抚额日敦巴日的脸颊,继续问道。
额日敦巴日不知所措的张了张嘴,却没出声,还是摇了摇头。
孔四贞笑了。
很好,是个好孩子。
也许正如皇嫂所言,她做事应该更痛快一些。
不若当真带个新额驸回去,叫皇嫂看看她的本事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9点还有一章,但是完全没有理智也不负责,孔四贞vs额日敦巴日那啥啥,请慎重购买,不能带脑子看,在意ooc的小可爱们可绕行,不影响剧情。
第97章 番外——孔四贞(无责任)
青天白日,孔四贞的帐子门却关得严严实实的。
门口守着两个侍女,都是孔四贞的心腹,其余不管是侍卫还是太监,都被撵得远远的。
额日敦巴日反绑双手跪在地上,眼睁睁看着孔四贞的手指从他的脸颊上慢慢滑落,顺着他的下巴抚上他的脖颈,最后停留在喉结处。
额日敦巴日紧张的咽了咽口水,喉结如滚珠般上下滑动。
孔四贞似乎觉得很有趣,竟用手指顺着那滚动的喉结上下轻点,引得额日敦巴日微微发颤。
“我觉得,你自己学的不太好,”
孔四贞朱唇轻启,声音里带着蛊惑的味道,“你应该找个师父教教你,你说呢?”
“我,我听公主的。”
额日敦巴日的声音有些发颤,当年敢将陌生姑娘捆回家的莽汉,如今却乖顺的如同一只大狗。
孔四贞的手指继续向下,勾着额日敦巴日的领子继续问道:“那你拜我为师如何?我来教教你‘做人’的道理。”
不等额日敦巴日回答,孔四贞已经勾开了他的第一颗扣子。
额日敦巴日没有说谎,他之前一心只想着要有出息,整日泡在军营中,当真是从未有亲近之人的,对男女之事,更是没有经验。
孔四贞是他暗暗放在心尖尖上的人,是他连胡思乱想都会觉得亵渎了的人,他从不敢妄想会有一天能与孔四贞单独相对,更遑论被她这般温柔缱绻的挑逗。
青年的脸颊绯红,眼睛变得湿漉漉的。
孔四贞话中的意思他能听得懂,但却不敢答应,生怕这是她的试探,一旦他没把持住,今后就再没有机会了。
“你不愿意?”
孔四贞不满的皱起眉头,松开要继续解扣子的手,做出要退开的样子。
额日敦巴日急了,不再想那么多,立刻喊道:“我愿意,愿意的!”
“嘘——”
孔四贞捂住额日敦巴日的嘴,“不准出声,若是叫人听到,我就说你闯进我的帐子,想要——”
孔四贞靠近额日敦巴日的耳朵,轻轻吐气,“想要对我无礼。”
额日敦巴日又是一颤,却乖乖的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乖孩子。”
孔四贞终于将额日敦巴日的扣子全部解开,又将手伸到他的外衫里面,去拉里衣的带子,“让我先瞧瞧,这些年你在战场上可受了伤?”
拉开里衣带子之后,孔四贞双手抓着额日敦巴日两侧的衣领,一用力,将他所有衣衫一起往后拉去。
青年结实的肩膀和胸膛立刻露了出来,因为他的手还被反绑着,所以衣衫并未掉落,而是都堆在一起,叫他像是被人强迫了一般,竟是多了几分脆弱的美感。
额日敦巴日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他有些慌,不知所措的看着孔四贞,不敢出声,更不敢躲闪,只能任由她上下打量,仿佛要看清他的全部一般。
他们这样是不对的。
多年学得的礼教规矩这样告诉额日敦巴日。
可公主喜欢啊,他又如何能拒绝?
额日敦巴日咬紧嘴唇,他不傻,他知道接下来应该会发生什么事,他也知道以他如今的身份绝不配如此,若是叫人发现便是死罪,可此时,他却根本无力抗拒。
不是因为手上的束缚。
他若想逃,就凭这区区麻绳,又如何能困得住他?
而是因为她是孔四贞,是他心心念念的公主。
便是明知道前面会是地狱,她在对他招手,他也会义无反顾的跳下去。
“公主——”
额日敦巴日的声音变得低沉,“可以放开我吗?”
这种事情,难道不是应该他主动?
孔四贞勾了勾嘴角,用手指捏住额日敦巴日的下巴,强迫他抬头看着她。
“你可是我抓住的贼,再没受够惩罚之前,休想逃跑。”
额日敦巴日温顺的抬着头,眼睛里只有孔四贞:“我不会逃的,公主抓住了我,我自然任凭公主处置。”
“哦?”
孔四贞眼波流转,“我能相信你吗?”
“额日敦巴日可以把命给你,我的公主。”
青年的眼神一如当年的虔诚。
孔四贞的神色逐渐变得复杂,她似乎在心中衡量着什么,眯着眼睛盯着额日敦巴日,一直到额日敦巴日的脖子发酸的时候,方才开口说道:“额日敦巴日,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若是不愿,我现在就放你走。”
“可你若是留下了,从今以后,你的命就是我的了。”
孔四贞捏着额日敦巴日下巴的手逐渐往下,转而握住了他的喉咙,“我这个人霸道又不讲道理,我的东西,是决不许别人碰的。你若是脏了,不管你是封了贝勒还是王,我都会亲手毁了你。”
“我曾经轻信过一个人,赔上了自己,却没换来他的珍惜,”
孔四贞的手指微微颤抖,“为了大局,我恶心了这么多年,却终究遗憾不能亲手处置了他,而你——,若是你敢负我,我绝不会再隐忍,我会拉着你一起下地狱的。”
孔四贞微微收紧手指,直勾勾的看着额日敦巴日的眼睛,“额日敦巴日,你可要想好了,莫要等看到阎王的时候,再怨我没有给你机会。”
喉咙间的压迫叫额日敦巴日呼吸变得有些困难,可他却依旧昂着头挺直脖子,将自己最脆弱的部分坦然交到孔四贞的手里。
他错了,他一直以为以孔四贞的性子,必是很喜欢孙延龄才会嫁给他,与他携手多年的;
他以为这么好的公主,孙延龄定是会分外珍惜,绝不会叫她受到一丝伤害。
若是当年他能多打听打听,而不是选择逃避,若是他知道孙延龄竟然对她不好,那他绝不会窝窝囊囊的待在草原上自以为这才是对她好,他会追去北京城,哪怕被严惩,也要当面告诉她——
他喜欢她,从来不是少年任性,而是从第一眼见到她,就将她刻进了心底。
他不在乎她是不是嫁过人,甚至不在乎当时她能不能跟孙延龄和离,只要她愿意,他就会一直守在她的身边,哪管为奴为仆也心甘情愿。
额日敦巴日没有说话,可他的眼神和动作,已经说明了一切。
青年的眼角落下心疼的泪水,他无比自责,更对眼前的姑娘无比怜惜。
将命交到她手里算什么,就算是要他现在就为她去死,他也心甘情愿。
“别哭啊,我不是想欺负你,”
孔四贞误会了额日敦巴日的眼泪,有些懊恼的松开了手,在额日敦巴日不受控制的咳嗽的时候心疼的拍背给他顺气,
“你若是觉得这样不舒服,那我们也可以慢慢来,我今日就是——”
她今日就是一时兴起,觉得总是循规蹈矩的没意思,倒不如痛痛快快的放纵一把,可却忽略了他的感受。
他说他没有妻子她信,可说他从没有侍寝的丫头,她原本是不太信的,不过也不是真的很在意。
他这个年纪,身边有人也是正常的,只要以后没有就行了。
可如今见他如此生涩的反应,却是有些相信他是真的没有经验了。
否则怎么会因为她轻轻的碰触就浑身颤抖呢?
现在他又哭了,好似她欺负了他一样——
不对,不是好似,她就是在欺负他。
可她也没想将人给欺负哭了呀。
“不,我没有不愿意,公主,我,我可以的。”
额日敦巴日止住了咳嗽,急急的说道,“你别生气,不要赶我走,我什么都听你的。”
孔四贞听了这话,低头轻笑,然后坏心的用指甲在额日敦巴日的胸口划了划:“真的什么都听我的?”
额日敦巴日用力点了点头,甚至挺起胸膛叫孔四贞能摸的更方便些。
“这可是你说的,”孔四贞再次与额日敦巴日对视,确认他的意愿,“等会儿再想后悔,可是来不及了哟——”
“此生绝不后悔。”
额日敦巴日毫不犹豫的如是说道。
既然他发出了邀请,那她就不客气了。
孔四贞伸手将人从地上拉了起来,却不去解开他手上的绳子,而是推着他往床榻上去。
她的力气有些大,他拖在地上的衣裳有些长,竟是跌跌撞撞的摔倒了床上,孔四贞追了上去,却故意欺负他手不能动,对着他上下其手,看着他从不知所措到逐渐迷离。
涉世未深的青年单纯的像一张白纸,任由孔四贞如何泼墨,便随之变成孔四贞想要的模样,他紧张却不害怕,因为他知道,他的公主是不会真的伤害他的。
额日敦巴日第一次知道世界上竟然还有这般美妙的事情,孔四贞又顾念他青涩,着意怜惜许多,叫他舒服极了,只是有些苦了孔四贞,辛苦半日,倒是没得到多少实惠。
这生瓜就是难啃!
终于累瘫了的孔四贞靠在额日敦巴日的胸口,略有些气恼的磨了磨爪子。
明明她是想占便宜的,如今却好似吃了大亏。
果然公主大婚之前要安排懂事的宫女去教导额驸规矩是有缘由的,她早经人事还这般累,若是换成个小姑娘,还能成的了事?
额日敦巴日不敢去阻止孔四贞磨爪子,有些忐忑的问道:“公主,可是我做的不好?我,我还是回去好好学学再——”
“闭嘴!”
孔四贞立刻沉下脸,“我警告你,刚刚我说的话可不是跟你开玩笑的,你若敢把自己弄脏了,我就把你用网子捆了丢出去喂狼!”
刚刚她想的都不作数,什么懂事的宫女,她的人根本不需要别人帮忙教!
生就生点吧,反正她都已经啃了,也只能继续啃下去了。
第98章 番外——孩子们
顺治二十五年十一月,初雪骤降。
许是因为刚搬回坤宁宫还不太适应,昭宁一早起来就觉得有些头痛,便没盘头发,只是叫谨云给她编了两条粗粗的麻花辫垂在胸前。
这几年她养的好,头发愈发的乌黑光亮了,发量也比刚入京的时候多上许多,倒是再不用担心有脱发的危机了。
“主子,今儿果儿出宫去瞧福嬷嬷了,是谨雅姐姐到门口接的,您准备的东西,都带上了。”
谨云一边给昭宁梳头发一边说道。
福嬷嬷终究是年纪大了,即便是昭宁一直叫她住在宫里精心调养,还是在去年永远的离开了。
今儿是福嬷嬷的祭日,认了她做干娘的果儿自然要去祭拜,昭宁也准备了一些祭品,叫果儿一同带去。
说起果儿,昭宁不免叹了口气。
她身边的丫头们各有各的归宿,就连几个年纪更小的,都已经出宫嫁人了,偏生果儿至今仍留在宫中。
以前她觉得果儿年纪小性子单纯,想要多养她几年再叫她嫁人,可谁知年复一年,一直叫她蹉跎至今。
其实在果儿年满二十岁的时候,昭宁就想放她出宫嫁人了,可赐婚的旨意尚未下,那个嘴上说一定会遵守婚约等果儿出宫的书生,却另娶他人了。
果儿虽然总说她不在意那段婚约,可是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其实一直暗暗的注意着那人。
他办书孰,她偷偷的叫人送去书本桌椅;
他被恶棍无赖欺负,她偷偷的求了进宝去帮他报仇;
他父亲病重,也是她向昭宁求来了太医,却又顾及他的颜面,还叫太医伪装了再去。
可最后,他却还是等不及了,娶了一个赏识他的翰林家小姐,说是为了病重的父亲冲喜,却从未曾想过去问一问,那真正救了他父亲性命的大夫,到底是从哪里而来。
果儿说不怪他,毕竟是她不想出宫,叫他空等了许多年。
果儿还曾悄悄的去瞧过他的新妇,回来后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哭了三日,出来后,便不再提起那人的名字。
再之后的数年,昭宁总是试探着想给她赐婚,背地里想要求娶她的人家也不少,她的额娘甚至在她年满二十五岁该出宫的时候在宫门口大闹了一场,可她却依旧不为所动,只说想要如谨云一般,一辈子留在宫里。
可谨云还有个林升嘘寒问暖呢,果儿却小小年纪就像是心如死灰一般,叫昭宁如何能不急?
今日果儿难得出宫一趟,昭宁早早就跟谨雅说好,叫她祭拜完将果儿带回家中,见一见特意请来的几位公子,万一有哪个能看对眼呢?
不管是谁,昭宁都愿意成全。
“主子,阿哥所那边传来消息,说咱们四阿哥把二阿哥给打了。”
昭宁正在喝着粥,进宝突然进来回了这么一句。
昭宁一口粥差点喷出来——
她儿子满打满算也就刚过了七周岁,能把大他八岁的哥哥给打了?
“四阿哥没事吧?”谨云担心的问道。
进宝摇头笑道:“当然没事,二阿哥哪能跟四阿哥动手啊。”
是啊,福全性子憨厚,一向疼爱弟妹,怎么会跟她那个小魔星动手,八成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任由那小混蛋欺负。
“去,问问伺候的人发生了什么,然后将祈祐给我抓回来!”
昭宁气得将手中的粥碗往桌上一摔,怒道。
本就头疼没什么胃口,这会儿就更是什么都不想吃了。
她这对双生子叫顺治宠得厉害,闺女永宁是个蔫坏的,嘴又甜的很,哄得满宫围着她转,而儿子祈祐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小霸王,稍有不顺心就要闹一场。
以前他倒是还算有分寸,最多是撒泼打滚罢了,如今刚送去阿哥所半年,竟然连自己的哥哥都敢打,当真是无法无天了!
“把戒尺给我找出来,今儿我非得叫他长长记性!”
昭宁是当真生气了,她不强求祈祐一定要像玄烨那般聪慧好学乖巧懂事,但至少也要秉性正直,懂孝悌,知廉耻,成为一个能被人尊敬的人。
如今他才七岁就敢动手打福全,若不严加管教,可还得了?
皇后娘娘要见四阿哥,阿哥所的师父们自然不敢拦着,不多时,进宝就领着祈祐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玄烨。
祈祐虽然小,但却不傻,当然知道他额娘这会儿将他叫来是为了什么,一进殿看到昭宁脸色不善,立刻乖顺的跪下请安,磕了头之后也不敢自己起来,只是眼巴巴的看着昭宁。
祈祐如此,连带着玄烨也跪在他身边不敢起来。
“玄烨起来。”昭宁先对着玄烨抬了抬手,然后看向祈祐问道,“说吧,为什么要打你二哥?”
祈祐撅了噘嘴,只道:“因为我讨厌他。”
“啪!”
昭宁将戒尺重重的拍在桌子上,怒道:“他是你哥哥,你有什么资格说讨厌他?”
“可我就是不喜欢他!”
祈祐并不服,“他整日里总是做出一副逆来顺受的委屈样,好像我跟三哥欺负了他似的,还天天把他额娘挂在嘴边,满宫里谁不知道——唔——”
玄烨一把捂住了祈祐的嘴,不叫他把不该说的话说出来。
关于董鄂福晋当年的死因,宫中暗地里流言不少,但流言终究只是流言,他们做晚辈的,没有妄言长辈的道理。
“你二哥额娘早逝,他念叨几句又怎么了?”
昭宁继续怒视儿子,“就因为他不合你的心意,你就能跟兄长动手了?那是不是我再多说几句,你也要跟我动手?”
“额娘息怒,四弟不是有意跟您顶嘴的,”
玄烨开口替祈祐说话,“今日是我跟二哥起了冲突,四弟只是想护着我而已。”
祈祐委委屈屈的看着昭宁不说话。
昭宁依旧盯着祈祐:“兄弟间偶有意见不合,争执几句我是不管的,但动手打人就是不对!我就问你,今日你二哥可曾还手?”
祈祐摇了摇头。
“你二哥从小便知道让着你,但你不能把他的疼爱当做无能,你真当他打不过你这丁点大的小屁孩儿吗?他不过是懂得友爱弟弟,不忍对你动手罢了,而你呢,打了哥哥之后毫无愧疚之意,还敢这般理直气壮!”
昭宁站起来提着戒尺走到祈祐的身前,指着他说道,“哪只手打的人,伸出来。”
祈祐害怕的往玄烨身边缩了缩,玄烨立刻伸出双手,摊平放在昭宁面前道:“额娘,这事是因我而起,也是我没拦住,您罚我吧。”
昭宁并不理会他,而是依旧用戒尺指着祈祐。
祈祐小心翼翼的看着昭宁的脸色,见状知道额娘是真生气了,也不敢再躲,乖乖的伸出了右手。
昭宁抬起戒尺直接打在祈祐的手心上,一连三下,打得祈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眼看着昭宁再次扬起戒尺还要再打,玄烨终是忍不住直接将祈祐护在怀里,昭宁这一戒尺就落在了他的后背上。
“额娘坏!”
祈祐推开玄烨跳起来,“明明是二哥先欺负三哥的,你不问情由就打人,一点道理都不讲!我,我要去找汗阿玛告状!”
说罢,竟是哭着就往外跑去。
昭宁气得直发抖,怒道:“好好好,当真是管不了了!今后不许他进坤宁宫,随便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玄烨劝道:“额娘息怒,今日之事真的不能都怪四弟,他动手打人是不对,但也是二哥挑衅在先的,还请您明察。”
他本不想在昭宁的面前说福全的不是,但见到闹成这样,却是不得不说了。
昭宁努力压着心里的怒火,低头看向玄烨道:“好,那你说,你二哥怎么招惹他了?”
玄烨垂下眼眸,回道:“二哥这几日总提起董鄂福晋,说她无辜枉死,还,还想在宫里给她做法事,叫我,叫我也去为董鄂福晋尽孝。今日一早二哥又当面说起,我不愿,就与他拌了几句嘴,他骂我,四弟是为了护着我才动手的。”
“就算是要给董鄂氏做法事,福全又怎么叫你来尽孝?”
昭宁不解。
这董鄂氏一来不是玄烨的生母,二来也没有追封,又福全在,怎么也轮不到玄烨吧?
玄烨答道:“二哥大概觉得,当初是为了救我,才叫董鄂福晋无药可医的。”
“荒唐!”
昭宁将手中的戒尺丢到地上,“董鄂氏之死与你何干,福全这是闹得哪一出?”
“额娘,当真与我无关吗?”
玄烨抬头看向昭宁,眼眶有些微红,“二哥说当日您用西洋药救了我,可却因此叫董鄂福晋没了药,所以——”
“所以你就信了?”
昭宁皱起眉头,“往日里我与你说的你都不信,福全一句没由来的猜测你就当真了?”
玄烨咬了咬嘴唇:“额娘疼我,从不许宫人们提及此事,我,我就——”
“你就觉得其中必有隐情,觉得是你对不起你二哥,觉得自己合该让着他,有委屈都只管往肚子里咽?”
昭宁气笑了,“玄烨,这么多年来,是我亏待了你吗,竟是叫你养成这般委曲求全的性子?你难道就没想过来问问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玄烨低头不语。
“我把你捧在手心里养大,平日里生怕你受到半点伤害,她董鄂氏算什么东西,也配叫你委屈求全?”
昭宁笑着笑着就哭了,“我以为我已经做的够好了,但凡你喜欢的,想要的,我都想办法叫你如愿,我不怕把你宠坏了,就怕你太过懂事委屈了自己,结果呢?你如今竟还是小心翼翼的度日,因为几句闲言碎语就归咎于自己!”
“我告诉你玄烨,只有她董鄂氏欠你的,你不欠她,也不欠任何人!”
昭宁抬手抹了抹眼泪,“既然我说的话你都不信,那今后就随便你信谁,我都不管了!”
说罢,她也不管玄烨哭着磕头,竟是直接头也不回的冲进了内室,直接将自己摔在床上,用被子捂着头呜呜的哭了起来。
玄烨从未见过昭宁发这么大的脾气,想要追进去却又不敢,谨云拉了他一把,劝道:“主子今早起来就不太舒坦,脾气难免大了些,三阿哥别往心里去,主子就是太心疼您了。”
玄烨愧疚道:“都是我的错,我叫额娘伤心了。”
“主子如今正在气头上,怕是不肯见您,您还是先回去吧,等主子消了气,奴才再叫人去请您过来,到时候您说几句软话便是了,”
谨云安慰道,“主子一向最疼您,说了些气话,您别往心里去。”
玄烨怕进去叫昭宁更生气,只能点头应下,退了出去。
可走到门口,又觉得自己不能就这么回去,既是做错了惹额娘生气了,便该罚,于是干脆就跪在了坤宁宫的门口,想着若是额娘想见他了,便能赶快进去请罪。
可是他并不知道,昭宁哭着哭着,竟然睡了过去。
今日初雪,天气寒凉,坤宁宫外地面冷得很,玄烨穿得又不多,不多时就冻得开始哆嗦。
进宝从里面出来,瞧见玄烨竟不声不响的跪在外面,吓了一跳,赶紧吩咐小太监进去取厚披风来。
玄烨期待的看着他问道:“额娘可是消气了?”
进宝答道:“主子哭累了睡了,奴才正要去请太医过来瞧瞧。”
玄烨“哦”了一声,催促道:“那你快去吧。”
进宝没急着走,而是接过小太监取来的厚披风给玄烨披上,劝道:“三阿哥,奴才多句嘴,主子又没罚您,您何苦跪在这儿受冻?这还下着雪呢,若是让主子知道您糟蹋自己的身子,怕是要更生气的。”
玄烨却不肯走,只道:“不是有了厚披风吗?我没事,你快去给额娘请太医吧。”
进宝劝不动,只能嘱咐小太监们盯着点,然后赶紧去请太医了。
进宝和太医尚未回来,祈祐倒是把顺治给带来了,顺带着还有他的同胞姐姐,三公主永宁。
看到玄烨跪在外面,就连顺治都惊了,赶紧上前问道:“怎么回事,你额娘罚你跪的?”
昭宁一向不喜欢罚跪,她总说这惩罚除了伤膝盖之外没有任何意义,便是宫女太监犯错她也不会这么罚,更遑论是她一直疼爱的玄烨呢?
果然玄烨摇了摇头。
“三哥哥,我若是你就现在立刻起来,”
永宁凑到玄烨身边对着他伸出了手,“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轻易损伤,额娘没罚你你却自己罚自己,这是不对的哦。”
玄烨这会儿也意识到自己又做错了,当真搭着永宁的手站了起来,祈祐愧疚的帮他拍了拍膝盖,说道:
“都是我不好,叫三哥替我受过了。”
“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做错了事情,惹额娘生气了,”
玄烨摸了摸弟弟的肩膀,“不过你也有错,额娘罚你,你就该受着,若觉得委屈,可与额娘分说清楚,而不是转身就跑。”
“可是师父不是讲过,大棒则走的道理吗?我躲出去叫额娘先冷静一下再回来听罚嘛。”祈祐分辩道。
“你可得了吧,”顺治听不下去了,“就你额娘,能对你大棒加身?最多就是又掏出她那戒尺,还打不了几下自己先心疼了。小子,今儿这顿打你挨定了,敢跑就得敢承担后果。”
说着,他将小儿子提溜起来,抓着往坤宁宫里走去。
玄烨犹豫了一下,转头去看一直守在一旁的小太监想说些什么,却被永宁拉住了。
永宁有些幸灾乐祸的说道:“三哥哥,别白费口舌了,这都是额娘的心腹,还能替你保守秘密?”
玄烨被妹妹点破心思,脸色微红。
“你别怕,等会儿我来帮你哄好额娘,”
永宁笑眯眯的拉着玄烨的手往里走,“额娘最疼你,肯定舍不得再罚你的。”
永宁的话叫玄烨心里又一阵翻腾。
就连最受宠的小妹妹,都说额娘最疼他,可他却为了旁人的闲言碎语不信额娘的话,难怪额娘会那么生气。
“我倒是宁愿额娘罚我。”玄烨轻喃了一句。
“三哥哥,你不会傻到觉得额娘从不罚你是因为疏远你吧?”
永宁翻了个白眼,“你又不曾犯过什么大错,难不成非要额娘找个理由揍你一顿,你才会安心吗?额娘又不是打人狂。”
玄烨:……
虽然说,他的确是有几分这样的心思,但叫这个小妹妹说出来,着实是叫人臊得慌。
“三哥哥,你要是非得这么想,我教你的法子,”
永宁笑得像个小恶魔,“你学祈祐啊,等会儿回去你就去找二哥哥打一架,再把祈祐也揍一顿,实在不行我跟二姐姐也可以配合你演戏,装出被你欺负哭了的样子,包管你如愿以偿。”
玄烨:……
还是算了吧,他是想跟额娘更亲近一些,但不是活够了。
“我最近没得罪过你吧?”玄烨怀疑的看向永宁。
否则她怎么会撺掇他去找死呢?
永宁哼了一声:“我问你,上次额娘给你的西洋玩意儿,为什么我没看到?”
玄烨语塞。
“真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妹妹,以前你都是先让我挑的,三哥哥你变了!”
永宁跺了跺脚,对着玄烨吐了吐舌头,不再理他,转身跑开了。
玄烨失笑,却也暗道自己没有顾及妹妹的感觉。
那些赏赐他瞧着永宁都有,便给了他的福晋赫舍里氏,永宁当时没说什么,可心里怕是有些吃味了。
要不明儿出宫去再寻些有意思的给永宁送去?
玄烨一边琢磨着怎么哄妹妹,一边踏进坤宁宫后殿,他跟永宁说话耽搁了一会儿,这时顺治已经叫醒了昭宁,正当着她的面儿训祈祐呢。
“那戒尺那么重,你拿着手疼不疼啊?”
顺治将昭宁的右手握在手心里揉着,“你想打他何必亲自动手,叫人传了板子来就是了。”
祈祐:……呜呜,我到底是不是亲生的啊!
昭宁睡了一会儿,还是觉得头疼,靠在顺治的肩膀上无力的说道:“我以后都不管他了。”
“真不管了?”
顺治含笑问道。
昭宁哼了一声:“不管了,谁爱管谁管。”
“行啊,来人,将四阿哥拖出去重则——”
顺治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昭宁一把捂住了嘴。
昭宁横眉怒目的瞪着他:“你敢打我儿子?!”
顺治拉开昭宁的手,哈哈大笑:“就知道你舍不得。”
祈祐极其有眼色的凑过去,抓着昭宁的衣袖可怜兮兮的望着她:“额娘,我知道错了,我回去就给二哥道歉,以后再也不敢啦——”
昭宁伸手在祈祐的额头上点了点,嗔道:“你啊,每一次犯错道歉都很快,也不知道随谁。”
顺治望天,表示这个与我无关。
永宁趁机也依偎过去,用告状的语气道:“额娘,我跟你说,刚刚我们过来的时候,看到三哥哥跪在坤宁宫外面,冻得瑟瑟发抖还不起来呢。”
昭宁顿时脸色一变,连声问道:“谁叫你跪的?外面什么天气你不知道?你就穿这么点跪在外面?”
玄烨赶紧拱手回道:“哪有永宁说的那么夸张,我是穿了厚披风的,刚进来热就脱在外面了。”
昭宁松了一口气:“还知道穿衣服,倒也不算傻。”
永宁转着眼睛又道:“谁说不算傻的,额娘我告诉你哦,三哥哥他——”
“好妹妹,我错了,我明儿亲自去给你找好玩的带回来行吗?”
玄烨赶紧求饶,“下次不管得了什么,都先让你挑!”
永宁得意的笑着闭嘴,昭宁却心疼了,嗔道:“你不许总欺负你哥哥,你那库房里东西都堆不下了,怎么还好意思跟你哥哥要!”
“你也是,别总是纵着他们胡闹,”
昭宁对着玄烨招了招手,叫他到身边来,亲自摸了摸他的手,发现还算暖和才放心,“你是兄长,该好生管着他们才对,刚我用那戒尺等会你带走,若是他们犯错,你就揍他们。”
永宁和祈祐大声的表示抗议,玄烨却窝心的笑了。
他知道,这是额娘在告诉他,在她心里,他就是她的亲生儿子,永宁和祈祐就是他的亲弟妹,他不止要宠着他们让着他们,更要管着他们教着他们。
最后,玄烨当真是捧着那戒尺回去的。
所有人都以为,那戒尺是昭宁给他让他管教弟妹的,可实际上,玄烨却将这戒尺当成对自己的警醒。
额娘和弟妹都从未将他当成外人,是他想岔了,差点将自己推远。
从今以后,他会以此为戒,努力做一个好儿子,好哥哥。
等三个孩子一起走远之后,顺治才搂着昭宁问道:“你今儿怎么这么大的脾气,玄烨虽然有时候过于小心了些,但也不是胆小的性子,会被吓得跪在冰天雪地里不敢离开,可见你刚刚这火发得可不小。”
昭宁叹了口气,按着额头道:“我是被祈祐气到了,这火就发在了玄烨身上。不过也好,若非闹这么一遭,这孩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解开心结,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我说的不是这个,都是你的孩子,要打要骂自然随你,”
顺治摇了摇头,“我是觉得你今天这火气来得蹊跷,不像你平日的性子,还是叫太医给诊诊脉吧。”
昭宁轻笑:“看太医就看太医,你绕这么大圈子做什么,我又不是你闺女,看到太医转身就跑。”
顺治也笑:“闺女像你,其实也差不多。”
昭宁嗔怪的瞪了顺治一眼,正要叫他说清楚什么叫她跟她闺女差不多,进宝就领着太医进来了。
太医给昭宁诊脉,顺治则是退出门外对着林升说道:“你去一趟阿哥所,告诉二阿哥抄十遍孝经,明儿亲自送到养心殿来给朕。”
林升一惊,犹豫道:“万岁爷,要抄这么多,二阿哥怕是今天晚上不用睡了。”
“因为他的偏听偏信,他的弟弟们一个挨了打一个罚了跪,朕罚他抄十遍孝经多吗?”
顺治冷哼一声,“去清理一下阿哥所里面的人,看看是谁在挑唆。”
林升不敢再劝,应声而去。
顺治再次走进房门,却见昭宁已经坐了起来,瞪大眼睛看着太医,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怎么了?皇后的身体可还康健?”
顺治赶紧问道。
太医笑道:“皇后娘娘一切都好,只是有了身孕,难免火气大些,日常饮食清淡些即可。”
“有了身孕?!”
顺治也瞪大了眼睛,“皇后之前生双胎的时候不是说伤了身子很难再有身孕了吗?”
太医解释道:“确实不容易,是皇后娘娘这些年好生调养的功劳。”
“好好好,赏,所有人都有赏!”
好大一个惊喜从天而降,顺治简直乐疯了,“上天赐福,朕要大赦天下!”
“你可老实点吧!”
昭宁伸手将要飞上天的人抓回来,“太医说才一个多月,你可别胡闹!”
“对对对,不能着急,至少要等三个月之后再昭告天下,”
顺治像是看稀世珍宝一样盯着昭宁的肚子看,“乖啊,你可要好好长大,不能让你阿玛的努力白费啊。”
昭宁:……
昭宁翻了个白眼,可嘴角却是止不住的笑容。
本以为今生儿女双全已是圆满,可如今却真真是意料之外的惊喜。
只不过福全院里的侍妾都快要临盆了,她这当额娘的竟是要给这第一个孙子辈生个更小的姑姑叔叔,说出去还真有些臊得慌。
“就这最后一个,以后不能生了!”
昭宁坚定的说道。
顺治:……?
这又是为了什么啊?
不过不重要,先把肚子里这个好好生下来,以后再说以后的。
就不信她能忍得住不碰他!
作者有话要说:
这本书就到这里结束啦,宝宝们记得收一下预收,咱们下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