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意外的偶遇就像蝴蝶扇动翅膀，很快消失波澜。
宋时月没有再见过祝星焰，他也不曾出现在学校。
同桌肖思敏早已加入他的粉丝团私人群，对他的行程了如指掌，每天学习课余，见缝插针拿着手机絮叨：
“祝星焰还在拍《夜杀》呢，程导剧组管理很严，听说所有人都不准请假，这部电影都拍了快半年了，估计是奔着拿奖去的。”
“他要求超高，看采访爆料，一个镜头不满意能拍上几十遍，你说大导演是不是都有些艺术偏执？”
她嘀嘀咕咕，也不等宋时月回答，自顾自说下去。
“祝星焰第一次和这种大导合作，估计压力也很大，这是他转型的第一部作品，无数人看着，肯定不能出岔子。”
“所以，我，一定要努力，在学校做好他坚强的后盾。”肖思敏突然握拳，如同在国旗下宣誓那般庄严肃穆。
宋时月略微好奇，停住笔：“你打算怎么做？”
“我决定，每天给他擦一遍桌子。”肖思敏不假思索道。
“……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十月中旬，校运会临近，班会结束过后，体委每天抱着登记表发愁，费劲三寸不烂之舌怂恿大家报名。
宋时月上下左右都被骚扰过一遍，女子八百米烫手山芋，放眼全班也无人敢出征。
肖思敏因为身高优势，被体委盯上，一下课就来做她思想工作，不堪其扰。
肖思敏烦得不行，瞧着旁边安安静静写字的宋时月，一时冲动，口不择言。
“你怎么老缠着我啊，班长不是也这么高，你咋不找她？”
体委给出的理由是肖思敏身高腿长，天然优势，八百米最合适不过。
但宋时月比肖思敏还高一点，166的净身高，比例匀停，在南方女孩中，亮眼得突出。
男生梗了下，须臾，涨红脸：“班长、班长，太瘦了……”
“什么意思？！”肖思敏反应过来，大怒，抄起书追杀他，“你说我胖？！于朝你去死吧！！！！！”
夺命午休。于朝好不容易逃过一劫，气喘吁吁在座位上坐下。
一抬眼，宋时月笑盈盈站在他桌前，语气如常。
“体委，八百米我报名。”
各项目尘埃落定。
校运会前，班里开始定制班服，款式选定好统计尺码，下午宋时月拿到表格交去张风办公室，他翻了两页，想到什么。
“对了，你问祝星焰了吗？”
“啊。”宋时月懵住，“他要来吗？”
“没听说，不过他毕竟算是我们班一员，直接忽略会不会不太好？”张风摸了摸下巴，一脸思忖模样，语气像是拿不定主意同她在商量，宋时月微微无语，还是善解人意道。
“那我确认一下吧。”
「月亮」：【祝同学，校运会你来吗？在定制班服。】
「月亮」：【班主任让我问问你，需不需要统计你的尺码】
夜杀剧组，在北方一座工业化城市，钢筋水泥构成大片空旷黑色，阴沉天空刮着平原冷风，落寞冷肃。
一场戏杀青，中途休息，导演坐在显示屏前看画面回放，祝星焰身上戏服没脱，三件式衬衫马甲西装，高级手工定制，从民国走出的小少爷，此刻正随意坐在集装箱上，查看手机。
看到宋时月那两条消息时，整个人莫名从戏里抽离出来，仿佛闻到了校园阳光青草地的味道，片刻恍然，原来他还是一个高中生。
祝星焰本能的，想起了那家巷子里的陈旧小店，屋檐不住往下低落的雨水，隐约中，看到一个穿蓝白校服的少女。
扎在脑后的低马尾，发丝柔软垂落，侧脸雪白，眼睛清黑明亮，注视人时，有种别样的明净和温柔。
可那天他明明没有看到她。
祝星焰仔细回想，原来记忆里这一幕，是当初见到她的第一眼。
那也是一个下雨天。
剧组进度很赶，根本没有假期，他手指放到输入框，准备回复时，鬼使神差。
星：【我穿xl码】
星：【可能没有空赶回去，下次回学校的时候我去拿班服】
可能是想留作纪念吧。
宋时月看到这条消息已经是几个小时后，她心中揣测，回复一个好，顺便把班服的款式照片发给他。
两人自那次的意外交集结束，这是第一次联系，宋时月觉得他们的对话好像自然了些，比起疏离客气的陌生人，终于显露出了几分同学情谊。
秋高气爽，操场气氛火热。
绿草坪修整一新，跑道红白条纹鲜明，广播声回荡校园。
开幕式过后，各体育项目依次展开，宋时月作为班长，统筹物资和班级各种事务，忙得像只小蜜蜂，难以停歇。
宣传委员鼓动同学写加油稿，宋时月和体委清点着水和药品，时刻关注广播，提醒下一个比赛项目的同学去检录。
他们班的班服很显眼，是红白色的运动服，精神十足，朝气勃发，上面有他们特意设计的一班logo，一只圆圆的白色和平鸽。
寓意着友谊团结。
正如每届校运会的口号，友谊第一，比赛第二。
翌日依然是个大晴天，阳光明艳，照得草地发亮。
女子八百米在上午，宋时月被好几个同学簇拥着去检录，关怀声七嘴八舌。
“班长，尽力就行，不要拼，身体第一位。”
“全班同学都是你最坚强的后盾！”
“时月，我对不起你。”肖思敏哭丧着脸，混在中间，抓着她胳膊道歉。
“好了大家，相信我。”宋时月无奈摆手，“其实我平时有跑步的习惯……”
“藿香正气水已备好，葡萄糖保温杯也已到位，班长你放心飞，我们永相随！”人群中有人信誓旦旦保证，引来附和声一片，宋时月的微弱解释很快淹没其中。
她放弃挣扎，上去抽签。
数字八，瞧着像是好运。
号码牌被贴在身后。枪声响起，起跑线上运动员飞奔出去，宋时月保持着中间位置，速度不快不慢，呼吸节奏平稳。
才跑没几步，身旁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加油声，口号洪亮整齐。
“班长！加油！班长！加油！”
宋时月分出余光往旁边一看，不知何时，跑道旁聚集了他们班一圈学生，男生女生，都在陪着她一起跑。
他们班的架势过于壮观，凝聚力吓人，其他班的人看了，忍不住好奇。
“你们班关系这么好？”
“废话，那可是我们班长。”
“一班之光，学习成绩又好性格又温柔，还漂亮，谁不喜欢她。“
“啊，那肯定很多人追吧。”
“别搞笑啊，我们都是纯洁的革命友谊，理想主义的花才会盛开灿烂，早恋没有好下场。”
“说人话。”
“谁敢啊。”
“那可是真月亮。”
“我们班长的志愿是外交学院，度过这三年，大家都有美好的未来。”
声势壮观的陪跑队伍成为操场上最热烈的存在。
其他班选手也有同学在一起陪跑加油，只是都不如一班的人多势众，被围绕的那个女孩，穿着白色运动服，昂首奔跑，阳光下的脸庞白皙发亮。
她宛如一道不知疲倦的光点，持续恒速移动，在最后半圈冲刺时，突然加速，一个个超越前方的选手。
第八，第七，第六——伴随着终点线的出现，一百米近在咫尺，众人心提到了嗓子眼，呐喊声快要冲破天际，喉咙嘶哑。
“班长！加油！！！”
女生犹如一只振翅的白鸽，身影快速穿过前方的影子，冲过了终点线。
第一名！
“啊啊啊啊班长是第一名！！冠军！！”
旁边的人冲过来围住她，女生上前搀扶抱住，祝贺声激动到变形，简直比他们自己拿下冠军还要兴奋。
宋时月靠在她们的臂弯里，大口喘气，看着面前一张张班里同学的脸庞，苍白的唇拉开笑容。
透过围绕的人群，宋时月看到天空蓝得发亮，草地鲜润，远处都是学生，隐隐约约，眼前似乎闪过一抹黑色背影。
身形轮廓熟悉。
宋时月眨眨眼，觉得自己看错了，剧烈运动过后的缺氧，让她已经出现了幻觉。
沿着操场慢走许久，又被盯着喝了一支葡萄糖，宋时月终于得以休息，回到班级区，从包里拿出手机。
没有什么重要消息。
她惯例上去看一眼qq，祝星焰名字后面竟然跟着一个小红点，她诧异点开，发现十几分钟前，他给她发了一条消息。
星：【衣服我拿走了】
后面紧跟着的是一张照片。
教室后头属于他的储物柜，用袋子妥善包装好的班服。
宋时月之前把衣服放在那里时，已经给他发消息告知，让他有空的时候可以自己过来拿。结果今天，他突然不声不响拿走了。
所以，她之前在操场看到的那个人不是错觉吗？
宋时月手放到对话框，想说什么又感觉唐突，敲敲打打。
「月亮」：【你今天来学校了吗】
我刚才在操场好像看到你了……
算了。
宋时月无意识盯着屏幕几秒钟，反应过来，刚准备切出去，手机细微震动，那边竟然很快回了。
星：【来了】
星：【看到了你们比赛，很热闹】
啊，那是不是正好看到了她在跑八百米。
宋时月微微不自在，抿了抿唇。
光标持续闪动，上方显示正在输入，许久后，宋时月点击发送。
「月亮」：【明天校运会还有一天，会有闭幕仪式】
祝星焰的回复依然迅速。
星：【不了，下午的飞机】
「月亮」：【好的，祝你一路平安】
那边没有再回。
宋时月退出软件，对着面前蓝天发了会呆，阳光晒在身上暖洋洋，她在这短暂的片刻休息中，难得登上微博，随手刷了一下首页。
跳出来的，是一条点赞快十万的最新微博。
账号名字显示祝星焰。
头像是男生专辑大片，星火四溢中一道藏于黑暗的背影，孤傲挺拔。
他几分钟前，发了一张照片。
艳阳笼罩下的操场，满是校服，人头攒动，他站在外面高高台阶上，手挡着脸，对着镜头比了一个耶。
身后跑道鲜亮，绿草如茵。
他身上穿着红白相间的班服，像是一个短暂逃脱集体的学生。
微博没有配文，只有一个简单的比耶符号，难得显示出几分轻快。
底下评论也已经破十万，粉丝激动难耐，欣喜于他的突然冒泡。
宋时月视线简单停留，在划过这条微博时，轻巧地点了一个赞。
很快融入无数网友中，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