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好。”
终于还是将那些问题全都咽下, 沈从殊轻勾起嘴角,应了一声。
其实很多事情,不注意时没发现, 可一旦去在意,就会发现生活中, 已经有许多的蛛丝马迹。
宋樾以前的衣服从来都没有标牌,但衣服质量款式都是极好的, 从前只以为是他在哪里淘来,毕竟他就是那行走的衣架子, 他自己本身的光芒已经极度耀眼夺目,只要见到,就很容易让人忽略掉其他。
现在, 他的衣服都是由她来置办,她不管领他去哪里,衣服贵还是便宜,他从来都没有意见。只要她买来, 他便穿。
现在想想,如果他真如她所想的那样贫穷,又怎么能如此心安理得,出入那些奢侈品专柜从来都游刃有余, 面不改色。她自以为在生活上已经给他足够多,但其实不足他真实身份下的九牛一毛。
他年龄不大, 但自小奢侈富足, 所以, 他才从始至终都从容。
认识她前, 他也不会做饭,其实去酒吧唱歌, 也是很随性的,隔很久去一次,一次只唱一两首歌,这哪里像是做兼职应该有的态度?倒像是随便玩玩。
那时他们公司和骏丰谈度假村设计方案,基于信任,设计图稿完全都给了骏丰,之后骏丰避而不见,项目陷入僵局。他们公司别无办法,只能去寻求程守言的帮助,请客吃饭上赶着巴结讨好。这件事被宋樾知道之后,他反应激烈,与她大吵一架,后来冷战了许久。她只觉得他一个学生什么都不懂,他说那些不过是理想化后的天方夜谭,是吃醋。也不知道他那时候是怎么想,是不是在看她的笑话呢?
有些事情不能深想,一想起心脏都隐隐作疼。
她那么喜欢的弟弟,全心的信任他,可他对她,似乎连一句实话都没有。沈从殊不知道除了这些究竟他还骗过她什么。
沈从殊避不可免的去想那些事,往事纷杂,一件一件接连跳出来,全都浮现在脑海。
晚上沈从殊让宋樾先洗澡,轮到她时,她在浴室里待了很久,差不多一个来小时,原以为出来之后,宋樾会睡了,但是却并没有,他还坐在床头,拿手机玩游戏。
他偶尔晚上睡觉前会打一两局,没有瘾。
沈从殊平时不玩游戏,也不关注他这个,他玩游戏时,她做点别的或者刷刷视频看看电视剧,有时候知道他会和朋友一起玩,即便他开着语音,也没多在意他的朋友都有谁,总归她也不认识。
“唉我去,宋樾快来下路,下路有埋伏,他们三个人都来抓我,求救命!”
“快快快,我要死了,死了死了死了啊啊啊……”
……
“还得是你啊宋樾!五连绝世,牛逼!我死也瞑目了哈哈哈哈”
……
从前,宋樾和朋友连麦时,沈从殊也偶尔从他的手机里听见这个人的说话,那时候只觉得有点儿耳熟。现在仔细听,可不就是汤隋的声音吗?汤隋说话,有点儿吊儿郎当,腔调挺独特的。沈从殊只见过汤隋两次,没那么熟悉,但现在仔细去听,也听出来了。
奇怪的就是,从前那么多细节都明明摆在前面,如此显眼,她究竟是怎样做到的视而不见?
宋樾抬眼,也注意到沈从殊进来。
听汤隋在手机里咋咋呼呼,皱了皱眉,伸手直接闭了麦,快速的几分钟推完了塔,这时候沈从殊也掀开被子上了床。
夜晚,按照往常惯例,只要宋樾住在这里,总免不了一些亲密。
宋樾在这方面需求很高,一晚上没有都不行。
两人曾约定过,周日到周四的时候,只能有一次。宋樾倒是听进去了,次次执行都很彻底,抓漏的能力无敌,花样频出,一次时间能搞到近两个小时。
熄灯之后,宋樾的手熟练攀了上来,揽住沈从殊细瘦的腰肢。
“姐姐……”
他低声喊她。
现在只有在床上的时候,他才愿意这样喊,更像是一种隐秘的邀请。
他垂下头,去吻她的唇,细密绵软,伸舌撬开她的嘴,有别于她刚回来那时在门口的热烈,他在这时候,又格外的有耐心,不急不躁,一点儿也没有寻常时凶劲。吻过她的唇,唇往下,又去吻她的颈。
翻身,想将衣服往上撩,沈从殊却忽然伸手,将他推了一把。
宋樾被推离,黑夜里,就听沈从殊轻声说:“今夜就算了吧,最近工作强度很大,有点累。”
可宋樾哪里知道沈从殊究竟是因为什么。
从声音里,也听出了沈从殊的疲惫与倦怠。今天一晚上,沈从殊时常走神,不在状态,眉头紧锁的样子,瞒不过宋樾。
宋樾转身,手扣住沈从殊的腰肢,关心低问:“怎么了,工作遇到什么难事,还是身体不舒服?”
沈从殊不太想多说,只顺着他的话,应了一声,“嗯。”
宋樾不是什么心思细腻的人,他的出身决定,他从小做什么想什么也不需去太过顾及旁的人。但在遇见沈从殊后,对于沈从殊,总会不自觉多想一些,有比旁人更多的耐心,也更多别人不曾见过的温情。
“说一说吗?”
宋樾再问。
他不知道,引得沈从殊此时最烦心的,恰恰就是他。
沈从殊只摇头,心知敷衍不了宋樾,于是勉强说一句:“其实也没什么,睡吧,不说了。”
说完之后,干脆翻了一个身,直接背对着他。
这其实是很少有的情况,沈从殊一直比较照顾宋樾的情绪,即使睡觉时,也总是正面向着他。
他谈起恋爱来是真的黏糊,如果背对他,他还会不高兴。
只不过,今晚沈从殊实在是没什么多的精力去照顾他的情绪。
随着沈从殊这类似于拒绝闲聊的动作,室内彻底安静下来。沈从殊只感觉宋樾的手,缠在她的腰上收紧,至于他有没有因为她的拒绝而生气,目前她考虑不了那么多。
沈从殊闭上眼,她想睡,脑子里却思绪万分,无法入眠。
宋樾似乎也没有睡得着。
大约十余分钟之后,他头凑过来,轻轻吻沈从殊的耳垂。
“沈从殊……”
辗转反侧,湿热的气息扑洒在耳际,他在她耳旁说着话。
“姐姐……只一次,就一次好不好?我快一点。”
男孩子血气方刚,女朋友又在身旁,开荤之后,一天不做都觉难受。
沈从殊心中却因他的举动忽然涌起烦闷。
难道他与她在一起,就只为了做.爱,没有其他?
没错,当初她撩拔他时是她目的不纯,贪图了他的肉.体,但是时间也过去这么久了,他们也互相表明心际,一切从喜欢的基础上开始。她自觉在这段关系上没有任何对不起他,可他连基础的坦白都做不到。
还有他口中的外公外婆,爷爷,父亲,真的有这些人的存在吗,他对她说的那些话,究竟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
沈从殊干脆挣拖宋樾的怀抱,往前摞个身,离他更远一点。
“我说了,今晚不想。”
在这深夜里,她的声音,也变得极为冷淡。
宋樾被她撂在半空中的手,微微一僵。
怀中忽然就这样空了。
“沈从殊,你今晚究竟怎么了?”
过两三秒后,宋樾问。他的声音一直偏冷感,此时听在耳旁,像是更冷了一样。
宋樾其实是压抑了自己的脾气,放在从前,旁人捧他都来不及,又有谁敢给他脸色看呢?
“是不是例假要来了所以心情不好?”
沈从殊不说话,宋樾隔一会儿,又问。
也为沈从殊突如其来的脾气,找了一个相对合适的理由。
沈从殊的例假确实再过几天要来了。
宋樾又贴过来,他年纪虽然比沈从殊小,但却比沈从殊要高太多,沈从殊被他揽进怀里,看起来也只小小的一个。
他的手附在沈从殊的下腹,掌心的温度通过小腹传递到沈从殊身上,暖乎得像是一团小型火球。
他难得服软,也不再说刚才那事,规规矩矩不妄动。
沈从殊的心稍稍软一软。
心里也明白,事情还没有搞清楚,不能妄加定罪的道理。
手轻轻覆在他的手背上。
“睡吧。”
始终还是背对他,她对他说。
……
没怎么睡好,大约是凌晨四点,就忽然醒了过来。
耳旁,传来绵长的呼吸声。
宋樾还睡得正熟。
睡的时候是背对着,但身体的记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翻了身回来,正面对着宋樾,被他环抱在怀中。
沈从殊将宋樾的手从腰上摘开,稍稍往后退一些,伸手,拿了手机来看。
没有意外,手机信箱里,又进了一条新的短信。
这一阵,陌生的信息每天晚上都会发过来,差不多都在凌晨,沈从殊第二天早上睡醒就会看见。
「不会到分手的时候,你还不知道他究竟是谁吧?呵呵,真可怜呐。」
沈从殊看一眼时间,是半个小时以前发送。
第一次回复:「你又是谁?」
然而,直至天亮,那边没有再回她-
第二天,沈从殊照常上班。
早上才到办公室坐下没多久,关明哲就从工装部过来。
先关心一下她:“我看你气色有点差,昨晚没睡好?”
而后接着说道:“我跟你说一件事,你肯定想不到!”
关明哲也是昨天回去越想越不对劲,今天早上大早刚上班,就给骏丰的林辉打电话,以项目装修工程为名,旁敲侧击当初骏丰为什么最终选择与他们公司公司签单。
明明当时骏丰的首选肯定不是他们,最后他们却弯道超车,拿到了项目,签合同的时候就感觉到很奇怪,一直找不到缘由。现在终于,事情定下来又已经开工了,林敬那边也稍稍松了松口。
“你猜怎么回事?”
“原来啊,这都是他们小汤总的意思,缠着汤总一定要选我们公司!”关明哲越想这事情越觉得神奇,“你说,小汤总为什么要选我们?是不是因为你的男朋友和他说了什么呢?”
关明哲的猜测,无限接近于真相。
这却是沈从殊早已经猜到的,听关明哲说以后,心中半点也没有波澜。
从沈从殊平静的神情之中,关明哲又肯定了这个事实。
双手合掌,“啪”一声敲击:“我就说嘛!怎么会忽然给我们!原来如此啊!”
顿时,关明哲便笑一声,阴阳道:“你这个小男朋友,看来的确是来头不小啊!你是钓上金龟婿了!”
沈从殊懒得理会,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
关明哲也不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他还有别的事情和沈从殊说。
“今天下午,A大那边有个整改项目要我们公司去看一看,涉及到房屋改造和装饰装修,你去不去?”
第 72 章
A大正好是宋樾在读的大学。
许多次, 沈从殊都去过A大门口接送宋樾,但却没有走进去。
沈从殊微顿。A大这个单子,其实也不一定需要她亲自去, 喊个设计师与关明哲他们工装部一起,也行。两三秒后, 沈从殊回答:“我和你一起。”
午饭后,沈从殊带着方悦, 关明哲带着工装部的设计师和报价,一起去往A大。
关明哲和沈从殊从前大学不在A大, 但是读书时,曾有朋友考进A大,他们也一起来过。大学时候还到各大高校串门子, 后来毕业就再没有过了。
“这里还是和从前一样,没怎么变化。”
进学校之后,关明哲走一段路,说道。
景物是没怎么变, 心境倒是变了许多。那时候正当青春年少,风华正茂,与现在来对接项目的心情,又格外的不同。
沈从殊走在绿荫道上, 往来学生有许多,她知道宋樾今天下午有课, 也不知道他现在人在A大的什么地方。A大小占地面积很广, 偌大的校园里, 基本上遇见的几率很小。
接待他们的, 是此次整改项目的负责人李庆华李老师,李庆华也是通过朋友介绍, 才找到的关明哲这里。到学校之后,关明哲先给李庆华打电话,待他们走过去,李庆华已经提前站在约定好的教学楼门口等着。
A大此次是有一个美术馆和阶梯教室需要整改,还有一栋在建的新宿舍楼很快就要竣工。
沈从殊略略一听,这中间大都是工装部的事,需要家装部的地方其实并不多,和方悦跟着走了一圈,项目看着加起来好几个,但都还算简单,只除了美术馆需要一些设计上的支撑,其他地方都是按装修标准来办事。
李老师细心,将所有细节都一一讲到,一个一个顺着看下来,这一趟花了近两个小时。
最后看的是新宿舍楼。这里的宿舍楼施工到尾声,外面架子还没拆,不能进去。李老师就带他们远远的站在楼底下看一眼。
李老师手指着那宿舍楼说道:“预计是再过一个半月放暑假的时候竣工,到时候这里宿舍楼的装修就要进场,争取明年能让学生住进来。”
时间上的安排是没什么问题,只要这个宿舍楼能够准时竣工。
关明哲应道:“装修工期只需要两个月,做完还能敞一段时间去甲醛,完全没有问题。”
李老师那边有装修平面布局图,全都拿给关明哲,让关明哲先回去做个简单预算,再过半个月,等外面架子拆了以后,再进去看里面。
看过宿舍楼后,便没有别的事,教学楼和大门在同一个方向,李老师领着他们一起往前走。
来时是从美术馆过来,不是同一条路,途经一个大操场,远远看去,有一处里里外外围满的人。
“那里是做什么,怎么那么多人?”工装部设计师看见,顺口问。
李老师走在最前头,听见以后回头,手指着那一处:“那是篮球场,这里离宿舍楼近,打篮球的学生也多。”
他看着那些围观的学生,接下来笑着又说:“肯定是工商系又有什么比赛,不然不能围那么多的人。”
“哦?”关明哲好奇,“为什么一定是工商系呢?”
据他所知,A大分好几个大系,怎么就那么笃定是工商系?
听他有这一问,李老师便就笑了。
朝着篮球场再看过去,笃定道:“那是你们不知道啊,我们校工商系,这两年横空出世一个大帅哥,不但成绩好次次拿榜首,还长得帅,家世背景更是厉害,我们学校里啊,人人对他趋之若鹜,特别那些女孩子,迷他迷得不得了。你们看那球场上,是不是大半都是女孩子围着?出现这种情况,那肯定就是他在打球没有错。”
究竟何方神圣,竟能得到学校里的老师如此夸赞?
李老师的话,成功勾起大家的好奇心。
“真这么厉害?”
“是哪一个?”
纷纷朝着球场那处看过去。但球场上围着的人实在太多,看来看去,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更别说找出李老师口中夸赞连连的男大学生是谁,光看人群了,里面围着的是一个也见不着。
一行人从旁走过。忽而,球场爆发一阵尖叫欢呼,众人听见转头,只见一人从后场跃起,一只篮球顺着那跳起的弧度在空中行程一个完美的抛物线,一个漂亮的三分球,球进了!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蔺樾!蔺樾啊啊啊……”
球场上的声音,传到极远的地方。
起跳只在一瞬间,大家都没有看得很清楚,只听见了这声音,一阵接着又一阵,震耳欲聋!
“咦,我怎么感觉刚才那人看着有点儿眼熟?”
关明哲转头最快,晃到一眼,却也没有看得很清楚,就觉得那人跳起来后,那身姿那相貌,好似很熟悉似的。但就一眼也没看清,也想不起来那究竟是谁。
关明哲到现在甚至还不知道沈从殊男朋友的名字,从来都是以‘那个大学生’‘你那小男友’‘那谁谁谁’来称呼。
沈从殊站在关明哲身旁,关明哲问话时,便刚刚好问在沈从殊这儿。
沈从殊还看着那方向略略有些失神,没有搭理他。
几人再往前走一段时间,分叉路,李老师与他们说再会:“等方案报价做出来我们再约,我走这一边回教学楼。”
李老师手指着大路:“你们顺着这条路直往前走,就能到学校的门口。”
关明哲沈从殊纷纷与他说再见。
待李老师走后,一行人才又继续走,走着走着,快到学校大门时,忽而感觉少了人,回头一看,才发现沈从殊独自落在了后头。
“诶沈总,你倒是走快点儿啊!”
关明哲回转头喊她。
几个人等着沈从殊走过来。
“怎么回事,看你失魂落魄的,难得进大学里来,难道是又被哪个大学生给勾了魂了?”
总之沈从殊交往小几岁的在校大学生男朋友这事儿在关明哲这里过不去,逮着机会就明里暗里刺个几句,不说心里不舒坦。
若是平时,沈从殊就驳回去了,哪里还有让关明哲在口头上占她上风的机会,但是这次实在没有这个心情。压根一眼也没看他,沈从殊在学校门口追上他们之后,没有继续再往前走。
“你们先走吧,我刚想起,我在这里还有点儿事,等会儿事情办完了我再回。”
只说完这一句话,转身竟又往学校里去,根本没给其他人留说话的时间。
快得像是一阵风,没一会儿就走老远,像是确实有什么要紧的事一般。可沈从殊和关明哲他们一起来,就为了A大改造项目这件事,除了这个,她在A大还能有什么事儿呢?
“怎么说走就走,什么事也不说清楚,奇奇怪怪!”
关明哲想半天没想明白,只看着沈从殊越走越远,感觉自己越来越看不懂她。
也不可能跟在她后头去追,左右是在大学里,出不了什么事。过一会儿,看沈从殊走远了,关明哲转身,招呼几人:“走吧,不必管她,我们先回趟公司。”-
关明哲不知道那球场里是谁,沈从殊却知道。
即使没有听见那些围观的女生喊的那个名字,沈从殊只看一眼也知道,那就是宋樾。
可这里的学生喊他,却不是喊他这个名。
大约是走得太快的关系,沈从殊往回走时,心跳的速度比刚才要快许多,直到篮球场逐渐显现在眼前,她才缓缓放慢了脚步。
围观的人确实很多,里三层,外三层。还不断的有女孩子结伴往那里走。
时不时传来欢呼声,喊着同一个人的名字:“……蔺樾!啊啊啊啊好厉害!……加油加油蔺樾!!”
蔺樾?
……
球场上围着太多的人,沈从殊是挤不进去。
沈从殊视线转一圈,看见不远处有几个长阶,地势较高,已经站了许多的人。那些学生的视线,也全都落在球场上,目测站在那里,也可以看清楚球场。
沈从殊朝着那处走过去,跨上台阶,沈从殊只一个人,随便哪儿都能站,到最高阶站定,隔远望去,宋樾正在球场之上,他身高颀长,相貌极佳,在球场里就像是一个聚光点,投球抢球奔跑跳跃,格外引人瞩目。
由于台阶上人也多,沈从殊站得偏,可即便如此,旁侧也很快又站了人来,将空位填满。这场球赛如李老师所说,是真的格外受欢迎。记忆之中,在她读大学那时,关明哲也经常会去篮球场打篮球,可也从来没有哪一场有像现在这样,观众如此之多。
不过,知道球场里面那是宋樾,一切又显得正常。
毕竟曾经的酒吧的头牌,引得无数女人为之疯狂,无论颜值还是魅力值均拉至满点。
沈从殊隔远相望,看着宋樾追逐着篮球,在人群之中奔跑。
只要有他在的地方,聚光点永远只有一个。
旁侧的女孩子们,球场上的围观学生,全都只心系他一人身上,他跳跃的时候,她们欢呼,他投球时,她们尖叫,进球之后,更不得了。尖叫声掌声一阵阵,久久不绝于耳。拉拉队里的主力军,谁也热情不过大学生。
沈从殊站在高处,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场上奔跑的宋樾,场下围观的人群,看了许久。
偶有一两分钟的休息时间或者罚球,那些围观大学生也看得目不转睛,舍不得走神或是去做别的什么。其实,这是沈从殊第一次这么直观感受到她与宋樾的年龄的差距。
这里围观的都是他的同龄人,一张张年轻的笑脸,没有任何愁虑,在最美好的年纪里,拥有最洋溢的青春。
一场球赛几十分钟,沈从殊在之前耽搁许多时间,真正来看时已经是下半场,只站了十来分钟,球赛便结束。宋樾这一方以绝佳的优势赢了外校,全场欢呼声久久不歇。
她站得偏,隔得远,从始至终,宋樾没有看见远处的她。
她却看见宋樾,在结束球赛之后,被围在人群最中心,他疏冷一张脸,垂眉敛目,身上散发方圆十米之内,生人勿进的气场。
他向来是矜傲的,也一向疏离于人群。
这些沈从殊其实都知道。
只是在这时候,感觉尤盛,比之以往沈从殊看见过的,更胜一筹。
身旁站着围观球赛的女孩,在球赛结束之后,也没舍得立即就走,就站在原处,视线还落在球场上。
宋樾不走,人群不散。
不过,没有刚才观看球赛时候的紧张情绪,她们一边看着,一边开始说起闲话。
“蔺樾真的太厉害了,长得帅就不说了,成绩排专业第一,打球还好,他身上究竟还有什么缺点,是我们不知道的?”
“没有缺点!他就是完美的!”
……
“可能唯一的缺点,是不找女朋友?”
“……不是说,有女朋友?”
“传言而已,有女朋友唐昕芮还追他?话说回来,唐昕芮好像最近一段时间都消停下来了?”
“蔺樾太难追了,可能放弃了吧……”
“怎么可能放弃!唐昕芮不是因为蔺樾才专程从国外转校回来的吗?哪可能那么轻易就放弃。而且,唐昕芮和蔺樾两家门当户对,家族联姻的话,不就是正正好?反正我们这些普通人是不要去肖想高攀了,想不着,攀不上!”
“知道攀不上,做做梦也不行?”
“……可以,梦里什么都有。”
“哈哈哈哈哈!”
……
几个女孩子嘻嘻哈哈,关系要好,说起话来也没什么顾忌。都是学校里所有学生都知道的事,也不怕被谁听。
说了一会儿,球场上,宋樾喝几口苏打水,拧好瓶盖,迈着长腿先行离开。他走时,拥挤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都不用任何人的提醒,在他要走的地方,自动开了一个道。待他走之后,人潮才逐渐散去。
见宋樾走了,这几个女孩子也准备离开。
只是,才刚转身,却忽然被人出声喊住。
“诶,同学……”
几人转头一看,朝她们开口说话的这个人,刚才正好就站在她们的身旁。不经意时,她们也朝她看过好几回。
毕竟,谁会不喜欢看长得美貌惊人的姐姐呢?
对于颜值高的人格外的有好的待遇,几个人面对沈从殊时,都扬着一张笑脸。
“你有什么事吗?”
她们问。
年轻人很容易就对人热情,诚心相待。
沈从殊:“我想请问……你们说的蔺樾,是刚才那个穿七号球服的男生?”
沈从殊刚才站着,听了一会儿她们闲聊,感觉对于宋樾的了解,恐怕连这个学校的任何一个学生,知道得都比她要多。
殊不知,只这一句话,就已经暴露一个事实。
女学生:“姐姐你是从外面来,不是本校人吧?”
眼里明晃晃写着——你居然连他都不认识?
沈从殊嘴角轻勾起一个笑,说道:“是的呢,毕业好多年了,今天回来学校看看,就看见球场上围了这么多的人,挺新奇的,就打个球怎么人也那么多。”
沈从殊的话语里多少有点儿误导的成分,几个女孩眼睛倏然一亮:“原来是学姐!”
顿时又感觉热络了许多,看沈从殊比刚才更加亲切。
于是,不用沈从殊再问,她们也滔滔不绝,将所有知道的,都和沈从殊说了:“学姐也看见了吧,刚才那个七号!他就是蔺樾,超级大帅比,读工商管理系大二,我们学校现在公认的校草!”
“他姓蔺,不姓宋?”
虽然学校里的人似乎都这样喊他,刚才一遍遍喊他这个名字震耳欲聋,沈从殊还是又再确认一遍。
女孩完全无从感受到沈从殊现在内心的纷杂,一张张带笑的脸,答道:“当然不姓宋啊,一直都只姓蔺!”
“大二?”
沈从殊微微抬眸。
她们又点头,很是热情解答:“对的呀,我们大三,他比我们还小一届,十九岁还没满二十吧。嗐,比我们还小呢!”
“但也不影响我们仍然喜欢看他!帅成那样,真的很难不去看啊!绝了!”
“而且,他不止长得好看,他成绩还好哦,他们系次次期末考都是年级榜首。”
“家世也超牛的,学姐你看,他姓蔺,你猜是哪个蔺?你又猜猜他爷爷是谁?我赌你肯定猜不到,说出来真的吓死人!当时我们才知道的时候,论坛都爆了,一晚上卡成狗!”
……
沈从殊顺势问:“……他的爷爷是谁呢?”
“是蔺盛海啊!”
“恒阳集团蔺盛海就是他的爷爷!蔺樾是蔺家这一代的独苗苗,蔺家唯一的继承人!”
……
第 73 章
和几个女孩子就站在那长阶上, 说了挺久。直到周围的人全走完,球场上还只剩下寥寥几个人在打球,她们才结束。
女孩们和沈从殊八卦完宋樾, 意犹未尽与沈从殊挥手说再见,沈从殊也挥挥手。
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看其他男孩在球场打球。奇怪的是, 明明都是同年龄段的男孩子,场中不乏也有长得高高帅帅的, 可却偏偏没有任何一个能有如宋樾一样的光芒耀眼,场上缺少了宋樾, 就如夜空中缺少了星辉,夜还是那个夜,却因星辉不在, 而黯然失色。
说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感受,大约是昨天已经猜出部分的事实,事先有铺垫,所以, 在得知有关于宋樾这些她从前不知道的种种,反而比昨天还要来得平静。
名字是骗人,生活拮据是骗人,不是什么留守儿童, 年龄也是谎报。
所有这些沈从殊对于宋樾的认知,全都被颠覆。
不过, 再往深里回忆, 宋樾好像也的确从来没有正面回应过她说的这些, 一切都只是她一厢情愿的臆测, 她的种种猜想。他没有说谎,但也就是不开口对她说实话而已。
沈从殊站了有十来分钟, 男孩子们打球矫捷的身姿没看进去多少,脑海里倒是想了许多别的其他。没有久站,沈从殊看够了,便准备离开。
只是没走几步,手机响了一声,有信息进来。
沈从殊拿出手机一看,信息是宋樾发来。
「刚打完球,今晚你什么时候回?」
沈从殊看着这条信息,定定看了挺久,而后,才伸出另一只手,缓缓打字回复:「晚上约了许微。」
发出去后,没一会儿,宋樾的信息就又回过来。
「和许微一起吃饭?」
沈从殊看一眼,而后将手机收起,没有回复。
又过两分钟,手机再次震动。
宋樾没有收到沈从殊的信息,又发来了一条:「姐姐,晚上早点回。」
不知道怎么,又破例喊了她这一声。
只不过,现在沈从殊已经没有什么心情去揣测他的心思。
寻常这个时候,宋樾下课以后,就会回去,沈从殊下班回家,通常他都已经在家了。宋樾会在家做饭,不做饭的时候就点外卖,或者去饭店。
现在,沈从殊不想回家。
可不回家,又有点茫然,忽然就有点儿不知道何去何从的感觉。
车子停在门口不远,离开A大后,沈从殊到停车处先上了车,大约两分钟,导了个航,开车走了。
这个时间点,许微的店还没有关门。沈从殊到的时候,只她一个人在店里头。
店员今天家里有事,请假下午五点先走,许微自己在店里守店。
店里这时候没有顾客,抬头看见沈从殊从门口走进来,许微还惊讶了一下:“你怎么来了?”
沈从殊其实是不知道去哪里,来这里也只是碰下运气,看许微在不在,也没有提前和她说。
“路过,不欢迎?”
沈从殊走进来。
许微坐在收银台,没顾客时,她无聊正在追剧。看见沈从殊过来,她自然是高兴。
扬起笑脸:“欢迎欢迎,沈小姐大驾光临,本店蓬荜生辉。”
许微的店里放有供顾客休息的沙发,沈从殊也没说什么,走过去坐在沙发上,疲惫揉一揉眉心。
许微的电视剧正看在关键处,她和沈从殊太熟了,也不用特地起来招呼。见她如此,只关心询问了一句:“怎么了,看起来不太舒服的样子?”
沈从殊此时不想多说,她自己都还没想明白。
“累。你看你的,我休息一会儿。”
许微就点头:“好。”
大约十五分钟,许微把这集电视剧看完,关了视频。
这时候才站起来给沈从殊倒一杯水,放在沈从殊面前,问她:“留下吃个晚饭?”
沈从殊来了就没想走,点头轻轻“嗯”一声。
许微还以为她会拒绝。
其实就沈从殊谈恋爱以来,宋樾黏得紧,不止是汤隋很难约到宋樾,许微和沈从殊约一起的时间也比从前少了。
她笑:“今天到我这儿来,你那个黏人的男朋友呢,怎么办?”
沈从殊抬眸看她一眼,平静的语气说:“他十九了,已成年。”
成年人了,有行为能力,不用她一直管。
许微一听她这话,惊讶了,
不止沈从殊说起宋樾的语气极其不对劲,这句话里包含的内容,也不对啊!
眼睛都瞪大,许微:“宋樾不是已经大四了吗?他都签约恒扬马上要毕业工作,你和我说他才十九?”
沈从殊到现在,也已经基本冷静下来,看着许微,回答她道:“……有没有一种可能,其实他并不是签约了恒扬,他自己本身从出生开始,就是恒扬的人呢?”
说得许微更是一头雾水。
许微大眼圆瞪:“???”
……
“所以上次我在酒吧听到过的有关于宋樾的那些事,其实全是真的?”
待沈从殊将昨天和今天发生的事一一和许微说完,许微人都傻了,重复又问。
沈从殊靠坐在沙发上,脸色并不见有多好:“还没有去和宋樾确认过,但应该八九不离十。”
许微微怔,惊得嘴巴都合不拢了:“……厉害了姐妹,你男朋友居然是恒扬继承人!那得多有钱啊!身家千亿?万亿?那么多钱我想都不敢想啊!”
沈从殊是没想到,她居然先联想到这个。不过也是,宋樾的真实身份,对于她们这种普通人来说,确实冲击很大。
沈从殊抬头只看她一眼,很轻的语气:“所以你觉得,他都这样了,我还能继续和他交往吗?”
只这轻轻一句话,如同平地一声雷,将许微瞬间从满是金钱的世界炸醒。
“你说什么?”许微一下愣了,“你想和宋樾分手?”
她今天真是从沈从殊这里受的刺激够多了!
万万没想到,男朋友身份变成超级大富豪之后,沈从殊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分手。
不过许微随后再想一想,也能明白沈从殊的感受。
沈从殊并不是物欲特别强的人,从来不攀比也不炫耀,对于她来说,富豪还是普通人,都没太大区别,反而是此前以为宋樾只是一个贫穷的学生的时候,比宋樾是豪门继承人还要轻松一些。原本沈从殊和宋樾之间,就存在有很多的问题,年龄差,性格差,为人处世方面,都各有不同,全都靠互相妥协磨合,心中互有爱意才能撑到现在。现在再出现一层身份差,无疑是雪上加霜。
贫民尚且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实现阶层的跨越。但是这种跨越,也是有限的,真正的富豪上流阶层,一般普通人根本挤也挤不进去。
也就是说,如果不以结婚为目的,沈从殊和宋樾根本不可能有未来。
但沈从殊又怎么可能和宋樾结婚呢?
且不说宋樾现在豪门独子的身份。
宋樾与沈从殊,就年龄上,就相差七岁,不是沈从殊从前以为的五岁!宋樾十九岁,甚至还要三年,才到法定结婚年龄!
再退一万步来讲,就算等到宋樾法定结婚年龄,那时候他才二十二岁,哪个男孩子会想在这样年轻的时候,就结婚套牢了自己呢?
更何况,沈从殊直到现在,也没有想过要和宋樾结婚,至于以后,那就更不可能去想了。
所以无论怎么去看,这段感情似乎都只剩下一个结果。
逐渐理清了思路,许微看沈从殊,眼里也逐渐透露出些许的无奈和心疼。
许微终究不是沈从殊,她完全不能体会到沈从殊现在的感受。
不止是忽然出现的身份上的差距,那只是其中一点,更重要的一点是,再大的身份差,也难以掩盖一直以来,宋樾欺骗她的这个事实。
“再说吧。”
越说越糟糕,越想越乱。
才稍稍平静下来的脑袋,又逐渐开始胀疼。
沈从殊摇一摇头,垂声说:“我还没想好。”
……
不管心情如何,饭总是要吃的。
沈从殊遇上这事,许微索性就关了店门,带沈从殊去吃好吃的,去撸串。
沈从殊胃口不太好,吃得不多。
边吃边聊,大都是许微在说一些类似于宽慰的话,沈从殊听。后来沈从殊不想听了,又让许微换了话题。
一顿饭吃了两三个小时还没完,从天亮吃到天黑。
撸完串,沈从殊又让许微一起去深海酒吧,心烦想喝酒是一回事,到深海酒吧之后,又找那里的服务生重复打听了有关于宋樾的事。
深海酒吧有关于宋樾的事情已经流传很久,传得比从前还要夸张。但究其核心,基本和学校流传的版本一个样。
在恒扬继承人的基础上,又多一层深海酒吧老板的身份。
“都说了就是这些,你还非要再跑一趟。”
看见沈从殊找吧台调酒师旁敲侧击打听完后,回来什么话也不说,只闷声喝酒,许微叹一口气。
那头,宋樾在沈从殊还和许微一起吃饭的时候,就发了信息来问沈从殊,还要多久时间回。
沈从殊看见了信息,但是没有回他。
到酒吧之后,宋樾的信息陆续发来,甚至还给沈从殊打过两个电话,沈从殊皆不回应。
一直到沈从殊喝得实在太多,到已经将自己灌醉的程度。
许微自认以她目前的力气,搬不动一个已经喝醉的人。沈从殊不接宋樾的电话,她不接电话,导致宋樾的电话打得越来越频繁,沈从殊关了静音,但她手机屏幕一直在亮。
在确定沈从殊喝醉之后,许微终于拿起桌上沈从殊的手机,帮沈从殊接了这个电话。
深海酒吧,宋樾很久没来了。
他甚至都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已经在酒吧里曝光。当然,就算知道,他也并不关心。
宋樾的到来,传闻里的人物,这次着实是引起了一场不小的轰动。
导致许微就算是坐在角落里,听见呼声抬头,便见到宋樾出现在门口,身旁围满的人,如众星拱月。
电话里知道沈从殊喝醉,因为着急,宋樾这次没有走后门。酒吧人太多,宋樾进来之后,一开始并没有找到许微的位置。
放眼酒吧里,站起来和他挥手的人太多,酒吧灯光明明暗暗,一时间很难分辨。宋樾往里走了大约十来步,才见到角落站着不停向他挥手的许微,和趴在她身旁,已经喝醉的沈从殊。
宋樾朝着她们直接走过去。
他腿长,步子大,没一会儿就走到她们的面前。
沈从殊居然一个人在外面喝醉。
宋樾冷着个脸。
老实讲,许微真的很磕宋樾的颜,可他年龄虽然小,气场却很强,冷着脸的模样,连许微都稍稍有点儿被他的冷脸吓到。
“就……不小心喝多了一些。”
在宋樾躬身查看沈从殊究竟醉意有几成时,许微想稍稍解释一下,但真实原因,又不好由她说给宋樾来听,说话时稍稍打了个磕巴。
宋樾朝着她点一点头,说一声:“谢谢。”
也不知是谢谢许微陪着沈从殊看着她,还是他不在的时候谢谢她帮他照顾。
许微来不及细想,就见他说完这两字后,躬身,直接将沈从殊拦腰抱起。宋樾的这一个轻轻松松公主抱,惊呆酒吧除许微外的所有人。
宋樾也会抱女人?
怎么可能?!
……等等,宋樾抱的这个女人,究竟是谁呢??
……
在阵阵惊呼声中,宋樾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他将沈从殊收紧在自己的怀中,轻微调整沈从殊的姿态,让她在他怀里找到一个更舒适的位置,就这样一步也不停的,直接抱出了门。
宋樾迈步极大,走得很快,许微跟在他后面,都要用跑的。
他开沈从殊的车来,车停得不远,刚好门口就有一个位置,开车门后,宋樾再度躬身,将沈从殊安安稳稳放在副驾座上,给她系上安全带,做完这一切后,起身。见到许微站在旁侧,他看一眼车中昏睡的沈从殊,才和许微说道:“我今晚不能送你,你自己打车可不可以?”
按理说,许微是沈从殊的好友,又是和沈从殊一起来,他不应该只留许微一个人在这里的。
许微不需要送,听后快速摆几下手,“不用不用,我自己回!”
待看见宋樾要绕去驾驶座开车时,许微开口,叫住宋樾:“殊殊今天晚上心情不太好,其实这么多年我也没看过她喝醉酒时候的样子,如果她做什么事,或者说什么话,你多担待,醉话别放心上,一切等她酒醒了再说。”
宋樾闻言,略略点一下头,应一声:“嗯。”
随即,许微就见宋樾坐进驾驶座,而后开车,载着沈从殊离开。
直到车汇入主路,转弯不见,许微摇头,轻轻叹一口气。才伸手,拦下一辆出租。
第 74 章
其实沈从殊这次喝酒并没有比从前更多, 但可能是昨晚上想着事一直没怎么睡着的缘故,喝点酒下肚,就格外的犯困。
宋樾和许微都以为沈从殊喝醉, 实际上,沈从殊只是在酒精的作用下, 睡着了。
在酒吧,宋樾抱她的时候, 她就有点儿转醒的迹象,但实在是困倦, 眼皮沉重眼睛都睁不开。又依稀知道抱着她的是宋樾,也才放心的继续睡了。
一直到宋樾将车子停进小区的地下停车场。车停好后,宋樾又绕一圈, 打开副驾座的门,弯身解开沈从殊的安全带,再将沈从殊从车子里抱出来。
抱着人出来没有抱人进去那样简单,宋樾小心翼翼, 未免撞到沈从殊的头,将自己弯得很低。花了一点儿时间,才将沈从殊从车里抱出来。
可即便他如此小心,沈从殊还是在颠簸中悠悠转醒, 首先是鼻尖闻到独属于宋樾身上淡淡的冷冽香气,而后才意识到, 她被抱在宋樾的怀里。
“……宋樾?”
沈从殊眼睛还未完全睁开, 下意识先低喃一声。
“嗯?”
事事有回应。宋樾发现沈从殊醒来, 低垂着头, 轻轻应了一声。
人还在往前走,到电梯时, 才停下站定。就抱着沈从殊从她背后穿过的手,伸出去,按了电梯。
到现在,沈从殊才算是意识终于清醒了。
在等电梯的过程中,沈从殊轻轻挣扎想从宋樾怀抱中下来,却被宋樾惩罚一般,轻拍一记。
他沉着声警告:“沈从殊,不想掉下去的话,就别动。”
交往也有好几个月了,沈从殊对宋樾的脾气多少也有了一些了解,听得出来他低冷的声音里,暗藏的火气。
大约是今天晚上她不接电话也不回他短信,还和许微去酒吧喝那么多的酒,彻底惹恼了他。
可那又如何呢?
论生气,恐怕他的生气也及不上她今天的万分之一。
不过,沈从殊也不是那类为争一口气硬抗的人,她现在确实也因为酒喝得有点儿多又没睡够而浑身酸软,没什么力气。
也就由着宋樾这样抱着她了。
电梯很快就下来,门开之后,宋樾橫抱着她,走进去。
电梯门关,在封闭而狭小的电梯里,只有沈从殊和宋樾两个人。
室内静谧,只有一层一层红色数字的变幻。忽然,宋樾开口。
“为什么不回信息?”
沈从殊被宋樾抱在怀里,一只耳贴在他的胸口,甚至可以听到他强而有力心脏跳动的声音。
已读不回,自然是因为不想回,不愿意回。
除了这个,难道还有别的理由?
一直以来,由于宋樾小几岁的关系,沈从殊对于宋樾,都是拿出了十足宠溺的态度,不管他要如何,也都会尽量顺着他尽量给予满足。
信息见到都是秒回,电话看见也是秒接。
但是现在再往回看,沈从殊又觉得和宋樾相遇之后的种种,她活像个笑话。他自身钱多得数不尽,她还总以为他穷到吃不上饭交不起学费,给他塞钱塞礼物,买衣服买鞋买表,她自以为给他已经足够多,可实际上,还比不上人家的九牛一毛。
沈从殊在宋樾怀里,视线下移,便见到他一只手臂环在她胸前,手腕上,带着那只她曾送给他的表。
沈从殊视线定在那只表上。
有钱人的手表随随便便上百个W,她这才五万不到的表,他怎么能带得惯?
属实是委屈了他。
宋樾说话,沈从殊沉默没有回答。
原本,宋樾今天一直给沈从殊发信息打电话,不知道发了多少条打了多少个,心里本来就揣着一团火。现在他不过问她一句而已,她还紧紧闭着嘴不说话。
垂头看着在怀里又闭上了双眼的沈从殊,宋樾的眉头越皱越深。
对于宋樾来说,今天沈从殊属实是反常,如果说刚才隐隐从沈从殊对他这样的态度中,感觉到许微口中说的沈从殊今天心情不好的缘由恐怕是来源于他。那么现在,宋樾就是确定。
但是,沈从殊不说,他实在是不知道为什么。第一次被沈从殊这样对待,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气闷和烦躁,但更多,其实是藏在心底深处的不安与无措。在这段感情之中,恐怕连沈从殊也没有察觉,从开始到现在,最感到不安的,一直是他。
隐隐约约,总能感受到,沈从殊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视,她能给他的爱和喜欢,都是有限度的,她将他划定在一个范围之内,对于选择他做此后一生的伴侣这件事从来都不坚定。
也因此,他不敢告诉她那些真相,怕她无法接受。也总是担心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忽然叫停,喊分手。
沈从殊没有说话,闭上眼装作困倦,拒绝闲聊。宋樾也没有再开口。
一直到宋樾将沈从殊抱进门,躬身放在沙发上,沈从殊的一双闭着的眼睛才缓缓睁开。
睁眼,便见到宋樾站在她的面前,离得很近,沈从殊的视线只及他的腰。
她没有抬眸,从前最喜欢的宋樾的那张脸,现在也不想看到。
她不开口,宋樾也一直不说话,两人就这样在客厅里,一坐一站,静静对峙。
比冷战,比对峙,沈从殊从来比不过宋樾。她喝了酒,确实感觉浑身很难受,不想和宋樾继续再在这里浪费时间。
她想从沙发上站起来,但宋樾就在她面前,挡着她路。
沈从殊一眼也没有看他,用手轻按额头,酒后后遗症,感觉脑袋又胀又疼。
她先开口,声音充满疲惫:“宋樾,你让开吧,我有点难受,想睡觉了。”
出乎意料,宋樾竟真的听话,往后退一步。
只是,当沈从殊起身欲走时,却倏然被他拉住了右手的手腕。
“姐姐。”
他低声开口。
这时候喊她姐姐,就相当于是已经对她服软,妥协。
“能不能告诉我,你究竟怎么了?”宋樾声音低哑,细听之下,竟还带着一丝丝的请求:“就算你生我气,也总要给我一个理由。”
他这么骄傲一个人。
站在他的立场,她无缘无故生他的不接电话不回信息,回来也对他态度冷淡不理人,按他的性格,应该是早已经发火。
可他还是耐着性子,低声下气,只是想询问她一个理由。
如果是其他别的什么小矛盾,宋樾能这样,沈从殊早就心软。但沈从殊现在对他,除了气怒烦闷,却是一点儿也生不出别的心思。
“再说吧。”
沈从殊不想现在和他谈这个。
她喝了酒,喝酒上头,沈从殊已经感觉隐隐有点儿控制不住脾气的趋势。她还是想冷静下来再和宋樾来谈,至少到那时候,该想明白的事情都已想明白,思路清晰,不会出口就伤人。
年龄原因,对于宋樾,她始终潜意识就维持着一种保护的心态,这已经成了习惯,即便到现在了,也还没改。
身体很累,但心更加疲惫。
从始至终,都未抬头看宋樾哪怕一眼,沈从殊手腕轻轻转一转,想从宋樾手上挣脱,但是宋樾却始终握着她手,反而是沈从殊越想抽离,他握得越紧。
沈从殊几次抽不开手,到后来,也来了火。
不由得稍稍提高音量,抬起头:“宋樾,我说我很累想去睡觉,你听不见吗?”
沈从殊一双带着浓浓倦怠和气怒的双眼,在今晚上,第一次对准宋樾,视线在空中相遇,宋樾心中一窒。
忽然没来由的慌。
他不理解沈从殊,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变成这样,明明昨天还好好的……不,想起昨天,其实昨天晚上,沈从殊就已经有点儿不太正常。
宋樾始终找不到沈从殊对他生气的理由,这是沈从殊第一次这样。
宋樾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种状况,眉头越皱越紧:“沈从殊,是谁说过,发信息的时候,不能不回,看见有电话打过来,不能不接?”
宋樾反复揪着这一点,沈从殊抬眸:“不然你想怎么样呢?”
沈从殊完全一副不予配合也不想沟通的态度。
宋樾脾气算不上好,今天对于沈从殊也已经是一忍再忍,可忍到现在,也不由得窝火。
“就算你生我的气,就算我哪里惹怒你,你也应该和我说明白。这么生闷气不说话不理我,算什么?”
宋樾冷绷着一张脸,连音调也冷下好几个度。
“我自问这几天没有惹到你,明明昨天以前还是好好的,昨天晚上回来你就不对劲,今天干脆不理我出去外面和许微喝酒。你生我气,可以,但是你得和我说,我哪里不对我可以改,但是你不能这样闷不吭声不和我说话也不沟通,我不知缘由我又能从哪里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沈从殊,你这两天真的很不对劲。”
宋樾也是越说越气闷,一双眼睛直看着沈从殊,手薅一把额际散落的碎发,烦躁道:“沈从殊,你别这样。你倒是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
沈从殊被他连串的质问给说得头脑嗡鸣,见宋樾如此,反倒是先气笑:“我怎么了?”
“应该说是你怎么了吧?”她微微偏头,一双隐怒的眼眸对上宋樾,终究还是说出口:“蔺樾?今年十九岁,恒扬蔺盛海的孙子,蔺家的独苗苗,唯一继承人?”
“我还忘了,你还是深海酒吧的幕后老板?”
轻轻的几句话,直接将宋樾说得怔愣在原处。
这时候沈从殊再抽手,几乎没有用力的轻轻一下,就将手从宋樾的掌中挣脱。
宋樾没有半点防备,只这一瞬间,身体由脚至头窜上一股冰寒,浑身被心慌,恐惧,无措全部席卷。
“……你都知道了?”
如兜头一桶冰水,全部情绪褪去,那一双狭长的眼眸只剩下惊慌失措,数度张口,都不知如何去说去解释,最后只几个字,艰难出口。
“宋樾。”沈从殊却只静静看着他这幅模样,心底里不知是如何的感受,只觉这场骗局极其可笑。难道是富豪的通病,怕她知道后去贪图他钱财,贪图他背后的财富。还是,觉得这样很好玩?
“或者,我现在应该喊你蔺樾?”
沈从殊不闹不怒不骂的模样,才是真正的吓人,宋樾宁愿她此时情绪激烈的骂他,哪怕伸手打他也好,也好过她现在浑身冷冰冰,仿佛将他隔离于世界之外的模样。
宋樾一时失语。
他想告诉她,他的名字就是宋樾,从前他一直用这个名字读到了初中毕业,才改名成了蔺樾。想告诉她,他就是开始时候感觉有趣,才没有纠正她对他的那些错误认知,谁知道他后来却越陷越深。
宋樾有许多话堵在嗓子口,但他却更知道,现在再来说这些,都是徒劳。
只一双手,复而又去抓住沈从殊的。
沈从殊垂头,朝他重新握住她手腕的手看一眼,没有去挣脱。
她只看着宋樾,半晌,缓缓开口,问他:“蔺樾,你这样耍我,是不是很好玩呢?”
“我……从来没有想过耍你。”
没来由的恐慌,宋樾开口:“在很早前,我就认识到我的错误,我早想告诉你我的身份,有关于我的这一切……”
尽管徒劳,宋樾也试图开口向沈从殊解释,可是,沈从殊此时却已不想再听。
或许是酒精发挥了作用,她现在真的是头疼欲裂。
她没有和宋樾继续争执下去的心情,也不想再在今天继续和他来讨论这一件事。
“算了吧,宋樾。”
一直抬着头也很累,沈从殊将头垂下,不再看他。
“我今天真的很累了,还有什么,等明天再说,好吗?”
深知再说下去,免不了一场争执,也不想将场面闹得太难看,到现在为止,她还保留有些许的理智。再度将手抽出来,不想再多说什么,沈从殊转身欲走。
“……姐姐。”
可走两步,便被宋樾从身后抱住。他将头埋入她的肩,在这一瞬间,沈从殊感觉有一滴温热的液体,通过他碰触到她的脸颊。
沈从殊下意识伸出手去摸一摸,湿意沾染上她的手。
……宋樾竟是哭了?
“不要生气。”
宋樾张了张嘴,哑声说,“原谅我,好不好?”
眼睛酸涩难忍,猝不及防落下一滴泪来。他从来也不知道,他的眼泪,竟会说来就来,如此不值钱。
他尚且还记得从前沈从殊问过他一句话,会不会为女人哭。
往事历历在目。
那时候他是如何回答她的?
——死也不会。
可是,如果用哭能换得沈从殊不再生气,换得她的原谅,那他哭也愿意,他愿意如此。
“你多心疼心疼我吧,姐姐……我没有真的想要欺骗你,等我想和你解释的时候,已经找不到机会。”
“姐姐……弟弟爱你,弟弟很爱很爱你。”
已经别无他法,没人能知道他现在心底究竟有多么慌乱无措。知道一句姐姐,就能换取沈从殊的心疼与怜爱,从前碍于年龄的差距,他不愿意再随意这样喊她,现在却是一声一声,不绝于耳。
顾不上其他,只要沈从殊不再生他气,要他做什么都可以。
只不过,沈从殊现在已经过分疲惫无力负荷,心如止水到不会再为他这一声声姐姐,一声声爱语,而感动心疼怜惜。
他本身那样富有,也不需要她那点拿不出手的怜惜。
“再说吧,宋樾。”
沈从殊挣脱他的怀抱,轻声说道:“今晚你睡主卧室,我睡客房,我现在喝多了酒真的很疲惫,也没有办法去思考太多,你如果有什么想说的,等明天,行不行?”
第 75 章
沈从殊不再和宋樾多说, 她的一再拒绝,成功让宋樾僵在原地。
沈从殊穿过客厅,转弯走进客房, 进去之后,“咔哒”一声, 客卧的门旋即被合上。
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宋樾颓丧坐下, 头埋于掌中,犹如被谁扔弃掉的大型狼犬, 独自坐在客厅里,久久,也没有动。
这一晚, 在酒精的作用下,沈从殊竟然睡得挺好。
清早,她醒来之后,看着这熟悉却极少睡过的房间, 隔一会儿,才回忆起昨夜那场与宋樾的争执。
沈从殊撑着手起身,另一只手搭在额头上,宿醉让她头晕脑胀, 但她更头疼的,是待会儿出去以后即将面对的宋樾。
但沈从殊深知逃避不是办法, 待起床之后, 她如常打开客卧的门。
说不清在开门后看见空无一人的客厅, 是该庆幸还是失落, 宋樾不在。隔壁的房门开着,走进去看一眼, 里面还是昨天早上她离开时候的样子。宋樾昨夜,并没有在这里睡。
沈从殊昨晚没有洗澡就睡,早上起床也不舒服,在主卧室拿了衣服,才准备去洗一个澡,就在这时,电话响起。
沈从殊拿起来一看,是乔玉华。
沈从殊接了。
电话里,乔玉华先问:“现在时间这么早,起床了没?”
沈从殊:“刚起床。”
乔玉华嘀咕一句起那么早,而后才说正事:“前两天,你爸身体感觉不太舒服,胸闷,气紧,多走几步都累,我昨天带你爸去医院检查了,拍了个胸片,医生说他心脏有问题。”
沈从殊听着,第一时间还以为自己听错。沈方和平时那么健朗的人,怎么忽然心脏出了问题?急忙问:“我爸他心脏究竟怎么了,严不严重?”
乔玉华:“说是心衰,要安个心脏起搏器。严重医生说倒也没什么,年纪大了身体多多少少都有点毛病,以后注意保养就好了。”
心衰!
这还不严重那要怎么才算严重呢?!
沈从殊一听,心都凉了半截。这些病里,和心脏扯上关系,就没有说轻松的!
沈从殊心中焦急,对着电话问道:“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也不早告诉我说?爸现在感觉怎么样了?是不是很难受?”
连着几个问题,乔玉华才开始也急,沈方和身体看着那么健康,平时干个什么活儿比她还来劲,谁想到说生病就生病,还是心脏问题,起初乔玉华也吓得不行,多少有点不敢相信。但是沈从殊隔那么远,说这些也只让她更担心,乔玉华尽量将病情往轻里说。
“放心,已经安排住院了,医生说还要做检查,确定病情以后就可以动手术。听着吓人,其实就是微创,成功率很高的。”
微创也怕啊!沈方和这么大岁数了,医院都难得进几次,何曾吃过这种苦?但乔玉华又不敢将自己的担心和沈从殊说。
乔玉华今天早上还是偷偷打电话给沈从殊,她实在扛不住,在医院熬了一夜没睡着,清早上才打电话给沈从殊:“你爸说你工作忙,怕你来回又跑一趟,都不让我和你说。”
心衰这么严重还要安起搏器,沈从殊哪里放得下心?还不和她说!
沈从殊气道:“这么严重的病都不和我说,那他还准备瞒着我到什么时候?”
乔玉华一噎,也感觉到有点儿理亏:“……你急什么,我这不是偷偷打电话告诉你的嘛,我哪儿能听他的。”
沈从殊在家等不得,当即问道:“我爸在哪个医院?我现在回去。”
乔玉华惊了一跳:“你要回来?”
沈从殊不废话,强调问:“医院!”
乔玉华说了医院名。沈从殊看一眼时间,才没到早上七点。
“我现在开车回去,中午就到。”
说完挂了电话。
什么东西都没有收,只拎个包装了个证件,匆匆换衣服洗脸刷个牙,就出了门。
沈从殊的这栋住宅楼一层四户,共有两个电梯,沈从殊等电梯的时候,一个电梯往上,一个电梯往下。
电梯停下门开之后,沈从殊走进了往下的那个电梯。
电梯门关,正在这时,另一个上行的电梯门开,宋樾拎着一袋早餐,从电梯里走出。
宋樾昨夜一夜没睡。早上坐在沙发上,转头看见窗外微亮的天色,想着沈从殊昨夜喝了酒,不会醒那么早。坐着也是胡思乱想,索性起身去到沈从殊最喜欢去的早餐铺,给她打包了包子煎饺和稀饭。
早餐铺清晨生意也好,排队等了一会儿。可宋樾没想到,就买个早餐这么短的时间,再回到沈从殊的家里一看,客房已经打开,里面人却没了。
僵立在客卧的门口,看着沈从殊起床后,被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宋樾一夜未睡本就不见好看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第一时间,给沈从殊发了信息:「沈从殊,你去哪儿了?」
沈从殊没有回。
宋樾耐不住,等了十分钟后,又给打了电话。
这次电话接了。
但沈从殊话不多说:“宋樾,我现在有点急事,我们的事,等晚点再说。”
宋樾话都没说,电话就已经被沈从殊挂断了。
电话传来“嘟”“嘟”“嘟”的声音。
昨天拖今天,今天拖以后。
就根本没想和他谈。
“啪”一声,手机被宋樾狠狠掼在地上。
手机屏幕四分五裂。
却也比不上宋樾此刻的心情,满腔爱浓,被沈从殊的轻描淡写碾得稀碎-
沈从殊直接开四个小时回到了岱城,中途遇服务站,一个也没有停。
赶在十一点到的病房,乔玉华给沈方和打完电话之后,回头就把这事和沈方和说了,两人知道沈从殊要来,但是没想到她居然回来这么快,接到沈从殊的电话说到医院了问病房号,乔玉华还特别惊讶。
等沈从殊按着乔玉华给的病房号找过去,才刚走到门口,就皱了眉。
沈方和住的是三人间,左右两个床都是住的老人,沈方和住在最中间。进门最靠边上,住的是一个老太太,病床上围站着两个年轻人三个中年人,几个中年人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就在病房里吵起来,旁的年轻人拉都拉不动,护士也惊动了。门口堵满的人,连个落脚的地儿都没有,病房门口一圈的人看热闹。
沈从殊再确认了一遍门牌号,艰难挤进去。
乔玉华本来站在病房里面就近吃瓜,见到沈从殊来,朝她招招手。
病房人多还乱,同样靠着挤,才到乔玉华身边。还没来得及问沈方和的病情,就先被乔玉华小声塞了第一手的瓜。
原来是隔壁床的老太今天要办理出院,但是因为农村户籍,为了省几个钱,没买医保,出院要交一大笔钱。几个子女谁也不乐意,为钱的事情掰扯不清,直接就在病房里干起架来。
大约又过几分钟,医生都来了,才将他们给劝住出去说。
不知最后是怎么解决,总之本该出院的老太太,到下午一直住在病房里,没有出院的迹象。
别人的事不多关心。
沈从殊来了医院以后,先找医生了解了沈方和的病情。
沈方和已经是到的岱城最好的医院,可对于沈从殊来说,不管医疗还是医生水准,都差榕城那边一大截。连医生的态度也是,沈从殊只多问几句,他就不耐烦,直说病情已经早就告知家属,怎么还一直来问?
有关心脏方面的病,沈从殊也不太懂本身很急,脾气差点没压住。要不是这是沈方和的主治医生,沈方和的病还得靠他,沈从殊都得和他吵起来。
压着脾气忍着医生的恶劣态度,把该问都问了,医生说得模棱两可,听半天,听了满肚子废话。回到病房以后,沈从殊就打电话给许微,让她帮忙问问看看榕城那边哪个医院有治疗心衰这方面的权威。
下午,听说沈方和住院,大姑沈方岚正好也在岱城,和小姑沈方青一起都到医院来看。知道沈从殊想给沈方和转院到榕城大医院去做冠脉造影装起搏器,当下沈方青一拍手:“还找什么?叶知予不就是榕北医院心血管科的嘛!榕北医院的名声在全国都响当当,平时挂号都难,我们要动手术,直接去找他不就行了!”
说干就干,当即叶知予打了个电话过去,很快定好转院时间。明天沈从殊出发,将沈方和送过去就行。
沈方青办起事来,风风火火。说起来叶知予是沈方青当初介绍给沈从殊的相亲对象,但现在事关沈方和的身体健康,沈从殊也顾不了什么尴尬不尴尬。确实是有熟人好办事,跟着心就定了下来。
沈方岚沈方青下午在医院里陪了一会儿,大约五点的样子离开,沈从殊让乔玉华跟着一起回去,顺带回家里收拾一下行李和证件,明天早上要一起带走。晚上由沈从殊在医院陪护。
等乔玉华走以后,沈从殊又想起另外一件事,既然要带乔玉华和沈方和去榕城,沈方和住院,但乔玉这一阵肯定是住她家中。但她家中还有宋樾,这一去,不就正好撞见。
考虑到她和宋樾目前关系因着他的真实身份被揭开而正僵持,昨夜宋樾离开以后不知去了哪里,也不知什么时候他会回去。
房里还太多宋樾的东西,以及生活痕迹。这些全要在乔玉华去到她房子前抹去。
吃过晚饭,沈从殊找个时间走出病房,先将其他事抛在一旁,沈从殊给宋樾打个电话,想嘱咐让他收拾一下。但连着打几个过去,都被告知无法接通。给宋樾发信息,也没回。
睡觉前,看着两个小时前发出去的信息,依然没有回音,沈从殊心中烦闷无从纾解,躺在陪护凳上,翻一个身。
第 76 章
周六沈从殊来时沈方和就闹着要先出院回家, 沈从殊没让。第二天早上,办理完出院手续后,在沈方和的强烈要求下, 先让他回去家中洗澡换衣,接着才由沈从殊将他两载着出发去榕城。
由于开车比较远, 沈从殊还专程问过医生,以沈方和目前的状况能不能坐车那么久。
好在沈方和病情发现得早, 还没有发展得很严重。
回的时候,避免沈方和乔玉华坐太久累, 车子开一阵停一阵,花了五个来小时到榕城。到榕城之后,没有去沈从殊家里, 而是直接将沈方和乔玉华载到了榕北医院。
沈方青昨天已经打电话给叶知予将这里的事情安排好,病床给留着,沈从殊来了联系叶知予就行。
沈从殊有叶知予微信。
上次沈方青托叶知予给沈从殊带东西时候加上的。停好车后,沈从殊礼貌先发了一条信息给他。
「叶医生现在方不方便?」
他们在这里等不了多长时间, 沈从殊打算他如果两分钟不回,就给他弹一个微信语音电话过去。
可没有想到叶知予竟回消息很快,沈从殊信息发过去没半分钟,叶知予就回了一个语音过来。
叶知予的声音清清冷冷, 大约是职业加持,听在耳朵里还有莫名让人感觉到一股子的柔和。
“沈小姐先带叔叔阿姨来二号楼住院部大厅办理一下住院手续, 我会在二号楼这里等你们。”
沈从殊回了个好。
走几分钟到二号楼住院部, 远远便见到叶知予穿着白大褂已经等在门口。
叶知予长相俊帅高挑, 穿上白大褂往那儿一站, 甚是出众。
沈从殊和沈方和乔玉华走过去,礼貌先打了招呼。
而后, 沈从殊对他说道:“这次麻烦你了,叶先生。”
叶知予淡淡的笑:“沈老师是我老师,你们都是老师的家人,这是我应该做的,沈小姐不必客气。”
进去大厅,沈从殊拿着叶知予开具的住院单先去办理了入院,而后再在叶知予的陪同下一起上到十五楼。
床位已经提前空出来备好,二人间靠窗,距离护士站也近。这样好的位置,且不说榕北医院短时间住不住得进来,就算住进来,也几乎不可能会有这样的优待。
知道这都是叶知予帮忙,沈从殊一家在感叹住院条件比在岱城好太多时,也对叶知予更为感激,连声道谢。
而在沈从殊办理入院这段时间,叶知予在大厅时就已经将沈方青的病情粗粗问了一遍,待他们在病房安顿好,又特地来病房细细询问了许多病情相关。
末了,将沈从殊单独叫去办公室,给沈方和开了一些检查的单子和近期服药。
“沈叔精神状态看起来还不错,这几天做完检查,确定没有其他问题之后会尽快安排一个冠脉造影,如无意外,在造影时便会安装起搏器,整个过程下来住院大约是一个星期。需要注意的是,以后不能过于劳累,也不要剧烈运动,心衰是一个不可逆的长期慢性病,按时吃药,定期复查,注意保持心情的愉悦,这些都很重要。”
叶知予对沈从殊讲得很详细。
沈从殊对沈方和的病情有不少的担心,又多问了他一些,他都一一很耐心的回答。
回到病房,沈方和躺病床上,乔玉华正在收拾东西,将那些换洗衣服洗漱用品都往储物柜里放。
沈从殊让乔玉华坐下休息,接着去放没收拾完的那些。她等会得要先回家收拾整理,再带点儿她的东西过来,才能换乔玉华回去。今晚,沈从殊还要到医院来守夜。
将医院的一切都安排妥当,沈从殊离开医院,开车回家。
此前,她给宋樾电话打不通,发信息宋樾也没有回。在车子开进小区的时候,时隔一天,收到一条陌生的短信。
问沈从殊:「姐姐,现在在哪儿?」-
宋樾昨天将手机摔了之后,从沈从殊家里出来,打车回了公寓。
手机摔坏了,谁也找不到他。汤隋闲着无聊打不通宋樾电话竟找到宋樾家里来,正好陪心情差到谷底的宋樾一起喝酒,两人拼了一个通宵,汤隋喝得比宋樾还醉。
宋樾这一觉睡到下午才起来,抬手一看时间,已经是五点,整整睡了一天。汤隋喝得比他还多,此时正大字躺在地上,睡得正酣。
他从昨天开始就没怎么吃东西,却没感觉到饿,人清醒了以后,只感觉心底里隐隐作痛烦恼燥郁又回来。刚醒,摁着胀疼的脑袋从沙发上坐起,想拿手机,摸了个空,才回忆起手机已经摔坏被他扔在沈从殊家里没有带走。可一天不和沈从殊联系已经是他的极限。
垂眸,见到汤隋睡地毯上,汤隋手机被大刺刺扔在一边,宋樾走过去,捡起他的手机。
汤隋如草履虫一样的单细胞,手机解锁密码根本不用猜,用了十几年扣扣密码手机密码银行密码没换过。宋樾轻轻松松解锁,打开汤隋手机之后,垂眸片刻,才伸手,用汤隋手机给沈从殊发了一条信息。
没头没尾,也没有自我介绍,但就是笃定,沈从殊只要看见这条信息,就一定知道是他。
信息发出去后,开始等待沈从殊的回信。
不知她能不能看见,看见以后,又会不会回。
回想起沈从殊戳穿他身份那一夜,感觉每等一秒,都多一分的煎熬。
整整等了十五分钟又四十三秒,沈从殊的回信姗姗来迟。
点开一看,也只有寥寥两个字:「在家。」-
沈从殊回家之后走进客厅,第一眼见到的,就是被宋樾狠摔在地上,屏幕四分五裂的手机。看着这手机,画面感就有了,已经可以想象昨天早上她离开家之后,宋樾是如何的盛怒。
沈从殊走过去,捡起手机。
毕竟是斥巨资买的最新款,耐摔。除了屏幕坏了之外,其他功能还好好的,沈从殊拿在手上简单操作几下,手机就开机了。
宋樾将手机密码改成他们刚确定恋爱的那一日,输入密码打开手机,沈从殊看见她昨天发给他的那些信息还静躺在手机里,呈未读状态。
静静看两眼,走几步将手机放在了桌上。才给那个刚才发信息给她的陌生的号码回复。
近段时间,乔玉华都会住在家里,乔玉华在,宋樾就不能来。给宋樾回了信息之后,沈从殊将手机放下,先拿了衣服去浴室洗个澡。
洗澡出来之后,拿一个大的袋子出来,开始打包这个房子所有属于宋樾的东西。
宋樾收到沈从殊短信之后,从公寓开车来沈从殊,没用太多的时间。开门后,视线第一时间搜寻沈从殊的身影,可沈从殊没见着,却先放在地上的两个大袋子,其中有一些露出边角来,只一眼,宋樾就知道那是他常用。视线再从那两个袋上离开往别处看,桌上,书架,椅子,沙发,阳台,此前属于他的那一部分东西,全都不见,甚至离他最近的这个鞋柜,他垂头,便见那里从前他放鞋的位置上,全都空空如也。
心没来由下沉,到没有底的深渊。
为什么要收拾他的东西。
沈从殊……这是要做什么?
而就在宋樾为这些发现而僵立在门口时,沈从殊从房间走出来,也从房间提出来另外的一个大袋,里面装的是衣柜里宋樾的衣服。
抬头,见到宋樾站立在门口,沈从殊没有意外在看见她回给他信息之后,他会回来。
回来正好。
沈从殊手指几个袋子,对他说道:“宋樾,待会你把这些东西都带走,最近几天,你也不要再过来。”
前一阵子沈方和乔玉华来,只玩了两天,又全程都有沈从殊的陪伴,将这些东西收了藏进她的衣柜倒是还好。但这次沈方和要住院至少一个星期,出院后还要调养身体,指不定要继续住多久,这种情况下,宋樾的这些衣物再放在这里,就不行了。而且,这阵子沈从殊给宋樾又买了不少,东西一件件增多,全堆在一起,柜子都已经放不下,分分钟有被发现的可能。而最简单便捷的办法,就是让宋樾将这些东西全都带走。
从前,以为宋樾只是穷学生只住得起宿舍,沈从殊多少还会担心一下东西多了宋樾不好放,但是现在,沈从殊完全放下了这种无谓的担忧。
宋樾不缺钱,也不可能缺房子。
区区几个袋子而已,随随便便放哪里都行。
但沈从殊却不知,她稀疏平常的语气,还有这些话里所代表的含义,瞬间让宋樾血液僵凝,眼睛胀红。
“你要我把这些东西拿走做什么?”
如同心凿了个洞,又如被烧了一团火,看向沈从殊,宋樾轻声开口,问:“沈从殊……你想和我分手?”
宋樾此时的眼神太凶了。
神情也是。
好似沈从殊若敢在此时回答一个是字,他就能立即扑过来将沈从殊用手撕碎,吃下肚中。
沈从殊这时候才反思刚才她那句话,确实有点儿歧义。
她本意并不是要和宋樾分手。
或者说是,现在分手。
她还没有想好。她从知道宋樾身份之后到现在,就一直处于一团乱麻,又遇上沈方和生病,更是理不清晰。
沈从殊:“是我没说清楚。”
旋即将沈方和生病住院的事情和宋樾说后,解释道:“我父母目前并不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现在也不是坦白的时候,他们在这里住许多天,如果你的东西还放在这儿,就很容易被发现。”
“所以,就这一段时间,你先将你的东西拿回去?”
其实,宋樾住进来前,沈从殊的房子里没有任何属于他的东西,后来都是沈从殊一点一点为他置办起来。牙刷牙膏杯子毛巾,买很多的衣服,很多男孩喜欢的鞋,还有各种手办之类。
收拾这些东西的时候,沈从殊也不知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一面感慨于她从前对宋樾的这些尽心尽力的付出和喜欢,又一面心底涩然发酸,他原来衣食无忧什么都不缺,吃穿用度哪一件不比她这里好?她的付出,不过全都是她自己的一厢情愿。
东西全拿走也好,眼不见为净。
以免见到时,总像是在提醒她前几个月的行为究竟有多傻。
沈从殊自认和宋樾解释得很清楚。
可不管沈从殊如何解释。有些东西,未曾想过还好,可一旦怀疑的种子从心底滋生,就如野草疯长,很难拔除。
“沈从殊,我只是年纪比你小,但我不是什么都不懂,我不蠢。”
宋樾脸色难看,一字一句,对着沈从殊说:“是找不到时机坦白,还是你根本就不想去坦白?”
“这些东西是你给我买的,你现在要全部让我拿走。当初是你让我住进来,现在又让我离开,别再过来。我就是你无聊时候打发时间宠物,你把我当成什么,呼来喝去全凭你的心意,要我走就走要我留就留,你究竟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不,你没有。”
他心底里看得比什么都清楚。
“沈从殊,你根本就没想过我们能一直在一起不分手,对不对?”
她没想过与他有什么未来,所以,才吝啬于向任何亲友介绍他。在公司,在父母面前,在私底下,除了许微,他还见过她的谁?
宋樾质问。
沈从殊却只觉得累。
为什么他总是执着于这些?
什么未来不未来,他才多少岁,想那么长远,难道他真以为想到就能办到?如果真是这样,这个世界上就不会有分手的情侣。
而实际上,可以在路上随便拉个人去问问,看看他们曾经交往过多少男朋友多少女朋友,大多数人的回答,都绝对不止一个。
他太年轻,总是太过于理想化。
可人活于世,不能总靠着理想而活。
她不想一遍又一遍和他解释,说到最后,又要产生争执。
问题太多,身份的问题还没有理清楚,又开始吵别的。吵来吵去也吵不出来个什么结果,倒是将人搞得身心疲惫,难受不堪。
她昨天开车回岱城,今天又开车载着沈方和乔玉华回来,昨晚在医院守夜,就着陪护的凳子睡了一晚,那凳子又硬又窄,病房里还有别的病人和家属,呼噜声震天响,她几乎一夜没怎么好好睡着。
连着累了两天,等会还要去医院继续守夜。
“宋樾,我觉得,或许我们正好可以趁着这段时间,彼此冷静。”
沈从殊看向宋樾,感觉此时他们两个人的心就如同现在他们两人身处的位置,一个人门口,一个在客厅,中间隔着很遥远。
“不是想和你分手,只不过,也不想再继续这样下去。”沈从殊心底暗自叹一口气,宋樾即便冷怒一张脸,也是极好看的。可现在沈从殊终于明白,为什么玫瑰只适合养在花园里,它浑身是刺,他们这些见色心起的平凡人,就不应该随意去触碰,去采摘。
她抬眸,静静对他说:“这段时间,你让我先想清楚吧,宋樾。”
第 77 章
她说那些话之后, 宋樾僵在原地,动也不动,就像是被人施了定身咒。沈从殊看一眼桌上:“还有你的手机, 手机屏幕摔坏了,其他还是好的。我给你放桌上了, 要不要你都拿走,留在这儿等会我妈过来, 会看见。”
若是从前,沈从殊就让他换一个屏幕了, 但是现在不必如此,他应该不缺这点儿。
说完,沈从殊转身回房间, 她马上还要赶去医院,没时间和宋樾多谈。
简单拿了一床薄被,一个小靠垫,还有一些零散用品。
待沈从殊收拾好准备出门, 发现宋樾还站在客厅里,没有离开。
沈从殊走过去,主动说道:“我帮你拿一点儿。”
客厅里宋樾的东西真不少,估计宋樾一个人并不好拿。
她的东西一只手拎就够了, 全集中在左手,右手空出来, 便要弯腰去帮宋樾提一袋。
只是, 手还没碰到袋子, 就在空中被宋樾伸手抓住。
“沈从殊……”
宋樾握住沈从殊的手腕。
他这次过来, 是打定主意过来给沈从殊求和道歉,他知道他脾气没那么好, 还占有欲特别强,有时候吃醋起来,还无理取闹。身份上的事,是他欺瞒了她,全是他的不对。
在路上已经想过许多,不管沈从殊要他做什么,他都愿意去做,不管沈从殊要如何惩罚,他都愿意接受惩罚,只要沈从殊给他机会,他全都会试着去改正。只是,他没想到的是,进门第一眼,是看见被沈从殊收拾打包好的他的东西,沈从殊见面第一句话,是让他拿着这些东西,一起走,近段时间不要再住在这里。
热血上涌,一时间也让他忘记他是来做什么,又对沈从殊言辞激烈,说了不该说的话。
沈从殊转头看他。
“姐姐。”
宋樾别说和她冷静一段时间,就是冷静个一天,都不能。
伸手,将沈从殊揽入怀。
万般情绪在心底,汇成奔流的暗河。没有任何一次比现在,更希望得到沈从殊的心软和原谅。是他不好,被人宠惯让惯,许多时候太自我没有太多顾及到她的情绪。
因为沈从殊,宋樾那么骄矜的一个人,也愿意弯下他从来笔直的腰。
“……你答应过我的,我们不分手。”
才刚谈恋爱时候,沈从殊曾答应过他的,不主动分手,要对他负责。
沈从殊自然记得。
只不过这一次,沈从殊是真的意识到,他们之间存在的问题和差距,不是说简单几句话,做简单几件事,就能补足。
直到最后,沈从殊也只轻轻“嗯”一声,没再说别的什么。
沈从殊和宋樾一起出门,两人一路沉默到地下室,先将东西放上宋樾的车。宋樾的车还是原来那辆沈从殊坐过的,从前,沈从殊一直以为那是宋樾借的,借的谁的?深海酒吧老板的。
现在看见这车又一回想,深海酒吧的老板,不就是宋樾。
“这车是你的?”
车的后备箱打开,将几个包都放上去,沈从殊轻声问了一句。
宋樾才将这些东西在后备箱里摆好,也想起从前那些事,浑身一僵。
他脸色并不好看,可上天对他的确优待,不论何时看他,忍不住惊艳。他缓缓直起身,眉头蹙着,薄唇紧抿,转头看向沈从殊,微颤的眼睫透出几分欲言又止。
好一会儿,宋樾才开口:“……没有想骗你。”
是,没有想骗她。
只是误导了她而已。
车是老板的。
老板就是他。
他将车借给自己,没毛病。
沈从殊闻言略略点头,她车停在另一个区域,将宋樾东西送过来之后,还要走过去开车。
宋樾于她一前一后,保持两三步的距离,跟在她的后面,直到她上车。
车子启动后,沈从殊偏转头,视线从立在车旁的宋樾身上扫过,他目光只落在沈从殊的身上,一个人站着,肩膀微垂,有一种寻常时候没有的寂寥。
撇开心底里涌起来那些对他的不忍,沈从殊终是狠心下,脚踩油门,将车开走。
后视镜中,宋樾越离越远,沈从殊没来由涌起一股强烈的酸涩感,这酸涩的感觉直冲双眼,沈从殊视线也变得模糊。没有谁比她更知道,他与她,恐怕再也回不去从前。
沈从殊到医院之后,先将带来的东西到病房放下,这时候沈方和乔玉华已经吃过晚饭,沈从殊去医院外的餐馆草草吃了个面填肚子,回来病房后,喊乔玉华先回家。
夜晚沈从殊守夜。如沈从殊所想,宋樾没有去修手机屏幕,他又买了一个新手机。
大约晚上九点半,沈从殊手机收到一条信息。
沈方和住的这个双人病房,另一个病床是一位五十出头的大叔,从前一直在工地工作从事体力劳动,心血管阻塞住进来,要冠脉造影后搭桥。妻子守在身边,都是很好相处的人,病房里熄灯早,现在两个人都睡了,沈方和那张床上,也传来细细的鼾声。
沈从殊是熬惯了夜的人,又在医院这种陌生的环境,熄灯后,已经在拉平的躺椅上翻来覆去好几次。
信息进来,发信息的是宋樾。
沈从殊点开,看见三个字:「睡了吗?」
沈从殊没有立即回,只见对话框的顶上,显示对方正在输入。只是就这样等了好几分钟,宋樾的第二条信息,也没有发过来。
又过几分钟,宋樾:「……姐姐,想你。」
看见信息这一刻,沈从殊甚至能想象出宋樾只手握着手机,看着手机屏幕,眉头紧锁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沈从殊打一个字回复:「嗯。」
「病房里大家都睡了,你也早点睡吧。」
宋樾输入了两分钟,回了一个字:「好。」
沈从殊:「晚安。」
宋樾:「晚安。」-
第二天,乔玉华一大早就来,还带了亲自熬好的粥。
沈从殊吃了,等早上九点医生上班之后,过来查房。这一次,不是只有叶知予一个人,来查房的医生有好几个,由一位主任医生领头。
待询问过病情,叶知予单独又留下来,多问几句才走。
这天是周一了,叶知予昨天开的许多检查单,都排在今天。沈从殊怕乔玉华一个人弄不来,公司那边早上没去,陪着沈方和将检查做完。下午只剩下一个检查,要去背一个动态心率检测仪。沈从殊陪着他去把检测仪背上,才又匆匆赶到公司去。
今天有一个客户要来签单,是提前就约好的,已经配合沈从殊的时间从上午挪到下午,客户为了签单是专程请的假,时间不能够再挪。
赶在约定好的前十分钟回去,沈从殊到公司的时候,客户都已经到了,坐着等了一会儿。好在客户随和好说话,前期已经全部谈好,单子只花半小时就签了。客户走之后,沈从殊背靠沙发上,才用手揉一揉眉心,终于松下一口气。
连日来的连轴转,几天来没有一个夜晚睡好觉,沈从殊是真的难受,眉心都在疼。只不过这时候还停不下来,太多的事情等她去做,本该早上开的部门会议,沈从殊早上没来,也挪到了下午。接着又让方悦召集了部门的所有人开了一个会。
交代完接下来一周的事情。
这一周沈从殊都要在医院陪护,公司里也没什么大事,接下来她是不准备来了。
等一切事情交代完毕,快下班时,沈从殊准备提前先走。
关明哲和沈从殊交往多年,同时加有沈从殊一家所有人的微信,看见沈方和苦中作乐发了一条在医院住院的朋友圈,地点显示在榕北医院。
关明哲专程过来询问状况,并表示想去医院看一看。
其实交往这么多年,关明哲不止对沈从殊有感情,交往期间沈方和乔玉华都对关明哲很好,于情于理,沈方和生病,关明哲都认为自己应该去看一看。
只不过,却被沈从殊阻止。
问候沈从殊替沈方和收了,关明哲想去医院这件事沈从殊没让。既然已经是前任,那就最好保持一点社交距离为好。
沈从殊不让,关明哲只好不去。不过还是打了一通电话给沈方和,以表关心。
后面的几天,沈从殊没有再去公司,沈方和的所有检查在周三全部做完,叶知予看完了全部检查单,没有问题,将安装起搏器的时间定在了隔天周四。
一切都很顺利,除了沈方和装完起搏器之后需要起搏器位置压着盐袋静躺一天比较熬人。
沈方和这个手术是周四早上做的,沈从殊乔玉华尽心尽力照顾一整天,夜晚两个人一起守夜。乔玉华睡陪护凳,沈从殊就随便找地方打个盹,一夜几乎都没怎么睡。盐袋压了一整天之后,第二天摘开,叶知予清晨来检查时将伤口仔细看过,沈方和恢复还不错。
沈从殊这时心头才终于落下一块大石,轻松下来之后,人就开始有点儿撑不住,哪儿哪儿都感觉不舒服。
叶知予是负责沈方和的主治医生,每天来查房沈从殊都在,又因为沈方青的这层关系,对沈方和多有照顾。知道沈从殊从沈方和住院进来以后,就一直在医院陪护几乎没怎么离开。见沈从殊脸色苍白,气色也虚,不由得提醒一句:“沈叔目前已经没有什么大碍,沈小姐可以适当回去休息一下,毕竟身体要紧。”
这几天,乔玉华都是白天来,下午走,晚上睡在沈从殊家。平时怎么劝沈从殊都劝不了,闻言跟着也说:“今晚就换你回家去休息,让你回你就回,你别和我犟!”
病床上沈方和也附和说:“这里不需要你,你今天赶紧给我回家。”
一比二,沈从殊没法。
她陪床几天夜里睡不好,特别昨夜,照顾沈方和的需求整夜没睡,确实也累到不行,感觉随时随地都能倒了。
这次也就没再反驳。
尽管如此,这才术后第二天,沈从殊还是陪房到下午五点在医院和沈方和乔玉华一起吃过晚饭才离开。
沈从殊感觉自己精神不济,头晕脑胀,注意力难以集中,未免疲劳驾驶,沈从殊没有开车,准备走到医院门口拦一辆。
只是没想到,现在下班高峰,不止路上空的出租车没有,就连软件上也约不到,排队到半小时以后。
沈从殊站几分钟之后,看着手机上还排队几十名的打车队伍,正考虑着要不要回去自己开车回家时,忽然,有一辆白色轿车从医院开出,缓缓停靠在路边。
车窗摇下,露出叶知予的脸:“沈小姐,这个时间车不好打,我与你的家正好顺路,要不要上车,我送你一程?”
第 78 章
沈从殊别无他选。
上车之后先道谢。沈从殊实在困乏, 坐上车没多久,头靠在车座上,竟没几分钟就睡着。
睡醒时, 发现车子已经停在小区门口的路边停车位上,不知停了多久。
沈从殊手指揉着闷胀的脑袋, 转头,对着叶知予说道:“抱歉叶医生, 不小心睡着了,到了多久了?”
怎么也没有叫醒她。
叶知予只回答道:“刚到没多久。”
沈从殊抬起手腕看一眼表, 已经六点多钟,通常情况下,从医院到家开车只要二十分钟, 现在已经过去近半个来小时。
“你可以叫醒我的,叶医生。”沈从殊为耽误叶知予的时间倍感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等了十来分钟,等到沈从殊睡醒, 叶知予却并没有什么不耐烦的样子,淡淡回答说:“早回去回家也没什么事,不必介怀。”
沈从殊和叶知予再次道了谢,伸手, 推开门下了车。
这几天降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 外头淅淅沥沥下起小雨。
凉意扑在脸上, 糅杂着雨滴的冰冷, 沈从殊的脑子也霎时清醒不少。
才刚走几步, 身后,又被人叫住。
“沈小姐。”
沈从殊闻声转身, 只见叶知予不知何时已经从驾驶座走出来,手撑着一把伞,朝她走来。
走近之后,叶知予将伞撑在沈从殊头上,他始终保持与沈从殊大约一臂长的社交距离,而后将伞递出。
“下雨拿把伞,才不会淋雨。”
叶知予对沈从殊说道。
叶医生真是将礼貌和教养,刻在了骨子里。
沈从殊接过了伞。
这一次,目送叶知予几步走回驾驶座上车,将车开走后,沈从殊才转回头,继续朝小区门口走。
只不过,步子迈出,没走多远,沈从殊却缓缓停了下来。
虽是下雨,但这个时间点,小区门口仍有许多的人进出。或者带了伞不紧不慢,或没带伞步履匆忙,隔着往来的人群,沈从殊的视线落在前排树底下,站着的那个人身上。
连着降温几天,今天气温约么在十八九度,几乎所有人都往身上加了一件外套,只他,不喜欢那么多的束缚,仗着身体底子好,仍还是只穿一件T恤衫。
算下来,从周日那天见了,到现在,已经近一个星期没有见到宋樾。
沈从殊也没想到,宋樾竟会在小区门口。
沈从殊停在原处,见宋樾迈出长腿缓缓朝她走来。纵然淋着雨,他却半点儿也没有感觉,只几步,走到距离沈从殊大约两三步远的地方,停下。
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一只手握着手机,另一只手随意垂放身侧,眼睑耷垂,碎发落在额前,遮了他的眼,面色苍白看着没什么血色,薄唇微抿,整个人看着有点儿颓。
他就这样看着沈从殊,安静的站着,没有开口。沈从殊先问:“宋樾,你……怎么在这儿?”
宋樾还算平静,难以想象,他在看见沈从殊曾经的那个相亲对象送她回家,竟会如此平静。
与沈从殊没有见面这几天,他每天都会来,有时候一两个小时,有时候两三个小时,有时是早上,有时下午,也可能是晚上。知道等来沈从殊的希望渺茫,可他只想离她近一点点。不知道她会不会回家,也不知回家是在什么时候。
他每天发给她信息,她的回复越来越少。
有些话有一些问题,透过手机,已经说不了也问不出口。
也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了这样,明明一个星期前还好好的,一个星期时间全变了。
时间磨平宋樾的骄傲,磨光了他的脾气。
没有回答沈从殊的问题,他只视线对准沈从殊沈从殊,偏冷质感的声音因着几日没有睡好而些微的哑,问道:“沈从殊,为什么会是他送你回家呢?”
没有大吵大闹,没有生气质问。
难以想象的平静。
只那双手垂落在身侧,握成拳状,青筋都冒出,泄露了手的主人此时的心思。
宋樾能感觉到,沈从殊近几日的冷淡,逐渐远离的态度,让宋樾的心底没来由惶恐。感觉就像是掌心一捧沙,任他再怎样想用力的去抓握,去挽留,也从他手指缝间偷偷滑落。
硬逼着小心隐藏自己的情绪,连生气质问,都不再敢理直气壮。
沈从殊没有在意到宋樾的那些情绪,或者说在意到了,也没有旁的力气去管,她只简单解释:“他是我爸的主治医生,这次住院治疗,全靠他帮忙。刚才回家打不到车,正好碰上,叶医生好心载了我一程。”
字里行间,宋樾能感受到沈从殊对叶知予感激的态度,他们之间的关系,比上次以相亲者身份见到时,不知亲近多少倍。
宋樾要极力隐忍,才能让自己保持理智,不要让不该说的话脱口而出。
他占有欲就是那么的强,见不得她身旁出现任何的别的男人,也见不得她对别的男人产生什么好感,这会让他深深的嫉妒很难以忍受。
但他却悲哀的认知到,现在他在沈从殊的心目中,远没有从前那样重要。从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之后,沈从殊对他的态度就变了。
他已经不敢,再将那些他对她的占有欲,那些嫉妒说出来给沈从殊听,在沈从殊面前任性胡为。
可尽管他已经如隐忍小心,如此妥协自己,也没能换来沈从殊回头。沈从殊说完,定定看着眼前的宋樾。
这几天沈方和住院,沈从殊陪床的时候,考虑了很多。
沈方和乔玉华生育晚,三十岁才有的她,再过几年就六十了。沈从殊记忆里,他们一直身体硬朗,还和年轻时候一样。可这两次沈方和住院,看着病床上躺着的沈方和,不知不觉满头的黑发白了大半,沈从殊才真正意识到,父母年纪都大了,都正在逐渐走向衰老。
沈方和乔玉华都在岱城,他们只有她一个女儿,远在榕城连他们生病都照顾不上。甚至为了不给她添麻烦,还要瞒着她。
“宋樾。”
沈从殊定定看向眼前这个出众的青年,她真的好喜欢他,这种喜欢,比当初的关明哲还要纯粹。
但是,她深知,她和他不可能有未来。
“我们分手吧。”
她终于将这句话说出口。眼睁睁看着宋樾的神情在听见这一句之后,从隐忍平静逐渐崩裂。
“为什么?”
宋樾不懂,他不能接受!他是隐瞒了她有关于他的真实身份,可那究竟有什么重要,富有也好,贫穷也罢,他也还是他。她可以生气,可以惩罚他可以做任何别的,但是,就是不要分手,不可以分手。
“沈从殊,你当初和我交往的时候,你答应过我什么?是谁说不主动和我提分手,是谁说会对我负责,你说过的话,你自己说的,你是不是全都不记得?”
“我不愿意再和你一起纠缠不清,当初是你,要我当你男朋友,得到以后,你就不珍惜,你说开始就开始,你说分手就分手,说不想要就不要。你一句分手说得简单,把我当什么?”
宋樾前所未有的激烈,心脏像是被人用手绞揉着一样难受。他看着眼前的沈从殊,从前不管什么都顺着他宠着他,好似不管他如何,她都能照单全收。可她绝情起来,却又如此决绝,好似任何挽回的余地都没有。
宋樾一字一字,咬牙似的对沈从殊说:“告诉你,沈从殊,我不同意!我绝不同意分手!”
提分手,是这几天深思熟虑后的结果。但见到宋樾言辞如此激动,沈从殊心脏也闷疼,手微微蜷起,握着伞柄的手也因用力过度而呈现无血色的白。
“宋樾……你不要这样。”
明明是她提出来,可是她却似乎连说话都艰难,一字一顿,哑然失语。
隔几秒,才说道:“你才十九岁,二十都没满,你的人生还很长,还会遇到许多许多的人。你现在只是遇见得太少,才会舍不得我,再往后走,你会发现,比我优秀的女人比我更合你心意的女人,会更多。到时候你再回过头来看我们这一段,会觉得像雨过彩虹一样风轻云淡。”
“我不要别人。”宋樾拒不接受,思考都不用便说:“我只要你,沈从殊!”
沈从殊只回答道:“现在的你并不理智。”
宋樾觉得好笑,但却连想勾一勾嘴角都办不到,怒气勃发,眉宇紧锁:“你都要分手,我还要理智做什么?”
“你家境优渥,我只是很普通的普通人,你我差距天壤之别。”沈从殊却似乎什么也没听见,只径自说道:“宋樾,我俩不适合。”
“我们不合适,那你和谁才合适?”宋樾问道,终究还是被冲昏了头,冲动说,“……刚才那个男人吗?”
“他是不是不管任何方面,年龄,家世,职业,各方面,全都比我适合?”
话开了头,止不止不住。
一双燃火怒眸就这样直视沈从殊,仿佛熊熊怒火能将沈从殊烧穿。
沈从殊张了张嘴,想解释什么,却又忽然觉得没有那个必要。
既然都要分手了,何必解释那么多。
“算了。”沈从殊低垂下肩膀,像是一个忽然泄气了皮球,疲惫的感觉再次像狂风一样席卷全身,只觉得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她也不再看宋樾,迈开步子,绕开宋樾,向门口走。
只是,在路过时,被宋樾一把握住了手。
力道极大,将沈从殊的手捏得很疼。
沈从殊头也没转,只看向前方,视线没有焦距,只见一路的绿树。
“宋樾,我很快就要离开榕城。”沈从殊轻声道,微哽着声,视线悄然变得模糊,却终究没让眼泪落下来。
“我们迟早要分手。”
“对不起,宋樾。是我食言了。”
第 79 章
“所以你真的要回岱城, 公司也不要了?”
许微听说沈从殊和宋樾分手这件事之后,问沈从殊。
知道沈方和心衰住院,作为沈从殊在榕城最好的闺蜜, 许微曾在沈方和住院期间就去医院探望过一次,等沈方和在周日办理出院时, 许微也来了,还带来一束鲜花, 预祝沈方和早日康复。
出院之后不太适合长途立即回岱城,沈从殊的意思是至少让沈方和在榕城多住一个星期, 等身体养好一点再说。
生一场病,来来回回检查接着做手术,虽只算得上一个微创没有一般手术那样复杂, 但沈方和这一个多星期也受了不少身体上的苦,肉眼可见削瘦下去,这几年多长的肉全掉了不说,精气神也没从前好了。
沈方和还想回岱城不给沈从殊多添麻烦, 但沈从殊先说通了乔玉华,母女两统一战线,沈方和丢失话语权只能听从。
许微知道沈从殊已经和宋樾分手,是在沈方和出院之后。许微和朋友去深海酒吧喝酒, 竟看见许久不去酒吧营业的宋樾竟又出现在台上唱歌。
当即拍了一段视频给发给沈从殊。
问她:「你家弟弟在外面招蜂引蝶你知道吗?」
过了大约二十来分钟,得来沈从殊的回复:「我们已经分手了。」
许微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
台上宋樾唱歌还是从前那个调调, 只是感觉和从前确实有所不同, 从前他只能说是淡漠疏离, 拒人千里, 硬要想的话却也不是不能靠近,但现在就只让人感觉到冷, 看什么都冷冰冰没有温度,骨子里透出一种厌世感,上台之后除了唱歌一句话也没有说,坐在台上,比从前更颓丧更冷漠。只这种厌世般的颓废更引得女人的喜欢。
台下的女人疯狂尖叫,像是疯了一样。
许微看得心痒难耐,这样的绝品,真是不知道沈从殊怎么舍得分手。
在宋樾唱完最后一首歌,一个字不说,话筒留下转身就走。竟忽然有几个离得近的女人奔上台去,试图强行拥抱他,拉他手,场面一度失控。
许微哑然看着这一幕,给沈从殊发一句:「你可真行!」
这一对,在一起的时候全无动静,分也分得悄无声息。
隔天,许微就约了沈从殊出来吃饭。
现在沈方和住在家里,每天只需按时吃药,正常饮食调理,隔一天换次纱布就可以,比在医院时候轻松很多。沈从殊也终于有时间空出来,和许微约饭。
许微前一晚在酒吧拍了好几段的视频,见面就拿出来,全给沈从殊看。
大都是宋樾在台上唱歌的,唯有最后一段视频,宋樾坐在吧台前的独凳上,酒吧的灯光明明暗暗,色彩斑斓,照在他优越至极的脸上,视频正对他的侧脸,他垂下眼睫,眉眼收敛捎含着无尽的冷意,修长的手握着一个酒杯,微仰着头,正在喝酒。调酒后劲大,别人喝时,轻轻一小口,他却如喝水一般,只几口一杯酒全都下肚,锋锐的喉结随着酒水咽下而上下滚动。
在他面前,已经放了好几个空杯,可见,他不只喝了这一杯。
“稍稍去打听了一下,听说这几天他天天晚上都去酒吧,这一阵酒吧爆满,他功不可没。”
沈从殊在垂头看视频的时候,许微说。
沈从殊没有说话,视频只看一遍,便将手机关了,还给许微。
许微见她神色淡淡,实在看不出究竟此时在想什么。
许微啧啧两声:“你看你把人折磨成什么样?”
“怎么就分手了,难道一点儿挽回的余地也没有?”
这几天,沈从殊都尽量避免想起宋樾,也就问的人是许微。
她先静静看着许微,问她:“许微,于你而言,是爱情更重要,还是亲情呢?”
这点,许微也难以解答。她的父母曾逼迫她一手斩断她的爱情,那时她的爱情万般美好爱意正浓,她恨也恨过,哭也哭过,可那终究是她的至亲,到现在几年过去,也唯有原谅他们与自己达成和解。
沈从殊见许微沉默,微微勾了勾唇,她轻垂下眼眸,看着刚端上的冷饮,底下金黄上面翠绿,呈现好几种不同的颜色,漂亮极了。
“我和宋樾差距太多,本就不是一路人,没有未来可言。”
许微曾经经历过,那时候她难受到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感觉天都是灰色,好几个月没能走出来,感觉这次沈从殊分手分得过于平静。就算和关明哲分手,沈从殊也不是这样的。那时候沈从殊该哭哭该骂骂,许微全程陪喝酒陪吐槽,那时候许微至少能感觉到沈从殊情绪上的波动起伏。可是现在,许微看沈从殊,却像没事人一样。而本身这种过于正常,就是一种不正常。
“我很好奇,你真的爱宋樾?”
许微不由得问。
“爱啊,怎么不爱?“沈从殊叹道:“但是许微,你也知道,人活于世,身边最重要的,不是只有爱情。”
许微不由得想起从前,深以为然,感触颇多。
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后来才说到,沈从殊准备离开榕城的事。
回去岱城生活,是沈从殊这几天做下的决定。
她在榕城,本来没有什么留恋。从前还有公司要经营,可这几个月,和关明哲成为单纯的合作伙伴以后才发现,原来她与关明哲许多理念都不合。在公司里三番两次争执,沈从殊早有离开的念头。
正好这一次沈方和生病,又发现宋樾的真实身份,几样事情加在一起,沈从殊最终做下这个决定。她与宋樾本就没有未来可言,也不想让自己有子欲养而亲不待的遗憾。
“公司那边,关明哲怎么说?”
待沈从殊说完,许微又问。
沈从殊轻轻一笑:“你以为他还是原来的他?他恐怕才是最想我走的那一个。”
这半年时间,已经足够沈从殊认清关明哲的真面目。
公司现在已经形成规模,有她没她其实都造不成太大影响,届时她离开,大不了关明哲弄个管理上来统管家装部。而她不走的话,每年还要分走公司一半的分红,每年工装部的业绩都比家装部多,赚钱能力更强,从前他们还是情侣的时候这些还好说,分手之后,他又怎么愿意再分给她那么多?
许微啧啧两声,评价道:“我从前怎么就没看出来,关明哲是这样的人呢?”
关明哲从前的确不是这样的人。
但人是会变的。
许微很舍不得沈从殊。
“你以后回岱城,我再要看见你就难了。”
沈从殊反而没那么伤感:“房子还在这儿,不卖。以后每半年我还要带我爸来做复查,其他时候想来时也随时可以来,有的是机会见面。”
饭后,和许微分别回家。
沈方和出院后,沈从殊也已经将想离开榕城回岱城的这件事,和沈方和乔玉华他们说过。乔玉华在从前就一心盼着沈从殊能回老家,终于盼到,自然是高兴。反倒是沈方和,还犹豫再三,怕是沈从殊顾及他的病情而不得已做的决定。在沈从殊一番心理疏导下,才坦然接受了沈从殊即将回岱城这个事。
术后,沈方和留在榕城养病一个星期,终于待不住极力想回岱城,沈从殊开车将他们两人送回。接着,沈从殊就开始着手离开榕城的事。其实也没什么,只不过公司那边手上许多的事情需要往下交接,同时,也和关明哲将钱财进行分割。她离开之后,公司将彻底只属于关明哲。
公司的人知道她要离开,为她举行了欢送会,当天晚上全家装部一起吃晚饭,吃哭了一整个家装部的人。
欢送会后的隔天,沈从殊便要回岱城。碍于第二天要开四个来小时的车,沈从殊喝酒都很克制,但尽管如此,前后都有人来敬酒,也喝了不少。晚上十点多钟送完家装部最后一个人上车,片刻后,沈从殊伸手,拦了一辆出租。
“妹子,去哪儿?”
上车后,司机问。
沈从殊说了家的地址,司机很快开车上路。
前方十字路口,红灯停车。
直往前开,是回家的方向。
红灯倒计时十秒,九、八、七、六……沈从殊忽然开口:“师傅,先去丛树路。”
司机听见,偏头确认:“确定哦?”
沈从殊:“嗯。”
红灯过后,车子右转,偏离了原先回家的路。
十点以后的榕城,路上熙攘的车辆渐少,满路华灯,人行道上,三三两两的行人。沈从殊坐在后车座,转头往外看。明天过后,有关榕城这一切,将不再与她有任何瓜葛。
一路畅行。十五六分钟之后,车子转弯,进入丛树路。
“妹儿,要去哪儿?”
司机开着车,一边问。这里是酒吧一条街,还以为沈从殊是要去喝酒。
深海酒吧在丛树路中末段,但司机开车走的另一端,一转弯,沈从殊只消转头,便见到深海酒吧的大门。
现如今,深海酒吧已经是这条街上最火爆热门的酒吧,临近十一点,进出的人也络绎不绝。
见到那扇门,沈从殊脑子里浮现与宋樾第一次的见面。正好是在下雨,那个身高颀长,漫不经心,对谁都漠然以待的青年,正在门口,被一个年轻女孩纠缠。沈从殊不用闭眼,都能在脑海中勾勒出他的随意散漫却只在她面前显得生动的眉眼。
车子逐渐往前开,一直没有得到沈从殊的回复,司机将车开得很慢。
可尽管如此,也很快开离了深海酒吧的范围,那扇门逐渐消失不见。耳边,是司机不停在问:“妹儿……妹儿?在哪儿停啊?”
直至连宋樾倚靠着打电话的路灯也消失不见,沈从殊才缓缓转回头来。
“不用停,回华城首府。”
沈从殊开口,对司机说。
由于绕了路,沈从殊回家的时候已经过了十一点钟。到家先洗了个澡,行李这些已经收拾好,该寄送的也已经寄走,其实也不多,就是一些常用的衣物,大部分东西还留在这个家中。
以后每周请家政来打扫一次,回来做复查的时候,不至于没法住人。
十二点以后才躺到床上,酒精作用下,很快便睡着。
第二天直接睡到早上九点,沈从殊从床上醒来。宋樾的信息,是沈从殊洗漱完准备离开,打开手机想给乔玉华打电话时才看见的。
昨夜凌晨三点多钟发来。
「沈从殊,我忘不了。教教我,怎样才能做到像你一样绝情?」
十来分钟后,还有一条。
「……可不可以不分手?」
以宋樾骨子里的骄傲,分手之后,理应老死不相往来。
可他在昨夜,还给她发来这样两条信息。
可见,是真的没忍住。
沈从殊拖着行李箱,脚步微顿。
视线落在这信息上,十余秒后,退出对话框,找到宋樾的名片,点击删除。
第 80 章
回岱城之后, 在家住了一段时间。这些年,沈从殊只身在榕城,与沈方和乔玉华住一起久了反倒有些不习惯。总归已经打算久居岱城, 手上余钱也多,大部分拿去做了理财, 剩下的沈从殊在岱城另买了一套房,就离沈方和乔玉华的家一条街的距离, 走路也只要十来分钟。
装修以后敞几个月,在年底时搬进去住。又在岱城找了一份轻松的工作, 也是老本行,做家装设计。不再做老板,离家近, 工作轻松,每天时间充裕。下班后先去沈方和乔玉华那里吃晚饭,饭后,再步行回自己家中。
日子就在这样轻松悠闲的步调中一晃而过。
转眼, 沈从殊在兴欣装饰已经工作近三年。家装行业其实算得上是一个员工变动比较大的行业,沈从殊能在兴欣装饰一待三年,已经算是兴欣装饰里妥妥的老员工。
在岱城,好的装饰公司也有几个, 这里面,兴欣装饰只能算得上中下游水准, 员工规模十个以内, 还连老板一起算的。沈从殊之所以选择这家公司, 主要是它离家很近, 骑个共享单车去上班,每天只要几分钟, 连开车都不用。
公司每个月的出单量也并不算多,每天闲散度日但也不至于没有事情做。
回到岱城,于沈从殊而言,就像是提前步入退休养老生活,如同开启摆烂一样的人生。
上个月,有一个楼盘开始交付,单量也比之从前稍多一些,清晨,沈从殊准点打卡上班,这一天她早上下午都分别约了客户。早上的客户约的十点,到公司打卡不过才九点钟,还有时间让沈从殊慢悠悠泡一杯花茶,给办公桌上的绿萝添个水。
沈从殊是植物杀手,这几年在办公桌上绿植养了不少,好养如仙人球都能被她养死,原因是浇水太多。最后只这一盆绿萝幸存,成为沈从殊办公桌上的唯一一抹绿色。
沈从殊宝贝得很,三天两头看一看水够不够,生怕一个养护不精心,连唯一的绿也保不住。
老板程浩九点半钟才踏入公司,进公司的时候还在打电话,底下的包工头偷奸耍滑偷工减料,被业主发现,一状告到程浩这儿,要求将房里已有的装修推翻重做并索要赔偿,大清早程浩为这事着急上火,电话里头把负责这个工地的包工骂到臭头。
“我不管你怎么搞,你给我尽快解决这件事!说了多少次,强调又强调,施工要精细,料要给足给够,我们公司经营六年,诚信为本!布线的时候要遵守横平竖直,不要拉斜线!现在的客户天天刷装修视频很懂行不像是从前那么好唬弄!给你说多少次你偏不听!现在客户找我头上来,你说我能怎么做?”
“……我不管那么多!这件事你自己解决,线给我全拆了重新布,损失你全权负责!”
说完,程浩怒而挂了电话。
骂完工头,抬头一看,再走几步路就是沈从殊的工位,沈从殊此时正坐工位上悠悠闲闲喝花茶,茶水还烫,能看出来才刚倒不久,她对着水杯轻吹两口气,而后再小小抿一口,那悠哉的模样,看到程浩心里一梗。
员工悠闲至此,而他这个老板却成天杂事缠身累成狗,天理何存!
“殊姐。”
程浩走两步上前,在沈从殊工位上站定,开口喊沈从殊。
沈从殊在公司工作这几年,第一个月就成为公司开单量最多的设计师,往后的日子里单量也遥遥领先,是经济下行的这几年,兴欣装饰开到现在不至于倒闭还有钱赚的最大功臣!金菩萨一样,程浩这个老板都得要尊称一声殊姐,拿脑袋顶上供着。
看程浩似乎有话要说,沈从殊放下手中茶杯,轻抬起眼看向他:“嗯?”
“下个周你看能不能把你请假时间往后挪一挪,或者提前两天回来?我这里才得到一个内幕,君悦尚府样品房正在找装修公司合作,君悦尚府是锦华建工一手打造,光锦华建工你就应该知道这个楼盘的含金量究竟有多少?这个楼盘两年前开始修建,现在一期工程即将打造完成,样品房装修项目也正式开始启动,听说后面还有二期三期四期。”
程浩作为半个行内人,了解比外界还要多一点。君悦尚府还还没开卖,外面的人就已经开始摩拳擦掌等着,光锦华建工这个招牌,就是质量的保障,买到就是赚到,现在房产业不景气,其他房子买了或许就贬值,但唯独锦华建工的房子,增值空间极大,绝对不可能亏本!
锦华建工名声响亮,兴欣装饰在岱城的装修行业之中根本排不上名号。若在平时,程浩对于这种项目也就远观的份,根本不可能想要参与。这次之所以会对这个项目这么积极,得益于昨天晚上因偶然机会去参加的一场饭局,正好锦华建工的某刘姓经理也在,他正好是这次样品房装修项目负责人,知道程浩在岱城开有一家装修公司,酒过三巡,聊得开心,愿意给程浩一个机会。时间就是约在下周二。
虽然凭借兴欣装饰这个小装修公司拿到项目的机会渺茫,但既然有这个机会,总要把握参与进去。
程浩今年三十好几,从前也是做装修出身,后来开公司之后逐渐转成管理,他现在手下拿得出手的设计师,除了沈从殊没有别人,其他设计师不是才工作两三年就是刚从学校毕业,根本担不起如此重任,还有一个曾经跟他五年的设计师,去年结婚生子辞了职,于是程浩一心只把全部希望都压在沈从殊身上。
“昨晚和锦华建工售楼部刘经理一起吃饭,他说愿意给我们公司一个机会,把和我们公司的见面时间约在下个星期二。”说完后,眼巴巴望着沈从殊,“殊姐,你怎么说?”
沈从殊下周请了假,而且是提前请了,请了三天,连着周末就是一共五天假期。要到下周四才回来上班。
大项目摆在眼前,程浩放弃尊严:“殊姐,你就当可怜可怜我!”
沈从殊也想可怜他,但她的时间都是安排好的。
沈从殊轻轻皱下眉头,遗憾摇头道:“程总你知道的,我每年都要回榕城,主要是给我爸复查,这个复查项目要提前两周预约,如果这次去不了,又要再等两周。而且,这周末我最要好的朋友结婚,我必须要去参加她的婚礼。”
要结婚的人是许微。
沈从殊离开榕城这三年,期间许微交了一个男朋友,是一家贸易公司的老板,只比许微大两岁。两人在酒吧认识,一见如故。人沈从殊去榕城时候也见过,长相周正,个性爽朗,方方面面与许微都很适合。
许微这周末结婚,刚决定好时间,就给沈从殊快递了喜帖,就算有天大的事,也阻止不了沈从殊去参加这个婚礼。
程浩一听,顿时哭丧一张脸再笑不出来。就如头顶这片天没有沈从殊撑着,就要垮下来一般。
可沈从殊并不是一个为了什么人什么事就轻易妥协改变计划的人,就算程浩是老板,说话也不好使。说半天没说通,反而被沈从殊劝服——是啊,反正其他大的装修公司也去竞争,锦华建工无论怎么选也不可能选到他们头上,他们就是去陪跑涨见识,沈从殊去不去又有什么所谓呢?
万般无奈,沈从殊去不了,程浩唯有自己将自己说服。
说完正事,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程浩回办公室继续处理工地上的事,沈从殊安静坐在工位上,继续端起水杯,喝她的花茶。
“殊姐,殊姐……”
这时候坐在她旁边工位的设计师小徐看一眼办公室,偷偷凑过头来,悄声对沈从殊说:“还好你没答应程总!”
小徐是前两年进公司,那时候才从学校毕业一年,对装修行业一知半解,来公司后沈从殊教她很多。
沈从殊挑眉,小徐:“我和你说,就君悦尚府这个项目工程,听说不止邀请有风尚,还分别邀请了君逸,嘉豪,你说有这几家装饰公司在,我们公司怎么可能比得上?纯粹浪费时间,去了也白去。”
风尚,君逸,嘉豪,这三家装饰公司属岱城前三,君悦尚府一次全请了,再看他们这个小公司,就如几个大佬屁股后面跟着个小喽啰。
话虽如此,但去了还有点机会,不去就什么机会也没有。
程浩作为公司老板,其实也没有做错。
小徐年纪还小,只从员工的视角出发,在这方面,多说也无用。沈从殊点一点头,和她浅聊几句,没一会儿,沈从殊今早的客户就来了。
上午顺利签了个单,下午陪同业务一起去见新客户。客户见完不需要再回公司,四点多,沈从殊直接回了家。
这几年,沈方和乔玉华已经习惯沈从殊待在身边。每年沈方和要去医院做两次复查,沈从殊信不过岱城的医院,每次到复查时间沈从殊都准时带沈方和去。唯独半年前,正好叶知予有事回岱城,亲自带沈方和去岱城的医院做了检查,省得再跑榕城那一趟。
这样说起来,沈从殊其实也已经有一年没有去榕城。
沈从殊这次带沈方和乔玉华去榕城,还要顺带给他们两个做一次全身体检。过两天就要出发,沈方和乔玉华却都没惦记着体检的事。
“星期六我们到榕城,你提前通知知予没有,让他来我们家吃饭?”
沈从殊回岱城后,单了两年。
从一年前宣布和叶知予交往之后,乔玉华和沈方和就对其改了称呼。
叶知予以前是沈方和的主治医生,现在成了沈从殊的男朋友,沈方和乔玉华对他别提多满意,做什么都能联想他。
沈从殊和叶知予是合约恋爱关系。沈从殊回岱城这几年,每天都过得轻松惬意,只除了她小姑沈方青过分热心,只两年时间就前前后后为沈从殊张罗至少不下十次相亲,沈方青性格强势,沈从殊拒绝都不行,总有各种方法将男方带到沈从殊面前,让沈从殊不堪其扰。偏偏乔玉华沈方和看她年纪渐大,也逐渐不站在她的这一边。
一次,沈从殊相亲时偶遇叶知予。叶知予比沈从殊还大三岁,这方面困扰比起沈从殊只多不少。合约恋爱由叶知予向沈从殊提出,沈从殊考虑两晚,点头同意。
她现在和叶知予的关系,平时里不需要任何联系,只逢年过节互相应付。特别叶知予常年都在榕城,只挂一个恋爱的名头,得来了整一年的清净。
只不过,这一次去榕城,沈从殊叶知予作为男女友,隔很久不见面,再不见一次说不过去。沈方和乔玉华提出想请叶知予在家吃饭,沈从殊心知搪塞不过去,已经给叶知予发过信息。
提前知会过,叶知予那头也应了。沈方和乔玉华提起时,沈从殊便点头,“放心,已经和他说过,会来的。”
周六早上起个大早,八点出发,沈从殊开车载乔玉华沈方和去往榕城。开车四个来小时,到榕城时已经近一点钟。
沈从殊的家中每个星期都有家政来打扫,光洁如新,鞋柜里有拖鞋,衣柜里还有衣物,一切如常,只需要将床铺起,便就能睡了。
惦记晚上叶知予要来家中吃饭,才到没一会儿,乔玉华沈方和又开始张罗着去趟超市,买东西做晚饭吃。
叶知予下午五点钟准时来,坐在客厅陪沈方和聊了一两个小时的天,饭后还在沈从殊家多坐了一会儿才走。
沈从殊送他出门。等电梯时,沈从殊转头对叶知予道谢:“今天谢谢你,叶医生。”
叶知予略一点头,回答道:“应该的,在岱城时沈小姐也帮助我很多。”
假装归假装。私底下,沈从殊和叶知予其实交流不多,并不很熟。
电梯很快就来,和叶知予道声再见,目送叶知予离开之后,沈从殊才往回走。她这个小区一层四户,她房子的正对另一户门,从前是一对小夫妻住在里头,有时出门偶尔撞到还会互相点头打个招呼。这几年她回来榕城的时间少,倒是没有再遇见。她抬头往上看一眼,不知什么时候,他们在房门口装了一个监控。
但监控装在别人的房门上,她也管不着。沈从殊只看了那一眼,而后伸手开门,回了自己家中-
星期天是许微婚礼,第二天早上六点钟,沈从殊就起床,洗漱完开车去许微家中。许微比沈从殊起得还早,沈从殊去时化妆师正在为她化妆,家中来了许多人,许微这次婚礼,光是伴娘就有四个。
沈从殊没有做许微的伴娘。
“殊殊,我要先你一步结婚啦!”
等许微化完妆,还有一点时间,沈从殊就在房间陪着她时,她拉沈从殊的手,笑着说。
从她灿烂的笑容里,沈从殊能感觉到她此时的满足,幸福感爆棚。
沈从殊也笑:“那我就恭喜你了。”
许微拉着沈从殊说了一会儿话,看见时间要差不多,欲言又止,最后才说。
“今天有可能关明哲和宋樾都会来,你没问题吧?”
沈从殊听见宋樾的名字微微一顿。
好几年了,没有人再在她面前提起这个名字。
许微抬头先看一眼沈从殊的表情,没什么特殊,才继续解释道:“关明哲你知道的,但凡在还在榕城的大学朋友我都请了,不好不请他。至于宋樾,是因为蒋丞和他……”
蒋丞就是许微已领证的老公,这场婚礼的男主角。蒋丞开的贸易公司和恒扬分公司有点合作关系。蒋丞曾经在饭局上见到过宋樾一次,宋樾还曾给他一张名片。许微知道这件事后,曾玩笑着对蒋丞说了宋樾和沈从殊那段往事。他们准备要结婚办婚礼,也不知道蒋丞怎么的,发喜帖时竟也给宋樾发去一份,许微知道时帖子都发出去两天,想要中途拦下,都已经晚了。
然而,并没有让许微说完,沈从殊就已心平气和打断她,淡声开口说:“婚礼是你们举办,要请谁都可以,不必顾虑旁人那么多。”
许微闻言,默不作声。约么几秒后,才不放心眨眼问:“你真不介意啊?”
沈从殊不由得轻轻笑一声。
宽慰许微一颗不安的心:“几年不见的前男友,长什么样子我都快忘了,我介意什么?”
许微这才长舒一口气,接着说道:“蒋丞也只和宋樾见过一面,发请帖给他不过是出于礼貌,他来不来都还是个问题,他那么忙一个人,我估计是不会来的。我听蒋丞说,他大学毕业以后正式进入恒扬,年纪轻轻却能力超群,蔺盛海很多事情都放手交给他做,已经有点儿要放权让他接班的意思了。”
沈从殊没想到参加许微的婚礼,还能听见有关宋樾的事。默不作声听完,然后淡淡回一句:“他的父亲沉迷艺术创作不管事,蔺家只他一个继承人,蔺盛海年纪逐渐大了,着重培养他,是应该的。”
宋樾的这个话题,也就说到这里。时间差不多,伴娘们化好妆一个一个进来,很快,迎亲队伍也到了。
热热闹闹了许久,新郎才成功将新娘子接走。
去到酒店之后,沈从殊也一直陪在许微的身边,直到临近中午时,才去到宴宾厅。
宴宾厅里,许微的大学同学坐满了一张桌子,关明哲也在其中。里面不乏从前认识沈从殊的,见到沈从殊来,纷纷和她招手。正好有一个位置给沈从殊坐下,就坐在关明哲的对面。关明哲身旁有个长相娇俏的小女生,似乎知道她是谁,见到她坐下之后,双手缠紧关明哲的手臂,一面偷偷好奇打量她。
在座都是大学时候认识,有些关系在那时还玩得很好。全都知道沈从殊和关明哲曾经是一对,也基本都知道关明哲和沈从殊究竟什么原因分的手。现在大家同坐一张桌上,关明哲还带了新女友,场面略显尴尬。
沈从殊却没什么感觉似的,一一和大家打过招呼,甚至连关明哲都没漏掉,尊称他一声关总。
关明哲从沈从殊离开榕城以后,三年了没和沈从殊再见一面。再见面倒是愣了愣,视线落在沈从殊身上落不下来移不开。
几年了,感觉所有人多少都有变化,只她一个人,从学校出来到现在,感觉一点儿也没变。
女友感受到关明哲的失神,用手摇摇他使性子掐他手臂。
关明哲感觉到疼,咧嘴轻呲一声。
沈从殊坐在对面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但她不管对关明哲还是关明哲的新女友不感兴趣,能维持基本的礼貌已经是大家一起共事多年,沈从殊能给关明哲的最大的体面。过后,沈从殊只和旁的人一起说话聊天。大家都是许久不见,倒是很有话聊。
坐在宴宾厅等了一会儿,在临近十二点,忽然,门口出现一阵骚动。还以为是婚礼即将开始,众人全将目光朝向那处,谁知只是又来了人。
看见来人,沈从殊微微一怔。
是宋樾。
许微以为他收到请帖不会来,但是他却来了。
却又和记忆中的宋樾,全然不同,仿佛变了一个人。
宋樾无疑是好看的,但三年前才十九岁的他终究还年龄太小,纵然姿容绝佳,却也稍显稚嫩,让人一眼看出年龄。到如今,三年不见,那份稚嫩已全然褪去。旁人见他,第一眼已不会再关注他的年龄如何。他一身剪裁得体的手工西装,冷漠一张脸,由新郎,新郎父母,还有几个保镖一路相护,从沈从殊所在的桌席走过,直接将他迎上了主宾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