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Chapter 41
旧日草木,丰茂丛生。
十六岁的生日,虞清雨过得不太开心。
原以为收到那封来自纽约的儿童基金委员会的邀请函,是她最好的生日礼物。
没想到虞逢泽勃然大怒,争吵之中,他的意思毫无遗漏地传递给虞清雨,她听懂了。
她若是在国际会议上出了纰漏,可能会影响他的政府合作项目。
邀请函被撕了,虞清雨没捡,也没去费劲拼凑。
她打开邮箱,重新打印了一份文件。
他随便撕,她可以打印无数份。
纤细手指摩挲过印在邀请函页尾的名字——Enzo
听说是这次基金会的赞助商,在他的支持下,邀请的国内代表前去纽约与会。
她的房门没关紧,虞逢泽和苏倪的吵架声音很大,她不想听也没办法,大概还是那些老生常谈,不尊重,不信任,还有不理解。
好像虞逢泽从来没有理解过妻子的追求,更没有理解过女儿的需求。
不过,虞清雨早就不在意了,她的所有身份证件都在自己手上。
一个小时前,在虞逢泽摔东西发火的时候,她充耳不闻,拿着手机给大洋彼岸的小舅舅发去了消息。
他会做自己的担保人,负责她去纽约之后的所有行程。
一颗石子落在她的窗前,虞清雨撩开窗帘,低头望去,爬墙翻进她家后院的宋执锐正站在她的花园前。
看到她的身影在窗口出现,他眼眸惬意地挑起,阳光镀在他面上,五官都湛着光。
看着他肆意张扬的笑脸,那些烦闷仿佛都散去,虞清雨忍不住勾起唇角,接通了震动的手机。
只隔了两层楼的距离,他身上的白衬衫迎着风,向后鼓动,短发被他随意地向后撩,露出额角一个细小的疤痕。
“小公主看起来心情不错,你又憋着什么坏招呢?”
虞清雨摆弄着手中的护照,声音懒懒:“能憋什么坏招,我可是大家闺秀,最听话的乖乖女。”
机票是半个小时定的,时间在晚上八点。
随便虞逢泽怎么吵吧,总之不会影响她的决定。
“你这副淡定的模样,肯定是已经摆平了,好可惜我来晚了,不能在小公主面前献殷勤了,那哥只能赞助你点零花钱了。”
隔壁虞家吵架的时候总是摔桌子摔瓷器,动静闹得很大,听到佣人在讨论,宋执锐饭也不吃,就跑了出来。
虞清雨撩开挡在眼前的白纱窗帘,将他的面容看得更清晰,扬眸浅笑:“谁要你的零花钱啊,我又不缺钱。”
“你缺不缺,和我给不给有关系吗?”少年语气不羁又放纵。
她恍惚一怔,凝视着他的眼眸。
他们总说宋执锐的眼睛太冷漠,或者是这样居高临下的角度,让她生出几分错觉。
一双深情眼,与他意气风发的清俊面容,似乎有些格格不入。
可她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那个例外。
一只纸飞机从花园飞上来,被虞清雨轻飘飘接在手心。
他的声音透过听筒,透过窗户,一齐传入她的耳朵。
“去纽约好好表现,等你回来。”
打开那只折好的飞机,里面包了几张美元纸币,还有一张信用卡。
鼓了鼓唇,她不由呼吸也放轻,心下一片柔软。
细声喃喃:“那要是我表现不好呢?”
“表现不好啊。”少年扯开嘴角,恣意一笑,“那我只能想办法,帮你把会议视频删了。”
后来那段回忆视频没有删除,它安静地躺在她的书房里。
十六岁最美好的回忆,证明她一个人也可以。
不断震动的手机,将所有清梦搅乱,虞清雨闭着眼睛摩挲着手机,刚一接通就是魏成哲的大嗓门:“虞姐,你今天的场地检查不过来吗?”
她还没完全清醒,方才的梦早已记不清,但一个名字却在她脑海中刻下印记。
Enzo?
十六岁,她去参加国外会议,也不会在意邀请她参加的赞助商是哪家公司。
二十四岁,她开始回忆一些奇奇怪怪的细节。
Enzo?她莫名觉得这个名字似乎有些耳熟,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
可细细思量又一片空白,寻不到任何踪迹。
“虞姐?”魏成哲久久没有听到回音,忍不住提醒她。
虞清雨揉着眼睛坐起身:“我……”
刚一开口,嗓音沙哑得几乎没办法听。
后腰隐隐作痛,虞清雨敛着眉,轻揉着后腰,忍不住地低啐两句,谢柏彦可真是一点都不当人。
正在跨国会议中的谢柏彦抬了抬镜框,莫名有些鼻痒。
喝了口水,勉强润了润嗓子,虞清雨有气无力地开口:“你还记得吗,因为你那个破场地把我腰扭了的事情吗?”
魏成哲很是惊讶:“虞姐,你这么久还没好啊?”
“看来你这个身体素质不太行啊,你来我们俱乐部锻炼吧,保准不到三个月,你就可以成为港城最靓的金刚芭比。”
“谢邀,婉拒。”
虞清雨冷笑两声,原本是已经休养康复了的,只是现在大概又需要一个周期的休养时间了。
被拒绝的魏成哲嘿嘿一笑,重新回到正题:“虞姐,你确定不过来吗?我一个人验收室内场馆还是有点担心。”
虞清雨是不太想动的:“那你之前的比赛都是怎么办的?”
“之前不是有我谢哥嘛。”魏成哲也很无奈,“现在谢哥不在,那只有虞姐你陪我了。”
虞清雨表情一垮,感觉这趟是真的不去不行了,重重地叹了口气:“我真是受不了你。”
嘴上说着受不了,可是涉及到她第一个投资的赛事,到底也不能马虎,虞清雨叫上冯黛黛一起出发。
从酒店接上冯黛黛,她刚坐上车,就上上下下盯着虞清雨不放。
只是虞清雨的妆容整齐,白色套裙端庄大方,她什么端倪也没看出。
歪了歪头,她小声问:“昨天买的睡衣用上了吗?”
“你猜?”虞清雨正细细补着口红,闻言先整理了一下领口处系着的蝴蝶扣,极慢的撩起眼睫,几分漫不经心。
冯黛黛猜不出来,但看虞清雨此时面色红润,气色不错,莞尔一笑:“我猜,我们小清雨不需要睡衣也能干柴烈火。”
虞清雨眼风扫过去,确实火烧得足够旺,她现在腿上还没什么力气。
冯黛黛看着她补妆,打了个哈欠,忽然记起了件事:“清雨,宋执锐的项目前期投资已经下来了,听说谢氏效率极高,不管是合同流程还是打款速度都特别快。”
“哦。”虞清雨稳稳拿着手里的化妆镜,视线都没偏过去,显然不太想听的样子。
冯黛黛有些猜不透她的反应,但又觉得这些事情是应该告诉虞清雨的。
“不过,他最近又回内地去了,有了前期投资,他们可以进行原材料采买了。”
虞清雨略略点头,敷衍了句:“挺好的,有起色了。”
冯黛黛忍不住地皱眉,透过那方小小的化妆镜望向她莹若桃花的娇面,小声说:“你是不是忘了什么啊?”
虞清雨眨了眨眼,眸底清澈,没有任何情绪:“我应该记得什么?”
“他这个时候去内地,会错过你的生日啊。”
虞清雨慢条斯理地收起化妆包:“哦,错过就错过吧。”
“他上次也没来。”
其实她都快记不清上一次的生日是怎么过的,大概也有亲朋好友簇拥,在京城的某个宴会厅,虞逢泽在台上讲了些冠冕堂皇的话,然后和她一起切下蛋糕。
那日好像很忙,她忙得都忘记去查看手机是否有收到宋执锐的消息。
人的记忆力在某种程度上是有限的,她很清楚地意识到有些人的痕迹在慢慢被抹去,即使是梦里的人,醒来也记不清任何细节。
总有新的痕迹在一点点刻上,而她怡然接受了。
“黛黛,别提他了好吗?”虞清雨托着腮,望向窗外向后略过的风景,“我都替我老公寒心,你昨天还在谢氏的商场中开心扫货,今天就替他情敌讲话。”
话是这样说没什么问题,只是冯黛黛还是忍不住地叹息。
“清雨,我觉得你和以前不太一样了。”语气微顿,几分犹豫,“你是不是……”
是不是心动了?
虞清雨忖度片刻,眼帘垂落,纤白的手指不断在她今日带着蝴蝶领扣上摩挲,那之下的锁骨上留着一个明显的齿痕,是谢柏彦昨晚留下的。
“人不能一直活在过去。”她缓缓转过头,嫣然笑道,“至少我在向前看。”
“有些事情,也没什么办法的。”尾调拉得长长,娇软的嗓音格外勾人,“谁让港城谢公子对他的新婚太太着实太好了呢。”
系着的那把锁早就被解开了。
换岗拉力赛的室内场地修建得比她想象中要惊艳很多,歌手的表演台在三连转弯的正后方,最精彩的赛事区域后就是顶级的音响和屏幕,届时转播效果也会相当不错。
虞清雨绕过上次摔下去的斜坡,眉尖忍不住蹙紧,转向身后的魏成哲:“这个斜坡,我还是不太放心。”
魏成哲对这个斜坡也有些阴影,他的腿现在还没恢复好,走路时间长了还有些隐隐发痛。
“没办法,赛制就是这样设定的,不然也不算极限运动了。”
比赛性质使然,很多难度是必须设定的,她也不好随意更改,只好说:“那做好应急预案吧。医疗队伍和处理现场应急的工作人员是必不可少的。保证所有参赛者的人身安全,还有比赛的顺利进行,这是最基本的。”
魏成哲爽快应了:“行,我来安排。”
聊过正事,魏成哲松了口气,视线不时瞥向身后正拿着手机钻研角度拍照的冯黛黛,向前快走了几步,压低声线:“虞姐,你朋友不介绍一下吗?”
虞清雨脚步忽地顿住,先望向走走停停正在寻找灵感的冯黛黛,再看向身材雄伟的魏成哲,翘起红唇:“她搞艺术的,你确定你现在有钱往里面砸?”
魏成哲被她的话噎住,他确实没什么艺术细胞,也确实现在没什么闲钱,他现在所有家当都投在这个拉力赛上,原本一天三餐都不着家,现在为了省点钱每餐准点回老宅报道。
“我就是想先交个朋友,再说了我也不会一直没钱啊。”魏成哲咳了两声,勉强找回点面子。
虞清雨饶有兴致地挑起眉,回头:“黛黛,他想跟你交朋友。”
魏成哲腿一软,有些紧张:“就这么直接吗?”
听到他们对话的冯黛黛一脸兴味的盎然笑意,悠悠走近,细细打量着魏成哲:“当然可以啊。”
“不过跟我交朋友需要一点艺术审美。”拿出手机,打开相册,翻了几页,递到魏成哲手里,“你可以跟我描述一下你看到这幅画的感受吗?”
魏成哲看着手机屏幕上深深浅浅不断交叠的墨色,愣了几秒,犹犹豫豫吐出四个字:“乌漆嘛黑?”
临近傍晚谢柏彦来室内会场接上虞清雨离开,晚上有个活动,需要她陪同一起出席。
先去换了礼服,做了造型,谢柏彦安静地在一旁等着他,神色从容平静。
他是很平静,虞清雨心里却不太平静,她挽着他的臂弯走进宴会厅,食指小小地戳了戳他的腰:“你生气了?”
男人矜然地转头望向身边娇艳柔旖的女人,微微俯身,低凉磁性的音色缓缓萦绕在她耳边:“哪敢对太太生气。”
“说话就说话,干嘛要凑那么近?”她的耳廓红成一片,周身尽是属于谢柏彦的冷杉淡香,霸道地附在她的肌肤之上,融入她的香水味道中,花草甜香中混了些清雅,无孔不入地钻进她的鼻腔。
清了清嗓子,她还是解释了句:“是魏成哲非要我去看场地布置,是在忙正事。”
谢柏彦微微点头,筋络分明的手掌覆在她的腰后,温热的气息缠了上来,暗示性地轻轻揉了下。
“还联系呢?在家修养身体,也还联系呢。”
虞清雨下意识地挺直腰背,只觉得后腰出绵绵一阵发烫,小声嘟囔:“人家都说了,这都是正事。”
手指向后摸索着,扯下他环在她身后的手掌,轻轻捏着掌心,轻轻摇着头:“你最近怎么那么不待见魏成哲啊?”
明明之前还赞助了他的比赛,现在是明里暗里都不太待见。
手掌翻转,插进她的指缝,若有其事地低眸,目光定在她红润的唇瓣上:“天天缠在你太太旁边,还得花着你的钱,促成和你太太见面的机会,你能待见?”
面色微红,眼波流转,虞清雨向他身边靠近了几分,轻声说:“那你之前也出钱赞助了啊。”
“他之前也没这么没眼力劲,大清早给我疲惫的太太打电话。”轻描淡写,又隐隐夹着几分深意。
虞清雨抿着唇,眸中春水潋滟,她哪里听不懂他的意思,什么疲惫的太太,还不是某人作乱。
她推了推他的手臂,红晕缓缓爬满娇容。
“都怪你。”
谢柏彦坦然收下了这个评价,视线平静地望向姗姗来迟的邵佬,周围有人不断向他道贺。
“邵佬准备去爬喜马拉雅山。”
虞清雨惊了一下,也同样望过去:“他这个年纪去爬雪山,是不是有点危险了。”
“老头子跟我说他会量力而行。”谢柏彦面上毫无波澜,眼底泄出几分担忧。
邵佬退休在家,倒是闲不住,除了这次宴会活动,他也无其他事情,索性找了专业团队,想要圆自己一个冒险梦。
视线微闪,谢柏彦忽然侧脸,声线微凉:“邵佬说他年轻事情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在珠峰单膝下跪向太太求婚,站在世界的最高峰,却只低于你的浪漫表白。”
“只可惜当时条件不允许,最后没有实现。”
虞清雨眼睛一亮,由衷感叹:“好浪漫啊。”
邵佬看上去就很像那种会为太太花费心思制造浪漫的人。
谢柏彦挑起眉梢:“是吗?”
“珠峰最近应该是没什么时间去了,如果你想的话,我们可以去做热气球或者直升飞机。”不疾不徐,“我不需要高于这个世界,低于你就够了。”
虞清雨嘴角抽动了一下,心尖甜甜,嘴角翘起一点弧度:“好土啊。”
“虞清雨。”几分暗示裹挟其中。
“好吧,好浪漫。”虞清雨抿着唇笑,她忽然想起什么眉眼更扬起几分,“不过倒也不用非要去雪山,你在家给我跪就行。”
她对这些倒是没什么追求,若是谢柏彦愿意跪,当然要给他一个圆梦的机会。
他眸色淡淡转向她:“这个姿势用一盒?”
语气微凉,带着不加掩饰的戏谑暗示。
虞清雨:“……”
笑不出来了。
临近宴会结束,邵佬终于从人群中挤出,长舒一口气,摇摇头:“我也不是不回来了,他们现在搞得像我一去不返了一样。”
谢柏彦微笑安抚:“大家也是关心您。”
邵佬整理了下领带,转向谢柏彦身旁的虞清雨:“上次生日太忙忘记和你说了,Melina来港时间和行程已经定了,不过那个时候我大概已经去登山特训了,到时候就让小谢带你去吧。”
虞清雨讶异地掀眸望向谢柏彦。
“小谢是我这么多学生里待人处事最沉稳从容的,如今成家立业了,更是进退得宜,恰如其分。”
谢柏彦笑意拢起,很自然地收下老师的评价:“您再夸,我都要飘了。”
“你飘吧,大不了飘去和我一起爬雪山。”邵佬舒然笑起,眼底尽是欣赏。
谢柏彦淡笑不语,手臂轻轻揽过身侧女人的细腰,手指在其上轻捻,一点点略过玲珑有致的曲线。
虞清雨咬着唇,咽下转调的呼吸声,直到邵佬转身离开,她才瞪向身边的男人。
毫不留情地拍下他的手掌:“最沉稳?最从容?”
压迫感极强的气息落下,薄唇贴着她微红的耳垂,手掌压在张合微颤的蝴蝶骨之上,语气格外随意。
“我装的。”
第42章 Chapter 42
刚刚下过雨,空气里卷着清淡的花草香。
先前订的几盆香水百合下午刚送来,虞清雨跃跃欲试,换了条窄脚牛仔裤,踩着平底鞋,在她的花房里翻土,准备移栽花木。
港城进入秋季,不似夏天的潮热,气温舒适了许多。
玻璃透明花房里依然四季如春,恒温恒湿的室内,花草香逐渐转浓,沁人心脾。
虞清雨做事一向认真,她带着大大的手套,拿着小铲子倒也有模有样,全神贯注,根本没有注意到花房门口站了许久的男人。
“腰好了?”
乍起的清冽男声让她动作一顿。
袖口擦了擦额角细汗,虞清雨长舒一口气,缓缓转头望过去,一双修直长腿跃入她的视野,黑色垂顺的西裤,视线向上抬,是他逆着光的清俊面容,嶙峋轮廓清晰,几分慵懒在眸底静静流淌。
黑色衬衫袖口跟着他靠近的脚步已经挽起,露出冷白劲瘦的一截小臂。
“你现在说话,我都要掂量一下应该怎么回你了?”虞清雨歪了歪头,水眸染上几分笑意。
男人轻笑一声,半蹲下/身,视线垂在她的纤细后腰处。
淡若远山的眉眼微微敛起,语气很是随意:“太太,思考太多就没有情趣了。”
点到为止。
虞清雨坚定地摇头:“不思考太多,我的腰就废了。”
好像什么也没说,她已经自动脑补了些什么东西出来。
也不怪她多想,只是现在的谢柏彦危险系数直线升高,她更要好好保护自己。
谢柏彦被她的语气逗笑,食指捻去她额间的细汗,淡然扫过她染上薄红的面颊:“我来吧,太太还是先保护好自己的腰吧。”
虞清雨眨了眨眼,端详着他的神色,很贴心地把小铲子递了上去。
这人袖子都挽上去了,她也不好拒绝他的好意。
当即把手套也脱下来,套在他的大手上。
“你看这副手套在我手上晃晃悠悠,在你手上尺寸就很合适。”她站起身,轻轻揉了揉后腰,“果然这个活儿就应该是你来干。”
“你看你干得多熟练多专业啊,果然还是得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情。”
水波潋滟的明眸漾着笑意,晃着一点水润的可爱。
谢柏彦淡然自若地收下虞清雨给他戴的高帽子,浅浅颔首:“也是,差点忘记了我是谢太太的小助手。”
“那就谢谢我的小助手了。”
虞清雨才不会放过免费的劳动力,尤其还是他自己送上门的。
她闲闲坐在一旁的吊椅上,微微晃着椅子,目光有一搭没一搭地投向正在翻土的谢柏彦。
有些人天生就带着一种磁场,无形之中吸引他人的注意力,一旦磁性吸引,便再也挪不开。
饶是虞清雨见过很多相貌出众的男士,也不得不承认,谢柏彦确实皮相优越,骨相绝佳,一举一动都牵引着她的视线,即便是这样在花房劳作,她也挪不开半分目光。
“想什么呢?”一片静谧中,他忽然问。
“想你啊。”她很快回答,下意识的,又在眸光闪烁中被带去,“我在想你天天那么忙,身体扛得住吗?”
谢柏彦似有似无地点点头,薄唇溢出几分凉淡笑意:“现在已经担心我的身体扛不扛得住了?”
心虚的目光很快挪开,虞清雨轻咳了两声掩饰尴尬,谁知谢柏彦并没有准备就此放过她。
侧目,漫不经心:“谢太太,相信我,该担心扛不扛得住的不是我。”
虞清雨微笑,唇角弧线微僵:“那我谢谢你的关心了。”
这人夹枪带棒的,她说不过他,还不会躲吗?
谢太太很是不满地瞪过去一眼。
谢柏彦动作也利落,花园平时基本都是虞清雨在打理,他长久无暇进来整理,这也是他第一次看到虞清雨在别墅花房里整理收拾那些珍稀花卉。
有模有样,似乎真的很专业的模样。
他放下手中的铲子,将包好的香水百合拆开,连同土包一起放进小坑里,再重新埋上土壤浇水,便算是移栽好了。
谢柏彦去洗过手,再次踱回虞清雨面前,看着她懒懒地倚在微晃的吊椅里,视线却分毫没有移开过他。
还带着水渍的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没想到太太还会这些。”
家里有园丁,也有佣人,她却谁都没用,自己一个人在花房里鼓捣她的花卉。
虞清雨耸了耸肩,不甚在意:“原本京城那栋别墅的花园,也基本都是我一个人在捯饬。”
自己能做的手工她喜欢自己亲自动手,一个人看着网上视频教程钻研,一来二去,也琢磨出点乐趣来。
“我好像还挺享受一点一点从无到有的那种过程的。”她环顾了下四周,几分惬意地向后仰,靠在舒适柔软的抱枕中,“我也很喜欢现在的花园。”
或许也不止是花园。
原本工整的室内装潢布置,优雅大气,大概算得上是建筑装修设计的天花板,但现在多了许多和她有关的东西。
越来越壮观的花房,墙角摆放着猫窝,还有别墅前那尊十八世纪的爱神丘比特雕像。
虞清雨抬起下巴,微微眯着眼,好奇地问:“那个雕塑,你是怎么跟他谈下来的啊?”
那座雕像原本的主人是国外的一位私人收藏家,十分古板的阿拉伯人,虞清雨试图和他谈判,还没开始进入正题,已经被他强制结束对话。
那让她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些怀疑,她的社交技能点真的有这么低。
谢柏彦似有似无地点点头,偏冷的音质裹挟着几分磁性的清润:“想偷学我的谈判技巧?”
虞清雨很是理直气壮:“我是你老婆,怎么能叫偷学,明明是正大光明。”
目光坦荡,秋水剪眸清澈见底。
“你的不就是我的吗,夫妻俩的事情怎么能用偷这个字?”
谢柏彦神色自若地应了声,半蹲下,抽出口袋里的方巾,细细将她鞋子上蹭的泥渍擦拭干净。
长睫在她的注视下缓缓撩起,沉敛的黑眸漾起几分兴味:“那你的也是我的吗?”
“那要分情况讨论。”虞清雨眼眸微转,忽然想起什么,弯起嘴角,笑脸格外明艳张扬,“毕竟我们也只是联姻而已。”
原本他说过的话,这会儿都被虞清雨信口拈来,故意刺他。
眉眼弯弯,像天角若隐若现的小月牙:“联姻还是和结婚不同的。”
鞋尖踢了踢他的裤脚,懒洋洋地翘起唇角:“是合作就总有分崩离析的一天。谢总,是吧?”
娇艳昳丽的面容上,闪着几分天真的单纯,明晃晃地刺眼。
谢柏彦眉心微折,蓦地温笑,轻轻攥着她的脚腕,慢条斯理地回:“不是签过字印在证件上的,就叫合作。”
“更何况我们不是合作,是联姻。”
他顿了半秒,平平静静地又落下几个字:“姻缘的姻。”
心尖猛地一跳,虞清雨承认自己有被讨好到,心情十分愉悦,微微弯下腰,距离倏然拉近。
“你就是拿这招去骗阿拉伯老头的吗?”
谢柏彦牵住她纤细莹润的手,借了半分力道站起来:“谢老师教你第一课——投其所好。”
“这位阿拉伯私人收藏家,喜欢印度皇室传统风格珠宝,不巧谢家存了一只祖母绿棕榈尖叶头饰,正对他的眼缘。”
“有些人,不缺以钱易物的原始资本,喜好是排在所有事宜之先的首位。”
虞清雨盯着自己被他擦拭干净的鞋边:“我怎么总觉得你话里有话呢?”
懒得去猜,索性顺着他的意思问:“那你喜欢什么?”
身体忽然腾空,虞清雨下意识环上他的颈子,只听他的低沉嗓音落在耳畔:“喜欢太太多配合我一点。”
“谢柏彦,你真的是……”虞清雨面上一烧,想怼他一句,却想不到合适的词。
干净整洁的鞋子在空中微微晃动,她咬了咬唇,他似乎是不想让她的鞋子再蹭上泥渍。
鼓了鼓嘴,她的声线很轻,几乎听不清:“坏男人。”
拉力赛前一天晚上,虞清雨几乎没睡着,心里揣着事,她当天没到六点就起床了。
几乎她一动,谢柏彦就睁眼了。
虞清雨很快速地上着妆容,眉宇间的忧虑聚得浓重。
“我担心。”
谢柏彦缓缓走至她身后,轻轻拍着她的肩膀,低沉的嗓音带着安抚人心的意味。
“别担心,我让闻森今天陪你一起去。”
虞清雨拧着眉,还是不放心,放下粉底液,从包里拿出之前做的应急预案又仔细看了一遍。
随意吃了几口早餐,虞清雨换上鞋子就准备出门,却忽然被谢柏彦叫住。
“怎么了?”她咽下含在嘴里的蔬菜果汁,含糊地问。
谢柏彦拿着钥匙,揽上她单薄的肩背,轻描淡写地开口:“我送你去。”
虞清雨神色恹恹,一沓文件在她怀里,已经熟记于心,却依然惴惴不安。
一只温热的大手忽然绕了过来,牵住她微凉的手指。
“你这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马上下一秒宇宙就要爆炸了。”
她重重地叹了口气:“还不如下一秒宇宙爆炸了好。”
虞清雨心里确实很是担忧,来自于她在不熟悉的领域探索的初体验,即便旁人也说她已经准备十分充沛,但对于新体验的未知性让她期待又不安。
有太多人在盯着谢太太的一举一动,她的行为不只是代表她个人,也代表她身后的谢家。
无形的压力。
轿车稳稳停下,谢柏彦轻轻捏了捏她的掌心:“小鱼,只是一个活动而已,你不是负责人,你只是投资者,无论结果好坏,都无需放在心上。”
眉心一紧,她横过去一眼:“你这样说,仿佛我已经要搞砸了一样。”
食指抵在他唇上,制止他的发言:“乌鸦嘴。不许诅咒我。”
她深呼吸,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要是真搞砸了,我就回去找你算账。”
眼眸一转,又说:“要是成功了,我也来找你算账,找你讨个红包,我可是帮你赚钱了呢。”
清润如溪的声线染上点点笑意,他轻轻捏了捏她的无名指,那枚婚戒夺目闪耀。
薄唇溢出淡声:“那我等你来找我算账。”
“乖。”
一个轻吻落在她额头上。
“嫂子!”谢柏珊在车外等了许久都没等到虞清雨下车,探头探脑正看见这亲昵一幕。
“我是不是出现得不是时候?”谢柏珊倒吸一口凉气,不期对上了谢柏彦冰冷的视线,连忙说道,“是妈说今天来给嫂子帮忙的,你别凶我。”
谢柏彦低敛眉眼,送虞清雨下车,还不忘视线瞥过去嘱咐谢柏珊:“今天多照看你嫂子,别只惦记着你的爱情。”
吐了吐舌头,谢柏珊推开哥哥的手,愉快地挽上虞清雨的胳膊:“哥,我心里有数的。”
摆了摆手,撑着笑脸目送她忙碌的工作狂哥哥离开。
愉快的情绪是会传递的,在谢柏珊明媚的笑脸的感染下,虞清雨松弛了许多,再一次检查过场馆设施后,她寻了个角落坐下,揉了揉酸胀的小腿。
还有半小时,运动员队伍将第一次经过这个室内赛场。
她坐的位置正对歌手表演台,彭稚檀正在台上调试着音响设备,听谢柏珊说,他原来就是做乐器调试的,对音准音色很是敏锐,每次上台演出前,都要自己调试设备。
虞清雨转头,拍了拍谢柏珊的手背:“你是要跟着他,还是跟着我?”
谢柏珊有些犹豫,望了台上的男人许久,还是摇头:“嫂子,我还是跟着你吧,今天媒体这么多,我怕跟着他被拍到,到时候他的经纪公司又要问责了。”
遥遥望过去,舞台上的男人身影格外消瘦,五官轮廓清晰骨感。
彭稚檀似乎又瘦了。
音响已经调试完毕,虞清雨转向斜坡上正在拍摄场馆空境的摄像师,似乎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她微微松了口气。
随意问了句:“彭稚檀的公司,现在还有体罚吗?”
说到这个,谢柏珊眉宇间染上了一抹愁色:“现在他是他们公司唯一赚钱的艺人,体罚已经克制了很多,不过言语辱骂、人格侮辱这种精神上的摧残远比体罚要更严重。”
台上那抹清瘦的人影,仿佛风拂过就要被吹跑的模样,虞清雨不由皱了皱眉。
“他现在除了在商演就是在跑商演的路上,我也想改变他的处境,可是他的经纪人说我要是心疼他,可以付钱买他的清净。”谢柏珊声音慢慢低了下去,“我是想掏钱的,可是阿檀不让。”
虞清雨感觉自己没听懂,她第一次听到这种表述,有点懵:“买他的清净是什么意思?”
“就是我付钱买他一段时间的休息,按照他的市场报价。”
虞清雨又看了眼时间,还有二十分钟,运动员会进入这个场馆的赛段,她又望向台上正在彩排的男人,嗓音清透磁性,任谁听都是一副动人的好嗓子,不需要过多雕琢,已经足够撩人心弦。
“他的经纪人不会不知道你谢家大小姐的身份吧?”
“我不知道他知不知道,也可能是知道才会这样跟我说的吧。”谢柏珊垂下头,满是失落,“其实谢家大小姐又算得了什么,如果没有家族的支持,他也知道我翻不了什么天。”
“也可能是因为他知道我家里人不支持我和阿檀之间的关系,他才回这么肆无忌惮吧。”晒然一笑,几分落寞,“说不定他还可以拆散我们之后,再去谢家邀功,拿一大笔钱走呢。”
很现实的无奈,谢家确实不看好谢柏珊这段感情,他们也从未去做什么,只是这样不赞同的态度稍稍向外流出,剩下的自有人会去帮他做。
虞清雨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有些无力地解释:“你哥没有针对他的,他是不会做这种事情的。”
谢柏珊扯了扯唇角:“我知道他不会做的,我就是觉得自己很无能,除了钱,其他的我什么都没有。”
“我有点……”她欲言又止,将后半句话吞咽回去。
但虞清雨听明白了。
她抬头望着正在台上献唱的彭稚檀,似有似无偏向他们这角的目光,她叹了口气忽然说:“珊珊,下次你们再见面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了,不如你去和他聊聊吧。”
“不要总是你觉得,也听听他怎么觉得。”
好生艰难的少男少女爱情,虞清雨到底不忍看就这样在她眼前落幕。
她托着腮,仔细思考。
或许,她真的可以考虑收购彭稚檀的经纪公司。
冯黛黛坐进虞清雨留给她的包间位置,向下望去一眼就找到了人群中的虞清雨,还不忘继续和手机里的那人聊天:“她生日,你真的不回来?”
“回来做什么,一穷二白,还要再等着她接济我吗?”
冯黛黛恨铁不成钢:“宋执锐,不说别的,起码你的融资是清雨帮你搞定的,你不做点表示吗?”
“就当是朋友。”冯黛黛看不过他这犹豫不决的性格,索性说,“大不了以后互不打扰。”
“……”听筒那端安静了很久。
互不打扰,四个字好生刺耳。
宋执锐看着外面的暴雨天,还有淹没在积水中的车子,低低叹气:“我知道了。”
冯黛黛最是受不了他这副死气沉沉的样子,正准备说道他几句,忽然一声惊叫打断了她的话。
她循声望去,只看见从斜坡上横摔下去的摄影师,碎成一地的摄像机,还有惊吓之中静止的人群。
心跳猛地空了一拍,冯黛黛匆忙去寻找人群中虞清雨的身影。
一道纤瘦的身影几乎从观众台上跳下去,她跑得很急,远比所有工作人员反应都要快。
冯黛黛忽然想到了什么,连忙打开直播,主持人正在激情介绍着场馆建设,摄像机扭转将整个场馆的纳入镜头,广角镜头将恢弘壮观渲染至极点,镜头推到细节之处,然后忽然止于一片黑色。
弹幕上刷屏的问号,在黑色之上铺满滑动的白。
她再度向下望去,那道莹若单薄的身影,站在所有人之前,肩上撑着所有落下的纷纷扰扰。
离第一次运动员进入室内场馆,还有十分钟。
第43章 Chapter 43
“我的镜头!”
摄像师从高处摔下来,还没忘记他的镜头,撑着手臂试探地勾身后的摄像机。
魏成哲踉踉跄跄地跑过来,半扶住摄像师:“别动了,身体更重要。”
周围围着的工作人员围成一团叽叽喳喳。
“第一梯队的运动员已经快要骑行过来了。”
“怎么办啊?”
“电视台的转播镜头都没了。”
“我刚刚看到网上评论都爆了。”
“……”
场面混轮有些失控,魏成哲抬眸望向一直拧着眉没说话的虞清雨,心上几分烦躁,挥了挥手:“别吵了,先把人抬走送医院啊!”
许久没有出声的虞清雨目光定在腿骨显然扭曲的变形的摄影师身上,他正不顾身上的伤,还在试图捞着身后的摄影机。
她呼了口气,沉声忽道:“不行,他骨折了不能动,要等医生过来处理。”
“快没时间了,姐。”魏成哲很急,耳麦里的导播提醒他,还有八分钟第一梯队即将进入室内场地。
“不要聚在一起,给伤员留下空间。”虞清雨紧紧攥着手指,指甲嵌入掌心,微微刺痛,她尽量将语气放得冷静且迅速,“先把镜头碎片收拾了,免得一会儿扎碎了车胎。”
至少保证比赛的正常进行。
工作人员四散开来,各自带着专业器械收拾着残局。
沙砾、血点、碎片。
“怎么办?镜头裂得太碎了,有些已经扎进赛道里了,一时半会儿收拾不完的。”
魏成哲眉头高高蹙紧,满脸慌张,只能望向一旁的虞清雨。
虞清雨也很紧张,后背浅浅沁了层薄汗,可是所有人都在盯着她。
她没有露怯的资格。
虞清雨抬头看向会场中心的吊臂操控移动的摄像机,抿了抿唇:“电台转播,从主持人室内讲解切换成路面实时近况,尽量切二三梯队的画面,不要拍前排的队伍。”
“至于室内场地,先把备用摄像师叫来。”
她望向面前的第三个斜坡,这个是角度最陡峭的斜坡,上次虞清雨也是在这里摔的。原本安排的是最后一个转弯通道,然后离开室内场地,再次进入环岛赛程。
伤员暂时无法移动,斜坡也短时间内无法修复,那便只能弃用。
虞清雨果断放弃赛事最特色的三连弯,她转向魏成哲,语速很快:“这个斜坡是肯定没办法用了,三连弯换二连弯吧。”
不是商量的语气,而是通知。
魏成哲有些犹豫,但也想不到其他方法,只能咬牙答应:“行,我安排工作人员引导路线。”
虞清雨转头在人群中搜寻,准确地捕捉到从观众席上追下来的那道人影,她扬了扬手:“黛黛,帮忙画个图标指示吧。”
这对于大艺术家冯黛黛并不是什么难事。
匆匆赶来的冯黛黛比了个OK的手势。
“备用摄影师来了。”
虞清雨盯着赛道被重新画下界限,方才快步跑回去,来不及平复呼吸,她大口喘着气:“这边有伤员,一会儿还会有医护工作者到。所以,一会儿整个现场转播里摇臂的必须控制在一定范围内,第三个斜坡是不能入境的。”
备用摄影师也是第一次担此重任,他挠了挠头,语气有些勉强:“我尽量吧。”
有些角度并不好控制,空场镜头并不是他拍摄的,很多细节可能注意不到,确实对他来说很有难度。
“不能尽量,是一定。”日光强烈,刺得她几乎睁不开眼。
虞清雨眉尖微拢,几分不容拒绝的魄力压下,连身侧的魏成哲都不禁呼吸滞住。
摄影师忙不迭地点了点头,重新去研究拍摄角度。
在她的安排下,似乎一切重新归位,有条不紊。
虞清雨环顾了一圈场地,暗暗叹息,找了个阴凉地方,拿着手中的文件不停扇着风,勉强散去心头浮躁。
“去跟导播说一下,一旦有第三斜坡入镜,立刻切到室外后续梯队的运动员,转播是有几分钟时差的,他们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魏成哲呆呆地“哦”了一句。
虞清雨细细思量着还有没有其他疏漏之处,喝了口凉水,心思沉了沉:“就先这样吧。”
魏成哲还有些呆,虞清雨的决策很快,工作人员的反应也很快,一场意外很快化解。
“那就这样了?”
“不然呢?”她没什么好气地踢了他一脚,“你还不快去接医疗人员。”
今日因为比赛,有封闭路段,救护车来得有些慢。
“好的,好的。”魏成哲捂着膝盖,忙不迭地应。
虞清雨瞥过去一眼:“你别以为这件事就这样结束了。后续伤员医药费,误工费还有营养费等其他费用,你记得都要负责到底。”
“这个我晓得的,我又不是无良企业家,肯定会负责到底的。”
虞清雨没好气地又踢过去一脚:“烦死了,还有三分钟,让歌手准备。”
应急预案做得详细,可还是出了岔子,虞清雨心里是很懊恼的。还好斜坡不高,摔下来没有什么大碍,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或许,应该再多排练几次。
或者,给摄影师也穿上防护设备。
……
音响放出激情澎湃的音乐,排排灯光亮起,虞清雨站在舞台后,望着面前疾驰而过的自行车,歌手在台上竭力唱着振奋人心的高音。
时间过得好像很慢,又很快。
在不断担忧又紧迫的拉扯中,直到最后一辆自行车驶出场馆,她才松了口气。
夜幕初降,炽灯将场馆照得通亮,有工作人员在外收拾着场地。虞清雨正在找着谢柏珊的身影,转了几圈,她实在没有力气地靠在椅子上,神色疲惫地半阖着眼。
算了,她这么大的人了,也不会走丢。
周围走过的工作人员也不禁将脚步放得很轻,说话声也很小,生怕打扰她的安静。
虞清雨忙碌了一整天,无暇去查看网络上的风向,但见工作人员的表情,应该是反馈不错。
在第一次直播事故的时候,闻森反应很快,已经处理了网路上流传的视频,还好是发生在早上,起床的人少,流传度并不广,后来热度很快被赛事的其他热点覆盖。
虞清雨靠着影子,微微地晃着脚尖。她没睡,只是在脑海中又过了一遍今天拉力赛所有的事宜,回顾着其中疏漏处与精彩点,思量着该以什么角度进行赛事后续宣传。
大概真的有那种磁场感应,虞清雨似乎是感知到什么,恍惚抬眼。
水眸之上还覆了一层濛濛雾气,一个挺拔料峭的身影忽然跃进她的视野,踩着明暗交织的光影,昏暗的灯光照在他身上,落下几道不同方向的影子,又在眨眼间,将那人的俊面望得明晰。
虞清雨心下一派明净,半点心绪也无,方才所有的纷扰全都散去。
她只是仰着头望着他。
静静地望着他。
一步一步,款款靠近,仿佛踏着她的心跳。
“怎么了?”温煦清润的嗓音缓缓落下,干净修长,骨节分明的大手轻揉她的发顶。
很奇怪的,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方才支撑她到结束的那口气忽然散了。
虞清雨深深喟了口气,额头靠过去,贴在他的衬衣上,正抵在他的心房位置。
鼓震的心跳声,莫名给她安全感。
冯黛黛站在走廊尽头,原本是想给虞清雨一句恭喜,看到那幅画面,却顿住了脚步。
停了几秒,她转身将空间留给了他们。
“累了是吗?”他慢条斯理地抚着她的长发,被风吹得几分凌乱,却依然柔顺滑腻地穿过他的指缝,只留下绵延的触感。
虞清雨闭上了眼睛,懒懒的,只是靠着他的胸膛,仿佛他是她唯一的支点。
“不想说话。”
原本没那么累的,甚至她还在复盘着整个赛事,还有后续所有宣传安排。
可是在谢柏彦出现之后,她便什么都不想去想了。
只想这样单纯地靠在他怀里。
忙里偷闲也好,虚度时光也好。
只要和他待在一起就好。
西装外套脱下,环在她的肩上,他轻轻搂着她单薄的背,温热的力道静静流淌。
关于今日赛事的情况,留给他的是一张张她在现场奔波指挥的照片。
在混乱中挺身而出的疾跑,拿着对讲机指点着摇臂角度,半蹲着身关心受伤的摄像师,还有她在第三个斜坡处来回实验是否可以将它增加至后续赛事中的模样。
说过不知道多少次她的任务只有投钱和收钱,可是她依然投入百分百的心思。
原本赛道测试员的工作,她也自己上阵,仿佛都忘了前一阵子她就是在这个斜坡上扭了腰。
谢柏彦看在眼里,却什么都没说。
若是她乐在其中,那其他的似乎也没什么必要。
“你怎么来了?”靠在他怀里,虞清雨手臂没什么力气地挂在他劲瘦的腰上,指尖扯着他的衬衫,闷闷说道。
谢柏彦只是抚着她的长发,指缝穿过她的乌发,声线又低又沉,带着安抚的意味。
“接我的谢太太回家。”
闻言,虞清雨忽地从他怀里抽离,向后退了半步,踮起脚尖坐上桌沿,勉强与他平视。
眉眼倦倦,却依然衔着几分骄矜,她俏生生地扬着小脸,挂上一点生动的俏皮:“你该叫我虞总监!”
她的指尖指向一旁的赛事海报,最上面的赛事总监后赫然写着虞清雨的名字。
说到这个,原本迷迷蒙蒙的双眸此刻闪着一点亮光,几分骄傲。
谢柏彦从善如流地唤她:“虞总监。”
掐了掐她柔腻白皙的面颊,声音温沉:“那请问虞总监,要公主抱你回家吗?”
“当然要。”她弯起眸子,盈盈浅笑,“不过你这话好像有些勉强哦。”
谢柏彦视线落在她红润的双唇,还有露出一排整齐皓齿,只觉得她疲惫地木着脸,又忍不住和他扯着虞总监的模样格外可爱。
“不勉强,不过——”
“难道你还想收费?”虞清雨打了个哈欠,已经环上了他的颈子。
在她的注视下,谢柏彦稳稳地抱起面前纤瘦的女人,薄唇微微略过她柔腻的面颊,淡淡萦绕的冷杉香仿佛淬着火,浓重地覆下。
“对你,永久免费。”
虞清雨在他怀里寻了个舒适的姿势,懒懒地靠在他的肩上,锋利的下颚线在她视线里晃动。
呼吸均匀地打在他的脖颈上,骨感的锁骨在她视线里明显地一抬。
虞清雨莞尔低笑,她好像极其享受这种时刻,拿捏着他的感官,尤其是谢柏彦纵容她一切行为的时候。
“我忽然想起,我该来找你算账了。”
是他们早上的约定。
谢柏彦提了提她肩角微微垂落的西装,垂眸望她:“给你准备了红包,在我口袋里。”
自然是空前盛况,超出所有人预期的成功。
虞清雨眼睛一亮,毫不犹豫地伸出手指,向下摸索着他的西装。
指尖顺着劲瘦清健的肌理向下滑,似有似无地点过他块垒分明的腹肌,那里的肌群在她的指腹下很明显地绷紧。
“别乱摸。”声线染了几分哑意。
虞清雨歪了歪头,被他的语气逗笑。
“哪里乱摸了?”
概不承认自己行为的虞总监,很是理直气壮,甚至又在那里多流连了一会儿。
谢柏彦似有似无地摇头,略带深意:“忘记了,该是太太随便摸。”
“不过——”手掌在她腰侧仿佛暗示地揉捏了一下,“红包在你身上的西装口袋里。”
面上红晕轰得炸开,虞清雨当即收回手指,别开脸,嘟囔着:“讨厌坏男人。”
虞清雨被放上轿车后座,踢掉了脚上的鞋子,她柔弱无骨一样缩在谢柏彦的怀里。
仰着面,手臂高高抬起,伸了个懒腰,钻戒上的无暇钻石在窗外霓虹映射下格外闪耀。
“好累啊。”
躺在谢柏彦腿上,她强撑着眼皮,嘴里小声念叨着:“不想玩什么基金会了,压力好大。”
虞总的新鲜体验还不错,只是太累了。
步步小心,唯恐出什么差池。或许换了地点可能会不一样,若是她用着虞逢泽给她的投资,她也不会有这种压力。
大概是太想做好了,太想在谢柏彦面前做好。
太想在他面前证明自己能力。
掌心扶着她的后颈,轻轻揉捏着她的僵硬的肌肉,他声音极淡:“那就不玩了,回家我养你。”
“不要你养我,我这次广告费赚了可多了呢。”流光溢彩的眸子晶莹水润,她弯起唇角,手指在空中比划着,“我可以给你分红。”
纤细的指尖轻轻落在他的薄唇之上,她声音轻软,勾着娇气的调子:“这是我赚的小钱钱哦,你可要给我好好地理财投资。”
车厢里光线昏暗,谢柏彦鸦羽般的长睫缓缓垂下,眸色染上深意,暗淡光影下,淌着几分流动的情意。
修长指骨缠上她的发丝,他的语调淡而清晰:“bb,你最好的理财投资就是我。”
虞清雨明眸染上绮色,拢了拢肩上的西装外套:“你好有自信哦。”
“那你可千万别让我亏本。”说着话,声线越来越轻,最后几乎听不清她的声音,眼睛已经疲倦地阖紧。
清冷矜贵的男人手指轻轻捻过她眉心折起的褶皱,很轻地说:“睡吧,bb。”
谢柏彦,从创业之始至今,还从未做过亏本的买卖。
更不会让他的谢太太亏本。
轿车静静地停在别墅下,已经睡着的虞清雨被放到大床上,谢柏彦很是温柔地给她换了睡衣又卸了妆,才关上卧室的房门。
闻森等在楼下,见人不急不缓地下楼,方才上前递上手机。
“谢总,这是今日有关拉力赛的报道汇总,其中三十余条正面报道,另外还有三家报社断章取义发布了些夸张的不实言论。”
闻森悄悄掂量着谢柏彦的神色,在翻至最后一页的图片时,他的眉心明显一紧,凛然气息猝然压下。
【外行人凑热闹,谢太贪心入场险酿大祸!】
【钱多洒洒水啦!谢太投资环港拉力赛只为出墙?】
【谢生娇妻败家狂魔,投资亏空职工负伤置之不管!】
是港媒一贯的风格,不会因为任何人的身份而改变。只是被冠上谢太的名号,虞清雨便被这样恶意揣测恶意造谣,那对她本就是不公平的。
谢柏彦眸色深沉,声线极冷:“之前的意外视频处理了吗?”
闻森:“谢总,电台的视频我已经处理了,这几家媒体是无图造谣,随意拉上几个相关人士采访,刻意贬低太太形象,写了一篇毫无逻辑的文章。”
他顿了一下:“需要发律师函吗?”
沉吟片刻,男人锋利薄凉的下颚线紧紧绷起:“之前那个要采访的我的记者有联系方式吗?”
闻森一愣,立刻回答:“有的,您是要接受他的采访吗?”
那是一位新记者,为求这次采访机会,一再央求只要谢总简单说一段话也可以。
谢柏彦清隽的面容凝上一层霜色,眸底淬着冰棱:“他要一段话,那便给他一段话吧,请他今晚发布。至于其他的,改日再约时间采访吧。”
“请问诸位媒体发布我太太的不实揣测,有什么业绩指标吗?”
“若是真的有,我愿付双倍费用,请诸位发布有关谢太太的正面报道。”
“拉力赛的成功有目共睹,这当然不是她一个人的功劳,但也绝对离不开她的努力。”
“她是谢家的女主人。”
“在众星云集的世界里,她依然配得起任何美好的词汇。”
“我以她为豪。”
闻森心头一震,快速记录下谢总的言论,心头惴惴,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谢总这般神色。
咽了咽嗓子,闻森问:“谢总,还有什么其他的吗?”
“其他的……”他低眸漫不经心整理着宝石袖口,轻笑一声,不羁又肆意,“那便收购造谣的三家报社,清算撰稿人审稿人还有总编并起诉。”
第44章 Chapter 44
一夜无梦,虞清雨很久没有睡到过这么晚起床。
清醒的时候已经过了上午,虞清雨缓缓睁眼,眼球干涩。怔怔看了许久天花板,才缓缓坐起身。
敲门声打断了她的发呆,虞清雨揉了揉眼睛,哑声说了句:“进。”
大概是昨天说了太久的话,现在声音也哑了,刚一开口嗓子还有些疼。
谢柏珊从门后探过头,笑嘻嘻地问:“嫂子,你没事吧?”
“我应该有什么事吗?”虞清雨穿上拖鞋,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样。
除了累,大概没有其他什么事情。
昨天奔波一天,睡过一觉只觉得身上格外疲乏,一会儿大概要做个瑜伽拉伸一下。
坐在梳妆台前,虞清雨摆弄了下头发,才发现昨晚谢柏彦都没给她洗澡,还好妆是卸了。
似乎也算得上细心。
谢柏珊掂量着她的表情,好像确实还可以,看不出其他什么神情,松了口气:“那就好。”
虞清雨抬眸看她一眼,看谢柏珊欲言又止有些奇怪,倒也没说什么,只是随意问了句:“你怎么突然来了?”
“还能是因为什么?”谢柏珊两手一摊,“我哥大清早就给我电话,让我来陪陪你。”
虞清雨低头笑,揉了揉面颊,这话说的倒像是她是个长不大的孩子一样,还要找人来陪她。
站起身,从衣柜里拿出瑜伽服,问谢柏珊:“你要和我一起做瑜伽吗?”
谢柏珊本也没什么事情,今日来就是为了专门陪虞清雨的,自然欣然应允:“好啊。”
虞清雨给她找了件没穿过的瑜伽服,谢柏珊换了衣服跟着去了三楼的健身房。
之前别墅装修的时候,谢柏珊也来过,那时她还对谢柏彦在家里单独建一个健身房嗤之以鼻,没想到居然她的哥嫂居然真的有在使用。
“健身房你们每天都有用吗?”谢柏珊一边痛苦拉伸着腿部肌肉,一边问。
虞清雨含糊应了句:“你哥是每天都有用,早晚都会锻炼,不过我最近确实懒散了许多。”
总有各种各样的理由耽误她的锻炼,不过谢柏彦远比她更自律。
“居然让我哥装到了。”谢柏珊小声嘟囔了句。
“说说吧。”虞清雨懒懒掀眸,望着一旁的谢柏珊,“你昨天去哪儿了,散场的时候我都没找到你。”
谢柏珊挠了挠头,还有些不好意思:“我跟着阿檀走了,抱歉啊,忘记跟你说了。”
虞清雨看她一脸羞涩的表情,瞬间就懂了:“明白了,又突破重重阻碍,重新坠入爱河了。”
谢柏珊和彭稚檀目前的感情,大概并不是外界的现实压力可以打破的。两个人尚且互相在脆弱单薄的关系上摸索,还无暇去顾及其他阻碍。
谢夫人认为要将他们的感情遏制在萌芽阶段,虞清雨觉得似乎也不尽然,目前两个人的感情内部矛盾还没理清,外界的压力或者只能算是催化剂。
也谈不上看好不看好,虞清雨只觉得两个年轻人似乎格外有活力,在爱情上往复折腾。
如此对比下来,似乎她已经好像已经没什么激情,就这样和谢柏彦平稳毫无波澜地迈入夫妻婚姻生活。
“昨天演出结束,阿檀带我去山顶看星星了,昨晚天气也很好,躺在山顶感觉一伸手就能触到夜空的那种感觉,还有身边有我喜欢的人在。”
谢柏珊做了几个动作之后就不想动了,懒懒地躺在瑜伽垫上,看着虞清雨闭目倒立靠在墙边,小嘴几乎没听过。
她有很强的倾诉欲,而目前,虞清雨是唯一愿意听她倾诉的人。
“其实我之前去过沙漠,也去过黑海,那里的夜空也同样寂清美丽,压得极低,仿佛有那种万物尽在掌控之中的满足感。可是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不一定的——”谢柏珊歪了歪头,绞尽脑汁,想把那种感觉描绘得更清晰一点。
“大概就是躺在银河之中的一艘夜船,不需要去握紧任何事情,而我们已经徜徉在月色之中,只想时光继续这样下去。”
虞清雨每次倒立的时候,总觉得身心轻松,重力带来的大脑充血,让她可以放空所有心思,任何声音都充耳不闻。
这次,似乎她的心并不静。
谢柏珊说的每一句她都听得很清,甚至印入脑海中,忍不住去想象那个画面。
“很浪漫。”她由衷地感叹。
好像她和谢柏彦之间就缺了这样一点浪漫,虞清雨莫名叹了口气,翻身下来,坐在瑜伽垫上,认真地说:“你们兄妹俩似乎一种特质只能遗传给一个人。”
“啊?”谢柏珊懵了,“什么意思?”
虞清雨没解释,拉伸了下肩背,带上毛巾准备去洗澡。
还躺在瑜伽垫上的谢柏珊冥思苦想许久,连忙追上她的步子:“嫂子,你是不是嫌弃我哥老古板一点都不浪漫。”
虞清雨头都没回:“这可是你说的哦,我可什么都没说。”
谢柏珊夸张地“哦”了一声,挑起眉尾:“明天就是你生日了,嫂子。”
“你就期待吧,我哥呀——”
虞清雨脚步一步,抬头望上去:“你哥怎么了?”
谢柏珊不止一次给她剧透过,谢柏彦似乎真的给他准备了什么生日惊喜,好奇心被吊起,虞清雨也不禁燃起几分期待。
她还等着谁知谢柏珊的下半句,谁知谢柏珊直接不说了。
谢柏珊眼睛眯起,笑意几乎掩不住:“反正你就等着吧。”
有谢柏珊陪着,虞清雨一天都没碰手机,外面纷纷扰扰一概不知,只享受愉快的休闲时间。
晚上临睡前,虞清雨才想起拿出手机,本想要翻看一下拉力赛的网上评价,打开微博,先看到热搜第一条#谢柏彦与港媒不可说的那些事#
虞清雨一脸疑惑,哪种不可说?
点进词条,虞清雨看着热搜广场,几分迷茫,每个字她都认识,只是组合在一起的时候,她好像有些看不懂这个内容。
“谢柏彦!”她踩上拖鞋,踢踢踏踏跑进隔壁书房,“你昨晚干了什么?”
还在开会中谢柏彦,从屏幕后缓缓抬头,眉目淡若青山,面上清隽谦谦,衣冠整洁,端方优雅。
薄唇微勾:“昨天太太早早睡着,我似乎没对太太做什么吧?”
什么都没说,却也让人浮想联翩。
虞清雨杏眸一瞠,望着他还未摘下的耳机,还有在他镜片中映衬出来的电脑屏幕上的会议界面。
惊叫一声,又是开会,这个人怎么就不能提醒她正在开会不要出声吗?
非要这个时候和她讲话。
手指在空中颤了颤,虞清雨声线都在抖:“你关了没?”
谢柏彦眉眼染上几分笑意,低眸重新望向屏幕,轻描淡写:“今天会议先到这里。”
耳机里没有人敢发出一点声音,只有会议对话上留下一连串的“OK”。
谢柏彦关闭电脑,摘下耳机,缓缓走至她面前,一圈手指轻轻环住她的手腕:“我昨晚干什么了?让谢太太深夜来算账?”
虞清雨还在为刚刚的事情忿忿不平,抽出自己的手指,横过去一眼:“你就不能先开完会再跟我说话,每次都这样,你的员工要怎么看我啊。”
“太太来了,哪里还敢耽搁太太的问话。”声线微挑,他漫不经心地勾唇。
谢柏彦低眸望着她气鼓鼓的面颊,忍不住上手掐了下,眸底染上一点深色:“好了,别生气了,那我下次开会的时候,就把书房门锁了,让你进不来,可以吗?”
虞清雨拧着眉,鼓着嘴,揣摩着他的话,见他一脸淡色:“我怀疑你又在逗我。”
“太太果然聪明。”
狭长的眸子微微扬起,带上几分散漫。
虞清雨懒得与他计较,拿出手机,屏幕上还是刚刚热搜标题:“解释一下,什么情况。”
谢柏彦倒也淡定,长眸扫过她的屏幕,薄唇微启,漫不经心地念着热搜上港媒的标题。
【造谣谢太,谢生怒怼无良媒体为新婚太太撑腰】
【深夜破财,谢生为爱妻豪掷千金收购造谣媒体】
【宠妻人设还是表面功夫?谢生深夜喊话媒体人为爱妻正名】
……
“好了好了。”虞清雨面上微烧,连忙去捂他的嘴,“你就看着就好,干嘛还要念出来!”
男人俊美的面容在她目光中凑近,低凉如水的声线在她耳畔响起:“不是太太要我解释吗?”
声音微顿,挂上几分不羁:“这就是我的解释。”
“什么啊……”虞清雨话音忽然停住,眼眸睁得圆圆的,几分不可置信。
为新婚太太撑腰,豪掷千金,为爱妻正名。
是他的解释。
眼眶瞬间涌上几分潮意,虞清雨心绪紊乱,充溢的情绪漫上来,她一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你去管他们干什么呀,这些没有底线的媒体人,是永远止不住他们的嘴的。”
虞清雨瓮声瓮气,嘴上这样说,心下却一派安谧,甚至裹挟着隐隐几分雀跃。
“不想你受半点委屈。”他是这样回答的,指尖轻轻点在她的唇角,流连过那里的弧度,“嘴上说着不要,实际上已经笑起来了?”
虞清雨确实嘴角已经高高翘起,轻轻戳了戳他的胸膛:“我就是担心你和他们硬碰硬,对你的名声不好。”
修劲的手臂环住她的窄腰,温热的呼吸落在她的眉宇间:“若是太太的名声都没了,还要我的做什么?”
明眸抬起,对上他深邃幽暗的曈底,她心头恍惚一震,怦然的心跳声鼓震在耳畔,像是一只夜莺落在枝头,轻啼着摇晃着脚下的枝干,落叶纷纷,余音扰扰。
她恍惚错开眸子,落下他身后墙壁上挂着的时钟上。
在她视线对过去的那一秒,时针分针秒针正巧叠在一起,又是新的一天。
眼睫轻颤,零点一过,今日是她的生日。
虞清雨咽了咽嗓子,一点隐秘的期待跃然面上。
“我的礼物呢?”她伸出手掌,悬在他面前。
“珊珊说了好久,原本不期待,现在也期待了。”
谢柏彦慢条斯理地将她的掌心握住,老神在在:“等晚上。”
“还卖关子。”她嘟了嘟唇,几分俏皮的可爱。
纵是他今日不送什么礼物,她大概也不会生气。
为了她去对抗全世界的勇气,这个礼物她收到了。
只是面上的笑意却根本隐不住,她抿了抿嘴,勉强压下半分翘起的唇角:“我可事先说明,要是你送的礼物不合我心意,我可是会翻脸的。”
谢太太嫁入谢家的第一次生日,谢夫人办得很是隆重。
港城最豪华的宴会厅,香水百合锦簇成团,优雅的香槟色主调,按照她的喜好装饰布置的。
连她的礼服也是同色系的,抹胸轻纱长裙,款式简约,唯有裙尾处缀着的用薄唇团成的花卉,还有花瓣中点上的碎钻,夺目闪耀。
“收拾好了吗?”谢柏彦一身挺括矜贵西装,端方清隽,短发向后梳,优雅的翩翩贵公子形象。
化妆师已经做好造型了,虞清雨看了看镜子里的妆容,略补了些腮红:“还缺一对耳环,我去珠宝柜里找一对。”
她正欲站起,肩膀忽然被他压下。
“别急,我给你找。”
虞清雨疑惑地抬眸,望着镜子里站在她身后的男人。
只见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蓝丝绒方盒,似乎有所预感的,她忽然对上他的清眸。
“太太的生日礼物。”清润的声音缓缓落下,平静的湖面骤然掀起波澜。
方盒打开,一对百合花形状的耳环,乌木做底,弯成曲折有致的形状,白玉做成花瓣的形状,中心缀着一颗蓝宝石。
宝石下缀了条银色短链,系了一颗硕大的钻石,晶光闪耀。
只是背底乌木的形状似乎有些眼熟。
“这?”
这似乎是她那日在家无聊时,为拉力赛的宣传图标随便勾勒的形状,只是随意一画,后来那张纸也不知道被丢到了哪里。
竟然是被他收起,甚至还做成了珠宝。
奢华精致的耳环捏在他修长的指骨间,薄唇溢出一点笑痕:“太太的画,当然要配上顶级宝石。”
一圈圈涟漪在她眸底漾开,她眨了眨卷翘的眼睫,所有的怦然不期跃上眉眼间。
尤其是镜子里的他,低眉为她戴上耳环,动作温柔细心,仿佛把她当成一尊易碎的瓷娃娃。
或许,谢柏彦也没有她想象中的那般不浪漫。
“你给别人戴过耳环吗?”在一片鼓震的悸动中,她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虞清雨微微晃头,那对耳环闪着晶莹昳丽碎光,映照在她的曈底。
“当然没有。”
虞清雨抿了抿唇,如潮涌上的情绪哽住喉间,他触着的耳垂在发烫,连眼眶也在发烫。
她深呼一口气,压下已经涌上嗓子眼的心动:“可我为什么感觉你的动作好熟练的样子。”
谢柏彦声线含笑,扶起已经梳妆打扮好的谢太太:“大概是这个画面我已经想了很久。”
已经在他脑海中演练过许多次的画面。
他牵着她的手迈入宴会厅,周遭繁华靡丽的装饰轻纱,精巧绝伦的室内喷泉,还有缠上柱体的枝叶繁花,虞清雨恍然有种错觉,仿佛是他们那日婚礼的景象。
觥筹交错,客套祝福带上笑脸仿佛也变成了真心。
一圈应酬结束,虞清雨小声在谢柏彦耳边说:“你送的耳环形状,好像和我画的不太一样。”
谢柏彦刚刚换下她手中的酒杯,漫不经心地回:“我修改了一些细节。”
透亮的玻璃杯中红色的液体攀上杯壁,流连着一点痕迹重新落下,在那反射的光影里,她看到自己眼底沉浸的情意。
藏不住,也没想藏。
她挽上他的手臂,轻声说:“谢柏彦,你一定要继续专心做你的总裁。”
“不然珠宝设计师一定会来讨伐你抢了他们的工作。”
谢柏彦转身将一杯果汁放入她的手心,眉眼微挑,眸色微深。
他不疾不徐道:“不会,我是私人设计师。”
“只属于谢太太的私人设计师。”
谢夫人刚结束过一轮应酬,走到她身侧:“清雨,抱歉,我知道你大概不喜这种宴会,但毕竟是你嫁进来第一年,谢家自然要给你风风光光地大办。”
虞清雨已经习惯了这种场合,很是理解,只是温温笑:“谢谢妈。”
任谁都看得出来,谢夫人为她办的这场生日宴会十足十的用心。
谢柏珊也凑了过来,小声在她耳畔说:“嫂子,晚上回去记得拆我给你的礼物哦,有我给你准备的惊喜。”
虞清雨笑着点头,她正要低头与谢柏珊说话,宴会厅灯光忽然灭了,一束追光打在宴会厅中心的钢琴台上。
她的目光不由定住。
一曲温柔如水的钢琴曲忽然响起,谢夫人一身素色旗袍,指尖点在黑白琴键上,悠扬的曲调徐徐展开。
“谢夫人都多久没有弹过琴了,没想到还会再看到她弹琴。”
“人家是为了儿媳,早就听说她宠这个内地来的儿媳了。”
“这是什么好命啊,婆婆也宠,老公也宠,小说都不敢这么写。”
“……”
周遭小声的议论声被她捕捉,虞清雨吸了吸鼻子,轻轻靠在谢柏彦肩上,今日给她的惊喜似乎太多了些,想要说感谢,似乎又太多见外。
可除此之外,她又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一曲终了,隔着人群,谢夫人对上她的眼睛,扬起一个温婉的微笑。
虞清雨愣了几秒,同样弯起唇,回了一个明艳的笑容。
好像,这便是最好的感谢。
宴会行至末端,谢柏彦轻轻环上怀里女人的肩膀,温声问:“累了吗?”
“还好。”虞清雨挽了挽额角落下的碎发。
她其实不累,只是感觉宴会厅里有些闷,应酬了太多,仿佛也疲倦了些。
谢柏彦将她的碎发拢下,轻轻别至耳后:“如果累了,我们就先走吧。”
摇摇头,虞清雨靠在他胸前:“不好吧,为了我办的宴会,我先走好像不太合适。”
“没关系,交给我爸我妈就可以了。”长指插入她的指缝,若有若无的摩挲纤细的指节,“谢太太,不是想和我私奔吗?”
虞清雨眉尖抬了抬。
“你的愿望在生日这天要被满足了。”谢柏彦低低地笑,蛊惑着她本就不牢固的坚持。
虞清雨也跟着笑,跟着他的步子向外走:“那我要背。”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长裙,似乎不太合适,眼睫掀开,又说:“要抱。”
他弯腰,将她抱起,稳稳地托在怀里,眸底染上几分笑意:“还想要什么?”
“要亲吗?”
没等她回答,俯身一个轻吻落在她的额头。
轿车似乎没开多远,便停下了。
维港夜总是霓虹闪烁,繁华不停,有凉风从海边上拂过,她深深呼吸,带着一点潮湿的咸意。
“冷吗?”他温热的掌心落在她的肩上。
虞清雨瑟缩了个肩膀,秋季的港城,又是在港口边,确实有些凉了。
“有一点。”
还带着他身上温热气息的外套忽然裹住她单薄的肩背。
虞清雨拢了拢身上的外套,望着面前璀璨迷人的夜景,忽然说:“来港城这么久,我都没有好好看过维港的夜色。”
原本她总是很游离,客气又周到,接受的所有善意都会用等价的心意去回馈,仿佛两不相欠她会更好受一些。
可是谢家人都在拥抱她,毫无嫌隙地拥抱她。
虞清雨根本没有任何抵抗力,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成为他们家庭中的一员。
“你妈妈,真的很喜欢我。”她靠在他肩上,轻声说。
忽然想到谢柏珊曾经说的话,她莞尔低笑:“我不会真的是她什么流落在外的女儿吧?”
“那我是你的童养夫?”谢柏彦顺着她的话说,声音温和,“也不是不可能。”
他微微转头,下颚抵在她的发顶:“不过比起这个,我更相信爱屋及乌。”
“这个理由,我也可以接受。”
她好像喜欢上了这个地方,还有这个地方的家人。
长舒一口气,她的指尖小小抠着他的袖口的宝石。
“谢柏彦,你今天还没跟我说一句生日快乐。”
“?yi ki do?dun.”
侧眸,虞清雨揉了揉耳朵,没太听懂。
“是土耳其语,祝你生日快乐。”
“为什么忽然要土耳其语啊。”
虽然从他口中念出来很是动听,可是虞清雨依然有几分不解,原本她以为会是法文,却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是土耳其语。
“那句话直译的意思是幸好你降临到这个世界上。”薄唇溢出一抹笑音,谢柏彦声线淡而清晰,“谢谢你来到这个世界上,生日快乐,bb。”
她的到来,他的幸运,他的礼物。
潋滟清灵的眸子一怔,虞清雨静了几秒,咬了咬下唇,小声喃喃:“你怎么什么都会啊?”
直白的情意,她忽然抬头捂住自己的胸口,那里加速的心跳仿佛在赤红的心房上添了一对翅膀,叫嚣着要飞出她的身体。
无法忽视的心动。
“虽然很想在你面前装得博学多识。”谢柏彦面不改色,嗓音微沉,“不过这确实是我查词典时学到的。”
他的手掌向下滑,倏然从身后环住她的腰。
“珊珊说我没有给你一个宣告的名分。”
“你不会是……”虞清雨脑海中闪过几分猜测,说着就要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谢柏彦没有阻拦她的动作,声线低沉,缓缓落下:“bb,谢太太只会有一位。”
大概是有所预感的,虞清雨打开热搜,最顶端的词条#谢柏彦虞清雨#,手指微颤,她捂下悸动的心跳,点开了那个热搜。
最上面的一条微博,是一个没有头像的用户。
只注册了一天的微博号,如果不是被认证了黄V,她根本不信那是谢柏彦的微博。
谢柏彦V:Aimes moi moins mais aimes moi longtemps.@虞清雨
(爱我无需多,爱我需长久。)
“这句不是现学的。”
清润如玉的嗓音,却掀起她澎湃的心潮。
爱我需长久。
爱我需长久。
原本捂住胸口的手掌,慢慢捂上了红唇。
她只怔怔看着手机屏幕,一滴泪花忽然落在上面,又被他的手指拂去。
轻轻抬起她的下颚,他的声线牵引着她的目光。
“bb,看那里。”
正对面的大楼,原本暗着的巨幕投屏忽地亮起,一行法文闪烁在屏幕中。
“Joyeux anniversaire,joyeux tous les jours.”
(祝你快乐,不止生日。)
在最显明的位置,宣告他的心意。
整个港城见证流光溢彩为他的女孩而来。
热烈而璀璨。
“谢柏彦……”她的声线裹上了哑意。
“我在。”他的手臂缓缓手收紧,将怀里的女孩抱得更紧。
虞清雨吸了吸鼻子,拭去眼角的眼泪:“都怪你,我的妆都哭花了,影响我的盛世美貌。”
霓虹灯光下,她的五官精致美艳,水光流淌在眸底,晶莹玉润。
谢柏彦轻轻擦去她的泪痕,低声轻哄:“谢太太不化妆也盛世美貌。”
“我刚刚差点以为你的生日礼物就只有一对耳环。”她转身埋进他的怀里,任由泪水将他的衬衣打湿。
手掌轻轻揉着她的发顶,几分安抚:“那现在满意了吗?”
自然是满意的,只是她抬起一双潋滟水润的眸子:“扣十分,你让我哭了。”
除此之外,一切都很好。
温热的指腹轻轻在她眉尾处的红痣上摩挲,他的目光徐徐沉了下去。
“那我可以有加分的机会吗?”
“小鱼,闭上眼。”
“三。”
周围的灯光缓缓暗了下去。
“二。”
温热的手掌忽然捂住了她的眼睛。
“一。”
清冽的嗓音忽然落下。
“小鱼,睁眼了。”
虞清雨缓缓睁开双眼,一片暗淡之中,连海声也轻轻,安静地仿佛只有他们两个人。
“嘭”,烟火蓦地绽放,在流云夜幕之中展开绚烂迷人的形状。
她缓缓转头,望进他深色的眸底,那里映照着夜空上的烟花盛景。
璀璨如昼,维港夜色仿佛蒙上一层白雾,唯美又华里的盛宴印在她的瞳孔里,永不落幕。
第45章 Chapter 45
“别看我,看烟花。”
谢柏彦如玉般温润的眸子低垂着,定在她皎白无暇的面上,慵懒的声线浅浅萦绕在她的耳边。
虞清雨没动,依然凝着他俊美的五官,深邃的眼睛,高挺的鼻梁,向下是他微微抿紧的薄唇。
她还记得那之上温热的气息。
轻轻环住他的劲腰,她声音在簌簌燃放的烟火爆炸声中很轻,但谢柏彦依然敏锐地捕捉到她的声息。
她说:“烟花没有你好看。”
冬日溪流在他眸底淌过,夹着冰霜,在望向她的那一刹春暖花开,薄凉融化,温意渗过凛然。
谢柏彦神色自若,语调格外散漫,筋络分明的手掌覆在她的肩上。
“那你为美色着迷了吗?”
虞清雨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她重重点头,清透的眸底澄澈见底,那里溢出的是明晃晃的欢喜。
很多情绪是无法掩藏的。
夜色正好,烟花盛放。
所有的心动归于一霎的沦陷。
身后是姹紫嫣红烟花燃放的夜幕,谢柏彦清俊如画的眉眼似乎少了几分冷漠,流光闪过,他幽邃的眸底多了几分温存。
低眸,长指略过虞清雨明艳的面容,水润的清眸,俏丽的鼻尖,还有微嘟的红唇,她的唇珠饱满,溢出几分瑰艳。
下颚被攥在他的掌心,颈子跟着一点力道微微抬起,烟火缭绕,优雅大方的礼裙也染上几分靡丽,风光旖旎。
明明灭灭的光影流连在男人的清绝的侧脸,他的唇角似是勾起一点极淡的笑意。
下一瞬,鼻息交叠,似有似无贴近的距离,在虞清雨踮起的脚尖里。
她只靠近了几秒,微微错开几厘米的距离,让盛放的绚烂烟花映照在眸底。
他的,她的。
清冽的淡香,无孔不入地逼近,像盯紧猎物的凶兽,卷着汹汹气势,将她包裹。
掌在她腰间的大手倏然扣紧,谢柏彦俯身含住了她的唇,一寸一寸濡湿的薄唇,在啄吻中逐渐放肆。
胸口鼓震的心跳声,声声渐高,逐渐失频。
是意迷情乱的悸动。
最后一束烟花绽放在夜空中,光影汇聚成一只摇曳着鱼尾的金鱼形状,下一秒,所有火花四溅开来。
唯美盛大的落幕。
别墅今日没人,交叠的步子从车库乱到房间,身上披着的那件西装不知在什么时候落下。
纠缠的混乱中,他的衬衣扣子不知掉了几颗。
落在地板上,清脆的一声细响,将所有动情短暂清零。
“我还没有拆他们的礼物。”虞清雨轻轻推了推面前的男人,手脚绵软,几乎没用多大力气。
他的胸膛灼热坚硬,浓重的呼吸声落在她的耳侧,有些痒,虞清雨想躲,却被他牢牢箍住了腰,动弹不得。
“你确定要这个时候拆礼物?”
微烫的西装贴着她的腿,她薄红的眼皮猝然一跳。
“那你先忍一忍。”声若蚊呐,几分赧然。
谢柏彦眸色定了几秒,倏然横腰将她抱起:“那我们一起拆。”
虞清雨是不想他陪着她一起拆礼物的,只是那人就坐在她身后,手臂环过她的细腰,滚烫的气息呼在她的后颈,她根本无处躲藏。
她坐在地毯上,手指微颤地拆开礼盒,华贵精美的礼裙绑带也跟着一同解开。
一点薄凉,很快被温热所替代。
眼波横过去,虚张声势地展耀着獠牙,任谁都能看出那獠牙几乎一碰即碎。
“快拆。”略带着催促的淡声落在她耳边,还有逐渐攀爬在柔软之上的肆意。
她咬了咬唇,勉强控住微抖的手指,打开冯黛黛的礼盒。
一条黑色choker。
大概应该算是choker吧?
只是那上面摇晃的铃铛,让她产生了几分怀疑。掌着她微微加重的力道,让她呼吸也发烫,不禁联想到一些奇奇怪怪的画面。
慌张地阖上盒子,铃铛发出扰人的声响,被虞清雨推到一边。
“是什么东西?”谢柏彦的声音几乎咬着她的耳廓问。
“没……没什么。”她吸了吸鼻子,掩饰一瞬间的慌乱,拍下他作乱的手指。
又接着去拆谢柏珊的礼物。
黑色单薄的一块布料,还有细细绵绵的绑带。
虞清雨几乎看到的第一眼就知道那是什么,眉心一跳,她动作很快地想要盖上盒子,身后男人的动作却比她更快。
眼明手起,那块单薄的面料已经落在他的手心。
薄淡的嗓音压力带着几分促狭:“原来太太还给我准备了惊喜?
这礼物不拆也罢,虞清雨按着胸口滑落的礼裙,勉强聚起几分气势。
“才不是,是你妹送的。”她别开视线不敢去身后的男人,“回头你好好教育她一下,怎么能送这种东西呢。”
“不能送吗?”卧室的吊灯没开,只有一盏微弱的壁灯亮着,窗外明亮的月色透过窗帘细缝,将漫漫清辉投下,落在他清隽的侧脸,清冷中缭绕上几分性感。
“可我觉得珊珊这次做的不错,暂且不教育了。”
虞清雨身体一僵,怔怔回眸去望他,视线坠了又坠,停在他正在研究的单薄布料上。
心跳猛地空了几拍,她挣扎这想要去抢他手里的布料。
“你别研究了,我才不要穿。”
谢柏彦几乎一手就将她控住,眼眸低敛,将她面上所有细微神色纳入眼底,嘴角勾起不羁的弧度。
“太太上次买的性感睡衣似乎也没穿过呢?”
手指忍不住地蜷紧,游走的温热让她咬紧牙才抑住那紊乱的声息。
“我还要留着我的老腰的。”
在她的目光中,他唇角的弧度一寸寸向上样,一瞬不瞬落下的眸光,焦灼又动情,清润的嗓音也挂上了一点哑意。
“没关系,我的就是你的。”
“才不是……”她的话几乎还没说完,一声惊叫被咽回喉间,“我的裙子。”
淡而散漫的语调幽然落下,还有温温的气息,缓慢地周游全身,激起更深的战栗。
“太太的礼裙不是只能穿一次的吗?难道是你老公买不起?”
薄唇压在她嘴边,交互的鼻息让她所有神智在瞬间消散。
只有他,面前的他。
她颈子微微后仰,一声低低的喟叹夹着一点弱弱的喘息:“我老公……当然买得起。”
束在她身上的手,似铁,似钴,似镍,似一切磁性金属,而她是磁铁,将他紧紧吸附之上。
贴近的距离,温热的指腹轻轻抚过纤瘦的脊背,停在她翕合的蝴蝶骨,那只振翅欲飞的蝴蝶被他捻起手心。
绵密的电流簌簌流过,带着磁性作用的加强,她不由身体一抖,靠进他的怀里。
“谢太太,明知故犯,罪加一等。”微凉的嗓音在模糊的夜色中,格外清晰。
虞清雨失神了几秒,好似没有听清他的语义,唇瓣微张,像小鱼吐出了泡泡,声音渺渺。
“那你来惩罚吧。”
已然放弃所有抵抗。
他的手掌似乎带着火苗,所到之处都燃起星点的火,她退无可退,只有一声声更低的呼吸,将那火苗燎得更高。
窗外是明晰的夜空,闪耀的星河,透过一点缝隙,静静注视着那情动的男女。
短暂失神的片刻,已经攻城略地,连连败退。
虞清雨咬在他的清健的锁骨上,微热的面颊贴在他略带薄汗的颈子上,勉强偷得半分凉意。
“你不许闹太晚。”夹着一点哭腔的娇声将一室静谧打破。
他的薄唇悬在她的发顶,若有若无贴下来的啄吻,肆意包裹的凛然淡香。
虞清雨的声音也失去了力气,红唇翕合间,薄弱的呼吸,已经是她强弩之末。
“你轻点,我都荒废了好久的瑜伽了。”
“我尽量。”
浓重的哑意在压低的声线中逐渐聚集。
“你——”声音被哽在喉咙中。
香槟色的礼裙一点点落在黑色的西裤之上,华美的颜色,覆在单调的色泽上,逐渐靡丽的绮色将所有黯淡充溢。
她的话音逐渐模糊:“什么尽量啊?我可是今天的寿星,我最大好吧。”
“已经过零点了。”谢柏彦微微垂头,推着她站起,话音浅浅萦绕在她耳畔。
潮热的吐息,让所有淡声也染上寐色。
手掌微微压紧,距离逐渐贴近,呼吸交叠间,她的声音轻得发飘,像沁了糖意,在血液中流转。
虞清雨颈子扬起脆弱的弧度,又被他捏着后颈,贴在他的胸膛,绵软得几乎提不起一点力道,手掌握拳,轻轻锤在他的胸口:“我不管,你不知道京城虞家大小姐的生日要过七天的吗?”
“这七天,你要乖乖听我的话。”
断断续续说完的话,没有半点威胁意味。
谢柏彦低笑一声:“七天?”
尾音被拖得极长,勾着心弦,一点缱绻的低声,落在她的耳畔,毫无损质地鼓震着她的耳膜。
“太太的家庭地位这么高,也是应该的。”
酥麻的呼吸让她肩背挺直,迷离中,她眼皮轻轻撩开,追着他沉迷的视线。
“可以,但是——”
邃暗的目光定在他手里的那块布料上。
他眼底是流动的暗色,像他身上那件绣着安稳的黑色缎面西装,流光一闪而过,独留绵绵深意。
虞清雨怔然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你这人怎么还讨价还价呢。”
鱼尾只是轻轻拨动水面,惊起鸥鹭振翅,涟漪漾起,她却想潜入湖底,试图混淆一切。
只是还未抽离,就已经被他重新捞进怀里。
清冷的声线溢出意味深长的几个字:“因为我的小鱼不一小心就溜走了。”
礼裙安静地躺在地板上,黑色的布料被他轻而易举地套在她身上。
只是单纯看着那个款式的时候似乎不觉,被强行套在身上之后,虞清雨才发现那之上的绑带严重束缚了她的动作。
她仿佛是任他摆布的洋娃娃一般。
浅尝辄止的啄吻落在她的红唇上,一点点流连的交缠,将她所有阻抗带走,推推搡搡的几步距离,直至后背贴上冰凉的玻璃,她的眼睛蓦地睁大,迷雾般的曈底溢出一丝惊慌。
“不行,这里不行。”
喉结在她的视线里微不可见地滚动了一周,冷质的音色似乎与低哑浑然一体,充盈着迷人的性感。
“晚上,没人。”
别墅里的佣人今晚都已经被他打发走。
落地窗前,一点雾气浅浅落下,留下手掌的印记。
窗帘晃动出潋滟的翩跹,流苏打着旋,在混乱中趋于平静。
皓雪般白皙的肤色,微颤的蝴蝶骨起伏着战栗的波动,他颇为恶劣地在一切结束前,才告诉她:“玻璃是单向的,bb。”
“坏男人。”一点抽泣从喉咙间溢出。
她被拢进怀里,静静地伏在他肩上,潮红的眼眶里尽是控诉:“不是说听我的吗?不是说我喊停,你就停的吗?”
他轻轻抚着她的乌发:“可你没喊啊。”
“那我现在……”
谢柏彦低头重新堵上了她的唇,将她所有声息咽下。
像是不断重复的镜头,再次倒带,重新开始放映。
根本没有说话的机会。
翌日清晨,收拾得当的谢柏彦吃过早餐,重新回到卧室,给还在熟睡的女人掖了掖被角。
“我去上班了。”一个轻吻落在她的眉间。
虞清雨困倦地睁开一只眼,重重地呼了口气。
谢柏彦一身正装,神清意爽风度不减,而她躺在床上像是被他吸食了精气,萎靡不振。
推开面前的手,她翻了个身:“烦死了,今天瑜伽又练不了了。”
冯黛黛在港城也没什么事情,待了几天也无事可做,故而在虞清雨生日结束后便准备回京。
“我送你的生日礼物怎么样?”她颇为好奇地问。
“还没用呢,谢谢你的好心了。”虞清雨笑不出来了。
冯黛黛见她面色红润,扬了扬眉:“行吧,看来不用我的礼物,你这夫妻生活也很幸福。”
虞清雨凉凉瞥过去一眼,她不想解释,没用她的生日礼物,不代表不用另外一份“贴心”的生日礼物。
不过,她早上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把冯黛黛和谢柏珊的生日礼物全都锁进保险柜里。
谁也没想再从她的保险柜里拿出这两件东西。
“你知道你的世纪婚礼又上热搜了吗?”冯黛黛闲闲翻看着手机,甚至还读着热门评论,“这哪里是塑料婚姻,分别比钻石还硬。”
虞清雨无事的时候几乎很少登录微博,不过她昨晚已经预料大概率会上热搜,在她看到谢柏彦发的那条微博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到了。
Aimes moi moins mais aimes moi longtemps.
《巴黎小情歌》的最后一句。
爱我无需多,爱我需长久。
她低垂着眉眼,几分怅然。
一直爱我,是她几乎不敢想的事情,甚至刻意回避。
真的有那种长长久久的爱情吗?虞清雨自来是不太相信的,或者说是不敢相信。
说会对亡妻矢志不渝的虞逢泽,短短几年之后便另娶他人,甚至婚后更是野花不断。
尤其是他们这种家庭,甚至更是如此。
虞清雨长舒一口气,挽了挽长发:“随便吧,我现在对这些舆论已经不太感冒了。”
冯黛黛见她很是随意的态度,也没多提,只是在机场前道别:“我要回去了,再不回去我的画廊要长草了。”
话锋一转:“其实我觉得你老公好像对你真的挺好的。”
虞清雨扬起精致的小下巴,几分骄矜:“我也觉得。”
眼尾微微挑起:“毕竟我这么漂亮,他的竞争对手这么多,总得对我好点吧。”
“那……”冯黛黛欲言又止,“算了,那你们好好过。我得抓紧时间去实现我的大画家梦想了。”
冯黛黛懒得去问宋执锐为什么没有回来,毕竟一次次机会都在他的面前被无情错过。
怪不得任何人。
一个拥抱。
“清雨,要幸福啊。”
“我会的。”
魏成哲站在虞清雨身旁,呆呆望着冯黛黛的背影:“冯小姐,就这么走了?”
“不然呢?”
魏成哲怅然若失:“好舍不得啊。”
虞清雨斜他一眼:“舍不得啊?你是不是忘了你今天是来给我做司机的。”
“小魏总,你该送我去见Melina了。”她大步流星走在前面,忽然想起什么,转身对还恋恋不舍望着冯黛黛背影的魏成哲说,“哦,别忘了把拉力赛分成打到我账户上。”
“我们之间就不能不谈钱吗?”魏成哲长长叹了口气,很是僵硬地转换话题,“虞姐,你要不看会儿直播吧,今天有谢哥的新闻发布会。”
“天天在家看他还不够,我还要去看他新闻发布会?”虞清雨嘟囔着,眼波微转,几分嫌意,“我可真是闲的。”
话是这么说,可手指却很诚实地点开了谢氏集团的新闻发布会的直播。
站在台上中心位置的男人,剪裁得当的西装,勾勒出他颀长挺拔的身影,金丝镜框几分斯文矜贵,黑眸深邃沉静,身后屏幕的冷光聚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一层幽幽暗光,衬得他周身冷淡的疏离。
已经到了记者提问环节,谢柏彦漫不经心微抬镜框,俊美面容几分冷淡,视线漠然转向台下观众,骨节分明的长指叠在袖口,指腹似有似无地摩挲着衬衫袖扣。
虞清雨的视线不由跟着他的动作定在他的袖口,是和她收到的生日礼物耳环同系列的袖扣。
乌木底,白玉花瓣,花蕊处一颗蓝宝石,淡雅有致。
是和他平时截然相反的风格,谢柏彦的袖扣大多古板,基础款的玛瑙或是宝石袖扣,虞清雨也是第一次见他用这般精巧绝伦的袖扣。
还是在谢氏当季最重要的新闻发布会上秀。
注意到他今日变化的不止虞清雨一人,第一个提问的记者也问到了这个问题:“谢总,您今天的袖扣有什么特殊寓意吗?”
谢柏彦的冷淡面容终于有了星点波澜,长眸微微挑起,手指再次覆在袖口处,浅浅略过蓝宝石,烁着幽然冷光。
唇角微勾,挂上几分清浅的笑意,冷静无波的嗓音也卷上了几分暖意。
“是太太画的。”
采访区的记者登时喧然,连正在看直播的虞清雨也不禁面上微烧。
她摸了摸自己的面颊,忍不住低啐:“真能装。”
嘴角却早已高高翘起。
第46章 Chapter 46
一票难得的私人收藏画展,还有一身简装的短卷发中年女士。
是虞清雨只在照片中见过的Melina。
她只背着一只朴素的双肩背包,踩着舒适的运动鞋,仿佛随时准备出发一样,随性自在。
相比较,虞清雨一身黑色套裙好像过于华丽隆重了些。
“虞小姐,其实我们之前见过。”Melina很亲和地与她握手,眼神温柔地望向她,“我们一起转转吧。”
这是一场国外私人收藏家举办的全球巡回画展,参展的画作从十八世纪至今,风格迥异,横跨几种不同类别。
“其实我一直很想看这场画展,但是迅速成名之后好像总有忙不完的事情,反而失去了很多自由的时间。”Melina停下脚步,定定地看着面前的画作。
那是一只囚在华美精致笼子里的夜莺,它低头舔舐着自己美丽的羽毛,闲适安然,仿佛没有任何想要逃离出这只牢笼的想法。
像她,却也不像她。
虞清雨眸色微定,弯起唇角,偏开视线:“我们真的见过吗?”
Melina转过头,温温而笑:“当然。在我的书里我写过,之前我是一名记者,不巧还参加过数次外交部的新闻发布会。”
虞清雨惊诧地掀起眼睫:“原来我们还有这种缘分。”
确实是记不太清了,在她短暂的任职期间,她一共参加过大大小小五十多场新闻发布会,有做过主翻译官,也有做助手的时候。
短短一两小时的新闻发布会,也需要足够的专心致志,她将绝大精力集中在自己的本职工作上,很少会去关注提问的记者或是他国代表。
“是的,我记忆力很好,尤其是对美女。”Melina小小地开了个玩笑。
她莞尔一笑:“虞小姐,我们谈正事吧。之前你给我发的几篇读后感想,我都有看过。其实情感故事走向与我写文的时候的思想,大体是相符的。”
“这也是我同意与你见面的原因之一。”
话锋一转,她又说:“其实之前我是没想过要将版权卖到其他国家的,因为我的书很大部分故事情节是源自于法国本土的生活环境,其他国家的读者可能无法代入我的设定情景中,这也是我之前为什么没有回复你的原因。”
虞清雨抬眸望向她,好像忽然知道她要说什么了。
“但谢先生的话给了我一点启发,他说环境不一样,但是大家想要读到好书佳作的心情是一样的。总有人会好奇陌生地方发生的陌生故事,这也是将文字落于纸张上的意义。”
“他……”虞清雨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在开口前恍然咽了回去。
她扭过头,视线再度定在墙壁上的那幅画。
安然被拘束在笼子里的观赏鸟,亦或是展开翅膀自由的野雀。
早已做出决定的她,还有默默支撑她理想的他。
“是不是和你写的那段话有异曲同工之处。”Melina拢了拢身后的背包带,脚步轻快,“你在邮件里说,翻译这本书的目的之初并不是为了名利,只是想向更多人分享,在地球某个角落发生的某段足够打动你的故事。”
虞清雨低头微笑,挽起垂落的发丝,心下暖流徐徐流淌而过,这确实是她最初的目的。
或者因为家庭的优越,给她的选择很多,同时留给她的退路也很多,但她似乎总有一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劲儿在。
故而,她也真的没有回过头。
Melina离开前最后留下一句:“你的先生是懂你的追求的。”
好巧,她也是这样认为的。
有人二十多年的血缘牵绊尚且没有理解过的追求与理想,却也有人短短半年婚姻就尊重并支持。
或者也有他深入骨子里的绅士风度在,但似乎也有些其他的所确认的东西在来回拉扯。
在画展外等了很久的魏成哲,直到日落西山,人群都散了,方才进来找人。
他轻轻推了下面前似乎在发呆的虞清雨,小声说:“虞姐,要回家吗?”
魏成哲掂量着她的表情似乎有些不对,小心翼翼地问:“是和那位法国大作家的合约谈得不顺吗?”
虞清雨回神,摇摇头,晃了晃手里的合约,红唇微扯:“已经签字了。”
魏成哲松了口气,转念又察觉到几分不对:“那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
这个问题,虞清雨好像也没有答案。
她好像需要一点时间去思考,但好像只有一个人怎么也想不透那个答案。
她长长舒了口气,转向向外走:“送我去基金会吧。”
“啊?这个时候吗?”魏成哲看了眼时间,已经五点多了,基金会大概也快要下班了。
虞清雨眉尖微叠:“不了,还是去拉力赛场馆吧。”
魏成哲面色一凝:“虞姐,你不会想要这个时候跟我分账吧?”
“算了,回家吧。”来来回回犹豫,她好像不太想去找那个答案了。
总会有时间来证明那些还未确信的事实。
魏成哲觉得她似乎不太对劲,跟在她身后,忍不住问:“虞姐,你没事吧?”
虞清雨的脚步停在轿车前,很多她从前刻意忽视的东西,在她云淡风轻的表情下不断叫嚣着什么。
平静的湖面之下却也有波澜不断翻涌,留在面上的只有溅起的点点涟漪,缓缓向四周散开。
她转身忽然问:“谢柏彦给你的拉力赛私人赞助了多少钱?”
魏成哲一哽,更觉得虞清雨是在跟他扯分账的事情,不由心虚:“你怎么突然问这个了?”
他实在不擅财经相关,拉力赛的账目被他算得乱七八糟。
“其实我觉得你的能力不差的,只是一直在家人的保护下被束缚了手脚。”虞清雨拧着眉,神色认真地转了话题,“你大胆去做,说不定会超越前人。”
“但前提是你是需要自己独立的。”
魏成哲总觉得哪里不对,虞清雨这似乎是在给他戴高帽?
可是这从容认真的夸赞,真的说到他心坎里去了,魏成哲嘴角忍不住地翘起,挠了挠后脑勺:“虞姐,你怎么突然说这些了?”
虞清雨的表情很是认真,红唇勾起,语气淡而清晰:“赚了钱记得还给我老公。”
魏成哲:???
说到底就为了这点钱是吧?
“不还也没关系,那分成记得让利给我一些。”虞清雨打开车门,懒懒地坐在后座,散漫地撩起眼皮,“毕竟他的就是我的。”
魏成哲笑容僵在脸上:“虞姐,你不去打劫真的可惜了。”
“你堂堂魏家大少爷,怎么天天跟这点钱过不去啊?”她眼神嫌嫌地瞥过去一眼,打开微信正思忱着要给谢柏彦发什么消息,“小魏总,你一开始给我下马威的时候不是很豪横吗?”
“那不就是因为太豪横了,所以现在才对这点小钱斤斤计较吗?”
若是现在再提起最开始给虞清雨的难堪,魏成哲现在只有两个字——后悔。
非常后悔。
“你活该。”虞清雨冷笑一声。
魏成哲从后视镜里望着他,语气哀哀,几分请求:“虞姐,要不你带带我吧,我以后跟你混,这样也能早早把钱还给我谢哥。”
“那……”虞清雨停在屏幕上的视线微顿。
手指一点,那条消息已经发送给了很少用社交软件的谢总。
跟着她混?
那估计谢柏彦要看他更不顺眼了。
虞清雨此时满心只有归家,越是心切越是有意外扰乱她的回家。
路上有些堵,轿车徐徐停在十字路口的红灯前。
她无意间向窗外望了一眼,视线飘飘然落下,忽地停在街角争执的两个男人身上。
“前面那是彭稚檀吗?”她不太确定。
魏成哲也望过去,不由倒吸一口凉气,个子微矮的男人狠狠踢向彭稚檀的腿弯,彭稚檀一踉跄差点摔倒。
似乎是他的经纪人,虞清雨不由想起很多谢柏珊说的片段,那些交错的伤痕,落下衣服遮掩的位置,除了当事人,没有任何人可以看出端倪。
虽然她早有预想过,可是亲眼所见时,还是控制不住地揪心。
她的身份似乎不好出面:“魏成哲……”
魏成哲调转方向,将车子停在路边:“虞姐你放心,我去。”
他在这方面最是义气,怎么也算是他拉力赛的嘉宾之一,撞见这种事总不好袖手旁观。
小魏总的面子在港城总是吃得开的,经纪人就算在怎么肆无忌惮,也要给他几分薄面,更何况他也没必要因为彭稚檀一个小艺人而跟魏成哲不愉快。
其实虞清雨对待谢柏珊这段曲折的恋情一直没有什么态度,或者也不需要她有什么态度,她的家人已经为她做好了决断,只是谢柏珊并不听罢了。
而谢柏彦的态度也很模糊,她问过几次,他也没有正面回答。言语之间,似乎只是担心她年纪小,怕她遇事不决。
所以,她的态度也同样很模糊。
但很不巧,被她撞见了这种事情。
彭稚檀真的很瘦,垂下的手腕上筋络绷起,一条腿微微曲着,清风抚过,将他的短发向后拂过,几分易碎的狼狈。
虞清雨犹豫了下,把自己的墨镜忽然递给他:“戴上吧,毕竟也是公众人物。”
彭稚檀愣了几秒,低着眸接过了她的墨镜,戴在面上,仿佛重新筑起高高的防御墙。
“谢谢。”一声轻得几乎听不见的男声,散在拂过的风中。
一片沉寂。
虞清雨从小学的那套大家闺秀的客套迎合,似乎在这时候并不适用。
她觉得自己似乎应该说些什么,但又怕真的说些什么伤害到面前的男孩。
毕竟他也才刚刚二十岁。
魏成哲站在一旁像根木头,虞清雨别无他法,很是勉强地找了个话题:“你要去哪儿,我送你一程?”
彭稚檀的态度很是疏离,甚至是抗拒:“不了,我想在这里待一会儿。”
像是揣着自己的尊严默默舔舐伤口的幼兽,几分可怜,却又小心翼翼地警惕着周围所有人。
又是沉默。
虞清雨觉得自己不该说这些的,可是又实在不忍袖手旁观。
“其实我觉得你可以反抗一下的。”
至少,不要被这样肆无忌惮地在街头受罚挨打。
彭稚檀微微躬身,扶住自己刚刚被踢到的膝盖,声音很是漠然,和那日她听到他在台上的声线完全不一样。
“我想过反抗,也想过解约,但解约后,我十年内不能再签约其他经纪公司。”声音中俱是冷意,像绷到极限的弦,弹动之间,蓄着的所有势能散去,只余低到尘埃里的无奈。
“现在这条路,是我唯一能靠近珊珊的路。”
虞清雨只是那样听着他的话,心情也不免染上几分低沉,可她也同样为难。
沉吟片刻,虞清雨转身给谢柏彦打去了电话。
不管怎样,这场闹剧似乎都该结束了。
谢柏彦本也在回家路上,接到她的电话轿车调转了个方向,很快到达她说的位置。
夕阳余辉落在他的肩上,带着冷淡的凛然气息踩过斜斜的光影款款而来。视线在扫向她的那刹,凉意散去了许多,他轻轻地握了握她的手,带着些安抚的意味。
“外面冷,去车里等。”
虞清雨不由望着眼一旁沉默的彭稚檀,再转向谢柏彦,后者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他顺从地点了头。
其实她倒是不担心他们会起什么冲突,谢柏彦的性子谦和有礼到了极点,将斯文端方刻进骨子的风度,他并不会给彭稚檀任何难堪。
她偏了偏头,微微靠在窗户上,看着站在一起的两个男人,截然两种风格的气质。
虞清雨微微眯了眯眼,视线不由落在那个优雅卓然的男人身上,她似乎就是喜欢他身上无形间散发的潇洒翩翩的气质。
咬了下舌尖,虞清雨恍惚记起,很久之前她填写的同学录,对于理想型的描写,她似乎填的是恣意随性。
怎么不算是谢柏彦的另一面呢?
谢柏彦和彭稚檀的对话并没有持续很久。
大概三两分钟,然后她看着魏成哲带着受伤的彭稚檀离开,而西装革履的男人踏着日暮最后的余温,迈入车厢。
她的视线灼灼,毫无遗漏地在他的身形上细细逡巡。
从神色自若的俊面,到系得板正的领带,再停在他微微曲起的修长指骨,银色腕表闪着几分冷光,在她的目光中如玉长指轻点几下中央扶手盒。
轿车中间的隔屏缓缓升起。
谢柏彦薄凉的视线悠悠转向她,手指圈住她的一截藕白手腕,微一用力,就将人抱上了大腿。
温热的气息笼罩,将渐冷秋意慢慢覆盖。
“要问什么?”
虞清雨唇瓣红艳瑰丽,在他微垂的视线里微微嘟起,唇珠莹着几分晶光。
她只是摇头,哪里有什么想问的,有他在,哪里还需要她去费心,他会将一切都处理得很好。
不知何时矗立起的对他的信心。
虞清雨也无从细究起源头。
她慵懒地躺在他的怀里,手指随意地摆弄着自己的裙摆,双腿曲起,踢掉高跟鞋,将整个身体都蜷缩在他身上。
明眸撩起,似有似无的视线缭绕在他的身形上。
再度巡视一圈,她十分肯定地得出结论:“老公,你今天的西装真好看。”
谢柏彦一派端方从容,坦然收下她的夸赞,微微颔首,手掌在她后腰处浅浅摩挲,似是鼓励她继续往下说。
清澈澄净的眸子眨了又眨,柔顺的乌发散落在肩背,落在他的臂弯,发尾不听话地在他手背上转着圈,刺痒中燃起一点暧昧。
她雪白柔腻的皮肤上挂着一点辉光,来自将退未退的落日,清眸闪着一点水光,她嫣然温笑:“今天西装版型似乎格外合体服帖,衬得你气质卓然,线条分明,风度翩翩,温文尔雅,文质彬彬。”
若是说成语,她大概可以不停地往下说,虞清雨眼波流转,衔上几分戏谑。
“还有浮想翩翩,思潮起伏。”
轻咳一声,她凑近他的耳边,隔了几厘米的距离,一字一顿:“惹人垂涎。”
手掌在她腰窝处微微按了下,谢柏彦的声音温沉浸骨,呼出的暖息打在她面上,迅速四散开来,一点点沁透皮肤,带着浓重的侵略性向深处钻。
“腰不疼了?”
意味深长。
虞清雨登时撑着手掌与他隔开几分距离,眉尖蹙紧,鼓着嘴:“你这人,怎么三句不离这个啊?”
谢柏彦侧眸望过去,目光听在她的微嘟的红唇,凉淡轻笑:“那太太给我发的消息是什么意思?”
他的手机屏幕在她视线里晃,是她刚刚发过去的消息。
Yu:【你的小鱼需要投喂。】
虽然是她自己发出去的消息,可被谢柏彦这样放在明面上讲,她还是免不了的脸红。
她伸手去抢他手里的手机,被他轻而易举地闪避,横过去的眼波落在他眼里也没任何威胁力。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她别过脸,又咳了两声,故作端庄,“可能也不止字面上的意思。”
谢柏彦眉尾微微挑起,一点笑音低低散开。
“谢氏今年特别成立了出版部门,第一个项目就是Melina的译本计划。”她漫不经心地扯着他的领带,薄红的眼皮撩起,“就为了用钱砸我呀?”
整整一个投资计划,就这样喂给了她。
“谢太太,用钱砸这几个字,未免也太俗了些。”
沉静温和的视线轻飘飘落在她昳丽明艳的面上,她今日为了见Melina只略略化了淡妆,依然掩不住她精致姣好的眉眼,薄唇勾起淡弧:“给太太花钱,天经地义。”
虞清雨眨眨眼,心下一片柔软,水眸潋滟着耀眼芳华:“我要感动哭了呢。”
车子稳稳地停在车库,司机早已下车。
昏暗光线下,寥寥暗昧被放大到极致,黑眸逐渐攀上几分晦暗,他的语调却越来越淡。
“哭先放一放。”漫不经心地斜眸,缭绕缠上的一点情意,“太太,你现在唯一需要做的是——”
“吻我。”
第47章 Chapter 47
虞清雨静静凝着他俊美的五官,秋水剪眸缓缓染上几分润泽。
她扯着他的衬衫,坐直身体,很是敷衍的一个吻轻飘飘落下。
稍碰即离。
只有一点淡雅的百合香氛袅袅留下。
她仰着头,发丝垂落在他冷白的锁骨上,层层叠叠地铺下,如同闪烁着暗光的黑缎。
安静的车库,逼仄的车厢,连呼吸声似乎都带着共振的频率。
虞清雨歪了歪头:“Melina说这次的国语和繁体译本是你牵线搭桥的,再找上邵佬的。”
他的长指慢条斯理地穿过她的长发,很是温柔地抚着她顺滑乌黑的长发,连声音也放得很轻。
在密闭的空间里,滋长出别样的寐色。
“太太想说什么?”
虞清雨的目光静静流连在他的面上,他的五官轮廓清晰又锋利,暗色从身后涌过,像是在刀削的下颚打上一层阴影。
深邃暗不见底的眸色透过几分情动,好像是她可以看懂的情绪。
她咬了咬下唇,心下雀跃的心跳几乎鼓至喉咙间,又被清甜的声线替换而下。
“那这次翻译的机会呢?”她的视线一错不错,“不会也是你帮我的吧?”
其实她心里大概有所预期的,但好像依然想听到那个答案从他的口中说出。
像是可以安抚她心中急于渴求解答的那个问题。
清冽如溪的声音徐徐落下,带着他周身的温热气息一同席卷而来。
“如果说是帮,大概也算帮吧,但我只是说服她授权。”长指停在她的后颈上,一点似有似无揉捏的力道,“至于她选择谁来翻译和我无关。”
薄唇隔了一点距离,吐出的气息逐渐升温。
“谢太太,还是可以相信自己的实力的。”
心里的那块重石蓦地落下,微微嘟起的唇瓣像只吐着泡泡的小金鱼。
面颊一鼓一鼓地贴着他的颈侧,缀着他的脉搏一同,将燥意更递一步。
“现在可以亲了吗?”捏在她颈后的指骨缓缓缩紧。
暗示性的意味,化在愈来愈深的眸底。
虞清雨眸光眺过去,膝盖一点点向前挪,在分秒之间扯近的距离,衣裙间摩挲而起的沙沙声,像是带着蛊惑的海妖声音,拖着她的矜持与理智一同坠落。
她的手臂揽上他的脖子,腕子上的翡翠手镯贴着他的肌肤,将凉意洒下,又很多被镀上一层热息。
高山冷雪也在淡香弥漫间染上几分暖意。
“那勉强可以吧。”卷翘的长睫在他的注视下一点点垂落。
忽而轻颤的弧度,还有缓缓贴上的红唇,翕合间带着湿润柔软的试探。
舌尖贴着他的薄唇,流连间一点点描绘他的唇形,寸寸濡湿覆上的水光,还有属于她的清甜。
细微勾缠,又浅浅退出,像是吊着一颗美味的糖果,浅尝辄止,却将属于那颗糖的甜层层扩散开来,刺激着敏锐的味蕾。
蔓延开来的甜,还有后知后觉的渴。
想要后仰隔开的距离,却被他的大手紧紧束住。
然后是逐渐炙热强势的深吻,被他重新夺回的控制权。
退无可退,虞清雨被他牢牢桎梏在怀里,余光瞥到门前透过的那一点光影,随着日落慢慢暗淡,最后归于一片重叠的暗色。
混在她微晃的视线中。
肆意妄为的纠缠,停在突然响起的电话。
不停震动的手机,硌在她的腿下,在灼烫的体温上不断加码。
浅浅错开的些微距离,紊乱的呼吸落在面颊,随着流畅的轮廓而渐渐散去。
谢柏彦掌着她颈子的大手向下滑,沿着有致的曲线,捞起还在持续震动中的手机。
闻森清晰的声音顺着听筒流出:“谢总,晚上的会议文件我已经发到您的邮箱了。”
因着谢总要回家陪太太吃饭,很多隔着时差的跨国会议被挪到了晚上,由谢总线上居家办公。
虞清雨乍一听到男声,身体不由瑟缩,想要挣扎地离开,却被他箍住了细腰。
“嗯。”冷清的声线从薄唇中溢出。
幽眸却一直锁在面前的女人面上,殷红烟霞从面颊一路漫上眼尾,那里卧着的红痣又添几分绮色,富丽的海棠烂漫绽放着光彩。
薄唇有一搭没一搭地落在她的鼻尖,唇瓣,还有眼尾,似有似无的啄吻,重新将暗昧重新拢下。
像无边无际的网,只罩住她一个人,动弹不得。
听筒的声音还没有停止,闻森还在絮絮叨叨着公司要紧事宜:“谢总,纽约公司的季度报表今天下午已经回传过来,需要您过目后签字。”
修长的指骨在她后腰处浅浅落下一点印记,沿着曲线,清晰的拉链划开的声音落入她的耳中。
虞清雨清眸中像是染上灼然红莲,眼眶红得发烫,她伸手去捉他的手,推搡间,两只纤细的腕子轻而易举地被他攥在手心里。
“谢总,还有……”
胸口的蝴蝶结系带,在她的视线中一点点被拆开,一点呜咽的喘声被他堵在唇齿间。
谢柏彦还不忘抽空回了闻森一句很是冷淡的“嗯。”
手上做什么根本不耽搁他嘴上说什么。
闻森还在认真负责地汇报着工作,忽然好像听到一些细碎声音,断断续续的,听不太清,等他停下声音再去捕捉的时候,已经归于一片安静。
他不太确定,有些犹豫地问道:“谢总,您现在不方便说话吗?”
闻森看了看手中的工作列表,他大概还要再汇报半小时左右。
长指悬悬落下,像是一只画笔,将红色的颜料挥洒在干净整洁的白纸之上,海棠盛放绘成一幅绚彩昳丽的画卷。
他的声音依然平稳冷清,只是凝望她的眼睛已经染上几分浓色,雾霭凝结成霜,带着伺机吞噬一切的勃然气息:“说快点,一会儿我要去投喂我的小鱼了。”
投喂小鱼?
闻森没太听懂,却联想到了一些其他的事情:“谢总,您家中鱼缸的观赏鱼群,还需要再补充一些吗?”
虞清雨咬着他的手指,压着所有暧昧气息,眼眶已然湿红。
泠泠水眸漾着清光,淡至恍然的神色与她面上艳色清绝的殷红,清晰分明。
清纯与明艳。
让温度在呼吸间逐渐攀登,濒临临界。
“暂时不用,单单投喂现在的小鱼已经占用了我绝大时间。”含笑的眸子带着促狭,被她横波一瞪,清冽声线中缭上几分低哑,又被轻咳覆住,“说正事。”
闻森继续说道:“谢总,法国Alan那边可能还需要您最近再去一趟。”
“好。”谢柏彦很爽快地应了,视线垂下,定在垫在后排座位上的西装外套上,那里染上一片湿痕。
眉目低敛,雾气逐渐浓重,重重的欲色再也掩不住。
“谢……”闻森的话还未说完,他的电话已经被利落地挂断了。
慢条斯理地解开领带,他牵着她的手指去解开他衬衫最顶端的扣子,领口微微敞开,骨感的锁骨之上覆着道道红痕。
是她留下的。
指尖像是被火苗烫伤,她猝然收回手机,手脚并用地向后退,单薄的肩背贴上冰凉的玻璃,短暂的一点清醒,跟着被捉住的脚腕重新被拖回。
“不行。”她压着半遮半掩的套裙,别开脸,声音模糊。
轻吻落在她的额头,顺着鼻尖向下,悬在她的唇瓣上,隔着暧昧的距离,将她又一句“不行”吞咽而下。
虞清雨吸了吸鼻子,竭力推开面前的男人,声线极轻:“不要。”
没有半分力道,但眸色却很是确认,谢柏彦的动作倏然停住。
“我明天一定要做瑜伽。”虞清雨小心翼翼瞥一眼他深沉的面色,声音下意识低了些,“谁也不能阻拦我。”
“小鱼。”低低萦绕在耳边的男声还在蛊惑着她的神智。
指腹不知何时触上的一点微凉,来自她身下垫着的西装上的湿痕,她脸轰得炸开,红得潋滟。
动作也失去了一贯的淡定,带着几分慌张,她眼睛都不敢瞥过去,只乱七八糟地重新将身上的套裙整理好。
“你自己解决一下吧。”
视线闪躲,她咽了咽嗓子,不敢去看谢柏彦的神情:“那个什么频率太多,对你身体不好,你都这么大年纪了,三十多岁人了,也该注意注意保养了。”
“二十八。”带着几分哑意的嗓音,漫不经心地纠正她。
“二十八也不年轻了。”虞清雨悄悄偏过去一点余光,衬衫领口微微敞开,再加上他颈上一点隐隐约约的红痕,莫名生出一种不羁清冷的美感。
她心尖猛地一跳,手指微颤,推开面前的男人。
“你要是今晚敢阻拦我明天的瑜伽计划,就不要进我的房间了。”
说一不二,这段时间因为谢柏彦,都不知道已经耽误她多少次清晨瑜伽了。
虞清雨推开车门,面上尤带着几分娇意,轻描淡写地望着他散漫的神色,连漫不经心整理衣物的动作也携着几分优雅风度。
这男人似乎也不能过分纵着,虞清雨不知怎么得出的结论。
她骄矜地扬起下巴,施施然离开。
港城的冬天,没有北方的寒冷,只是更偏潮湿。
失了暖气,似乎怎么都不太舒坦,虽然气温并不低。
虞清雨还是从魏成哲口中得知,那日之后,彭稚檀的合同被谢柏彦解决了,在他的安排下,彭稚檀进一家港城正规老牌经纪公司,有专业的经纪人带他。
至于剩下的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谢柏彦不会阻拦,但也不会支持。
他是自小独立在外打拼创业过的人,更明白这种事该由谢柏珊自己做下决定。
谢柏珊不是经商的料,在不断的质疑声中,偏偏为了证明这段感情的,听从谢夫人的安排进了谢氏实习。
虞清雨几乎每天都会准时收到她的各种吐槽。
公司制度严苛,加班太累,又或者上下级关系难处,林林总总,总之很不愉快的实习经历。
虞清雨不止一次劝她:“要不,别做了吧,这样你也不开心。”
很多事情是不需要用一条死路,来证明其他道路的正确性的。
但谢柏珊很是坚持,她只有一个念头:“我必须得让我妈看到我的决心。”
大小姐第一次用功努力,是为了争取一段几乎所有人都反对的自由恋爱。
虞清雨不知道该不该支持。
她最近也有自己的烦心事,《从四十到十》的译本翻译过程并不是一帆风顺,翻译小说这件事远没有她想象得那么简单。
关于小说中第二部 分的四十岁,虞清雨翻译得很快,大概是在那段时间里,主人公已经进入了富足的生活状态,她很容易找到那种状态,笔下的文字似乎也带着生气。
反而在第一部 分十岁,她总是拿捏不住那种感觉。
可能是因为年岁差得有些远,也有可能是发过难民聚集地的那种环境让她没有实感。
小说读后感和落在纸张上的译文,还是有很大区别。
虞清雨苦恼了几天,决定换个环境,最近她每日准时去基金会报道。
先在公司处理一些自己不擅长领域的事宜,再去做笔译的时候,仿佛就容易了很多。
路上下了点小雨,给港城的冬季更添上了几分阴冷,虞清雨顺便捎上了在公司门口打车的陈澄。
她们年岁相仿,话题也投机。
路上车辆不多,当拐进小路的时候,轿车忽然停住了。
虞清雨分神向前望了一眼,明亮的远光灯照得她几乎睁不开眼:“怎么回事?”
司机下车查看后,匆忙回来:“太太,是有人车子坏了,挡在前面,我们过不去。”
虞清雨撩起眼皮,聚神去看。
像是有所指引一般,她抬眼的那一瞬间,车窗外的远光灯蓦地灭了。
目光在空中虚虚停了一瞬,昏暗路灯下,不远处那人的高挑削瘦身影被徐徐送入她的视野。
只着一件白色衬衫,清瘦的男人微微靠在车前,颈间的银链烁着冷光,皮鞋踩在路上的水湾之中,闪着破碎的水色映照在他眸底,让很多情意宣泄而出。
在港城的冬夜静静流淌。
这人她怎么会不认识呢。
陈澄皱了皱眉:“太太,我去处理。”
“我去吧。”
虞清雨抿了抿唇,将身上风衣扣子系上,推开车门,踩着蜿蜒水光向前两步。
“你怎么在这里?”平静无波的口吻,没有任何欣喜或者嫌恶之外的情绪,似乎只是一句平平淡淡的问句。
将他归于陌生人之外的语气。
宋执锐平静的面孔仿佛裂开一条缝隙,唇角勉强提起,拼拼凑凑出一个很淡的微笑:“我的车胎爆了,抱歉,挡了你的路。”
虞清雨侧目,看向他车子瘪了的前胎,又掂量了一下距离,他们确实没办法绕开宋执锐的车子离开。
只是此时再掉头,好像显得她很怕见到他一般。
眉心折起,深深的褶皱:“你后备箱没有备用胎吗?”
宋执锐的目光片刻不移地停在她的面上,跟着她拢起又松开的眉心呼吸也不由得调整。
他轻轻拍了拍车身,寡淡一笑:“后备箱里有备用胎的,但是没有工具换。”
仿佛是在等着她帮忙。
可虞清雨确实也没有小气到不肯提供一点帮忙。
“我车里有工具。”她挽了挽袖子,“你把轮胎搬出来吧,我来给你换。”
陈澄跟着下车,总觉得着气氛似乎有些不对,跟着上前:“太太,我来吧,我会换轮胎的。”
“没事,我来吧。”虞清雨看着陈澄脚下的料峭的细高跟,自然不忍心让她上手。
陈澄看着自己的高跟鞋,又看着已经蹲下开始卸轮胎的虞清雨,总觉得要出事,她拿出手机,胆战心惊地发了条消息出去。
虞清雨的动作很快,从后备箱拿出了工具箱,动作利落快速卸轮胎。
宋执锐望着她的发顶很久,久到衬衫在风中鼓起,寸寸凉意顺着脚尖向上爬,他才恍然回神,隔了一步远,他也蹲下,在她身侧。
“我好像欠你一句迟到的生日快乐。”
虞清雨的视线星点不动,只停在面前瘪了的轮胎上。
“我的生日都已经过去快两个月了,你这句祝福也太迟了些。”
晒然一笑,带着几分沉色:“那是不是我现在送你生日礼物,你也不会要了。”
“……”虞清雨没回答,她唇角抿得平直,看不出任何端倪,只是手上的动作没停,很麻利地卸下一颗颗螺栓。
宋执锐帮忙把备用胎扶着,手指不经意间触到她的手背。
微凉的温度还未染上他的指腹,虞清雨已经挪开距离。
不止一步的距离。
几分落寞覆上曈底,他怅然收回了手:“我记得,我们小时候,也一起给你爸的车子换过轮胎。”
那还是他们小时候玩闹的时候,冯黛青遗落在地面上钉子扎破了虞逢泽的轿车,他却害怕被惩罚第一时间就跑开了。
将残局留给了虞清雨和宋执锐。
大概很多不待见都是有所追溯的。
她确实从小就不喜欢冯黛青的性格。
是虞清雨比照着视频,和宋执锐艰难地换着轮胎。
照着视频最后的检查方法,确认过轮胎已经没有问题后,虞清雨一抬眼就看到不知什么时候脸颊蹭上黑印的宋执锐。
她抿着唇低笑,想给他擦,却弄得更脏。
宋执锐笑意深深,没有一点嫌弃,只是揪着自己的白衬衣把她的手指擦干。
还不忘安慰她:“好了,这下放心了吧,小公主。”
“好了。”冷淡的声音将他的回忆打断。
虞清雨很快和他隔开距离,望着那只已经递到她面前的手帕。
视线微顿,停了许久。
虞清雨没接,转身拿过陈澄送上来的湿巾。
她的目光瞥过旧轮胎上拿到很是平整的划痕,声音冷淡了几分:“明天你的轮胎应该不会坏吧?”
“应该吧。”宋执锐的手还停在空中没有收回,一点叹息夹在声线中。
夜晚更深露重,凉意透过单薄的风衣无孔不入地钻进她的衣领。
虞清雨忽然觉得这样很没意思,话委婉了又委婉,才开口:“宋执锐,我明天应该不会在这条路上再看见你吧?”
“……”他没有回答。
她也没有想要听到他的回答。
如果可以,她不想在这条路上再见到他。
或许,她也不会再走这条路。
似乎很多次,虞清雨留给宋执锐的只有一个背影。
在她婚礼前的那晚,那个雨夜里的背影,还有现在,刚刚下过雨的夜晚,她踩着湿泞离开的背影。
错过了一次,只有他知道错过的痛楚,他不想再错过第二次。
宋执锐望着她被风吹起的长发,忽然说:“小鱼,你生日那天,我是想回来的。可是工厂那里暴雨积水,车子开到一半便熄火了。”
他在积水中等待救援,看着微博热搜上刷屏的表白,慢慢闭上了眼。
有一瞬间,他甚至想要就这样停在这积水中算了。
那道纤瘦的背影没有停下半分。
宋执锐重重地呼了口气,又提高了些声音:“小鱼,原本其实那个时候,我并不需要亲自去采买原料的,是谢氏……”
在他视线里的那道背影忽然停住,转身,隔着濛濛夜色,她面无表情地打断他:“你的工厂投产了是吗?我前阵子在报纸上看到新闻了。”
微笑:“那祝你一切顺利,早日东山再起。”
是切断一切话题的讯号。
“太太,你没事吧?”陈澄关上车厢门,有些担忧地望着她。
虞清雨掩下眉底情绪,扯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我能有什么事?”
她手掌叠在一切,微凉的掌温几乎让她失去了知觉:“就是有点冷,司机麻烦把空调温度再调高一点,谢谢。”
陈澄手机攥紧,思量之下还是不放心地发出去一条消息。
送过陈澄回去,绕了个圈,轿车才停在别墅前。
昏暗灯光下,一个熟悉的身影立在门前,肩背笔直,似乎等了许久。
从心房散出的暖意很快辐照四肢,她呼了口气,揉了揉僵硬的面颊,很快跑了上去,嘴里不停念叨着:“冷死了。”
笑脸扬起,明眸善睐,静静望着面前的如松柏挺拔修直的男人。
似乎那种归家的心情到达了顶峰。
“你怎么等在这里?”虞清雨视线忽然顿住,停在他只着一件单薄衬衫的衣角,眉心紧紧蹙着,“你只穿一件衬衫冷不冷啊?”
谢柏彦深邃黑眸缓缓落下,定在她担忧的清眸中,声线似乎被雨夜染上了冷清,缓缓压下几分凛然。
开口的第一句,却问的是——
“你刚刚也问他冷不冷了吗?”
刚刚宋执锐也是只穿了一件衬衫站在路上。
“啊?”虞清雨怔然了几秒,没明白他的用意。
谢柏彦没有解释,长眸微敛,握住她微凉的手掌,指腹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摩挲,直到那里染上几分温意。
暗淡的光线落下,他长睫投下一道细细的暗影。
薄唇勾起,几分漫不经心:“他叫你小公主?”
第48章 Chapter 48
冷风席过,行至身侧,似乎在静滞中放缓了许多。
虞清雨眉心一跳,攥着他衬衫衣角的手指慢慢缩紧。
有种不可名状的情绪在心底缓缓升腾,在方才回家路上的漠然之上层层叠叠堆砌,筑成壮观瑰丽的高塔,又在恍然间顷刻倒塌。
虞清雨来不及分辨那稍纵即逝的不安源自哪里,下意识手指已经绕上了他的手腕。
一截清健瓷白的腕子浅浅镀着一层冷光,被寒风带走几分温意,只留下微凉的触感。
带着刺骨的温度,心跳蓦地空了一拍,几分惶然,她不由去追他的视线。
却发现那道目光直直定在她面上,丝毫没有偏移。
她咽了咽嗓子,手指滑进他的掌心,指骨微曲,一点温意在他的手掌中漾开。
然后是拢到肩上的一点温暖,还有贴近他怀里的柔软。
“你身上好凉啊,你在外面站了多久?”
莹莹水眸望着他,清光在瞳底流转,渐渐转浓的关心和担忧。
低眸,淡然冷光锁在她面上,即便光线暗淡,依然明艳昳丽,浮华不减。
半晌,谢柏彦轻轻回抱住面前的女人,百合清香融进他的呼吸里。
他面容冷淡自矜,丝毫表情未显,只说:“有一会儿了。”
大概是从收到陈澄发来的第一条消息开始。
眸光如炬,深不见底的暗渊吞噬了许多情绪,被积压在底,心沉得越重,他面上越是淡然自若。
只是圈住她肩膀的手臂慢慢环紧。
“冷冷冷,我们进去吧。”虞清雨跺了跺脚,又往他怀里缩了缩。
那温柔的目光将夜色也染上几分缱绻,谢柏彦周身的寒气散去许多。
转身,推开别墅大门,他牵着她回家。
虞清雨悄悄松了口气,眉眼弯弯,跳起来揽着他的脖子,安静地趴在谢柏彦背上。
侧眸去望他,声音轻柔,尾音微微勾起:“老公,你今天好冷漠啊。”
谢柏彦稳稳地托住她的腿,眉眼淡若青山,言语间也挂上几分冷隽,矜持又淡漠。
“可能天太冷了。”
仿佛又变成了他们刚成婚那时疏冷的模样。
心尖涌上几分异样,虞清雨撩起眼皮,卷翘的长睫划过他的皮肤,属于他的冷杉淡香缭绕而上。
眼睫不由又颤了两下。
房门在身后阖上。
谢柏彦放下背上的女人,充盈的空调暖气拂过,身后是明亮的灯光,映衬在他单薄的衬衫上,一点寡淡的漠然。
一点点暗色聚在他的瞳孔中,压着愈来愈深的浓色,凛然风霜凝起。
虞清雨心尖几分惴惴,攀着他颈子的手臂没松下,借着一点力道踮起脚尖,似有似无地落在他的耳畔。
红唇微微向下挪,吐息咬在他颈侧,她细细地掂量着他的表情,斟酌着措辞:“要不,我给你暖暖?”
他的嗓音染上几分哑意,轻咳之间,谢柏彦敏锐地捕捉到虞清雨面上聚起的担忧。
清朗如墨的长眸低敛着,透过几分沉下去的情绪,徐徐两个字不带任何情绪地从薄唇间溢出——
“心寒。”
虞清雨挠了挠头,面上闪过一丝无措。
转而,又是漫上心头的茫然,还有星点慌乱。
身后紧贴着刚刚被关紧的门,身前是虚虚环着她的男人,距离在拉扯间不断靠近。
她仰着头,发丝顺着面颊安静地垂落,红唇被咬在整齐的牙齿间,她努力将那点疏离的分寸感打破,唇角向下落,可怜无辜的语气:“谢柏彦,你冷暴力我的话,我就不理你了。”
一声冷哼悠悠落下,谢柏彦隔在虞清雨与门之间的大手倏然扣紧她的腰肢。
薄唇微微勾起,一点淡淡的弧度,散漫又怠懒:“小公主,卸轮胎好玩吗?”
“小公主”三个字从谢柏彦口中吐出,清润偏冷的声线仿佛捻过沙砾,带着磁性的颗粒感,酥酥麻麻的电流从耳畔一路绵延而下,半边身子似乎都僵住了。
她抽手去揉了揉耳朵,再开口时不觉声音带上几分娇音:“也就那样吧。”
视线没闪躲,直直迎上他的目光,舌尖润过干涩的唇瓣,染上一点潋滟水光:“主要是司机膝盖有旧伤,陈澄又穿的高跟鞋,也只能我去帮他卸轮胎了。”
不是托辞,是她那霎时真实的想法。
“太太还挺热心的。”很是淡然的语调,却让虞清雨听出一点不淡然的意味,她不由咽了咽嗓子,脚尖踮起正准备说些什么狡辩一下,肩膀却被他的大掌压下。
唇角弧线微微提起:“你的先生帮你卸轮胎,我的太太帮别人卸轮胎,我们还真是……”
“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扯开嘴角,虞清雨干笑了两声,随口接过他的话。
话音一落,她又觉得有些不对。微微扬起下巴,在他的线条流畅的下颚处轻轻蹭了蹭,声音绵软动听:“主要是,如果他能像我老公这样什么都会的话,大概也不会挡在路中央了。”
勾人的语气。
谢柏彦弯唇,慢悠悠的调子似乎蕴着几分不可捉摸的意味:“你确定?”
其实也不太确定。
宋执锐人在港城,又因着与谢氏的合作关系,他们之后会有无数次明面上偶遇的机会。
很多台前的东西是避免不了的,那她只希望私下的可以减少。
至少她也不会现在这个时候,还要去哄心情不太愉快的谢先生。
“我刚刚都没有问他冷哦。”虞清雨果断回到刚到家时,谢柏彦问的第一个问题。
她穿了件风衣尚且觉得有些冷,当看到宋执锐只穿一件衬衫站在路边时的心思是什么,虞清雨好像已经记不太清。
虞清雨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瑟瑟微抖的身形,或者说,看到了也当做没有看到。
谢柏彦略略抬眸,将她一瞬的茫然纳入眼底。
波澜渐起,他的面色却一派平静淡然,手指拂上她柔腻雪白的皮肤,略带薄茧的指腹流连在她精致的下巴,摩挲而起的一点温度渗过肌理,两个人俱是觉得有些什么不太一样。
嗓音淡漠,谢柏彦问:“如果当初破产的是我呢?”
其实是没有任何意义的问题,虞清雨几乎是毫不犹豫:“如果是当初,好像和我也没什么关系,那会儿我也不认识你。”
见他眉心轻折,眸色沉凛,气压越发冷禁。
她倏然笑起,刻意停了几秒又说:“可是现在就不一样了,你要是破产了,那我来养你啊。”
“你的小公主砸锅卖铁也保准好好养你。”
聚起的浓云倏然消退,乌色散去,晴空乍现。
虞清雨见他神色舒然了些,灵机一动,她又补充:“再说了我老公这么厉害,怎么可能会破产呢?”
幽邃眼眸沁了几分暗色。
半晌,谢柏彦双唇轻启,溢出一点似有似无的笑音:“那我只能努力不破产,让太太留着她的锅和铁。”
餐桌上的饭菜凉了又热,等到他们入座的时候,已经热过第二遍了。
别墅里的佣人在做过晚餐后,就已经离开,无人干扰他们的夫妻私人生活。
谢柏彦将筷子递给她:“吃饭吧。”
虞清雨不好好坐,偏要赖在他腿上不走,也不接他递过来的筷子。
歪了歪脑袋,明眸轻眨:“老公冷暴力,我都没有胃口吃饭了。”
谢柏彦轻笑一声,捏着她的手指,薄唇轻动:“哦,小公主在外面吃饱了,回家没胃口了?”
“小公主冤枉啊。”虞清雨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双含情眸明晃晃地满是委屈。
谢柏彦慢条斯理夹起一只虾仁,送进她的嘴里,微微侧目:“也是,家花哪有野花香呢?”
早知道就不该让“谢家花”学什么国语,到头来,好像倒霉的还是她。
虞清雨努力嚼着嘴里的虾仁,含糊不清地说:“路边的野花我也不敢采啊。”
眼皮一抬,轻轻叹气:“我老公都要酸死了。”
谢柏彦看着她秾丽明媚的五官,面颊一鼓一鼓的,像只被投喂的小金鱼。
见他望过来的视线,她还挑起眼尾,昳丽的侧脸在灯光下染上几分鲜活明艳的质感。
是他的小鱼。
漫不经心地勾唇,故意逗她:“说说吧,你还是多少人的小公主,乖宝宝,小仙女?”
虞清雨急忙咽下嘴里的虾仁,扯着他的袖口轻轻地晃:“我就是我老公的bb。”
一缕长发落在他的领口,跟着她的动作钻进他的衬衣里,一下一下似乎挠着他的心房,从深处漫出的一点痒。
虞清雨懒懒地靠近他的颈窝里,望着他晦暗不明的瞳色,思忱几秒,索性凑了上去。
一个轻吻落在他的唇角。
“还生气吗?”
萦绕的淡香,俱是她的味道。
薄凉音色中夹着一点笑痕:“bb,让我不生气,这点可不够。”
大手顺着玲珑曲线向下,轻揉在她的腰侧,颇带几分暗示性的意味。
虞清雨登时笔直地挺起肩背,端起几分严肃端正的架势,很快意识到他又在逗她,鼓了鼓唇。
“谢柏彦,你再这样故意欺负我,明天港媒就报道我们夫妻关系不合,即将开始分割财产大战。”
谢柏彦扣着她的下巴,转过一点角度,一瞬不瞬地望进她潋滟的含情眸中:“夫妻间的事情哪里算不合。”
“不过是情趣罢了,尚可多多益善。”
怎么又变成欺负她了?
虞清雨百思不得其解,一顿晚饭最后谁也没吃。
碗筷推开后,她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这种情趣,倒也不太需要多多益善。
清晨谢柏彦出发上班前,还颇为好心地把她叫醒去做瑜伽。
抱着被子,虞清雨昏昏欲睡,勉强掀开眼皮:“我有个问题,那个……”
她还未完全清醒,话一出口忽又顿住,又不知道该不该问。
见她一脸迷怔,谢柏彦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不能问的吗?”
“也不是。”虞清雨静静地发呆几秒,眨巴着眼睛,还是问出了口,“我就是想问正常投资流程进行后,投资方会去管控融资公司的项目进展吗?”
很多话,当时她没仔细听,却还是落进了她的心里。
像是埋下了一颗种子,可虞清雨不想等它生根发芽。
谢柏彦眼睛微眯,一抹深色很快在眼睛中闪过,他低低笑言:“正常需要的。”
“正规的投资方会有以相应投资比例的股份占比参加董事会的决策,也会有专人盯着整个项目进度,以及每笔款项的落实。”
她的思路清晰了许多,又问:“那供应商原材料的选择也会干预吗?”
谢柏彦的嗓音一贯的云淡风轻:“自然,这也属于董事会的决策之一。”
“那我知道了。”虞清雨莫名松了口气。
谢柏彦慢条斯理地扣上黑金腕表,轻飘飘地眺过来一眼:“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听了一些奇怪的言论吧。”虞清雨伸了个懒腰,从床上爬起,慢悠悠地走到他身后,探头望着面前英挺俊秀的男人,莞尔笑起,“该上班了,谢先生。”
“太太,可以直接问我的。”谢柏彦将她微乱的长发拢过耳后。
意味深长。
虞清雨只是打了个哈欠,抬手推了推他系得端正的领带。
“和我没大关系的事情,更没有必要浪费你的时间。”
不过是浪费时间罢了。
又是同样的道路,大概还是同样的招数。
当她在那条路上第二次遇见宋执锐的时候,虞清雨面上没有多余的波澜。
司机很是犹豫:“太太,您看这……”
陈澄自告奋勇:“太太,要不我帮你赶走他吧?”
虞清雨一直没说话,轿车停在距离几十米外的距离,车灯灭了,隔着渐浓的雾气,只等她的决定。
宋执锐似乎察觉到什么,目光不住望了过来。
寥寥一点微光化在暗淡夜色中,几乎捕捉不到任何迹象。
虞清雨懒散地靠在舒服的椅背里,忽然问了个不相关的问题:“他的B轮融资进展到什么程度了?”
陈澄懵了一下:“您不会……”
眉心微蹙,虞清雨似乎是很认真地在思考这个问题:“他是不是B轮又遇见了什么困难,才来这里堵我的?”
A轮融资那次,好像也是类似的场景。
没有接通的电话,投资交流论坛前的宴会,还有托冯黛黛的那次不太愉快的见面。
似乎在港岛和宋执锐的每一次见面,都不太愉快。
但她确实不想一天的心情都在这时毁灭。
“掉头吧。”虞清雨开口。
“资金会目前投资的项目开展情况还不错,财务报表分析我看过,现在暂时没有额外预算去投资他的电池。”
陈澄:“啊?”
好像有点懵。
但大概结果是走向正轨的。
虞清雨回家的时候,客厅灯火通明。
遥遥就看到一个人影慵懒地横躺在她家的沙发上,听到声音,谢柏珊立刻迎了过来:“嫂子,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连拖鞋都没来得及穿:“我等你好久了。”
虞清雨换下鞋子,温婉而笑:“你怎么来了?”
“我来跟你告状。”谢柏珊跟着她的身影转,嘴里不停絮絮叨叨着,“今天我哥和一个大美女在办公室聊了快两个小时,他们的门还开着,我都能听到里面的声音,结束的时候闻森还出来送她离开。”
现在谢柏珊是在谢柏彦的秘书办实习,日常工作指责基本是做些杂物,偶尔也会参加会议。
可是这次是谢柏彦单独和客人会面的,她总觉得有些不对。
虞清雨没太在意,只是说:“这是他的工作,正常的。”
她一向公私分明,并没有因为这种事情而过界。
谢柏珊有些急了:“不正常啊,他们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还谈笑风生。嫂子,你怎么感觉一点都不上心呢?”
虞清雨喝了口水,觉得她的话有些好笑。
她怎么会不上心呢?
只是这样捕风捉影的事情,她也要上心的话,大概所有心神都要耗在这上面了。
谢柏珊摇摇头:“嫂子,虽然我也觉得我哥配不上你,但你放心,如果你们俩闹掰了,我绝对是站在你这边的。”
不知为何,她是对虞清雨有着天然的好感的。
尤其是,虞清雨又是孤身一人嫁到这个城市,她更不想见她一人孤零零的。
“谢柏珊。”一道冷声蓦然落下,带着凛冽的压迫感。
刚刚还告状的谢柏珊听到声音,立刻缩到了虞清雨身后。
“你到秘书办实习已经快两个月了,难道不知道有一种会议是线上会议?”分明是一群人的线上会议,为了避嫌,谢柏彦特意留了门,却也被谢柏珊空口白牙扯了些有的没的。
谢柏彦面色冷淡:“那是沈氏的大小姐,只是商业合作罢了。”
眸光转向虞清雨,这句是对她说的。
谢柏珊小声补充了句:“可漂亮了,是个大美女。”
“哦?”虞清雨翘起嘴角,笑了笑。
抛开那件小小的误会,她只是单纯觉得谢柏珊这样下意识依赖她偏心她的感觉,似乎也挺好的。
是这种家人带给她的安全感。
谢柏彦从楼下缓缓踱下,薄唇啜着一点笑弧,不疾不徐:“谢柏珊,你的银行卡是我给的,还记得吗?”
满是暗示。
谢柏珊眼睛睁圆,立刻向护在她身前的虞清雨撒娇,委屈脸:“嫂子,你看我哥他欺负我。”
“他威胁我不让我说话,我可不会是为五斗米折腰的女人。”谢柏珊更是坚定立场,“嫂子,你放心,就算这次是误会,之后我也是你坚定的同盟。”
虞清雨被他逗笑,一扫今日归家途中阴霾:“没关系,以后你可以刷我的卡。”
谢柏珊惊喜地扬起眉眼,还不忘挑衅地望向她的哥哥:“你不会想要说嫂子的卡也是你给的吧?”
几分得意,料定了谢柏彦不会落自家太太的脸。
谢柏彦淡然自若,手掌微抬,握住了皓白纤细的手腕,微一用力,便将虞清雨揽进了怀里。
“不是就算,那就是误会。”轻描淡写地澄清了妹妹的不实造谣。
眉目矜淡微敛,低凉如水的嗓音在静谧暗夜中撩拨着心弦,尾调也染着些暖意。
“至于银行卡——”声音微顿,“太太对夫妻共同财产享有绝对掌控权。”
第49章 Chapter 49
谢柏珊夸张地“哇”了一声,眉飞色舞地重复了一句:“绝对的掌控权。”
再转向静静凝着谢柏彦的虞清雨,谢柏珊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己在这里有些碍眼:“突然感觉我是来这里吃狗粮的。”
“你的口味什么时候变得也挺奇怪的。”谢柏彦手掌在怀里女人肩上轻拢,漫不经心地斜向妹妹好奇的面容,“不过厨房里只有猫粮,暂且没有狗粮。”
是留给偶尔光顾在门前院子里的流浪猫的。
谢柏珊:“……”
有时候真的挺不想和她这位哥哥说话的。
一句话都嫌多。
这样想着,她望向虞清雨的目光更添上几分佩服。
谢柏珊几乎是刚吃完晚餐就走人了,说是一会儿还要去看彭稚檀的演出。
原本以为两个人的关系已经走进了死胡同,但好像从彭稚檀换了新公司,谢柏珊开始实习之后,他们仿佛进入了新的阶段。
半脱离外界压力,又被内部关系挤压的状态下,跌跌撞撞地摸索。
谢柏珊走之前还不忘给虞清雨留下一句——“嫂子,要是我哥欺负你了,你一定要记得找我,就算银行卡不要了,我也一定给你撑腰。”
顶着谢柏彦凛冽的视线,她端着气势,面不改色,然后——
说完就跑。
虞清雨望着谢柏珊的车子从视线中消失,方才转过头,蓦地对上谢柏彦深沉的眸光。
在她的注视下,他慵懒地弯起嘴角,清润的嗓音虚虚:“真不上心?”
问的是谢柏珊刚刚说的“谣言”。
说是不上心,大概也不尽然。
只是双目对视,似乎有种心虚在慢慢蔓延。
虞清雨先别开了目光,清了清嗓子,站起身,腰间垂落的系带跟着裙摆翩跹而扬起。
踏上两级台阶,又款款转身,翘起红唇:“我以为你至少会负荆请罪的。”
脚步声跟在她身后,踩着她的影子。
在推门卧室门前,谢柏彦抓住了她翩然的系带,将间隔的一步距离化成虚妄。
“这就直接给我判死刑了?”
几乎紧贴着她耳畔落下的低声。
房门在身后阖上,虞清雨微微扬起下巴,笑意更深几分,怠懒的黑眸映照着她明丽的五官,还有细微的动作。
一点点从他手中抽离的系带,还有她愈加扬起的笑容。
她翘起眼尾,似是漫不经心地问道:“那位沈小姐真的很漂亮?”
虞清雨自然是相信谢柏彦的人品,虽然是不知从何而来的信任。
不过被逗弄了太多次,这次她也想小小地报复回去。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感觉这是个送命题。”他低笑一声,沉缓的轻声带着一点颗粒感绕在她的耳畔。
他的视线掠过她光洁的额头,那里还留着一道黑色的笔记,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蹭上去的。
眼底笑意更深,温热的指腹轻轻擦过她的额角,声音淡又清晰:“没仔细看,将目光定在陌生女性脸上超过三秒并不礼貌。”
虞清雨乖乖由着他的动作,精致如画的眉眼在暖色调灯光的映衬下,更添几分瑰艳。
莞尔,她纤细手指在他眉间轻点:“所以不能看陌生女性,就只能看我了?”
谢柏彦动作微顿,薄唇溢出温淡声线,染上几分笑音:“不是只能看你。”
“而是目光转向太太时,经常会忘了时间。”
点在他眉心的指尖停在半空,一动不动,停了许久。
半晌,才吐出一口滞留的浊息。
虞清雨转头就走,步子不觉间挂上了几分凌乱,像她紊乱的心跳声。
好像有一种心动,是永远不会习惯的。
时听时动心。
懒懒地坐进沙发,虞清雨搂过抱枕,下巴磕在上面,只露出半张脸,柔旖中绵延着几分暧昧。
她轻咳一声,想要将那让人心绪悸动的氛围打破。
哼笑了瞬,颇有几分不自在:“你就逗我吧。”
谢柏彦站在门前,轻笑一声,声音飘在暖意缠绵的房间里,缀出一点回声,缭绕在她的耳朵里,还有跟着他靠近的距离落下的淡声:“所以很上心?”
说着是问句,但似乎已经落下了肯定的答案。
虞清雨闷闷踢过去一脚,缩了缩身体,离坐在沙发另一侧的男人远了些。
几乎是在她抽离的瞬间,他已经圈住了她的脚腕,将人又揪了回来。
手臂箍着她的腰,重新将她腰间的系带绕在指尖:“太太看起来不太困,那不如我们一起看个视频?”
“也不长,大概两个小时左右。”
虞清雨也没挣扎,在他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懒洋洋地掀眸:“是要看电影吗?”
他们还没有一起看过什么电影,更别提其他什么约会。
谢柏彦是说过等他忙过这段时间,休个年假陪她的,也算补上她的蜜月。
手机屏幕亮起,谢柏彦打开闻森聊天框,点开刚刚发送过来的一段视频。
虞清雨刚刚燃起的一点期待,还没来得及畅想,就已经被播放的视频熄灭。
那是一段两个小时的办公室监控视频,正是谢柏珊所说的下午会谈商务的场面。
办公室的门半敞着,给孤男寡女留下礼貌又尊重的空间。
一个在办公桌前,另一个坐在会客区,谢柏彦与那位沈小姐没有任何视线对视,各自对着电脑屏幕进行着视频会议。
全程只有公事公办,看不到一点超过界限的行为。
足够证明他的清白。
也是难为他搬出这样找不出一点漏洞的证据。
好生无聊的视频,充斥着专业性的词汇,还有寥寥几句她可以听懂的法语。
像是催眠曲一样,本就今日译本进度不顺身心疲乏的虞清雨躺在谢柏彦怀里,眼皮慢慢阖上了。
视频只放到一半,她便已经安然入睡。
比睡前故事更好用的催眠视频。
虞清雨枕着他的胳膊,无意识地向他怀里缩,明明室内温度不低,却还是想要靠近那个热源。
靠近,靠得更近。
谢柏彦低垂着眉眼,指腹轻轻抹平她叠起的眉心。
手机的振动声,引得他偏过去一抹视线。
不知什么时候落在地毯上的手机,是虞清雨的。
不停的嗡嗡作响。
谢柏彦几乎一眼就捕捉到屏幕上的名字,薄唇淡抿。
轻轻抽出被虞清雨压住的胳膊,冷白指骨捞起躺在地毯上的手机,几分淡漠浮上面色。
他是在阳台接通的电话,刚刚点开通话键,那端的男声已经清晰地涌入耳腔。
“今晚掉头离开的那辆车是你吗?”
“清雨,我觉得我们之间有一些误会。”
是宋执锐。
指骨微曲,轻叩在透明澄净的玻璃窗前,一点闷响缓缓落下。
谢柏彦似乎天生对很多事情没有任何情绪,大概是看过了太多繁华或者荒落,他很难对什么事情有太大的情感波动。
但也有例外。
那些例外,无一不和一个人的名字沾上关系。
谢柏彦徐徐转身,望着躺在沙发边上,睡得并不安稳的女人。
平平淡淡的声音:“抱歉,小鱼睡了。”
漫不经心地勾起唇角,慢悠悠说:“宋先生,你可以明晚再打过来。”
听筒那端的声音忽然停住。
沁着几分肃然的安静中,谢柏彦可以清晰地听到电话那端深深的叹息声。
而后,是宋执锐已经调整过呼吸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谢总,需要我自我介绍一下吗?”
谢柏彦依旧是那副徐徐的音调:“很抱歉,自我介绍就不需要了,宋先生的简历及背景资料现在还在谢氏的投资项目库中。”
似是简单的陈述事实,仿佛又带着一点隐隐约约的深意。
话语之间,参差距离,昭然若揭。
“……”宋执锐呼吸重了几分,尤其是在听到谢柏彦很是云淡风轻的调子时,更是咬紧了牙关。
很多事,早已心知肚明。
只是在各自立场,似乎没有将那层白纸戳破的理由。
于宋执锐,他没有立场。
于谢柏彦,他是不在乎。
又是静了许久,宋执锐呼了口气,重新开口:“其实我一直有个疑问,想请谢总解惑。”
他踟躇又犹豫,哪怕自己也知晓这样不好,可是依然有各种顾虑在绊着他的脚步。
宋执锐很清晰地明白正是自己的犹豫将一切搞砸,可他又克制不住靠近的心态。
哪怕只是远远地看着。
阳台上,寒风疾驰,透过单薄的衬衫,跟着他慢踱的步子,谢柏彦面色如常,谦谦有礼的模样:“宋先生请说。”
大概除了这通电话,他们之间应该也不会有其他对话机会。
宋执锐的投资签约仪式上,他没有看到谢柏彦,和他签约的是谢氏投资事业部的副总。
十几个副总中的其中之一。
而谢柏彦的名字,只是印在那份投资合同尾页处。
那是他第一次意识到他们之间的差距。
残酷又可笑。
宋执锐声音冷清:“请问让我在清雨生日前去出差考察供应商,是谢总的意思吗?”
可能是意外,也可能不是。
暴雨,积水,错过。
怪不得他的恶意揣测。
一声低笑缓缓落下,谢柏彦唇角啜着淡弧:“宋先生,不好意思,我还是想纠正一下——”
偏冷的声线淡了许多:“你的创业和太太的生日是两回事,其中并没有什么一定要联系在一起的关系。”
几分凛冽压下的气息,冷禁凌然。
顿了几秒,话锋又转:“至于宋先生的问题——”
他应了:“确实是我的意思。”
“……”压抑到极致的一点声息透过听筒,被他轻易捕捉。
又被房间的一道轻声打断:“谢柏彦……”
是迷怔睡醒的虞清雨。
清冷气息散去许多,谢柏彦问:“宋先生还有其他需要问的吗?”
“……”宋执锐没回答,显然也听到了方才虞清雨的声音。
“不好意思,小鱼在叫我。”谢柏彦淡然自若,薄唇微启,“若是宋先生还有其他问题,明晚这个时候还可以继续打来。”
利落挂断的电话。
谢柏彦推开阳台门,望着还在醒神的虞清雨,他吐出胸腔一口浊气。
虞清雨在沙发上睡得不安稳,几乎没睡多久,就醒了过来。
撩起眼皮望向正向她走来的男人,抬手就环住他的劲瘦:“你去哪里了?”
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谢柏彦回:“屋子里有点闷,去阳台上透透气。”
“去抽烟了吗?”像只可爱的小动物,鼻子在他身上轻嗅。
“没有。”谢柏彦低眸浅笑,清隽眉眼扬起。
他似乎只有创业时期压力太大有吸过烟,婚后虞清雨不喜烟味,他便再也没有碰过。
虞清雨仰着脸,被沙发面料压出一点红痕的面颊在他怀里蹭了又蹭,小声喃喃:“我突然想到我都没有去过你的办公室。”
是她刚刚睡醒的时候想得到的事情。
嘴上永远说的不在意,要有礼仪分寸,可是方才梦里似乎还在惦记着这件事。
额头抵着他的腰腹,轻轻叹气:“怎么办,我好像还是有点介意。”
清淡的木调冷香,和娇艳的花草香,渐渐融合。
一点涟漪在深不见底的眸子中圈圈漾开。
他扣着她的下颚,抬起一点弧度,视线锁在她迷蒙又透亮的水眸中。
淡薄的弧度在他颊面上浅浅扬起,温润端方中染上几分不驯:“太太自然可以介意,因为我有时候我也介意得快发疯了。”
平静无波的语气说着并不平静的话。
虞清雨一时怔住,眨了眨清眸:“哪种发疯?”
头顶是华丽的玻璃吊灯,细碎影绰的流苏清光在眸底绽开。
“大概就是日久生情,然后生情日久。”低沉磁性的音质,透着一点恶劣的肆意。
和他那副风度翩翩贵公子的模样截然相反的气质。
带着几分隐约的危险性:“是后半句那种发疯。”
明艳清绝的面容上划过一丝恍然。
“谢柏彦……”她愣了几秒,刚刚睡醒还有些怔然,虞清雨还没意识到已经被他的气息包围,“我……”
她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温热的啄吻落在她的唇上,含糊的男声交缠在唇齿间:“如果不好讲也没关系,我们不用急在这一时。”
“可是我……”她深呼一口气,浅浅错开一点距离,“不是不好讲,只是我不知道要从哪里讲,好像我还也没想好要怎么讲。”
莫名扰乱她生活的宋执锐,还有无端的纠缠,让她短暂地迷茫。
谢柏彦从未说什么,但她却不想这样不明不白地继续。
“不急,我们本也不必急于这一时。”一声浅息压下,谢柏彦将她重新拢进怀里,压迫感极强的呼吸覆下,缠绕向下逐渐放肆的动作。
越过单薄的蝴蝶骨,那里震颤的弧度激起更深的侵略性。
微凉的声线中纠缠上几分哑意,他咬着她水光潋滟的唇:“毕竟投喂小鱼,也不只是朝夕之间的事情。”
虞清雨最近的作息越发向谢柏彦靠近,他一起身,她就跟着醒过来。
揉着眼睛,睡眠严重不足的她倦怠地望着正在系着衬衫扣子的清隽男人,眼皮慢慢阖上。
“我今天要去巴黎。”忽然落下的男声惊扰她的睡眠。
虞清雨勉强撑起眼皮,随意应了句:“哦。”
脚步声越来越近,停在床前。
虞清雨似有所察觉,懒懒地掀眸,望向面前已经穿戴整洁的男人,他温润笑道:“不问我去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不就是出差吗?
虞清雨扯开嘴角,但看见他面上的淡笑,还是顺从地问了句:“你要去干什么?”
谢柏彦唇角弧度又扬起几分,他慢条斯理地整理着领带:“去出差。”
和她料想没有任何偏差的答案。
“小鱼,等我回来。”他拨开她额前散落的碎发。
虞清雨囫囵应了应,重新缩进柔软的被子里。
还没来得及开口送别,正准备离开的清冷矜贵男人已然又踱了回来,还换了套说辞:“算了,不想让太太等。”
“太太陪我一起去吧。”
虞清雨疑惑地蹙紧眉心,愣愣地眨了眨眼,还未反应过来,人已经被他从被子里揪了出来。
剩下来的事情几乎都不用她动手。
“bb,伸手。”
她半阖着眉眼,呆呆地伸出手,由他给她穿上长裙。
还有柔软的袜子被套在脚上,虞清雨晃了晃小脚,微微翘起嘴角。
“bb,张嘴。”
刚刚洗漱梳妆好,就已经递到她嘴边的面包。
虞清雨手都不想抬,就着他的手囫囵咬了两口便不吃了。
行李也是谢柏彦收拾的,她只需要跟着走就可以。
甚至走大概不需要她自己。
“出差都离不开我啊。”虞清雨安静地伏在他怀里,懒懒打着哈欠。
“自然。”谢柏彦似笑非笑,“我的危机意识已经在告诉我该拉响警铃了。”
第50章 Chapter 50
虞清雨坐进谢柏彦的私人飞机时候,还在思忱着刚才谢柏彦的话。
眼睫微微垂下,她望着正半跪在他面前给她换拖鞋的男人,心绪忽然放得很柔。
“你的危机意识小雷达在我们之间是可以暂时关闭的。”她弯了弯唇,尾音翘起,几分矜持,“你的谢太太还是很靠谱的。”
谢柏彦抬眸,清冽瞳光迎上她的含情眸。
虞清雨忍不住抬手落在他的发顶,他打了发胶的头发有些硬,微微刺着她的掌心。
她嫣然笑起,就势摸了摸他的头,唇角牵着眉眼一起翘起:“你老婆可以给你满满的安全感。”
他的手指还圈着她的莹润纤细的脚腕,嘴角噙着一抹笑,没有应声。
虞清雨凝着他的面容,谢柏彦的气质清润温雅仿佛刻在骨子里一般,在外他沉敛冷清着神色,总是携着几分疏离。可当他薄唇噙着一点弧度,周身冷清仿佛都淡了许多。
尤其是他凝视她的时候,黑眸也流连着几分情意。
由淡转浓的情意。
虞清雨向来不是吝啬表达自己情绪的人,托着他的手掌,就将人拉到了身边。
发尾落在他肩上,距离在无形间缩近,她细声呢喃着:“老公,你要信我。”
薄凉的眼风眺过来,薄唇轻扯,几分漫不经心。
虞清雨有些急了,歪了歪头,目光瞥向他的俊面,在他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一个轻吻落在他的唇角。
“老公,我恨不得把我的心掏出来给你看看。”
见他没有反应,她拽着他的袖口,红唇轻启,尾音挑起:“是不是要把我的命给你,你才信呀?”
骄矜又娇软的语气,将音调拖得长长的。
很不巧,谢柏彦真的吃虞清雨这套撒娇。
低眉,拿起茶杯润了润喉咙,不疾不徐:“我暂时还没有成为鳏夫的打算。”
温热的大手落在她的胸口,掌心下是贴合的怦然心跳。
谢柏彦淡然轻笑,唇色润泽,语气服帖:“太太,只管把心揣得好好的。”
“你的先生已经收到你满满的安全感了。”
昨夜几乎没睡多久,清早虞清雨就被谢柏彦拉上了飞机,工作了一会儿,眼皮已经神不住地打颤。
正在处理公事的谢柏彦一抬眼,就看见托着腮已经闭上眼睛的虞清雨。
“困了就去睡一会儿。”微凉的钢笔轻轻触了触她的腕子。
揉了揉眼睛,她低头去寻着不知道被自己踢到哪里的拖鞋。
遍寻不到,索性放弃。
虞清雨直直地望着坐在他对面的谢柏彦,一错不错,眉宇间的语意清晰明了。
钢笔被轻轻放下,谢柏彦低喟一声,笑意温温,颇有几分无奈地站起抱起面前的女人,放在里间卧室大床上。
“谢太太,还有其他吩咐吗?”掖好被角,他声线很轻,似是打趣,“比如,需要陪睡服务吗?”
“若是谢先生提供,我也可以勉强接受。”大大打了个哈欠,嘴上说着勉强接受,手指已经换环上了他的劲腰。
分明意思是需要谢先生的陪睡服务。
谢柏彦还有公事要处理,带了笔记本电脑半坐在她旁边,勉强也称得上“陪睡”。
虞清雨枕在他的臂弯上,鼻息间尽是属于他的冷杉淡香,将她紧紧包围。
她的眼睛慢慢阖上,很快便陷入沉睡,耳边是刻意放轻的打字声。
睡得很熟。
虞清雨只睡了三个小时就醒了,眨了眨干涩的眼眸,眼皮撩起就是正在会议中的谢柏彦。
卧室里只有他面前的屏幕亮着的蓝光照亮他的冷峻清绝面容,带着蓝牙耳机,他面无表情地听着高管的汇报工作。
察觉到她醒了,黑眸缓缓转了半分,几分柔光若有若无地溅射。
虞清雨是吃过他的亏的,为了树立她温婉优雅的总裁夫人形象,这次她一句话也没说,只眼巴巴看着他工作。
正在汇报中的高管,只看着屏幕里暗色背景的谢总不时偏移的视线,心下越来越忐忑。
通常这个表情代表着谢柏彦对于汇报内容持并不看好的态度。
心下忧惧,高管不由语速更快,还有十几分钟的汇报内容,两三分钟就已经迅速结束。
虞清雨明眸微眨,原本藏在被子里的手指,不知何时探出,小心翼翼地去勾着他放在键盘上的手指,柔软指腹摸索着分明的骨节。
所有动作停在他无名指上的那枚婚戒,他似乎除了洗漱之外,没有摘下过这枚戒指。
清透的眼睛波光流转一瞬,紧跟着是贴上去的唇瓣。
印在他的无名指上。
“只敢亲手?”语调淡矜,在安静的卧室里蓦地响起。
薄唇溢出一丝笑音:“三个小时前,你可不是这样的。”
三个小时前?
三个小时前,她也只不过是撒娇求抱抱,哄了哄危险意识启动的谢先生,顺便亲了亲他的唇角罢了。
虞清雨还是思索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视线很快看向他的电脑屏幕,眼睛睁圆。
“你!你!你!”
这人不会又当着所有高管的面,和她调/情吧?
耳廓贴着他的胸膛,笑音鼓震着她的耳膜。
谢柏彦抬手就将人从被子里扯了出来,散漫地回:“放心,关了。”
在高管结束汇报的后一秒,在虞清雨唇瓣摩挲着他的无名指的前一秒。
一刹那的动情掩饰不住。
床头放着一盘草莓,已经清洗干净,连尾叶都除去。
虞清雨漫不经心地含着草莓,望着正在将所有工作收尾的谢柏彦,视线流转中不觉牢牢定在他的清健的背影,一点隐约的线条透过白色衬衫,宽肩窄腰,几乎完美的身材比例。
电话刚收线,谢柏彦转身看到的就是虞清雨盘着腿,手里抱着一盘草莓,直直地望着他,含情水眸漾着清光。
暗色的房间,将一切色彩都覆上了一层蒙版,连鲜艳的草莓也失去了几分光泽,唯有她一双潋滟眼眸,闪着灼然微光。
磁场吸引间,谢柏彦勾起唇角,缓步靠近间,已经躬腰覆上她的红唇。
突然的接吻,让她短暂的迷茫几许。
回神的时候,甜津的草莓汁液在舌尖流淌,红色的果肉在唇齿间交缠,漾起更深的甜,刺激着她的味蕾。
端着草莓盘子的手仿佛也脱了力,果盘被轻轻搁在腿上,印下一层层水渍。
微凉,吹过方才燃起的火苗。
“做什么?”她的眼睛蒙上一层雾色,面颊红润,比手里的草莓颜色更鲜亮。
略带薄茧的指腹轻轻捻过她的红唇,蹭过一点印记,是草莓汁液留下的。
“帮你咬掉不甜的地方。”
他说得一本正经,可做的却完全不是一回事。
虞清雨深呼一口气,咽下软烂的果肉,胡乱地说着:“我又没有那么矫情。”
而且,他这也不算咬掉不甜的地方,明明是——
面颊滚烫,她不敢再继续往下想,从盘里拿了一颗完整的草莓塞他嘴里:“你吃这个。”
谢柏彦由着她的动作,慢慢咀嚼着口中的草莓,只是视线锁在她殷红的面上,寸寸不离。
虞清雨被他盯得几分不自在,那眸底的情绪明晃晃的,无法忽视的。
仿佛卧室内也升了温,好像做什么说什么都背离了现在的气氛。
她低垂着眉眼,咬着唇,那之上留下的清甜还绵延着余味。
虞清雨问:“甜吗?”
咽下口中的果肉,谢柏彦声音低沉下去:“没有刚刚的甜。”
虞清雨倒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抬眼打量着面前的男人,只有几厘米距离距离,他的视线正落在她的红唇上,平添又燃起几分热度,方才未被吹灭的小火苗燎得很高,灼烫着她的呼吸。
“谢柏彦,这么会撩,你真的没谈过恋爱吗?”
原本想要推开他的手掌,莫名停在了他的胸口处。
那里燃着和她同样的温度。
冷白的腕子拿起放在她腿上的草莓盘子,放回床头柜上,顺便抽了一张湿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指:“大概是无师自通,把最好的都留给谢太太。”
虞清雨连忙撇开视线,不忍再看一眼他的动作,很是僵硬地别开话题:“还有多久到啊?”
“还有四个小时。”湿巾被扔进垃圾桶里,他攥着她的下巴转回一点弧度。
四个小时很长,还可以做些什么事情。
早上被他套上的长裙又被解了下来,虞清雨想阻拦,可是触及他幽深的黑眸,又默默放下来了手。
“你不工作了吗?”
“结束了。”
在她补觉的时间。
谢柏彦的工作态度一向严谨认真,偶有为她耽搁的时候,也会很快调整。
公私分明,不会影响工作,更不会让工作影响他们的私人生活。
一颗草莓被喂进她的嘴里,虞清雨向后缩了缩,囫囵嚼着果肉,顺便从盘子里捏起一颗草莓礼尚往来地送到他的嘴边。
“你也吃——”
话音突然顿住,只有发颤的尾音。
他没吃那颗草莓。
指尖被他握住,将手里的那颗草莓同样喂进她的嘴里。
一点薄汗打下,浸在她的手背上。
星点火苗,已然燎原。
“bb,你好能吃。”低凉的声线中染上几分哑意。
虞清雨迷蒙地睁开眼,嘴里的草莓忽然不知要不要咽下。
“专心一点,小鱼。”清润嗓音含着笑音,指腹捻过她潮红的眼尾,灼起更深的热度。
他的身影与暗色融为一体,又晃动出一点模糊的画面,眉尾扬起,他低低笑道:“你这样我还要分心去哄。”
“那你别……”清甜的声线被娇意铺满,可惜再无其他话音吐出。
下了飞机,虞清雨在酒店又睡了一下午才起床。
谢柏彦已经结束白天的商务会谈,带着刚刚睡醒的虞清雨出门吃饭。
“我们的大翻译家终于舍得下床了。”
虞清雨努了努嘴,揉了揉还酸软的后腰,嘟囔着:“翻译家我哪里配得上,我现在连个小翻译者都不算。”
正是黄昏时候,天边的云染上一层烟粉色,像是油画里被层层染上明丽色泽的落日。
她没注意看路,也不知道开到了哪里,只是看着徐徐落下的烟霞发呆。
“睡了一天,还不开心?”坐在驾驶座上的男人停下车子,忽然探出一只手,牵住她的手。
虞清雨摇摇头:“没有。”
她最近确实有些烦恼。
“只是忽然想到我进展缓慢的译本,还有一个月就要交稿了,我前半部分童年篇还一筹莫展。”
关于Melina书中那段十岁的难民区生活的篇章,她好像总是找不到那种感觉,翻译而来的文字仿佛冷冰冰的,没有任何温度。
触动不了她,更别谈其他人。
谢柏彦牵着她的手走在街角,十二月的巴黎,已经染上浓重的圣诞气息。
红色的圣诞帽被挂在绿意盎然的圣诞树上,再铺上一层薄雪,将化未化,一点微光闪过。
明明灭灭的链灯在树木间闪耀,仿佛只差一首《Jingle Bells》。
“你可以到作者小时候的生活地亲自看一下,或者会有些作用。”谢柏彦停下脚步,温热的大手揉了揉她微僵的耳垂。
巴黎的冬日,湿冷浸骨,连吐息也变成道道白雾。
虞清雨鼓了鼓嘴:“我哪里知道她小时候住在哪儿呢,问这种问题感觉好失礼啊。”
她不是没想过这种方案,只是人与人之间独立的岛屿,她所看到的也只是Melina愿意呈现出来的那部分岛屿风光。
再多了,就过界了。
谢柏彦的视线转向周围空旷的街道,忽然说道:“就在这里。”
“哪里?”虞清雨眨了眨眼,反应了几秒,猛地转头环顾四周,“这里?”
这里便是Melina从小生活的难民区。
虞清雨不可置信地扭头又望向他,张了张唇又阖上,可胸腔里鼓舞的震惊还是让她开口:“谢柏彦,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他带着她走过凄清的街道,相比于刚刚的繁华街道,这里冷戚了许多。
谢柏彦淡声道:“恰巧知道。”
“真的吗?”虞清雨扬着头,想要听他说那个她心里已经知晓的答案。
谢柏彦脚步微顿,低头浅笑:“自然是假的。”
如果不是为了她,他大概也不会踏足这片土地。
“去找你的灵感吧,bb。”
他只是轻轻拍着她的肩,然后看着她的身影在他视野中走动,自始至终让那抹倩影落在他的目光中。
让她安心,他也同样安心。
转了一会儿,虞清雨又绕了回来,挽上他的臂弯:“我以前想过很多次来这里看看。”
“很多次,可是那股念头上来了如果不出发的话,似乎就没有冲动了。”
她也会对未知的事物有天然的恐惧,只是如果有那个令她安心的人陪同。
一切似乎都不一样了。
修建得整齐的避难所,是和巴黎街头相似的红砖白瓦。
还有相似的欢声洋溢。
似乎也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哀怨悲调。
“其实好像没有我想象的环境那么恶劣。”
她轻轻靠在他肩上:“其实Melina原文中似乎也没有过多描写童年回忆的不易,是我过分理解了。”
想当然地将难民区生活,带上了几分晦暗色调。
“不会就为了给我带我找灵感,才特意来的法国吧?”在一派宁静中,虞清雨忽然问。
暮光落下,浅淡的光影落在他清俊昳丽的面容上,带着几分柔和的暖意,莫名温柔。
“若说是特意为了太太,大概也算吧。”
“为了项目盈利赚钱,来支撑太太所有的理想。”他声线沉沉,“也为了让太太对自己的作品满意。”
眼波微凝,虞清雨视线垂下他们交握的手掌上。
那道挺拔高挑的身影一直牵着她的手,而她像是被放在天空中的一只风筝,给她自在去飞的勇气,也同样给了她回家的引导。
至少,她的确收到了满满的安全感。
离开难民区的时候,夜幕已经黑了下来。
市区熙熙攘攘的喧哗热闹不绝于耳,安静的寂清被抛在身后。
“现在有灵感了吗?”他忽然问。
答案已经清晰,她的眼底尽是笑意。
热闹的街角,来往的人潮。
是她记忆里的法国。
也将她怦然的心动带来。
“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开车过来。”
虞清雨安静地站在街角等他,身后是Carrefour,人群往来,有人抱着刚刚采买的圣诞树,枝叶繁茂,无意间蹭过她的面颊。
她触了触自己的脸,才发现那里嘴角的弧度一直是扬起的。
有淋淋细雨落下。
她伸手去接濛濛雨滴,一点湿润打在她的手心,似乎一切都很美好。
虞清雨没有看到身后,一个高壮黑人正透过玻璃窗牢牢锁住了她的身影。
Carrefour明亮的灯光映照着正等着爱人归来的纤瘦清丽的女人,一束车灯在她面前微闪。
虞清雨视线聚过去,望着驾驶座上的男人推开车门。
谢柏彦撑着一把黑色大伞,踩着润色的雨光走过马路,款款向她走来。
黑色皮鞋仿佛踩在她的心尖上。
是她印在结婚证上另一侧的谢先生。
虞清雨莞尔笑起,盯着一步步靠近的男人影子,眸底泛起点点柔情。
事情发生得太快,突如其来的一个人影恍然从身后跃进视线里。
在虞清雨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麻烦高瘦晃动的身影已经交叠在谢柏彦长长的斜影上。
映在水光中。
慌乱中错开的几步,一把尖刃,狰狞的面容,陌生的阿拉伯语。
还有被割开一道裂痕的大衣。
虞清雨怔然地扯着被尖刃划开一道长痕的大衣,清透的瞳孔中倒映着黑人男子愈加狂躁的表情,焦急高嚷地她听不懂的语言,还有他手指遥遥指在她身上的那件奢侈品背包。
心跳隆隆,虞清雨抿着唇,腰间似乎在疼,似乎也不疼,她好像失去了所有感知力,唯有手掌下压着整齐的被刀削过的痕迹似乎在发凉,将她的手掌冻僵。
苍白染上面颊,另一只手按在她的链条背带上,一股寒意从脚底钻上,虞清雨惶然定在原地。
几分茫然间,好像忽然忘记了动作。
她听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虞清雨。”
她偏头望过去,余光里闪现一道寒光。
像闪电般疾驰而过的速度。
还有濛濛落下的细雨,仿佛将所有画面按下了慢镜头。
虞清雨的瞳孔一寸寸缩紧,周遭喧扰的人声和噪杂的惊叫,让一切都染上了异样鲜艳的颜色。
一滴,一滴,在她视线中蔓延。
“哐当”,尖刃清脆的落地声。
同时,还有一声闷重后,缓缓倒下的黑人。
耳边是一片白噪音,嗡嗡作响听不清楚,直至那点点血色染上她的衣角,白色的毛呢大衣上蔓延的痕迹,是属于另一个人身上的鲜血。
杂乱背景音褪去,她听到自己喃喃低念:“谢柏彦……”
心慌与意乱像呼啸的巨浪将她吞噬,还有手上沾染的黏腻的血迹伺机将被波涛留下的蚕食。
泪水跟着滴落的鲜血一同垂下,在她视线中晃着身形的男人,衬衫袖口微微落着,面上是失去血色的惨白。
不远处是刚刚意图袭击她的黑人男子,被横踹在地面上,痛呼不起。
而落在地面上的尖刃上染上了血迹。
“谢柏彦……”她咬着牙,艰难地吐出几个音节。
湿色水光漫上眼眶,视线中是他不断放大的俊面,脚步微乱,却勉力沉稳。
他扯了扯唇角,手中执着的那把伞斜到她的头顶,遮挡了细雨绵绵。
谢柏彦望着她眼底充溢的担心焦虑,还有强忍着哭腔微红的鼻尖,明明唇色已经泛白,却依然温温笑道:“小鱼你现在好乖,别哭。”
温润却勉强。
受伤的手臂想要尽力抬起,想要安抚她的情绪,想要抹去她的泪痕。
最后也只是低低垂落着,血迹绵延,碾落成花。
鲜红,却失去了生机。
虞清雨视线模糊,雾色弥漫,她微微偏过一点余光,定在他挡在她头顶的那把黑伞。
爱是一把倾斜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