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剿地点。
五条悟站在高楼之上。
阴雨绵柔裹挟着冷风往五条悟身上吹,他没有开无下限,雨丝很快在他的衬衫上氤氲开来。
天色昏暗,月亮藏匿在厚实的云层里,露不出一点辉光来。
只有霓虹灯光隐约照亮了一些五条悟的脸。
雪色的长睫毛垂落着,被雨幕打成了濡湿的模样。
五条悟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脸却崩得紧紧的。
绝不是愉快的模样。
“悟少爷。”围剿行动的总负责人,准一级咒术师五条裕站在他身后,垂下头:“内奸已经找到了。”
“其中一个是三房的长老五条弘,在两年前就和羂索有了联系,这次正是他将情报传给了羂索。”
五条悟:“羂索给了他什么好处?”
“一家医药公司的股份。”
五条悟讽刺一笑:“哈!”
五条裕眼皮一颤,斟酌道:“据五条弘说,他事先并不知道那是羂索。”
五条悟挑眉:“知不知道是羂索,有区别吗?”
“还有另一个,是旁支的杂役,五条慧。”五条裕蹙起眉,露出一个厌恶的表情,“是加茂的卧底。”
“她并不知道我们的目标,但把族中咒术师的异常行动报给了加茂。”
……
氛围渐渐沉下来。
正当五条裕逐渐彷徨时,终于听到了五条悟的冰冷命令:“让他们都去死。”
五条裕豁然抬起眼:“悟少爷!三长老他……”
“滚,老子不想看到你们。”
五条悟的声音很平淡,但五条家的人却很清楚,这正是五条悟真正生气时的反应。
四十有余的五条裕不敢多纠缠,干脆利落地‘滚’了。
独自剩下的五条悟走到天台边。
他俯视这座钢铁丛林,微风将他的发丝吹得湿软,若即若离地贴在脸颊上。
羂索逃了。
抓出来五条家有内鬼。
五条悟倏然捏紧拳头,[苍]的气息团在他身后的半空中绚烂炸开,仿若一声轰然雷鸣。
“轰——”
咒力的爆裂瞬时扬起他鬓边的白发,隐隐绰绰,再看不见他的双眸。
五条悟讨厌老橘子。
但,五条悟也深信五条家。
即便五条家腐朽、封建,傲慢,可五条悟是毋庸置疑的,被五条家簇拥起来的存在。
五条家会以五条悟的意志为目标而前行——他们从五条悟出生起就在施行这句话。
五条家对他娇生惯养,予取予求,将世间最美好的东西奉于他身前。
五条悟厌恶他们腐朽封建的观念。
却也清楚地知道,五条家十几年如一日对他的包容、宠爱,保护。
这些构筑起了五条悟对他们的信任。
而这样被五条悟放心托付以后背的家族,却在意想不到的时候,给了五条悟背刺。
一记来自五条家的背刺。
十六岁的五条悟此刻既有被背叛的愤怒,也有无法说清的茫然。
想了想,五条悟掏出电话,打给了小洋葱,先是杀气腾腾地说完羂索逃了。
然后语气就不自觉的带了点委屈:“老子家里出了通风报信的内奸,还是位高权重的那种。”
“……”
电话那头的人停顿了两秒,喟叹道:“可怜的五条君,家贼难防——”
他含笑问道:“需要抱抱安慰吗?”
“桐原,你听上去一点都不意外。”
“嗯?”电话那头的人说,“只是预感这次围剿不会成功而已。”
毕竟只会术式顺转[苍]的五条悟底牌还是少了点。
羂索苟了那么多年,要是使出压箱底的术式和五条悟拼,单纯逃掉的可能性很高。
没想到根本没打起来。
[敌人在己方内部安插了内奸,以至于提前得到消息,战前成功遁走]。
听起来比打输了更耻辱。
五条悟超级不爽,抬起一只脚压在天台的栏杆上,身体往前压,咬牙:
“老子确定,那叫羂索的木乃伊真对老子有所图谋!他早就勾搭上了老子家里的人!”
“老子一定要杀了他。”
五条悟兴奋起来,嘴角咧开:“还有家里的内奸。不管他是什么长老,老子都要杀!”
“当然,五条君完全可以趁着这个机会掌握家里的话语权,不是吗?”
桐原司的嗓音透过手机有些失真,不急不缓:“上了年纪的人会害怕死亡,更害怕失去权利和利益。若是危险来临,比起同舟共济,战胜困难,他们只会选择趁火打劫,逃之夭夭。”
“而且,当你在表面看到一只蟑螂的时候,说明背地里已经有无数只蟑螂了。与其再被内鬼背刺,不如把家里吃里扒外的蛀虫找出来,来一场大消杀。”
“反正五条君也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家主,正好提前熟悉一下治家业务?”
五条悟越听眼睛越亮:“小洋葱,你说得对!”
平时挺烦听家主说如何当一名合格的家主事宜的五条悟,忽然对它充满了兴趣——
倒不是五条悟真的对管家有兴趣,而是他要话语权。
家里出了内奸,在五条悟眼里,等于羂索那木乃伊胆敢把他那脏脚伸进他的地盘里来了!
实在让人恶心!
羂索这是在找死。
五条悟打定了注意要把五条家好好整顿一番,再让人好好追查羂索的踪迹。
桐原司闻言沉吟了一秒,提出一个建议:“五条家,或许可以公开羂索的情报?”
他严重怀疑,御三家之间,除了在总监部争权夺利,还有每年一次咒术世家的比武会会凑在一起,其余时间全在互相鄙视,根本不交流。
“既然羂索既然能在五条家安插内应,也能在其它咒术世家留下棋子。”
“况且他可以靠夺取肉/体来收集术式,御三家的术式继承至今,是毋庸置疑的强大术式,羂索当然也会盯上御三家族人的尸体。”
“羂索虽然可以频繁替换身体,头上的缝合线却是个不容忽视的特征。说不定能抓到他的痕迹。”
桐原:没错,我在点你的名,一百多年前的加茂宪伦!
虽然是羂索顶着他的身体搞出了咒胎九相图,但加茂家并不知道,依旧称呼他为‘加茂宪伦’。
说起来,加茂家也挺憨。
加茂宪伦额头上比开颅还恐怖的缝合线愣是视而不见,不觉得异常。
“好啊!”五条悟果断答应了。
嗯?
这么干脆。
五条悟哼了一声,尾音里透着得意:“咒术世家的比武日期也就半个月后,等老子再把他们通通吊打之后,会大方地分享这个情报的。”
桐原司恍然。
原来分享的情报的代价是挨打,真是五条悟独有的气人法。
“是有五条君风格的做法呢。”
“嘿嘿。”五条悟笑了笑,很快又不满起来:“……喂,小洋葱,以后不要叫老子的姓了,太疏离了!”
“我们互叫名字,就这么说定了!”五条悟语速飞快,在电话这头点头肯定自己。
“司(tsukasa),老子接下来要杀鸡儆猴,忙完再找你玩。”
“还有,内奸把你的消息也透给了羂索,不过他不知道你是个喜欢用结界术套娃的小洋葱!最近把眼睛睁大点,注意周边,万一羂索就去找你了。”
“还有还有,把那个中介的联系方式发给我,老子要悬赏羂索。”
“老子家里的橘子们不顶用,但老子就想给羂索找点麻烦!”
“就这样,挂电话了,拜拜!”
嘟嘟嘟——
听着挂掉的忙音,脑袋里还回荡着五条悟跟机关枪一样的一大通话。
悬赏羂索?
亏他想得出来,不愧是五条悟!
另辟蹊径。
等等,桐原司翻了个白眼,这人又忽略年龄差了是吧?
想起那两个人都不愿意叫哥哥的油条组合就烦。
说曹操曹操到。
“桐原?醒了吗?”门外,夏油杰放低了声音的询问声响起。
桐原司往被子里缩了缩,当没听到,门外的声音变得无奈起来:
“桐原,不要装睡,我刚才已经听到你打电话的动静了。”
房间里的人也没有被戳穿的尴尬,把被子团在怀里,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嗯……有事吗?”
“有人来找你。”
桐原司打了个哈欠:“谁?”
“姓枷场,枷场奈奈子,和她的两个双胞胎妹妹。”夏油杰说。
哦,是枷场来了啊。
那得出去见见。
桐原司慢吞吞地下了床,随手找了根发带,把白橡色的长发束起。
客观地说,变成鬼除了食谱变异的坏处之外,也有好处。
全身都不出油不出汗;
头发虽长,但很少打结;
随意熬夜,也不用担心熬夜后遗症,缓几天才能好;
天翻地覆的身体柔软度,久坐办公室的腰再也不是一块硬板子了!
套上衣服,再整理一下外表,桐原司看向镜子里的自己,满意。
出门发现,门口除了站着个夏油杰,旁边还有个早田真花。
“夏油君,麻烦你去便利店买一些新鲜水果,草莓和桔子之类都可以,要甜的。”桐原司让夏油杰跑个腿,回来给他结账。
夏油杰无奈道:“……行,我马上回来。”转身就先下楼了。
没了外人打扰,早田真花见到桐原司甜甜一笑:“教祖大人,晚上好!”
两人朝着楼下走。
“枷场他们早就从田沢先生那边知道您要来东京的消息了,但又怕妨碍到您的正事,所以一直不敢来。直到今天知道教祖有空,才来见您!”
早田真花笑着感叹:“实在是太谨慎胆小了。”
其实早田真花不太喜欢枷场一家这样的性格。
他们一家除了两个没定性的小孩,其余全部都是这样考虑甚多,生怕打扰到其他人,更怕打扰到教祖的性子。
枷场夫妻因为从小都能看到“怪物”,被村人当成了异类,两个异类结合,生下来的自然也是异类。
大女儿枷场奈奈子被他们喊作妖物,双胞胎小女儿则是恶魔双子。
村人愚昧,认定他们一家都是灾祸,进行了长久的磋磨。
虽然枷场后来被教祖救下,让他们在东京开始了全新的人生,但他们一家的性格已经被定型了——
本能地察言观色,小心讨好,生怕给别人添麻烦。
明知道教祖来了东京,却不敢联系,还要拐弯抹角地来问她。
不过,今天枷场夫妻没来,只有三个女儿相携而来,大女儿奈奈子解释说母亲在今天下午突发高烧住院,父亲陪护,没办法过来也非常愧疚。
桐原司皱眉问:“突发高烧?”
已经需要陪护的地步了?
早田:“说是流感之类的,不过因为枷场由乃的身体没养好,病情来势汹汹,所以才倒下了。她丈夫也请假陪护了。”
枷场由乃是枷场母亲的名字。
早田真花笑着说:“菜菜子说是想去医院看妈妈,但姐姐不让。”
“不是不让,是爸爸说、说……”温软里带着一丝焦急的声音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
枷场奈奈子见到大家的视线都集中在自己身上,腾得一下红了脸。
“爸爸说感冒传染性很强,妹妹们还小,抵抗力也不够,所以我才不让妹妹们去,而且妈妈很可能过完今晚就会好转,所以我才……”
十二岁的枷场奈奈子性格尤其内向腼腆,这一段话说出来,她低着头,快把下巴戳进胸膛。
桐原司笑了笑:“奈奈子做得对,流感也是传染性疾病,需要小心对待。”
他刚坐下来,枷场奈奈子身后的两小只就按捺不住,挣脱了姐姐的手,跑过去。
五官完全相同,发色一黑一黄的双胞胎趴伏在桐原司腿上。
眼睛里荡漾着天真的柔软。
“教祖!菜菜子想你了。”
“教祖!美美子想你了。”
早田真花站在教祖的侧后方,微笑地看着这一幕。
——教祖真温柔啊。
即便是无用、胆怯,术式都不敢用,只敢过着普通人的生活的枷场,也能得到教祖的关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