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4章
“不行?”
冯成则见季清羽只是幽幽地看着他, 似乎不是很欢迎他,他做出要把行李袋扔回车里的动作,“那我吃完饭自己回去。”
本来他并没有这个打算, 是她要带他过来吃饭, 又是她说是自己家, 不用顾忌那么多规矩, 当然更重要的是开车过来的这一个多小时里, 哪怕只是听她闲聊, 听她笑, 他都觉得很舒服, 下车前扫了一眼中控台屏幕, 现在是五点钟, 吃完饭离开可能也就八点钟,三个小时确实不太够, 这才有了留宿的念头。
季清羽摇了摇头, 他立刻就顿住了, 可见刚才也是装模作样。
“冯总, 你套路太深了。请问这句话我这辈子要说多少次呢?”她眉眼弯弯地看着他。
冯成则坦然地回道:“那可能很多次。”
只用在一个人身上,只对一个人这样,算不得套路。
“你知道我家只有三个房间的吧?”季清羽开始回归正题, 她没有不欢迎他, 相反她能说她也早已经习惯有他在身边了吗,但有些话还是要提前讲好的, “主卧是我爸妈在睡, 沅宝今天就已经跟我说好了, 晚上要跟我睡,我的床你也不是没有睡过, 就一米五那么宽,我跟你,再加上个沅宝,怎么睡啊?叠叠乐吗?”
还有一间书房是她妈用的,没床。
“除非你想睡沙发。”她说,“但你愿意……我爸妈会很局促哎。”
“睡个觉而已,办法总会有的。”冯成则淡定地说。
季清羽脑子里灵光一闪,试探着问道:“你睡地板?”
“……走吧。”
冯成则似是默许了,一手拎着行李袋,一手要牵着她往季家所在的那一栋走去。比起后来景城那些开发商建的小区,南岸小区并不算大,在这儿住得久了,邻居们互相都认识,这一路过去,也碰上了跟季清羽打招呼的人,还有人问她要不要吃西瓜,这对冯成则来说,是很陌生的,不可思议的事,但她真就笑嘻嘻接了一块西瓜过来。
她咬了一口,“甜!”
说完后,她转头看向了他。
冯成则再次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但她已经伸手将瓜递到了他嘴边,他来不及思索自己是愿意还是不愿意,顺势低下头来,吃了一口。
等走到楼道前时,她也将这块瓜吃完了,手上沾了汁水,有些黏糊,他大约怕她不小心蹭到他的衬衫上,拉开了跟她的距离,气得她非要往他身上闹。
从电梯出来便听到了冯嘉沅大笑大闹的声音,她心念一动,以商量的口吻道:“冯总,能委屈你几分钟吗?”
冯成则:“……”
季清羽刷指纹开了门,玩得满头大汗的冯嘉沅坐在她的扭扭车上冲了过来,看她身后没人,一下子失望了,扁着嘴道:“季师傅跟我说,爸爸也会过来吃饭的呀!”
“你爸爸很大牌。”季清羽憋住笑意,眼波流转,柔声道:“他想让你找他。”
冯嘉沅惊喜地哇了一声,扭扭车也不坐了,迅速起身,“爸爸也在跟我玩捉迷藏!”
季清羽之前就发现了,爸总的包袱很重。本来她也觉得没什么,但在跟郑明月聊过以后,她猛然意识到,沅宝也会走上跟冯成则一样的路,或许也会在很小的时候就离开父母,如果说沅宝人生学的第一堂课是有足够的主见以及自信,那么第二堂课就是独立。
她想给沅宝一个只有她自己才开得了的百宝箱,里面装着的通通都是糖果。
“那要不要去找爸爸呢?”她含笑问道。
“要!!”
冯嘉沅兴冲冲地换了鞋子,还嫌季清羽的动作慢,用小手吃力地拖着她走,“我很快就会找到爸爸!”
季清羽进门的时候,分明看到了冯成则一脸无奈地往安全通道走、被迫配合的模样,没想到她跟沅宝把这一层都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见到他的影子。她在讶然过后,恍然大悟地轻笑了一声。
冯嘉沅不是容易气馁的性子,反而越发兴致勃勃。
母女俩手牵着手,在这晚饭开始前的闲散时光,找躲起来的猫猫。最后她们在楼顶找到了扶着栏杆远眺的冯成则,风将他的衬衫都吹得鼓鼓的。
“爸爸——”
冯嘉沅冲了过去,他俯身接过,轻松地将她抱了起来,她高兴极了,抱着爸爸的脑袋,么么么在脸上亲了好几下。
冯总的表情也很古怪,既为女儿的亲近喜悦,但也无法忽视夹杂着果汁气息的口水糊一脸的不适。
“别动!”
季清羽拿出手机,大声道:“我给你们拍张照!”
冯成则只能被她的命令钉在原地。
画面定格。高大挺拔的爸爸抱着可爱年幼的女儿,他们头顶是大片的晚霞,不需要任何的滤镜,这也是一张十年二十年后回看依然幸福温馨的照片。
等他们一家三口再走进屋子时,季明志也将晚饭准备好了。
洗过手后入座吃饭,冯成则看到自己手边的碗碟中有一个水煮蛋,在桌子底下,用膝盖撞了她一下。西裤微微冰凉的布料贴着她的小腿,她有些痒,又只能忍住,他却得寸进尺,贴上就不挪动了。
桌底下,一双灰色拖鞋,一双黑色拖鞋,越靠越近。
西裤是近乎于黑的深色,裙摆下是雪白的腿,她碰他,他撞她,好似给原本普通的晚饭也添上了只有他们两个人才知道的浓情蜜意。
晚饭后,热爱养生的季明志以不能一整天都在空调房里待着为由,跟汪云莲一起带着沅宝出去走一走,流流汗。季清羽发现了,这几年季师傅跟冯董的关系确实很不错,瞧,他已经被冯董传染了,说这话时还看向了她。
对冯董,她是不打算接收眼神信号,对自己的爸爸,她无情地摇了摇头。
祖孙三人出去散步消食了,留守夫妻则要负责收拾碗筷,季清羽看冯成则不太熟练却很自在地忙碌着,一时之间戏瘾大发,凑了过去,从背后抱住他,满足地说道:“我居然有一种趁着爸爸妈妈不在家,偷偷把同桌男生带到家里来的感觉哎。”
虽然这个男同学比她要大六岁。
“看来你做过这事。”
“??没!”怎么可能!要是做了根本就不会产生幻想!
“起码曾经想过。”
“……”
冯成则洗净双手,抽了纸巾擦干后,转身,一把拽住想要逃跑的季清羽,手扣着她的手腕,审问,“哪个男同桌?”
季清羽只想仰头长啸,这不是角色扮演,这是钓鱼执法!-
与此同时,冯宅。
郑明月这两天也有不少应酬,今天回来用过晚饭后就早早回了卧室休息,冯董到了喜欢看视频并且大声外放的年龄,被妻子赶到书房,一遍又一遍刷着钓鱼佬的视频。
杨叔早就成为了冯家的一份子,慢悠悠地带着冯嘉沅的两条狗在草坪上溜达着,碰上了心烦意乱出来透气的冯昱,干脆结伴而行。
“我小时候做梦都想养狗。”冯昱单手插着裤袋,叹气,“杨叔,你还记得我爸怎么把我撅回来的吗?”
杨叔忍俊不禁。
冯董现在是年纪上来了,脾气比以前好了很多。二少想养狗,眼巴巴地打报告,彼时冯董正在看报,眼皮都没抬一下,“我看你想上天。”
不过有些话还是要解释的,“你那会儿身体不好。先生喜欢游泳,那池子都没开过。”
“好像是从国外回来后吧?”
冯昱对印象并不太深刻的事情也都忘得差不多了,毕竟那时候也才几岁。
“对。”杨叔感慨不已,“还是去年又重新修了开的,沅宝喜欢玩水。”
“这次回来,要不是我亲眼见到,我都不敢相信我爸我妈还有那一面。”冯昱笑了笑,“隔辈亲,确实没错。”
说到这,杨叔就不得不说句公道话了,忍笑道:“老爷跟夫人疼沅宝也有原因,老爷之前钓鱼,手指被钩着,流了不少血,沅宝心疼得哇哇大哭,每天都要她爸爸带她过来,她看过才放心。”
在他看来,冯家的两个儿子堆一起,都不如沅宝的嘴巴一半甜。
“很神奇。”
冯昱目光平和地看向草地上奔跑的一黑一白两条狗,“她的五官长相一看就是冯家人,性子又不像。”
杨叔心里咯噔一下,这话里的意思像是在说沅宝更像她的妈妈。
话是好话,也很寻常普通,但这两兄弟昨天才发生过冲突,此时不太适合提起沅宝妈妈的。
他赶忙转移话题道:“怎么想到出来散步了?”
“有个事。”冯昱如梦初醒,沉默了几秒后问道:“杨叔,你了解谢家吗?”
“哪个谢?”景城有头有脸的谢家也有好几家。
“先前做纺织的谢家。”冯昱也很不解,视频里那两个面生女人他都查了个底朝天,总算摸出点猫腻来,她们很隐秘的账户上一个月前有大笔款项进账,顺藤摸瓜,居然是谢家人。
谢家早就在景城圈子里被边缘化了,确实跟洛家有过一段陈年旧怨。
那也是老黄历了,说来说去,也就是抢占市场的那点事,在生意场上屡见不鲜。
要说谢家想黑洛家一把,也不是不可能,但冯昱还是觉得不太对劲,就好像谢家只是一道障眼法,或者说是替罪羊。
他甚至都能想到,如果他找到谢家,谢家肯定会认。因为他们只是试图去挑拨,真正动手的还是洛家,于情于理,冯家就算要算账,这账也比洛家要轻上许多。
“谢家?”杨叔过去都是跟在冯老身边,也算耳濡目染,对景城这些家族了解也不算浅,“有点印象,先生满月时,谢文东好像过来过,我记得他送了一幅字画,是我记的礼。”
“跟我们家有过往来?”冯昱诧异地问道。
“也不算。”杨叔缓缓摇头,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他记得的细节也不多,“谢文东是跟着谁一起来的,兴许是想拉近关系。”
“是谁还记得吗?”冯昱沉声追问。
“不记得了。”
杨叔毕竟只是管家,时隔三十多年,哪还桩桩件件都记得,“谢文东都走了好多年了。”
本来就没有关系,谢家能说得上话的大家长走了,更没可能再有交集。
冯昱若有所思地停下脚步,匆忙跟杨叔说了晚安后,快步前往主楼方向,可能牵扯到了伤口,他在原地平缓了半分钟才继续向前走,他来了二楼,敲开了书房的门。
冯董没好气问道:“身子骨还挺好,不好好在床上躺着,瞎溜达什么?”
“杨叔说三十多年前,谢家的谢文东来家里送过礼?”冯昱微微皱眉,“他跟谁一起来的,您有印象吗?”
“问这个做什么?”
冯董垂下眼帘,关了手机视频,书房也逐渐静了下来。
“好奇。”
话音落下,冯昱见他抬头看向书桌上的烫金挂历,顺着他的视线,只见挂历上在两天后画上了一个圈,只一眼,他又收回目光。
冯董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起身,来到儿子身旁,“回去的机票订了吗?”
“什么?”
冯昱也不明白怎么提起这一出来,眉头紧锁,仿佛也在抗拒离开。
“申请航线费时又麻烦。”冯董说,“也没那个必要,我让人给你订机票,三天后吧,我跟你妈也商量好了,这次她过去,待上一个月,你带她好好转一转,另外,明年你的任期满了,趁早想好是继续待在墨西哥,还是派你去美国那边跟进项目,也是五年任期。”
“爸——”
冯董抬手,示意他不要多嘴,目光深沉地盯着他,话语里也饱含着让人喘不过气的压力,“你有你的路要走,你没路就安生找个地方待着,不要去走别人的。”
冯昱当即冷脸,面无表情地听完这话,转身就往外走。
“赵家。”冯董悠悠地说,“忘了是哪个赵?那年给你大哥看学校时,不是去住过几天?”
…
嗡嗡嗡——
冯成则手机振动,他还没解锁去看消息,便对上了季清羽那双冒着怒火的眼睛。
虽然在外人眼中,他们已经当爸妈好几年了,但实际上他们是特别新的新手,方方面面,经验相当不足,给孩子刷牙扎辫子都能手忙脚乱。
就像此刻。
季清羽跟冯成则轮流讲睡前故事,总算哄得已经累极的冯嘉沅昏昏欲睡,她那可爱的小眼皮已经合上,睫毛又长又翘。但季清羽顾不上去欣赏,她在心里长舒一口气,只觉得万里长征她终于到了!
小恶魔睡了,变成天使了,她解放了她可以玩手机了!
然而,被冯成则放在床头柜充电的手机它不讲武德地振动了,这在白天时很轻微的动静,到了晚上宛如一道惊雷。冯嘉沅立刻睁开了眼睛,眼神涣散,跟心跳差点停止的季清羽四目相对。
季清羽的呼吸也快停了。
躺在地铺上的冯成则压根就不知道自己触犯了天条。
冯嘉沅砸吧砸吧嘴,迷迷糊糊地说了句“好吃”后又闭上了眼睛继续睡。好一会儿,季清羽悬在半空中的心总算落地,似是劫后重生,她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等缓过神来后,她轻轻地挪动身子,怒视对发生了什么事完全一无所知的的冯成则。
“给、我、静、音!!”她咬牙说道。
饶是冯成则都愣了几秒,他从床头柜拿了手机,二话不说,在她的目光中关了所有的提示音后才问道:“怎么了?”
“你差点把沅宝吵醒了!”
冯成则哑口无言,也不确定自己现在去看消息会不会罪上加罪,干脆不动。
“谁这么晚了还给你发消息呢。”季清羽纯粹是找茬,她没有检查过他的手机,也没有问过,今天也不是好奇,就是想骂他。
他摁亮手机屏幕,“我爸发的,看吗?”
季清羽:“……”
冯董的消息她没兴趣。
她白了他一眼,躺下,拉起被子盖上。
冯成则解锁后点进微信,看了冯董发来的几条消息后,勉强压下内心的那点烦躁,回复:【知道了。】
接着他把手机扔一边,起身,见女儿呼呼大睡,他也悄悄放心。
一米五的床上,躺着一大一小,小的穿着连体睡衣,只在肚子上搭了块小方巾,随着呼吸起伏,大的穿着印小熊的睡裙,应该是她在还没有结婚之前留在家中的。
顿时间,冯成则的目光也变得柔和了许多。
他习惯性地要去给女儿盖被子。
季清羽抬起手,轻轻在他的手背上拍了一下,制止道:“她不冷。”
——差点吵醒孩子睡觉的男人,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冯成则反手捉住她,不让她缩回去,摘了眼镜后,有些情绪是怎么也藏不住了,低声道:“她不冷,我冷。”
一番拉扯后,她被挠痒痒,差点要笑出声,他弯下腰,手撑着床垫,吻了上去,没有撬开她的牙齿,他稍稍推开,唇却还是贴着,“再把她吵醒,算你的算我的?”
这话惹得她又擂了他一拳,“当然算你的!”
嘴上喊着很冷的男人,手穿过她的腿弯,托着她,以公主抱的方式带她下床。
季清羽吓得搂紧了他的脖子,急声道:“干什么!”
“能干什么?”他瞥她一眼反问。他又没疯,这里是她的家,她的父母在,床上还躺着个孩子,能干什么?
但在季清羽心里,住院时都要再三胡来的男人是很可怕的,他现在还能正经地说这话,好似迫不及待的人是她,可等会儿真的擦枪走火,他又是另一副嘴脸跟说辞了。
所以她索性不吭声,以免阴险狡诈的男人找到言语漏洞,把“把持不住”的锅漂亮地甩在她身上。
冯成则见她紧紧抿着唇,闷笑了声:“陪我躺一会。”
季清羽是打定主意当哑巴了,不点头也不摇头。没办法,有的人套路太深,不得不防。
季明志也很意外女婿会以打地铺的方式留宿,他尽可能地多加了一层被褥,可到底不如床垫柔软。
冯成则不在乎这些。昨晚他倒是躺在了舒服的酒店大床上,身体疲倦,可迟迟无法入睡。
他不认为这是习惯的力量在作祟,因为在此之前,他独自一人睡了二十多年。
此刻她又重新躺在他身边,被他抱在怀里,他近乎着迷地在她脖颈间轻嗅,喟叹一声:“什么时候回我们的家?”
季清羽还是不说话。她是想在家里多住两天的,虽然这里没有美景天城那么大,但跟爸爸妈妈在一起太快乐了,好像又回到了真正无忧无虑的日子,如果不是沅宝在,她偶尔都会产生一种她根本就没有穿越的错觉。
“明天?”冯成则故意逗她。
她微笑,在他用手抚摸她的脸时,张嘴咬了他的手一下。
冯成则也猜得到她不想说话的原因,不发出声音也很不错,他伸手关了床头柜的小夜灯,地铺在床帮跟墙之间,她想逃也逃不了,只能被他缠着。
睡衣上印着的小熊,此刻好像被人打开了罐子,蜂蜜溢出,伴随着细微的搅动水声,散发着冯成则最喜欢的甜而不腻的气息。
季清羽下意识地曲腿,似挣扎,似索取,接着脚踝被有力的手掌克制地攥着。
她不甘被他完全所控,胡乱地伸手往下探,却被他制止,他灼热的呼吸洒在她耳边,“不用。”
免得房间里添了更难散去的味道。
季清羽气结,她才没有那个意思,只是也想狠狠地拿捏他罢了。
冯成则还是有点底线在的,点到即止,没有乘虚而入,等他平静下来,腰被她踢了一脚,一回头,她以气息音催促道:“你先打开门看看,我怕撞上我爸妈……”
这是要他放哨的意思。毕竟两个小时前才洗完澡,现在又去,不惹人多想才怪。
冯成则自认为这两天吃尽了苦头,目光沉沉地看着她,颔首,起来去给她放哨,过两天他们就回家了,苦头吃够,也该回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