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1章 陛下昏厥

    秋天的风凉凉的, 吹着落叶在风中?打?着卷儿,竹清坐在马车出了宫,她此次出宫是?去隔壁湖安县参加婚礼,皇后娘娘给她嫡亲侄女儿的添妆, 她不方便去, 竹清就代?她。

    当然, 添妆不必她走一回,她此行?的真实目的,是?往湖安县有名的道观里去一趟, 为了搞到丹药的原材料。实际上?她清楚丹药里的成分?,其中?朱砂、水银与硫磺这三样,毒性?非常强。而她此次去湖安县,就是?为了这三种材料。

    本来开医馆的周大夫很轻易就能帮她寻到这些东西,只可惜这几年他老了, 早已经家去养老。偏偏自她进宫后,没有空再去结交一个信任的大夫。

    慢慢采买也可以,只是?时?间长,若是?论起朱砂、水银与硫磺能一次性?采买的地方, 莫过于会制作丹药的道观, 丹药的买卖好打?听,只需装作渴望身?强力壮长命百岁的商人?, 道观自然会卖。

    京城没有道观,皆因先帝不信这个,故而京城里只有寺庙, 像道观, 只能建立在别处。

    “竹清姑姑,我方才已经让人?快马加鞭给人?送信, 他们应当会在大门口迎接姑姑您的。”跟着来的菊儿说。

    菊儿是?二?等宫女,机灵劲儿足,这一回也是?她亲自求了她,跟着一同出宫。

    “做得好,你?多少岁了,菊儿。”竹清看着脸庞白净的菊儿,看她斟茶递水,又笑?了笑?,说道:“这儿就我们两个,你?不必忙活,放下罢。”

    “欸,姑姑喝茶。”菊儿把茶盏递给竹清,这才有空回答她的问题,“竹清姑姑,我今年十七岁了,进宫七年,想跟着姑姑多学习。”

    “哦?还有八年,也的确有时?间学东西,过两个月,文惢就要放出宫成亲了,到时?我与皇后提一提,让你?顶她的位子。”竹清说。

    菊儿满脸欢喜,文惢是?一等宫女,领的月例银子是?她的一倍,再者能进殿内贴身?伺候皇后娘娘,这可是?旁人?求也求不来的好福气。

    “竹清姑姑赏识我,我自然要当好差事,不下了皇后娘娘的脸面,也不堕落了竹清姑姑的提携之恩。”菊儿嘴甜得紧,一串儿好话说个不停,半响,见竹清嘴角挂笑?,她又说道:“竹清姑姑,其实我有一事拿不住主意,想请姑姑帮我想一想该如何做。”

    竹清换了一个更加舒适的姿势,昏昏欲睡,闻言就哼了一声,“说罢,甚麽事啊?”

    “是?这样的,我是?被家里卖进宫里的,原有个两小无?猜的哥儿,他家中?与我父母说定让我嫁给他,那哥儿还说等我出宫就娶我,只不过前几日,我同乡给我寄信,说他有了相好的,正是?那巷子里的暗娼,两个人?似乎密谋甚麽,言语中?提到了我。我怕他们想要谋夺我的身?家,想甩了那哥儿,又怕他们家拿着定亲用的庚帖去官府嚷嚷,逼迫我成亲。”

    “信物被我爹娘藏着,我即便想要退亲,也得让他们把信物交出来。”菊儿愁眉苦脸,她可不想被官府通告,逼着成亲。

    每个进宫的宫女大部分?都不是?自愿的,除却?一部分?家里真的吃了上?顿没下顿,但凡有些积蓄,又爱惜小娘子的,是?断然不愿意她们入宫当宫女。

    像菊儿,她苦着脸,因她父母知?道她进了宫,那亲事又抵赖不得,所以苦恼至极。

    “这有何难?”竹清笑?着说,“不过在给你?法子之前,我还是?得问你?一句,你?日后出不出宫?回不回你?父母亲人?身?边的?”

    世道就是?这样的,对女子如此不公,孝道能把人?压死,哪怕面对把自己卖了的父母爷奶,只要他们来找,她们就少不得给他们养老。

    菊儿似乎没想到竹清问这样的话,她还没想过慢慢地低头思量,过了一刻钟,她忽的抬头,说道:“竹清姑姑,我想好了,我想像你?一样,在宫里自梳,永远住在宫里。他们不能进宫,也不敢纠缠我。”

    “这就好。”竹清点头,把法子缓缓道来,“你?进宫之前的名字不是?菊儿,既然已经改了,又不打?算归家,你?大可以自导自演,装作一个势利的嬷嬷,假借是?你?干娘的名义向他们要钱,涉及到钱财,他们定要考量一下。不止这般,你?还要长久以干娘身?份给你?家里写信,一直纠缠他们,连你?那定了亲的哥儿家也别放过。”

    “又雇佣一些人?去上?门要债,时?间长了,只怕他们比你?还急着撇清关系,那哥儿家也会与你?家退亲,你?那父母也自是?肯把信物找出来,应他们家。”

    如此,就解决了菊儿的烦恼。

    “只是名声受影响,不知?你?可乐意?”

    菊儿一开始是?喜,随后面色有些忐忑,最终化为一片坚定。以她自个的本事,除非听竹清姑姑的,不然还是?会被他们纠缠一生。

    躲在宫里也不安全,但凡是?进宫的宫女,如果有未婚夫的,在进宫记档上会直接记录,到了年岁就上?报放出去。

    “那我就按照竹清姑姑所说,名声……左右我也不打?算成亲了,也不回那让我挨打?的地儿,我不介意。”菊儿说罢,两人?就沉默了。

    这一行?从马车转大船,再转轿子,这才在婚礼前一日到了湖安县姜家的院子里。

    那新郎官就住在湖安县,预备考取功名,想着他快要考试了,两家就商议在湖安县嫁娶,姜家在这儿也有院落,也不小,拿来宴客体面。

    天光已然大暗,恰逢用晚饭的时?候,路边行?人?匆匆,倒愈发衬托得湖里游着的大鹅悠闲自得。有橘色的霞光洒满了湖畔,波光粼粼,连同大鹅身?上?白色的羽毛都染成了金色。

    竹清不善诗词,只能借用一句“浮光跃金,静影沉璧”来形容。

    “竹清姑姑,姜夫人?派人?来接咱们了。”菊儿先前不敢打?扰姑姑赏景色,只是?府上?的下人?正等着,她也不敢耽搁。

    “走罢。”竹清说。

    姜夫人?是?新嫁娘旁支的一位族婶,那一支都没落了,住在湖安县里,这回得了信儿,说皇后娘娘派了人?来添妆,她紧张得日日让人?去码头等着,生怕接不到人?。

    “奴婢竹清见过姜夫人?。”竹清行?了礼,那姜夫人?却?不敢受,连忙往旁边走了两步,说道:“姑姑不用客气,快随我进去,宴席早已准备妥当,只宓姐儿今日不能下地,故而不能与姑姑一同用晚膳了。”

    “无?妨,奴婢还要去见一见宓姐儿的。”竹清说,添妆是?在明日,她倒是?不急着见宓姐儿。

    “欸。”姜夫人?在前边带路,不时?注意竹清的脸色,宰相门前七品官,何况这位是?皇后娘娘身?边的掌事姑姑,稍微在皇后娘娘跟前提她一两句,都够她一家子受益无?穷了。

    翌日,竹清早早起来,正院里正热闹得紧,嫁妆堆得放不下脚,来来往往的夫人?小娘子们个个都喜气洋洋,活似这喜事是?她们家的。

    竹清见到了已经梳妆完毕的宓姐儿,她穿着大红的嫁衣,头发高高挽起,金光璀璨的朱雀衔珠头饰正戴在发髻上?,两端各插入了一根高翘的流苏。

    “奴婢奉皇后娘娘的命令,来给娘子添妆。”竹清话毕,身?后跟着的一长串宫人?就纷纷打?开捧着的木盒的扣子,露出里头一件件金贵的宫制物什。

    步摇、手环、玉佩……应有尽有。

    宓姐儿起身?谢礼,一张芙蓉脸上?写满了惊喜与骄傲,她与竹清低声说着话,语气熟稔,显然先前曾也曾与竹清见过。

    隔了三日,竹清带着得到的东西坐上?返京的船。再过了五日,她就与皇后说道:“娘娘,奴婢自制的毒药已经妥了。”

    医者,毒也。

    她能治病,也能要人?命。

    桌上?摆着一盅热气腾腾的汤羹,皇后伸手拂开升腾的水汽,竹清上?前,把毒药倒了进去,汤羹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散发出可口的甜味。

    “去罢,给陛下送去这碗汤羹。”皇后不知?想到了甚麽,表情甚为愉悦,连尾音都是?上?提,显出激动。

    “欸,奴婢这就去。”竹清对于去勤政殿送汤汤水水一事早已驾轻就熟,到了勤政殿,大太监亲自下来迎,说道:“竹清姑姑又来送汤?你?先等等,陛下正与五皇子在里头赏画呢。”

    竹清等了一会儿,就见陛下叫大太监进去,“去,把这些古董字画全部送到五皇子那儿,还有朕这里做糕点的厨子,也一并赏了他。”

    “是?,陛下,皇后娘娘让人?送了汤来,陛下可要现在用?”

    竹清进到勤政殿里,余光瞧见陛下坐在龙椅上?,怀里抱着五皇子,他抬头,“端上?来,皇后贤惠。”

    陛下也知?道每日这个时?候都有椒房殿送来的羹汤,他小口小口地喝着,因着是?补气的,并没有让五皇子喝。

    一口两口……三十二?口,竹清在心里默默数着,每喝一口,就代?表着陛下中?的毒更深。

    要命!

    “不错,皇后宫里的小厨房手艺不错,你?且回去告诉皇后,朕很满意。”陛下也没有提赏赐,只漱口之后口上?夸了两句。

    “是?,陛下的意思奴婢一定为皇后娘娘带到。”竹清说。

    *

    两年后,秋。

    羌族各个部族已经被文英公主尽数控制,她大力发展农业,培育出了适合科查尔那种地界生长的粮食。通过她这条纽带,大文朝与羌族互通有无?,甚至一起击退过倭寇、胡族两回。

    凭借这个,羌族人?都吃饱喝足,臣服于她。

    “娘娘,文英公主写了信给您。”竹清拿着一封密信走进来,她提前打?开,递给了皇后。

    皇后一目十行?看完信,随后把信烧了,与竹清说道:“她担心本宫,也不枉费咱们帮了她,你?回个信,让她不必担心。琮哥儿很快就能监国,五皇子构不成威胁。”

    “是?。”竹清走到桌前,提起笔就边默念边写,这两年椒房殿日日往勤政殿送加料的汤水,前边三四个月陛下容光焕发,从五个月开始,就逐渐体虚,夜里经常惊醒,连太医都诊不出是?何原因。

    故而,陛下以为是?他这两年宠幸后妃多了些,这才导致身?子亏空。

    竹清刚写完信,菊儿脚步匆匆进来,说道:“启禀皇后娘娘,陛下在早朝上?晕厥,现下已经抬回勤政殿,太后娘娘也听闻了这个消息,已经往勤政殿去了。”

    “果真?”皇后语气里掩盖不住的欣喜,她说道:“快快准备轿撵,本宫要去瞧瞧陛下。”晕厥,代?表中?毒越来越深,这是?好事!

    皇后带着仪仗赶往勤政殿,路上?遇见了昭贵妃,见了皇后,她也没有下轿撵行?礼,反而倨傲地说道:“皇后娘娘,臣妾关心陛下,既然事态紧急,这行?礼就免了罢?”

    “自然可以。”皇后不欲与她纠缠,只说道:“到本宫身?后去罢,别挡了路。”皇帝再宠爱她,她不也只能动动嘴,得一些虚无?的便宜?

    昭贵妃有一瞬间的不满,但是?看见了皇后隆重奢华的仪仗之后,便将想要说的话咽下去,她扫了贴身?宫女一眼,那宫女就吩咐抬轿子的太监们让开,让皇后先行?。

    竹清低声与皇后说道:“娘娘,她得意不了多久的。”

    “是?啊,两年的风光也该够了。”皇后嘴角噙着一抹冷笑?,皇帝是?很宠爱五皇子,可是?只要有一日没有废除太子,那麽她的琮哥儿,就还是?名正言顺的储君,皇帝的龙椅就还是?琮哥儿的!

    勤政殿内站满了人?,太后、太子、几位皇子、重臣,皇后到了,便问大太监陛下情况如何。

    “太医说,陛下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大太监抹泪,他的陛下哟,怎麽就遭此劫难了?

    “啊?”皇后双腿一软,倒在竹清身?上?,整个人?似乎晕过去了,太子赶紧过来扶着,待皇后坐在椅子上?,太子又担忧地说道:“母后,您保重身?子。”

    “娘娘,您没事罢?”竹清也是?一脸惊慌以及伤心。任谁瞧了,都不会以为这是?她们两个下的手。

    “陛下!”昭贵妃扑在床榻前,看着昏迷不醒的皇帝,真心实意的哀痛,没有了陛下,她的荣光也就随之消逝。

    “你?们给哀家一句准话,陛下何时?能醒过来?能不能有精神?料理?朝政?”太后凌厉的目光看向了太医院院判,她问的两个问题,都是?在场所有人?关心的。

    连在哭泣的昭贵妃也低了嗓音,竖起耳朵来暗自听着,期盼皇帝能安然无?恙,但是?结果大失所望——

    太医院院判躬身?跪在地上?,沉重地说道:“启禀太后,微臣医术浅薄,实在是?没有法子让陛下痊愈,但是?间或一下的苏醒还是?能做到的。陛下身?子虚得厉害,哪怕醒了,也不能说话,更不能起身?处理?政事。”

    也就是?说,皇帝成了一个只能瘫在床上?的人?。

    “哀家知?道了,你?们尽力医治,让陛下能交代?要事。”太后说,她也不在乎皇帝能不能好,只在乎上?官氏从中?有没有利益可获。

    这两年来,上?官氏外?派出去办差事的官员不是?死就是?残,他们以一种诡异的方式退出了朝堂,动摇了上?官氏的地位,倒是?让上?官氏一言堂的局面没有出现。

    思来想去,他们都觉得是?皇帝所为,除了他,还有谁这般想要削弱上?官氏?

    “既然陛下暂且不能苏醒,那麽朝堂的事就交由大臣们处理?,几位重臣可有意见?”太后转身?,望着几位胡子花白的臣子,五个人?当中?,一个出自上?官氏,一个是?师从上?官氏的大人?。

    “母后——”臣子们还没有开口,皇后却?缓慢地抬头,露出一双红通通的眼睛,面上?哀伤,但是?言辞并不妥协让步,她说,“太后,朝政之事由臣子们处理??那需要陛下决策的事宜又当如何?难不成臣子们也能直接拍板麽?”

    她这话就差直接说有没有陛下都不重要,是?很诛心以及动摇统治的,太后眼皮子跳了跳,似乎没想到一向温和有礼的皇后字字珠玑。

    “太后置陛下于何处。”皇后撑着扶手起来,往前走了两步,她与太后差不多高,如今面对面相视,很轻易就让太后发觉她眼里的锋芒。

    “太后娘娘,皇后娘娘,此事不急,端看陛下醒来时?有何吩咐,老臣们可不敢私自做主。”来自上?官氏的丞相出列说,他看了太后一眼,随后低头说道:“陛下吉人?天相,自然会迈过这一关。”

    他提醒了太后,让她不要过于着急,不说太子还在这里,就说皇后背后的姜家也不是?吃素的,他们暂时?还不能大张旗鼓。

    “是?哀家着急糊涂了,就按照上?官大人?所说,但凭陛下醒来,陛下想必有决断,不必咱们后宫干政。”太后也扶着额头,一副操心过度的模样。

    皇后在心里不屑地哼笑?,后宫不得干政?太后这是?点她呢!让她不要插手前朝之事,可是?凭甚麽?上?官氏在朝堂地位高,不论下一任帝王是?谁,他们都还能维持荣耀许久。但是?她呢?她的琮哥儿呢?

    让她收手,做梦!

    太后的话皇后不接,气氛一时?半会冷凝在那儿,就在上?官大人?准备开口时?,皇后捂着心口点头,说道:“母后说得在理?,儿臣会牢牢记住的。”

    “陛下,陛下……”殿中?只剩下昭贵妃哀哀的哭泣声,在她身?边,五皇子也皱着一张脸,惊慌失措地喊着,“父皇,父皇,您看看儿臣,儿臣是?铭哥儿。”

    只是?床榻上?的人?却?甚麽反应也没有,皇后出声,“够了,还不快把五皇子还有昭贵妃带下去,惊扰了陛下养病可怎麽好?”

    皇后的话还是?很有份量的,几个宫女上?前,想带走他们,哪儿知?昭贵妃却?不想走,她怕这一走,就永远也见不着皇帝了。

    “不,臣妾要在这里为陛下侍疾,陛下一日不醒,臣妾一日不离去。”昭贵妃言语中?提到了侍疾,倒让小宫女们停止了脚步。

    “兹事体大,陛下身?边不需要后妃侍疾。”皇后说,她给小宫女们一个眼刀,她们立马半拉半扶着昭贵妃起身?,再就是?五皇子,他毕竟人?小,也反抗不了。

    待昭贵妃与五皇子走了之后,太后就说道:“各位大人?想必忙碌,勤政殿有哀家与皇后守着就好,大人?们去处理?政事罢。”

    “是?。”几位重臣纷纷行?礼退出,殿内只余下太后和皇后,太后看向皇后,问道:“皇后,听你?方才的意思,不安排后妃侍疾?那你?呢?”

    “儿臣是?国母。”皇后不卑不亢,短短几句话,两个人?之间便已经充满了肉眼看不见的刀光剑影。

    太后也曾经当过皇后,她自然能察觉到,皇后虽然在哀伤,但是?这伤心貌似掺杂了不少的水分?。

    嗯?太后眼神?在皇帝与皇后之间来来回回,但到底没有出声询问甚麽,她在思索,就听见皇后问她,“母后,为了您的身?子着想,您先回去寿仁宫罢,勤政殿再有消息,儿臣会派人?去寿仁宫的。”

    “不必了,皇帝这样,哀家如何放心得下,便收拾侧殿出来,哀家住进去。”太后说,她怕一走,勤政殿彻底被皇后掌控。

    皇后笑?了笑?,“母后为陛下忧心,儿臣定然跟随,请母后入住东侧殿,儿臣住西侧殿。”

    皇帝正躺在不远处生死不明,而这两个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一个是?他的母亲,一个是?他的妻子,却?没有一个真正关心他,反倒针锋相对起来,各自为自个的利益谋算。

    如此,太后与皇后就在勤政殿住下了,第七日,皇帝迷迷糊糊醒来,瞬间,在宫中?的大臣们也纷纷赶来。

    “皇帝,你?有何想说的?”太后坐在榻边问,皇帝脑袋不能动,只能移动眼睛,他看见了许多人?,无?一例外?的,他们的脸上?都是?担忧。

    “太子……太子……”皇帝喉头黏在一起,嗬嗬着说出几个字。他已经猜到了,自己大抵是?遭到了暗算,如果问这个世上?有谁想要他死,毫无?疑问,上?官氏一族算一个。

    他抬举上?官氏的官员,把他们外?派出去,多多少少立个功劳,可是?他们自己在外?面死了,这可不干他的事。

    “父皇,儿臣在,您看看,琮哥儿在这。”太子握住皇帝的手,一脸紧张,唤道:“父皇,您有甚麽想与儿臣说的?儿臣在呢。”

    皇帝看向他,突然加重语气,“太子,太子……”话还没有说完,他忽的吐出一大口鲜血,瞬间把被子染红了。

    第082章 太子监国,皇后垂帘听政

    “陛下!”

    在场的人俱都?紧张, 一个个屏气?凝神?,好在太医院所有太医都?在,极快地就让皇帝平静下来。

    “太子监国,皇后听政, 五年后还政于太子……”皇帝看了几?眼上官丞相?与太后, 觉得他们没安好心, 说不定就是他们下的手?!太子只一人,如何与那些老狐狸斗?需得加上皇后才能维持住朝堂。

    “陛下!”几?个大臣忍不住开口,后宫怎可干政?

    “朕所言, 乃是圣旨。”如此,堵住了大臣们的反驳,大臣们退让,觉得皇后听政也不算甚麽大事,她懂朝政麽?

    只是还不待皇后高兴, 皇帝又说道:“善待五皇子,以?后让他做个亲王,好好地辅佐你。”

    太子眸光闪了闪,柔声应道:“父皇放心, 儿臣会善待所有弟妹。”是所有, 不是单指五皇子。

    皇帝闻言,呼吸忽然急促起来, 一阵儿一阵儿地吸气?抽气?,眼睛瞪圆了,似乎对?太子的回答甚不满意, 只是他还来不及说别的, 就又昏迷过去了。

    太子让开位置,太医们上前诊脉, 几?位大臣站在最后面,相?互对?视了一眼,皇帝昏迷前居然还想着五皇子,太子真的能容忍五皇子麽?

    皇后盯着桌上的花瓶失神?,她极力忍耐,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笑出来了,太子,终于能名正言顺地掌控朝政了!

    “启禀太后娘娘,皇后娘娘,陛下急火攻心,这一晕厥只怕再也不能够醒的。”太医院院判说,皇后适时开口道:“陛下担心大文朝,忧虑政事,又可恨自己身子不适,不能亲自料理折子,以?致怒火攻心。”

    太医院院判欲言又止,到底没有再说其他,反而点点头,说道:“皇后娘娘所言甚是。”

    既然皇帝不可能再醒来,那他不如讨好讨好皇后娘娘,毕竟他的孙儿还想进太医院,正需要主子们的赏识呢!

    皇后却还不能彻底放松。皇帝既然主动开口让太子监国,那最大的威胁就只剩下一个——祁王。对?皇位一直觊觎的祁王,在得知皇帝昏迷不醒之?后,肯定会有所行动。

    “皇帝的口谕想必大臣们都?听见了?”太后看了看太子,又看向?身后的五位臣子,她说,“既如此,那以?后折子就送去隔壁的如光殿,太子在那儿批折子,皇帝在勤政殿这里安心养病。太子,你觉得如何?”

    “皇祖母所言有道理。”太子说,反正他也不愿意日日见着皇帝,何况,皇帝自从昏迷,五谷轮回都?不畅,凑近点闻,还能隐隐约约闻到奇怪的味道。

    门外不合时宜地传来了喧哗声,太后询问宫人,“何人在外面吵吵嚷嚷?不知道皇帝在此养病麽?”

    “启禀太后娘娘,是淑贵太妃,她在外面求见陛下,宫人把她拉开,她还是不走。”有人回答道。

    淑贵太妃……陛下的生母。

    与皇后一样,她也是隔三差五让人送东西来勤政殿,有她亲手?做的荷包,也有她熬的汤羹,以?往,勤政殿都?是会接她的东西,只是这几?日,勤政殿却把她的东西退回去了。

    一日就罢了,日子长了,淑贵太妃总能察觉到不对?,故而不顾阻拦,来到了勤政殿。

    “哦?”太后摇摇头,“哀家出去瞧瞧她,皇后,你可要同?往?”

    “母后,儿臣扶您。”皇后说。

    淑贵太妃头发散乱,衣裳也染上脏污,她看上去比太后还要老,因着这些年惶惶不安,皇帝对?她又不亲近,所以?她面容衰老,打眼一瞧,皇后差点认不出她来。

    比起十几?年前,淑贵太妃变了许多。

    挽起的发丝中有许多灰白,脸上的痕迹日益加重,她用手?推拉挡住她的宫女,语气?恶狠狠地说道:“滚开!你们这些贱蹄子!”

    “淑贵太妃。”太后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望着她,“陛下不见你,你回去罢,不要在勤政殿大声喧哗,扰乱宫规。”

    “不——”淑贵太妃厉声喊,“陛下,陛下……”她隐隐约约感觉,陛下应当是出事了。

    “还不快捂住淑贵太妃的嘴,把她带回慈宁宫,对?了,淑贵太妃这个样子,想必是颅内有疾,让太医给她好好医治,卧床静养,不得再出慈宁宫一步。”太后冷漠地说道。

    太后发话?,其他人不敢不从,便强硬地按照她的吩咐拖走了淑贵太妃,皇后站在太后身边,对?于太后的变化感到心惊。

    从前的太后似乎有几?分良善,如今却没有了。她方才的话?其实是囚禁淑贵太妃,让她一辈子都?只能呆在慈宁宫,“卧床静养”,恐怕淑贵太妃连下地都?做不到。

    皇后微微吸气?,她对?上太后,必定不能心慈手软,不是她死,就是太后亡。

    “母后,陛下在勤政殿静养,儿臣也就回椒房殿住了,不打扰陛下养病。”皇后说,既然太子已经得到了监国的权力,她也就不愿意守着皇帝。

    “哀家亦是如此。”太后跟皇后同?时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敷衍的笑容。

    *

    如光殿中,皇后正与太子对?坐,“琮哥儿,大臣有没有为难你?”

    “没有太为难,只是,儿臣想要应允的事,他们却三番四次阻拦,还说要在朝堂之上百官商议过后才施行。”太子面无表情地吃着饭,心里思索着该如何把持。

    “莫怕,善用馆不是已经成?型了麽?为你收揽到那么?多平民以?及寒门的人才,待他们入朝为官,朝堂的局势也会发生改变。”皇后说,“上官氏一些无为的官员不是被咱们除掉了麽?正好空出位置来让咱们填补。”

    “其实儿臣昨日就想过,上官丞相?已经年老,不如让他致仕。”太子说,上官丞相?话?语权极大,有他在,他想要掌控朝廷就会变得困难。

    “急不得,他走了,换上来的人指不定是谁的人,不利于大业。”皇后安抚住太子,又问他,“对?了,你刚才说的事是甚麽,他们不允许甚麽?”

    “儿臣想要出兵,协助文英公?主彻底收服羌族,把羌族人变成?咱们大文的人,羌族原本的地界就划分州府县,派官员去管治。功臣文英公?主任知州——”太子忽的抬眸看向?皇后,哼笑道:“他们本来不同?意前边的出兵,可是听见儿臣说要让文英公?主当知州,他们突然又说可以?商议出兵的事,只是文英公?主当知州是万万不可。”

    “母后您瞧,他们惯会权衡利弊。”太子脸色冷下来,“明明文英公?主才是最合适的人,自她嫁去羌族之?后,羌族就再也没有因为打仗而死人,冬日里也不再有冻死的老人与小孩,他们都?信服文英公?主。”

    羌族求娶文英公?主也是为了联合大文朝镇压其他对?羌族虎视眈眈的部族,文英公?主的到来结束了他们刀尖上行走的日子,还大力发展羌族的农业与商业,让每一个人都?能吃饱,故而在羌族几?十个部落中,提文英公?主比提羌王还要好使。

    文英公?主都?做到这个份上了,他们难不成?还瞻前顾后,不去收服吗?

    “难为她也愿意。”皇后说,一旦沾染了权力,获得了高位,大部分人是不肯让权的,包括她自己。

    文英公?主却不是,能将羌族地界尽数奉上,可见其魄力。

    如果上一任羌王知道娶了文英公?主要付出整个羌族,恐怕他会气?得从棺材里跳出来,他娶文英公?主只是为了得到大文朝的援助,去震慑倭寇以?及胡族,没成?想反倒让文英公?主把人心收拢去了,整个羌族都?要给出去。

    “那就先拿下羌族,至于派谁去,还有得磨呢!”皇后也预料到那些老狐狸不会这样轻易松口。于他们而言,女子就该呆在家里相?夫教子,闲暇时读写女子《女训》《女戒》《女则》。

    她垂帘听政,亦或是文英公?主当知州,其实都?不是那麽容易的,她都?已经能想象到,明日早朝文武百官会视她如无物。

    “母后,您今夜早些歇息,明日还要上朝,得养足精神?。”太子把手?搭上皇后的手?背,安慰她,“如果他们胆敢出言不逊,儿臣会替您做主的。”

    “母后不怕。”最艰难的一步都?迈出来了,她总不能这个时候给琮哥儿拖后腿罢?

    “儿臣知道母后为儿臣筹谋甚多。”太子感慨道,这个世上除了皇后,还有谁是真心待他好?

    唔,有一个,太子目光侧移,看向?了旁边静候的竹清,他对?着她点了点头,心想,竹清姐姐也算一个。

    “有一事,你的太子妃尚未选定,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早些定下来。或者先选两个侧妃,反正没有那麽快进东宫,暂且挑好。”皇后絮絮叨叨,又担心起太子的终身大事。

    天黑得浓稠,不见银盘,竹清就是在这个时候起得身,今儿她得陪着皇后一起去上朝,故而也要捯饬捯饬自己,不能落了皇后的脸面。

    早有听了吩咐的小宫女列成?队,在竹清开门之?时就端来了一应洗漱用的香胰子、铜盆、手?帕……

    “见过竹清姑姑。”她们低眉顺眼,不敢乱瞧。竹清满意地点了点头,她教出来的人,果真是半分不出错。

    “竹清姑姑,您想要个甚麽样的发髻?”跟着梳头嬷嬷学艺的宫女问竹清,待得了回复之?后,她就很快速地撩起竹清的头发丝,有条不紊地挽发。

    进竹清这里的小宫女有三五个,人不少,但是俱都?安静,没有发出大声音。

    “皇后娘娘昨个睡得如何?”竹清问道,替她梳头的宫女回答道:“娘娘睡得不好,起过两回,后头还是把全部燃烛都?灭了,这才得以?入睡。”

    竹清了然,想必皇后也激动到睡不着,毕竟头一回能去上朝的大殿,皇后是大文朝有此殊荣的第二人。第一个是开国皇帝的皇后,她与太祖待遇同?等,一并坐在龙椅上听政。

    “竹清姑姑,好了。”梳头宫女开口,竹清回过神?来,瞧见自己打扮隆重,发髻挽得高,斜向?左边的发顶上还垂了一根流苏,竹清左右看了看,又从妆奁里拿出两支点翠式样的钗插了上去。

    “行了,你们都?下去罢,我要去伺候皇后娘娘了。”竹清说,她摸了摸冰凉的珍珠耳坠,款步走进了椒房殿正殿。

    皇后娘娘已经醒了,只是尚未起身,竹清撩起帘子一角,看见她盯着帐顶,不由得轻声问道:“娘娘,可要起床了?”

    “起罢。”皇后伸出手?,竹清自然而然扶住,皇后眼神?移到竹清身上,仔细打量了她好几?下,随后夸赞道:“你今日的装扮不错,恰到好处。”

    “谢娘娘夸奖,娘娘昨晚没睡好,眼下乌青重,奴婢替您遮一遮罢?”竹清问,皇后点头。

    “启禀皇后娘娘,太子殿下正在殿外候着,预备着等您一起去乾安宫。”

    “他用了糕点没有?端一碟子给他垫一垫肚子,还有,早上风大,给他遮好。”皇后吩咐。

    等皇后收拾妥当,就与太子一同?前往乾安宫,文武百官早已在乾安宫等候多时,听见太监的唱喝声,俱都?齐齐跪下,大声且整齐划一地行礼。

    既然是垂帘听政,宫人们就在龙椅右侧加了一道珠玉帘子,迷迷蒙蒙地遮住人。太子坐到龙椅左侧,竹清则是扶着皇后坐到右侧。

    仗着大臣们尚未起身,竹清光明正大地打量下边跪伏的人,头发花白的老大臣、续有胡须的名流雅士、初出茅庐一腔热血的翰林学士……一个大殿能观众生百态。只这麽略略瞧几?眼,她就明白了为何人人都?想作皇帝,这般受人尊敬又说一不二,滋味真是美妙。

    “都?平身。”太子高声。

    大臣们一个个垂眼低头,不敢直视天威。

    “众卿有何事要上奏?”太子问道,旋即,就有几?个大臣出列,说起了南州蝗灾之?事,又提出解决的法?子,无外乎是开粮仓赈灾,不过他们的狠辣出乎意料,有人说不许灾民踏出南州一步,免得给流民伤害到其他州府。

    “可有大臣同?意陈大人的意见?”太子虽然稚嫩,但是行事说话?已然具备沉稳,在他问完话?不久,下边的臣子们就开始商议,整个乾安宫充斥着低鸣的嗡嗡嗡声音。

    皇后听政,只是大臣们都?下意识地忽略了她,仅仅与太子回禀。皇后也不争甚麽,挑着眉毛暗自观察他们,看他们是哪个派系的,又与谁结盟。

    说罢蝗灾的事,又开始商讨要不要出兵科查尔。

    “启禀太子殿下,微臣以?为,此事需得从长计议,羌族人向?来是马背上得天下,要与他们打,就得出动骑兵。而咱们大文的骑兵训练不容易,每一个都?十分难得。”总之?就是不同?意,不肯扛风险。

    “微臣不赞同?柳大人,且不论?这是个开疆辟土的大好时机,就说咱们边关将士日日操练,难不成?还比不得羌族人?柳大人可别助他人威风堕大文士气?!”一个同?样续须的中年官员出列,反驳了柳大人的话?。

    柳大人,就是昭贵妃的父亲。

    “两位丞相?可有上佳的提议?”太子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两位丞相?,他们惯会装相?,明明早已决定如何做,偏偏不做声。

    高丞相?暼了上官丞相?一眼,见他无动于衷,便率先说道:“启禀太子殿下,老臣以?为,该出兵,这般千载难逢的机会,自然该抓住。咱们大文向?来强悍,难不成?还不能收服羌族人吗?只划分州府之?后,就要派官员去任职。”

    “上官丞相?,你可有意见?”

    “太子殿下,老臣认为,高丞相?所言甚有道理,一切但凭太子殿下做主。”上官丞相?也说,随后,其他官员纷纷赞同?两位丞相?的话?。

    下了朝,太子与皇后一同?去了如光殿,太子叹息,“母后可难受?”

    “不曾,这话?应当母后问你,他们表面上遵从你的意思,实际上却不是,琮哥儿,想要彻彻底底掌握朝堂,你还有一段路要走。”皇后忧愁地说罢,就看向?竹清,问她,“如何,可都?记下来了?”

    “回禀皇后娘娘的话?,奴婢都?记住了,这就一一写下来。”竹清说,她过目不忘,便把早朝上所有人的言行举止、神?态全部都?记住,现?下皇后一问,她提笔就写,足足写满了十页纸,这才拿给皇后、太子他们两个看。

    “娘娘,太子殿下,这就是官员的记录。”竹清说道,她写的,可比史官记载得还要详细。

    “不错不错。”皇后越看越满意,就连太子,也诧异几?分,忍不住说道:“竹清姐姐好记性。”

    “捧文英公?主上位,总好过把这个位子白白让给其他大人,他们争权夺利惯了的,儿臣不信任他们。”哪怕是追随他的人,太子也留有疑心。

    倒是文英公?主,只能全心意依赖大文朝。

    “琮哥儿,母后有一事想要与你商议。”皇后眉头拧起,内心有些犹豫,但是又想到面前这个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便不再想七想八,直截了当地说道:“母后觉得,要不要把殿中省改为尚宫局。”

    太子似是没想到会听见这样一番话?,愣了愣才反问皇后,“母后何以?这般说?尚宫局……倒也不错。”

    “殿中省是你父皇掌控,如今他身子不济,却也没有让你把控殿中省,时间久了,奴才就会生出欺上罔下之?心,再之?后,就是不听主子的话?。”皇后先是解释缘由,再就是说想法?,她道:“太后在殿中省安插了人脉,意图染指殿中省。如今咱们明面上的筹码太少,你要烦心前朝的事,殿中省不能再给你添麻烦。所以?,把殿中省变成?尚宫局,由母后掌控,如何?”

    她很了解琮哥儿,琮哥儿更上心前朝大事,譬如开疆辟土,譬如救治平民百姓,对?于这样的一点小权力,他应当会让步。

    只是这事急不得,殿中省由皇帝掌控,这会儿琮哥儿还不是皇帝呢!

    “太后……”太子沉吟,他对?于太后的确也在提防,毕竟当年能跟着先帝一同?逼宫的,不会就此甘于隐退。

    “只怕是难。”太子说,“现?在尚且不能让他们听命于儿臣,要做出变革,就只能伺机而动。”他要是皇帝,阻力就小一点。

    “动摇他们的利益,他们怎麽肯。”

    太子拿出几?封书信,皇后一字一句地看,信上写得是安州、青州、永州三处的善用馆皆有研究出成?果,分别是亩产大大提高的新型稻谷种?子、纺织速度翻三番的改良织机以?及杀伤力惊人的火炮。

    皇后在看,眼睛都?不自觉睁大了,“民间果然有能人异士,竟比六部还要出色。”

    “六部的人不是不出色,只是他们身后有世家支撑,哪怕无甚成?果也能上位,反而是那些寒门人士和百姓,只有这一种?立功的法?子,当然就热血高涨。”太子感慨颇多,愈发坚定了要打破官员被世家大族垄断的局面。

    “欸?新型稻谷种?子还有纺织机都?是女子所研究出来的?”皇后瞧了瞧后头的名单,又说道:“是了,她们更为细心,自然也就能促进改良。只是不能大加赞赏,实在是可恶。”

    “所以?母后方才说女官制,儿子一下就想到了她们,实际上除了这些可以?改变局面与发展的大成?果,还有一些零碎的成?果,研究者男女参半,却也足够证明,女子不差于男子。”太子说,“故而,儿子也想她们入朝为官。”

    “循序渐进,如果这次文英公?主能当个女官,就是开了一个口子,随后就是变革殿中省,设立尚宫局,再之?后,就是科举变革,女子亦可参考。”太子敲击着桌子说,他不知想到了甚麽,抬头与竹清对?视,“说起来,她们能有此改良的想法?,还是竹清姐姐给的意见,姐姐见多识广,如若有女子科考那一日,姐姐可愿意做那第一人?”

    竹清曾随太子去过善用馆,也认得那些人。

    “奴婢能给她们意见,还是从书上看见的法?子,内里才学却并不多。太子殿下想要科考,平等对?待男女,那科举题目必然也是一样的。奴婢不敢托大,只童生试怕就过不了了。”竹清说,她有眼界,那是后世带来的。

    论?起科举,她万万不行。

    “太子殿下信任,奴婢哪怕不过也要去考。考过了,却也不能当官。皇后娘娘还需要奴婢伺候呢,奴婢可不想离了皇后娘娘。”竹清言笑晏晏,言语中尽是推脱。

    她可不会把太子的话?当真。

    第083章 尚宫局,萧扶风

    她能有现在的地位, 是因着她的荣光皆来自于皇后?,可?如果?她弃了掌事姑姑这个身份,真的去科举,然后?做官, 日子久了, 皇后?与太子还会像现在这样信任她麽?

    竹清从来不去赌这种十有九输的局。

    “倒是孤思?虑不周。”太子便不再提这件事, 他也只是试探试探而已?。

    “先筹谋着,我也是想着,殿中省改为?尚宫局, 甄选女官入宫任职。既然宫中有了女官,那麽以后?开设女子科考,外地的官员有女子,也很正常。你想要让文英公主当知州这事,竟是一定要办成了, 且态度要强硬,这是一个试探他们底线的好机会。”皇后?说,她想要动殿中省,太后?头一个不答应, 毕竟按照以往的制度, 尚宫局听命皇后?,女官的选拔与任用皆由皇后?做主安排。

    太后?会同意才怪。

    其实?按照顺序来说, 先有尚宫局,之后?让文英公主为?官试探文武百官,再之后?让女子科考, 这才是太子心目中最理想的顺序。奈何他现在尚且没有掌握殿中省, 此事就只能暂缓。

    “等儿臣彻底收服户部尚书以及礼部尚书之后?,这事就不难了。”太子说, “倒是兵部尚书,尚且中立。”

    “他不算中立,要是利益足够,可?以让他偏向于你。”皇后?笑了笑,给?太子解释道:“他的嫡女文妃是我的人,文妃不是生了九皇子?咱们就从九皇子身上作文章。”

    “兵部尚书是个见不着兔子不撒鹰的,有九皇子,自然能让他站队。”皇后?说,两年前那场选秀,文妃当时还是柔姐儿,只见了她一面,就臣服于她。

    “好。”太子应了。

    “我原以为?你会拉拢高丞相?。”皇后?自问自答道:“不过那也是一个老狐狸,轻易不给?承诺的,也罢,只管把六部尚书收拢,架空他们即可?。”

    “儿臣也是这样想。”太子漫不经心地摸了摸大拇指上面的玉扳指,说道:“何况两位丞相?年前就病了好几回,焉知还能活多久?待他们一死,高家与上官氏就该好好清算清算。”

    甭管两位丞相?以前是何等清正廉洁,自他们当上丞相?,下?边的人就想着扯他们的虎皮来谋利益,贪污、迫害底层官员等等。两个丞相?不要,下?边的人也会让他们受用贪污的银子,年复一年,高家与上官氏积累的银子堪比国库。

    “等他们死了,儿臣打算抄家。想要船坚利炮,就得投入多多的银钱,国库空虚,就只能抄家得银两。还有,开设港口?,扩大贸易……”谈完官员,太子又说到了尚宫局,“若果?真有那一日,母后?想要让谁当尚宫大人?这个位子,非信任的人不可?为?。”

    皇后?看向身侧静候的竹清,说道:“你竹清姐姐如何?她的能力?我一直心里有数,从前不好赏赐她,偶尔赏一些金玉也总觉得埋没了她,若能让她做一个尚宫,统领尚宫局,这才能让我安心。”

    “竹清姐姐,是最好的人选。”连太子也不得不说,竹清姐姐做事从未出?过差错,甚至还帮了母后?与他许多回。

    “奴婢不敢当皇后?娘娘与太子殿下?赞赏。”竹清虽然内心狂喜,不过面上却一派平静,只说道:“娘娘与殿下?信任,奴婢定当尽心竭力?做事。”

    尚宫局的大人,权力?应当与殿中省的林忠海差不离,那她到时候岂不是掌握无数人的生死?既是皇后?的掌事姑姑,又是尚宫大人,竹清光是想一想,就差点笑出?来。

    十月初一,太子下?令出?兵科查尔,协助文英公主收服羌族,十月初五,羌族人全部臣服,太子在早朝上询问划分?州府名字以及派用的官员。

    州府县的名字倒是好说,把羌族所?有地界分?为?一个州,叫北安州,分?五府二十八县。只官员实?在是难寻,因着那地界民风彪悍,斯斯文文的文官去了,少不得去一番心血,说不定都活不长?。但是派武官去,虽能武力?镇压,但是于治理方面肯定比不得文官。

    一时,陷入了两难。

    “孤还是那个决定,任文英公主为?北安州知州,俸禄待遇提高一成,诸位可?有意见?”太子话音刚落,大臣们纷纷口?中大喊不可?不能。

    “不可?啊太子殿下?,女子怎可?为?官?自古以来,男主外女主内,这是天理。女子就应该呆在家里,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就这般安安稳稳一辈子即可?。那种涉及民生的事宜,她们如何会呢?”

    “是极,文英公主虽然熟知北安州,但是一介女流,怎麽能让底下?的人臣服呢?莫说她是不是女子,就说她的学识,也不足以支撑她为?官啊。”

    “太子殿下?想要任用文英公主,只怕文英公主会辜负太子殿下的一番好意,殿下?……”

    武官们这次倒出?奇地与文官站在同一个立场,一起?反驳太子的决定,个个都列举出?文英公主当官的缺点。

    “安静!”一直不曾说话的皇后忽的开口?,整个大殿迅速静下?来,有官员问她,“不知皇后?娘娘有何高见?”

    他在内心不屑,哪怕是国母,也该好好呆在后宫管理嫔妃就是,哪儿能到乾安宫来上早朝?

    成何体统!

    皇后?不徐不疾,说道:“诸位既然都不同意,不若这般,你们选一个官员出?来任职。只是北安州那个地方,缺衣少食,百姓彪悍,非真心让他们臣服者不可?为?。去那儿上任的大人可?就要注意,免得水土不服,尚未做出?一番事业就病死在北安州。”

    “这……”一旦让他们选人,他们就同时闭嘴了,谁想去那种地界任职?就像皇后?所?说,也不怕一两年就死了,立功,谈甚麽立功?

    他们舍不得自己的后辈、徒儿去北安州,倒是想到了让出?身寒门?的官员去。

    皇后?又说道:“寒门?有志之士不少,大人们提议不错,只是从北安州任职回京,可?是大功一件,少不得高升。”

    “母后?所?言,孤很赞同。”太子点头,他看底下?官员们神色各异,就知道他们在想甚麽。

    世家权贵一直把高官的位置把在自己手里,如何肯叫寒门?子掺和?知州调回京任京官,最低升作从二品官员。

    所?以,大臣们会如何选择?

    上官丞相?出?列,“太子殿下?,此事不若明日早朝再议?毕竟有些寒门?官员可?能尚未思?量,一时给?不出?一个答复。太子殿下?让他们今夜仔细考虑,说不得就有吃苦耐劳的官员应肯了。”

    “上官丞相?所?言极是,老臣也赞同上官丞相?的话,还请太子殿下?给?臣子们商讨时间。”高丞相?这时又与上官丞相?一个立场了,生怕女子当了知州。

    太子坐于高台,脸色微微沉闷,嘴角勾起?一抹讥笑,思?考?只怕是给?时间这些老狐狸如何安插自己派系的人罢?

    “不必,孤相?信咱们大文朝能文能武的可?用官员不少,譬如状元郎高燕曾多次立功,高大人。”太子唤道。

    “微臣工部右侍郎高燕参见太子殿下?。”高燕出?列,他有些惴惴不安,不知道太子殿下?这个时候点他是为?何。

    太子往后?坐了坐,以更为?舒适的坐姿靠着,淡定自若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他说,“你在工部任职,对工程建设、屯田水利想必很了解。那北安州刚刚收服,正需要大人你这样的人才去建设,不若今日就定了,大人你去北安州做知州,如何?”

    “这,微臣……”高燕跪伏,额头上渗出?密密麻麻的汗水,去北安州?傻子才去!

    他自入仕为?官,在工部兢兢业业,总算做到了右侍郎的位置,距离工部尚书仅有一步之遥,这个时候去北安州?哪怕立功回来,哪儿还能有他的位子!

    “亦或是,文采斐然、出?口?成章的探花郎上官玉璋,上官大人何在?”太子却突然不理高燕了,就像见不到他还跪着,直接忽视了他,转而点了旁人。

    “微臣吏部左侍郎上官玉璋在。”上官玉璋出?列,同样不安,不过他长?得出?众,哪怕跪下?,也别具一番潇洒。

    “上官大人曾先后?在礼部、户部与吏部任职,经验丰富,对于三部运作很清楚。北安州正逢百废待兴之时,不若上官大人去,发掘发掘当地适合为?官的人,孤特召他们为?县令为?府尹,好不好?”太子看向下?边跪着的两个人,又“提醒”道:“北安州在边关,知州这样的官职非孤信任者不可?为?,高大人、上官大人以及文英公主,都是孤所?信之人。”

    “当然,在朝各位大人亦是,特别是曾经做出?功绩的大人,想必去了北安州,必如鱼得水。”太子在逼文武百官做选择,要麽就派掌握实?权的官员去,要麽就选文英公主。

    可?是谁家愿意让颇有前途的官员去那种犄角旮旯的地方?不多时,已?然有一些人内心动摇,想要同意太子的提议。

    只是,女子为?官?

    “昔年太祖在世,官员不论男女,皆可?为?官,怎的到了现在,反而迂腐不堪?”皇后?出?声询问,“人可?不能越活越回去了。”

    “皇后?娘娘所?言极是。”两位姜大人俱都应和,反正不能让其他派系的势力?扩大,文英公主就文英公主罢,左右她在北安州也翻不出?甚麽大风浪。

    *

    除了姜家两位大人,陆陆续续有支持太子与皇后?的官员出?列,此事已?经容不得老大臣们思?考,然上官丞相?忽的说道:“启禀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官员们的任用必得先回京述职,由吏部考核才能通过。文英公主既然是女子,先前没有政绩不方便考核,可?,她是否应该回京面见太子殿下?,如此才好看看她有没有真材实?料。”

    上官丞相?的意思?很明显,文英公主可?以当知州,但是要先回京,在早朝上拜见太子,由太子与他们这些官员考一考她,这样就能知道她到底配不配当知州。

    这是想要拖一拖?只怕文英公主在回京路上,就会遭遇许多不测。太子挑眉,并没有松口?,“回京可?以暂缓,北安州刚刚收服,却不能没有官员管理,上官丞相?的话不妨听听孤的决定。”

    “太子殿下?请讲。”

    “让文英公主上任北安州知州,半年后?瞧一瞧她的政绩,若是好,也就留着她继续做知州,若是不好,再让她回京卸任。”太子殿下?慢条斯理地说道:“但是孤相?信她。”

    上官丞相?与高丞相?相?互对视了一眼,皆没有想到太子殿下?这般强硬。他不像陛下?,也不像先帝,倒有几分?像太祖,史记有记载,太祖在朝堂之上说一不二,不喜与他唱反调的人。

    “本宫赞同太子的决定。”皇后?话落,除了几个大臣应和,并没有一呼百应的局面出?现。她也不恼,而是侧头看了看,说道:“竹清。”

    有官员不解她喊贴身宫女作甚麽,正疑惑着,就听见一道沉稳悦耳的女声在大殿响起?,“赦命之宝在此。”

    瞬间,文武百官们齐齐撩起?袍子下?跪,口?中喊道:“万岁万岁万万岁——”这几个字在乾安宫回荡,久久不散。

    “陛下?命令本宫听政,本宫就有决断的权力?,各位大人,可?支持太子殿下?的决定?”皇后?再次问道,这一次却不同方才寂静,几乎所?有的官员都附和。

    “皇后?娘娘所?言极是,臣等莫敢不尊。”

    太子缓缓露出?一个笑容,“既如此,孤就下?令,命文英公主速速上任北安州,为?一地知州,掌管北安州农、商、兵马……”

    没有人觉得太子殿下?直接下?召是对陛下?不敬,于他们而言,心中明主早已?改变,除了想要在朝堂上有更多话语权的老臣们,没有谁想要直接抗衡太子。

    早有拿了空圣旨的小太监候着,把太子所?说写在圣旨上,正巧玉玺在此,也不用浪费时间了。

    竹清拿起?玉玺,重重地往那任命的圣旨上一盖,她看着这份几乎有划时代意义的圣旨,觉得内心酸胀,一颗心肝跳得极快。

    她在为?文英公主高兴。

    圣旨还要送去盖蓝印,太子吩咐盖完蓝印即刻送去北安州。除了知州,还有其他官职也需要讨论,只是大臣们被文英公主的事打击得不轻,对于北安州派任的官员也不大想议论,太子仿佛早有预料,不带停歇地说出?数个名字——皆是上升无望的寒门?人士。

    “……由他们与知州一同建设北安州。”太子说罢,官员们又大声说道:“太子殿下?圣明。”还好,这次总归都是男子任官员了。

    午时,寿仁宫中,太后?正喝着药,有贴身宫女劝她,“太后?别生气,左右不过是北安州那种地界,又不是宜州、淮安这样的大州,文英公主当官就当官罢。”

    她以为?太后?是不满文英公主当知州,殊不知她的愚昧无知却触怒了太后?,太后?看了她一眼,说道:“你不必在哀家身边贴身伺候,去找姑姑,让你插花弄草去。”

    小宫女脸色煞白,却不敢为?自己辩驳,只得去了。

    一刻钟后?,田息嬷嬷进?来,“老奴不过轮休一回,太后?娘娘怎的就动了肝火?仔细伤了身子。底下?人不懂事,是因着她到底不似太后?娘娘般懂朝政。”

    太后?对着穆桂英挂帅的画像看了许久,直到眼睛都痛了,也只是眨眨眼,不曾移开眼睛,她说,“田息嬷嬷,你说,皇后?是不是比哀家出?色?从前哀家争权夺利,为?上官氏谋利,却也始终不敢想女子为?官。”

    偏偏太子与皇后?就顶住了重重压力?,把文英公主推了上去,这是她预料之中却又是预料之外的事。

    “太后?。”田息嬷嬷叹息一声,她也不懂朝政,“您可?有烦心事?与老奴说说罢。”

    “她比哀家大胆。”太后?忽的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田息嬷嬷只能听出?这个“她”指的是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半分?不让,方才又发作了殿中省的一个太监,直接让他去种花了。那正是咱们的人。”田息嬷嬷转移太后?的注意力?,太后?对这事早有预料,并不生气。

    “头疼。”太后?一想到朝堂的事就烦恼,把桌上已?经凉透了的安神药一股脑地喝完,末了又呛到,一阵儿咳嗽。

    “太后?哟。”田息嬷嬷满眼心疼,说道:“您顾着自己身子罢,太医都说了您不宜多思?,且为?身子着想,别想太多了。”先帝在时,太后?就经常日思?夜想,如今当了太后?,为?了上官氏,她也不敢放松,再这般下?去,身子怎麽撑得住!

    “无妨。”太后?咳的面色红润,“哪怕临死,哀家也要做些事。他们倒给?了哀家一个启发,文英公主当得官员,上官氏的优秀小娘子们为?何当不得?田息嬷嬷,且摆上笔墨纸砚,哀家要给?哥哥写信,让上官氏好好培养家中小娘子们。”

    她观太子这个举动,倒似是一个试探,文武百官没能阻止这一回,只怕以后?,也只能步步退让,如此,他们上官氏得逆流而上,争个先。

    满心欢喜的太后?娘娘还不知道,这是她第一次被兄长?斥责,且回信中对女子为?官大加训斥。

    *

    五日后?,北安州首府。

    原本的科查尔已?经改了名字,现在叫作马丁府,文英公主接到了圣旨,她身边的几个豪爽的爷们以及大娘子俱都激动不已?,一个个围在她身边,预备着庆贺这件事。

    “还好陛下?……不对,是太子殿下?英明,让文英公主您作俺们的父母官,不然换了旁人,俺们可?不依。”

    “可?不是,那些文邹邹的官员了解这儿麽?知道俺们想要甚麽吗?只怕来了也是胡乱治理,倒不如还是公主带俺们吃香的喝辣的。”

    文英公主在北安州的声望高得吓人,男女都仰慕她,是她让他们不必遭受战争,让他们的儿女今后?能出?人头地。

    “公主,不对,大人,您先前说要建设书院的事,甚麽时候提上日程?俺家里几个泼猴,个个都不省心的,俺想送他们去读书,有那运气考个功名自然是好的,如果?没有,到底识几个字,日后?有个活计,不必像俺一样一事无成。”

    文英公主扫过一张张满含期待的脸庞,羌族人需求真的很简单,衣食住行自是不必提,还有读书。

    她能让羌族人听命于她,除了武力?,其实?更重要的是,她给?他们许诺了让孩子们去书院读书。

    羌族人好战,可?在文英公主嫁过去之后?,他们瞧见一些聪明的孩子跟着公主读书之后?,不免生出?艳羡之心。逐渐的,就被文英公主“洗脑”了,他们文字稀少,大文却像一个宝殿,正待他们融入呐!

    刻在骨子里头的读书之心!

    “大家不必着急,看,这是甚麽?”文英公主指了指马车上一箱箱的东西?,在众人不解之时,她亲自打开了其中一箱,一股墨香袭来,她说,“瞧瞧,都是皇后?娘娘让人送来的书籍,后?头还有先生,书院很快就能创办起?来。”

    “好!”一阵儿欢呼声,那些和胡族以及倭寇打仗而缺胳膊少腿的好汉好娘子们嘴都要咧到耳根子后?边了。

    “公主,皇后?娘娘还有竹清姑娘都写了信给?您。”

    “我看看。”文英公主如今与皇后?关系好,同竹清是好友,她读了信,发觉这些书籍全都是经过竹清精挑细选的,她又嘱咐她,如果?不够,可?再写信。

    皇后?娘娘寄的信就正式许多,大多涉及朝政,还有对现在局面的分?析,她看完,总想着要回个甚麽礼才好。

    “公主——”文英公主打断她,说道:“叫我大人,萧大人。”

    文英郡主,文英公主,却不是她想听的,她是北安州知州大人,萧大人。

    多少年前,她曾兴高采烈地逃离王府,那时她未曾预料到,她会在北安州干出?一番事业,也不曾想过,时隔多年,她找回了自己的名字。

    萧大人,萧扶风。

    扶摇直上,乘风而起?。

    那是她母亲为?嫡子取的名字,生出?了她,却也不曾更改。

    “以后?这儿没有文英公主,有的只是萧大人,都听明白了?”萧扶风眼神锐利,一寸一寸扫过所?有人的脸。

    “都记住了,萧大人。”萧扶风满意地点点头,说道:“行了,需要做的事还有很多,且快速一些,按照本官的计划,三个月之内得见效,狠狠打那些官员的脸!”

    萧扶风捏着一张纸,那正是竹清寄给?她的,说是一些她的想法,给?她一个参考。竹清的想法,那可?不是小事。

    第084章 针锋相对,敲打(捉虫)

    “太后病了?”皇后重复了一遍竹清说的话, 脸上神情淡淡,似乎并不?放在?心上,“既如此,本?宫合该去看看, 如若需要安排人侍疾, 也该快些。”

    只是在?这个当口病, 不?像是真的生?病。

    “是,这事方才奴婢已经?传与太子殿下,殿下说抽时?间也会?去寿仁宫探望太后。只有?一件事, 奴婢不?得不?马上回禀娘娘——”竹清停顿了一下,待皇后疑惑地抬头,她才说道:“淑贵太妃屡次想要出宫,次次不?得成功,方才慈宁宫的小宫女来报, 淑贵太妃上吊自缢,及时?被救了下来。”

    “自缢?”皇后有?一瞬间的惊讶,但没说甚麽,从她在?勤政殿门?口看她被带走开始, 她就预料到会?有?这一日的。

    “是, 听闻她自缢前,德太妃曾派人去了慈宁宫, 也不?知说了些甚麽,恰好被淑贵太妃听见了。”竹清说,还?能说甚麽, 多半是陛下的事。

    太子监国?, 皇后垂帘听政,只要不?是个傻子, 大抵都猜到了发生?了何事。

    淑贵太妃为人骄傲,当年陛下被记名在?太后名下,她就曾绝食过一段时?间,如今听闻儿子出事了,焉能不?伤心欲绝?

    “走罢,去寿仁宫瞧瞧太后。”皇后起?身。

    *

    寿仁宫中,太后倚靠在?大红绣枝的抱枕上,皇后正给她喂药,乍然一看,活似亲的两母女,只是她们所说的话,却隐藏着?刀光剑影。

    待喂药结束,皇后把碗放进托盘中,问太后,“母后身子不?适,儿臣想着?,不?若安排后妃前来侍疾,如此也好让儿臣放心。”

    “不?必了,只,哀家有?一事要问你,今个早上,有?小宫女发觉寿仁宫外的侍卫换了新面孔,这是有?变动?”太后慢条斯理地擦嘴,其实?何止是侍卫换了,寿仁宫外的花匠、扫洒宫女等等,都更换了人。

    这个发现,让太后骤然不?安。

    “的确是换了,先前伺候的那?些办事不?力,常常玩忽职守,故而就换掉了。母后,这事原是想着?提前与您说,只您忙碌,儿臣这才没有?来打扰。”皇后带着?笑,与太后对视,慢慢说道:“左右不?是甚麽大事。”

    “呵,的确是。看来哀家以后要做个闲人了。”太后突然冷笑,那?种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淡定终于开始有?了裂缝。

    “太后该颐养天年,子孙环绕才是,怎麽还?能经?常多想多思呢?若太后觉得无聊,不?若儿臣与太子商议,让上官氏送一个哥儿进宫来陪伴太后?上官氏这一辈有?个哥儿特别聪慧,叫霆哥儿,让他陪着?太后?往后给他封赏一个爵位,如此,也全了他的孝心。”皇后说。

    半响,太后收回视线,说道:“不?用了,何必劳动臣子们。”

    皇后终于真心地笑开,说道:“欸,都听母后的,母后需要养病,儿臣就先退下了。”

    待皇后出了寿仁宫,太后这才失了力气一般,软软地垂下手,一旁的田息嬷嬷忍不?住唤她,“太后……”

    “田息嬷嬷,他们可?比先帝还?要心狠。”太后说,“太子,皇后——”

    毫无疑问,皇后身为中宫之主,虽然有?陛下口谕听政,但是调动侍卫,她还?做不?到,那?是太子下的命令。

    “下一步是不?是就是换掉寿仁宫中的宫女太监?他们还?用上官氏来威胁哀家,用霆哥儿来威胁哀家。霆哥儿自幼聪慧,连哥哥都说他定能问鼎三鼎甲,状元郎也不?是不?能,这样的哥儿若是送进宫,还?有?甚麽前途可?言?直接就废了,上官氏不?能失去有?天赋的哥儿。”太后闭眼,呼吸有?些急促。

    一个家族兴旺最重要的是后辈有?没有?出息,上官氏这一任家主是她大伯,她那?一辈以及往下一代都没有?十分出色的郎君,孙辈的霆哥儿就尤为重要。进宫陪她虽然有?个爵位,可?是爵位顶甚麽用?

    不?如实?权。

    “哀家既然答应了皇后不?再管事,田息嬷嬷,以后咱们少一些往外送信。还?有?,传个口信,让上官氏低调一些,别经?常与太子唱反调。”太后说,她没有?想到,太子竟然比先帝还?要狠辣。

    一旦他掌握实?权,上官氏……会?如何?

    “欸。”田息嬷嬷应了。

    轿撵经?过御花园,皇后的仪仗很显眼,两侧来来往往的宫人皆跪下,皇后忽的开口问竹清,“那?可?是慈宁宫?”

    “是,淑贵太妃就住在?里头。”竹清说,“娘娘可?是想去看看?”淑贵太妃虽然是太后下令禁足的,但是皇后方才才与太后达成了协议,此刻也不?惧怕太后。

    “去。”皇后点点头。

    抬轿撵的大力太监们不用竹清吩咐,立刻就转了一个弯儿,慈宁宫位份最高的是淑贵太妃,其他与她一同住的先帝的妃嫔们都是些才人贵人。

    眼见淑贵太妃不?遭待见,慈宁宫里头伺候的宫女太监们也都懒惰了,不?知去哪儿躲懒,竹清敲了许久的门才有?人开。

    “谁呀?太后娘娘吩咐关闭慈宁宫宫门,你们是谁?”那?嬷嬷打着?哈欠问,她不?认识竹清,只是待看见她身后明晃晃的仪仗之后,登时?吓得双腿一软,立马跪地,口中支支吾吾地说道:“老奴,老奴见过皇,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老奴不知是皇后娘娘驾临,还?请娘娘恕罪。”

    她这回也知道撞上主子了,也不?知皇后娘娘会?如何罚她。

    “太后吩咐关闭宫门?,难不?成是让你们怠慢的吗?玩忽职守,当值的时?候这是去了哪儿?”皇后语气听不?出怒不?怒,但那?掌事嬷嬷已然是吓破了胆子,说道:“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慈宁宫本?就只住着?年老色衰的妃嫔,阴气森森,偶尔还?有?疯了的妃嫔在?叫喊,往常除了殿中省的太监,谁还?会?往这儿走?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皇后娘娘会?到这儿来。

    “带下去,慈宁宫所有?宫人,送回教坊司,让殿中省再使?一批宫人过来。”皇后吩咐,也不?嫌弃慈宁宫有?落叶,就踩着?落叶进去了。

    慈宁宫属实?算不?得富丽堂皇,精致都算不?得,因着?地势不?好,一进来就能感受到一股阴风,簌簌吹过,引得人鸡皮疙瘩一堆。再仔细一瞧,哪怕连一花一草,都是灰扑扑,没有?一丝活力。

    皇后瞧了淑贵太妃,她脖子上有?一道勒痕,红中带紫黑,骇人得紧。她只看了几眼,就转过身离去,“告诉殿中省,淑贵太妃一应衣食住行都要给足,不?能私底下克扣。”

    “是。”竹清应和。

    按照皇后的意思,殿中省也该好好敲打敲打,为日后掌控殿中省做准备。

    先前皇后娘娘在?庄子上培养的孤女们早已经?长大,现在?预备着?安排进宫,也不?必先进殿中省,只分散在?各处学习,若日后组建尚宫局,她们立时?就能派上用场。

    *

    殿中省内,林忠海倒了一杯茶水给竹清,又问她甚麽事,竹清说道:“也不?是大事,皇后娘娘把慈宁宫的宫人都换了,先前的那?些都打一顿,当个教训,此外殿中省再安排一些听话安分守己的,不?可?怠慢了慈宁宫。”

    “这个倒不?算麻烦,咱家等下就去点人。”林忠海说罢,又状似无意地问道:“近日宫中无甚事情,咱家就想问问你,太后娘娘的诞辰要不?要大办?还?有?太子殿下那?儿,咱们殿中省送去的桌椅,都原封不?动地退回来了,还?训斥了小太监,让咱家好生?不?安。”

    “你送的甚麽?”竹清挑眉问,除非涉及到政事,不?然太子还?是很好说话的,不?会?这般不?给面子。显然,林忠海没有?揣摩对太子的心意。

    林忠海赶忙把事先就放在?这儿的单子拿出来,“你看看,这是以前的,这是那?日送的,除了款式不?大一样,其他的无甚区别,怎的就遭了太子殿下的不?满呢?咱家想破脑袋也想不?到。你看看,打太子殿下小时?候,送去的器具都是这个式样的。”

    竹清仔仔细细看过了,倒是琢磨出了一点内情,送到东宫的都是一些奢华浮夸的器具,哪怕上了年纪的后妃亦或是京城里的纨绔都不?会?喜欢,教人一看就觉得太子殿下审美不?行,只是从前陛下在?,或许是为了麻痹陛下?

    事事都好,总是教人提防。

    “林公?公?,往日只瞧你机灵,怎的这会?儿就不?懂的转变转变?这种款式太子殿下不?喜欢,你换一种沉稳大气的,若太子殿下还?是不?喜,就另想他法。许是太子殿下现下喜欢别的款式。”竹清说,林忠海倒也是个滑头的,听了竹清这般说,即刻喜笑颜开,“哟,有?了竹清姑姑这句话,咱家可?就安心了,等会?儿咱家就重新挑一些刚登记入库的给太子殿下送去。”

    “这就对了。”竹清满意地颔首,又说道:“林公?公?,今年要放出宫的宫女有?多少?我瞧瞧。”

    “喏,都在?这儿,你自己看。”林忠海心头大定,也不?慌张了,悠哉悠哉地喝茶。他捏着?兰花指,把茶盏提到鼻子跟前仔细嗅闻,露出一副陶醉的神情,“嗯,正宗玉山小种,就是这个味道,香!”

    “这个宫女十五岁就能出宫了?”竹清视线落在?“招儿”上,在?教坊司时?,霜玉姑姑让人盯着?招儿,她便只能老老实?实?学习规矩。

    出了教坊司,她被安排去了皇宫中最偏僻的地儿伺候老太妃们,那?儿有?个老太妃爱打人,见天儿地拿小宫女们出气,听说招儿一度受不?了,还?想着?跑出去。

    “这个,咱家瞧瞧。哦,是她啊,据说是因着?不?满老太妃,半夜想要打老太妃的巴掌,还?好没成,她自个不?承认,说进去只是想换蜡烛,也就保住了一条命。不?过,被打个半死,运出去,养在?皇庄里,运气好没死就在?皇庄里做事,运气不?好死了,也就一张破席子就卷去乱葬岗了。”

    林忠海对这个招儿有?很深的印象,毕竟敢以下犯上的宫女可?不?多,他说,“咱家在?宫里那?么多年,见过不?少宫女,有?想要一步登天成为妃子的,也有?汲汲营取想要到主子身边当个掌事宫女的,可?她那?样的,咱家第一回见。”

    她打了老太妃几巴掌,解了气,可?是后果严重,也不?知图甚麽。

    “她这样的,别想回家了。”林忠海说,招儿本?来就是家里人卖进宫的,卖身钱都给了,现在?出了事,宫里也不?会?给她家人安置费。

    “这样啊。”竹清沉思,她也没想到招儿胆子那?麽大,倒是让她想起?从前有?一回,她偷偷跑出来找她,所幸被霜玉姑姑掐住了,不?准她胡乱说话。

    本?就是个大胆的。

    “再有?,九皇子身上起?了热痱子,正是需要换衣裳料子,文妃娘娘的意思是,让殿中省把新进贡来的几匹软云纱送去安云宫。正巧竹清姑姑在?这儿,你帮我禀报皇后娘娘,这软云纱送几匹合适?”林忠海絮絮叨叨,又说道:“到底是贡品,往常这些都是陛下做主分配的……”

    只不?过现在?陛下昏迷不?醒,太子殿下又不?关心这些事,所以林忠海只能找皇后娘娘做主。

    “你先等等,我回去问了皇后娘娘,再使?人来告诉你。”竹清不?紧不?慢地起?身,在?林忠海的相送下离开了殿中省。

    拐过了两个连续的弯之后,竹清忽的停下来了,侧着?身子往殿中省的二层小楼看,那?上边影影绰绰,许多人在?走动,多热闹。

    “竹清姑姑,怎么了?”红花忧心忡忡地问道,“可?是姑姑不?舒适?最近风大,姑姑可?别着?凉了。”

    “无事,走罢。”竹清说,她回到了椒房殿,把文妃要软云纱的事与皇后说了,皇后并不?在?意这些小事,只说道:“都给她,本?宫记得还?有?几个鼻烟壶,也一并赏她,九皇子体弱多病,又常常鼻子不?通气,用鼻烟壶熏药通一通。”

    “欸。”竹清说,“文妃娘娘身强力壮,可?惜当年惊吓导致难产,连带着?九皇子也隔三差五的生?病。”

    在?文妃怀孕之时?,就有?太医诊脉,说她怀了一个小皇子。本?来养得好端端,结果临近生?产,被一只猫吓着?了,难产,拼死生?下了九皇子。

    “九皇子……若不?是本?宫让太医时?时?候着?,只怕他早就没了。”皇后叹息,陛下儿子不?少,且偏爱五皇子,哪怕九皇子出生?,他也没有?多喜爱。

    九皇子病了许久,他也只是看过两回,宫里看人下菜碟,还?是她专门?嘱咐了擅长小儿妇科的太医一日三趟地去安云宫,这才救回了九皇子。

    凭着?这个,文妃就以她为首。

    “启禀皇后娘娘,昭贵妃去了勤政殿,但是被太监们挡住了,正哭叫着?送回宫,五皇子今个在?勤学殿,扰乱课堂秩序,被先生?狠狠骂了一顿。”菊儿禀报。

    “听说昭贵妃哭得悲痛不?已,几度昏厥。”竹清说罢,就又有?新消息传来,说是昭贵妃晕倒了,她的宫女正去请太医呢。

    “怎会?这样,备轿撵,本?宫去探望她,到底是陛下宠爱的贵妃,可?不?能在?这个时?候出事,免得传出甚麽不?好听的名声。”皇后说,她想到昭贵妃闹腾高调的性?子,不?免有?些头疼。

    昭贵妃这两年得宠,本?来她当昭妃时?就已经?是一宫主位,只是晋升之后,又求了陛下,搬去了距离勤政殿最近的乾清宫,且只她一个人住。

    皇后到的时?候,太医刚给昭贵妃诊完脉,五皇子在?一旁,满脸紧张,见了她还?是不?醒,一声一声地唤着?她,“母妃,母妃,您睁开眼睛,我是铭哥儿,您看看我,我就在?这儿,母妃……”

    “皇后娘娘驾到——”

    长长的唱喝声之后,乾清宫已然跪倒了一大片,只除了五皇子依旧在?床榻边,似乎没有?听见。

    “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皇后淡淡地问道,也不?指名道姓,也不?让宫人们起?身。五皇子被宠坏了,从前他在?勤政殿与皇帝一同坐在?龙椅上,她去了,皇帝有?时?给他喂东西,他也就不?起?身行礼。

    次数多了,他也就生?出了蔑视的心思,时?至今日,他不?会?还?以为,皇帝会?为他做主罢?

    五皇子身子僵硬了一瞬,旁边的奶嬷嬷提醒他,“五皇子,老奴知道您心系昭贵妃,但是皇后娘娘在?,您得行礼的。”

    “儿臣见过母后,母后万福金安。”五皇子颇有?些不?情不?愿,皇后长久没有?让平身,他就只能这麽跪着?。

    竹清让人搬来了一张太师椅,就放在?五皇子跟前,她扶着?皇后坐下,“娘娘,站着?累。你们两个,去茶水房看看,小宫女怎的还?不?端茶来,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没个当宫女的样,也没有?机灵劲儿,这样也能在?茶水房干轻松的差事?我看得拉回教坊司,好好学一回宫规才是。”

    如此夹枪带棒骂一通,五皇子脸上已经?一片涨红,不?提这个宫女含沙射影地骂他,就说皇后的宫女在?乾清宫教训乾清宫的宫人,这般下脸面。

    “娘娘,喝茶。”竹清端过茶水给皇后。

    内室明明有?不?少人,但是只能听见皇后拨弄茶盖的声音,一下两下,清脆得很。

    “都平身罢。”皇后把茶盏递给竹清,五皇子跪得久了,双腿一用力,差点软倒在?旁边,还?好奶嬷嬷及时?扶住了他,才不?至于让他丢脸。

    “昭贵妃如何了?怎的还?不?醒?”皇后问,一旁低眉顺眼的太医上前回话,“启禀皇后娘娘,昭贵妃娘娘近日茶饭不?思,又兼心神不?安,今日一通发作出来,气血上涌以致运气冲顶,得睡个几个时?辰,这才能醒。”

    “传本?宫懿旨,昭贵妃身子不?适,在?乾清宫静养,所有?来探望的妃嫔都需要事先问过本?宫才可?。再有?,五皇子也大了,不?要顶撞先生?,做出让人不?耻的行为。”

    皇后的话似是戳中了五皇子的死穴,他双拳紧紧握着?,怒目圆睁,大声辩驳道:“我没有?,都是他们——”

    “五皇子。”竹清打断他的话,提醒道:“在?皇后娘娘面前,您该自称一声儿臣才是。”

    五皇子紧咬嘴唇,却也不?想再争论方才的事,而是低声,声如蚊蝇般说道:“儿、儿臣知道了。”

    “请皇后娘娘恕罪,五皇子心系昭贵妃,一时?头晕脑胀,神志不?清醒,还?望娘娘看在?他有?孝心的份上,饶了五皇子这回礼数不?足罢。”奶嬷嬷心里门?儿清,陛下不?省人事,前朝是太子做主,后宫则是皇后娘娘掌控。

    五皇子已经?不?可?能再嚣张了,如果他乖乖听话,说不?得还?有?一线生?机,再这样惹怒了皇后娘娘,能不?能活到成年,还?未可?知。

    “五皇子,您就向娘娘求恕罢。”奶嬷嬷劝他,五皇子高傲惯了的,这些天被同学嘲讽,被宫人怠慢,被昭贵妃忽视。

    一桩桩一件件,全都在?他脑海里闪过,他很想大吼大叫,很想狠狠打脸那?些看低他与母妃的人,可?是他不?能。

    他见到了父皇,但是父皇却睁不?开眼睛瞧他,父皇不?会?再为他撑腰了。

    一直挺直的腰板终于弯了下去,他不?再忽视皇后,而是跪地,磕头道:“还?请母后恕罪。”

    “扶五皇子起?来。”皇后只是想让五皇子认清事实?,并不?是要折磨一个小孩子,她不?再看五皇子,视线落在?脸色苍白的昭贵妃身上,吩咐道:“开椒房殿的库房,寻一些上好的药材过来,务必要治好昭贵妃。”

    “是。”竹清应了。

    “恭送皇后娘娘。”五皇子就那?样跪在?地上,茫然地看着?伺候皇后的宫人如潮水般退去,乾清宫一时?变得寂静。

    “五皇子,老奴扶您起?来罢。”奶嬷嬷心疼,“昭贵妃娘娘还?需要五皇子照顾呢,您可?要振作起?来,无论如何,您都是皇子啊。”

    说句难听的话,哪怕陛下不?在?了,可?五皇子依旧是皇子,只要不?出错,太子殿下与皇后娘娘就不?会?对他如何,顶多冷待,不?重用,但是皇子的荣耀与待遇,还?是有?的。

    要是乖巧一点,说不?得长大了,还?能混一个亲王的爵位,也不?至于让昭贵妃担惊受怕了。

    “皇子……”五皇子深呼吸几下,脑子清醒了许多,他观方才皇后的神态举止,似乎并没有?要把他如何,他是皇子,只要没有?大错,就不?会?被废弃。

    母妃还?需要他。

    见他想过来了,奶嬷嬷继续说道:“贵妃娘娘也不?希望五皇子做出甚麽出格的事,五皇子暂且忍耐,待贵妃娘娘醒了,一切就会?好的。”

    只是,奶嬷嬷却很清楚,昭贵妃享受荣宠多年,教她一朝低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第085章 庄子里的女学

    马车的车辙拉得很长?, 这是一片郊外的泥地,这儿人烟稀少,唯有几家的菜庄子在此?。

    “竹清姑姑,到了。”车夫在外头说道, 菊儿率先撩开车帘子, 车夫搬出小?脚凳, 菊儿踩着那脚凳下了马车,又转身去扶竹清。

    庄子里的管事早就在门口候着了,她年纪不大, 约莫二十一二,身上穿着一件簇新的衣裳,头上以及手腕上的首饰金灿灿,甚麽钗环、耳坠,皆不是便?宜货, 有些还是宫制,很是有一番派头。

    这正是从前皇后提前放出宫的那批宫女,又许了她们在这个庄子上教导小?丫鬟,预备着往后入宫为皇后娘娘分忧。

    “我估摸着竹清姑姑差不离到了, 便?在这儿等候着, 姑姑小?心台阶。”容西?说,她有拿不准的事情就会询问?竹清, 譬如这会儿,她问?道:“昨个有两个教拳脚的女先生来了,本?事很不错, 不过她们都有些要求, 我却是轻易不能应的。”

    “哦?如何?说来听?听?。”竹清来庄子很多次,也不用容西?带路, 她在前边走走停停,容西?便?落后她一步,详实仔细地说道:“这头一个,是打?青州来的,也没有跟着镖局,就孤身一人前来咱们这儿,我按照姑姑所?说给她面试了,功夫了得,只不过她说她想要把父母也接到京都养老。”

    “第二个是跟着镖局从漠州来的,功夫也不差,她是带着一个女儿,希望她的女儿也能在咱们庄子读书?学?文,这个我也不好应了。如今庄子里的学?生们都是经过精挑细选、每月考核,辛苦着呢!且日后都是要进宫的,我们不能把学?生去向跟她说,也是为难。”容西?苦恼,怎的找一个师傅就那样难?

    “这头一个便?不成了,把她父母接来京都?还有咱们替她安排,且若是日后她父母有个头晕脑热,说不得她又要去照顾,一次如此?,难不成次次都是?第二个也不好,先生们不了解学?生们日后的去向,我们也不能告知,也推拒了她罢。两个都给足路费,让她们家去。”竹清听?着课堂里传出来的读书?声,压低声音慢慢说道:“咱们庄子是教小?娘子们有礼知文,而不是作慈善堂的。且招聘时条件写得明明白白,日后再有这种夹带私货的面试者,一律不纳用。”

    “欸,我知道了。”容西?说,“竹清姑姑可是在听?她们的读书?声?读完书?,她们就该考试了,正巧差一个监考的先生,不若姑姑去当一回?”

    她瞧出来竹清对这学?堂还有学?生挺感兴趣的,故而也想让她参与其中,果不其然,竹清面上浮现出一抹兴味,说道:“既然容西?管事这般盛情邀请,我也不好拒绝。菊儿,待会儿你下去歇一歇罢,也不必跟着我了。”

    “是。”菊儿应了。

    容西?从宫里出来,是个知道周全?的人,她望向菊儿,笑道:“菊儿姑娘不必觉得闷,后头有好顽的,我吩咐其他人带着你,好好走一回。”

    “那我可就等着大开眼界了。”菊儿和气?地回答道。

    *

    课堂上,先生放下戒尺与课文,说道:“一刻钟后预备考试,大家都知道,考试名次很关键,大家都要重视起来,莫要随意应付。”

    “知道!”女学?生们个个昂首挺胸,应得相当大声,有个别不怕先生的,还在那儿说小?话,“先生每回都这样说,其实先生不必这样的,我们哪儿敢随意对付考试?被赶回家就老实了。”

    她们从前到这儿来,只以为是当丫鬟做苦活伺候人,不曾想能读书?写字,虽说自个的生活起居是要自个料理?,但是这已经是她们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好日子了。

    先生在她们上课的第一天就说过,考试成绩很关键,能决定她们日后的命运。可有些人不在意,明明很聪明,可是舒服日子过习惯了,便?懒怠起来,最终考试不及格,当即就扭了她,不知送去哪儿了。

    那时,先生就与她们说道:“别以为来这儿是当小?姐的,纵使能学?文,纵使不用伺候主子,可你们也要明白。主子善心,你们却不当回事,照样是会招来祸端的,可听?明白了?”

    “听?明白了!”刚到庄子不久的小?娘子们忙不迭出声应,个个惴惴不安,生怕被赶走,故而都是拼了命地学?习。

    竹清拿着试卷走进来,学?生们的座位、考试的形式、试题等等,都是她参照后世出的,尤其是试题,不是文邹邹的官话,而是通俗易懂的大白话,考题也是广得很,上天入地,没甚麽不能考的。

    “考试的要点想必你们都记得,不许交头接耳,不许偷看旁人的……”竹清一边发试卷一边说,不多时,学生们就开始动笔。

    她怕干扰到她们,所?以就只是站在台上看,见?有些人下笔如有神,有些眉头皱起,明显在思考。

    这些可都是以后入尚宫局的好面子,竹清越看越满意,不错,等日后扩大规模,这样的人才会越来越多。

    一个时辰后,锣鼓敲了三下,铛铛铛,震耳欲聋,这代表着考试结束。

    学?生们都停笔,双手放在腹部前方,竹清则是一个个收卷子,再拿着卷子回了先生们待的内室。

    “竹清姑姑。”

    “竹清姑姑,这放在旁边就行。”

    见?了竹清,他们俱都起身,言语中很是有几分恭敬。不尊敬不行,毕竟年底奖赏是丰厚还是薄待,全?凭竹清姑姑做主啊!

    “卷子应该很快就能批出来罢?你们先改,我待会儿来瞧瞧。”竹清也不打?扰他们,而是出门,到处逛了逛。

    *

    考完试之后原是有半日小?假日,虽然学?生们不能出去,但是在庄子里顽还是可以的。不过却没有一个学?生放松,而是都在学?堂里聚精会神地看书?。

    “欸,方才那个是新来的先生吗?我从未见?过。”

    “不是,我倒是见?过几回,是容西?管事陪着的,不知是谁。”

    她们低声说悄悄话,有些则是在对答案。

    “竹清姑姑,您瞧这儿,小?桥流水,亭台楼阁,我可是好羡慕。”菊儿倒不是说假话,她是真的羡慕这些学?生能在这种地方长?大,比她以前幸运多了。

    “你羡慕她们,她们却也羡慕你。”竹清笑悠悠地说道:“没看见?她们多努力?脑子不好的不要,态度不端正的不要,她们永远要想着读书?写字,也是辛苦的。你在宫里伺候皇后娘娘,已经是多少人盼都盼不来的好事?”

    这话可不假,选秀进宫的妃嫔贴身宫女都是从家里带的,即便?没有,她们也更信任那些年长?的姑姑嬷嬷,像菊儿这般年青的,总是教人怀疑能力。

    “姑姑就让我发一回牢骚,菊儿可没有正正经经上过学?。”菊儿惆怅,读书?啊,那都是男子的事。可是自从跟了竹清姑姑出来,瞧了好几回,她才知道,原来女子也可以读书?,也可以考试的。

    “竹清姑姑,我往后能不能去你那儿借一些书?,看了她们,我才明白不论?从前如何,这今后的日子都是我们自己掌握的,我也想读书?。”菊儿一脸坚定地说道,她看了竹清几眼,竹清从她眼神中读出了一些忐忑。

    菊儿能开口说这话,应当是经过几番天人交战,竹清点头,说道:“你喜欢读甚麽就借甚麽,有不懂的,大可以趁我得闲时来寻我,我给你解答。”

    她有个书?架,上边放满了书?籍,都是她自己寻摸,亦或是皇后娘娘赏赐的,都很宝贵。若不是看菊儿心性不错,她才不会借。

    “多谢竹清姑姑!”菊儿喜得在原地转圈,又连忙说道:“回去后,还请姑姑给个机会,让我伺候你,梳头、洗漱,我都会把姑姑服侍得妥妥贴贴,姑姑可不要嫌弃我。”

    竹清笑着摇了摇头,指着她说道:“你个机灵鬼,我何须你伺候?你该往皇后娘娘身上使劲儿才是。我身边有红花她们,你且放宽心,把这等表现的机会让给她们,我也好时常提点她们,给她们一些好吃食。”

    甭看都是伺候皇后娘娘的宫女,以为待遇很好,实则最下边的宫女们勾心斗角,个个拉帮结派,可着劲儿地欺负旁人。例如红花,那些宫女不敢明面上欺负她,但是暗地里排挤得可厉害,经常只剩下残羹冷炙给她。

    还是她常常叫红花做事,给她糕点或者饭菜,这才让她吃饱了,脸上也长?了肉,不再一副瘦干的模样。

    显然菊儿也知道红花的遭遇,她“欸”了一声,说道:“瞧我这个脑子,一心只想着感谢姑姑,都忘了红花更需要在姑姑身边。她也不容易,进了椒房殿,勤快得很,听?说旁人有事让她搭把手,她也肯应。”

    “都是个人的选择,她本?来就甚麽也不懂,多跟着学?,耳语目染的,定是能成长?。她这般不服输,有一股冲劲,指不定甚麽时候就被皇后娘娘看见?,赏识她了。”竹清说,她对于红花还是很看好,坚韧不拔,出头是迟早的事。

    “竹清姑姑,先生们已经把卷子批改完成,容西?管事让我来寻你回去。”

    “走罢。”竹清看了菊儿一眼。

    “如何?有多少优秀的?”竹清问?,卷子涵盖范围广,能都答出来的不多,更多的,是偏科。

    “这儿,都按照竹清姑姑的吩咐分出来了,这几个是优秀,这几个是某一方面很出色,剩下的,都平平。”先生们说。

    竹清一张一张卷子翻着,看着上边的名字,她坐在一边,把这些名字写下来,随后把名单递给菊儿,“把这份名单送到容西?手上,让她安排,明日就把这些人送走。”

    “是。”菊儿接过名单出去了,有一位教导礼仪的女先生不顾其他人的提醒,忍不住问?道:“敢问?竹清姑姑,这些学?生都送去哪里?她们可都是很优秀的,比起男子也不输。”

    “许先生!慎言!”胡子花白的老先生脸色大变,他们是被聘请的先生,待遇超乎想象,这样的情况下,甭管主家想要这些小?娘子做甚麽,他们都不应该干涉。

    说句不太好的话,他们能管得了一个,管得了第二个麽?何必惹恼主家,倒连累自己丢了这份体面的活计?那些学?生与她何干?

    许先生却并?不怕,她早已听?容西?管事说过,这一批优秀学?生是要送走的,可是她想不通,若是那些不愿意学?习的被送走那还情有可原,可是出众的学?生,会送去哪里?

    “竹清姑姑,我看着那些学?生长?大,她们都是好孩子,断不能去做些不入流的事……”许先生有些惊慌,她从前听?过一些人家会培养女孩儿去伺候达官贵人,以此?获得利益。

    她怕这些学?生也是。

    “这不是你该管的,你只需要好好上课就是了。”竹清说,她起身正准备出门,复又扭头说了一句,“她们会有更好的前程。”

    学?识优秀能举一反三的就不必送去宫中了,大材小?用,这样的学?生合该送去善用馆,她们会在善用馆大放异彩。

    “竹清姑姑,名单上的学?生都聚集起来了,您看看要不要去说几句话?有您在,她们就不用那麽慌张了。”容西?说。

    这些小?娘子到底还小?,乍一听?闻要离开这里,俱都有些惴惴不安,生怕是去了魔窟。

    竹清说道:“带路。”

    被挑选出来的学?生一共有七个,是一百多个学?生当中较为有天赋的,她们方才还在交头接耳,如今看见?容西?管事来了,便?止住了声音。

    “这位是竹清姑姑,也是亲自挑选你们的人,现在竹清姑姑有话要与你们说,大家都安静些,好好听?着。”容西?说完,这七个人就盯着竹清,一张张脸上满含惊讶,原来这位就是竹清姑姑,她们从前只听?过她的名字,却不曾见?过她。

    “我知道你们在担心甚麽,放心,不是送你们去做见?不得人的事。你们喜欢思考麽?学?了知识之后,再思考能做出甚麽,付诸于实践,然后带来变化。”竹清问?道,学?生们见?她和气?,不似想象中那般是个严肃的人,也渐渐放下心来,心里不那麽紧张,开始七嘴八舌地回答她。

    “喜欢的,我学?了水流能带动大船,想起我家乡的人从前都是用水桶挑水去浇麦子,我就想能不能做一个用水带动的东西?,可以自动浇水灌溉,就不用那麽辛苦,他们不用大日头去提水。”

    竹清看了这个率先开口的学?生一眼,脑子里很快就浮现出这个学?生的身份信息:陈学?恒,之前叫陈招娣,来这儿读书?的第一日就央着先生改名字。学?恒,学?之以恒,她也的确做到了,用功刻苦,经常夜半三更还在看书?。

    从小?没有见?过江河,住在没有河流湖泊的村子,没成想到了这儿后,居然如此?有见?地,她方才说的,就是水车麽!

    眼下这个时候,水车的确还没有被制造出来,看样子,陈学?恒要作第一人了!

    除了陈学?恒,旁的学?生也有其他的想法,“既然水能推动大船,能不能推动其他东西?呢?或者除了水,风、火、雷电能不能也有此?作用?”

    她们叽叽喳喳,一言一语中皆是对未来的憧憬,竹清就那样站在她们面前,视线从那一张张激动的脸扫过,她不出声,任由她们相互讨论?,你补充几句我思考下一步,极快的,水车就有了一个基本?的雏形。

    “竹清姑姑,您见?多识广,觉得我的想法能成真麽?”陈学?恒觉得眼前这个姑姑有一股让人信服的气?势,不自觉的,她就生出了询问?的勇气?。

    “可以的,你的想法是基于现实转化而来,在庄子上不能给你做研究,但是等你们离开了庄子,就可以动手做研究。你想要尝试做这样能灌溉的器具,那儿有木匠候着,你只需要把图纸给木匠,他们就能给你做出来。”竹清走上前,与陈学?恒对视,她头上绑着一条天青色的头饰带子,垂下来的一截儿随着风微微撞着她的侧脸。

    竹清伸手把那根轻飘飘的带子拨到后边,这才与她说道:“我相信你。”

    陈学?恒突然笑了笑,脸一下子就红透了,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姑姑,我自己都没有信心,谢谢您这样看得起我。我一定要努力,把,呃……”显然,她只有一个构想,尚且没有命名。

    “姑姑,您可以为它先起个名字吗?”陈学?恒掏出一副粗线条的画作,上边正是水车的大致形状。

    “在水里能动的,叫水车如何?”竹清说,随后,她又指出某些地方应该修改修改。

    陈学?恒眼睛亮亮,马上提笔就开始修改,“我之前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改过是好多了。水车,水车……”

    又有其他学?生问?竹清,“姑姑,您方才说我们以后都能做研究?是去哪儿呢?真的吗?”

    “真的,你们学?得好,所?以现下有个表现的机会给你们,端看你们接下来能不能把握住,若是能,青史留名不在话下。”竹清满含鼓励地说道。

    “青史留名?咱们麽?真的可以?”她们围住竹清,你一言我一语地询问?。

    “姑姑,可以,可以给我一个地址麽?日后我有不懂的地方,我想写信给您,与您探讨。”陈学?恒忐忑地问?,竹清在纸上写下一个铺子的名字,“这是主家的店铺,你寄信到这儿,他们会给我。”

    “好!”陈学?恒如获至宝,赶紧贴身收藏。

    过了大半个时辰,学?生们被带走了,容西?对竹清说道:“她们不知礼,麻烦竹清姑姑了。”

    “不麻烦,还挺可爱的。”竹清想了想给她印象最深的陈学?恒,若她去了善用馆,做出一番成就,入了太子殿下的眼,日后说不得也能召入工部。

    当然,前提是科举男女同考,短期内是不可能实现,得等太子大权在握,说一不二时才有可能让女子入朝为官。

    竹清也不知道太子能不能做到,直到上了马车,她依旧在思考这个问?题。

    “您回来了,姑姑,皇后娘娘还有太子殿下正在等着您呢。”红花正在宫外扫着地,见?竹清朝着这边走,提着扫帚就上前低声通气?。

    “我这就去,天冷了,你多穿两件衣裳,如果不够厚,我借你银钱采买。”竹清也做过扫洒丫鬟,自然知道红花的难处。

    “欸,我晓得轻重的,不会让自个生病影响当差。”红花整个人拂去灰蒙蒙,逐渐露出了内里的坚韧。

    “那就好。”竹清没空与她多说,丢下一句就步履匆匆地进正殿了。

    “你回来了,坐。”皇后与太子正在下棋,听?闻了熟悉的脚步声,头也不回地说道。

    竹清搬了圆凳到旁边坐着,皇后问?她,“挑出多少个出色的送去善用馆了?”

    “七个,剩下的却都平平。”竹清说,“剩下的九十多个再考几次试,合适的就送进宫,不合适的就放进庄子亦或是铺子,当个女掌柜,也不差的。”

    有的就是其他方面不行,但是算术以及做生意非常突出,让这样的人入宫,简直是浪费人才。

    “不少了,天下英才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如今能选出这些,孤觉得正正好。”太子手执白棋子,吃掉了一颗黑棋,“母后输了。”

    “我可不与你下了,下不赢,连吃我三局。竹清,你来,我可要松松肩,去传人捏肩。”皇后一拂衣袖,有些孩子气?地走开。

    竹清替皇后捏了一阵儿,太子已经把棋子都拾捡好,她这才坐过去,只挨着一点点位置,与太子对弈。

    “等这一批教导成才,还需要搜罗其他孩子,不过我预计着,还是女孩多,男孩的家里人可不舍得放人作下人伺候主子。”皇后喝了几口温热的茶水。

    她们寻摸这些小?娘子,用的借口都是买卖为奴,寻常人家若能吃饱喝足不愁一日三餐的,哪儿肯卖儿子孙儿?可长?此?以往都是女孩儿,也不成。

    说不得就漏掉一些机灵的哥儿了。

    “男子倒是不用担心,世家权贵早已经替我们培养好了,只是缺少女子而已。再则,只有被逼到了一定的境地,人才会迸发出潜力。如那些小?娘子,被卖进来,就拼着一口气?死命读书?。”太子说,他气?质温润,如手中的白棋,散发着莹莹的光。

    “而像那些哥儿,我看却未必。说不定养着他们还浪费口粮,倒不如不养。日后这些小?娘子们有成就,倒是反过来逼世家郎君们上进,这就可以了。”

    竹清也很赞同太子所?说,这世道重男轻女,哥儿受宠长?大,不说没有人舍得卖儿子,就说有卖的,终究会来探望、纠缠,麻烦得很。

    第086章 祁王与威德大将军

    *

    却说郊外的庄子里, 七个女学生被连夜送走了,有些人见?她们收拾行李离开了,不免得一颗心七上八下,落不到实处。

    “陈姐姐她们走了, 这是送到哪儿?去??我, 我害怕……”

    “怕个甚麽, 咱们能在这里读书学礼仪,哪怕出?去?之后要我卖身,我也乐意。享受了庄子的好, 就?值得了。”

    听见?有人低声说想要离开,方才说话?的就?“呸”了一声,“我告诉你?,你?可别犯浑,咱们签了死契, 你?莫不是享受了两年好日子,就?忘了罢?用不用我给你?讲讲律法?签了死契的丫鬟逃跑,抓到之后由主家自行处理,打死还是轻的。”

    如此吵吵闹闹一通, 直到容西管事挨个查看要她们歇息, 她们这才安静了。

    *

    “竹清,剩下的学生你?分一分, 着二?十个人入宫罢,四?散分在各处,让她们跟着嬷嬷好好学一学本?事。庄子暂时不必再教人, 那些丫鬟都得细细查验过?, 才能成为学生,倒是不急。”皇后说。现在宁缺毋滥, 决不能随随便便就?收人。

    “是,那其余的是不是要送去?铺子里?娘娘想要在北安州开店铺酒楼,她们正好是一个人选,也不怕苦不怕累,最重要的是,她们去?哪都无妨。”竹清放下一颗黑棋,看向了太子殿下,“殿下,奴婢好像要赢了。”

    “自然,当初给她们签的是死契,甭管有没有父母亲人,她们可都不能因着牵挂亲人就?推三阻四?,分出?多一些人去?北安州。”皇后点头,赞同竹清的话?。

    竹清想了想,那她明日还得出?宫一趟,就?这麽一分神,棋局胜负已定,她输了。

    “殿下好厉害。”她笑着说,太子赢了好啊,她总不能赢了太子罢?

    “和竹清姐姐下棋需要精神头,下得很尽兴。”太子开始收拾棋盘,竹清知?道他的喜好,也不插手,而是去?桌上倒茶水,更换了太子手边的茶盏。

    “既然这一回庄子女学开办得还算成功,不若继续再办几个,也好筛选出?优秀的学生。”太子慢条斯理地说道,“只是年龄不能太大,太大的就?会?想着归家,还想着贴补家里。”

    他似乎是想到了甚麽不愉快的事,眉毛拧起,眼神中满是不虞,皇后见?他这个样子,就?轻声问他,“怎麽了?发生了甚麽事?你?与母后说说。”

    “原也不是甚麽大事,下边有个小县里头的善用馆有些闹腾,一个差不离二?十岁的女子做出?研究之后申请出?去?顽一趟,那管事批了。结果她是家去?,她回家了就?被家人灌醉,把研究说了个七七八八,还被绑着上了花轿,预备着给老汉冲喜。”太子捏着眉心,“等?管事知?道这事时,善用馆已经?被许多平民?百姓围了,他们也要求送儿?子女儿?来,说那儿?工钱高,此事闹得很大。”

    皇后脸色沉下来,竹清也低头,出?了这样的事,往后善用馆可能就?不会?收用二?十岁以上年纪的女孩了。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皇后恨恨地说道,“我记得善用馆里的女孩子不都是不被家里重视,所以送过?去?的麽?她做甚还要回去??”

    “据说是她曾经?不受重视,能赚钱了之后就?家去?让父母瞧瞧,想让他们后悔。”太子见?皇后一脸怒火,就?转而安抚她,“母后莫担心,那儿?县令是我的人,这件事已经?压下去?了,不会?再有人提。”

    只是却也让他为难,善用馆与来投奔的人是雇佣关系,他们不肯签死契。年龄小的看不出?值不值得培养,年龄大的又不好掌控。好在现在有了庄子女学,往后从庄子上选人充实善用馆,善用馆就?慢慢减少从外头雇佣,以确保稳定性。

    “皇后娘娘,太子殿下,你?们消消气。人一多了,总归是甚麽性子的都有。改造织机的不是一个小娘子?先前太子殿下还说她与家中恩断义绝,可见?此事不关学识本?领的事,只关乎自个能不能立起来。”竹清开口。

    太子颔首,说道:“我也赞同竹清姐姐的话?,甭说底层的人,就?说世家子,不也有私心。只是现在各处的善用馆已经?创办得有模有样,往后再进人,就?得好好挑选,不必急于?一时。”

    从前是想着快些有成果,故而人选就?放宽条件,现在就?不能这般了。

    “既如此,竹清,咱们庄子上的女学生也要筛选几次,这才能送进来读书,往后要更为严格。等?这一批人都各自有人去?处,再选人时你?得仔细看住了。”皇后与竹清说完,又和太子抱怨道:“当初我就?觉得不妥,那善用馆的人不与咱们签死契,最容易惹事了。”

    “母后,那善用馆一开始打着的名头就是收纳有能力的人,而不是随意招工,不然那些有本?事的隐士可都不会去。”太子不想在这件事上没完没了地说,就?话?锋一转,说起了前朝的事。

    “今日有道折子,是言官上的,说是我年纪不小了,合该选太子妃,打量我不知?道他的心思。”

    “这却不急,你?只管用你?父皇生病的事去?搪塞就?好了。母后希望你?日后大权在握,能选一个自个喜欢的太子妃,而不是为了妥协平衡,随意挑一个。”皇后说道。

    “儿臣知道。”太子让皇后放心。

    *

    却说竹清第二?日又出?宫了,照样带上了得力助手菊儿?。

    “竹清姑姑,我且要感谢你?,若不是您次次带我,我就不能得了娘娘的赏赐。”菊儿?高兴自己的小金库日日有进账,她低声与竹清说道:“姑姑,昨个娘娘赏我的钗子,她们都没有呢?”

    “傻丫头,这话?你?可别在冬雨她们面前说。”竹清眯了眯眼睛,冬雨就?是大宫女,春夏秋冬,名字与从前的暖春等?人相似。

    “我这几回都带着你?,是免得你?遭了冬雨她们的眼,她们现在可劲儿?往娘娘身上使劲儿?,身边容不下争宠的旁人。”

    “你?可明白?”

    意识到竹清姑姑想要考一考自个,菊儿?呼吸都放轻了,她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思索了许久,这才说道:“是因着冬雨她们即将出宫嫁人?她们讨好娘娘,想要一份丰厚的陪嫁?”

    “这是一部?分原因,更要紧的是,你?投靠了我,咱们两方恰好维持了一个平衡,如果你?常在娘娘身边,而我又出?宫去?办差事了,你?一准会?被她们寻摸了错处惩罚。”竹清说。

    伺候皇后娘娘的四?个大宫女是提拔的宫人,椒房殿里贴身服侍皇后的除了她,就?没有哪个是皇后从王府带来的。

    她们四?个虽然明面上尊敬她,却又隐隐想要压她一头,因她年纪轻轻当了掌事宫女,她们多多少少有些意见?。毕竟旁的娘娘宫里作掌事姑姑的,至少四?十多岁了。

    像年纪最大的冬雨,她只比她小三岁,却要听命于?她,如何肯甘心?

    “娘娘器重我,时新瓜果蔬菜、首饰衣料通通有我一份,独一份,时日长了,是会?招人眼红的。她们明面上对我尊敬,内里如何想却难说。你?既然站我,我自当护一护你?。”竹清拍了拍菊儿?的肩膀,看她恍然大悟,又说道:“等?她们出?嫁了,是向娘娘提点你?,让你?当个大宫女,好好压着下边的人。”

    当她不知?道?春夏秋冬四?个报团不说,还拉拢下面的宫女。她最近事情多,这样的事也就?不大管,正好借着这个机会?看看有多少人是对她不满的。

    “多谢姑姑。”菊儿?惊喜,她犹豫几下,说道:“有一事我想告诉姑姑,又怕姑姑觉得我拨弄是非。”

    “你?只管说。”

    “小厨房的董妈妈曾经?说过?您的小话?,说您牢牢把着皇后娘娘,不让其他人出?头。”菊儿?低声说着,瞧了瞧竹清,见?她好似没有生气,又说道:“那董妈妈是秋荠的姨妈,与她是一伙的,我觉得,可能是秋荠与她抱怨过?甚麽,所以她才那样愤愤不平。姑姑,这是我的一点拙见?,您别放在心上。”

    “你?猜的不错,谁都想出?头过?好日子,也不是人人都服我的管教。”竹清思索,董妈妈是小厨房的副管事,曾妈妈死死压着她,她又知?道曾妈妈的位子是她一手提拔。这董妈妈未必不是看不惯曾妈妈,然后连她一并讨厌上了。

    对于?皇后娘娘来说,宫人用得习惯顺手就?好了,不管她们之间有甚麽摩擦,都不妨事,因为大家心里有数,不会?闹到她跟前。

    “小厨房有曾妈妈,殿中有你?,下边再有一个红花,如此就?全乎了。”竹清笑了笑,完全不介意其他人合伙对抗她。

    “姑姑,为何是红花呢?我记得在红花之前,还有不少人会?日日讨好你?,你?为何选了红花?”菊儿?不解,红花麽,暂且不论品性如何,就?说能力,也比不得正正经?经?从殿中省出?来的宫女,她们可都有些手艺活在手上的。

    那红花,有甚麽?

    “菊儿?,你?觉得对于?领头的人来说,追随她的宫女甚麽最重要?”竹清忽的问道,这又是一个让菊儿?沉思的问题。

    能力?不对。

    会?奉承?也不对。

    ……莫不是,“是忠心麽?”菊儿?问,她观竹清点头,又兀自说起来,“红花虽然是后面进来的,本?事也不算大,但是她认准了姑姑,便也一直为姑姑做事,从不与其他人混在一起。”

    “你?很聪明。”竹清赞赏菊儿?,她说,“其他人讨好我,却不单独讨好我,她们只不过?是广撒网想要一个靠山,红花不同,她还想跟着我学东西。听说她现在也会?使银钱让旁人教她各种手艺,甚麽养鸟、栽花、品茗……一个月的月例银子都花出?去?了。”

    红花不仅仅有忠心,也有一颗想要往上爬的心,单论拿全部?月例银子出?来请旁人教导自个,她就?已经?胜过?许多人了。

    “她的这份勇气,我是万万比不上。”菊儿?闻言,也彻底佩服起红花,她说,“我那有几匹适合她的料子,等?下回去?后,我给她拿过?去?,让她制几身冬衣。昨个娘娘不是吩咐了宫人要晒一晒衣物?,好过?冬麽?红花只晒了几件灰扑扑的秋衣,却是不能御寒的。”

    “你?喜欢,送之前先去?我那儿?,我也给几匹好料子,她的衣袜都是不够的。”竹清说,虽然绣园会?给宫人每人缝制两套冬衣,但也是不够,万一不小心湿了,难不成还穿湿衣服不成?

    马车驶出?闹市,进入人烟稀少的小路,到了庄子,容西照旧在等?她。

    “人都齐了?这一批当中较为出?色的就?算毕业了,等?下听从我的安排各自去?当个好差事。”竹清一边说一边下马车。

    “欸,可是送进宫里?”容西问,“姑姑有所不知?,她们今早还在说悄悄话?,担心自个的前程。”

    “担心很正常,待落到实处,就?不会?了。”竹清踏进庄子,先是圈出?一些名字,让容西抄写,随后又见?过?几位女老师。

    “姑姑,抄好了。”容西放低那张纸,让竹清低头就?能看见?。

    “去?叫她们,先送去?铺子住几日,之后再采选入宫。下边几个是送去?北安州,你?把她们唤来,我有要事与她们交代。”如此吩咐一通,竹清已然口干舌燥,菊儿?端来茶水。

    去?北安州的一共有二?十个,她们经?过?培养,见?了竹清也只微微紧张,却并不害怕,还能抽空用眼角余光偷瞄她。

    “想必容西管事已经?与你?们说过?,今日之后,你?们就?将离开这里,去?往北安州,在各个铺子、酒楼、行店里当管事小娘子,能力足的,当个女掌柜不是问题。”竹清语气微沉,见?有个学生欲言又止,她又问道:“有何不解?”

    “姑姑,如何评判能力呢?”大家都是一同读书的,年龄相仿,怎麽分出?个本?事高低?

    “跟考试一样,你?们去?了之后,分成几个团队,谁能率先把手里的铺子盘活,哪个团队就?赢了。赢的团队能得到分红,当月有奖励。还有铺子的规模也相应扩大,你?们手底下的人也会?变多。”见?她们过?于?兴奋,竹清又说道:“你?们跟着老掌柜师傅学了这麽久,虽然理论知?识足够,但是实践却还是不够的。”

    “故而去?了北安州,会?有掌柜的先带你?们一段时间,之后才是你?们大展身手的时候。”竹清说,那些铺子是专门做女客生意的。

    也是她与皇后说,女客的银钱最好赚,一家老少的采买大部?分都是女客做主。

    “真的吗?可是我计算比较快,对商事一窍不通欸。”

    “你?笨啊,那你?做算账的先生不就?行了?左右咱们都是几个一起管铺子,你?不懂的让姐姐们考虑……”

    “好了好了,莫要再多嘴,竹清姑姑说的,你?们可明白了?记得到了地方之后,多思多想,跟着掌柜的学,不可好大喜功,为了立功就?随意摆置铺子,可懂?”容西管事严肃着脸,望着眼前大好年华的学生们,嘱咐道:“莫要辜负竹清姑姑对你?们的看重,她为了你?们,也是付出?了许多心血的。”

    别的不说,这个庄子里的摆设布景、学生们的住处、找的先生等?等?,都是经?过?竹清姑姑的手。只不过?这些学生只用操心读书,所以对这些事知?之甚少。

    “我也是受主子们的托付,今个主子还有一话?要我告诉你?们,往后你?们闯出?了名堂,定有好赏赐等?着你?们。”竹清说,皇后与她说,如果这些学生真有本?事在北安州站稳脚跟,上好的玉石、首饰应有尽有,任凭她们拿。

    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由容西管事负责,竹清预备着出?门去?寻个熟人。

    竹清与菊儿?挥挥衣袖就?踏上马车,待到了路口,正是能遇见?摊贩的地儿?,菊儿?就?掀开小帘子往外看去?。

    “真是热闹,姑姑,咱们等?下能去?脚店买些吃食啃麽?我馋鸡翅鸭翅了,正巧与我同住的两人今夜守夜,趁她们不在,我自个偷偷吃。”菊儿?皱皱鼻子,说道:“她们两个是体面人,嫌弃我从农家来,爱吃那些市井贱食,我吃这些个,便不爱在她们跟前用了。”

    “哟,我倒是也爱吃,陪酒香的很,我待会?与你?同去?,买些去?寻我干娘,让她陪着我喝上一角酒,好好醉一回,松快松快。”竹清听菊儿?这麽说,嘴里就?开始分泌唾液,她也馋了。

    “我倒是知?道有一家,是婆媳俩来卖的,那鸡爪子卤得入味,轻轻一嗦,那肉就?从骨头里掉进舌头上。还有她们隔壁,是一对兄妹,卖的正是酸梅酒,配那卤味,能香的舌头都吃掉。”菊儿?一脸陶醉,从言语中就?能感受到,的确是个会?吃的。

    “那你?跟车夫说一声,让他到那附近,咱们下车去?买,我且看看她们的手艺是不是那麽好,值得你?如此替她们打名声。”竹清整个人笑得柔和,大约是陆陆续续送走了学生,那边的事一少,她就?感觉轻松不少。

    “欸,我这就?与他说。”菊儿?应得快。

    市集的喧闹声音逐渐透过?帘子传入耳朵,菊儿?就?趁着这些嘈杂声,与竹清介绍道:“姑姑您看,那是卖糖葫芦的,那是卖灌汤包子的,那李家酸物?是专门卖那些酸吃食,甚麽酸杏子、酸青芒,不过?太酸了,轻易软了牙根。”

    竹清就?循着菊儿?所指的方向看去?,老翁、妇人、小童,糖葫芦、酸物?、卤味,甜味、酸味、肉香味,色香味俱全,构成了一副生动活泼的盛世图。

    “就?在这儿?停罢,里头人多,等?下不好走的,我与姑姑下车。”菊儿?吩咐车夫,那车夫就?机灵地寻了个安静的转角,又快步把脚凳拿下来放好。

    竹清与菊儿?一前一后下了,她又交代车夫不必等?在原地,去?茶铺喝口凉茶,降降火。

    “这是给你?的茶汤钱,去?罢。”竹清拿出?一两银子抛给车夫,得了他好一顿谢。

    “姑姑,你?且小心点,这里人多。”菊儿?在外面护着竹清,若是有人挤过?来,她也不恼,只手悄悄摸使劲儿?把他们推走。

    “那儿?就?是罢。”走了一段,竹清已然看见?了卤味与酸梅酒的脚店,人不少,那摊贩两只手忙得飞起,脚不沾地。

    “两位娘子要点甚麽?”妇人问,竹清便说道:“都给我装点,切好。她要的一并算我的。”

    “要酒麽?他家的酒一绝。”老妪帮着装,菊儿?点了,竹清便付了银钱,就?等?起来。隔壁那个卖酒的摊子也会?问他们的客人要不要卤味,很香。

    两方相互招呼,倒也有生意做。

    竹清四?处看着,忽的,一个脚步匆匆的身影吸引了她的注意,那男子身形高大,肩宽腿长,腰上别着佩剑,很是有潇洒肆意的风范。

    正是一个见?过?面却不甚熟悉的人——威德大将军。

    原是他也就?罢了,人人都能逛市集不是?偏偏他不是一个人出?行,竹清瞧着他拎着一包东西上了马车,那马车里头还有一人,一袭白袍手持玉扇,微微上扬的眼睛透着算计——正是祁王。

    这两个人凑一起,肯定有事,竹清立时就?与菊儿?说道:“东西且放回马车,咱们去?租赁个轿子,有事。”

    菊儿?观她神色,也不敢耽搁,匆匆忙忙按照她的吩咐做了,待二?人上了轿子,菊儿?才问她,“这是怎的了?姑姑,咱们这是跟着谁?”

    “回去?与你?细说。”

    轿子不敢离太近,到了某个路口,竹清就?让停了。远远的,见?马车驶入了北大营,竹清脸色陡然一沉,拱卫京城的禁军分为东西南北四?个大营,分别由皇帝与两个将军把持,威德大将军把持的正是北大营。

    无关紧要的人进出?军营,需要皇帝同意,再不济,如何也要过?问太子殿下,可她见?威德大将军的马车畅通无阻地进入,那些守卫连审查都没有做。

    可见?威德大将军的威望。

    但是这对于?太子来说,绝对不是甚麽好事,于?竹清而言,她得速速禀报太子与皇后。

    “回到刚才那处,原路返回。”竹清说,待下了轿子,她与菊儿?便等?不及要回皇宫。

    “姑姑,您别急,喝口茶水冷静冷静。”菊儿?还从来没有见?过?竹清姑姑这副模样,脸色黑沉,眼神似乎蕴含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威德大将军有兵权,与祁王混合在一块能有甚麽好事?兵权,兵权,她只盼着太子殿下能把兵权收回,也不用这般提心吊胆。

    第087章 救太子,皇帝驾崩(捉虫)

    又到了众后妃给皇后请安的时?候, 自从皇后娘娘要听政,她就下令,每逢初一十?五来椒房殿请安即可,不必日日都来。

    昭贵妃宫里的人来禀报, “启禀皇后娘娘, 昭贵妃身子不适, 卧床静养,不能来向娘娘请安了。”

    “无妨。”皇后颔首,又侧头看了看竹清, 吩咐道:“竹清,等会儿请安结束,你去库房挑一些补品送过去,也替本?宫瞧一瞧昭贵妃。若是有不好的,只管来告诉本?宫。”

    “是。”竹清应了。

    这回请安, 除了后妃之外,三位公主也到了。除了明?文长公主,后宫之中还有两位公主,只不过除了舒妃所生的三公主蓉姐儿, 康嫔生的二公主岚姐儿可就不受宠了。

    公主们坐在前头, 唯有二公主低着头,肩膀也微微缩着, 完全没有公主的派头,瞧得皇后眉头都皱起来了。

    “二公主。”皇后轻声唤她,二公主立即起身行礼, “母后。”

    “坐, 本?宫看你神不思属,可是有甚麽烦心事?你看你两个姐姐, 聊得多起兴。”皇后指了指明?文长公主还有三公主,明?明?三公主比二公主还要小几岁,但是却与明?文长公主合的来。

    倒是二公主,与明?文长公主差不离的年岁,却像个鹌鹑,话也不说,关系也不调理,这哪儿成的。

    见?后妃还有姊妹们的眼神都落在自己身上,二公主明?显身子晃了晃,她低着头,神色倒是愈发紧张,只微微颤抖着声音,说道:“回禀母后,儿臣见?姊妹们聊得好,便不欲打扰,并?没有烦心事,儿臣多谢母后关心。”

    皇后看她这个样子实在是不像没事人,故而她心疼地说道:“你看你,精神头不足,可是生病?”不待二公主回话,她又与竹清说道:“竹清,扶二公主去殿后歇一歇。”

    只一个眼神,竹清就明?白了皇后的意思,她抬脚从皇后身后走?出,直达二公主面前,轻声恭敬地说道:“二公主,请随奴婢来。”

    二公主虽然不愿意多事,但是显然不敢忤逆皇后,便跟着去了。路上,竹清问?二公主,“公主,您若是平日里有不解的,可以到椒房殿询问?皇后娘娘,娘娘是您的嫡母。”

    “竹清姑姑,二公主享天?下奉养,再没有甚麽不如意的,皇后娘娘日理万机,二公主可不能多打扰。您说是吧?二公主?”二公主尚未回话,反倒是她身后的一个老嬷嬷抢先着说,言语中直接就替二公主做了主。

    “嗯。”二公主应道,又看向竹清,“谢嬷嬷所说,正是我?的意思。”

    竹清虽然觉得奇怪,但是听二公主所说,并?不好在她面前训斥这个没规没矩的谢嬷嬷,只打探道:“谢嬷嬷是二公主宫里的掌事嬷嬷?伺候二公主多长时?间了?”

    “回竹清姑姑的话,我?是二公主的奶妈妈,跟着二公主已经?有十?三个年头了,现下正是华安宫的掌事嬷嬷。”谢嬷嬷明?面上恭敬,实则话语中无不透露出她的得意骄傲。

    不同于从小住在一起的皇子们,公主们是独立住一个宫的,毕竟日后出嫁,大婚礼需要在宫殿里完成。公主得等到成婚后才能建造公主府,而皇子们成亲前就会出宫建府。

    “二公主暂且在这里小憩一会,奴婢让人上一些安神的汤水,公主喝上几口,能入睡得快一些。”竹清说,皇后估计与后妃们还有很多话要说,请安不会那?麽快结束。

    “这里有椒房殿的宫女,谢嬷嬷,你带着其他人退出去罢,去隔壁茶水间吃糕点喝个茶。小厨房里端来了桃片糕,香甜可口得很。”竹清说。

    “欸,二公主身边还是要有熟悉的宫女,公主,不若让莲花、桃花她们留下?”谢嬷嬷说道,二公主点头,“听嬷嬷的。”

    竹清眉头拧起,这个二公主怎麽事事都听谢嬷嬷,自己做主都不行麽?好似谢嬷嬷才是主子,她反倒是奴婢了。

    不过她也不好在二公主说小话,便带着谢嬷嬷出去了,去到了茶水间,菊儿正在里头,竹清与她说道:“菊儿,这是谢嬷嬷,二公主的奶妈妈,你好生招待一下,沏茶与她喝。”

    菊儿接收到了竹清的眼色,立马热情地上前拉住谢嬷嬷,口中说着客气话,道:“早听说二公主身边有一个手拿把?掐的嬷嬷,只是一直不得见?,今日一遇到,果不其然,与我?想的一样,嬷嬷是个有本?事的。”

    留下菊儿套谢嬷嬷的话,竹清又去小厨房叫汤水,她亲自领着汤水进了后殿,却发觉那?两朵花一左一右候在二公主身边,活似门神,又似看犯人。

    “你们两个站到门口,主子唤你们,你们才进来,这般一错不错看着主子,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竹清严厉地训斥,待荷花与桃花诚惶诚恐地出去后,她又柔和了脸色,边把?汤水放在桌面上,边说道:“二公主莫怪奴婢骂她们,实在是她们规矩不行,错得离谱。”

    “我?知姑姑好意,不曾怪姑姑你。”二公主说道,她见?了汤水,又说道:“让姑姑跑一趟,多谢。”

    “奴婢伺候公主喝了罢。”竹清说,在二公主喝汤时?,她又装作?不经?意间问?道:“公主,奴婢瞧着谢嬷嬷很年长,她打算出宫养老还是随着公主出嫁?”

    “应当是随我?出嫁,谢嬷嬷家?里人多,她不愿意回去,在华安宫她自在一些。”二公主解释,许是见?竹清是真的待她好,她又犹豫几分,说道:“只是有时?嬷嬷气性大了,轻易就躲着我?。”

    “姑姑,这话我?与你说,你可千万别和谢嬷嬷说。”二公主有些紧张。

    “不会的。”竹清安抚她,自她说出那?句话后,似乎是后悔了,等竹清再问?,却已经?甚麽都问?不出来。

    茶水间,菊儿正捧着谢嬷嬷说话呢,她说,“哟,听嬷嬷方才的意思,华安宫上下都是你做主?可了不得了,日后出去,谁不给嬷嬷你一个面子?”

    谢嬷嬷还是有几分理智的,闻言并?不敢直截了当地应,只略略谦虚,道:“菊儿姑娘甭抬举我?,上边还有那?麽多姑姑嬷嬷呢,我?出去了,也不是人人都识得,像竹清姑姑这样的,那?才叫厉害!”

    她可羡慕竹清了,觉得她在椒房殿说一不二,且皇后娘娘又给面子,她在外头走?动,殿中省的太监、御前的公公等等,哪个不给她脸面?

    “欸,嬷嬷不必诓骗我?,我?可都知道了,二公主身边,嬷嬷是头一个得意人,寻常二公主得了甚麽赏赐,只怕还会给嬷嬷留一份罢?”菊儿给她添茶,又招呼她吃几盏子玫瑰乳酥酪。

    那?可不止一份——谢嬷嬷差点脱口而出,只神志还在,便说道:“我?是华安宫的老人,公主体恤我?,故而每回给我?的东西都比旁人多几份。”

    *

    正殿中,明?文长公主又与三公主聊起来,皇后看她们的模样,笑了笑,说道:“有一事,公主们渐渐都大了,也是该拟个封号,不然以后难不成还叫序齿?到底失了体面与尊贵。”

    此事关乎三公主,所以舒妃很快就开口,“臣妾替三公主多谢皇后娘娘,不知娘娘给拟了甚麽封号?”

    康嫔欲言又止,但是二公主又不在,她位份低,便也只能缄默不语。

    “还没拟,你不必担心,此事本?宫与太子商议,左右都会选一些寓意好的封号,待有了封号,就可以预备着挑选夫婿了。”皇后说,公主选夫婿,那?可是相看许久。

    就像她的敏姐儿,挑挑拣拣好几年,又用一两年的时?间筹备嫁妆,明?年才成婚,可见?是慢不得的。

    涉及到女儿,一向风轻云淡的舒妃接连搭话,“皇后娘娘别嫌弃臣妾多嘴,三公主往常活泼好动,虽然也读书,只是到底更爱顽。故而臣妾想娘娘给她一个朝气些的封号,不必过于文气。”

    “母妃!”三公主佯装恼怒,似是害羞舒妃在这儿拆她的短。不过仔细看,她的嘴角挂着笑,沉浸在幸福里。

    舒妃看向三公主,目光柔和宠溺,她自己从小被逼着读书写字,硬生生逼出这才女的名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她希望她的女儿快乐就好了,不用硬作?才学上佳的女子,没必要。

    “你还母妃来了,娘娘您瞧瞧,她算不算得调皮?这个脾性,起个博学含义的封号反而不美?。”舒妃打趣道,她在皇后面前也没有甚麽拘谨,可见?与皇后亲昵。

    皇后掩唇笑了笑,挨个“数落”她们,“你们呀,一个作?母亲的,一个作?女儿的,倒是跑到本?宫的椒房殿展示母女情深了,也罢。舒妃的一腔爱女之心本?宫自当成全,左右就两位公主需要拟封号,这事本?宫让太子想,定给你们都选个贴切的,如何?”她说到最后面,却是询问?三公主。

    “儿臣多谢母后关怀。”三公主起身行了个礼,待坐下后,又有些担忧地问?道:“只是太子殿下忙碌,儿臣与二姐姐的事不会烦扰到他罢?”

    能让太子殿下起封号自然是好的,毕竟他是储君,日后是帝王,能与她有亲近之意那?是最好不过。

    “两个封号,他闲暇时?自然得空想。”皇后让三公主不用多思,她说,“平日里进食香不香?若是有不顺心的地方,只管与本?宫说。”

    “都好,儿臣每日去寻大姐姐说话,再没不如意的。”三公主说。

    除了舒妃,文妃也打趣了几句,其他妃嫔也陆陆续续参与进来,除了一些从前依附昭贵妃的低位份嫔妃,其余人俱都喜气洋洋,活似这等喜事发生在她们身上。

    “恭贺完两位公主,也是该到你们欢喜了。”皇后扫了一眼,等她们安静之后,她就说道:“昨个本?宫与太后还有太子商量,为了给陛下冲喜,预备着大封六宫。”

    这下诸位妃嫔们的喜色真情实意不少,一个个微微睁眼,原本?还觉得困,这下瞬间精神了,毕竟这可是关乎自个的大事。

    “皇后娘娘,不知咱们哪些姐妹有此福分?您不若提前与咱们说说,这贺礼也好早日准备。”两年前选秀进宫的娴贵嫔迫不及待地开口,她也想晋升,再升就是妃了,待遇不可同日而语。

    “这头一个,便是有生育之功的,舒妃晋升为舒贵妃。文妃是生了九皇子就晋封妃位的,此次便缓一缓。”皇后特意看向了文妃,怕她心里有疙瘩,文妃善解人意,说道:“臣妾知道的。”

    本?来进宫两年能平安生下皇子且成为文妃就已经?是幸运,她不会强求那?麽多。

    “崔贵嫔,李贵嫔晋升为妃,封号着殿中省拟。禧贵嫔晋升妃位,封号不变。”皇后慢慢地说道,再之后就是一些低位妃嫔,首先就是七皇子的生母苗嫔,她是个争强好胜的性子,一直与住同一个宫的陈嫔吵嘴,三天?两头惹事,故而陈嫔都晋升为贵嫔了,她依旧被压着,还是个嫔位。

    “苗嫔,日后做了贵嫔为一宫主位,千万不要再在外头惹是生非,少些与姐妹们争吵,你不想想自个,也得为七皇子着想。他在勤学殿读书,日日疲累,总不能下了课还听闻你被罚。”皇后敲打苗嫔,哪儿知苗嫔似乎呆住了,连谢恩都是贴身宫女提醒。

    “是,臣妾,臣妾定当听从皇后娘娘的教诲。”苗嫔头晕晕,感觉自己心肝跳得极快,她从来不敢想她也能作?贵嫔。

    “康嫔晋为贵嫔。”她到底养育二公主,这点荣耀还是要有的。皇后又陆陆续续说了几个名字,都是一些才人美?人,哪怕越级晋升也不碍事,左右就是月例多一些,倒也养得起。

    全部都是皇后派系的人,从前依附昭贵妃的那?些,一个都没有封赏。其中还有一个贵嫔呢,虽然心中想要最后一个妃位,但也不敢问?,生怕遭了皇后的眼,往后在宫中难过。

    等妃嫔们散了,竹清这才与皇后说道:“二公主睡着了,奴婢看康嫔只顾着自己高兴,已经?走?了,忘了二公主还在后殿呢。”

    “那?就先别叫她,让她舒舒服服睡一觉罢,也是个可怜的孩子,本?宫记得,康嫔对她爱搭不理的,她一个人在华安宫,指不定有委屈也不敢提。”皇后说,陛下拢共就三个公主,偏偏她生母身份低微。

    “是,听闻二公主不常去给康嫔请安,是康嫔不让她过去,说是别打扰她上学上课。”竹清说,公主去勤学殿读书,下了课照样有功课。

    “不过依奴婢之见?,好像是康嫔不愿意见?她。”

    “康嫔……昔年在王府时?就想着生一个哥儿,结果生了一个姐儿,后头新人进府,她也彻底失了宠爱,自此再也不能有孕。她这是在怪二公主呢,一直心里怨恨。”

    皇后这样说,倒是让竹清也记起来了一桩事,“康嫔刚生下二公主的时?候,二公主不是体弱多病?后头才发现,不是生来身子弱,而是伺候的人不周到。那?时?二公主还养在她身边,但凡她重视一点,二公主也不必受那?些罪了。”

    “是了。”皇后也恍然,“你不说本?宫还忘记了,康嫔这些年恐怕还转不过弯,不然哪儿能这样对二公主。二公主到底是帝女,她岂能薄待?”

    竹清在心里叹气,人的偏见?一旦形成,不是轻易可以更改的,康嫔觉得是二公主害的自己没有依靠。

    “对了,娘娘,奴婢按照您的吩咐……”竹清把?二公主以及谢嬷嬷的事说了,她说道:“菊儿与我?说,那?谢嬷嬷言语间并?不尊重二公主,还道华安宫都是她做主。”

    “竟有这样以下犯上的宫女?”皇后诧异过后就觉得恼怒,“真是岂有此理,她如何敢这样说?二公主呢,也任由她这般嚣张狂妄?”

    “奴婢看二公主,倒似乎被她压住了,二公主身边的宫女们都听从谢嬷嬷的,谢嬷嬷一吩咐,她们也不等二公主的命令与许可,就各自去做事。衬得二公主不像个主子,偏二公主像是习惯了,也不训斥。”竹清说,二公主性子如同面团,可不就是让奶妈妈称大了。

    “哼!”皇后一拍桌子,抿了抿嘴唇,这才说道:“往常也是听说过此类的事情,家?中姐儿不受重视,身边伺候的人便拿捏姐儿,反而在姐儿屋里头当主子。本?宫看二公主也是一样的,谢嬷嬷这些年指不定凭身份昧下了多少好处。”

    “这样,等下你让二公主过来一趟,本?宫与她说说体己话,把?这个奶妈妈给换了,还有她宫里大大小小的宫女太监,若不听她话的,都打一顿分去别的地方伺候。”皇后掌权之后手段愈发凌厉,眼里是半点不容沙子。

    “欸,奴婢记住了。”竹清说道,待宫女们都收拾茶盏全部退下去了,她替皇后捏肩,问?询道:“娘娘,昨个奴婢与您汇报的事,您与太子殿下预备着怎麽做?”

    “祁王耐不住了,见?皇帝病重,太子年幼,他便也想掺和一脚。”皇后想起祁王就冷笑连连,“先帝在时?他装模作?样,甚麽风流多情,甚麽只爱诗词不爱权势,都是假话!他要是不想要那?个位子,还会与那?些男的经?常合谋?”

    威德大将军居然还把?他带去军营,也不知聊了甚麽,想来也是按捺不住,想要动手了。

    “本?宫与太子猜测,在太后生辰那?日,他们就会动手了,那?日文武百官俱都在,只要他们被赶着认了主子,祁王就算是名正言顺。”皇后说,“北大营的兵马有调度的痕迹,这事八九不离十?。对了,你误打误撞,倒是恰好瞧见?了,记你一功,待事情了结,你想要甚麽赏赐,只管开口。”

    “奴婢不想要别的,有那?贡橘娘娘多给两个,那?都是赏赐了。”竹清笑吟吟地说道,皇后能开这个口,她却不能真的莽撞,狮子大开口总是惹人嫌的。

    以退为进才是硬道理。

    皇后心里满意竹清,“你瞧瞧你,回回帮了我?都是不求回报的,让我?不知道说你甚麽好。”可是她心里,到底熨帖,觉得有人是真心实意对她好,为她着想。

    “那?便先欠着,以后有好事我?自当为你筹谋。那?贡橘值几个钱?明?儿殿中省送来了,你按照从前的规矩分了,给华安宫多送几个,其余的,你自己留着吃。”皇后说,待竹清应了,她又略微惆怅地说道:“你这样的功劳,封个郡主亦或是去外头当官也是极好的。”

    “娘娘可是嫌弃奴婢笨手笨脚了?不然何故次次想要让奴婢离了你?”竹清佯装委屈,倒让皇后止住了话。

    “也罢,我?今后不说了。”皇后拍了拍她的手,吩咐道:“去把?二公主叫来,我?有话问?她。”

    “好。”竹清收敛神情。

    *

    “她若果真亏待你,在你宫里还作?主,你只管与本?宫说,要是不觉得委屈,出了这门,本?宫自当这事没有发生过。”皇后端起茶,眼角暼了二公主一眼。

    这就是要看看二公主自己能不能立起来,若是她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二公主还是唯唯诺诺,那?即便没有了谢嬷嬷,也有陈嬷嬷、许嬷嬷,照样能把?她往死里欺负。

    “母后……”二公主语带哭腔,她没有料到,生母康嫔都不曾注意到这事,皇后却注意到了,且还想着为她做主。

    二公主想来之前就思虑过,这回一下子就全盘托出,“谢嬷嬷经?常不许儿臣做这个做那?个,儿臣想要去找姊妹们,她也只说别去讨人嫌……”这般细数下来,她日子凄苦得不行。

    “可恶的贱婢!”皇后气得拂去桌上的碟子,糕点四散掉落,竹清赶忙上前捡起碟子,把?它放在远处,又把?两人的茶盏也推离了手边,劝解道:“娘娘可别气坏了,仔细瓷片伤到肌肤。”

    “本?宫气糊涂了。”皇后恼怒,二公主亲近姊妹却不被允许,她算个甚麽东西,也敢做主子的主了?

    就该拉出去,狠狠地打板子!

    “来人,传谢嬷嬷还有二公主的宫女。”皇后预备着拷问?她们一番。

    谢嬷嬷被带进来的时?候还一头雾水,直到听见?了皇后的盘问?,脸上浮现出惊恐,还有一抹不知道对谁的怨愤。

    “皇后娘娘明?鉴,皇后娘娘明?鉴。”谢嬷嬷大喊着冤枉,哭诉道:“皇后娘娘,老奴自从做了二公主的奶妈妈,那?是从来都不敢怠慢,公主但凡有个甚麽不适,老奴会立马着人去请太医,恨不得替公主受罪……老奴怎麽会托大,反过来拿捏主子呢?”

    如此说罢,她往二公主脚边爬了爬,又不停地磕头道:“二公主,二公主。老奴从您生下来就给您喂奶,从只有几斤重到如今长得亭亭玉立,老奴都是一直陪着您的,苛待您的事老奴是万万没有做过。”

    一时?间,殿中只剩下了谢嬷嬷饱含情感的声音,就仿佛,她对二公主真的有千般真情。

    *

    此刻,竹清正领着菊儿以及红花往华安宫去,二公主方才与皇后说,她的一些首饰经?常无缘无故找不到了,问?宫人们,她们也说没看见?,所以,她怀疑是谢嬷嬷偷了。

    于是皇后让她去华安宫把?谢嬷嬷的住处搜一搜,若果真有二公主丢失的物件,那?谢嬷嬷可就不止被打一顿那?麽简单了。

    华安宫比较安静,周围几个宫殿都无甚喜好热闹的妃嫔,见?了椒房殿的掌事姑姑气势汹汹地来,她们也只教宫人别去凑热闹,小心惹祸上身。

    “你是?”华安宫门口正有十?来岁的小宫女扫地,她不认识竹清,却也知道这是一位姑姑。

    “这是椒房殿的竹清姑姑。”菊儿落后半步,在后边开口解释。

    “竹清姑姑。”那?小宫女瞬间紧张起来,一双手握着扫帚,不知道该做甚麽。

    “你们宫人都在何处?把?他们叫过来,候在院中,我?有要事做。”竹清冷着脸吩咐,待华安宫上上下下的宫女太监都出来后,她直接命令一个大宫女,“把?华安宫的库房记档给我?拿过来,我?要看。”

    “竹清姑姑,这等东西都是谢嬷嬷管着的,我?、我?……”大宫女为难,她可不了解发生了甚麽事,只知道如果这般给了竹清姑姑,将来谢嬷嬷回来,饶不了她。

    “皇后娘娘的口谕,你也不听麽?”大宫女唬了一跳,正呆滞,竹清扫了她一眼,放低声音在她耳边说道:“不用怕谢嬷嬷回来。”

    这一句意味深长,大宫女心里砰砰跳,一咬牙,给竹清拿来了记档,“竹清姑姑,这几本?就是。”

    竹清就让红花看着华安宫的宫人,她带着曾妈妈与菊儿等人进了谢嬷嬷的房内。

    “姑姑,咱们从哪儿开始找?”菊儿问?道,特意被竹清带来的曾妈妈搁一边搭话,“瞧瞧这住处,说是主子都不差了。”

    谢嬷嬷的住处有一张雕花大床,用来罩着大床的纱还是有名的织金纱,伴随着微风吹拂,织金纱就如同海浪,缓缓闪着金光,霎是夺目。

    架铜盆的摆件是外头进给殿中省的——只有少少五十?件,随意一放的花瓶价值几十?两,用来沐浴的大桶镶嵌了玉石……放眼望去,谢嬷嬷的房间何止是奢靡,简直是超脱了一个奴婢该有的规格!

    “乖乖,这等好物件,我?从前在一些贵人美?人那?里都不曾见?过,这个奶妈妈就用上了?”曾妈妈咋舌,她之前奉娘娘命令去给后妃送糕点,就见?过那?些宫妃过得有多艰难,大多数低位妃嫔都用不上攒金织银的好东西。

    “先别管这些个,你们都好好找找,这记档上显示损毁的物件都要找到。这些明?面上的东西谢嬷嬷还能狡辩,说是二公主赏的,咱们可不能让她申冤,要把?罪名给她定死。”竹清手里拿着一本?册子,预备着一件一件物什翻查。

    二公主与皇后透露的意思是,把?华安宫贴身伺候她的宫女都换了,她们都只听谢嬷嬷的,她不要这样的宫女。

    要这般大张旗鼓动人,首先就是谢嬷嬷得以“偷盗”定罪,若是说她精神打压二公主,未免会让二公主受人耻笑。

    曾妈妈与菊儿各带领几个人,把?谢嬷嬷的住处好一顿翻找,连谢嬷嬷有一只遗漏了不曾浆洗的袜子也搜摸到了。

    “咦惹。”曾妈妈把?那?袜子用物什挑开,嫌弃地说道:“真埋汰!”

    只是除了明?面上的物件之外,她们并?没有搜寻到其他被谢嬷嬷偷走?的首饰金银,曾妈妈皱眉道:“奇了怪了的,她难不成已经?把?那?些东西送出宫了?”

    “不会。”竹清解释,“二公主与皇后娘娘说,这个谢嬷嬷不常出宫,有时?一年半载才出去一趟,按照记档上的情况来看,她不可能只几次就把?物件拿出去。”

    “可是这每一个角落都仔仔细细看过几遍了,依旧没有,她把?东西藏在哪里了?”菊儿也疑惑不解,“她是耗子精?能钻个洞藏东西。”

    “别胡嘴。”竹清看她一眼,又转身在房中里里外外查看,她视线扫过每一寸箱子,十?几个箱笼都大开,里头布匹、首饰、玉石等等晃人眼睛,但是这些却是二公主从前赏赐给谢嬷嬷的。

    忽的,竹清看到了那?张雕花大床,床体高度似乎高了一点,与屋内其余用件相比,这张大床可以称得上朴实无华。

    竹清曲起手指敲了敲,清脆的“扣扣扣”在房中回荡,里头是中空的,“把?被褥、纱帐拿走?。”

    “莫不是在里头?”菊儿猜测。

    果不其然,大床正中间有条缝,一拉,下边金光闪闪的金银珠宝刺得眼睛都发花,最上边放着一柄玉如意,从光亮程度来看,应该是被人日日抚摸。

    “哎呦喂,这等藏东西的手段,我?曾妈妈活了恁多年,还从未听说过呢!”曾妈妈震惊,她哪儿能想到,会有人削空床底,在里边放置赃物呢?

    “把?东西都装走?,我?要在院子中核对。”竹清说。不消细看,她就已然知道,玉如意、镂空跑马金摆件、玉碗……都是记档上“损毁”的物件。

    “天?爷!”

    “这麽多?我?眼睛都看不过来了!”

    宫人们时?不时?发出惊叹,在听说这些都是谢嬷嬷偷盗的之后,他们神态又变了,变得嫉恶如仇,“都说她贪心,这回可不成了罢?皇后娘娘宫里的姑姑亲自领了人来,这一下子就给她翻了个底朝天?。”

    椒房殿中,皇后很快得知了竹清传回来的消息,谢嬷嬷已然瘫软在地,猛然抬头,看向二公主,尖锐地哭喊道:“二公主,二公主,老奴伺候您多年呐……”她还妄想着用感情绑架二公主,哪儿知二公主早就被她伤透了心,如何可能帮她求情?

    “二公主,你打算怎麽处理这事?”皇后问?道,二公主看也不看谢嬷嬷,“但凭母后做主。”

    “谢嬷嬷,偷盗公主之物,欺上瞒下,打死。”皇后说,“二公主身边伺候的宫女,不能及时?上报,也该罚,通通打二十?大板,然后分出华安宫,教她们去别的地方当差。”

    “公主……”谢嬷嬷被粗使?宫女们堵住了嘴,死狗一般拖着走?了。

    皇后安抚二公主,“本?宫会让竹清看着,让她给你挑几个好的宫女,不拘年纪,只求是个忠心的,你也不必再多思。”

    “是,多谢母后。”二公主应了。

    此事在宫里激起一阵水花,小主子们身边的宫女太监都被查了一番,就怕还有谢嬷嬷这样敢偷窃的宫人。

    *

    大封六宫的旨意下达,诸位妃嫔都凑在同一日礼成。过了半个月,待入了寒冬,很快便到了太后娘娘的寿辰。

    在宴席开始之前,竹清还在与林忠海忙进忙出,只不过与林忠海的投入不同,她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皇后可是说了,祁王会在今日动手,到时?候刀光剑影,她又是站在皇后身后的,指不定哪儿就飞来一支暗箭,没射中皇后,倒射中她了。

    竹清摸了摸袖子里的匕首以及袖箭,得亏现在冬日,她穿着宽袖且衣服厚重,不然还不能掩盖她带了武器。

    “你这是怎的了?不舒服?宴席快开始了,你回去罢,这儿就有我?就行,仔细皇后娘娘找你。”林忠海说,竹清也不与他闲聊了,绷住脸色踏入大殿。

    “娘娘,宴席一切都妥当。”竹清轻声说,皇后颔首,又看了看她,“外头可是冷,本?宫这里的红枣茶给你喝了。”

    “是。”

    皇帝不在,太子就坐在了太后与皇后中间,他穿着明?黄色的衣袍,眼色波澜不惊。

    宴席开始,丝竹声靡靡,跳舞的伶人们衣诀纷飞,面容娇媚,似是天?上的仙子。

    “祁王叔还没来麽?”太子忽然问?道,他看了一圈,威德大将军也不在,呵,威德大将军这是赌上九族也要谋反?

    就那?麽自信?

    一声巨响,外面传来了马儿的嘶鸣以及声势浩大的呐喊声,有禁军前来汇报,“启禀太子殿下,祁王与威德大将军正带着士兵往这边来。”

    终于来了。

    太子当即给禁军下命令,“祁王与威德大将军谋反,你们阻挡反军。”

    “甚麽!”文武百官们惊讶,但是上了年纪的老臣却老神在在。

    哦,又是谋反喏?

    高丞相甚至屁股都没有挪一下,只思绪万千,这皇族到底从哪儿就不对劲了?开国皇帝凭能力开疆扩土,怎的到了先帝,就开始谋反,如今祁王也要学他父皇,谋反!

    “上官丞相身子骨可还好?”他看向身边白发苍苍的上官丞相,“若是不大好了,便去后殿罢,免得一会儿看见?了血,晕过去了可怎麽办?”

    “我?从前没见?过麽?不妨事。”上官丞相摆摆手。

    祁王在拥护中踏入大殿,太子与他对视,缓缓问?道:“祁王叔,你可知谋反的下场?”

    “谋反?”祁王哈哈大笑,“本?王可不是谋反,而是清君侧!太子年幼不知事,妖后惑乱朝纲,大文可不能任由你们做主,老祖宗的基业都给你们败没了。”

    祁王也知道太子身强力壮,加之拥护者甚多,他不可能轻易杀死他。但是没关系,当不成皇帝,当个摄政王也是一样的。只是妖后一定要除掉!

    “呵,本?宫是妖后?本?宫垂帘听政,乃是陛下亲口所说,祁王,可是抗旨不遵?”皇后厉声。

    “母亲,母亲。”祁王的儿子全哥儿握住了祁王妃的手,祁王妃面色惨白,手不听使?唤地一直抖动,她其实从来不知道,祁王竟然存了这样的心思。

    他到底有没有想过,失败了,祁王府将会面临甚麽,她的父族母族将会面临甚麽?

    “清君侧?”太子慢慢站起来,“祁王叔把?自己的罪名给说了,既如此,孤也要清君侧,祁王谋害帝王,进献的东西中含有毒药,其罪当诛,给孤拿下他。”

    此话一出,皇后倏然看向太子,貌似是在震惊太子的话,实则,只有竹清才清楚她到底在惊讶甚麽——太子原来知道的。

    祁王怎会束手就擒?他下令放箭,禁军也在反击,殿中很快乱作?一团,竹清挡在皇后身边,“娘娘小心。”

    女眷们尖叫,一些不经?事的姐儿吓得魂都飞了,一个劲儿地往后面缩,归义大将军早领了吩咐,此刻不在这处,他的几个儿子便挡在太子面前,那?最小的才十?七八岁的霖哥儿,往皇后这边看了看,与哥哥说道:“大哥二哥,我?去守着皇后娘娘。”

    “去罢。”他哥哥摆了摆头。

    箭矢乱飞,几个主子被护着,一支支箭在武将面前掉落,外头很快响起另外一种声音,“杀逆党!”

    是统领其他三个大营的将军,祁王在看见?他们的时?候,就扭头问?威德大将军,“不是给他们的大营放火了吗?他们怎麽这个时?候来了?”

    “我?确定看见?他们去救火了。”威德大将军拧眉,见?与计划不符,他脾气也不大好,说道:“你还能怪我?麽?你不也是亲眼见?着他们去的?”

    “所幸还有后招。”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祁王见?状冷静地指挥士兵。

    殿中,一些闯进来的逆党被武将们杀死,血腥味蔓延,谁也不曾看见?,在太子不远处,一个小太监从袖口里摸出来一把?小巧的匕首,那?匕首上还有暗绿色的附着物。

    竹清鼻子灵,血腥味、脂粉味、香料味交织在一起,直冲她的天?灵盖,让她不自觉地遮住了鼻尖,忽的,她鼻头动了动,似乎嗅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她侧目,正巧看见?一个小太监冲向太子。

    “有人行刺,保护太子殿下!”她大喊一声,同时?往太子那?边疾步而去。

    小太监离太子很近,一个禁军立即跳过来,以身体挡了那?把?匕首,小太监还想拔出来再刺第二遍,却被归义大将军的两个儿子压住,竹清则是用脚尖把?匕首踢远。

    这里骚乱了一瞬间,在太子回头的时?候,一支暗箭从威德大将军弓上射来,带着破空的尖利——被竹清挡了,箭矢贯穿了她的左手小臂。

    “拿下威德大将军,不管死活!”太子既惊又怒,他扶住了竹清摇摇欲坠的身体,脸上沉着冷静的神态转变为着急,“快传太医,院判在何处?”

    “啊——”一位伯府夫人惊恐地看着太子身后,那?个为太子挡匕首的禁军此刻大口大口地吐着黑血,面色青紫,不消半刻钟,竟气绝身亡。

    显然,中了烈性毒药。

    竹清被抱着进了后殿,太医为她上了麻药以方便拔箭,迷迷糊糊的,她就睡过去了,耳边一切纷杂声逐渐离她远去,轻飘飘的,她身子似乎在云端,很舒服地沉睡。

    再次醒来,已然过了两日,竹清脑子还不太转得动,菊儿正守着她,看她睁眼,惊喜地叫道:“姑姑,您醒了?您都睡了两日,可把?娘娘吓坏了,娘娘吩咐了小厨房做燕窝,教姑姑醒了就吃。”

    “扶我?起来。”竹清说,“对了,我?睡了两日,宫中可有其他事情?”她还能安安稳稳地在椒房殿中,就证明?祁王与威德大将军肯定没成功。

    菊儿说道:“祁王与威德大将军当场被捉拿,威德大将军原本?想拿剑把?祁王杀死,然后再抹脖子跟着他去,结果没成。归义大将军与震忠老将军分别擒住了他们。”

    “他为何要杀祁王?”竹清用右手舀燕窝,兴致勃勃地听着八卦。

    “呃。”菊儿脸色一瞬间变得十?分奇怪,有些嫌弃又有些不解,“他说,要与祁王一同下地狱,死也死在一起。”

    就,她也没见?过这种事啊!

    “还有一事,陛下驾崩了!”从菊儿口中说出的稀奇事一件接一件,竹清惊讶过后,才突然发现,侧殿中挂着的一应物件都变成素色,尤其是宫灯与灯笼,全部是白色。

    “怎会如此突然?不是说陛下只是昏迷麽?”竹清问?,菊儿却不知道这些内里的事,只说道:“我?也不知,祁王谋反那?日,娘娘与殿下曾经?进了勤政殿,后面太子有事处理,便只得娘娘一人在里头,发生了甚麽我?们一概不知。娘娘出来后,说陛下乍然听闻了祁王谋反,所以病情恶化,以致驾崩。”

    竹清却从中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她想,或许这事与皇后有关,她与皇帝说了甚。

    “皇后娘娘驾到——”

    “娘娘。”竹清正要起身,皇后连忙快步,按住她的肩膀,说道:“不必多礼,你正受伤,太医嘱咐了要好好将养,这些虚礼便不用计较。”

    皇后这话可不是作?面子,而是真心疼惜竹清,若不是竹清出手两回,她的琮哥儿指不定是甚麽样呢!

    “你养病这段日子就缓着来,住这西侧殿,一应使?用都是最好的。”皇后一身素色,她拨了拨头上垂下来的流苏,上边一朵织珠花,应该是用银丝掐出来的,通体银白,也与她的身份相配。

    她说,“陛下驾崩,丧礼隆重,一刻也歇不得,你在这里便不用整日跪拜。那?儿还有事等着我?处理,我?先去了。”

    “恭送皇后娘娘。”竹清说道。

    “娘娘劳累得一宿一宿睡不着,又要安排女眷们进宫,又要照顾太后娘娘。”菊儿一脸忧愁,“再这样下去,身子都要坏了。”

    “太后娘娘怎的了?”竹清问?道,她跟着皇后时?日长了,对太后也了解几分。当年那?个英气勃发的娘子,如今却病倒了?

    “那?日你昏过去了,没见?着上官丞相被推搡了一把?,摔在地上磕到腰,一下子就昏死,后头太医救治,说他腰伤了,少不得静养几个月。这一下子,太后娘娘担忧过度,可不就跟着病。”菊儿解释得明?明?白白,只她说到了昏,倒是让竹清想起来了甚麽,遂问?她,“对了,是谁把?我?抱起?我?虽然有感觉,却并?没有看见?。”

    “是归义大将军最小的儿子,唤霖哥儿的,你到太子殿下身边后,他原是守着娘娘的,也跟着过来了,见?殿下扶着你,他就搭把?手,抱你进后殿。”

    这个霖哥儿竹清有印象,第一回见?还是在姜家?,他与姜家?的哥儿一同顽,后面陆陆续续的,也见?过几回,不过只是认得脸。

    “他可有些粗鲁,放下你后又着急忙慌地扯了一个太医进去,让他给你治病,凶得很。”菊儿仿佛亲眼目睹,说得绘声绘色。

    竹清挑眉,脸上神色古怪。

    *

    皇帝驾崩,皇宫中一片素白,连一张帕子,都是淡色,不见?奢华的。皇后哭得不能自已,一双眼睛微肿,泣不成声。

    “母后仔细身子。”太子唤人,“把?母后扶下去歇息,去罢。”

    皇后被扶到一边,宫殿里满是形形色色的人,众人跪拜那?金丝楠木做的棺椁,低低地哭泣。

    “陛下……”皇后喃喃,你可别怪我?,是你自己经?不得气。

    在哀乐中,她的记忆被拉回两天?前,待祁王与威德大将军被擒,一切都料理妥当后,她与太子去了勤政殿,不同于太子的三言两语,她与皇帝说了许多。

    开口的头一句,便是——“陛下啊,您为何不早日归西?”

    第二句——“我?送了你第一程,这第二程,也要我?送你吗?”

    那?晚,已经?不省人事许久的皇帝其实醒过一回,就那?样怒目圆瞪,瞪着她,恨不得将她五马分尸。

    第088章 养伤,殿中省牌匾被取

    两日前?, 浓重的夜幕里只有点点繁星,勤政殿里的火烛只燃了几根,整个大殿昏暗无比。

    “把烛火都?点上。”皇后?吩咐道,待大殿明亮之后?, 她才缓缓走到床榻边, 看?着消瘦的帝王, 说道:“陛下,今日琮哥儿差点遭遇不测,你说, 该如何处置祁王?”

    至于威德大将军,那是铁定诛九族。

    “说起来真是好笑,你没有用,祁王又谋反,兄弟三人?, 竟只剩下一个半废的宣王,不过他如今也只是窝在王府里,不敢出去?惹事。”皇后?说了许多,到最后?, 却问了一句, “陛下,你为何不早日归西, 让我的琮哥儿登基,他多些权力,才会更加安全。他有他的抱负, 想为大文的发展出一把力……”

    “嗬嗬嗬嗬——”不知何时, 皇帝醒了,只是他不能动, 只能瞪着眼睛,移动眼珠子死死盯着皇后?,那神态,恨不得立马与?皇后?同?归于尽。

    “陛下,可是累了?累了就睡罢,左右你现在也没甚麽用处,有你一日,那些老臣子就用你来压着太子,教他束手?束脚。每次看?着太子几日几日睡不好,我的心?就疼。”皇后?言语刺激到了皇帝,他鼻孔变大,猛然在进气出气,凹陷进去?的两颊也开?始有了微微起伏,俨然一副气到极致的模样。

    “噗!”皇帝呕出一口鲜血,一对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了,就那般睁着,不动。

    皇后?往前?几步,伸出手?放在皇帝鼻子下面探鼻息,语气欣喜又困惑,喃喃自语道:“死不瞑目?”她原本想着多留皇帝几年,让他别死那麽快,谁知他这般不争气,被气死了。

    她把怒睁的双眼合上,声音如风般轻,说道:“陛下,待我也入了阎王殿,你再找我算账罢。这人?间几十年,我却是要好好享受的。”

    说罢,她酝酿好情绪,倏然哭出了声,“陛下!”

    那一夜,这个在位了短短几年的帝王,在勤政殿中驾崩。

    *

    “托了姑姑的福,我也不用跪拜了。”菊儿低声说着,又扶起竹清,“姑姑您等一等,我关上窗户,这会子冷。”

    “殿中省是不是忙活起来了?”竹清活动了一下腰,骨头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让她神清气爽。

    “是呢,丧礼、登基大殿。”菊儿说,她猜测道:“不过听闻丧礼是之前?就准备妥当的,想来也不算忙。”再忙能忙到哪里去??

    “对了姑姑,说到殿中省,那林忠海林公公被问责了,整个殿中省上上下下有不少人?进行狱司,受刑,进去?了可就出不来了。”菊儿浑身打了个冷颤,活似她也进去?了。

    行狱司,是皇宫中存在感不算高的一个部门,主管调查、审问,宫人?们犯错之后?被送进行狱司,那可是九死一生,能出来的,不是死就是残。

    “可是因着那个行刺的小太监?我记得那是殿中省的人?安排的。”竹清一下子就找到了关键,除了这个,还?有哪个能让素日温和的太子大发雷霆?

    “正是,那小太监虽然不是殿中省出来的,可是却经过他们的手?,由他们负责,据说太子殿下问责他们的时候,他们竟然支支吾吾说不了一个明白,后?面一查,才知道,殿中省的人?偷奸耍滑,只有一个公公经手?这个小太监,不就坏了规矩?”菊儿愤愤不平,说道:“我看?他们进了行狱司正好,免得出来之后?当个差都?当得不明白。”

    能在大宴上近身伺候太子的小太监需得经过一层一层的人?批准,可殿中省居然只要一个人?批了,便让他当差。

    “太子殿下恼怒得很,当即让人?按住他们打了板子,林公公也进了行狱司,不过一天后?又放出来了,毕竟殿中省事情多,又恰逢国丧,之后?还?有登基大典,林林总总事情不少,殿中省已经少了许多公公,还?是需要他。对了,后?面太子殿下又说不要殿中省了,改设尚宫局。”菊儿说。

    尚宫局?

    竹清转过头,有了一些精神,说道:“果真?”说到这个她可就不困了,毕竟这与?她相关。

    “自然,我还?能诓骗姑姑不成??太子殿下亲口在众人?面前?说的,我跟着娘娘,听得一清二楚。”菊儿却是不知道皇后?与?太子都?曾属意竹清来当尚宫局的大人?。

    “唔。”竹清若有所思,殿中省臃肿,各个部门经常相互推诿扯皮,推卸责任他们还?挺拿手?。甚至有的时候,一件事要几个部门一起办,很是麻烦。

    太子殿下这个时机抓得真准,殿中省出了大纰漏,他立马借此?机会,提出要废除殿中省,改设尚宫局。

    “不过我猜,这事起码得到明年才能有个结果。”竹清对菊儿说,现在国丧,总不好大动干戈,而且太子想要动殿中省,等于动其他人?的利益,他得找到殿中省最大的错处,才好一次性?堵住他们的嘴。

    *

    国丧可不好受,不提要长时间跪拜,就说如今天冷,又下雨,雨丝钻入人?的骨头里,能把人?冻得没有知觉。

    皇后?望着像个木偶一样的昭贵妃,让人?带她下去?,“五皇子,你且去?照顾你的母妃。”

    舒贵妃站在皇后?身边,低声说道:“皇后?娘娘,昭贵妃只怕失了魂,方才臣妾唤她,她都?当没听见。”

    “寻个太医给她瞧瞧,再如何,也不能坏了身子。”皇后?拧眉,昭贵妃没了靠山,自然失了魂。

    今夜却不好受,那细雨丝缠缠绵绵,后?头竟愈发大起来,雨珠子豆粒大小,砸在油纸伞上噼里啪啦的,压得伞面垂下来。

    椒房殿中,曾妈妈来瞧竹清,她端来好些吃食,“这是娘娘吩咐的,要给姑姑清淡些的饮食,这是小米粥,熬了一个半时辰,绵密得很。”

    还?有几样吃食,皆是送粥的清淡好菜。

    竹清慢慢用着,曾妈妈是个耐不住性子的人?,与?竹清说着悄悄话,“那董妈妈在拉拢其他人?,仗着我现在忙,她把手?都伸进小宫女那里去了。说是认干亲,哼,当着我不知道呢?以干亲的名义捆着旁人?,再一起对付我,我看?起来岂是那样好欺负的?”

    “那你如何做?”竹清问,曾妈妈有一套自己?的生存法则,论起智慧来也不差的。

    “我……”曾妈妈絮絮叨叨,听在耳里倒是很催眠,就在竹清眯着眼睛,预备睡过去?的时候,菊儿的一声喊让她猛地睁开?眼睛。

    “怎的了?菊儿。”曾妈妈止住了声音,问菊儿,见菊儿捧着一个礼盒进来,她就看?向竹清,“定是给你的。”

    “是林忠海林公公的干儿子,他托我把这些个给姑姑,说里头有封信,让姑姑拆开?了看?。”菊儿不敢自己?做主,便把礼盒放在旁边的小几上。

    竹清拆了信件,一目十行地看?,那林公公知道太子殿下要废除殿中省,便急了,找到她打听消息,想知道是太子殿下一时想法,还?是殿中省真的会被取缔。

    若是殿中省没了,他这个大太监又能去?哪儿?少不得又要找条路。

    看?竹清脸色,曾妈妈已经猜到了一个七七八八,她说道:“姑姑可别应他,往日你去?殿中省,他也好茶好糕点地接待你,可那不过是惧怕你的身份,实际上你们情分不算多,他也未曾实实在在提携过你。”

    说到底,竹清与?林忠海相交都?是因着利益,本质上是利益的交换,时至今日,她与?林忠海,都?没有多少真情实感。

    “他求我打听,我却不敢应他。”竹清早已知道殿中省不保,这样的浑水她可不会倘,“不过他以前?帮过我,我投桃报李,会帮他寻摸一个差事。”

    就林忠海现在这个处境,日后?能当个宫殿的管事公公都?难,说不得命都?得丢了。

    “姑姑知恩图报,你别怪我多嘴,帮一回便罢了,你可别心?软,你能帮他一时,却帮不了他一世。况且,他犯了错,虽然不是他直接负责的,却也有监管不力的罪。”曾妈妈也是怕林公公一直缠着竹清,涉及自己?的前?程,林公公定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有甚麽关系都?得用上。

    而竹清,那便是最好的人?脉。

    “我知道的。”竹清把信件放好,又摸了摸胳膊,“我这倒是因祸得福,避着他了。”若是能在外头行走,少不得经常遇见,一回两回,总不好随意打发他。

    却说前?头丧礼也不平静,林公公好不容易寻了个歇息的空子,一瘸一拐地坐下,问干儿子,“如何,信可送到了?”

    “送到了,是竹清姑姑身边那个叫菊儿的宫女?收的,说是会亲手?给竹清姑姑。”他干儿子也不大,十五六岁,正是不太经事的时候,见干爹遭殃,他忐忑不安地问道:“干爹,咱们殿中省真的会有不存在的那一日麽?到时我们该怎麽办?”

    林忠海叹气,他被贬是肯定的了,找上竹清也不过是想让通一通关系,下半辈子不用那麽艰难。再有就是,他的干儿子也得过活呐,他不知道太子殿下决心?有多重,如果殿中省不再,他的干儿子也得谋个出路,日后?好给他养老。

    风雨一连好几日,不见断的,淅淅沥沥,听得心?里烦躁。

    太子下令,让五皇子扶灵,送棺椁进帝陵。

    “既父皇疼爱你,你也该尽孝才是,孤不得空,由你代?孤去?。”太子冷淡地看?了五皇子一眼,许是真的被皇帝疼爱过,五皇子的伤心?难过做不得假,眼眶红润,乌青两大块,遮都?遮不住。

    “是。”五皇子动了动嘴唇,应了。只是言语中颇有些干涩,他低着头,想着方才看?见的太子,是何等的意气风发、清朗俊秀,他是太子,正统嫡出的储君。

    即将登基为帝。

    太子有许多事情要忙,祁王谋反,按理说他的家?眷也应一同?下大狱,可查抄祁王府时,官兵在祁王书房看?见了一封休妻书,上边明明白白写?着,祁王妃犯了七出之条,被他休弃归家?,连同?全哥儿,也给了她。

    这却是不合礼法。

    皇室宗亲,休妻是要上报帝王,经过帝王允许,且全哥儿可是记入玉牒的,也就是族谱,哪儿是他说给谁就给谁?

    从这儿就能看?出,祁王对全哥儿,其实并无太多的感情,这个半路得来的儿子,只怕不得他的眼呢!

    *

    “娘娘,娘娘,皇后?娘娘……”椒房殿门口,平妃被人?搀扶着,跪在地上哀泣不已,不停地喊着要见皇后?娘娘。

    平妃就是从前?的李贵嫔。

    “皇后?娘娘,求您见一见臣妾,见一见臣妾罢。”平妃磕头,磕得额头正中间破损流血,看?起来十分可怖。

    她这会儿却感觉不到身子上的疼痛,只觉得一颗心?像是裂开?了几瓣,痛得厉害。她的全哥儿,怎的就过了这样的苦日子,过继出去?,原以为是个好前?程,可如今卷入这等谋逆大事中,还?能有命在?

    “平妃娘娘,皇后?娘娘请你进去?。”有小宫女?说。

    见到皇后?的第一面,平妃就跪下了,嗓子沙哑地说道:“皇后?娘娘,求求您救救全哥儿罢,他才十几岁,正是不知事的时候,哪儿会想着谋逆呢?”

    皇后?看?她这样,心?里叹息,“去?打水来,替平妃擦脸,还?有请个太医。”说完,她又看?向平妃,“你这又是何苦?此?事你就不应该管,全哥儿是祁王与?祁王妃的孩子,与?你何干。”

    她往常不说这样的话,今日却说了重话,就是怕平妃想不开?,跑去?太子面前?说这些个,平白无故给自己?惹事。

    这个当口自然是自保为宜。

    “娘娘,全哥儿是臣妾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他那麽小,臣妾就抱着他哄他睡觉,他生病了,臣妾几夜几夜不曾合眼,替他擦手?擦脚……叫臣妾不管他,这如何使得呢?”平妃哭得成?了一个泪人?,先前?她的贴身嬷嬷还?劝她讨好陛下,像禧妃那样生个皇子,多一重保障。

    可是新人?入宫,她又年老色衰,比不得她们年青漂亮,故而不得宠,别说有孕,连见陛下都?难。

    全哥儿是她唯一一个孩子,怎能让她不管呢?

    “本宫知道你慈母心?怀,可是这种事,不是你可以掺和,可以求情的。”皇后?说,这话倒是让平妃又簌簌流眼泪,“娘娘,臣妾也知道是这个道理,可是臣妾的心?肝,却是受不得啊。”

    要是全哥儿因此?活罪,被赐死,她还?不如抹脖子,跟着一同?去?了。

    “此?事暂且不提,你先回去?,待过几日再说。”皇后?说,她也拿不准太子会如何对全哥儿,故而并不给平妃一个准话。

    “皇后?娘娘——”平妃哪怕心?不甘情不愿,到底被带去?洗漱了,又恰逢心?情大起大落,一时间晕了,被轿撵抬回宫殿,只她醒过来后?,眼里却充满了怨愤。

    若是她的全哥儿没有被过继出去?就好了,如今就是皇子,是太子的哥哥。也不用遭此?劫难,她恨啊!

    *

    正逢年关,事情确实多,林忠海忙得脚不沾地,却也惦记着让竹清帮忙,好不容易,他托霜玉姑姑请出来了竹清。

    就在霜玉姑姑那儿,说是请竹清喝茶。

    “……这惩罚一日不下来,咱家?这心?就不安呐,尤其是咱家?这事,只是受了牵连。”林忠海叫冤,他可恨死那些办事不利的太监了,收了银子,便把人?塞进去?,这下好了,事发,进了行狱司,这下子别想着竖着走出来了。

    竹清只喝白水,不喝茶水,她听着林忠海说话,不言语。

    “咱家?承认这回错了,但是人?活一辈子,总不能随遇而安。只是不知道太子殿下是何态度,这要是殿下给个机会,能让咱家?将功补过,那就好了……”林忠海试探性?说道,他想从竹清这儿得一些口风。

    “太子殿下这些日子忙,不得空去?椒房殿,他的态度我无从而知。”竹清说。林忠海显然很失望,而且一脸沮丧,一副“完了完了,吾命休矣”的死样。竹清笑出声,话锋一转,说道:“但是,我还?能猜到一二。”

    “此?话何解?”林忠海急急询问,甚至顾不得旁的,猛然蹿起身时还?把凳子带倒了。

    “殿中省管事的公公进去?了十几个,按理说,你这样的总管事也逃脱不了,可为何在进了行狱司一天后?,你还?能出来?这正是证明太子殿下想饶你一次,给了你宽裕时间去?办事。”竹清这些天的确没见过太子,但是皇后?也会与?她说一些决定,所以她知道太子的打算。

    “甚麽事?咱家?能做到的,定去?做。”林忠海低声下气,给竹清倒了白水又端过来一碟子果脯,这还?不算,又给她捏肩捶背,伺候得明明白白。

    竹清受了,又细细与?他说道:“殿中省关系错综复杂,每个月都?有许多的记档,教坊司出来的宫女?分去?哪个宫、每个月的月例银子分发、各家?各府的冰敬炭敬、外头官窑进献的物件……林林总总,事情繁多,里头学问多了去?了。”贪污、藏污纳垢、暗自挤兑人?等等层出不穷,要想把尚宫局建立起来,需得把殿中省料理干净,起一个好头。

    不然,尚宫局还?像以前?的殿中省,办事不利、运行缓慢,这跟没有改革有甚麽区别?

    “我观太子殿下的意思,应当是想你主动调查这些事,然后?登记成?册子,递交上去?。如此?,好方便主子们按照罪名一一惩罚那些太监嬷嬷。从前?的事太子殿下管不着,但是有一个算一个,目前?还?在殿中省的所有人?,都?得查清楚呐。”竹清食指轻轻敲击桌面,一下一下,敲进了林忠海的心?里。

    他的心?如同?捣鼓,砰砰砰,很是忧愁与?烦恼。要说殿中省没有阴私,那是假话。他不说十分清楚,那也知个九分,可是若他全部交代?了,等于得罪了殿中省上下一竿子人?。

    要知道,有些犯了小错的,兴许打一顿还?能在宫里当差啊!日后?说不定要对付他了。

    “林公公,这保全自身还?是舍己?为人?,你可要仔细想清楚。”竹清不做声,这话是霜玉姑姑说的,她与?林忠海年纪相仿,又是一个州出来的,自然肯劝他几分。

    林忠海到底作了殿中省掌事太监多年,心?里狠着呢,方才左思右想也不过是在思考后?果以及后?路,如今被霜玉姑姑一说,立时下定主意,把殿中省查个底朝天,将功补过!

    “做便做了!”他端起凉茶猛猛喝几口,一时间,有了一些豪爽之意。

    *

    且说又是国丧,宫里又装点素雅,再一下雪,整个皇宫就一片银白,有些死气沉沉,压得人?心?头不畅快。

    勤政殿里,皇帝用过的一应物件都?换新,太子坐在上首,手?里拿着林忠海递上去?的状纸,却不看?,只看?向林忠海,“难为你了,几天搜罗出这些。”

    看?来关乎身家?性?命,干活的速度果真大大上升。

    “你回去?罢,这儿没你的事了。魏德盛,传高丞相、上官丞相……”太子说。魏德盛明白,这是要预备商议尚宫局的事。

    椒房殿中,菊儿正告状呢!

    “姑姑养病几日,冬雨就抖起来了,见天儿耍威风,还?有董妈妈,隔三差五借着关心?皇后?娘娘的由头进殿中送吃食,这几回下来,倒也攒了娘娘跟前?的几分颜面。”菊儿说的起兴,恨不得教竹清姑姑立马痊愈,往那一站,就唬住了一众人?。

    “偏这样也就罢了,她们还?编排姑姑,我有一回更衣,不小心?听见了。”更难听的,就是诅咒姑姑胳膊落下病根子。

    明面上,她们对竹清多有尊敬,只是背地里,分成?几派,见天儿在斗争。又见竹清牢牢把着娘娘,她们无法出头,便也看?不惯竹清。

    竹清摇摇头,皇后?瞧着好说话,可是内里情分却不是三两日能攒到的。

    “你莫急,这般,我与?你说……”竹清让菊儿附耳朵过来,如此?这般把法子说与?她听,又说道:“你只管这般做,若是她与?冬雨不出错,我倒欠你一百两。”

    菊儿听了她的话,果真去?做,那董妈妈与?冬雨不知皇后?的忌讳,犯了,教皇后?好一顿发怒,念在她俩有些脸面,只训斥几句,但是却下令不让董妈妈入内,还?有冬雨,对她也不如以往好了。

    雪幕盖住了盛京城,寒风呜呜呜地吹着,有扫宫道的粗使太监们耐不住性?子,说着近日宫中的趣事儿。

    “欸,你听说了吗?殿中省牌匾被取下来了,听说要改设别的,叫甚麽尚宫局……”

    第089章 一品尚宫(修)

    胡族在?边境虎视眈眈, 先前被打跑的倭寇又屡屡骚/扰海岸的一些村落,太子可谓是忙得很,故而就把组建尚宫局的事交给了皇后,由?她全权负责。

    椒房殿中, 皇后与竹清正对坐, 商议着尚宫局该如何筹办起来。

    “既然是不同于其他宫女太监, 尚宫局的衣裳制样也应该略略有所不一样,还有品级,是复用从前的, 还是咱们改动……”皇后拧眉,问题还是蛮多的,都需要时间。

    竹清在?纸上写写画画,闻言安抚皇后,“娘娘何必着急, 尚宫局少说也要明年?才?能建成,如今是在?安排,有不合适的就改,不妨事。就譬如尚宫局分为?几个司?这不是娘娘的一句话麽?”

    按照开国那时候的尚宫局来看, 尚宫局一共分为?三个司, 分管不同的事情,下边设几个部门, 就由?司衣管理,如此一层一层把尚宫局构建起来。

    “依奴婢之见,只三个司应当是不够的。”竹清说, 开国时百废待兴, 很多事情就像今天的殿中省,都是混杂在?一起, 你这个部门做得,我这个部门也做得,没个责任分配。

    “嗯……你觉得分几个合适?毕竟以后你就是尚宫,你的提议很是受用,就说给本宫听听,本宫一时半会想不出。”皇后揉了揉额头,她也忙,忙着前朝又要管理后宫,要不是尚宫局过于重要离不得她,她都想直接让竹清负责这件事情了。

    “八个?分别为?:司衣司、司宝司、司正司、司计司、司仪司、司修司、司乐司、行?狱司。主管这些司的女官便叫作司衣、司宝……只在?前边加上姓,就可以教?人明白身份。”竹清提议道,皇后听她语气,觉得她胸有成竹,便闭上眼睛,说道:“仔细说与本宫听,都分别管甚麽的。”

    竹清便娓娓道来,“首先是司衣司,主管主子们与宫女太监们一年?四季的衣裳,王公宗亲成亲的衣裳也由?司衣司负责,把绣园的绣娘们并入司衣司,只她们还是呆在?绣园做活,把绣园换个名字,改为?司衣司即可。”

    “司衣司无?甚繁重的任务,便不用下设其他部门,若是司衣司的司衣想要多设,也可以上报给尚宫,再由?尚宫报与娘娘,批准后可建。”

    “司宝司掌管外头官窑、地方窑进献的珍宝、玉器,也管首饰打制。司正司处理宫中大大小小的案子,有争端的,只管让司正司去处理,奴婢觉得,行?狱司就得与司正司合作,却不能并入司正司,唯恐权力?过大。”竹清说,相互制衡还好一些,若是有那机会,屈打成招的概率极大的上升。

    “司计司计算宫中各项开支,分管银粮。司仪司主管宫女太监还有秀女们的礼仪,从前的教?坊司就改成司仪司。司修司则是负责修建、修缮宫殿。”竹清停顿了一下,说道:“至于行?狱司,娘娘也知道是做甚的了。”

    司乐司,这个乐不是音乐的乐,而是娱乐的乐,包含广,甚麽唱戏的、跳舞的都在?里头。

    皇后颔首,“如此,便齐全了,只还有一些需要细细斟酌,比如司正司,既然是处理案子,那必定仿照官府设几个不同的长官……”

    “娘娘英明。”竹清就真的好似没有想到这一层,抬起大眼睛表达对皇后的敬佩。

    “至于服饰,教?绣园给几张样图上来,做得好的,通通有赏。”皇后吩咐,她原本想要其他大宫女走一趟,不过竹清揽下了这个活计,“娘娘,且叫奴婢去罢,奴婢躺了恁久,骨头都硬了,正巧走动走动,松一松筋骨。”

    “成,下雪了,雨天路滑,本宫特赏你坐轿子,你多带几个人,预防着不够人手?。”皇后如今对竹清可谓是百般纵容与关心,又叮嘱她别留在?室外太久,以免风寒入体。

    “奴婢省得了。”竹清笑?着说。

    *

    绣园,管事嬷嬷早收到了消息,说是竹清要来,这不,她早早候着,也不怕冷。

    “巧嬷嬷,不若您先回?去烤火,我替您在?这里等着,竹清姑姑不定还有多久才?到呢。”

    巧嬷嬷却不赞同,“你不知道,这样才?显得我有孝,呃,诚心,那竹清姑姑岂是可以随意打发的?”

    她作为?绣园的管事嬷嬷,对于宫中传开了的尚宫局的事了解更多,她可是清楚,尚宫局是定会组建,她虽然尚不清楚具体情况,不过讨好着竹清肯定不错的,说不得还能打探到别的消息。

    “来了来了。”有小太监从门口跑进来,与巧嬷嬷汇报。

    “竹清姑姑,可是很是没有见你了,难得你亲自来绣园。”巧嬷嬷亲自替撩开轿帘子,又扶竹清下来,口中不敢怠慢,“竹清姑姑慢一些,来,我扶着你,仔细碰到了哪儿,伤口疼。”

    “巧嬷嬷,最近面色红润,可是有喜事。”竹清与巧嬷嬷也是老相识了,故而与她闲谈就自由一些,不拘问甚麽。

    “欸,我那儿媳给我生了两个大胖孙子,白白嫩嫩的,让我好欢喜。”巧嬷嬷低声说道,现在?孝期呢,不敢高声谈论喜事。

    “那过阵子要庆贺庆贺了。”说是庆贺,不过是杀一只鸡,并几道大菜,请叔伯兄弟吃个饭,就成了。

    巧嬷嬷把竹清迎进了内室,这儿燃着炭,烘得人浑身暖和,寒气逐渐去了,竹清喝了几口喝茶,更觉得浑身暖呼呼。

    “此次来绣园,是奉了皇后娘娘的命令,你们绣园画几张样图来,是在?尚宫局做活的女官太监们穿的,再有,尚宫、司衣、司正……她们的衣裳也要分出来,样式上有别于一般的尚宫局女官。”竹清说,“尚宫局多女官少太监,且太监一般是做低等的活,打杂、搬搬抬抬,故而太监的衣裳倒不用很精致。”

    巧嬷嬷一一记下来,又问了好些细致的方面,比如绣甚麽图案、是宽领子还是窄领子,斜领子还是圆领子,要不要配玉环,不佩戴的话,腰带处就可以设计得细一些,掐出腰身。

    说起这些,巧嬷嬷讲得头头是道,她作管事,也是有一番真本事在?身上的,从前就是一等绣娘,之后就是专门给皇后娘娘制衣,故而她当初能当上管事,还是皇后允许。

    这般算,她也是跟着皇后混的。

    说罢衣裳样式的事,就得说说鞋子、手?帕、荷包……都得有个定式。

    半个时辰后,巧嬷嬷终于问完了,已然口干舌燥,狠狠灌了几大口茶汤才?算完事,见竹清面色平和,也没开口说要走了,似乎在?等着甚麽,她就试探性地问道:“竹清姑姑,我能问一句,那尚宫局,是个如何模式?我们绣园还是单分出来,还是怎麽样的?”

    说起来,她们绣园绣出来的衣裳、帕子甚麽的,虽然经过殿中省再分去给主子们,但是也只是这一道流程,更别提高位主子们的东西都是不经殿中省,直接送到各个宫里。

    所以,绣园与殿中省实际上是分开的,井水不犯河水。

    “你的消息倒是灵通。”

    巧嬷嬷知道她只是打趣,跟着说道:“都是为?皇后娘娘当差的,不灵通不行?,竹清姑姑,你说是不?”

    “是极。”竹清不好再逗她,与她说道:“往后绣园就改为?司衣司,由?尚宫局统管,一应月例银子也由?尚宫局派发。这绣园的牌匾会卸下来,随后换上司衣司,且我观这里有些许杂乱,到时候可能还得修缮一下。”

    果然,这与巧嬷嬷想的有几分相合,她思量一会儿,说道:“那除了绣园,还有旁的地儿并入尚宫局麽?竹清姑姑与我透个口风,我不去外头大声,只自己知道,也好安心呐。”

    “教?坊司、行?狱司……”竹清一连说了好几个名字,只把巧嬷嬷说得有些惊了,她双眼微微瞪大,惊叹道:“乖乖,这可真是把整个宫里的都一网打尽了。欸,我忽然想到一处,既然分了恁多司,那女官,可是有品级的?”

    “这话我却与你没一个准,皇后娘娘要与太子殿下商议过后,才?能决定呐,毕竟有了品级,就是大人,也是能领俸禄、每年?有冰敬炭敬等好物?的。不过,司衣司的管事叫司衣,只比尚宫低一点。”竹清说,这些可就不能由?皇后一个人决定,哪怕只是意思意思,也得询问太子。

    “这般……那竹清姑姑,你看我能不能作司衣?”巧嬷嬷是个厚脸皮,也不在?乎比竹清年?纪大,就走到她身后,替她揉肩,做足了低姿态。

    她怕这般大的变动,少不得直接把她撸下去,换一个旁的嬷嬷来管司衣司,她作管事虽然时日不长,但是也不想轻易下去的,没了这等权力?,真教?她生不如死。

    “竹清姑姑,你看,如若能保我,我给你厚礼,如何?”巧嬷嬷见竹清不做声,干脆直截了当地挑开来说,能用银钱解决的事,那都不叫事。

    “厚礼?”竹清夹了一块糕点入口,细细嚼着,其实巧嬷嬷大概率不会被换,只不过头顶上多了一个尚宫——也就是她管着。

    只不过,不要白不要。

    出门子前,皇后还与她说呢,下边的人孝敬,看着拿,不好不拿,无?欲无?求的管事教?下边的人摸不准。

    此行?来绣园,竹清也得先笼络好巧嬷嬷,日后人一多,也得有几个得力?助手?。尚宫局里的各司,在?刚开始时不可能每一个都真真正正服她,需要时间慢慢收服。

    这巧嬷嬷,就是个不错的人选。

    “自然是厚礼,我哪儿敢欺骗姑姑,不与姑姑说大话,我管着绣园,给下边宫女太监们缝制衣裳时,从来没有偷工减料,那等事情,我一概不允许绣娘做。”巧嬷嬷说得大义?凛然,给自己贴金。

    这事还与竹清有些许关系,先前绣园副管事有一个马嬷嬷,那马嬷嬷惯是势利眼,只爱钱财,给下边宫女太监们的衣裳减了许多布料,恰好,就有教?坊司的宫女们被薄待。

    她干娘霜玉姑姑一看这还了得,立马与马嬷嬷对付了起来,虽然后头给教?坊司送来的衣裳都合规矩了,但是人也得罪。要不是见霜玉姑姑有一个能干的干女儿,马嬷嬷还不定怎麽折腾霜玉姑姑呢!

    这巧嬷嬷说自己不偷工减料,说的就是这种事,她不作,也不让其他绣娘作。只在?绣园里赚钱,并不唯独这个法子。

    布料进了绣园,一匹料子里能剩下许多布头,尤其是给皇子公主做衣裳,能剩下的更甚,这些料子都是上佳的,甚麽绸缎、锦、纱等等,外头有的是商铺买这些。

    你说说,绣园管事一年?下来能挣多少?皇后也不是不知道内里实情,只这点子东西她并不在?意,况且不给她们偷一点荤腥,生出其他念头就不好了。

    “欸,这麽说起来,我还要与娘娘赞你咧,这般公正无?私,少不得给你做个司衣。”竹清终于松口,喜得巧嬷嬷跟甚麽似的,直说道:“竹清姑姑大恩,过几日我请姑姑去我那吃饭,给姑姑一份谢礼。”

    “对了,我还有一事,那尚宫局最大的女官可是尚宫?娘娘属意谁呢?”巧嬷嬷问道,她有猜测,却并不确定。

    “她就在?你眼前。”竹清拐个弯说。

    “诶呦喂,我这可是头彩,第一个祝贺姑姑你了。”饶是有所猜测,巧嬷嬷也想不到,皇后居然真的教?竹清这样年?青的人作尚宫,那可是女官呀,虽然还没有定品级,但是她查了,从前的尚宫是三品官,待遇与前朝官员一般。

    面子、里子都有了,这等官职,非能力?者?不可为?。

    面前这个有可能是自个未来的上司,巧嬷嬷态度更加热络,一张脸笑?得跟开了花一样,恭维了好些话,才?慢慢止住了话头。

    她有心想与竹清卖个好,便说道:“姑姑,方才?听你的话,那行?狱司也是七司之一,只是这个却不好收拢,那行?狱司的司长,不是个好相与的。”

    行?狱司的司长是个男子,今年?三十?八,一张方正脸,最是容不得沙子的。不过这些都不算啥,往人群里一砸,都能砸中许多这种人。

    司长最让人害怕的地方,是他的残暴。

    “姑姑以为?,能在?行?狱司有个名头的人能是甚麽好人?他有许多刑罚,专治进去的人,甚麽烧红的烙铁,割开伤口撒盐,用钉子沾上辣椒水刺人等等,这些都是轻的。最重的刑罚,得是他亲手?作的一种药水,在?人的头皮上开个口子,把药水倒进去,人就会奇痒难耐,自个挣扎,到最后,整个人与皮子分开。”

    巧嬷嬷说到这,明显有些害怕,她先是摸了摸自己的胳膊,缓和了好一阵儿,这才?继续说道:“这还不止呢,皮子到最后完整的,他就喜欢挂出来,让所有进去的人都看看。天老爷,这多吓人,有些人兴许杀鸡宰鹅都没有见过,那司长,却把这些给他们看。登时,吓晕吓疯了许多人。”

    竹清不想那行?狱司是这样的,又问道:“其他人不管麽?那行?狱司,总不能他一个人做主了罢?”

    “能如何管?不与他同心的,他就暗地里排挤,直到剩下与他同流合污的。我先前有个相识的进去了,只呆了两?日,出来之后精神头坏了,见了好些血腥,人也不大清醒。”巧嬷嬷还有一话没有说,主子们可不在?乎行?狱司的司长残不残暴,只在?乎进了行?狱司的宫女太监有没有说实话。

    若有,得了实话,哪个还管宫女太监们?那司长也正是知道这一层,所以肆无?忌惮,反正出格了,就说是自缢。

    “他叫甚麽?哪里人?与他顽得好的都有谁?”竹清细问,既然以后归到她手?下,自然该问清楚。

    “黄时一,交州丹寨县人,跟他一起顽的有四个,分别叫……”巧嬷嬷这会子可是使劲儿上眼药,愤愤不平地说道:“他们是男子,惯常瞧不起女子,之前我那好友在?里头时,我使银子疏通,进去看他。那些人还笑?话我,说我一个娘们儿,小心吓破了胆子。”

    “我呸!”巧嬷嬷想起来,心头的火越烧越旺,“这关乎甚麽男女?那些人一张嘴流脓,净说不出好话来。”

    行?狱司的人不是太监,因有着忌讳,怕行?狱司阴气重,所以里头的都是没有去势的男人。

    连扫地的都是。

    “他们见过血,本就是不怕的,加上觉得自己能掌握旁人的生死,就抖起来了,觉得自个恁厉害,平常是等闲人不放在?眼里。”巧嬷嬷倒也不算完完全全报私仇,她的话,还是可以当真,被听进去的。

    竹清摸着手?上的玉镯子,按照巧嬷嬷这个意思,行?狱司是块硬骨头,不好啃的,得好好打听打听,再想个法子,治一治才?行?。

    不然到时候他们不听话,她也得跟着吃挂落,总不能连累到她。

    “这事我回?去再想想,你莫要担心,既然日后是同一个地方出来的,我不会教?你向他们低头。”竹清安慰道,她知道巧嬷嬷在?担心甚麽。

    “欸。”巧嬷嬷果然喜色,软声软语把竹清送走,待轿子消失在?视线里,她收敛了笑?容,身边的小宫女问她,“嬷嬷,何必委屈自个?”

    “为?了前途,厚脸皮已不算个事。”巧嬷嬷说,又琢磨起该备一份儿甚麽样的礼物?,预备着庆贺这位未来上司尚宫大人伤势痊愈。

    *

    且说竹清从绣园出来后,没有直接回?椒房殿,而是去了霜玉姑姑那,霜玉姑姑正躲懒吃茶呐,教?坊司一片冷清。

    竹清自个撑伞进去了,没见着小宫女们,就寻到内室,里头弥漫着一股甜茶的味道,霜玉姑姑见是她,忙招呼,“喝茶,我刚闷的,这冬日冷,容易犯困,需得喝上好几壶茶水压一压。”

    “她们呢?”竹清一边坐下一边问,跟回?家似的。

    “无?事又天寒地冻,我便让她们去猫冬了,何必大冷天的都要学规矩?没得糟蹋人。”霜玉姑姑眯着眼睛吃烤栗子。

    栗子个头不大,开了刀,放在?小泥炉上烤,一刻钟后,那开口膨胀起来,逐渐往两?边裂开,露出里头黄橙橙的栗子,放进嘴里仔细嚼嚼,一股清甜软糯的口感。

    香!

    “要不是当差要顾着礼仪,我给你烤几个甜薯,那才?叫暖身子呢。”霜玉姑姑见竹清吃的香 ,一连给她剥了好几个,直到她不吃这才?罢休。

    “你打哪儿来?伤刚刚好,别到处走,我这里不缺甚麽,你不用隔两?日就过来。”霜玉姑姑说罢,竹清就与她说了尚宫局的事。

    “筹谋很久了,定是能办成的。我这不是来给干娘送好消息的麽?您呐,就等着作司仪罢,陆司仪。”竹清挤眉弄眼,打趣霜玉姑姑。

    霜玉姑姑,姓陆,只她原本的名字不叫霜玉,是进宫了,从前的教?导姑姑给她改的。

    与干娘送完消息,竹清就回?了,天冷,她也不愿意四处走动。

    皇后正与太子商量晚上吃甚麽,点了锅子,又吩咐了好些菜。说罢这些个,皇后就说了今日定下来的事宜。

    “尚宫,司衣、司仪这些还不够,再细分几个品级,譬如从前的掌珍,掌典,算是司正手?底下的小管事。”太子更喜欢分工细致明确,若还是像殿中省那般,那就没有意思了。

    “行?,待竹清回?来,本宫与她说说。只,这些小管事就罢了,你先定下尚宫以及八司的品级,这样绣园的管事也好做相应的衣裳。”皇后说。

    “我原是想着,若日后女子能科考,也要搜身,总不能让男子搜,故而尚宫局就有用处了,让那些女官去。既如此,这些女官品级就不宜过低,得高一些才?好让监考官以礼相待,以免多生事端。”太子先是解释了缘由?,再说道:“尚宫就一品,与丞相、太傅等大臣同等,俸禄三百贯,每年?绫罗绸缎的赏赐。官袍是红袍绿带,见了等级低的官员不必行?礼……”

    “一品尚宫。”皇后默念,突然莞尔一笑?,“倒是顺耳。”

    能让竹清作一品,除了往日的情分,以及对她能力?的肯定,还有一层便是那日她救了太子。

    “八司就二品,待遇与三品大臣同等,往下的职位尚未商讨完毕,就暂缓。”太子说,他往门口张望,“怎的竹清姐姐还不回?来?”

    “你急甚麽,说起来,我还没有问她甚麽时候去归义?大将军家,他家小儿子把竹清抱进后殿,又请太医,于情于理,都要上门感谢一番。”皇后感叹道:“那日,我看他貌似挺紧张的,也不知,他是不是……”

    若果然如此,他家怎可应?

    第090章 背刺

    殿中省一变动, 还有谁不?晓得天要变了,尤其?是行狱司,进了许多获罪的太监嬷嬷,一个个的, 上了刑, 跟霜打的一样, 半死不?活。

    有那些暂且没有轮到的就搁那咒骂,“林忠海你个死球的,竟然卖了我, 换自己富贵,你个遭瘟,晚上睡觉警醒点,咱家?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倒也不?是所有人都?进了这?行狱司,只那些往日里贪污最重、欺上瞒下最厉害的太监与嬷嬷被太子殿下下令压进这?里, 那些负责审问的人打听?清楚,便没有了顾忌,可劲儿地折腾他们。

    “我平生最恨阉人,你们这?些人还在宫里横行霸道, 来人, 把他给我压上刑台。”一个方脸、面黑无须的中年男子大手一挥,坐在椅子上腿都?没有抬一下, 自有人为他效力。

    两个虎背熊腰的男子拖死狗一般拖着一个太监出来,方才吩咐人的中年男子就说道:“给他上烙铁,让他习惯习惯。”

    “啊——”尖利的惨叫声过?后, 那太监疼晕了过?去, 伤口被淋了盐水,又疼醒了。

    “咱家?说, 咱家?都?说……”这?个太监完完整整把自己逼死两个宫女、四个太监还有经常凭借职务之便谋利的事说了出来,有人在一旁记录。

    “瞧瞧,咱们在这?里一年到头都?见不?到那麽多银钱,这?个死阉人短短一个月就能赚到了,你们说,他该不?该死?”方脸男子怒目圆睁,“把证词放在那,等下审问了其?他人再一起呈交给太子殿下。”

    “你们、你们不?能用刑……”太监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差不?多要被折腾死了。

    “司长,别和他废话,给他上一顿大刑罢?”

    “药水放在那里,还有好些没有用过?的,不?用岂不?是浪费了?司长,咱们给他用上?”

    司长有一个鹰钩鼻,配上他那个方脸,都?能把人吓死,他点头,“给他用上。”反正一个太监,到时候就说他受不?住刑,自缢了。

    “欸。”旁边的人似乎已经疯了,竟然还笑出声,脸上带着愉悦,把太监拖下去折磨。

    “司长,如今宫里都?传开了,要组建尚宫局。根据打探来的消息,咱们行狱司也要并入尚宫局,司长,往后有个人在咱们上头压着,可就没有那麽便利了。”一个较为斯文?的男子说,不?同?于面净的其?他人,他还蓄了胡须,长长的,好似山羊胡。

    眼下,他摸着山羊胡说道:“司长,这?还不?算呢,绣园那边给尚宫制的衣裳是女式的,也就是说,这?个尚宫是个女子。”

    女子?这?话可戳到了司长,他回?过?神来,不?再盯着头顶被开洞的太监,“甚麽,女的?”

    “正是。”山羊胡捻着胡子,“听?闻她是皇后娘娘的心腹,往后当了尚宫,指不?定如何?管我们,我们要随意使用刑罚可就没有那麽容易了。而?且,只怕还会有其?他规矩需要遵守。”

    “哼!”司长不?屑,“一个女子,竟然也能当尚宫?我跟你说,哪怕咱们行狱司归了她管,往后也不?必听?她的,依旧按照咱们行狱司的规定来。”

    “让她有名无实?”山羊胡也觉得可行,他也不?想有个人事事管着自己,不?过?,比起司长,他心思更重一些,说道:“司长,现?在她是敌是友尚未可知,不?如,先拉拢她,要是她肯应,也是为我们寻了个保护伞。”

    保护伞?司长犹豫了,显然,他也知道,自他作司长以来,得罪了不?少人,只不?过?那些人暂时没有多大的权力地位能动他,可以后?

    “司长,这?可是难得的机会,打好关系,若她不?受,我们再忤逆她,倒也不?亏。”山羊胡说,司长终于同?意,让他去准备礼物。

    *

    许是边关动荡,又逢国丧,上官丞相病了,几日不?曾上朝,太子殿下说改殿中省为尚宫局的提议竟没有遭到多少反驳的折子。有也只是提醒尚宫为一品过?于高了,得降一降,降到三品,也很好了。

    太子不?允许,仍然按照自己的想法,开设尚宫局,尚宫为一品,享受与一品朝臣同?等的待遇,往下是八司的二品,但是待遇只与三品朝臣同?等,再就是各司手下的掌珍与掌典,是三品,与四品朝臣同?等待遇,掌珍与掌典下面还有,为……

    像一个金字塔,最底下的女官多,往上走越来越少,直到金字塔的顶端——尚宫。

    这?还不?止,太子殿下已经下令,尚宫局由椒房殿的竹清担任,尚宫局组建期间,就由她全权负责。

    *

    流水一般的贺礼送到了椒房殿的西侧殿。

    “竹清姑姑,有人送了礼物来。”菊儿今日不?当值,帮着竹清整理礼物,她拿出礼单,突然“咦”了一声,赶忙走到竹清身边,说道:“姑姑,这?是黄时一送来的,姑姑,他也送礼?”

    宫中谁不?闻行狱司色变?行狱司的一花一草在他们看来都?是不?详的,何?况是人。

    “我看看,拆开了礼瞧瞧有甚麽额外给的?”竹清说,菊儿听?了,照做,找出了几块金条。

    “还真是富裕。”竹清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行狱司,怎麽可能没有油水?

    “他们也想巴结姑姑,送的贺礼却?送不?进姑姑心坎,这?些物件,都?是那些臭男人才会喜欢的,他们看也不?看,直接送了来,哪儿瞧得起姑姑?”菊儿也不?是挑拨离间,而?是真心为竹清感到不?值得,但凡他们有诚意一些,她都?不?会这?样说。

    “傻姑娘。”竹清拍了拍菊儿的肩膀,说道:“他们送这?些我更加高兴,这?就证明了他们看不?起我,往后我教?训他们,也不?用手下留情。”

    “这?金条先放着,我等下拿去给皇后娘娘看看。”竹清说,要想动一动行狱司,必得知会皇后。

    西侧殿被礼品淹没,几乎有头有脸的嬷嬷、掌事太监,甚至御前的大太监也让人送来了贺礼,另有一番结交之意。

    红花帮着收拾,如今她投靠了竹清,被竹清考核了一段时间,见她心性?不?错,又肯吃苦耐劳,竹清便与皇后说,把她调到了二等宫女的位子上,管着皇后养的鸟儿。

    先前不?少人说她巴结竹清,可如今看了她作二等宫女,其?他人便学着她的路子,也想巴结上,可惜,竹清一概不?看的。

    “把礼单都?记好,我日后回?礼要用上。”竹清见菊儿认真,便止住了声音,脑子里回?想他们送的贺礼,思考日后送甚麽回?礼。

    宫里人情世故到处都?是,像现?在的送礼回?礼,都?是有讲究,这?意味着她不?只是要知道是谁送的,还要知道那人甚麽时候有喜事,能让她回?礼。

    所幸,这?些事情她从前在王府就已经得心应手,这?会子倒也不?会手忙脚乱,她拿起纸笔,开始记下回?礼的礼物名字。

    *

    谋逆之事落下帷幕,太子已经与大臣们商议好这?些逆党的下场,威德大将军株连九族,祁王腰斩,至于祁王书写的和离书,他不?允。祁王妃与祁王府唯一一个嫡子去为先帝守皇陵,终身不?得出。

    其?他参与谋反的士兵,与威德大将军亲近者同?诛九族,其?余夷三族。另外有一直给祁王送银钱的商会会长,抄家?,银钱入国库,三个儿子皆在后背打“奴”印,世世代代为皇族买卖作生意。

    灵感寺的大师为祁王提供谋害先帝的毒药,同?样除以极刑;宫中的太监为祁王安排刺杀的小太监,腰斩。

    斩首、抄家?、落狱、流放,林林总总,这?一场谋逆之事才最终结束。宫里也曾经经过?一阵扫荡,死了不?少太监宫女,不?管无不?无辜,但凡是牵扯进去了的,通通下狱。

    关进了刑部大牢,那可真是等死了。

    那个帮祁王行方便的太监恰好竹清认识,只是不?熟。听?闻是极为公?正的一个人,据说从不?欺负下面的人,有人犯了错,也不?会仗着亲疏关系就偏袒某个人。

    只,他为了祁王,动了私心。

    有个去观刑的小太监回?来与人说,那太监临死前,嘴里喃喃自语,“当年你救我一命,如今我还你一命。”

    听?了这?句话,竹清忽的想起来他是谁了,很久以前,皇帝寿辰上,祁王与他在御花园不?清不?楚,那时,他还是个貌美的小太监。

    此事没有引起一丝涟漪,竹清转头就抛到脑后,她亲手收拾出几份厚礼,又询问了皇后,怕这?礼品人家?不?满意。

    “呀,连药材都?有,这?不?是本宫以前赏你的?”皇后翻看了一下,点点头,“不?错,归义大将军的两个儿子受了伤,这?些药材送过?去正好。这?心意已经到了,你亲自送去,诚意更足。”

    “奴婢也这?样想,预备着与娘娘请假,往归义大将军府上去,只是奴婢不?知如何?下帖子,总有些尴尬。”竹清平静地说道,富贵人家?来往,都?是需要提前告知,像这?种登门拜访,都?得下了帖子,说明时间,人家?回?帖,同?意了才能上门。

    可是她只是一个奴婢,递一张帖子去归义大将军府,只怕门房看都?不?看,把它丢一边。

    “莫怕,本宫让人知会一声,让他们把你帖子留着,如此,就不?怕了罢?”皇后笑着说,竹清立马喜笑颜开,皇后就指着她,语气无奈,“机灵,还要本宫主动说。”

    “娘娘疼爱奴婢,奴婢却?不?好仗着您的爱惜就随意开口,要这?个要那个。这?不?,等着娘娘您自个说。要是娘娘不?说,奴婢就只能等在归义大将军府门口,做那死皮赖脸的人,候着人家?回?来了。”竹清一番话逗笑了皇后,让她心情舒坦,又与竹清说了好些需要注意的事。

    “归义大将军的夫人是个豪爽的女子,虽然出身文?官,但是行为举止,倒更像是武将家?里出来的姐儿,待人接物爽快,她与你,想必很有话说。”皇后话锋一转,又说道:“不?过?,她是如此,借住她家?的她的侄女儿却?不?是如此,很是有几分骄傲,性?子娇纵,你去了,也许会遇上她。”

    连皇后都?听?闻娇纵的姐儿,可想而?知到底有多“有名”,竹清问道:“那姐儿就一直住着麽?”

    “据说是来京都?住几个月,哪儿知从六岁一直住到十五岁,都?不?曾走。归义大将军曾经没了一个嫡女,千娇万宠,五岁了,高烧而?死。故而?这?个表小姐进了归义大将军府,那可是当作嫡小姐养的。”皇后略有些嘲讽,“他们的亲生女儿要是知道自个的父母把宠爱移到旁人身上,只怕伤心欲绝。”

    竹清听?明白了,归义大将军死了一个女儿,就为夫人接了侄女儿过?来,原是想着宽慰夫人几日,哪曾想夫人不?愿意让侄女儿回?去了,如此,便一直养着。

    他们归义大将军府上又没有女孩儿,便把这?个表小姐当大小姐养,如珠如宝,宠得她不?成样子。

    “只不?过?,依本宫看,他们还是有几分对?亲生女儿的感情,不?然直接把表小姐过?继过?来,岂不?是更如意?”皇后说,到底不?好让一个表小姐占了将军府嫡出小姐的位子。

    如此这?般,竹清把帖子送去,将军府也回?帖,定下了五日后上门感谢。

    却?说殿中省被搬空,竹清走进去时,还有宫人在打扫卫生,这?是彻底扫除干净,才能在这?里建起尚宫局。

    “姑姑,林公?公?来了。”林忠海虽然死罪免去,但是活罪难逃,被痛打三十大板,半死不?活。依旧被贬了,贬成最低等的扫洒太监,好歹保住了一条命。

    他往日威风,菊儿便也喊他一声林公?公?,而?不?是小林子。

    “林公?公?今日有空?”竹清询问,扫宫道可是很繁琐,尤其?是今日下雪,宫道上不?能留雪,也不?能有水痕,便只能一遍一遍地打扫。

    “与人换了差。”林忠海身形佝偻,那是疼的,到现?在伤还没有好全乎。这?还是他花了大把大把银钱贿赂行刑的人,这?才逃过?一死。

    “竹清姑姑,能否借一步说话?”林忠海扫了一眼,里头的人都?装模作样清扫,实则竖起耳朵,听?他想说甚麽。

    多年来受的尊敬让他不?想被他们看热闹,他看向竹清,眼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求。

    “这?边。”竹清颔首,主动在前边走着,菊儿则在远处守着,不?让人靠近。

    “林公?公?有何?事?”竹清问道,林忠海自嘲地笑了笑,说道:“快别折煞我了,叫我小林子就好。”

    如今,他算甚麽林公?公?,教?那些小太监知道了,又要嘲讽他了,人走茶凉,更何?况他犯罪,以后断没有起来的机会,他们便肆无忌惮欺负他。

    还有他的那些死对?头,也来踩一脚,这?些天,他过?得凄凄惨惨,吃得是稀粥冷菜,住的是冷炕,活的比狗儿都?不?如。

    “有的,竹清姑姑,不?知您能不?能代为传话,我这?里有一份名单,是宫中一些太监宫女们真正效忠的主子,给了皇后娘娘,大有益处,于您,也好利于您以后掌握尚宫局。”林忠海受气受多了,谁都?想刮他一层皮肉,长此以往,他还有甚麽积蓄?

    倒不?如卖个好,换一个位子,哪怕去行宫里坐冷板凳,也好过?在宫里被死对?头们欺凌。

    “哦?”竹清瞧了瞧林忠海,他老了许多,但是眼里的精明算计依旧,显然是想谋新的出路,“林公?公?,我也有我的顾虑,万一里头有的不?真,这?可如何?是好?”

    倒也没有说单子是假的,但是半真半假,反倒让人难以分辨。她要是不?确定真假,就拿了一份单子去给皇后,自然是不?行的。

    “这?,您说如何?验真假?我都?听?。”林忠海如今只能低头,竹清能帮他,已经是用了从前的交情,他不?能再得寸进尺。

    “单子呢?”竹清问,林忠海咬咬牙,拿出来了,竹清随手点了几个,又看了看他们背后的主子,便低声在林忠海耳边说道:“你这?般做……”

    说完法子,竹清就问他,“可能要花一些银钱,看你自个愿不?愿意。”

    “愿意的。”林忠海不?能心疼钱,大不?了,把宅子卖一套。

    如此,就说定了,只看过?些时日,能不?能见效。

    尚宫局牌匾已经在制作,除了地方,竹清现?在还要选人,尚宫局当差的都?是女官,识文?识字是最基本的要求,还需要有一技之长,甚麽算术、甚麽打交道的能力等等。

    八司当中,除了司衣司、司宝司、司仪司还有行狱司之外,其?他四个司是新组建,也就意味着管事女官也要挑选。

    竹清去请皇后的话,“娘娘,司正司这?些女官您可有人选?要不?要直接指派,还是要选拔?”

    “嗯……”皇后沉吟,“既然是新组建的,那就要看看有没有新的人才,这?样,像科考那样,本宫与太子商议,出一些题目,组一场考试,临近年关,大多宫人得空,便安排他们同?一日考试,须得识字,且不?能是贴身伺候各个宫妃的宫女嬷嬷,还有先考几场小试,试一试水平,不?成的也不?能参与司正司计的选拔。”

    这?就剔除很多人了,不?过?竹清也能理解。司正掌管公?正,需要清楚律法,司计要会筹算,统筹能力要过?硬。

    这?两点,足以筛选掉许多人。

    “那咱们安排入宫的宫女们,倒可能占个头彩。”竹清说,那些宫女在庄子学了几年女学,不?差的。

    “没有选拔的经验,这?些都?需要咱们一点一点摸索,竹清,出卷子的事你不?用担心,本宫会处理。你现?在只一个差事,那就是寻摸几个宫殿,布置好,作考场用。还有小考核,也该安排起来。”皇后又与竹清商讨哪个宫殿最佳,还有——还没说完呢,秋霜进来回?禀道:“启禀皇后娘娘,平妃娘娘晕厥,情况实在不?好,咸福宫的宫人想请娘娘过?去看看,作个主。”

    咸福宫中正乱成一团,与平妃同?住的几位低位妃嫔聚在正殿外间,不?知如何?是好。

    “平妃娘娘,您小心……”有位才人喊了一声,平妃方才摔了好些茶具,瓷片散落一地,她又这?般样子,宫女们不?敢进来收拾。

    “我的儿……”平妃伤心欲绝。

    贵人才人们也不?敢使唤平妃的宫女,于是就这?样僵着,看着平妃疯癫。

    “吵吵嚷嚷成何?体统,不?知道宫里严禁喧嚷吗?”皇后语气严厉,环顾一周,把宫女们骂了一顿,“本宫若是不?来,你们是不?是就由着平妃胡闹?还有这?些碎瓶碎盏,也不?扫了,等着本宫让椒房殿的人来扫?”

    “娘娘息怒。”不?独宫女,妃嫔们也跟着跪下,她们不?经常见皇后,请安够不?上资格,这?会子也怕。

    “你们都?下去。”皇后看着搂着抱枕一脸呆滞的平妃,她坐到一旁,劝道:“平妃,你这?又是何?必,左右太子没有要全哥儿的命。”

    若是心狠一些,直接赐一杯毒酒也是可能的。守皇陵,总归是不?会掺和进政事中。

    “娘娘……”平妃其?实心里怨恨皇后,恨皇后当初把全哥儿过?继出去,若没有,她的儿子会是王爷,有她这?样身居妃位的生母,日后差不?了。

    眼见平妃执迷不?悟,皇后直接下令让平妃呆在咸福宫养病,没有她的吩咐,不?准踏出咸福宫一步。

    变相的禁足。

    平妃把皇后的耐心耗尽了。竹清走在轿子旁边,宽慰道:“娘娘别气。”

    “人心不?足蛇吞象。”皇后眯着眼睛说,她明白平妃的想法,不?就是想着有个儿子作依靠?可是她也不?想想,她能得到这?个妃位,就是因着她把全哥儿过?继出去,故而?给几分脸面她。

    不?然,她如何?能坐到现?在这?个位子?全哥儿又怎麽能平安健康地长大?只怕早就教?人害死了!

    后宫之中也曾没过?几个孩子,平妃就那麽确定,能在风波斗争中保住全哥儿?

    “罢了,不?说这?些个事,回?宫去,本宫要瞧瞧画像。”皇后说的是贵女们的画像,用来选太子妃的,太子预备着登基,总归要娶正妻。哪怕太子妃,未来的国母暂时还没有选出来,也总得有几个贴身的人伺候着。

    “对?了,还要给太子寻教?事的宫女,竹清,你把身家?清白长相柔美的宫女都?搜集一下,生辰八字、家?中情况等等都?查清楚。”皇后吩咐,竹清应了。

    教?太子知事?日后进了后宫,少不?得有个贵嫔的位子,又是一番小风波要起了。

    宫道扫得干干净净,拐个弯,明黄色的轿子就消失在风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