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VIP] 模特
大娃心口也砰砰直跳, 他知道摆摊挣钱,但没想到这么挣钱!
现在腰间怀揣巨款,他手都是抖的。
左右张望一下, 四下无人,低声道,“咱们赶紧走。”
这年头也不是那么的太平,万一给人盯上了, 打.劫他们了可咋整。
兄弟两个约好下周来的时间,各回各的宿舍。
大娃一路闷头赶路,直到回到宿舍,把钱仔细地藏在被褥里,才算松了口气。
下个周末, 大娃跟大虎如法炮制,把剩下的童装都卖了。
那些面粉厂家属院的大哥大姐果然如他们说的, 来捧场了,也有不少新顾客,原本三小时卖空的衣服,现在一个多小时就卖光了。
收摊的时候,大虎眼尖,看到有几个跟他们一样背着防水布的男人,脚步匆匆地赶来他们摆过摊的地方, 赶紧用胳膊肘捅捅大娃,低声道, “大娃, 你看。”
大娃忙着收防水布呢, 抬眼一看,顿时乐了, 道,“抢生意的来了。”
幸好,他两手上的衣服已经卖光了。
卖衣服挣钱,谁都盯上这块大肥肉,别人见他们卖得火,可不就想来分一杯羹嘛。
不过,这几个人打错算盘了。
大娃他们卖了不少衣服,估计面粉厂家属院没几家几户还想再买的。
大虎现在已经完全尝到了做生意的好处,舔舔嘴角,目光带火,“大娃,咱们下周还来卖童装吗,卖这玩意也太挣钱了。”
哪怕买五件送一件,那也是有很大的赚头。
大娃想了想,摇头,“现在跟我们抢生意的来了,我们要是再进童装来卖,哪怕有优惠,也不一定竞争得过他们。”
大虎道,“那我们可以换一个厂子家属院门口卖呀,你嘴巴灵,我手脚快,咱俩搭配,干活不累,肯定能卖的跟这两周一样火。”
大娃乐了,“你能想到的,别人也能想到,瞧着吧,来抢生意那几人看到在面粉厂家属院门口不好卖,脑子一转,就会去附近厂子家属院摆摊了,我们只有周末有空,等周末再来,也会面临跟他们一样的尴尬状况,那就是大家都买过了,没人想买了。”
大虎一想,也是。
这年头做倒爷的,哪个脑筋不灵。
而且他们两个顶多算个兼职倒爷,人家可是全职的,干啥不比他们方便?
大娃拍拍大虎的肩膀,“别忘了,咱们还有几麻袋的女装呢,先把那个卖完,到时候再说。”
大虎道,“也是,那咱们下周就去卖女装去。”
大娃没说的是,他不想卖童装,还有一点,用他最近上会计基础课学到的一个词,那就是利润太低了。
童装能值几个钱。
买家大多都是家属院的大爷大妈,苦日子过惯了,一分一厘都要算,卖一件衣服出去,都要废他三斤唾沫。
而且从他跟大虎的学校赶来这边,也要倒好几趟辫子车,属实有些不方便。
他其实更看重女装这块市场。
经过大娃在七浦路服装批发市场的观察,大姑娘小媳妇们都爱俏,要是看中了,喜欢一买买好几件,而且不爱讲价,懒得废嘴皮子,跟这些人做生意,那叫一个方便痛快。
大虎问,“你想好去哪卖女装没?”
大娃道,“去学校门口。”
大虎一惊,“咱俩学校门口吗?被抓咋整?”
大娃乐了,“不是,是二妞学校门口,也就是沪市音乐学院。”
在他们两自个的学校门口卖,倒是不怕被同学认出来丢面,主要是怕给老师和校长撞见,那就有不小麻烦了。
而且他两的学校号称和尚庙,男孩子比女孩子多多了,去那卖衣服,卖给谁?卖给有女朋友的男孩子吗?想想就否定了这个主意。
但二妞所在的沪市音乐学院就不一样了,学音乐的女生不少,而且家里大多条件不差,这才是他们卖女装的目标人群。
大虎一听在沪市音乐学院门口摆摊,点点头,又摇摇头,“可以是可以,但在学校门口摆摊的人不少,咱们卖得过他们吗?”
上回他们送二妞去沪市音乐学院,可看到了不少倒爷在人家学校门口摆摊,粗粗一看,有四五个摊位,都快成一个小市场了。
要是大娃跟大虎带着衣服去那摆摊,哪怕衣服挑的再漂亮再时兴,也不一定卖得过人家。
大娃不知想到了什么,乐了,一握拳,“所以,咱们得另辟蹊径。”
“另辟蹊径?”大虎奇了。
“对。”大娃道,“这事啊,还得麻烦二妞。”
“什么?”二妞惊声道,“让我给你们做模特!”
她没想到,他哥跟大虎哥,两人大晚上的来找她,一开口就是这事。
“对。”大娃搓搓手,好话跟不要钱似的,“你看你长得好看,身材好,盘亮条顺,那衣服往身上一穿,不是衣服衬你,是你衬衣服啊。”
二妞斜眼看他,“好看那也不能当饭吃。”
“能当饭吃。”大娃道,“你好看,我们摆摊,你穿几件漂亮衣服做模特,站旁边吸引客人,挣了钱,咱们就有饭吃了。”
二妞可从来没做过什么模特,犹豫道,“这能行吗?”又道,“要是没卖出去,砸手里了,我可不管啊。”
大娃嘿嘿一笑,“咱两兄妹合璧,还愁啥有卖不出去的嘛,等挣了钱,你一年四季的衣服,我全都包了,再跟大虎请你和三娃和芳芳吃饭,吃大餐!”
二妞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又问,“你当倒爷这事,爸跟妈知道嘛?”
当然不知道啊,要是沈烈知道他去当倒爷了,尤其还撺掇二妞给他的小摊当模特,那绝对能拿擀面杖把他从海浪岛追到沪市。
大娃不接茬,嘻嘻道,“你猜。”
二妞继续斜眼看他,“你就是皮痒了,要是爸发现了,请你吃竹笋炒肉,你看我跟三娃拦不拦着。”
大娃嘀咕一句,“发现了再说。”摆摆手,“先不说这个,说说摆摊的事。”
他从包里拿出几件衣服,递给二妞,“下个周六,我跟大虎拿衣服过来摆摊,到时候你换上这几件衣服,站旁边就行了,也不用你吆喝张罗,我两来就行。”
让二妞做模特这个法子,还是他从电视广告上得到的启发。
人家在电视上卖东西,都会找人来拍广告,比如之前很火的一条口服液广告,就是一男一女捧着口服液,介绍多好多好,喝了能永葆青春,广告最末尾,那两人还把口服液给喝了下去。
大娃就想,他卖衣服也是一样的。
哪怕衣服再漂亮再时兴,那也是摆在地摊防水布上的‘死货’,但是有二妞做模特就不一样了,她个头高,双腿长,身材凹凸有致,就能把衣服穿出那个味。
别人看她穿得好,肯定也想买,这就是大娃打的主意。
说定了,二妞就抱着大娃给她的几件衣服回宿舍了。
这些衣服还得再洗一遍,才能穿身上。
周六,二妞找人借了个铁熨斗,把衣服都给熨了一遍,看着更加整齐平滑,还别出心裁地在袖口和领口处喷了一点香水。
三人在学校门口集合,大娃跟大虎一看二妞,齐齐哇了出声。
大娃围着二妞转了几圈,“可以啊,二妞。”
他是知道二妞穿衣服好看,但没想到这么好看。
如今已是深秋,二妞今天穿的是大娃给她的,深蓝色的丹宁裤,白色的紧身长款上衣,黑色的直线型大翻领大衣。
二妞的舍友以为她换了新衣服,打扮得这么漂亮,是要出来约会的,还特地别出心裁地帮她描了眉毛和涂了口红,更显得二妞眉目如玉,而且她个高腿又长,走起路来那叫一个英姿飒爽。
光是在校门口站了一会,就吸引了不少目光。
大娃拿眼睛一扫,就看到有几个年轻的小伙子,应该也是学生,偷偷摸摸地打量二妞,有一个还蠢蠢欲动,估计想上来打听二妞的名字和专业。
可惜,二妞没开窍,或者发现了不在意,对那些目光视若罔闻,“哥,咱们现在就去摆摊吗?”
大娃看了看天色,正是下午,学校门口热闹的时候,“对。”
他跟大虎挑了一个校门口斜对面的位置,把防水布一铺,衣服一摆,就开始吆喝了,“走一走,看一看啊,又洋气又时兴的漂亮衣服,便宜卖了啊。”
三个年轻人,外貌出众,哪怕不吆喝,也吸引了一众人的视线,这一吆喝,更是引了不少人过来。
二妞看人一多,立即按照大娃的叮嘱,回忆了一下电视和杂志上看到的模特常摆的姿势,左手叉腰,右脚稍稍往前一立,站在了摊子前面。
一个扎了高马尾的女孩先是扫了二妞几眼,才上前拿了一件丹宁裤,问大娃,“你们这衣服咋卖啊?”
大娃脸上漾出一个笑,先比了个八的手势,又翻过来再比一个九的手势,“你手上这条丹宁裤,八十九块钱。”
高马尾女孩惊声道,“这么贵!”
她下意识地皱起眉头来。
若不是看大娃他们是三个年轻人摆摊,而且站在摊前的女孩穿的衣服又好看,她都去别家她常买的摊子买衣服了。
没想到,她好心来照顾生意,人家却把她当冤大头,想‘宰’她!
大娃对她的质问一点都不生气,还是笑眯眯的样子,顺着高马尾女孩的话往下说,“是贵了一点。”
听大娃顺着她的话,高马尾女孩脸色稍霁,“能不能便宜一点。”
大娃笑笑,“大妹子,我实话跟你说,我进货也差不多是这个价,实在是不能再便宜了。”
高马尾女孩道,“可是别的摊子,像这样丹宁裤,顶多就卖四五十块钱一件。”
大娃扫了一眼相邻的几个摊子,确实,人家也有卖丹宁裤,还不少,“他们卖四五十,我们就卖八十九,因为我们的丹宁裤就值这个价格。”
见高马尾女孩一脸不信的样子,大娃指了指二妞,“不信,你看我们家的模特,她身上穿的就是你选的这条丹宁裤,看看,版型是不是很好,是不是很显腿长,你再仔细看看,咱们家的丹宁裤线头是不是处理得很好。”
高马尾女孩当然知道她挑的这条丹宁裤,就是二妞身上的同款,她就是看二妞穿了,她才想买的。
二妞实在太亮眼了,那条丹宁裤显得她的腿笔直修长,整个人就跟从电影海报和杂志上走下来的大明星似的,简直太时髦了。
高马尾女孩忍不住也想买一条同款,她也想穿成电影海报和杂志上走下来的大明星。
听完大娃的话,高马尾女孩拿起她挑的那条丹宁裤细细打量,“嗯,确实,线头处理的不错。”
大娃弯嘴一笑。
其实进货的时候有很多地方都是有线头的,比如口袋,或者领子袖口,是他跟大虎两人,细细地用剪刀剪了一遍,所以看在高马尾女孩眼里,这就是一件,‘线头处理得特别好’的衣服。
大娃继续舌灿莲花,“大妹子,你看你跟我们家模特一样,腿特别长,要是买了这条丹宁裤,肯定能显出你的优点,说不定走在路上,还有人找你去拍电影呢!”
二妞趁机换了个更显腿长的姿势。
高马尾女孩心里乐开了花,脸上却不显,“你再便宜一点。”
大娃摇摇头,“真便宜不了,就是这个价。”又道,“我跟你担保,你拿回去洗,绝对不会掉色。”
高马尾女孩想到自己买的上条丹宁裤,就是洗了好几盆蓝水出来,终于下定了决心,“行吧,我跟你买了。”又道,“要是掉色了,你看我找不找你算账。”
大娃趁热打铁,“大妹子,你就放心吧,我以后常来这里摆摊,要是掉色了,掉一条,我给你赔十条。”
高马尾女孩总算放心了,从兜里掏出钱,“喏,八十九块。”
大虎利索收过钱,往腰包里一揣。
大娃又朝高马尾女孩挥挥手,“下次再来啊,多带几个客人来,我给你打折。”
第92章 [VIP] 游戏厅
送走高马尾女孩, 大娃他们又做了几单生意,几乎有一半都是冲着丹宁裤、直线型大翻领大衣来的。
谁让二妞这个模特做的太成功了,相邻的几个小摊卖出一件的功夫, 他们能卖出好几件,看得其他倒爷眼热不已。
隔壁摊位上的女倒爷是个大婶,说了一口地道的沪市话,酸了好几句, “你们这个女娃娃灵的哦,怪道人家都去你们那买。”
大娃笑笑没接话,再下回有生意的时候,若是碰上他们那的卖光了,他就推荐人去大婶或者其他摊位上买, “我们这儿没有了,您可以看看其他摊位。”还给人指了指。
这样一来, 几乎没人再酸他们,也没人再盯着他们了,都专注着做自个的生意了。
那大婶从大娃介绍的客人那成交了一笔生意,点点头,夸了大娃一句,“你这小伙子,生意做得不错, 人也挺可以的嘞。”
又会做生意,又会做人。
大娃笑笑, 借机和大婶攀谈起来, 从她口中倒是套出了不少跟做买卖有关的信息, 比如去哪进货更便宜,哪里更好卖。
他说话的功夫, 摊位上又来了一对年轻男女,似是一对学生情侣,那男的扫了二妞一眼,指着她惊声道,“我认得你,你是白毛女!”
大娃跟大虎对视一眼,什么白毛女,他两咋没听说过?
女生本来还在认真挑选衣服的,听她男朋友一说,抬眼一看二妞,乐了,“真的诶。”
他两说的是沪市音乐学院国庆晚会上,二妞表演的歌剧节目白毛女,她在里头就饰演的白毛女。
布衣白发红头绳,配上二妞漂亮的脸蛋,还有出色的歌喉,将被地主压迫的凄惨唱得百转千回,荡气回肠,实在是令人印象深刻啊。
难怪这对学生情侣一下就认出来了。
其实认出二妞的人不少,只不过像他两这样大剌剌说出来的还是头一个。
被呼做‘白毛女’,二妞也不恼,弯弯嘴角,“是师兄师姐吧,你们好。”
这两学生情侣本来有些尴尬,因为直接叫别人做白毛女,虽然是情急之下脱口而出,但确实有些不礼貌。
没想到二妞一点都不介意,还称呼他们为师兄师姐,两人心里不禁对二妞多了几分好感,多聊了两句,“沈师妹,你咋在这招揽客人啊。”
二妞指了指大娃和大虎,“因为这是我家的摊位,这是我的两位哥哥。”
大娃冲两人点点头,笑道,“既然是我妹同学校的师兄师姐,那我给你们打八折。”
沪市音乐学院管的比其他学校要宽松一些,学生之间做生意倒是不禁止的,有些脑瓜子灵的,还会自己带些东西到学校里卖,只要不闹出什么大问题,老师一般是不管的。
所以一听二妞说,这是她们家的摊位,男学生就是感慨一句。
而女学生一听大娃说,要给她打八折,简直大喜过望,因为说话的功夫,她也没忘挑选衣服,大娃这摊位的衣服又漂亮又洋气,版型也好,她看中了好几件。
指着挑好的几件衣服跟男学生道,“东林,我想要这几件。”
男学生东林也是个财大气粗的主,而且大娃说了要打折,他想也不想便把女学生挑的这几件衣服都给买了下来。
两人临走前笑笑,冲二妞道,“沈师妹,下回我们再来照顾你们家的生意。”
二妞脆声道,“谢谢师兄师姐,你们慢走。”
大娃也道,“两位慢走,下次要是再来买东西,或者介绍客人过来,我还给你们打折。”
从下午站到了天黑,才将最后一件衣服卖完。
大娃心算了一下利润,顿时喜上眉梢。
二妞站了几个小时,还要摆姿势,简直累得不行,一屁股坐在小板凳上,长吁短叹,“下回再有这样的事,我不来了,腿都站麻了。”
“别介。”大娃道,“嘿嘿,要不是你,咱们哪能一下午就把衣服卖完,你可是大功臣,咱们的活招牌啊,下次还得喊你。”
二妞斜他一眼,“你真是我亲哥。”又道,“你咋不叫三娃呢。”
大娃一拍脑门,“我咋没想到呢,等下回卖男装的时候,我就叫他来做模特,铁定能卖得更好,这臭小子也是上过报纸的人,他往摊子前面一站,指定能吸引不少客人,这叫啥,这就叫名人效应。”
大虎一边卷防水布一边凑趣道,“要是让沈叔知道,你这么欺负他的宝贝闺女,小儿子,仔细你的皮。”
三人把东西一收,步行到了沪市音乐学院旁边的一条小巷子里,找了一家馄饨店,要了三碗虾仁的小馄饨。
白皮小馄饨在汤里起起浮浮,汤里点缀着绿色的葱花,带点红色的小虾米,一点紫菜,咬一口小馄饨,露出半个虾仁,那叫一个鲜。
三人连轴转似的忙了一下午,早都饿坏了,三口两口就把虾仁小馄饨给吃了个干净。
大虎一抹嘴巴,“咱们这次真是挣回本了。”
说的还是保守了,哪止挣回本,简直挣大发了。
大娃嘿嘿一笑,跟二妞说,“你上大学未来四年的衣服,你哥我全都包了。”又道,“对了,你不是说你那舍友帮你化了妆吗,赶明儿我给你两件衣服,你给人家当作谢礼,别欠了人家的。”
二妞点点头,“我省的。”
大娃听过,看着空碗里的一点汤,发起了呆。
大虎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想啥呢?”
“在想下一步卖衣服要咋卖。”大娃道。
他心里其实初初有个雏形,大概决定好要咋卖了。
还是卖衣服,因为这玩意利润属实高,而且他们摆的还是流动摊,一点成本也没有。
之前跟隔壁摊位的大婶聊天,她提到一件事,就是有些倒爷会把在沪市进的衣服,拿到其他地方去卖。
一转手,又翻了一番的价格。
说的大娃心热不已。
沪市附近,坐火车几个小时内能到的地方可太多了。
像苏州、无锡、嘉兴,坐火车一小时就能到,两小时能到扬州,哪怕是连云港,也只需要坐三个小时火车,那来回也就六个小时,若是起得早点,回来得早点,一天之内往返不是问题。
大娃越想越是心动,简直恨不得不上学了,从兼职倒爷,变成全职倒爷,就专门卖衣服,五湖四海地卖去。
但也只是想想。
他妈说过,学历是块敲门砖。
要是贸然退学了,对得起他这寒窗苦读的十年吗?
嗯,虽然也没咋苦读,但好歹也是他靠自己的努力考上的大学不是。
读大学还能开阔眼界,要不是上了学校不少专业课,学到了不少知识,又认识了他那帮舍友好兄弟,从他们口中得知了不少事,他这生意还不一定能做的这么顺利。
大娃深呼吸,长出一口气,觉得自己现在要练练心境了,‘穷’人乍富,最是要命,还是得稳,饭得一口一口吃,钱得一点一点挣。
这些思绪在脑海里转过一番,大娃也冷静下来,道,“得先把三娃的钱还了。”
借了三娃两千块钱,再多给一百做利息,亲兄弟,明算账。
二妞做了一下午的兼职模特,倒不需要特地给辛苦费,她手里有钱,沈烈和宁棠没少补贴,上了大学,又得校领导和老师看重,大一刚入学就帮她申请了奖学金,还有上大学的补贴,她哪怕不做生意,也是三小只里最有钱的一个。
——本来应该是三娃,不过这小子一拿奖金和工资,全都寄回去给宁棠了。
光包二妞的衣服不够,大娃目光往二妞空荡荡的手腕上转了一圈,下回得给他妹买个表,听说梅花牌的不错。
大娃算了算,还完钱,估计还剩个两三千块钱,还跟以前那样,留够饭钱,其余的钱全做本金。
拿定主意,大娃去了一趟海军游泳队训练基地,把三娃的钱一还,剩下的钱又进了一批衣服。
又是一个周末,他跟大虎包袱款款,坐着火车去了连云港。
这回去,没带上二妞,也没带三娃。
从沪市进的时兴的批发衣服,哪怕不用模特,去到另一个城市,也一样能卖出好价钱,因为都是不常见的时髦漂亮的衣服,只在电视上、杂志上,才看到明星穿过,这款式别的地方少有。
只愁两人加起来只有四条胳膊四条腿,能带去的衣服不多,半点不愁销路。
赶火车可不是件轻松事,去的时候买的卧票,回来的时候没抢到票,就在车座旁边站着,闻臭脚丫子味。
这番辛苦也是值得的,只光这一天卖的,就挣回本了。
去的时候,大娃盘算着,要不要入手一辆自行车,有了自行车,能载的货就更多了,等回来的时候,他已经从自行车想到了BB机,那真是洋玩意,之前看过宁军用了一回,他就记心底了。
挣的钱不少,腰包鼓鼓的,也得亏大娃和大虎是两壮小伙子,才没人敢打他两的主意。
他两也谨慎,摊上卖的是最时兴的衣服,他们穿的却是最破最旧的衣服。
卖来的钱贴身藏着,一路眼观八方,才从连云港带着这一大笔钱回到沪市。
早上六点钟去的,晚上八点钟才回到。
大虎问大娃,“咱们现在就回宿舍吗?”
大娃摇摇头,“不,我想先去趟百货大楼,给我妈买点擦脸的。”
上回寄回去的只有衣服,擦脸的,像蛤蜊油,润肤霜啥的,一件没买,因为囊中羞涩。
这回挣了钱,大娃决定全部补上。
除了买擦脸的护肤品,大娃决定再买些化妆品。
他可瞅见了,二妞舍友给她化的妆不错。
当然,以大娃的眼光,自然看不出化妆的道道,只觉得二妞化过妆后,脸更白了,嘴更红了,总之就是比以前更‘精神’了。
大娃跟大虎进了百货大楼,两大小伙子也不懂挑什么护肤品,化妆品,就让售货员,哪个贵来哪个,贵的肯定没错。
售货员看他两打扮得破破烂烂的,身上还背着防水布,看着就像刚从下面地方来的,本来不想接待的,但没想到是两大主顾,当即赔了笑脸,要啥包啥。
大虎看大娃买了东西,也跟着买了不少。
他妈苦了一辈子了,也该他这个儿子孝顺孝顺。
只要大娃买的,他都跟着买了一份。
两人说说笑笑,出了百货大楼的门,大虎吐槽道,“你瞧见刚从那个售货员的脸色没。”
“瞧见了。”大娃笑一下,道,“黑得跟锅底一样。”
哪有这样做生意的。
得亏是百货大楼,铁饭碗,不然瞧见这样一张臭脸,哪个顾客有心情买他们的东西。
大娃又回忆了一下刚才柜台售货员的臭脸,暗自惊醒,“大虎你以后可得多提醒我,少朝客人摆那样的臭脸。”
大虎乐了,“你哪用我提醒,你倒是该提醒提醒我。”
他两摊位上的东西卖得好,货好是一个原因,大娃能说会道,也是一个原因。
来的客人不管是大姑娘小媳妇,还是大娘大叔小伙子,他都能跟人家说上两句,夸人家两句,聊得客人心里舒坦了,买卖也就成功一半了。
两人走了一段,大虎揉了揉眼睛,惊声道,“那个是不是苏光宗?”
大娃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白皮肤,容长脸,细眼睛,薄嘴唇,可不就是苏光宗嘛。
如今大一的第一学期也快过去了,马上都要期末考,然后放寒假回家过春节了,好几个月过去,哪怕是在一个城市,相互之间学校离的也不远,大娃也是头一回见着苏光宗。
苏光宗还穿着当初出岛上大学时,宁雪给他做的衣服。
红色的毛线衣,上面绣着几朵白色的云,红白相间,十分显眼,是以两人一眼就认出来了。
大虎发问,“他这是去哪?”
苏光宗对大娃和大虎的目光犹自不觉,脚步不停。
两人眼睁睁地看着苏光宗走进一间门面里,那是一栋瓦房,门口立着两个闪着蓝光白光的小灯箱,里边黑洞洞的,有几个打扮得流里流气,抽着烟的社会小青年站在门口。
大虎皱紧眉头,“看着不像什么好地方。”
确实不是什么好地方,大娃隐约猜出来他这是去的哪,“他这是去的机房,机房就是玩游戏的地方。”
机房是好听点的称呼,用大白话说,就是游戏厅。
大娃有个舍友最喜欢去游戏厅玩,听他说,这种游戏厅都是私人经营的,里面摆上十来二十台游戏机,一块钱能买两个游戏币,能玩格斗游戏或者那种名将闯关的。
听说可好玩了,大娃舍友买上一瓶水一包烟,能在里头玩上一天,中午进去,深夜才出来,肚子都不知道饿的。
大娃心砰砰跳了两下,道,“苏光宗怎么会去机房玩,这可不像他。”
他对苏光宗的印象还停留在乖乖牌,他犹记得苏光宗跟苏耀祖兄弟两可爱学习了,连周末都不出来玩,回回都考第一,用他妈的话说,就是学霸一个。
怎么如今学霸都开始玩起游戏机了?
第93章 [VIP] ‘做研究’
大虎挠挠头, 他也不晓得,随口道,“估计赶时髦玩玩吧。”
“这时髦一般人可赶不了, 可花钱了。”大娃道。
游戏币虽然不是太贵,一块钱能买两个币,但是禁不住一个游戏币只能玩个几分钟,在游戏厅呆上一天, 花个十来二十块,肯定是有的。
普通学生一个月的补贴也就十来块,游戏厅一天就十来二十块钱打底。
反正一般学生消费不起。
但苏光宗手里有钱,大娃是知道的。
毕竟宁雪是疼孩子疼出了名的,据说苏光宗和苏耀祖上大学的时候, 把苏家半个家底都给带上了。
越是挣钱,越知道钱来的不容易, 反正要是换做大娃或者大虎,都是绝计不肯花这个钱去消遣的。
大娃扫了一眼黑洞洞的门面,“管他呢。”
回到宿舍的第二天,大娃就抽空去了趟邮局,把在百货大楼买的东西都邮寄回去,又写了一封信,想了想, 末尾还是提了一句,他碰见苏光宗进了游戏厅的事。
不过刚写完这一句, 他又提笔画了两道横, 把字划掉。
花钱是一码事, 其实去游戏厅玩玩游戏机也没啥,他舍友天天去, 还不是过得好好的,就是沉迷游戏有点耽误学习,估计期末要挂科了。
不过苏光宗有钱,又是学霸,玩玩游戏,应该也不耽误学习,对吧?
所以这事还是不说了,别整得他像个乱传话的碎嘴子。
大娃把信和包裹寄出,出了邮局门口,看了看碧蓝的天空,不禁联想到了海浪岛一望无际的大海,心想,他爸跟他妈现在在干嘛呢?
宁棠正在试大娃上回寄来的连衣裙,红色白波点的款式,挺有复古风的感觉。
穿上这条红色白波点的连衣裙,越发显得她皮肤白净,裙摆下的一双长腿又细又直。
吴秀芹艳羡道,“你们家老大真是孝顺哦。”
这样的款式图案,别说海浪岛没有了,哪怕在江市,也找不到一条。
不是说沈家的三个孩子都是继子继女,不是宁棠亲生的吗,怎么这三个待她这个后妈,比岛上有些人家的亲儿子待亲妈都好?
吴秀芹是川省人,近期才来随军,她性子直爽,来了没多久,就跟不少军嫂打成了一片。
从其他军嫂口中,可听了不少宁棠的传闻。
有说她性子懒散,日上三竿才起床买菜做饭的。
有说她不配当个女人,天天都让沈团长买菜做饭做家务的。
有说她对三个孩子不好,她家老大在学校打架被叫家长,她还说男孩子就应该多打架的。
零零碎碎的听下来,吴秀芹对宁棠的印象差到了极点。
可偶然机会下一接触,发现完全不是这么个事。
她要真这样,那沈团长能对她那么好,还心甘情愿地做家务嘛,她要真待孩子差,他们家老大能去了沪市都不忘买东西寄回来吗?他们家三个娃能一个当运动员,两个上大学吗?
人心换人心,这些军嫂骗傻子呢,想想都知道,估计是那些军嫂羡慕沈家日子好,嫉妒宁棠被沈团长捧在手心里,酸出来的。
送走吴秀芹,宁棠弯了弯嘴角,她还蛮喜欢这个刚来没多久的军嫂的,虽说性子辣了些,心直口快,可总比那些背后插刀的人强。
她刚准备进厨房做饭,就听见门口有叮铃声,跟坐在摇摇椅上看报纸的沈烈对视一眼,“有信,不知道是谁寄来的。”
沈烈道,“应该不是大娃,这小子才刚寄东西回来多久。”又道,“估计是爸跟妈寄来的。”
他去接了信,还提着一个大包裹回来。
宁棠从他手里拿过信,一看邮戳,登时乐了,“你猜错了,还真是大娃寄来的。”
沈烈死鸭子嘴硬道,“就不能是二妞或者三娃或者军子寄的信嘛。”
“我哥一般不寄信,都是寄东西,打从大娃他们到了沪市,三个孩子的信都是由大娃执笔的。”宁棠用小刀把信裁开,“别嘴硬了,看看大娃寄了什么东西回来。”
沈烈把包裹拆开,露出里面的一堆东西,蛤蜊油,润肤霜,娇兰口红,片仔癀珍珠霜,京卫本草蜂胶眼霜……顿时瞪大了眼睛,“这臭小子把人家百货大楼卖化妆品的专柜给打劫啦?”
宁棠也被吓到了,“咋寄了这么多。”
这估计得用好几年。
宁棠道,“算了,先看信。”她扫沈烈一眼,“你不过来看吗?”
沈烈随口道,“你先看。”
他在点数呢。
这盒蛤蜊油值个五毛钱,这罐润肤霜值个五块钱,这支娇兰口红他没见过,估计也得小十块,这些杂七杂八的,加起来五六十肯定是有了。
大娃哪来这么多钱?
前不久不还寄了不少衣服回来吗。
要说大娃把自个给他的钱,全买了这些东西,沈烈是不信的。
这小子没那么傻。
沈烈又点了一遍,心里有数了,看来这小子去沪市没少搞花头,暗哂道,臭小子,看到时候回来我怎么收拾你。
宁棠一目十行地把信看完,沈烈问,“大娃在信上说了啥。”
“没说啥,就说了一下二妞在她们学校国庆晚会上演了白毛女,三娃又参加了一个市级的游泳比赛,他自己专业课学的不错,估计来年能拿奖学金。”宁棠道。
她的目光扫到最后一行,看到划掉的那行字,乐了,指给沈烈,“你看这个。”
大娃粗心,最后一行字只是划了两笔,细细一看,还是能看出写的啥的。
沈烈望过去,一字一句念了一遍,道,“他看到苏光宗去游戏厅了?”又问,“啥是游戏厅。”
这个宁棠知道,“就是一间屋子,里面摆上许多台游戏机,可以玩游戏,不过想玩得花钱,也不便宜呢。”
这会正流行这个,上到十来岁二十来岁的青年,下到七八岁的小孩,都爱拿着自己的钱或者跟家里的大人讨了零花钱,去游戏厅里玩上几把。
上回宁棠和曾心兰去江市的时候,就看到开了好几家这样的游戏厅,里面不少大小伙子,玩得火热,有一人玩一台的,也有两人玩一台的,更有一个人玩,一群人看的,个个都‘杀’红了眼。
曾心兰新奇,拉着宁棠进去转了转,里头乌烟瘴气的,差点没熏出个好歹。
出来就跟宁棠说,要是大虎也像这帮人那样,非得打断他的腿不可。
听宁棠形容完,沈烈皱紧了眉头,这一听就不是什么好地方。
这游戏玩多了,要是上瘾可咋办?
不过他跟大娃想到一块去了,苏光宗成绩好,自小也乖巧,玩一玩,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吧?
但沈烈又想,这事要不要跟苏俊彦提一嘴。
宁雪就算了,性子太左,跟她说不来话。
沈烈踌躇了几天,还没拿定主意呢,苏俊彦倒是先找上门来了。
自打苏光宗和苏耀祖去上了大学,宁雪就没什么事干了,家里只剩苏俊彦一个,不折腾他折腾谁?
于是一天天的揪着苏俊彦,告诉他要上进,别一个后勤部股长的位置就一屁股坐到老。
宁雪这么急是因为,王师长要被调走了,最近有风声传出来,有可能上面要提拔沈烈做师长。
这个传闻可不是无的放矢,四个团的团长,沈烈最年轻,还是海军学校毕业,有文凭有能力有水平,不提拔他提拔谁?
眼看着沈烈都要当师长了,苏俊彦总不能还当个后勤部的股长,一辈子都不往上升吧。
于是就见天儿地折磨苏俊彦,天天耳提面命,要上进,要会来事,还爱指手画脚,‘点评’一下军.国大事。
苏俊彦烦不胜烦,心想,上头的事,是你一个妇道人家能参悟的。
不过这话跟宁雪说了也是白说,她听不进去。
苏俊彦心里苦闷,就来找沈烈了。
他过得不开心,沈烈也别想好过!
于是周一开完大会,苏俊彦就捧着茶缸子,慢悠悠地晃到了沈烈的办公室。
沈烈正埋头写文件呢,前两天王师长找他谈了话,王师长一走,确定是由他接任师长这个位置,他得写一份述职和晋升申请书上去,层层递交,上头才能正式任命。
刚写到一半,就看到苏俊彦晃了过来,抬眉道,“有事?”
苏俊彦把茶缸子往他桌上一放,“没事,就来找你唠唠。”
沈烈把文件收到柜子里,“呵呵,你平时可不咋来找我唠,真是稀客。”
虽然沈烈收东西收得快,但是苏俊彦还是眼尖瞧见了,心底泛酸,从喉咙一下酸到了舌尖,“你们家大娃跟二妞,在沪市咋样了啊?”
沈烈一愣,能咋样?回道,“挺好的。”
苏俊彦目露得意,“我来是想跟你说,趁早让你们家二妞退学,复读再考得了。”
沈烈皱紧眉头,压下骂人的话,道,“为啥?”
苏俊彦洋洋得意,“因为上音乐学院学音乐,没出息啊。”又道,“你不知道吧,我们家有个亲戚,也是念的这个,大学毕业出来多久了,都没找到工作,去问为啥,才知道,原来音乐学院的学生不包分配工作,想想也是,哪个正经的好单位,要音乐学院出来的学生啊。”
沈烈双手十指交叉,搭在桌上,“没单位要就没单位要吧,大不了我跟我媳妇养她一辈子。”
当然是唬苏俊彦的,二妞才不愁没单位要,她那个白毛女表演完,下了台就有歌剧院的领导来问,她要不要去那兼职演几个角色,顺带学习。
这事苏俊彦自然不知道,一听沈烈说他跟宁棠可以养着二妞,翻了个白眼,“你们爱养她一辈子就养她一辈子吧,反正她一辈子都没出息,就做个废物点心吧。”
沈烈不气反笑,苏俊彦还有心情来他面前损二妞呢,道,“我家孩子是没你家孩子有出息,你们家苏光宗,都出息到游戏厅里去了。”
听到第一句话的时候,苏俊彦还点点头,心想沈烈挺有自知之明的,等听完第二句,目眦欲裂,“等会,游戏厅?”
双胞胎去上了大学,一封信也没寄回来过,苏俊彦跟宁雪两人对他们的近况一无所知,只当他们还在专心上大学。
万万没想到,会从沈烈的嘴里,得知苏光宗的消息。
沈烈扫了苏俊彦一眼,看他表情,应该是不知道,“我家大娃说,看到苏光宗进了游戏厅。”
明知道这地方不是什么好去处,还容易玩物丧志,但苏俊彦还是嘴硬道,“光宗成绩好,上了个好大学,玩几把游戏咋了。”
沈烈也没其他的意思,去游戏厅吧,也不是什么大事,往小了说,也就是消遣而已,只不过刚才苏俊彦的话不入耳,他才点出来的,本意也是想给他提个醒,“反正你知道就行,多提点提点孩子,平时没事了玩几把消遣消遣可以,别沉迷进去了。”
苏俊彦不耐烦道,“用你提醒我吗,我比你会教孩子多了。”又道,“你懂什么,光宗去游戏厅,不是去打游戏的,他是有正事。”
沈烈傻了,“什么正事?”
啥时候玩游戏也成正事了。
苏俊彦一本正经地道,“这你就不懂了吧,我们家光宗是计算机专业的,懂什么是计算机不,就是搞电脑的,高科技人才,他去游戏厅,不光是为了打游戏,他是为了研究,做研究你懂吗。”
沈烈摇摇头,老实道,“不懂。”他眨眨眼睛,“但是,我记得你们家苏光宗不是读医的,念的临床专业吗,苏耀祖才是念计算机专业的吧。”促狭道,“别告诉我,游戏厅里有病人,等着苏光宗去看病。”
苏俊彦傻眼了,莫名涌起一阵心虚,因为他觉得沈烈说的是真的,但还是继续嘴硬道,“我儿子我能不知道吗,光宗就是念的计算机专业。”
说完,也不等沈烈答话,推说还有其他事,脚步匆匆地跑了。
记错儿子专业这事,太丢人了,再留下来怕沈烈笑他。
沈烈看着苏俊彦慌张逃跑的背影,嗤了一声,跟他斗。
苏光宗苏耀祖他们两个上的什么大学,念的什么专业,他比苏俊彦还清楚,谁让宁雪见天的来他跟宁棠面前炫耀,他都快能背下来了。
第94章 [VIP] 旧人
马上要过年了, 今年家里的头一件大事不是别的,正是安装电话。
老这么来来回回的写信,麻烦不说, 中途还得耗费好几天时间。
倒不如安个电话,以后有啥事打电话就行,方便多了。
三娃在的海军游泳队训练基地里就有电话,大娃和二妞学校门口也有小卖铺能通电话, 五毛钱打一次,说贵也不贵,说便宜也不便宜。
于是沈烈就找人在家安了一部电话。
电话是红色的,线圈是透明的,沈烈拿起电话, “咱们试一下这个电话能不能用。”问宁棠,“你说打给谁?”
宁棠道, “打给三娃。”
海军游泳队训练基地的电话,三娃第一回走的时候,就已经要到手了。
沈烈从屋里把写了电话号码的纸拿出来,拨了号,电话哔的一声就接通了,“你好,这里是海军游泳队训练基地, 请问您找谁。”
沈烈说,“同志你好, 我找你们游泳队的沈向东同志, 我是他爸。”
一听到是队里金疙瘩的亲爹, 接线员立马正色道,“我这就帮您通知沈向东同志。”
然后电话那头就没声了, 过了一会,电话再被拿起的时候,就是三娃的声音,他的声音中透着一股疲惫,“喂,爸。”
“嗯。”沈烈应了一声,问,“咋了,刚训练完?”
“对。”三娃道,又问,“这是咱家的电话吗,新安的?”
“嗯,刚安装好,头一个就给你打了电话。”沈烈道,“荣幸吧?”
三娃乐了,“荣幸荣幸,不过爸,能不能让我听听妈的声音,都小半年不见了,怪想她的。”
沈烈:“见妈忘爸的小兔崽子,得嘞,我这就帮你把电话给她。”
宁棠接过电话,促狭道,“哟,这不体坛小将嘛,我咋这么荣幸能接到你的电话。”
“妈——”三娃拉长了声音,说完自个也笑了,“就我,还体坛小将呢,我是体坛小将,那你就是体坛小将的妈。”
宁棠笑得眼角弯弯,“哎,在那边咋样了,训练累不累,今年过年回家不?”一连问了三个问题。
三娃一一回答,“我在这边挺好的,跟往常一样,训练好累。”
话音刚落,宁棠就听到话筒旁边有个年轻男声响起,“阿姨,你就听他吹吧,我们训练累,他可不累,他游一个身位等于我们游两个身位的。”
宁棠乐了,大声道,“你是三娃的队友吧。”
电话那头又应了一声,“是的,阿姨,您寄来的芒果干、生腌、海苔、鱼干,三娃都分给我们吃了,可好吃了,尤其是那个什么鱿鱼干,晚上我们训练回来,就拿几只鱿鱼干到厨房找大师傅帮我们烤了,撕成鱿鱼丝,蘸点酱油,配雪花啤酒喝,哎呀妈呀,那就一个字,绝。”
宁棠更乐了,“你们喜欢就行,下回我还给你们寄,最喜欢鱿鱼干是吧,成,我给你们寄两大包过去,保证个个都有两个巴掌大。”
电话那头发出一连串的笑声,显然开心的不行,连声应道,“哎呀,太谢谢您了,礼尚往来,阿姨你看你喜欢什么沪市特产,告诉我,我给你寄过去。”
宁棠道,“害,不用,三娃跟你说了吧,他哥哥姐姐们都在沪市,平时没少给我寄东西,我家里放的都是沪市特产,什么城隍庙梨膏糖、五香豆,高桥松饼,我这都有呢。”
电话那头惋惜了一声,“啊,那阿姨你看你还缺点啥不,你跟我说,我铁定给你寄过去,嘿嘿,只要你多给我们寄点鱿鱼干就行。”
宁棠还没接话呢,三娃在一旁不乐意,“季安国,这是我妈还是你妈,去去去,边儿玩去,别影响我跟我妈打电话。”嘀咕一声,“电话费贵着呢。”
季安国这才把听筒还给三娃,“喏,给你。”又喊了一声,“阿姨,咱们回见啊,下回你来沪市记得找我,我做东,请你到老正兴,咱们吃正宗的本帮菜去。”
宁棠被他逗得笑得合不拢嘴,跟一旁的沈烈道,“三娃这个队友有点意思。”
三娃在电话那头大喊,“他才没意思呢,妈,你看看我,我有意思。”
宁棠乐了,“好好好,有意思的三娃,你准备跟你妈我说点啥。”
三娃想了想,接了上回没说完的话头,“今年过年我回家,不过只在家呆一周,初七一过就回去了。”
“为啥?”沈烈在旁边问。
三娃腼腆一笑,“过完年,我们教练要带我到国外比赛。”
老外可不过春节,临近比赛,三娃还能回家过年,想必在他教练那废了不少口舌。
沈烈道,“好事啊。”又道,“那今年春节,你跟大娃二妞他两一起回来。”
“嗯。”三娃应了一声。
随着三娃年纪越来越大,参加的游泳比赛也越来越多,奖牌和奖杯、奖金虽然不间断的往家里寄,但他已经很少在沈烈和宁棠面前提起参加游泳比赛的事了,毕竟这事对他都跟吃饭喝水一样了。
这回三娃特意提起了去国外参加游泳比赛,沈烈和宁棠对视一眼,估计不是什么小比赛。
他两还真猜对了,若是这个比赛得了名次,那可不得了,那说明三娃算是正式的有了国际排名,也能从海军游泳队进入到国家游泳队。
作为爸妈,头一回在这事上有了无力感,语言更显苍白,只能给三娃加油鼓劲,“好好努力,放平心态。”
“嗯。”三娃重重应了一声,“我会的。”
挂了电话,也已经是半下午了,宁棠提着菜篮子出门买菜,马上要过年休市了,得多囤点菜,买完菜,宁棠十分后悔,早知道买这么多,就叫沈烈来一起帮着拿了。
谁承想,回来的时候,正好碰见了罗嫂子,罗嫂子看她提得多,就帮她拿了一些。
宁棠看罗嫂子一脸喜色,笑道,“嫂子,啥事啊,这么开心。”
罗嫂子笑得合不拢嘴,“晴晴说,今年春节要回家过年。”
宁棠:“挺好。”
她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到赵晴了,赵晴跟她丈夫都在闽省工作,工作忙,而且前两年刚生了一个女儿,孩子太小,也就没带孩子坐火车回来看罗嫂子和赵政委,如今女儿大了,赵晴和丈夫手头上的工作也轻松了一些,一有了时间,马上就来海浪岛过团圆年,顺带看看罗嫂子和赵政委了。
就在宁棠想着究竟是赵晴先回到呢,还是大娃他们三先回到呢的时候,赵晴就回来了。
她是除夕前一天的下午到的,带着丈夫和年幼的女儿,提着大包小包。
她到的时候,罗嫂子正在厨房里忙着炸撒子和糖三角。
赵晴把东西一放,就到厨房里给罗嫂子打下手了,边忙边问,“妈,你炸撒子和糖三角干嘛,我们家都没人爱吃这个,旻松也不爱吃这个,安安更是还小,哪有这个牙口咬啊。”
旻松说的是她丈夫,安安则是她三岁不到的女儿。
罗嫂子笑了,“这是炸给大娃二妞三娃的,他们三爱吃。”又道,“安安是小,给她拿一块舔舔,尝个味就行了。”
赵晴是知道她妈一向是很疼沈家那三个小孩的,“哦”了一声,就不接话了,闷头干活。
她不说话了,罗嫂子反倒是奇了,看了看她的面色,“咋了这是?”
知女莫若母,哪怕赵晴都结婚生小孩了,她那毛毛躁躁的性子也还是改不了。
罗嫂子私以为,她一回来就会跟自个说东说西的,要么就是讲讲旻松咋了咋了,或者说安安有多可爱。
没想到,赵晴居然不吭一声,这可不是她的性子。
赵晴听罗嫂子问了,手上合面的动作一顿,仔细一看,能发现她的指尖微微颤抖,声也带着颤音,“我们回来的时候,碰见孙明辉了。”
罗嫂子眼睑猛地跳了跳,惊讶得不行,“你在哪碰见他的?”
赵晴抿抿嘴,“火车站。”徐徐道,“我碰见他的时候,他正走进火车站,我们碰了个脸对脸。”想想又道,“他应该是没认出我来。”
孙明辉没认出赵晴一点也不奇怪,赵晴这几年变化很大,丰腴了许多,皮肤也白了一些,他的注意力也没在‘路人’身上,认不出来是正常的。
见罗嫂子没接话,赵晴继续说下去,道,“我碰到他的时候,他跟他爱人并肩走在一块,他爱人手上牵着一个小女孩,肚子高高隆起,应该还怀了一个。”
她似是回忆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猛地望向罗嫂子,“妈,我记得你跟我说过,我跟孙明辉一分手,他不到两月就跟人结婚了,而且一结婚他爱人就怀孕了,他爱人还生了个女儿对吧?”
罗嫂子愣了一下,应声道,“对。”
赵晴重新参加高考那会,她还怕赵晴不死心,想跟孙明辉死灰复燃,特地托人打探了孙明辉的消息,得来的消息就是,孙明辉灰溜溜地走了,不到两月就跟其他女人结了婚,一结婚就怀了孕,赵晴这才死了心,化悲愤为动力,考上了大学。
赵晴,“那算着时间,孙明辉大女儿现在的年纪应该是七岁左右。”
罗嫂子心算了一下,肯定了她的说法,“对。”
赵晴嘴唇微微颤抖,“妈,你知道我在火车站,看到他们夫妻俩牵的那个小女孩,年纪多大吗?”没等罗嫂子答话,她自个接了下一句,“看起来才三岁多一点,就跟安安这么大。”
赵晴闭上眼睛,呼出一口气,才睁开眼睛,冷声道,“他们夫妻俩生了一个侏儒!”
她这话可不是无的放矢,赵晴上的大学不是别的,正是闽省医科大,毕业后还去了市中心医院的内分泌科,侏儒症一般挂的科室,就是这个科。
正是因为有孙明辉这个心结,她才做了这个决定。
本是抱着不怎么相信的想法入了科,没想到进了科室,从不少老前辈老医生哪里学了不少知识,从他们口中得知,得了侏儒症的小孩,发育就是比普通的小孩要慢。
就好比孙明辉女儿,七岁的年纪,看着才三岁大,等到一定年纪了,就不长了,除非打昂贵的生长激素,才能促进生长,但效果也是十分有限的,顶多能让侏儒症患者稍微长高一些,要想像正常人一样,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赵晴想到这,冷笑一声,以孙家一家子那重男轻女的性格,会给孙明辉大女儿打昂贵的生长激素吗?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冷笑完,她又是一阵后怕,出了汗的后背被一股冷风吹过,手臂上全是鸡皮疙瘩,如果当初她没听她爸她妈还有宁棠的劝阻,现在嫁给孙明辉,生一个侏儒孩子的就是她了!
安安闻到食物的香味,迈着小短腿跑进厨房,看着赵晴,歪了歪头,口齿伶俐,“妈,外婆,你妈在做什么好吃的呀,可不可以给安安吃一个。”
赵晴看到健康可爱的安安,猛地蹲下抱住她的小身子,低声呜咽。
安安不解其意,急道,“妈妈,你怎么哭了呀,谁欺负你了。”
赵晴吸了吸鼻子,快速擦干净了眼泪,扯出一个笑,“没事,是厨房里油烟太大了,熏到眼睛了。”又道,“安安去客厅吧,妈妈一会就给你拿好吃的出去。”
安安点点头,迈腾着小短腿跑到客厅,边跑还边道,“那妈妈快点哦。”
赵晴笑看她的背影。
她自己个子高,旻松个子也不矮,安安遗传了他两,才三岁就比同龄人要高出小半个头了,两条小腿更是很长,想必以后也能出落成一个身高腿长的小美人。
罗嫂子看着母女两,也不说什么‘看吧,还好当初我劝了你’‘要不是我,你就嫁给孙明辉,生个那样残缺的孩子了’的话,只是道,“行了,赶紧把脸洗洗,都当妈的人了,还当着女儿的面哭,多大人了都。”
赵晴捧把水把脸洗干净,笑道,“我再大不还是你的女儿吗,在我自个亲妈和我亲女儿面前哭,不埋汰。”
说笑完,她继续做起了撒子,边揉面边想。
旻松虽然没有孙明辉那么能说会道,比较木讷,但他是干实事的人,嘴上不说,其实可疼她跟女儿了,前途也好,他一样是医生,比她还高一级,是主治医师。
夫妻俩都是医生,还生了一个聪明可爱又乖巧的女儿。
她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又忍不住回忆起代替她站在孙明辉旁边的那个女人。
穿着臃肿的冬装,皮肤泛黄,满脸黄褐斑,手指骨节粗大,日子应是过得相当不如意。
差点,差点她就成了那样的人。
赵晴看着玻璃窗映出的半边脸庞,她现在也是不如以前俊了,还丰腴了许多,但要是日子过得不称心,哪有机会给她‘胖’。
最后想完,她又想到孙明辉妻子那高高隆起的肚子,叹息一声,也不知道那里面,会不会又是一个侏儒。
第95章 [VIP] 算账
除夕半下午, 周采薇带着宝儿准备去供销社买炮仗玩。
刚走到港口附近,就看到五个打扮时髦的年轻人跳下船。
那五人见着她,非但没避开, 反而径直朝她走来。
可把周采薇唬了一跳,挡在宝儿面前,警惕地看着眼前的三男两女,冷声道, “你们是谁。”
这五个年轻男女,稍高点的两个男的穿了一身黑色的西装,领口处系了一个正红色的领结,看着特像香江电影里大佬的保镖。
稍矮点的那个男的,穿着白色的喇叭裤, 白色的V领上衣,咋说呢……流里流气的……周采薇心想, 得亏他们海浪岛腊月也不是很冷,这要是换做北方,不得把这个小流.氓给冻成二傻子啊。
这五人一左一右把两个穿着正红色套裙的年轻女人夹在中间,五人鼻梁上都架着能遮住半张脸的ha蛤镜,周采薇居然隐隐觉得有些眼熟,又问了一声,“你们五个是谁, 从哪儿来的。”
五个年轻男女相互对视一眼,皆乐了, 齐刷刷地喊道, “周老师, 是我们啊。”
说完,把鼻梁上的ha蟆镜一摘。
周采薇一拍大腿, “害,原来是你们,回来就回来,整这一身干啥,还戴个大黑墨镜的。”
大娃拍拍西装外套上不存在的灰尘,“周老师,这你就不懂了吧,现在就流行穿这个,再戴个ha蟆镜,你看我帅不帅。”
周采薇:“帅,我看你像个蟋蟀。”
三娃上前显摆,学着费翔的样子摆了个姿势,再动了动他那小短发,“周老师,你看我像不像某个明星。”又道,“要不要我给你唱一段。”
周采薇面无表情,嘴角抽了抽,“不像,歌我就不听了,回家唱给你爸妈听去。”说完,把五个孩子往家里赶,“都赶紧回家去,你们周老师我心脏不好,一天天的,想吓死谁。”
二妞脆声道,“那周老师再见。”
临走前还给了宝儿一大包水果糖。
周采薇给宝儿拆了一颗凤梨味的让她含在嘴里,“跟哥哥姐姐们说再见。”宝儿含得两颊鼓鼓,奶声奶气地朝五个哥哥姐姐们摆摆手,“哥哥姐姐们再见。”
告别了周采薇和宝儿,大娃二妞三娃还有大虎和芳芳各回各家。
今年期末考都考得晚,回来的也晚,除夕当天才到,估计各自的爸妈都等急了。
大娃二妞三娃回到家的时候,宁棠和沈烈正在厨房里做饭。
三娃大喊一声,“爸,妈,我们回来了。”
宁棠快速炒两下菜,“听见了,我们没聋,耳朵还好使。”
二妞快速跑进屋,吸了吸鼻子,“好香。”
“饿了吧?”宁棠道,“饭菜还没做好,茶几上那个果盒里放了点吃的,先垫垫肚子,饭一会就好。”
二妞去茶几一看,果盒里放了开心果、桂圆、油炸撒子、糖三角还有米通,拿了几块糖三角放进嘴里,酥香甜脆,咬得嘎嘣嘎嘣响。
三娃看她吃得香,嚷嚷道,“也给我尝一块。”
二妞斜他一眼,“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三娃冲她做了个鬼脸,“自己动手就自己动手。”说罢,剥了几颗桂圆,去了核扔进嘴里,嚼的满口香甜,他自个吃了还不忘往二妞手里塞了一把,“你不疼弟弟,我疼姐姐,喏,拿着吃吧。”
二妞给他逗乐了,慢慢吃着桂圆。
沈烈抿了口茶,扫了三孩子身上的衣服一眼,“哟,不错,穿的挺时髦的啊。”
大娃洋洋得意,“那是,可花了不少钱呢。”
沈烈挑了挑眉,顺着他的话头说下去,“花了多少钱啊。”
大娃那股得意劲没收回来,差点一张口就把真实价格给说了,顿了顿,“……没、没花多少钱,别人送的。”
沈烈眯了眯眼睛,“哪个朋友这么大方啊。”
大娃也知道瞒不下去了,他们三身上这衣服一看就不便宜,得是电视上才有的款,‘老实’道,“跟店家认识,人家半卖半送的,真没花多少钱。”
他自己就是那个店家,自己半卖半送自己,嘿嘿,没问题吧。
也确实是用比市场价少一半的价格进的货,要按进货价算,真没花多少钱,划算呀。
沈烈冷哼一声,上楼拿了几个大包裹下来,往桌上一放,“沈大娃,你别告诉我,这两包东西也没花多少钱。”
大娃拿眼一扫,桌上这三包东西不是别的,正是他寄回来那几包东西,一包是给他妈的化妆品、护肤品,一包是刚去沪市的时候买的衣服,还有一包最大的,是他摆摊按批发价进的衣服,瞅着好的,就收拾了一包寄回来给宁棠和沈烈穿,不光这儿有,二妞、三娃、芳芳、大虎那也有不少。
大娃左右转了转眼珠,支吾道,“……这个……这个。”
沈烈扯了扯嘴角,“老实交代,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大过年的,别逼我抽你啊。”
宁棠端菜出来,正好听到这一句,“过年期间,不兴打孩子啊。”
大娃狐假虎威,朝沈烈道,“爸,听到没,还是妈明事理。”
过完年他就跑路了,他就不信他爸能追到沪市去!
宁棠看他得意的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弯弯嘴角,补充了一句,“要打也是过完年再打。”
大娃脸上的得意一下就僵住了。
三娃给大娃使了个眼色,“哥,老实交代吧,我就说了,瞒不住的,咱爸咱妈是谁啊,那可是杠杠的。”
沈烈从鼻子里哼出一声,“那是。”想想不对劲,“等会,三娃子,你也有份?”
再一看二妞,二妞抬头看看天,低头看看地,就是不看他。
沈烈顿时气笑了,伸出食指点点这三个,“你们呀你们,还合伙干起坏事了。”瞪一眼大娃,“赶紧老实交代。”
大娃低下头,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吞吞吐吐地道,“爸,你先跟我保证,我说了你别生气。”
沈烈冷哼一声,“我才不跟你保证,你先说,我再决定生不生气。”
大娃眨了眨眼睛,“其实,其实我去摆摊卖衣服了。”指了指桌上那几个包裹,“这一大半,都是我跟人家进的衣服。”
沈烈其实也猜到一些,但是从大娃嘴里得到了验证,他还是没忍住跳了起来,惊声道,“什么,你当倒爷去了!”
大娃撇撇嘴,“啥叫倒爷啊,我这叫个体小商贩,没少挣钱,人家还称我一句沈老板呢。”
以大娃做生意的体量,还称不上是老板,人家这么称呼他,只是客气罢了。
他自个不摆摊的时候,也是喊人家‘倒爷’‘倒爷’的,到自己开始摆摊了,就不爱这么叫了。
沈烈:“你咋想的,去做倒爷,咋了,是家里没给够你钱?你至于去挣这份钱吗?”
时下做小商小贩一点都不入流,虽说挣得不少,但哪有坐办公室的体面,更何况大娃还是大学生,虽说不是顶好的大学顶好的专业,但那也是毕业后包分配工作,镶着金光的。
上外头别人问一句,得知你是大学生,那人家都得敬你几分。
但要是说自个是倒爷,人家嘴上说不说,心里头都看不上呢。
他爸知道他当了倒爷以后,要说的啥话,大娃其实心里早猜的大差不差了,也早跟大虎演练了一遍,该怎么回答,拉长了声音道,“爸,我可是有苦衷的啊,你不知道,我为了挣钱,可是煞费苦心,绞尽脑汁。”
三娃接嘴道,“没有脑子,哪来脑汁。”
沈烈瞪他一眼,“去,别打岔。”又跟大娃道,“你接着说,我倒要看看,你有啥苦衷,费了啥苦心思。”
大娃转了转眼珠,接着道,“爸,你说我都多大一人了。”
沈烈,“十八,过完年十九。”
在他眼里,还是个小孩呢,毛都没长齐。
大娃两手一拍,发出清脆的一声,“对啊,我都十八马上就要十九的人了,还跟家里要钱,这合适吗?”
沈烈伸手挠了挠眉心,“等会,我没听懂。”
大娃心说,没听懂就对了,嘴上继续道,“爸,你想啊,我去了沪市,可看着不少好东西,什么铁皮小汽车,BB机,电脑,我都想要啊。”
还没等沈烈接话,他接着道,“但是想归想,我能往家里要钱吗?”又道,“这肯定是不行的,爸你供我和二妞两个上大学,就已经花了不少钱了。”
沈烈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这句听着像人话。”
“所以,我想要什么,就得自己挣钱。”右手握成拳,捶了捶自己的胸口,“这才是一个男子汉。”
沈烈听着一时觉得对,一时又觉得不对,总而言之听着犯迷糊,伸手解下腰上的皮带,“甭跟我扯这扯那的,反正当倒爷就是不对,你都还在上学呢,哪能学人家去摆摊,书还念不念了。”
大娃看他爸伸手解皮带的动作就是一抖,连声道,“爸,这还是我送你的皮带。”
沈烈低头一看,点点头,“你送的东西抽你,不正合适吗?”
合适?
合适个屁!
大娃一边往椅子后面躲,一边喊道,“二妞,三娃,快点拦着爸,你们忍心看他抽我嘛。”又朝厨房大喊,“妈,爸要打我,你快出来看看啊。”
二妞和三娃起身,正准备开口,沈烈一眼过去,“你两是不是也想一起挨揍。”
这两顿时老实了,一屁股坐下,对大娃投去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沈烈伸手迈开长腿,伸手揪住大娃的领子,一把将他扒拉过来,“你也别说我冤枉你,做生意需要本钱,我可不信就我给你那三百五够你摆摊。”
第96章 [VIP] 告状精
大娃嘀咕道, “三百五当然不够,我可是找三娃借了两千。”说起他的生意经,嘴又停不住了, “做生意哪有那么简单,光有本钱还不够,还得动脑子,我聪明, 让二妞站我摊边上做了模特,也辛亏有她在,货卖得可好了。”
话音刚落,大娃就意识到自个闯祸了,连拍了自己两下嘴巴子, “我这张嘴,咋就管不住呢。”
沈烈本来只想轻拿轻放, 打大娃几下,给他长个记性,一听他居然找三娃借钱,还让二妞做模特,这火一下就上来了,“好啊你,自己一个人做倒爷不够, 还要拉上弟弟妹妹。”咬牙切齿道,“沈大娃, 你可真是出息了。”
皮带舞的虎虎生风。
大娃张嘴便喊, “妈, 妈!你再不来,你宝贝儿子的屁股就开花了!”
宁棠慢悠悠地从厨房里走出来, 手里端着炒的最后两盘菜,接嘴道,“我哪有宝贝儿子,儿子我有两,才不稀罕呢。”
没有宝贝儿子,可不就一个宝贝女儿了。
二妞捂嘴偷笑两声,上前献殷勤,娇声道,“妈,我帮你拿。”
宁棠由着她把两盘菜接过去,拿眼睛一扫,“说说吧,到底咋回事。”
她在厨房里忙着做饭,事情属实没听个全乎,只偶尔听到飘来的一两句,说是大娃做倒爷去了。
沈烈咬牙切齿道,“待会再跟你说。”又道,“等我先把这臭小子揍一顿。”
宁棠拿眼斜他,“大过年的,还是除夕当天,你还真准备打孩子啊。”
沈烈道,“别说除夕当天,今天打完,明天我还打,我一天打一顿,打过这个年。”又支使道,“你去把厨房里的擀面杖给我拿来,还是那个顺手。”
大娃是个皮厚的,哪里怕疼,别说沈烈揍他一顿了,揍他十顿,一百顿,他都不带怕的,只是想着都这么大了,还当着弟弟妹妹们的面被打,脸上过不去。
一开始只是故意嚷嚷,现在听说沈烈真的要打他,也来了火气,“你打吧,你打死我,我要吭一声,我就跟你……我就不姓沈。”又双手环胸,气呼呼地道,“当倒爷咋了,你就是嫌我给你丢人了,等过完年,回了沪市,我还摆摊当倒爷去,我有手有脚,自个挣钱,一点都不埋汰。”
沈烈冷笑一声,“不埋汰。”指着二妞道,“你是不埋汰,那二妞三娃呢,让二妞给你做模特,还在她学校门口摆的摊,你就不怕丢你妹妹的脸。”又指着三娃,“还有三娃,一下借两千块钱,你让他队里的人咋看他,不得想着三娃出息了,我们一家子都是吸血蝗虫,扒着他吸血。”
大娃更气不过,“借是借了,但我摆摊挣了钱,立马就还给三娃了。”至于二妞,这个确实有点理亏,气虚道,“……大不了下回,下回不让二妞做模特了。”
二妞立马接嘴道,“爸,是我主动提起给哥的摊位当模特的,我喜欢当模特,还有很多漂亮衣服穿,挺好。”
三娃也道,“我们两是亲兄弟,亲兄弟哪有什么借钱不借钱的,我的就是哥的。”
大娃一听二妞和三娃都向着他,小尾巴都翘到了天上去,拿眼去斜沈烈,“瞧见了没,爸。”
沈烈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瞧见了,瞧见了你皮痒,你不能仗着弟弟妹妹们向着你,更加肆无忌惮,想不挨打,可以,跟我保证,以后别去做什么倒爷了。”
大娃更不乐意了,“凭啥啊,我喜欢做倒爷,我就爱摆小摊。”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那挣钱的快感,挣钱的满足,一般的词语都形容不出来。
沈烈看他屡教不改,倒吸一口气,抄起皮带,这下是动真格的了。
宁棠赶紧喊道,“等会!”
沈烈:“别等会了,我来不及揍这小子了。”
宁棠道,“你要揍他,也得有个正当理由吧。”
大娃双手环胸,气呼呼地道,“就是,我都不知道我自个哪里做错了。”
这话倒把沈烈给气笑了,“你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好,我告诉你,第一,你摆摊,与民争利,第二,你拉上弟弟妹妹一起摆摊,拉他们走坏道,第三,你摆摊耽误学习。”
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沈烈想了想,又道,“估计大虎也一起了吧,你们两从小就好的跟穿一条裤子的亲兄弟似的,我不信这事他没参与。”嗤了一声,“这事过完年我就跟齐营长和他媳妇说去。”
大娃听着直皱眉,挠挠后脑勺,啥叫与民争利啊,他不也是民么,还有拉二妞三娃走‘坏道’,这哪是坏道,挣得的钱没少分给他们,他两那衣服都是不缺的,如今沪市的衣服卖得多贵啊,二妞那一衣柜的衣服,多惹人羡慕。
又听沈烈说,要跟齐营长和曾心兰告状,连忙大喊,“可别,你要告状,你,你就是小孩子,告状精!”
齐营长和曾心兰更没那么好说话,要是知道了,齐家指不定咋闹呢。
沈烈乐了,“那我就当一回小孩子,告状精。”
还是那句话,大娃不怕自己挨揍,就怕连累别人,一听这话,脸都气青了,直嚷嚷,“妈,你看爸!”
宁棠扫沈烈一眼,“我看到了。”
沈烈也冲宁棠道,“你也瞧见了,这臭小子‘恶贯满盈’,你说该不该打?”又一句话堵上宁棠的话头,“别说什么该打,但是打也得等过完年再打,跟我使缓兵之计。”还差得远呢。
宁棠拿把椅子坐下,乐了,“你都说完了,我还说啥,那你打吧。”又道,“只有一点,我告诉你,我觉得大娃没做错。”
沈烈瞪眼道,“他哪里没做错?他做错的多了。”
宁棠道,“他都做错啥了?”
沈烈:“就刚才我数的那三条。”
宁棠深吸一口气,“好,先说第二条,大娃找三娃借钱摆摊,让二妞给他当模特招揽客人。”拿眼去看沈烈,“这你应该庆幸啊。”
沈烈皱紧眉头,“庆幸啥?”
宁棠道,“庆幸他们三感情好呗,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遇上事了,大娃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二妞和三娃,他两也愿意给大娃帮忙,看他们三感情好,我心里头开心。”
沈烈想说不对,但又觉得有点道理,刚想开口,就被宁棠用话拦住了,问大娃,“你以后还让他两帮忙不?”
大娃摇摇头,“不用了。”
现在做生意已经赚下不少钱了,有了本钱,再也不用像一开始起步那样,找三娃借钱。
他的小摊在沪市几个常摆的地方,已经打出了名气,人人都认得他跟大虎那张脸,不用二妞帮他们做噱头了。
听大娃说不用二妞和三娃帮他了,沈烈冷哼一声。
宁棠一看沈烈脸色,就知道这第二条大娃过了,又道,“再说说这第三条,影响学习。”问大娃,“这回期末考,你排你们专业第几?”
大娃不假思索地道,“专业第一。”
宁棠:“你们专业多少个人?”
大娃:“一百个人。”嘿嘿一笑,“明年评奖学金,必有我的份。”
他知道摆摊这事瞒不过去,肯定要被算账,临考那个月,下了苦功夫,平时他也挺努力,这回考了第一,算是努力的结果。
一百个人里面考第一,还能评奖学金。
沈烈拿着皮带的手就是一松,慢慢把皮带往腰上系,“早说嘛。”
如果不耽误学习,那课余时间练个摊,还真不是什么大事。
更何况大娃没亏钱,能挣钱,还挣了不少钱。
这两条一过,第一条也没啥好说的了。
沈烈道,“行吧,今天就不打你了。”
大娃撇撇嘴,“合着你还大发慈悲了。”
沈烈瞪眼道,“那可不。”又说,“你要皮痒了,我也能满足你。”
宁棠说,“行了,大过年的,别吓唬孩子了。”
沈烈道,“你就惯着他吧。”嘀咕一句,“慈母多败儿。”
宁棠乐了,“这叫败?”
这要叫败,那可没几个有出息的了。
八九十年代摆摊卖衣服,那简直是数钱数到手软。
真没想到大娃脑子那么灵,宁棠跟大娃道,“儿啊,放心大胆的去做吧,娘支持你。”
大娃嘿嘿一笑,甜甜道,“妈,你真好。”又斜沈烈一眼,“爸,你就没妈开明,多跟妈学着点。”
沈烈瞪回去,“又欠揍了不是?”
宁棠道,“别唬他了,你就偷笑去吧。”
沈烈:“我偷笑啥,好好的大学不专心念,跑去摆摊做生意,我该哭才对。”
宁棠乐了,“别以为念了大学,就啥事也不用干了,大学啥都教,就是不教怎么挣钱,大娃无师自通,学会了最重要的一门课,你该开心才对。”
上大学的人这么多,独独大娃想到了做摆摊卖衣服的生意,这叫啥,这就叫脑子灵。
沈烈不该高兴,难道还该哭不成?
沈烈心里已经接受了,还嘴硬地伸出食指点点大娃,“你……你低调点。”
宁棠乐了,道,“咱还吃饭不?”
沈烈很想说气都气饱了,还吃啥,但一看桌上的饭菜,都快没冒热气了,肚子及时地咕了一声,软道,“吃吃吃。”
今年的除夕饭是六菜一汤,酱焖鸡、糖醋排骨、盆菜、卤鸭掌、蚂蚁上树、元宝蛋,还有一大盆紫菜鱼丸汤。
像酱焖鸡、糖醋排骨这样的,都是家里吃惯的,唯独这道元宝蛋是新菜色,是宁棠跟吴秀芹学的。
鸡蛋煮熟对半切开,用肉泥代替蛋黄的位置,然后上锅油炸再勾芡。
二妞和三娃嘴不停,大娃成功过关,更是美滋滋吃得香甜。
到了点,屋外鞭炮声一响,电视机也开了看春晚。
春节联欢晚会历经几年,已经越办越精彩了。
如今只要一提到过年,不能忘的一件大事就是,看春晚。
家里有电视机的,一到点就蹲着了,要是没有电视机,就几家合着一起看。
二妞和三娃看着电视机,眼也不眨,两耳只闻歌舞声。
沈烈对春晚倒是没啥兴趣,喝喝茶,偶尔看一眼。
大娃转了转眼珠,拿起花生和桂圆,把壳剥干净,只留里头的花生籽和桂圆肉,剥了一堆,放了满满一盘,放到宁棠面前,讨好地笑道,“妈,你吃。”
宁棠看他一眼,把花生和桂圆拿起来吃了。
大娃又道,“妈,你渴不渴,我给你冲杯茶。”
宁棠道,“冲壶桂圆红枣茶来,茶包在五斗橱里。”
大娃把茶冲来,倒进杯里,递给宁棠,“妈,你喝。”
宁棠拿在手里,吹了吹杯面上的热气,也不急着喝,“说吧,啥事,无事献殷勤,下一句不用我说你也明白。”
大娃嘿嘿一笑,挠挠头,“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就是大虎那,你能不能帮我跟齐叔叔和曾阿姨说说。”
沈烈都发现了,齐营长和曾心兰也不是木头人,哪怕现在不发现,迟早有一天也得发现。
比较他两现在生意越做越大,越来越挣钱,挣了钱,买了东西往家里寄,那肯定是瞒不住的,毕竟大虎一个大学生,一月补贴顶多十六块,哪来这么多钱。
宁棠还以为啥事呢,原来是这个,满口答应下来,“行了,我跟你心兰阿姨说去。”
大娃达成目标了,但还不走,拿眼睨宁棠,吞吞吐吐道,“那妈你打算咋说啊。”
“实话实说呗,你放心,你心兰阿姨又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宁棠道。
跟大娃对了下眼神,大娃瞬间明白了。
齐营长现在被曾心兰拿捏的死死的,哪怕大虎摆摊的事东窗事发了,只要曾心兰在齐营长面前哭一哭,说都是大虎小时候家里的钱都拿去贴补亲戚了,孩子吃了物质匮乏的苦,上了大学才去摆摊做生意挣钱,想贴补家用,那齐营长只有气短的份。
大娃顿时满意了,竖起大拇指,“妈,你真是这个。”
宁棠乐了,“好话跟不要钱似的,行了,看你的春晚去。”
大娃道,“这就去。”
屋外鞭炮声不断,屋内其乐融融。
又是一年。
跟沈家的热闹相比,苏家却是一片寂静,苏俊彦和宁雪两人,对坐无言。
第97章 [VIP] 撒谎
宁雪厨艺好, 除夕夜团圆饭一向是她大展身手的时候。
白灼大虾、糖醋鱼、花生炖猪脚、口水鸡、糯米丸子,就连摆盘雕的那两朵萝卜花也是活灵活现。
她跟苏俊彦面对面坐着,桌上这几道饭菜色香味俱全, 却都没了热气。
宁雪拿起筷子夹了糖醋鱼腮边的嫩鱼肉,放进嘴里囫囵嚼两下,就往门口看一眼,还是没人, “大过年的,光宗和耀祖还没回来吗?”
这话是自问自答,也是说给苏俊彦听的,他嘀咕一句,“我哪知道。”
话虽这么说, 苏俊彦心里也是纳闷的,自打双胞胎去上学后, 一封信没寄回不说,都快过年了,也没个音信,不知道他两现在究竟咋样了。
这两孩子,平时没声响就算了,怎么能连过年都不回家呢?
苏俊彦猛地想起沈烈提起的,大娃在沪市看到苏光宗进了游戏厅的事, 心口猛地跳了两下,该不会……该不会……这小子沉迷游戏, 沉迷到连过年都不想回家了吧?
明知道不应该把自己儿子往那坏的地方想, 但苏俊彦就是忍不住这样想, 因为太有这个可能了。
哪怕平时苏俊彦不怎么管孩子,但对双胞胎的性子, 不说摸个透,也了解个七八分。
老大性子温吞,平时学习也努力,就一点,爱玩,以前是有宁雪在家督促着,压抑着他的性子。
现在好了,去了沪市,天高皇帝远,没人管了,可不由着他的性子来。
也估计是压抑得太久了,看啥都新鲜,逮住一个好玩的,就死命玩。
要是换成其他小孩,平时就偷偷玩了不少,可能还真没他那么沉迷。
更何况,考完期末考试了,过年这段期间,学校放假,要是不回家过年的学生,能在学校呆整整两个月,这两个月,还不是想干嘛就干嘛。
苏俊彦悄悄扫了一眼宁雪,这消息他一直瞒着,没让宁雪知道。
也还好,沈烈不是多嘴的人,只在他那提了一句,对宁雪那是只字未提。
不然让宁雪知道了,不得去沪市闹个天翻地覆,到时候日子还过不过了。
苏俊彦长出一口气,猛地灌了两杯黄酒,心说,儿啊,为父替你瞒得好辛苦啊。
自觉自己现在像个慈父。
这头,宁雪也在纳闷啊。
纳闷为什么苏光宗和苏耀祖两孩子,没一个回来,“怎么还没回来呢,总不能过年了还在考什么期末考吧,就算是这样,也得回封信,安安我两的心啊。”
不能像现在这样,音信全无,就让他们猜,真是猜出一脑门汗。
反正宁雪的心是七上八下的,一会觉得两孩子都在学校好好的,一会又觉得是不是回来的路上碰见什么事情了。
她猛地起身,“不行,我现在就找他们去。”
苏俊彦心如擂鼓,一把拉住她,“你可消停会吧,过完这个年再去也不迟啊。”
万一现在去,给你撞破光宗在游戏厅里玩的眼红,那事情岂不是大条了。
苏俊彦又劝了几句,“你也别想太多,两孩子都大了,十八九岁的大小伙子,能遇上啥事,可能只是学校有什么事,给绊住脚了。”
听他这么一说,宁雪觉得也是。
她一直有着学历的盲目自信,双胞胎可是两大学生,大学生能出啥问题,出不了问题。
这样想着,宁雪心安了一些,坐下道,“嗯,先吃饭吧。”
好端端的一顿团圆年夜饭,因为苏光宗和苏耀祖都没回来,吃得真不是滋味。
苏俊彦毕竟是男人,神经大条,只稍微想上那么一想,便放下了,加上宁雪做的饭菜实在好吃,他抓着炖猪脚,吃得满嘴流油,再抿上几口黄酒,好家伙,那叫一个惬意。
看在宁雪眼里,可不就成了他没心没肺么,瞪他一眼,“你还是光宗耀祖的亲爹呢,他两过年没回来,你就一点也不着急。”
苏俊彦嘀咕一句,“急,急有啥用,我又不能飞到沪市,把他两抓回来,给你表演一个大变活人。”又道,“孩子们都大了,你就给他们点空间吧。”
宁雪瞪眼道,“给个屁,他两七岁的时候就认我当妈了,我一口一口把他两给喂大的,他两就跟小鸡仔似的天天跟在我后头,哪能大一点就不认妈了。”
“是是是。”苏俊彦说不过她,“认你是亲妈,英雄母亲,行了吧?咱这年夜饭还吃不吃了?”
“吃。”见苏俊彦服了软,宁雪撇撇嘴,“怎么不吃。”
两人继续吃饭,相对无言。
隔壁沈家,时不时就有欢声笑语传来,那欢快的声音,几乎整条巷子都能听到,相比之下,苏家一片静悄悄的,一点生气也没有。
家里还没买电视机,想打开电视看个春晚,增添一点欢腾的声音都不行。
就在一片寂静又伴随着隔壁时不时传来的欢声中,苏俊彦和宁雪静悄悄地吃完了这顿团圆年夜饭,时间也走到了一九八八年。
初六,宁雪就开始收拾行李了。
都小半年没见着双胞胎了,她实在想的紧,去趟沪市,看看他两,也顺便问问,为啥不回家过年。
苏俊彦嘀咕道,“你这不是去兴师问罪的嘛。”
但当着宁雪的面,他也不敢多说,只道,“你去学校里看看他两,要是找不着,就回来吧。”
宁雪寄了这么多封信过去,双胞胎一封都没回,摆明了是不想跟家里联络,宁雪这趟去,能找到他两,悬。
宁雪两耳不闻,只一心收拾行李。
操心操肺给养大的两个儿子,总不能考上大学就不跟家里联络了吧,这不成煮熟的鸭子飞了嘛。
她道,“你甭管,我心里有数。”
就在她出发的前一天,都盘算好去到沪市,要怎么跟双胞胎兴师问罪了,万万没想到,苏耀祖回来了。
苏耀祖回来的时候,正是上午,宁雪刚提着行李,准备去港口坐船,再转火车,刚打算出门,就见苏耀祖一脸笑意地走了进来,喊了一声,“爸,妈。”
宁雪手里提着的行李一下就掉在了地上,她快走两步,冲到苏耀祖跟前,攥紧拳头使劲捶了他两下,“你这孩子,怎么现在才回来。”
苏耀祖穿了一条羊绒长款大衣,黑皮鞋锃亮,头发用摩丝弄过,看着十分地时髦。
他眼神飘忽,“……我,有点事,所以没赶回来。”又故意捂着肩膀,连声大叫,“哎哟,妈,你打得我好疼啊。”
宁雪瞪他一眼,“我收了力气的,怎么会疼。”
这是实话,她把双胞胎当宝贝疙瘩,又是小半年不见,哪舍得下力气呢。
苏耀祖当然也是知道的,更何况,他一个大小伙子,哪怕宁雪真下了力气,也捶不疼他,只是故意这样说,岔开话题罢了。
苏俊彦往苏光宗身后看了看,“你哥呢,他咋没回来?”
苏耀祖是知道苏光宗最近沉迷打游戏机,几乎都住在了游戏厅的,转了转眼珠,帮他撒了个谎,“哦,我哥啊,他……他们专业有个研究项目,他们老师挑他做了科研助手,挺忙的,所以没时间回来。”
以前在家的时候,苏耀祖都不咋看得上苏光宗,觉得这个哥哥,呆头呆脑的,可一去了沪市,就察觉出了哥哥的好,又颇有点同病相怜的感觉,毕竟都是从小到大,一起在宁雪的压迫下长大的。
是以,替他撒了谎。
宁雪抿抿嘴,“再忙也得给家里回封信啊。”
也就随口一说,宁雪心里对苏光宗被老师挑去做科研助手,心里还是十分熨帖的。
全专业那么多人,为啥就她们家光宗被挑中了,还不是因为有出息。
她得意地往沈家的方向瞥了一眼,你们家大娃二妞能回家过年,那是因为大娃二妞不得老师看重,我们家光宗就不一样了,太得老师看重,以至于过年都回不了家。
这么一想,除夕那几天心里的不痛快,全都舒了出去,连面色都好看起来。
既然苏耀祖都回来了,苏光宗春节未归的事也有了解释,那宁雪还去什么沪市啊,不去了,把行李拿上楼放好,下了楼就问苏耀祖,“耀祖,吃饭了没,妈给你做,保准做你爱吃的。”
苏耀祖转了转眼珠,笑道,“我就不吃了。”又支吾道,“爸,妈,我这趟回来,是想要点生活费的。”
苏俊彦皱眉道,“要生活费?才去的时候不是给了你跟你哥不少钱吗?”
刚上大学的时候,他跟宁雪给了双胞胎不少生活费,更何况大学生每月还有补贴,粗粗算下来,双胞胎身上至少有小千把块钱,至少够他两在学校生活两三年了,还是过的很好的那种。
这些钱,这么快就花光了?
苏耀祖有些气虚,不敢直视他爸的目光,转而朝他妈哀求,拉长了声音道,“妈——”
宁雪摆摆手,瞪苏俊彦一眼,“孩子去上大学了,花销大点怎么了。”又跟苏耀祖道,“别理你爸,要多少,跟妈说。”
苏俊彦心底冷笑一声,宁雪现在没工作,给的钱,不还是他挣的工资和补贴,拿他的钱充大方,呵呵,于是甩手而去,“你们母子两爱咋咋地吧。”
苏耀祖看他爸走了,也不气不恼,朝宁雪撒娇道,“还是妈好,妈,多给我点生活费呗。”眨眨眼睛,“就当给我压岁钱了。”
宁雪享受着小儿子的撒娇,道,“好,你要多少,妈都给你。”
“真的?”苏耀祖眼睛一亮,“要多少都行?那我要一千块钱!”
一千块钱?!
这也太多了。
宁雪本以为苏耀祖要个三四百块钱顶天了,万万没想到居然要一千块钱。
可这海口已经夸出去了,她一边慢吞吞地上楼拿钱,一边道,“耀祖啊,你要这么多钱干啥啊。”
苏耀祖小尾巴似的跟在她后头,想也不想便道,“都说了,生活费,当然是用来生活的啦。”又掰着手指头给宁雪数,“你说,吃穿住行,哪个不用花钱,沪市物价又高,卖的东西又贵。”
他撒起谎来不眨眼,“我在学校食堂吃一顿饭就要五块钱,沪市天气比海浪岛冷多了,总得添两件衣服吧,沪市衣服卖得老贵了,随随便便添两条,就得花个好几百,还有学习,也得花钱吧,买个参考书啊本子笔啥的,又是几十一百没了。”
宁雪在心底算了一笔账,觉得苏耀祖说的很有道理,沪市的东西确实贵,比海浪岛贵多了。
实则,吃一顿饭就要五块钱,这谎撒的确实有些没边了,但没上大学,是宁雪的一块心病,只要跟这挂钩的,她便没了理智,连连点头,“贵咱也得吃啊,总不能因为贵就不吃了吧。”
苏耀祖点点头,“就是。”又可怜兮兮的望向宁雪,“妈,虽然沪市衣服卖得贵,但我还想再买两件。”微微低下头,“我们同学一季能买好几条新衣服,换好几双新鞋子,我要是抠抠搜搜的,半年都不换一件,他们肯定会看不起我的。”
宁雪深以为然,“你说的是。”大手一挥,“你买衣服的钱,妈给你出了,我儿子咋能让人看不起呢。”
苏耀祖眼底闪过一丝笑意,脆声道,“谢谢妈!”
宁雪数了一千块钱,厚厚一沓票子,依依不舍地塞到苏耀祖手里,咬牙道,“耀祖,你省着点花。”
哪怕之前答应的再好,看到这一沓毛票给出去,宁雪还是十分心疼的。
苏耀祖适时低下头,故意把钱推回去,“那妈你还是拿回去吧,我知道,我已经花了家里太多钱了,不应该再吃一顿那么贵的饭,买那么多新衣服,就让我的同学看不起我吧。”满脸失落,沉声道,“我的同学一直都说我是小岛来的,不像他们都是大城市来的,看不起就看不起吧,我不应该打肿脸充胖子。”
一听这话,宁雪立即把钱塞到苏耀祖手里,还拍了两下,“儿子,拿着,别让那些狗眼看人低的看不起你,贵的一餐饭,吃,好的衣服,买,想买啥买啥,妈出钱!”
苏耀祖眼露笑意,故意挨着宁雪,温声道,“妈,你真是全世界最好的妈了。”
他点了一遍钱,往兜里一揣,喜笑颜开地起身,“好了,妈,我走了啊。”
宁雪犹沉浸在夸奖之中,措不及防听见苏耀祖要走,一愣,赶紧道,“走,走去哪?”
元宵节都没过呢,要返校,这也太早了点吧?
苏耀祖心想,钱都拿到手了,不赶紧回去潇洒,还留这干嘛,海浪岛哪有大沪市这个花花世界好玩,他还跟几个沪市本地的同学有约,要一起去溜冰呢,哪有时间在这消磨。
当然,这话不能跟宁雪实说。
苏耀祖转了转眼珠,“我、我得提前回去好好学习,一开学又有考试了。”
既是为了学习,宁雪也不好说什么,“那行,你回去吧,学习重要,记得,放暑假了,拉你哥一起回来。”
苏耀祖点点头,“一定,一定。”
心下却道,暑假?多远的事,到时候再说,如果暑假前钱花光了,那他肯定回来。
苏耀祖这一走,把宁雪的心都给带走了。
送走苏耀祖,宁雪想一想两儿子的出息,往沈家的方向望了一眼,眼角眉角都是得意,也不知道宁棠现在在干嘛?
第98章 [VIP] 拌饭酱
宁棠正在给三娃做拌饭酱, 这小子年后没几天就要出国了,说吃不惯国外的饭菜,非缠着宁棠让她给他做拌饭酱, 说万一吃不惯国外的饭菜了,就拿拌饭酱拌着吃,怎么也能下肚。
三娃道,“妈, 你多做一点,我还不知道要在国外呆几天呢。”又道,“听说国外都是吃什么汉堡炸鸡可乐薯条的,我这五谷杂粮胃哪里吃得惯。”
沈烈乐了,“你小时候不是吃过汉堡嘛, 还夸好吃来着。”
三娃鼓起脸,“爸, 你还好意思说,那都是你们拿馒头片夹肉跟蔬菜忽悠我的,我到了沪市以后,教练带我吃了一次洋人开的店卖的真汉堡,我还非跟教练犟,说真汉堡是馒头片做的。”
弄得人家主厨还亲自出来解释,他们这就是正宗的汉堡包, 两片面包夹牛肉和生菜,浇上番茄酱和沙拉酱的外国汉堡。
三娃尝了几口, 其实也就那样, 他还是更喜欢家常菜。
宁棠做了牛肉香菇酱, 牛肉切成小方块状,香菇切成片, 加葱、姜、蒜、辣椒、八角、料酒、豆瓣酱等调料翻炒入味。
炒好的牛肉香菇酱颜色煞是好看,香味扑鼻,宁棠拿了一碗刚蒸的米饭,舀了一勺牛肉香菇酱铺在白米饭上面,递给三娃,“尝尝,合不合你的口味。”
三娃接过碗,把牛肉香菇酱和米饭拌在一块,一口下去,先是咸鲜的酱香味再是米饭的清香,特别下饭,这一勺牛肉香菇酱就够下一大碗白米饭,三娃吃得十分满足,连连道,“好吃,就弄这个,妈,帮我多做几罐,我带到国外吃。”
宁棠乐了,“光吃这个不嫌腻啊?”
三娃眼睛一亮,“还有别的?”
宁棠想了想,“还可以做青椒鸡蛋酱和笋丁酱。”
笋是后山挖的春笋,挖出来去了皮片成片铺在簸箕上晒干,家里囤了不少这样的笋丁。
青椒鸡蛋酱就是把青椒去籽烘烤然后杵成泥加入鸡蛋一起炒,沈烈最近特别爱吃这个,擂一碗青椒,拿两个烤过的馒头片,往里头夹上一层,那叫一个香。
三娃听宁棠一形容,口水都直流三千尺,赶紧道,“那都要,妈你给我做吧。”
等三种拌饭酱做出来,盛在玻璃罐子里,连大娃和二妞都馋了,“妈,也给我们分点,带到学校去配饭吃。”
三娃宝贝得不行,抱着罐子,“你两有食堂吃,要拌饭酱干嘛,不给不给。”又朝宁棠可怜巴巴地道,“不分给他们,我自个都不够吃呢,就这一点,说不定我到那一个礼拜就吃光了。”
大娃道,“三娃子你就知足吧,就出个国,妈还特地给你做了拌饭酱,怕你水土不服,分点给我们咋啦。”
沈烈乐道,“还是老小惹人疼。”
“都疼都疼。”宁棠接嘴道,“每人我都做六罐,三种口味各两罐,成了不?”
家里的玻璃罐子都大,六罐,够他们吃上一段时间了。
三个孩子这才满意了。
宁棠一边活动着手臂一边道,“你们可真是一点都不知道心疼我。”
沈烈接嘴道,“就是。”
宁棠斜他一眼,“你也是,赶紧过来给我打下手。”
沈烈老实道,“得令。”
两人忙活了两天,才把二十四罐拌饭酱做好。
大娃六罐,二妞六罐,三娃十二罐。
三娃把十二罐拌饭酱拿在手里,一脸懵逼,“妈,你终于想起我是你最疼爱的小儿子,偷偷给我多做六罐啦?”
宁棠乐了,“你想多了,这六罐是给季安国的。”
季安国就是上回家里新安装电话,第一个给三娃打电话,然后插话那小伙子。
听三娃说,季安国亲妈去世的早,他爸在他三岁那年就娶了后妈,他后妈对他特别不好,不给吃不给穿,有了新弟弟后,更是时不时地打骂他,好在季安国自己争气,被选进了海军游泳队训练基地,队里包他吃包他住,还给发工资,现在后妈跟他爸那边反倒是矮了他一头,要扒着他过活。
宁棠听着觉得可怜,加上在海军游泳队训练基地的时候,季安国没少照顾三娃,于是就多做了一份酱,托三娃给他带过去。
三娃当然是乐意的,这回出国,季安国也跟他一块去,两个人加起来就有十二罐酱,怎么着也够吃了。
过完元宵节,吃完三色汤圆,三个孩子就回沪市了。
大娃和二妞回学校,三娃回海军游泳队训练基地。
季安国不耐烦看他后妈的脸色,今年过年就没回家,一个人在训练基地里过的。
好在过年没回家的运动员不止他一个,几个人聚在一起,打个火锅,看个春晚,这个春节就这么过去了。
三娃回到宿舍的时候,季安国正翘着二郎腿看电视呢,时不时捻一块芒果干吃,好不惬意。
见三娃手上拎着大包小包的,连开门都是用屁股撞进来的,季安国赶紧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起来,帮三娃拎东西,“咋带这么多东西,你把你家搬来啦?”
“去去去。”三娃回嘴道,“带这么多是因为这里头不仅有我的,还有你的。”
“我的?”季安国指了指自个,“还有我的份?”
“对。”三娃把几罐子拌饭酱一一拿出来,“喏,我妈给你做的,牛肉香菇酱,青椒鸡蛋酱,笋丁酱,带到国外吃。”
“阿姨——呸。”季安国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子,上前揽住三娃的肩膀,“还叫什么阿姨啊,应该说咱妈,咱妈真好,给做这么多拌饭酱,准是知道我两吃不惯国外的饭菜。”他吸了吸鼻子,“这拌饭酱一定好吃。”
三娃斜他一眼,“那是我妈。”又道,“你都还没吃呢,就知道好吃啦?”
拌饭酱都用牛皮纸密封住了,一点味道都不透,不过光看那颜色就知道味道肯定不差,是以季安国道,“咱妈又不是第一回寄东西来了,芒果干、鱼干、海苔啥的,样样都好吃,这拌饭酱既然是出自她的手艺,那肯定难吃不到哪里去。”
十二大罐的拌饭酱,整齐地排成一排,季安国扫一眼,感慨一声,“亲妈就是不一样,我后妈就从没寄过东西给我。”扁扁嘴,“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爸,现在又有了小儿子,我爸哪还想得起我。”
三娃拍拍他的肩膀,这个兄弟的家事,他也是知道一些的,拍完反应过来,道,“我妈不是我亲妈。”
季安国瞪大了眼睛,“咱妈不是你亲妈?啥意思,难道还是后妈不成。”
三娃很奇怪地看他一眼,“当然是后妈了,我三岁的时候我妈就嫁给我爸了,跟你家差不多,你自己算算岁数,看对不对。”又道,“难道我没跟你说吗?”
季安国不说话,两人就这样面对面,大眼瞪小眼。
三娃一拍后脑勺,“好吧,我还真没跟你说过。”
季安国又扫一眼拌饭酱,长叹一声,“原来后妈跟后妈之间是不一样的。”嘀咕一句,“我咋就没你这么好的运气。”
宁棠对三娃的好,季安国那是看在了眼里。
每隔两月就寄包裹过来,简直比亲妈还亲妈,比一般人家的妈还要疼儿子。
三娃不想提起他的伤心事,转移话题,“别说这个了,赶紧的,拆开一罐拌饭酱尝尝,看看好不好吃。”
说到吃的,季安国就来劲了,刚才那些伤春悲秋全都抛到了脑后。
去食堂要了两大碗白米饭,三种口味的拌饭酱都拆开,一样舀上一点,铺在饭上,也不用什么配菜,就这一小勺拌饭酱,就能下一大碗白米饭。
季安国边吃边砸吧嘴,“要不,让咱妈再寄点过来吧,就这几罐,哪够塞牙缝啊,估计没等咱俩出国,就吃个精光了。”
三娃觉得也是,“那到时候你打电话跟妈说。”
妈可怜你,肯定会做了寄过来。
正当三娃跟季安国分拌饭酱的时候,大娃也抵达了学校。
那六罐拌饭酱拿到学校,没几周就被大娃舍友瓜分干净了,大娃也不是很在意,由着他们吃。
毕竟学校食堂的饭菜味道也不错,拌饭酱只是锦上添花,不至于像三娃那样,出了国没口家乡味。
要拌饭酱,多半是为了逗三娃罢了,东西抢着抢着就更香了。
大娃现在的全副心思都放在了生意上,继卖女装和童装之后,大娃又把目光放到了男装上。
别看女装市场大,男装市场也不小,如今爱打扮的男生一点都不比女生少,他们还不爱挑拣衣服,只要第一眼合眼缘了,立马就掏钱买了,这生意做的还痛快些。
如今三月份,天气还没完全转暖,正是长款大衣畅销的时候。
大娃趁机进了不少米色的、黑色的、灰色的长款大衣,版型好,又是潮流款,刚上架就被一抢而空,有男的买给自己穿的,有女的买给男的穿的。
大娃还灵机一动,想出了一个主意,买贵价的长款大衣,送一件夏季女装,算是买一送一,这夏季女装都是去年没卖出去,在宿舍里囤着的旧货,但是大娃脑子灵,弄了这个买一送一的促销,一下子清掉不少旧货,资金又回流了。
得赠夏季女装的客人也不亏,再过几月就入夏了,这夏季女装一样可以穿,也是挺新潮的款式,一点都不过时。
大娃做生意的时候,尤其是卖女装,有不少客人买完衣服,都会问一句,有没有什么配饰搭配,像手串啊、项链啊啥的,不拘什么材质,大方简单易搭配就行。
大娃于是留了心,五月份去进新货的时候,就拉着大虎和二妞找卖配饰的商家谈了笔生意,决定先进一些试试水,看卖得好不好。
大娃跟大虎都不会看这些配饰,还好有二妞在,音乐学院漂亮女孩子多,还各个会打扮,二妞见得多了,也大概知道现在的年轻女孩子们都喜欢怎样的配饰,帮着大娃挑了不少。
三人进完货,把货放到宿舍,就相约去吃饭。
大娃做东,“你两想吃啥?”
“吃东来顺家的涮羊肉。”大虎吸了吸口水,“新开的店,说是正宗的京市口味,我馋了好久了。”
大娃大手一挥,“行,那咱就吃这个。”
于是三人就坐着乌龟车去了东来顺涮羊肉店所在的商业街,也是巧,这条商业街正是上回大娃和大虎去给宁棠和曾心兰买护肤品和化妆品的那栋百货大楼的商业街,也是在这撞见的苏光宗进游戏厅。
到了东来顺涮羊肉店门口,进去之前,大娃还瞥了一眼游戏厅,游戏厅还是跟以前那样,门口是红色蓝色的小灯箱,里头黑洞洞的,他心想,也不知道苏光宗今天在不在。
也就这么一想,苏光宗去不去游戏厅玩,关他啥事,还是填饱肚子最重要。
进了东来顺,大娃大手笔地点了两大盘羊肉卷还有不少配菜。
东来顺的羊肉卷都是大块的羊肉在冰箱里冻好,再用钢刀片出来的,片出来的羊肉卷薄如蝉翼,下入用羊骨头熬的白色浓汤,稍微涮上一涮,再蘸上他家秘制的芝麻酱,那叫一个鲜。
吃了两大盘还不足兴,大娃又追加了两盘。
羊肉卷吃完了就开始涮配菜,金针菇、油麦菜、玉米……虽是素菜,但沾了油星味道也一样好,还解腻。
最后再喝上一大碗羊汤,才算足兴。
吃得肚子都鼓了起来,三人才带着一身羊肉味出了东来顺。
大虎边嘬牙花边道,“这家羊肉的味道好,正宗,咱们下回还来吃。”
二妞乐了,“你又没去过京市,你咋知道这就是正宗的。”
大虎不服气,“反正好吃就对了,好吃就是正宗的。”
二妞一想,也是,“确实好吃。”
大娃接道,“想吃下次再来就是了……”又不值当什么,他现在腰包鼓得很。
话还没说完,一个邋里邋遢的人突然冲到他面前,双眼泛红,用粗噶的声音道,“大娃,借我点钱。”
第99章 [VIP] 沉迷
这人猛地冲出来, 吓了大娃一跳。
他后退一步,拍了拍胸脯,道, “你谁啊你,我凭啥借你钱?”
大娃还以为哪个知道他挣了不少钱,上门来借钱的。
毕竟他最近做服装生意确实不少挣,要是有心的打听到他挣钱了来借钱, 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一想又否定了这个可能,毕竟就算是有心人,也不可能打听到他的小名,他在外的名号可是沈战平沈老板。
这样一想,大娃仔细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这个邋里邋遢的‘流浪汉’, 居然发现有几分眼熟,尤其是那杂乱无章的头发下的一双眼睛, 煞是熟悉。
还是大虎眼尖,指着‘流浪汉’尖叫出声,“你是苏光宗?!”
“苏光宗!”大娃和二妞惊呼出声。
不怪两人惊讶,因为眼前的这个苏光宗,跟他们印象里的苏光宗,实在是差别太大了。
他们印象里的苏光宗,学霸一个, 皮肤白皙,长得有点小帅, 穿着宁雪费了不少心思给他做的精致衣服, 平日里十分温和, 斯文俊朗,从来没跟人红过脸。
而眼前的这个‘苏光宗’, 穿着一身破破烂烂衣服,细看好像是宁雪给他做的那条红底绣白云的毛线衣,只不过许久未洗了,有些泛黄泛黑,凑近了还有一股像是烟草味和汗味夹杂在一块的味道,恶臭难闻。
头发也许久未剪了,后脑勺扎了个小辫,前面的头发被汗结成一缕一缕的,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庞,只露出一双猩红的眼睛,难怪一开始三人都未认出他来。
苏光宗捋了捋额前碍眼的长发,抿抿嘴,“是我。”又重复了一遍,“大娃,借我点钱。”
大娃还没说话,二妞先皱了皱鼻子,“苏光宗,你多久没洗澡了。”
大虎仔细看了看苏光宗的眼睛,“还有,你多久没睡觉了。”
这眼睛通红通红的,全是红血丝,这得几天几夜没睡觉了。
苏光宗对他两的问话置若罔闻,只一个劲地盯着大娃,嗓音嘶哑,“大娃,借我点钱。”
“借什么钱。”二妞一跺脚,“你都这样了,还什么钱不钱的,赶紧的,喝口水,睡一觉,休息一下。”再这样下去非猝死不可。
苏光宗理也不理二妞,皱着眉头不耐烦道,“快点给我钱。”说话的时候,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大娃,那样子像是什么择人而食的野兽一般,吓人的很,又道,“我知道你有钱,赶紧借我,到时候我让我爸我妈还你。”
他这么笃定大娃手里有钱,大娃倒是奇了,反问他,“你怎么知道我有钱?”
苏光宗瞥他一眼,“我看到你摆摊卖衣服了。”
沪市就这么大,大娃能看到苏光宗去游戏厅玩,苏光宗也能看到大娃和大虎摆摊卖衣服,毕竟两边都没避着人,他撞见几回了。
“喂,苏光宗,要到钱没啊,下一把快开始了。”
靠在红色灯箱上的一个瘦高瘦高,流里流气的小青年朝苏光宗喊了一声,余光瞥见二妞,还朝她吹了个口哨。
二妞一眼瞪回去。
那小青年非但没有退缩,反而更加兴奋起来,“哟,还挺辣。”
苏光宗一听游戏要开始了,双眼亮的可怕,急道,“李狗,你等会,我这就来。”说完,死死盯着大娃的口袋。
大娃咽了咽口水,“借你可以,你先跟我说,你要钱干嘛。”
苏光宗不耐烦地道,“这不明摆着呢吗,借钱打游戏。”
那小青年往黑洞洞的游戏厅里头看了一眼,又喊了一声,“你快点,真的快开始了。”
要不是大娃这边有三个人,还有他和大虎两个壮汉,他都怀疑苏光宗要上手抢了,“……你,你要借多少,先说好,多了没有。”
他身上确实没多少钱了,大部分的钱都拿去进货了,身上只留了饭钱。
苏光宗想了想,道,“先借我三百。”
“三百?!”二妞惊讶出声,“我哥去哪给你借三百块,你以为钱是大风刮来的啊。”
苏光宗瞥她一眼,“你哥没有,那你跟大虎凑一点,总能凑够三百吧。”
二妞急道,“你别玩什么游戏了。”都玩成这个鬼样子了,“我们没钱。”
苏光宗深深看了三人一眼,“你们没钱是吧,行,我找别人借去。”说完拔腿就走。
“等会。”大娃转了转眼珠,拦下他,“三百块钱我身上确实没有,一百块钱行不行?”
“一百块钱?也行。”苏光宗舔了舔嘴角,贪婪地看着大娃的口袋,道,“你拿给我吧。”
大娃从兜里慢悠悠地数出一百块钱,苏光宗迫不及待地抢过去,钱一拿到手就往游戏厅里跑。
大娃跟大虎对视一眼,朝二妞挥挥手,“跟上。”
二妞奇了,快走两步,“我们这是要去哪?”
大虎道,“跟着他看看,他到底是玩的什么‘游戏’。”
到底是什么‘游戏’,能让苏光宗如此沉迷,不惜借钱也要玩。
三人跟在苏光宗后头进了游戏厅。
他们慢了一步,苏光宗已经拿着跟大娃借来的一百块钱,跟坐在柜台的老板换了游戏币。
游戏币一块钱能买两个,他这一百块钱足足够买两百个游戏币。
银白色的游戏币垒在粉色的小筐里,看着满满当当,就像一座银币堆的小山,苏光宗却还嫌少,用手抓起一把游戏币,游戏币从他指尖漏出,“才这么点啊。”
小青年吸了一口烟,吐出一片白色的烟雾,“不少了,先玩着再说吧。”他拿眼扫一下大娃二妞大虎,痞里痞气地勾了勾嘴角,“你那三个朋友不也在么,花光了再找他们借就行了。”
苏光宗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到大娃二妞大虎,惊了,“他们怎么也跟来了?”摆摆手,“算了,不纠结了,先玩了再说。”
大娃一进来就四处打量着游戏厅,游戏厅里果然如他舍友所说,里面摆着十来二十台游戏机,每台游戏机前要么坐着光着膀子的大汉小青年,要么坐着七八岁的小孩。
二妞一进来就闻到一股烟味,紧紧皱着眉头,“苏光宗去哪了?”
赶紧找到他,弄清楚事情就撤退,再闻下去她怀疑自己要窒息了。
大虎环视一周,指到,“他在那呢。”
苏光宗坐在了一台游戏机前,把装游戏币的筐子往机子上一放,双眼紧紧盯着屏幕,屏幕投射的彩光将他的眼睛映得一片妖冶。
他望着水果机光彩绚丽的画面,脑海里回想的却是接触游戏厅的种种。
报道以后,苏光宗才知道学医居然要学解剖,解剖是啥,就是剖开小青蛙小兔子,看里面的结构。
他本就晕血,更怕恶心的东西。
上的第一节解剖课,他就冲出教室吐了,之后就打死也不愿意去上这门课了,对解剖课的恶心,也渐渐影响到了他的文化课,慢慢的,他觉得学医要学砖头这么厚的书,非常无聊,一点意思也没有。
于是发展到后面,别人上课,他在宿舍睡觉,别人学习,他在校园里闲逛,但睡觉睡多了也无趣,学校里面也逛腻了,他就去外面溜达。
偶然机会下,他接触到了游戏厅。
一间游戏厅里有好多部游戏,那样好玩的游戏,比枯燥无味的书本有趣多了。
刚开始,他只是玩一枚硬币能玩一次的格斗游戏,这东西虽然好玩,但慢慢的也开始腻了,就是这时候,李狗出现了,李狗跟他说,他观察他很久了,发现他不差钱,告诉他游戏厅里还有比格斗游戏机还要好玩的游戏机,水果机。
当然,也更费钱,不过李狗相信他能出得起这个钱。
他只试了一把,立马就上瘾了。
他爸他妈给的一千多块钱,全被他换成了游戏币,之后的时间,吃在游戏厅,住在游戏厅,玩在游戏厅。
这地方多好,有人陪着一起玩,不想学习也没人说什么,更不会有人逼着他上什么该死的解剖课。
想着,苏光宗抓起一大把游戏币往币孔里塞,咬牙切齿道,“这把必须给我赢!”
大娃看苏光宗现在已经有些不太正常的模样,给大虎一个眼色,大虎会意,凑上前道,“你这玩的是什么啊?”
苏光宗听到大虎的话,分心看了他一眼,乐了,“怎么,你也想玩啊?”
大虎道,“对,我挺好奇的,好玩吗?”
“好玩。”苏光宗想也不想便道。
他指着屏幕,“这个叫水果机,你看屏幕,是不是有西瓜葡萄香蕉那些水果,投币进去,如果出现三种同样的水果,那就赢了。”
苏光宗亲自给大虎演示,他抓了一把游戏币,一个一个往水果机里投,投了五个,水果机就自动开始刷新水果图案了。
第一个是苹果,第二个是葡萄,第三个还是苹果。
不是三种同样的水果,屏幕跳出一个失败的红色标志。
苏光宗猛地捶了下机子,大喊道,“哎呀,真可惜!”
他这一捶,粉筐子里的硬币都震了两下,大娃他们三更是被吓了一跳。
大虎问了句,“那要是赢了呢?”
“赢了?”苏光宗眼里划过浓浓的贪婪,“赢了可就赚大了。”
大娃又观察了一会,苏光宗这一把硬币下去,输多赢少,十把里面能赢个一两把都算走运。
输出去的游戏币,比赢回来的要多得多得多。
偏偏苏光宗不信邪,越输他越起劲,双手握拳,双眼赤红,“下一把我一定能赢!”
又是一把硬币投进去。
还不到一个小时,这借来的一百块钱换的游戏币就被输了个精光。
苏光宗数着粉色筐子里剩余的几枚硬币,叹息道,“这都不够玩一把的。”
他倒是玩得‘痛快’了,二妞在一旁看得心惊胆跳,“这跟把钱丢进海里有什么区别?”
一个小时,一百块钱!
有些人家一个月都挣不到一百块钱,苏光宗一个小时就花出去了。
大娃接嘴道,“钱丢进海里好歹能听个响。”
玩这个什么水果机,哪怕有再多的钱,也跟泥牛入海一般。
大娃也隐约看出些门道了,这个劳什子水果机,跟其他人在玩的游戏机不大一样。
别人玩的游戏机,都是一个币玩一次,大概五分钟十分钟结束一把。
而苏光宗玩的这个什么水果机,上不封顶,五个币是最低的,想投多少投多少,哪怕投一千个币,一万个币,也是可以的。
这种赌概率的东西,说是游戏机,其实和赌.博也差不多了。
而且输的多,赢的极少,是绝对回不了本的。
苏光宗把筐子往机上一放,扫了大娃和大虎一眼,转了转眼珠,“你们也看到了,是不是很好玩?”
大虎摇摇头,实在不理解,“这有什么好玩的?”
不就是显示三个一样的水果图案嘛,而且还要花钱。
苏光宗白他一眼,“真是愣头青。”摇摇头,“你们真不识货。”
他起身伸了个懒腰,伸手去拿水瓶,喝了几口发现没喝到水,把杯底倒过来才发现,原来没水了,朝柜台喊一声,“老板,给我拿支汽水。”
老板是个大肚子的壮汉,闻言扫他一眼,“十六号机的,你账上已经欠了一千多块钱了,不能再赊了。”
二妞惊呼道,“什么,你还欠了钱?”
借了钱不够,原来还在这欠了不少钱。
苏光宗不以为然道,“才欠了一千多块钱,这点钱算啥。”他搓搓手,两眼发光地望向大娃二妞大虎,“不说这个了,你们三还有钱没,再借我点。”他扁扁嘴,“放心,就这点钱,我肯定还。”
大娃二妞大虎三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道,“没钱!”
“切。”苏光宗鄙夷了一声,起身走到柜台,敲敲桌面,“老板,拿纸跟笔给我,我写欠条跟你赊账。”
“写欠条。”老板点了点头,“那行吧,记得盖手印,然后赶紧还钱。”
苏光宗“嗯嗯”两声,熟练的拿过纸和笔,写下借据,摁下红手印。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却是看得大娃心口直跳。
他这动作也太熟练了,估计不是第一回写了。
二妞用胳膊肘动动大娃,“哥,就这样任由他写借条?”
大娃道,“那不然呢,你劝得动他?”
他跟大虎算是看出来了,苏光宗这个痴狂的样子,谁劝得动。
二妞毕竟好心,“劝不动也得劝吧。”
“那你试试。”大娃道。
二妞上前一步,对苏光宗道,“苏光宗,你,你这样玩是不对的。”
苏光宗瞥她一眼,“有啥不对,我喜欢就行,你不懂,打游戏可比学习有意思多了。”
二妞磕巴道,“那、那也不能借钱打游戏啊,你家那点钱不全都给你挥霍干净了。”
苏光宗把借据递给老板,“都说了,我家有钱,这是我妈的原话。”他皱眉道,“你们要是不玩,别来妨碍我。”
说完了也不理三人,转身又回到他那台水果机去,双眼盯着屏幕,一脸痴迷。
大娃叹口气,他怎么也没想到,苏光宗会变成这样。
二妞咬咬牙,说一句,“不行,我得把他拉走,再玩下去都成啥样了。”
大虎道,“我觉得他不一定会顺着你。”
苏光宗现在玩入迷了,要是有人阻止他,他暴起打人都不一定。
二妞又扫了一眼苏光宗,看他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那就没人管他了吗?”
大娃道,“能管的人不在这。”说的是宁雪。
但到底还是得尽把力的,总不能看着苏光宗就这样下去。
大娃和大虎对视一眼,两人咬咬牙,上去一左一右拽住苏光宗的胳膊,“你别玩了,赶紧跟我们走。”
苏光宗正玩得上瘾呢,死死盯着屏幕,双手握拳,嘴里一个劲地念道,“给我赢,给我赢。”
冷不丁被大娃和大虎拽离了游戏机,他连出的什么水果图案都没看清,猛地瞪大眼睛,怒吼道,“你们干嘛!”
大虎深吸一口气,“我们在帮你,你不能再这样玩下去了。”
苏光宗狠狠地甩开他的手,双眼猩红,“不用你帮忙,我好得很。”
他甩得急,大娃一时没来得及收手,手臂被挥到一台铁皮游戏机上。
“哥!”二妞赶紧上前查看他的伤势。
还好只是破了皮,她松了一口气,猛地瞪向苏光宗,“哥,大虎哥,别管他了,我们走。”
苏光宗撇撇嘴,“快走,你们真是多管闲事,不就欠了大娃一百块钱吗,你们自己写信回去找我妈要,其他的一个字都不许跟我妈多说,听到没。”
大娃懒得搭理他,他真是无可救药了,
大娃走到柜台,买了三瓶橘子汽水,趁机跟老板攀谈起来,指了指苏光宗的背影,“老板,坐那的那个小伙,是你们这儿的常客吧?”
老板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了一眼,乐了,“你说他啊,他可厉害了,买上一瓶水,一包烟,能在我这坐上一天。”
“等会,苏光宗还学会抽烟了?”二妞惊讶道。
其实成年男性抽烟也还好,看个人选择,但苏光宗这烟瘾染上的也太快了。
老板扫二妞一眼,“他可是老烟枪了,一天两包打底。”
二妞心想,难怪她靠近苏光宗的时候都能闻到烟味。
老板接着道,“这小子可厉害了,最高记录是在我们店里呆了一个月都没出去。”
他笑的牙不见眼,想必没少从苏光宗身上挣钱。
“一个月?”大娃扯了扯嘴角,都不知道作何表情,“你说他在你这呆了一个月?”
“对啊。”老板道,“那是春节的时候吧,为了他,除夕那天我都开张了。”又道,“他平时玩的时间也不短,就比方说上周,他来了五天,每天要玩上十几个小时。”
大虎皱眉道,“他这么个玩法,手上的钱够花吗?”
他可是看到了,那水果机,就跟吞币似的,花钱如流水。
“够,怎么不够,不够就打欠条呗。”老板乐呵呵地道,“再说了,自己没得玩,可以看别人玩啊,也能过上一把瘾。”
他指给大娃他们三看,“这一溜,也不全是有钱打游戏的,多是身上没钱的,看别人玩。”
大娃看了看,还真是。
就好比苏光宗,他手上游戏币多,玩的还是最厉害的水果机,不一会他身后就站了不少人看他玩,跟着他一起喝彩。
不过大娃敏锐地注意到老板的字眼,皱眉道,“你说他一周玩五天?那他还上学吗?”
老板也愣了,“他还在上学呢?”嘬了嘬牙花,“嘿,看着真不像。”
第100章 [VIP] 尽人事,听天命
苏光宗现在这样, 哪还有个学生样。
怪道老板说他不像个学生。
跟老板问完话,大娃就跟二妞和大虎出了游戏厅。
二妞担忧地扫了一眼黑洞洞的门面,耳边隐约传来里面客人兴奋的喊声, “这要是再不拦他,他把家底都给输光了可咋办。”
“输光了不可怕,怕的是他打欠条,欠下还不清的债。”大虎接嘴道。
大娃也拿定了主意, “他现在不肯听我们的,我们说啥也没用,该了解的我们也跟老板了解过了,等会我去趟邮局,写封信寄给爸妈, 把苏光宗的事写在上面,让他们转交给苏光宗爸妈, 也就没我们啥事了。”
大虎点点头,“有句话叫,尽人事,听天命。”
大娃摇摇头,“还有句话叫,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二妞倒是想了个主意,“要不, 我们叫老板先别让他打欠条吧,只要借不到钱, 他就玩不了水果机了。”那样就不会欠下更多的钱了。
大娃没接话, 二妞想的还是太简单了。
游戏厅老板毕竟是个生意人, 不可能放着钱不赚,该打的欠条他还是会让苏光宗打的, 他巴不得苏光宗在他那玩得天昏地暗,让他赚更多的钱。
二妞只是一时没转过弯,见大娃和大虎都不接话,她也转过弯来了,叹口气,“去邮局写信吧。”
三人改道去了邮局,大娃找柜员要了纸笔,不添不减,丝毫没有添油加醋地把整件事,包括他最开始撞见苏光宗游戏厅,到发现苏光宗沉迷水果机,原原本本地写了下来。
信写好了,拿浆糊贴住,盖上邮戳寄了出去。
*
三娃是二月下旬出的国,中间因为办签证开证明等一堆杂七杂八的事情,拖到三月中旬才去,主办方国家那边也有事延迟了比赛,七拖八拖,拖到了五月份才开赛。
五月十六号,下午三点,宁棠和沈烈坐在电视机前看转播的三娃的游泳比赛,一起的还有罗嫂子和赵政委曾心兰等人。
毕竟是三娃头一回出国比赛,代表着国家,也代表着他们海军游泳队训练基地,这可是海浪岛走出去的游泳健将,大家又是看着他长大的,更是期待。
大家都坐在电视机前,茶几上摆着果盘,里面装着各色干果。
宁棠从厨房里端薄荷茶出来,“就是个比赛,这也太兴师动众了。”
看着三娃长大的长辈几乎都来了。
罗嫂子抓一把花生剥着吃,“哪里兴师动众了,这可是三娃头一回出国比赛。”
“就是,这可是咱们海浪岛走出去的游泳健将。”赵政委接嘴道,“以后我就出去跟人显摆,那个沈向东,游泳健将,我认识,小名叫三娃,从小就被我看着长大,还叫我一声伯伯呢。”
他这话逗得大家哄堂大笑,屋里充斥着一片笑声。
说笑间,三娃的比赛就开始了。
等主持人讲完宣讲词,大家不说话了,都专心致志地看着电视机。
虽然是黑白的画面,但一点也不影响观看。
这样国际举办的游泳比赛,观众还不少,看台上坐满了一片,只不过大多数观众都是外国人。
齐营长压低声音叹息一声,“主场优势。”
确实,观众虽多,但大多都是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只有寥寥几张华夏面孔。
曾心兰问,“你们看到三娃了吗?”
大家都找起三娃来,还是沈烈眼尖,一眼就看到了三娃,指道,“在那呢。”
三娃跟在教练后面,那张跟沈烈有三分相似的面孔正在左顾右盼。
宁棠乐了,“这小子,跟个愣头青似的。”
沈烈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一脸呆相。”
这也就是亲爹亲妈觉得,实际上三娃长相俊朗,个子也高,又因为经常运动的缘故,肩宽腿长,属实是个帅气的小少年。
想必转播比赛一经播出,肯定给三娃吸引不少粉丝。
罗嫂子紧张得不行,双手紧紧攥拳放在膝盖上,喊一声,“比赛开始了。”
大家都望向电视机,果不其然,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
三娃赤着上身,穿着泳裤,站在台上,跟他一溜站着的,左边右边,全是外国人。
站三娃左边的,金发碧眼白皮肤,站三娃右边的,黑皮肤眼窝深陷,头发乱蓬蓬的像一堆干草。
虽说肤色不同,但他们有一点相同,就是都比三娃要高上一个头左右。
这是种.族优势,没办法的事,个子高一些,体型修长一些,在水里的阻力小,游得也更快一些。
三娃被一众比他高的人包围,就像凹下去的那个小土丘,看着好不可怜。
但三娃却一点也没有紧张的意思,倒是左看看,右看看,一脸新奇。
这也难怪,他是第一次出国,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外国人,看到金发碧眼,好奇也是难免的。
不等三娃打量太久,裁判一声哨响,比赛正式开始。
各位选手跳入泳池,三娃也跳入水面,两腿一蹬,如一支离弦的箭一般,咻地一下就冲了出去。
大家你追我赶,互不相让,比赛局势十分胶着。
三娃一开始还领先在前三位的,但游到第二圈的时候,就渐渐体力不支,开始落后了。
罗嫂子他们紧盯着电视机,都在心里为三娃捏了一把汗,
一声哨响,比赛结束,三娃最终取得了第四名的成绩。
整场比赛下来,屋子里静的连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听得见,比赛结束,大家也终于松了口气。
罗嫂子安慰道,“没事,第四名也已经很好了。”
虽然没得前三名,没有奖牌,但第四名也很不错了。
国内游泳这个项目一直都不是强项,尤其是三娃年纪比他的对手们要小一些,个子也小一些,又是到国外客场作战,其实三娃已经算发挥的不错了。
三娃的教练本来给他定的目标是前六名,三娃得了第四名,已经出乎了教练的预料。
三娃从泳池里出来,水滴了一地,教练赶紧给他递上毛巾,“快擦擦,别感冒了,没想到这次居然得了第四名,真是出乎我所料,向东,可以啊,你这个成绩是我们这次代表团最好的成绩了,别灰心,下次继续努力,争取拿个银牌铜牌回来。”
教练说了一堆,三娃一句没接,教练看了看他的脸色,一脸闷闷不乐的样子,又劝慰了一句,“没事的,放宽心。”
三娃哪里能放宽心,他参加国内的游泳比赛,基本都是第一,只有很少数的情况才会第二。
没想到这次出国战,拿了个第四名回来,连个铜牌都没有,让他摔了好大一个跟头。
三娃用毛巾把头发擦得半干,随手扔到一边,呼出一口气,“我还是训练得太少了。”
“你都是我们基地的拼命三郎了,还想咋训练。”季安国小跑上前,揽住三娃的肩膀,“行啦,开心点,等会咱们出去逛逛,给咱妈带点国外特产回去。”
三娃闷闷不乐地应了一声。
这样幕后的事情,是不会转播的,宁棠她们只能看到主办方给第一二三名颁奖,然后奏国歌。
颁奖结束,罗嫂子她们也先行回去了,宁棠不死心地看着电视机屏幕,企图能再捕捉到三娃的身影。
但很可惜,直到播到下一个节目,三娃也没有出现。
六月一号,早上十点多,宁棠去菜市场买完菜回来,快到家门口的时候,就看到一个人站在门前,一会坐一会站,似是踌躇好久了。
宁棠定睛一看,这背影,这身形,不是三娃,又是哪个?
她喊一声,“三娃!”
三娃背对着她,打了个激灵,慢悠悠地转过身,低声叫了一句,“妈。”
宁棠乐了,“你不有家里的钥匙吗,咋不进去,在门口站着干嘛。”
三娃抿抿嘴,没吭声。
她越过三娃,拿钥匙开了门,把三娃领进屋。
进屋的时候她扫了一眼,三娃身上穿着一件白短袖,一条牛仔裤,除此之外什么也没带,看着是轻装上阵。
宁棠给三娃倒了杯水,“喝口水,肚子饿了吧,我给你做饭去。”
三娃接过搪瓷缸子,一口饮进,刚想说自己不饿,肚子就咕了一声,母子两对视一眼,都笑了,三娃道,“那妈你随便做点。”
宁棠点头,“你爸出海了,就咱俩在家,天气热,咱两吃个凉面咋样?”
夏日炎炎,海浪岛正是气温高的时候,天气一热,就不爱吃那些油汪汪的饭菜,一点都不下饭,吃碗凉面正好。
三娃舔舔嘴角,“好,就吃这个,好久没吃妈你做的凉面了。”
宁棠乐了,“那我给你做个大碗的,包你吃个肚圆。”
不一会,两碗凉面就做好了,细面条拌了麻辣鲜香的汤汁,上面码放着撕成条的鸡肉丝,切成丝的黄瓜和胡萝卜,红红绿绿,煞是好看,再配上一碗清亮清亮撒着绿色葱花的鸡汤。
刚一上桌,三娃肚子又是响亮的一声。
“赶紧吃吧。”宁棠道。
三娃点点头。
麻辣鲜香的汤汁裹着滑溜凉爽的面条,一口下去食欲全部打开,宁棠吃的津津有味,吃了两口,抬眼一看三娃。
他却连筷子都没拿起,半垂着头看着碗里的凉面,两眼一红,豆大的泪珠顺着他白皙仍带着稚气的脸庞落下。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宁棠放下碗,“三娃,人这一辈子,除了筷子,什么都可以放下,比赛也是一样的,输了就输了,不就一个比赛,难道你这辈子就比这一场?”
三娃吸了吸鼻子,声音哽咽,“可是,可是我就是不甘心,第四名,对不起教练,也对不起栽培我的基地,教练选我去,是给我机会表现,我却辜负了他的期望。”
说着,又是一颗泪珠掉入碗里。
宁棠逗他,“还哭呢,这碗凉面都不用加盐了,你的眼泪就够咸了。”
三娃用手背抹去眼泪,鼓起脸,故意凶巴巴地道,“我没哭。”
心里虽是难受,他在基地的时候,背着人躲在被窝里偷偷哭了好几次了,但当着人面他都不显露出来,这回是看到宁棠,情绪上头,一时没控制住。
“好好好,没哭就没哭。”宁棠道,“赶紧拿起你的筷子吃凉面。”
三娃破涕为笑,拿起筷子,“知道,除了筷子,什么都可以放下。”
“对头。”宁棠又吸溜了一口面,“就是这个道理,天大的事,都没有填饱自己的肚子重要。”
三娃吃了个半饱,想到刚才的小儿女状,脸色羞红,“妈,你看我比赛了?”
“看了,不光我看了,你爸看了,罗嫂子赵政委他们也来一起看了,我们坐在客厅里,一起看的你比赛。”宁棠道。
“啊——”三娃失望地拉长了声音,他垮着张小脸,“那不是大家都看到我只得了第四名,连领奖台都没上。”小嘴撅得能挂酱油瓶,“多丢人啊。”
“丢人?有啥丢人的,别人想去国外比赛还不一定能去呢,你这个年纪能出国就已经很不错了。”宁棠道。
她说的是实话,有些人一辈子都没出过国,甚至没离开过自己呆的省份,山岗村有些村民,甚至一辈子都没离开过那块巴掌大的地,三娃才十五岁,小小少年,能出国比赛,已经非常棒了。
“再说了,罗嫂子她们来看你比赛,是因为你是三娃,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小孩,她们是为了看你比赛,而不是看你赢了比赛。”
三娃脸上浮出一个笑,眼角弯弯。
吃完饭,三娃主动把碗收了,一步三挪地跟在宁棠身后,“妈——”
宁棠:“说。”
三娃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她的脸色,磕巴道,“其、其实这次我是偷跑出来的。”
回国后,他辗转反侧好几天,不知道为什么特别想回趟海浪岛,也想看看宁棠和沈烈,但不知道怎么跟教练说,就趁着半夜,翻墙溜了出去,在火车站买了最近的票,直接坐了火车回来。
宁棠乐了,“你偷溜的第二天,季安国早上起床,就发现你不在了,赶紧通知了教练,几个人商量了一通,猜你应该是偷跑回家了,就马上给我打了电话。”
换句话说,她早都知道三娃要回来。
三娃扁扁嘴,“我还以为能给你个惊喜呢。”
“惊喜?”沈烈从门外走进来,他刚出海回来,“我看是惊吓吧?三娃子,出息了啊,一声不吭就敢偷跑回来,你们教练都以为你被人拐走了。”
三娃背手站着,望望天,望望地,吹吹口哨,就是不看沈烈,一副听不见的模样。
宁棠拍他一下,“行了,赶紧去给你们教练回个电话,他得多担心啊,你们教练也不容易,一把年纪的人了,还要天天为你们这群小猴崽子操心。”
三娃应了一声,去给教练回了个电话。
回来的时候眼眶红红,看来又是哭了一场。
三娃在家呆了两天,宁棠和沈烈没提一句比赛的事,就带着他憨玩。
去海边赶海捡海鲜,放风筝,去后山挖竹笋,挖野菜。
三娃玩得直呼不想回基地了。
但不回去是不可能滴,两天时间一到,宁棠把他扫地出门。
刚从港口送三娃回来,宁棠就听到自行车的叮铃声。
有信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