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余烬(十)
夜色渐深,观鲤等人在一处空旷之地歇脚。
他们各自从自己的系统背包里拿出一道黑色的帐篷,而后支在了雪地上。
这帐篷是个极为稀少的高级道具,名为“安全屋”。
它能够保护玩家在一定时间内,不受副本规则的控制,为玩家争取一些休息时间。
这次进行任务,会长给了他们许多便利,甚至是极其稀有的高级道具,他都给他们准备了许多。
像“安全屋”这样的高级道具,三人的手中,还有很多。
——也正是因为这些道具,他们这才得以抵抗副本规则。
有了这些道具,想必自己逃过公会的追杀,也是轻而易举的,当然,前提是会长不会亲自出面。
他身为公会里的精英玩家,实力自然远超其他的普通玩家,更何况这些年来,他积攒了不少高级道具。
凤于看着陆续进入帐篷的两人,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眼神闪了闪。
说实话,若非自己技能的预警已经到了一种无法忽视的地步,不然,他是决计不想临阵逃脱的。
毕竟临阵逃脱,在曙光会中,便意味着叛逃。
而曙光会对叛徒的惩戒,那可是极为残酷的。
他亲眼看着二人进入了帐篷,这才缓缓地呼出了一口气。
再见了,我的……队友。
他闭了闭眼,毫无犹豫地,转身离去。
而与此同时,帐篷内,观鲤勾起了猩红的嘴唇。
这可是你自己选的,怪不得我。
透过帐篷的缝隙,她看着这人远去的身影,心情颇为愉悦。
“……”
凤于冒着漫天风雪,趁着夜色,极速返回。
他的速度无疑是极快的,像是一阵飘然掠过的风,若是身旁有人,想必刚转过头去,不等看见他的身影,他便已经消失在了道路尽头。
毕竟是逃命,凤于自然拼尽了全力。
忽而,他的脚步顿住了。
他的视线也落在了前方的某一处。
只见那苍白的雪地之中,立着一道诡异的石膏雕塑。
这雕塑有一半都被雪花盖住了,是以,他只看得见这塑像的上半身。
这塑像只有人的小腿那样高,雕工也并不精细,他眯了眯眼睛,仔细看过去,只依稀看出,这塑像的面容上,是一张美艳而诡异的面庞。
这塑像……先前来的时候,雪地上有雕塑么?
凤于若有所思。
雕塑始终微笑着,眼神直勾勾地落在他身上。
可是,塑像怎么可能有眼神。
他打了个寒颤,咽了口口水,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他踌躇了片刻,小心翼翼地绕开了雕像,而后继续向着洛城出发。
他的心灵预警并未响起,这证明这玩意儿并不十分危险,只是,在此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不论这东西是什么,他都不想去招惹,毕竟,他现在,急着逃命。
若是观鲤她们发现自己逃了,而后追过来,那可就不好了。
“可是,我已经来了哦~”
不远处,一个穿着红裙的美艳女人,正抱着胸,笑意盈盈地望着他。
——是观鲤。
看见这人的那一刹那,凤于的表情,彻底阴沉了下来。
原来,在不知不觉之间,他将自己的心理话,说了出来。
“……”他沉默了半晌,而后勉强露出一抹笑容来,“观鲤,你我本是队友,这一次,便当做什么也没看见,如何?”
观鲤嗤笑,眼神轻蔑,“你觉得,这可能么。”
自然是不可能的。
凤于冷眼看着这个美艳的女人,眼神逐渐狠厉了起来——若是让这个女人安全回去,等待着自己的,必定是生不如死的惩罚。
会长极度厌恶背叛者,而早在自己选择逃离的那一刻起,他便已经成了曙光会的叛徒。
他已经不能回头了。
他闭上双眼,再睁眼时,依旧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观鲤这个女人,实力莫测,但他若殊死一搏,也未尝没有胜算。
“噗嗤——”观鲤闻言,捂着嘴唇,只见她的笑容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她舔了舔猩红而艳丽的嘴唇,“你?不客气?——你在说什么傻话?!”
凤于冷眼看着她笑,直到她笑够了,他这才开口,“观鲤,我也是曙光会的精英玩家,若你执意阻拦我,结果只会是两败俱伤!”
“唉。”观鲤却落下了一声叹息,眼神之中,似乎带着几分怜悯之色,“你还真是,够愚蠢的。”
“算了。”她走近了几步,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看在你死到临头的份上,我就把真相,都告诉你吧。”
言罢,她将拇指上的红宝石戒指微微转动了一圈。
刹那之间,凤于只感觉自己好像失去了所有的行动能力。
他双腿一软,瘫倒在冰冷的雪地里。
“你……”
他打了个寒颤,说不出话来,只骇然地望着她。
“你是不是想问,我做了什么。”观鲤叹息一声,站在他身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这样一副狼狈的模样,“傻瓜,不是我做了什么,是会长大人做了什么。”
“你原本……就是他为我准备的食物。”.
【美杜莎之吻:
技能介绍:在食用其他玩家的全部血肉后,将获得一定程度的技能增幅,食用的玩家越强大,获得增幅的程度便也越深。
技能等级:A
技能拥有者:曙光会成员,观鲤。
技能弊端:******(不予显示)】.
陈宴只觉得自己的耐心都快要耗尽了。
这一路走来,别说是线索了,就连其他的玩家都没能看见。
而如今,天色已经黑了下来,他若再不回去,恐怕会发生些什么不好的事情。
更何况自己对这副本里的规则和机制都不甚了解……倘若危险来临,自己不见得能够全身而退。
看来,这一趟,他是注定无功而返了。
如是想着,他缓缓地呼出了一口气,而后转身,往回走。
“……”
他停下了脚步。
只见身前那无暇的雪地上,似乎有星星点点的血迹。
他伸出手来,轻轻地拂开上边的雪花。
——是一截断指。
这断指上没有皮肉,只余下森森的白骨,而在这骨头上,他依稀能看见一些啃咬的痕迹……看外表,这一截断指像是属于男人的。
奇怪。
陈宴眯了眯眼,他先前一路走来,并未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发现什么生物,实际上,别说是生物了,就连植物,也都极为少见。
所以,这断指,还有这血迹……到底是怎么来的?
他又仔细地端详了一会儿——看痕迹,这东西似乎是前不久留下来的。
难道,是别的玩家?
当然,也有可能是副本内的npc,不过,若真是npc,那倒更值得他探寻真相了。
他沉吟了片刻,接着又在雪地之中翻找了一会儿。
没有别的什么东西了。
这星星点点的血迹,与这一截断指,似乎是唯一的痕迹。
他只好遗憾地收回手,而后把断指埋了回去。
虽说这玩意似乎是线索,但是,现在这种情况,他还是回去比较好。
他抬起头来,正准备往洛城的方向出发,却忽然看见远处,似乎有一道漆黑的影。
看轮廓,似乎是帐篷。
可是,这种地方,哪里来的帐篷?
难道……是副本中的其他玩家?
思及此,他挑眉,这下,他不论如何,都要上去看看了。
毕竟这帐篷所在的方向,就在他返回洛城的必经之路。
对于这个忽然出现的帐篷,说实话,他还是很好奇的,是以,他足尖轻点,飞速向前掠去。
近了,更近了。
此时此刻,陈宴也得以看清楚这东西的具体面貌了。
正如他所想,这儿支着三道帐篷。
这帐篷通体漆黑,看上去平平无奇,不过,陈宴知道,这东西,可是个极其稀有的高级道具。
这玩意儿名叫“安全屋”,在诸多玩家之中,颇受欢迎。
而他先前,在机缘巧合之下,也得到过几个“安全屋”。
不过于他而言,这个东西并不怎么管用,是以后来,他能送人的,便都送人了。
他停在了“安全屋”之前。
他揉了揉面颊,调整好自己的面部表情。
“请问……这里,有人么?”他装出一副害怕的模样,怯怯地问道。
这种时候,装弱者,无疑是十分合适的。
“当然。”帐篷内,观鲤咽下最后一口血肉,勾起了猩红的嘴唇,“你也是玩家么?——进来吧,我不介意。”
或许,这个忽然出现的人,就是她的任务目标也不一定。
更何况,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会长大人亲自安排的任务,这可不容差池啊。
如是想着,她伸出嫣红的舌尖,细细地舔去唇角的血迹,以及,残余的碎肉。
“你……你是女人?这会不会,不太方便啊。”陈宴继续装模作样。
“当然不会。”死人嘛,怎么可能给她造成困扰。
观鲤站起身,窈窕的身姿展露了出来,她微微仰头,拢起卷曲的长发,柔软而白皙的手指拉开了帐篷,只见她笑意盈盈地开口,“请——”
102 余烬(十一)
曙光会。
“预言家,你实话告诉我,那个人究竟是谁!”
幽深的走廊前,白发白衣的少年站定不动,而他的身后,跟着两个穿着黑袍的无面人,这两个无面人低垂着头颅,一动不动的,仿佛是两个死人。
少年仰起头来,露出一张精致而美丽的面容,那洁白无瑕的发丝垂落,落在他肩头。
他的眼神落在身前这古朴的青铜门上,门内的人没有说话,他于是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预言家,告诉我,那个人是谁。”
这一次,他的语气和缓了不少。
“唉。”门内传来一声苍老而沙哑的叹息,“何必探寻……他本就是世所不容之人。”
世所不容之人?
“威胁我曙光会之人,当然是世所不容。”他极轻蔑极傲慢地扯了扯嘴角,“预言家,我最后问你一遍,他,是谁。”
“唉……”苍老的声音又一次传来,却依旧没有让会长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是不可言说之人。”
“……”
少年的表情阴沉了下来,“你执意不说?”
对这个人的身份,他已有了猜测,只是,他无法确认,也无法相信,这个人,居然还活着。
“……是不可说。”
“好好好,既然如此。”他面上神色变幻,却不曾再多说什么,“……你不说便不说罢,总归我会杀了他。”
看来,这个人的身份,确实是不可说的。
他知道自己就算再怎么问,门内的人也不会给他答案,他于是转身,不再多问。
“会长大人放心,我会全力帮助您,除掉这个威胁。”在会长临走前,预言家开口了。
“你最好说到做到。”
会长步子一顿,扯了扯嘴角,嗤笑一声,离开了。
“……”
“……唉。”苍老的声音响起,“你分明已经离开了,又为何还要回来……”
“我已经时日无多了,不过……既然你已经回来了,那我在死之前,拼了命也要……杀了你啊。”
他顿了顿。
“……陈宴。”
门内,满脸褶皱的老人呢喃着。
诡异的是,他的整个下半身都已经死死地嵌在了地板上那巨大的圆盘之中,而他的嘴唇,也被那黑色的丝线细密地缝住了。
他抬起头来,只见他原本应该有眼珠子的地方,空无一物.
而此时此刻的陈宴,并不知道预言家的想法。
在他的视线之中,一个美艳至极的女人风情万种地伸出自己柔软的手臂,而后露出一张娇媚至极的面庞来,她笑吟吟的,再次开口,“进来吧。”
陈宴眨了眨眼,却站在原地不动。
眼前这个女人很美,甚至美到了一种诡异的地步,她的皮肤很白,是那种久不见天日的白,她的嘴唇红润——红得像鲜血一样。
她勾起猩红的嘴唇,正要说什么,陈宴却果断跨门而入,“就等你这句话了!”
他神色欣喜,仿佛真的就盼望着进入帐篷了。
啧。
观鲤心下嗤笑,收回手来,“你也是玩家?”
“诶?什么玩家。”陈宴挠头,一副腼腆的模样,“我是研究院的陈助啊,姐姐你忘了吗?”
“陈助?”观鲤“噗嗤”一笑,“当然没有啦。”
有意思,真有意思。
她玩味的视线落在陈宴身上,面上却依旧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样,“陈……助啊,你为什么会在这儿呢?”
“诶,姐姐你不知道吗。”陈宴挠挠头,依旧是一副腼腆的样子,“导师单独给我布置了任务,让我来这儿采集一些样本。”
他的身上穿着研究院独有的防护服,而研究院的导师,先前确实会时不时地派研究员出来采集样本。
“喔,原来是这样啊。”观鲤挑眉,微微向前走了几步,一举一动之间,俱是风情。
“陈助……”她吐气如兰,“帮我一个忙,如何?”
她那如同秋水一般的眼睛里,一抹红色一闪而过。
陈宴眨了眨眼,选择转移话题,“姐姐,你靠我这么近,不太好吧。”
此时此刻,二人靠得极近,观鲤的头,都快要靠到他脖子上去了。
“男女授受不亲。”他一边点头一边默默地挪开。
观鲤:“……”
她皮笑肉不笑,“你跑那么远做什么,难不成,是怕姐姐吃了你?”说着,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有意思的事儿,嘴角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来。
陈宴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你看起来像是一口能吃八个小孩。”
观鲤:“……”
眼睁睁地看着陈宴离自己越来越远,她面上神色变换,心底惊疑不定。
适才她使用了自己的技能,按理来说,这个人应当毫不犹豫地顺从她的意思才是,可是为何……?
难不成,“美杜莎之眼”失效了?
陈宴此时已经快要出去了。
“站住!”她眼神一定,厉声喝道,“我说让你走了么!”
陈宴挑了挑眉头,“没有。”
这个女人一定有问题——他的直觉如是告诉他。
当然,作为无限游戏中排名第一的主播,他才不会怕一个来路不明的玩家,实际上,他刚才试图离开的举动,也只不过是想要看看她的反应。
她的反应,未免也太激烈了些。
似乎也知道自己的反应不太正常,她的语气缓和了下来,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来,“来,陈助,到我这边来……”
她的声音,她的眼神,都极具诱惑,他看了,差点就要情不自禁地走过去了。
哦豁。
他抱胸,挑眉,看来,这是个精神控制类的技能啊。
知道了这是技能后,他默默地在心底为自己可惜。
看来装npc是没用的。
他本来还想着要装npc而后套套她的线索呢。
谁知道,还不等他骗取信任,这个狠辣的女人就要对他出手了。
只能说天不遂人愿。
陈宴叹息了一声,也不想再装下去了,“你这是要对我出手吗?”
“当然。”观鲤嗤笑,“我可是从未想过,要放过你啊。”
“为什么?”他装作NPC,正常玩家第一时间想的应该是留下他,而后从他身上获取线索才是。
“理由么,你没有资格知道。”观鲤却并未回答他的问题,毕竟会长大人交给她的任务,可是绝密,是以,哪怕眼前这个人在她眼中已经算是个死人了,她也不会多说一句话。
“谁叫你要遇上我,怪只怪你自己,太倒霉。”她嘴角一勾,眼中红光一闪。
S级技能“美杜莎之眼”,发动。
她抱着胸,面带笑容,好整以暇地望着他,就等着他自己化作雕塑。
一般来说,游戏玩家在她的技能之下,是决计坚持不了三秒钟的。
然而……
三秒钟过去了,一分钟过去了,三分钟过去了……
风,吹动了她酒红色的长发。
也,吹动了她原本波澜不惊的心绪。
当然,别误会,观鲤并未对我们的主角生出什么不一样的爱恋之心,实际上,此时此刻,她所生出的,是一颗越发坚定的,杀心。
竟然对她的技能完全免疫。
观鲤咬牙切齿,眼神越发不善了,眼前这个人,绝对不能留。
“你是第一个,逼我使出这一招的人。”
她闭上了双眼,刹那之间,红光闪烁!
只见她原本娇艳的面庞上,竟生出了细密的黑色鳞片来!而她原本白皙修长的双腿,也在技能的作用下,化作了狰狞的蛇尾!
她睁开双眼——竟然是一对红色竖瞳!
她柔顺光滑的酒红色长发上,也渐渐开始显现出蛇类的轮廓……
这是,异化?
陈宴挑眉,颇为诧异,毕竟,在玩家之中,有关“异化”的技能,可是极为少见的。
毕竟这样的技能强大归强大,可它所带来的副作用,也无疑是极为恐怖的。
没想到,这个女人这么轻易就使出了这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手段。
这倒是令陈宴很是意外。
一般来说,这种手段,不都是在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胁时才使出来的么,怎么这回,他都还没出手呢,这人就把自己的绝招给放出来了。
这不科学啊。
他摸着下巴,揣摩了一会儿。
唉,没办法了,现在这种情况,他要是再不出招,恐怕真得脱一层皮。
如是想着,他动作麻溜地点开了自己的系统背包,随手选了个武器。
他以为自己选的是用得最为顺手的大砍刀,可是,在武器入手的那一刻,他才发现,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这轻盈的手感,这细腻的纹路……这不是他的八十米大砍刀!这他喵的是匕首啊!!!
手中的匕首仅是一掌的大小,刀尖锐利,刀身呈弧形,做工精细,造型古朴而狞丽。
这匕首名为“无名”,曾与另一柄名为“遗光”的匕首是一对。
不过,这一柄“遗光”,他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经送人了。
他很久没用过匕首了。
他的指尖微微一动,指腹轻轻地拂过刀刃,看神情,他似乎有些怀念。
不过,这也没关系,匕首就匕首吧,反正,他匕首也玩得不差。
如是想着,他手腕一动,匕首在他手中转了个圈。
因着他这个动作,观鲤彻底地看清了他手中的匕首。
“你……”
刹那之间,她面色苍白,方寸大乱。
103 余烬(十二)
观鲤想起了自己第一次看见这把匕首时的情景。
那个男人穿着一身及地的黑色斗篷,宽大的兜帽完全遮挡住了他的面容,他逆着光,站在至高处,而在他的身后,一左一右站着两个人。
这两个人一个穿着黑服,一个穿着白服,穿着黑服的那个是个女人,手持银盘,盘中放着那柄“遗光”,穿着白服的是个少年,这个少年亦是手持银盘,盘中则放着“无名”。
当时观鲤作为奸细混在底下的人群之中,她跟着这些虔诚而愚昧的信众一起跪伏在地,只遥遥地看了那对匕首一眼,眼睛便彻底挪不开了。
“苍白不朽!苍白不朽!苍白不朽!”
癫狂而虔诚的信众歇斯底里地高呼,而观鲤跪在人群之中,只是愣愣地望着那盘中的匕首。
这一对匕首,邪的至邪,善的至善——“无名”在光的照射下显现出冰冷而黑暗的光芒,而“遗光”,它被放在银盘之中,周身闪烁着柔和的白芒,像极了古时神殿中的圣物。
事隔经年,那两个手持银盘的人长的什么模样,她都已经忘记了,可是,唯独那个男人,以及这对诡异至极的匕首,她就算是死了,也绝对不会忘记!
“你……”她的牙齿不住地打颤,“你……回来了……是你……一定是你……”
“你认得这把匕首?”陈宴望着手中的匕首,先是若有所思,而后垂死挣扎般地开口,“如果我说这不是我的东西,你信吗?”
观鲤当然是不信的。
这两柄匕首,只有记忆中那个穿着黑斗篷的男人,才有资格使用,其他的人,是决计没有资格触碰的。
陈宴摸着下巴,“你在说什么谜语,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观鲤牙齿打颤,喃喃自语,“难怪……难怪……”
“傻了?”
完了,玩家莫名其妙傻了一个。
这下,恐怕自己不仅不用出手,还能无痛跑路了。
不过,他并不打算跑路。
毕竟在这人迹罕至的地方,自己好不容易遇到个玩家,不从这人身上薅点线索,那都对不起他自己。
但是在此之前,他还是想弄明白,这个人,为什么刚见面就要杀了自己。
明明他并没有威胁到这人什么。
“咳咳,有人知道这人的身份吗?”陈宴麻溜地打开直播间弹幕。
虽说在某些特殊副本之中,观众看不见主播的真实面容,但是,技能这种东西是隐藏不了的,特别是像这种异化类的技能,想不让别人认出来都难。
【咦,主播这是跟对面玩家对上了?】
【……你才知道?】
【楼上刚通网吗,这么迟钝。】
陈宴略过一些毫无营养的弹幕,眼神落在了一条不甚起眼的弹幕上。
【这种程度的异化……不会是曙光会的“圣蛇”吧。】
【“圣蛇”——观鲤。】
曙光会的“圣蛇”?
得到了自己问题的答案,他毫不犹豫地关闭了直播弹幕,陷入了沉思。
“圣蛇”应该是她的称号,但是这个称号,他也没听过啊。
而观鲤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似乎是在哪里听过,但他完全想不起来。
曙光会这个组织他倒是有所耳闻。
不过曙光会是无限游戏中的第一公会,虽说先前他拒绝过这个组织的招徕,但这也不至于让它专门派人来杀他吧。
再说了,就算曙光会会长有这么狭隘,事情都发生这么久了,他早不派人追杀,偏偏这个时候派人来追杀?
这不纯纯有病。
他摸着下巴,兀自琢磨。
观鲤见他出神,正要趁此机会出手,却见陈宴麻溜地自系统空间里掏出一根绳索,而后向上一抛——
下一刻,观鲤被这绳索死死地绑住了。
观鲤:“……”虽然但是,我还没出手。
见此,陈宴满意地点了点头,自言自语,“不愧是缚妖索,就是好用。”
这绳索是个名为“缚妖索”的道具,这个东西在他看来原本是很鸡肋的(毕竟它只能绑住一些奇形怪状的非人之物),但是,用在这儿,却是意外的好用。
观鲤是玩家不错,但她此时此刻,已经异化成了半人半蛇的怪物,是以,这缚妖索于她而言,无疑是极为致命的。
“好了,麻烦解决了。”他拍了拍手,心满意足地在帐中书桌前坐下,而后托腮,“你为什么非要杀我?”
观鲤不语,只是报以怨毒的眼神。
“你不说?”陈宴叹息一声,“好吧,那你就不说吧。”反正他已经打定主意要从这人嘴里逼出答案了。
不过,这也并不急于一时。
现在可是晚上耶,不休息的话,明天是会犯困的吧。
更何况有“安全屋”在,也不用担心会发生什么意外。
他于是伸了个懒腰,这就准备休息了。
然而……
“咦?”陈宴眨了眨眼,“这什么玩意儿?”
他的视线落在了床底下的东西上。
他站起身来,走近了几步。
“……”
他掀开了床单。
刹那间,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只见眼前,是一具满是啃咬痕迹的,稀碎的白骨。
陈宴:“……”
好家伙,他这是撞破杀人现场了。
“你还吃这个?”陈宴挑眉,目录嫌弃之色,“你这吃得也太差了吧。”
他想起了适才在雪地里发现的指骨。
他于是仔细地观察了一会儿,果然,这里的白骨缺失了一截指骨。
看来,这个被眼前女人吃掉的倒霉蛋,与那雪中指骨的主人,是同一人。
自己的秘密被撞破,观鲤也并不慌张,她只是冷冷地望着陈宴,不发一言。
“这么晚了,睡觉吧。”他无视观鲤的眼神,而后趴在书桌上,秒睡。
观鲤:“……”一个想杀他的人就在旁边,他这样居然都还能睡得着,简直离谱。
一夜无话。
次日清晨。
休息了一夜,他神清气爽。
看着角落里被缚妖索绑着的,犹如霜打的茄子般萎靡不振的观鲤,他露出了一抹慈祥的微笑,“我待会儿要去寻找高墙之雾,当然,我会带上你——希望你身体素质好点,能够抵抗住高墙之雾的影响。”
“!”观鲤骇然。
她是要去高墙之雾,但不是在现在啊!
她现在被这诡异的绳索缚住,纵然有再多的道具,也使不出来,而在这个诡异的副本当中,她不使用道具,又怎么可能活着出去!
如是想着,她咬了咬牙,拼命挣扎。
可是,这绳索非但不松,还越来越紧了!
观鲤只觉得自己要吐血了。
“别挣扎了。”陈宴见此,“好心”提醒,“这玩意就是越挣扎,它绑得越紧。”
你踏马怎么不早说!
挣扎了一个晚上的观鲤,吐血了。
她死死地瞪着陈宴,似乎这样,就能将他给瞪死。
陈宴轻咳一声,摸了摸鼻头,“那什么……就算我之前说了,你也不会信啊。”
……原来观鲤在无意之间说出了自己的心理话。
“……”
陈宴这话,说得倒也很有道理,毕竟观鲤是个极其固执的人,她素来信奉人定胜天,是以,就算昨夜陈宴提醒了她,她也依旧会尝试挣扎。
“走了走了。”陈宴整理好自己身上的衣服,食指一勾——
下一刻,被缚妖索绑住的观鲤,便随着陈宴的前进而移动。
这样的移动自然不会好受——她仿佛是被一条隐形的绳索给拉住了,在地上拖行。
“你应该不会就这样死了吧。”陈宴停下脚步,摸着下巴,“不会吧不会吧,曙光会的‘圣蛇’这么脆?”都异化成怪物了,外表应当很坚硬的才是。
观鲤恨恨地望着他,咽下口中的鲜血。
“我迟早……”要杀了你。
然而,她这狠话还没放完,陈宴便已走远了。
观鲤:“……”大哥,你好歹听我把狠话放完啊。
陈宴刚一走出帐篷,便与迎面走来的古凝对上了。
这人穿着防护服,戴着面罩,将自己遮挡得严严实实的,陈宴也无法从外表中看出,这个人是男是女。
“嗨~”他倒是泰然自若,非但没有慌张,还跟人打招呼。
古凝:“……”
后面跟着的观鲤:“……”
她看见古凝的那一刹那,眼神亮了亮,然而稍作思考,眼神便又灰暗了下去。
毕竟古凝的实力略逊于她,连她都打不过眼前这个少年,就更别说古凝了。
古凝见他从观鲤的帐篷里出来,眼神呆滞了片刻,而后,便看见了神色萎靡的观鲤。
古凝:“这是?”
陈宴拍了拍手,信口胡诌,“我说这是我们玩的小游戏你信吗。”
古凝当然……不信。
于是,片刻后。
陈宴站在帐篷前,心满意足地看着两个被五花大绑的人,露出了一抹慈祥的笑容,“队友还是整整齐齐的好。”
“想不到吧,我还有一条捆仙索。”他叉腰,颇为得意。
缚妖索绑怪物,这捆仙索捆的,当然就是玩家了。
不过,拖着两个人走,未免太不雅观。
他摸着下巴,琢磨了一会儿。
“有了!”他眼神一亮,用另一根绳索将二人绑在了一起。
“如果不想被拖着走的话,那就自己走奥。”他笑眯眯的。
古凝:“……”
观鲤:“……”
104 余烬(十三)
陈宴就这样带着二人走了许久。
然而,也不知为何,他走着走着,好像找不着回去的路了。
陈宴:“……”
眼前全是一片无垠的白色,他停下了脚步,摸着下巴,兀自琢磨。
“找不着路了?”观鲤冷笑,“废物。”
陈宴没理她,只是将视线落在了更远处。
只见天边,屹立着一道庞然大物。
他眯了眯眼,而后朝那边走去。
来时这里似乎并没有什么建筑,一定是他又走错路了。
直到走近了,他才发现,这是一座废弃的研究所。
这里无疑是极为寂静的——大雪覆盖了整座研究所,让这里看起来更加荒芜了。
他走了进去。
“嘎吱。”他推开了破败的铁门,铁门摇摇欲坠。
门内,超净台前。
青年背对着他,坐在老化的机械椅上。
“咔咔咔——”
机械椅旋转。
“你终于来了。”温和秀美的面庞,恰到好处的身量,温文儒雅的姿态。
——是楚沂。
他把玩着手中的电子魔方,微微一笑,“我等你很久了。”
魔方上,散发出迷幻而幽微的彩光,这样斑斓的光影交错在他精致的面庞上,为他平白增添几分虚幻朦胧的意味。
周遭俱是老化残破的设施,他一身纤尘不染的白大褂,坐在这儿,显得格格不入。
像极了那黑白的老照片中,唯一一抹鲜亮的颜色。
“……”陈宴沉默了一会儿,只警惕地望着眼前的青年。
“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么?”楚沂却并不在意陈宴的态度,他依旧把玩着手中的魔方,微笑着,意味深长,“这里是一切的伊始。”
“……”陈宴依旧沉默,只觉得莫名其妙。
“好吧。看来你不喜欢我说这些废话。”楚沂叹息了一声,“既然你不喜欢,那我就不说了。”
晦暗与斑斓的光影交错之间,他的笑容似乎更深了些。
“我很期待你的表现,陈宴。”
在这一室破败之中,他将手中的魔方向上一抛——
魔方在半空中极速旋转!
不好!
陈宴忙去抢夺魔方。
楚沂见此,微微一笑,并不着急,也并未加以阻拦。
“现在才知道来抢魔方,已经太晚了。”楚沂笑吟吟地道:“如果你从刚开始就抢的话,倒还有几分希望。”
可恶!
陈宴瞪大了双眼,怒目而视,嘲讽道:“那你还真是狡诈。”先是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来吸引他的注意力,然后背地里偷偷使用道具,完了还要说出来嘲笑他……这人真是,狡猾又恶劣。
“滴答滴答滴答——”
刹那间。
灰白墙面上,时钟指针倒转!
时光,倒流。
“叮!”
随着时针与分针重合,一道机械音响起。
“恭喜主播陈宴,开启特殊支线。”
“现在为您发布支线任务……”
“支线任务1:杀死???”
“支线任务2:拯救愚昧无知的人们。”
“任务奖励:部分系统权限。”
“任务失败惩罚:抹杀。”
“支线任务发布成功!请主播及时查看!”
“祝您游戏愉快~”
陈宴:“……”
行吧,好歹也触发了任务,至少不是无头苍蝇了。
虽然这个任务发了跟没发也没啥太大的区别。
不过……他之前绑的两个倒霉鬼去哪儿了?不会也跟着他进了这特殊场景吧。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事情可能会有些麻烦。陈宴摸着下巴想,毕竟自己是有任务的——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两个人要是在的话,肯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来给他添乱。
所以说,这种麻烦还是早点解决掉比较好。
如是想着,他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陈博士。”身旁,穿着防护服,戴着金属面罩的人开口道:“零号的文学学习,就麻烦您的教导了。”
“我就送到这里了,您进去吧。”
“啊?……哦。”陈宴回过神来,连忙应声。
那人颔首,而后,就这样离开了,徒留他一人呆呆地站在金属门前。
不是吧,让他教别人文学……会露馅的吧,一定会露馅的吧。
说实话,陈宴这个人吧,哪哪都好,就是没有半点文学天赋,能磕磕绊绊地背个简单的古诗都不错了,还教别人文学?
这简直就是在误人子弟。
不像话,太不像话了。
陈宴痛心疾首。
他望着眼前的眼前沉重的铁门,深深地叹息了一声,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叫系统要给他安排个“博士”的身份呢,他也无能为力啊。
所以,误人子弟就误人子弟吧,反正千错万错都是系统的错,跟他陈宴没有半毛钱关系。
如是想着,他走近了些,望着大门上的电子显示屏。
“虹膜识别中……10%……59%……虹膜识别成功!”
“请进,陈博士。”
随着机械音的落下,这沉重的铁门向两边缓缓打开。
而后,露出一条仅供一人通过的通道。
陈宴走了进去。
随着他的走近,感应灯一盏一盏地亮起,而那白得令人刺眼的灯光洒在金属质的地面上,反射出一道惨白的光。
“踏踏塔。”
脚步声回荡,这个通道,除了他之外,似乎没有别人了。
“虹膜识别中……虹膜识别成功!”
“虹膜识别中……虹膜识别成功!”
“虹膜识别……”
“虹膜……”
随着他的走近,身前设置的一道道金属门依次打开。
终于,在最后一道金属门打开后,他来到了他的工作场地。
这里是一间很是普通的房间,虽说装修得冷冰冰的毫无人气,但好歹东西都有。
门,窗户,桌子椅子……这些家具,一应俱全。
陈宴:“……”
他这未来学生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啊,居然还重重封锁,难道是什么危险分子?
还有,这种陈设普通的房间……咱就是说,狗策划能不能用点心。
他一边暗自吐槽一边往前走去。
忽而,他的眼神定住了。
只见那巨大的落地窗前,摆放着一架钢琴,而在钢琴前,坐着一个看不清脸的长发少年。
这个少年看上去约莫有十七八岁,他端坐在那儿,单薄的脊背挺直,五指翻飞。
悦耳的琴音自他手下倾泻而出。
蓝紫色的光打在他身上,显得他虚幻而朦胧。
陈宴:“……”
他的目光逐渐痴呆了。
这曲子好听是好听,但是……
真的好催眠啊!!!
对于陈宴这个毫无艺术细胞的人来说,钢琴曲这种高级的东西,他是欣赏不了一点的。
“……”
“陈博士。”
一个戴着纸面具的男人走了过来,朝他微微颔首,“你来了。”
陈宴也点头,“……嗯。”
系统没有给他什么其他的信息,这种时候,说多错对,是以,他并没有贸然开口询问。
眼前的这个男人穿着一身长长的白袍,面部戴着一张苍白的纸面具,而面具上,画着一道简单的笑脸。
陈宴往下一看——好家伙,自己也穿着一身宽大的白袍,不过,与眼前男人无比合身的白袍不同,这件袍子穿在他身上,似乎尤为宽大,袍子都拖到地上去了。
他再往脸上一模——他的脸上,也戴着一张纸面具,不过,奇怪的是,面具没有打孔,他却能清晰地看见周遭景物。
唔……也许这并不是普通的纸面具,而是用特殊的材料制成?
“接下来,零号就交给你了,陈博士,希望你不要辜负首席的信任。”这个戴着笑脸面具的男人走了。
啊这。
陈宴看着这人的背影,目光逐渐呆滞。
所以,眼前这个少年就是零号?
还有,首席是谁?!
陈宴恨不得马上跑过去问个一清二楚。
“……”
不知何时,钢琴声停了,少年无声无息地走过来,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陈博士。”
少年的声音无疑是极轻极动听的,仿佛风一吹,这声音就要散了。
“啊?……哦。”陈宴回过神来,挠了挠头,“今天,我们讲文学?那个……请问有课本吗?”
少年站在他面前,他也因此看清了少年的面庞。
少年的脸上戴着一道纸面具,不过,与先前那个男人不同的是,他面具上的笑脸,是彩色的。
彩色的笑脸,这无疑是极为童趣,极为幼稚的。
少年指了指一旁的书架。
他于是走过去,向上一看——
陈宴:“……”
他沉默了。
他抓狂了。
所以为什么这些书都是英文?!
他泪目了,作为一个学渣,英语这种东西,他是一点都不会的好吗!!!
他没有拿走书架上的任何一本书,沉默着走了回来。
“今天,我们不用课本上课。”陈宴说完,又陷入了沉默。
无他,作为一个毫无文学细胞的人,他就算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半点关于文学的东西。
“嗯……额……这个,这个文学吗……嗯……文学是一项重要的学科……”纵容他绞尽脑汁,也还是吞吞吐吐,说不出半点有知识含量的话来。
少年静静地看着他,不发一言。
不过,下一刻,他指了指天花板一角,无声开口。
“有,人,在,看。”
有人在看?
陈宴的“讲课”戛然而止。
他挑了挑眉,颇为意外。
他抬头望去——果然,天花板上,有一枚扳指大小的摄像头。
105 余烬(十四)
所以这个孩子到底是什么身份,先是重重封锁,后又这样严格的监视……难不成,真是什么变异人?
他挠了挠头,安静了下来。
既然有人在监视,那他这个时候再说话,就很容易露馅啊,毕竟他又不是博士,说不出什么有内涵的东西来。
“……”
陈宴不说话,少年也没有说话,二人大眼瞪小眼。
“那个……”陈宴挠挠头,拼命压低声音,正要说什么。
却见少年无声开口,“他,走,了。”
走了啊,走了好。
陈宴长舒一口气,只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
“对了。”他蹲下身来,轻声询问,“你怎么知道有人在看?”
少年眨了眨眼,“感觉。”
……好吧。
陈宴嘴角抽搐,看来,眼前这个少年还真是有什么特异的能力。
这样说来,这人被这样严格的管控,也就说的通了。
因为惧怕他的能力失控,所以才会把他监禁。
陈宴如此猜测。
“那你知道,首席么?”他斟酌着开口,试图从这个少年口中获得一些有用的讯息。
“父亲。”少年眨了眨眼。
“首席……?”
“是父亲。”少年又一次开口。
“你是说。”陈宴组织了一会儿语言,“首席是你的父亲?”
少年点了点头。
陈宴沉默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二人都没有再说话。
“滴——”
“虹膜识别中……虹膜识别成功!”
随着机械音响起,金属门向两侧打开。
“陈博士。”来人也是一身宽大的白袍,面上戴着一张画着笑脸的纸面具,“接下来,零号该交给我了。”
“……知道了。”
看来,这儿的博士,接触这个少年,都有着一定的时间限制。
陈宴若有所思。
他朝来人略微颔首后,这便离开了此地。
走过狭窄的通道后,陈宴来到了一处宽阔的地方。
这里的墙面皆被刷成了白色,除此之外,四面八方都设有金属制成的大门,而来往的人们,都是穿着白袍,戴着笑脸面具。
络绎不绝的白袍人从这一道门出来,又走进另外的门,只他一人呆呆地站在人流之中,完全不知道该往哪走。
“喂!”
忽然,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被吓了一跳,连忙转过身去。
一个同样穿着白袍,戴着笑脸面具的人压低了声音,“你也是玩家么,跟我来。”
听声音,这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
他呆愣了片刻。
白袍少年见他没有跟来,站在一道金属门前,催促道:“快跟我来,再不来你就得一直待在这儿了!”
陈宴这才跟着少年往前走。
说实话,他是不怕这人有什么阴谋的,毕竟他有实力——一切的阴谋,在实力之下,都会被粉碎。
“虹膜识别中……虹膜识别成功!”
“虹膜识别中……虹膜识别成功!”
随着机械音的播报,陈宴跟着白袍少年来到了一条极窄极长的走廊中。
走廊的两侧,依次设着许多道小门,而在门上,则贴着一张张写着号码的门牌。
“进来吧。”白袍少年打开其中一道房门,侧身,露出一条可供一人通行的小道来。
陈宴走了进去。
起初这小道是昏暗的,向前走了几步,才看得见光亮,他越往前走,那光越亮。
眼前是一间简陋的屋子,而在屋子里,坐着几个没有戴面具的人。
这几人背对着他坐着。
“咔擦。”
白袍少年合上门,刚一走进来,便忙不迭地摘下脸上的面具,“呼——真是闷死我了。”
众人的注意力被他关门的声音吸引过来了,他们回过头来,陈宴也因此得以看清楚这几人的面貌。
两男一女。
可惜的是,那个吃人的美艳女人不在。
陈宴心底颇为遗憾——若是她们在的话,他当下就可以解决掉这个麻烦了。
“小枝,这是谁?”一个中年严肃女人开口询问。
“这是我刚遇到的玩家。”这个名叫“小枝”的少年挠了挠头,腼腆地笑笑,而后凑过来,压低了声音,“兄弟,你叫什么?”
“陈宴。”他开口,“我叫陈宴。”
“咳咳,秦姨,这位是陈宴陈兄弟……”
中年女人皱了皱眉,“你怎么随随便便就带人来。”万一心怀不轨怎么办。
“你自己不也是他随随便便带来的么。”阴柔男人开口讥讽,“这里的人,那个不是他随随便便带过来的。”
“……你!”中年女人面色难看,却说不出半点反驳的话。
“好了好了。”少年连忙拉架,“我相信陈兄弟不是什么坏人。”
“在这种副本当中,我们玩家更应该团结起来才是。”另一个粗犷男人也开口了,“秦姐,不如我们先坐下来,说说线索?”
他看向陈宴。
“快过去坐下。”小枝低声提醒。
陈宴闻言,这才点了点头,随便找了个地方落座。
他坐下了,这个名为“小枝”的少年也坐下了。
他没有说话,一直沉默着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浑然不知这些人都说了些什么。
“……喂!”
秦姨眉头一皱,“我们说完了,该你了!”
“啊?……哦。”陈宴这才如梦初醒般地抬起头来,他摸了摸鼻头,“不好意思,我刚刚想事情来着,要不,你们再说一遍?”
“……你!”秦姨瞪大了双眼,站起身来,看上去十分恼怒。
“好了好了。”粗犷男人见势不对,立马拉住她,“年轻人么,正常正常,我们再说一遍就是了。”
“……”秦姨不甘心地瞪他一眼,坐下了。
几人于是又说了一遍。
这一次,陈宴听清楚了几人的言语,也大概了解到了自己如今的处境。
这是一座名为“首都第一研究所”的地方,其下所有研究员,全都直接听令于首席——也就是零号的父亲。
而据阴柔男人所言,这个研究所,研究的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实际上,他们所研究的东西,与“永生”有关,他们甚至……在活人身上做实验。
而零号是首席的儿子,却也是研究所的样本之一。
“这些人以基因来划分等级——S级基因最为稀有,其怀有者便是高高在上的高等人,A级基因虽说并不怎么稀少,却也比最普遍的B级基因更为高贵,所以A级基因的怀有者是普通公民。”
“至于最普遍也最低劣的B级基因么……它的怀有者,则是地位最低的劣质人。”
粗犷男人叹息一声,“实际上,这些S级基因只有极少数是来自于天生,大部分的S级基因怀有者,都是靠基因进化药剂来获得基因的。”
“而零号的基因……是最为特殊的。”
粗犷男人顿了顿,这才继续开口,“初代研究员发现零号身上的基因极为特殊,甚至,在它身上做实验,能够有希望研究出永生药剂。”
“初代研究员?”陈宴疑惑。
“如今这儿的研究员,都是二代研究员。”阴柔男人替他解惑,“先前的初代研究员似乎与首席发生了一点小冲突,于是后来便被这个专横残暴的首席给肃清了。”
“肃清……”陈宴若有所思。
“全都被他杀死了吗?”看来,这可不仅仅是什么小冲突啊。
“是的。”粗犷男人点头,“别看这个首席表面上亲切随和,他骨子里,可是极为残暴,极为疯狂的。”
这般描述,倒让陈宴想起了一个人——楚沂。
这个温和秀雅的青年,亦是表面一个样,背地里又是一个样。
这两个人……不会有什么联系吧?
他摸着下巴,兀自琢磨。
“……”
“喂,该你了。”阴柔男人开口提醒,“说说你现在有知道的线索?”
“线索吗。”陈宴略微沉吟,“虽然零号只是实验对象,但是首席也还是派遣了很多高知人士去教导他。”
“教导他的人与他接触时有一定的时间限制,甚至还有人严格地监视着零号的一举一动。”
“零号似乎有一些异于常人的能力。”陈宴说完,便没有继续说什么了。
“按你的说法……”秦姨皱了皱眉,颇为诧异,“你能接触到零号?”
我不仅能接触到零号,我还是他的老师呢。
陈宴默默腹诽。
“当然。”他面上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但内心却早就嘚瑟疯了,“我是教导他的博士之一。”
“那再好不过了!”粗犷男人的眼睛亮了,“我们没有资格接触零号,陈兄弟,零号那边的线索,就靠你了!”
陈宴微微颔首。
“……也不能只靠陈兄弟一个人吧。”小枝低声嘟囔。
这人说这话时声音虽然小,可陈宴就站在他身侧,当然听得清清楚楚。
循声望去,便看见了小枝那张青涩稚嫩的面庞来。
“……小枝。”他似乎过了很久才将这个名字喊出口,“你叫什么?”
“我?”阿枝挠挠头,“我叫秋枝。”
秋枝……
相貌一样,性格一样,他不相信,世界上,竟然会有这样的巧合。
可是,他记忆中的那个秋枝,早就死了啊。
106 余烬(十五)
几人交流过线索后,便不再说话了。
“陈哥,你刚刚说,你能够接触到零号。”秋枝斟酌着开口,“那么,在这个地方,你便是属于权限较高的研究员——你应该是有单独的房间的。”
“虽说首席并不反对研究员之间交往,可是若是太久不回自己的房间,是会被怀疑的。”
“所以……”秋枝挠了挠头,“过了今天,你还是要尽快找到自己的房间才好。”
自己的房间?
陈宴摸着下巴,兀自琢磨。
说实话,这个地方那么多间房,他又怎么知道哪里是他的房间。
不过,既然是研究员,那么,应该也有员工证明才对……他一边琢磨,一边翻自己的口袋——果然,他翻到了自己的工作证。
【姓名:陈宴
性别:男
基因等级:S
籍贯:内城
职位:博士(负责零号的文学教育)
员工宿舍:615】
615?
陈宴眨了眨眼,有了房间号,地方就好找了。
“不用明天。”他嘴角上扬,“我现在就可以找到我的房间。”
“我走了,回见~”说着,他转身,推门。
他与这几个玩家并不熟悉,也不知道这些人是否对他怀揣着恶意,更何况,这里还有一个早就已经死在游戏副本里的秋枝。
“……好吧。”秋枝没有勉强他留下。
有了工作证,陈宴很快便找到了自己的房间。
“虹膜识别中……虹膜识别成功!”
随着“滴——”的一声响起,金属门打开,“欢迎回家,陈博士!”
居然这么高级。
陈宴挑眉,走了进去。
入目是一片苍白——房内的所有东西,都被刷成了白色,就连床上的被子,桌子上的杯子,都是白色的。
单调至极。
不过陈宴对居住环境并不挑剔,是以,他也并未多说什么。
书架上有书,他走过去,粗略看了几眼——终于,是他看得懂的文字了。
他几乎是要热泪盈眶。
之后的文学课有救了。
到时候,他就从这上边随便找本诗集,然后照着念就好。
如此想着,他离开了书架,而后翻箱倒柜地寻找线索。
书桌上有一本日记本,除此之外,这个房间里没别的线索了。
他翻开日记本。
“6月21日
我喝下了那瓶劣质的基因进化药剂,我感觉我的身体前所未有地健康。”
基因进化药剂?
他挑眉,看来,在设定中,他的S级基因并非天生啊,还有,“劣质的”,这玩意不会有什么坑吧。
他往后翻了一页。
“6月25日
我成功了!没想到,这瓶劣质的基因进化药剂居然真的把我变成了S级!!!我马上就可以去内城了!”
“6月27日
可恶,这药剂居然有期限!可恶可恶可恶!!!我该去哪里找相同的药剂!”
……果然有坑。
陈宴翻了个白眼,他就知道,狗系统不会轻易让他好过。
这个副本中的人极度重视基因等级,若是自己并非S级基因的事情被发现了……呵呵,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他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他又往后翻了一页。
“7月4日
终于混过基因检测了……可是20号的第二次检测,我又该怎么办?!”
哦豁,好家伙,还带固定时间进行基因检测的。
这下麻烦了。
陈宴挑眉,望向身侧苍白的墙壁——墙上的显示屏上,一个巨大的“17”映入眼帘。
也就是说,今天十七号,还有三天,就要进行第二次基因检测了。
啧啧啧,就知道狗策划给他挖了坑。
他摇了摇头,继续往后翻。
“7月10日
零号是个怪物!!!快跑!!!”
怪物?
陈宴并不怎么意外,他于是往后再翻了一页。
后面都是一片空白——日记的主人没有再写日记了。
他只好颇为遗憾地合上手中的日记本,而后将它藏在柜子里。
虽说首席未必会看见这日记本,不过,还是谨慎点比较好。
万一猝不及防被发现了,那他岂不是完了。
如是想着,他将日记本藏得更深了些。
虽然今夜他很想出去找找线索,但是,他的身体并不允许他这样做——就算是在副本里熬夜,玩家该猝死的,还是会猝死。
他耷拉着眼皮,打了个哈欠。
所以,今晚还是休息比较好,他可不想成为一个因为熬夜而猝死在副本中的傻缺。
如是想着,他果断翻身上床,而后闭眼,睡觉。
“……”
一夜无梦。
“叩叩。”半梦半醒之间,陈宴似乎听见有人敲门,“陈博士,您在吗,您该去工作啦!”
工作,什么工作……
他勉强睁开眼,打了个哈欠。
等等,工作?!
零号!
他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来,“来了来了,这就来了!”虽然他很想睡懒觉,但他更想回到自己的便利店里睡懒觉。
他艰难地站起身来,从书架上随手抽了本书出来,而后打开房门,“走吧走吧。”
眼前是一个穿着白袍的机械人,与活的白袍人不同的是,它的面上,是一道长方形的显示屏,且并没有戴面具。
“博士请跟我来。”显示屏上露出一道笑脸,“不过今天情况特殊,零号并不在‘培养皿’内,所以现在由我带博士您过去。”
陈宴颔首。
说实话,他心底只觉得庆幸——自己刚来这地方,根本不知道路,要是没人带路的话,别说是找到零号了,他可能连昨天的地方都找不着。
不过……昨天零号待的地方居然叫“培养皿”?真是奇怪的称呼。
他跟着机械人一路向前,也不知过了多少道铁门,绕了多少条走廊,终于,机械人停下了脚步。
眼前是一道巨大的金属门。
“博士,您进去吧,零号就在里面。”
陈宴颔首。
“虹膜识别中……虹膜识别成功!”
随着这道僵硬而冰冷的声音响起,金属门缓缓地向两侧打开了。
“欢迎来到实验室S-001,陈博士。”
“……”
陈宴走了进去。
这里有许多步履匆忙的白袍研究员。
“快快快!取出来了……快把零号放进去!”
不远处,好几个白袍研究员乱作一团。
他循声走过去,零号却已经不在那儿了。
一个戴着哭脸面具的白袍研究员与他擦肩而过——这人走得很急,陈宴被他撞了一下,差点摔倒。
他皱眉,望了过去,却看见那人手持托盘,而在托盘之中,乘放着一颗血淋淋的肺。
他愣了一会儿。
“……”
“零号呢?”他回过神来,随手拉住了身旁的一个白袍研究员,“零号在哪儿?”
研究员没有说话,只默默地为他指了个方向。
陈宴于是循着这人所指的方向走了过去。
一路走来,两侧都是足有三人高的水缸,而那水缸之中,则放置着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人”。
……他们有的甚至已经不能被称之为“人”了。
有双头一体的青年男人,也有人头狗身的婴儿……各式各样的畸形人体,应有尽有。
更叫人胆寒的是,他们都还活着。
那一双双混浊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他只觉得自己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陈宴在尽头找到了零号。
与前边的“人”一样,零号也被放置在一个巨大的水缸之中。
水缸里的水已经不清澈了——被他身上流出的血液染成了淡淡的粉色。
这个少年穿着一身白袍,长发飘散在水中,他的脸上依旧戴着那张幼稚的笑脸面具。
只见他扒拉在玻璃前,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你,是,来,看,我,的,吗。”
他无声开口。
他说这话的时候,陈宴看见了他伤痕累累的双手。
这个少年的手指上已经没有一块好皮了——他的双手几乎已经成了森森的白骨,而在苍白的骨头上,还黏着几块细小的碎肉。
陈宴别过头去,不忍再看。
“……是,我来看你。”良久,他回答道。
“我,很,开,心。”他手指颤了颤,而后缩进了宽大袖子里,“第,一,次,有,人,专,门,来,看,我。”
“……”陈宴默了默。
“你知道……外面是什么样的吗?”隔着玻璃,零号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可以跟我讲讲外面的事吗?”
外面的事?
陈宴挠了挠头,有点不知所措。
他刚来这鬼地方,又哪里知道什么外面的事。
“呃……这个……那个……”他吞吞吐吐,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陈博士,你怎么不跟零号说话?”耳边传来一道陌生的声音,这声音仿佛是贴着他耳朵说出来的,他被吓了一大跳,“谁在说话?!”
“你连我都不认识了?你可是我亲自提拔上来的。”
亲自提拔……
陈宴试探着开口,“首席?”
“bingo。”这声音轻飘飘的,说实话,有点诡异,“猜对了。”
“不过……陈博士,你要是再不开口与零号交流的话,我会把你当做叛徒肃清喔~”
声音的主人笑了笑。
虽然不知道这个诡异的首席是怎么跟他交流的,但时间紧急,他没时间想这些。
“好吧……零号,我跟你说一些,外面的事。”他硬着头皮开口。
107 余烬(十六)
他说完这话后,沉默了许久,“外面……高楼大厦,到处都是行人。”
零号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父亲说外面很危险,他们不怕吗。”
“他们?”
“那些行人。”零号眨了眨眼。
陈宴无语凝噎,他总不能说,他根本没去外面看过吧,他于是沉默了一下,选择破罐子破摔,“不知道。”
“真是一个不合格的老师。”耳边那声音轻柔至极,像是情人间的絮语,“学生提问,怎能说不知道。”
陈宴:“……”你行你上。
在这里瞎哔哔算什么真男人。
“……”
零号也沉默了,过了很久,久到陈宴以为这人不会再开口了。
“你还会再来吗?”
陈宴挑眉,“当然。”虽然他并不想要当什么文学老师,但是,零号这个人,一看就知道是副本的关键人物,从他身上入手,说不定能够获得一些有关主线剧情的线索。
就算是为了线索,他也不会远离零号。
“啧啧啧。”陈宴听见了一道轻柔的笑声,“真是可怜。”
“受尽折磨的小怪物以为自己遇见了一个难得的,真正会关心他的人,可谁知,这个人,也是怀着目的来的。”
“真是可怜啊。”
陈宴“呵呵”一笑,“你有病吧。”
不过……这话为什么一股子楚沂味?
想起某人,他不由得露出一个一言难尽的表情。
虽然但是,这声音的主人真的是首席?
他摸着下巴,兀自琢磨,作为一个秘密组织的首领,居然这么闲?
“你不是首席吧。”他斩钉截铁。
“……”声音的主人诡异地沉默了一下。
好吧,看来他猜对了。
如此看来,这个声音,应该是狗策划给他整的坑,而这目的嘛,应该就是要误导他做下一些不利于自己的决定。
这种套路,他都不知道遇到过多少次了。
“你怎么知道的?”那声音依旧温和,好像并不因为自己被看出来了,就恼羞成怒。
“猜的。”陈宴呵呵一笑,摊手,“我随便一说,谁知道还真就被我猜中了。”
“既然你不是首席,那你是究竟什么?”陈宴试图捞点线索。
“我说我是你的新系统你信吗。”
陈宴翻了个白眼,“智障才信。”这什么鬼话,谁信谁傻好吧。
既然捞不出线索,那就没必要再多说了,反正这也只是个狗策划给他挖的坑而已。
“咳咳,外面的事情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他强行转移话题,“不如我给你念首诗怎么样?”
今天刚好带了本书,可以用上了。
零号眨了眨眼,“好啊,谢谢你。”
陈宴不自然地移开了眼神,翻开手中的书。
而后,下一刻,他沉默了。
无他,看过了之后才知道,他手中拿着的这本书,压根就不是什么诗集。
——这是一本探险小说。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陈宴沉默了良久,他随手翻了翻——好家伙,居然还有那种十八禁情节,而且这离谱情节的主角还是两个男的。
陈宴:“……”
别问,问就是后悔。
他闭上双眼,十分后悔自己没先看看内容再拿书。
“其实我觉得诗也没什么好念的,不如我给你讲个故事吧。”良久,他艰难地开口。
零号倒也不生气,毕竟对他而言,能有人陪着他,跟他说话,他就已经很满足了。
“好。”他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陈宴。
“咳咳。”陈宴心虚地摸了摸鼻头,而后合上书——这种十八禁的探险小说,很明显,并不适合零号。
所以陈宴选择胡编乱造。
“从前,有一位英雄,他爱上了一位美丽的少女,然而,这位美丽的少女并不爱他……她爱的是隔壁村的王阿狗……”
好吧,虽然这种故事也没比手中的故事书好多少,但是至少没有那种颜色剧情。
“……最后王阿狗送了少女一束玫瑰,两人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陈宴胡编乱造了一个莫名其妙的三角恋故事。
小学生听了都要无语的那种。
然而零号听得津津有味,甚至时不时提两个问题。
“玫瑰是什么?”零号眨了眨眼,开口询问。
“是一种花朵。”陈宴有点后悔自己提到了玫瑰,毕竟在这个副本之中,有没有玫瑰,还不一定了,不过现在说都说了,他也不可能一键撤回自己先前说过的话。
“……一种娇艳美丽的花朵。”
“这样啊。”零号若有所思。
像是知道陈宴不愿意再说这个,零号便没有再问有关“玫瑰”的问题了,转而问了一些无关痛痒的问题。
他真的,我哭死。
陈宴抹了抹自己脸上那不存在的,隐形的泪水,表示自己很是感动——毕竟这种土到极致的剧情,零号都能捧他的场,这说明什么,这说明零号真是一个大好人!
“呵呵。”耳边传来了那道轻柔而悦耳的声音,“这么简单就认定一个人是好人,你是不是太过草率了呢?”
“你就不怕,他真是一个危险至极的怪物?”
陈宴翻了个白眼,“不用你管。”
而后,不管耳边的声音再如何说,他都置之不理。
都是狗策划给他整的坑了,他又怎么可能把这人的话放在心上。
如是想着,他正要继续再编一个更土的故事,却见不远处,一个穿着白袍的研究员走了过来。
“时间到了,博士。”这个研究员语气和缓,态度却很是强硬,“您该离开了。”
行吧。
陈宴于是朝零号挥了挥手,“我走了,回见~”
零号眨了眨眼,眼中竟带着几分祈盼之意,不过想想也是,零号虽是首席之子,却也是研究所中的研究样本,寻常不会有人与他说话。
就算有交流,也不过是公事公办,完全不像陈宴,净闲聊。
“那你还会再来吗?”
——零号似乎很喜欢他。
“当然。”陈宴笑了笑,“我还会再来的。”毕竟他现在很需要有关副本剧情的线索。
所以,就算零号不说,他也会想方设法地来的。
零号满意了,于是也学着他的样子挥了挥手,“回见。”
陈宴离开了S-001实验室。
“……”
还剩下很多时间,他可以出去转转找找线索,不过他并不想这样做——为了不在零号面前露馅,他还是出去转转比较好。
在旁敲侧击过一个研究员后,他得知这座实验室并不限制他们这些研究员的出行。
特别是像他这种,权限很高,能够接触零号的博士。
他们这种负责教导零号的博士,对于出行而言,几乎没有什么限制,普通的研究员还要提交申请,而他,只需要刷脸就行。
这一次居然有这么大的便利,陈宴挑了挑眉,很是意外。
那个狗策划向来恨不得每个玩家都死无葬身之地,这次居然给他安排了个这么方便的身份?
反常,太反常了。
陈宴几乎可以肯定,这里面,一定有什么猫腻,但是,既然都决定了要出去,那他就不会再改变主意了。
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反正他也不怕这个狗屎策划。
如是想着,他踏上了去地表的路程。
哦对,忘了说,这座实验室是个地下实验室,若要去外面,则先要乘坐电梯。
“滴——验证成功,请通行!”
“请注意,若到达地表,切记不可更换装扮。”
随着机械音的落下,电梯缓缓上升。
电梯门是透明的,是以,他能够清楚地看见外边的场景。
这实验室的布局无疑是极为复杂的。
陈宴暗自咋舌,说实话,他都快数不清自己都路过了几层楼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到达了地表。
他出来的地方很熟悉——是先前他在雪地里看见过的废弃实验室,奇怪的是,这废弃实验室的景象,与他先前第一次看见时,并没有什么不同。
不过,虽说废弃实验室与先前没有差别,但周遭景象,与先前所见,还是有很大的差别的。
这废弃实验室的周围并不是雪地,而是高楼大厦。
到处都是川流不息的街道,到处都是五彩斑斓的光影。
不过,陈宴注意到,在街上行走的这些人,他们身上的机械化格外地严重……甚至已经到了,连脑袋都用机械肢体代替的程度。
明明先前的洛城里,人们的机械化没有这么严重,为何时间倒转,机械化反而严重了?
真是奇怪。
陈宴若有所思。
他在这附近大致转了几圈。
他发现了一件极其奇怪的事情——这个地方,除了人之外,不仅没有动物,连植物也很少见。
奇怪,真是太奇怪了。
莫非这个时候,这地方就已经出现了某种异常?
陈宴摸着下巴,暗自琢磨。
他在这儿逛了许久,天色渐晚,这里的行人,也稀少了许多。
就算有人路过,也都是行步匆匆,一副很是急切的模样……就仿佛,后面有什么东西在追着他们似的。
“这位小哥。”他随手拉住一位幸运路人,“你走这么快做什么,来聊个天呗。”
这个几乎全身都机械化的人停下了脚步。
这人面色难看,看他的模样,似乎是要拂开陈宴的手,但在看清楚陈宴的装扮的那一刹那,这人的表情,变了。
……这人似乎是在害怕。
陈宴眨了眨眼,若有所思。
108 余烬(十七)
此时,一轮血月悄然而至,然而乌色的云半遮半掩着,叫这一轮月显得不甚清晰。
路人的脸色猛地变了,像是看见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事情一样,陈宴正在思索自己该怎么开口捞点线索呢,却感觉自己的手一松。
——路人猛地挣开他的手,而后跑了个无影无踪。
陈宴:“……”
至于吗,跑这么快。
简直了都。
他已经无力吐槽了,正准备换一个幸运路人,却发现,不知何时开始,自己身边,已经连个人影都没有了。
他:“……”谢谢,我真服了。
没办法了,他只好顺着小巷子往前走。
惨淡的灯光打下来,拉长了他的影子……这一幕,无疑是很有恐怖片氛围的。
“咦?”
前方,似乎有一个小小的背影。
他定睛一看,好家伙,一个小孩子正蹲在街角呢。
虽然小孩子不一定知道什么有用的东西,但是万一呢?有人总比没有好吧。
他于是挠了挠头,这就准备走上前去。
而此时,那云中的血月,愈发清晰了。
在他身后,小巷拐角处,三个穿着黑衣的青年,正眼神怨毒地望着他。
“是研究所的人……”
“研究所的人,都该死。”
“该死!该死!该死!”
三人异口同声。
胸腔之中,一股强烈的,毁灭一切的欲望,悄然升起。
杀死他!杀死这个研究所的走狗!
——三人的内心,似乎只剩下了这一个想法。
他们悄然上前。
在他们看来,研究所里的人,都是一些没有人性的疯子,而这些所谓的研究员,甚至还杀死过平民。
是以,在他们的认知之中,研究员,都该死。
“嗨,小朋友。”
陈宴揉了揉面颊,勉强露出一抹自以为慈祥亲切的笑容,他蹲下身来,放轻了声音,“哥哥可以问你点事情吗?”
殊不知,这一幕,像极了拐卖人口的怪叔叔。
蹲在街角的小朋友瑟瑟发抖,眼神惊恐。
不仅如此,他还缓缓地往后退了几步。
陈宴:“……”
他尴尬地摸了摸鼻头,“呃……我真不是坏人……”好吧,好像坏人也不会直说自己是坏人。
我,有那么恐怖吗?
他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几乎是要怀疑人生。
小朋友更加惊恐了,他用自己的行动告诉陈宴,你就是坏人。
陈宴:“……”
我服了,我真服了。
此时,血月,已完全地显现了出来!
刹那间,整个世界都仿佛笼罩在了阴影之中!
而陈宴无知无觉地伸出手来,离一脸惊恐的小孩子更近了一些。
“咦?”
刹那间,一道白色的光罩笼罩住了陈宴,而他身前的孩子,也一并被笼罩在了光罩之内。
这什么东西?
陈宴眨了眨眼,有些迷惑。
“……”
刹那间,仿佛是被一盆冷水当头泼下,身后隐匿在阴影之中的三人一个激灵。
怨毒的眼神逐渐灵动,狰狞的神情逐渐缓和。
“这……”
三人面面相觑。
不过,等等。
他们看着光罩中的二人。
如果没有看错的话,这是研究所的走狗,与一个被抛弃了的,可怜的孩子?
而这个研究所的走狗,救了这个倒霉的孩子?
他们面色震惊。
起猛了,看见研究所的疯子救人了。
他们依旧面面相觑,有点不清楚现在的状况。
陈宴还在迷惑自己身上的光罩呢,忽然一转头,便看见了身后的三人。
“!”
这一刹那,陈宴的眼睛,亮了。
线索,都是线索啊!!!
他就像那个饿狗见了肉骨头,眼冒绿光。
这一幕,不可谓不诡异。
而就在他盯着三人看的时候,身前的孩子忽而站起身来,往后狂奔!
“诶——”你别走啊。
他刚伸出手来,这孩子就跑得没影了。
陈宴:“……”行吧。
反正这后面还有三个幸运路人。
如是想着,他收回手,站起身来,叉腰,挑眉,正准备威胁两句,从这几人口中翘点出来。
却看见这几人犹如看了救命恩人一般,眼中冒着诡异的光,快步走上前来,其中一人甚至拉住了他的胳膊,真情实感道:“你真是个好人!”
“我实在是没想到,研究所之中,居然还有你这样的好人存在!!!”
陈宴眨了眨眼,只觉得莫名其妙。
他指了指自己,“我?好人?”你们是不是对我有点小小的误解。
“您居然冒着生命危险出来救一个孩子!——您居然愿意帮他抵御辐射!”他语气逐渐激动了起来,以一种很是崇拜的眼神望着陈宴,“您真是一个伟大的人!”
“救?”
陈宴只觉得莫名其妙。
“这难道还不算救?”那人的眼神更加崇拜了,“在辐射的影响下,任何人都会被异化成怪物,而您作为研究所的大人物,非但没有视而不见,还试图救他!”
“没想到这人竟然不领情。”他似乎有些愤愤不平,“竟然就这样跑开了!真是不识抬举!”
“啊这。”陈宴眨了眨眼,挠头,“你们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误会?——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另一人的语气也逐渐激烈了起来,“您刚刚见了我们,是想用自己的光罩救下我们吧?!一定是这样的没错!”
这人点了点头,对自己的想法越发深信不疑,“您真是伟大!”
“我为我们适才阴暗的想法感到愧疚。”说着,他悲痛地闭上了双眼,“我们刚才居然还以为您与研究所那群疯子一般无二!”
“我们真该死啊!”
另一人点了点头,附和道。
“有没有一种可能……”陈宴嘴角疯狂抽搐,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我真的就是一个欲行不轨的坏人。”毕竟他刚才准备威胁他们,翘点线索来着。
不过,说真的,这些人,为什么内心戏这么足啊!
简直了都。
陈宴嘴角抽搐,“你们,是不是,脑子有点……”
“我知道您只是想隐藏身份!”他们的神情依旧很激动,“您放心,我们不会把您今天的所作所为说出去的!”
说着,他们更加激动了。
“您隐藏身份待在研究所,一定是想为这个腐朽的世界做出一番大事业!”
——什么中二病发言。
陈宴的嘴角抽搐得更加严重了。
“深入敌营,毫不在意自己被自己所保护着的人们误会……您真是一个睿智而伟大的人!”
——完了,遇到傻子了。
陈宴悲痛地闭上了双眼,看来,自己这一趟,注定要无功而返了。
他艰难地抬起脚,正准备往回走。
“叮咚。”
“注意,您触发“白衣倾国”称号的隐藏效果,还有三分钟结束~”
咦咦咦?
他就说,怎么这么莫名其妙,原来是称号的隐藏效果么。
这样的话,事情就说得通了。
别说,要不是系统这一提醒,他还真忘了,自己还佩戴着特殊称号呢。
他摸着下巴,兀自琢磨。
在称号的影响下,这群愚蠢的npc对他产生一点奇奇怪怪的误解,也是很正常的。
既然他们这三个人都不是疯子,那么。
他的线索,有着落了!
陈宴眼神一亮,眼睛里冒着一股诡异的光。
他看着这三人,就好像那土狗见了肉骨头。
“是这样的没错……接下来,我想问你们一些小小的,无关痛痒的问题。”
只有三分钟了,他得趁着这隐藏效果还没结束,从这几人口中捞到一些线索。
不然,他出来这一趟,就真的白费功夫了。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来都来了。
他于是露出一抹“慈祥的”微笑,放轻了自己的声音,像极了拐卖人口的人贩子。
“为什么你们对研究所那样忌惮?是研究所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吗?”
虽然这话问出来,会暴露一些东西,但是,反正在称号的影响下,他们什么都不会怀疑。
对于无限游戏的称号作用,他还是很相信的,毕竟,都这么多次游戏里,这称号,很少翻车。
更何况就算他们看出来了什么,这也没关系——大不了把这几个人都给解决掉。
“研究所当然罪大恶极!”这人义愤填膺,“这里面的人,都是些毫无人性的疯子!”
像是想起了什么,他有些懊恼,“啊,对不起,我不是说您……您当然是唯一特殊的好人,我是说除了您之外的人,他们都该死。”
“他们不仅草菅人命,还以折磨我们这些平民为乐趣。”另一人也是义愤填膺,“当初,我亲眼看见我的朋友被抓进了研究所……过了几天,他的尸体就在垃圾场被翻出来了。”
“我看见他的时候,他的身上没一块好肉……甚至连内脏,都被掏空了。”
说起自己的伤心事,他的情绪更加激动了,面上的五官也完全失控,看起来很是狰狞,“他那么在乎外表的一个人,死的时候,身上脸上,却全部都是密密麻麻的针孔。”
……看来这个研究所,确实不做人事。
手下的研究所都这么邪恶,那么,那个所谓的首席,也一定不是什么好人。
陈宴若有所思。
他看了眼天色,感觉时间快到了,遂随手暴力拆卸下旁边店铺的门,而后干脆利落地把三人打晕,继而扔进去。
刚才的行人消失得那么快,定然是进了旁边的屋子里,而这屋子,应该也对那所谓的辐射有些抑制作用。
所以,把这几个倒霉鬼放进去,他们也能捡回一条小命。
说不定这称号的影响是长期的,下次还能再用上这几人。
如是想着,他拍了拍手,离开了案发现场。
109 余烬(十八)
好不容易有一次机会出来,陈宴不想就这样回去。
虽说已经拿到了些许线索,但是,他身上基因的问题,还未解决。
基因的事就如同一个定时炸弹,这个隐患不解决,迟早会是个麻烦。
更何况那日记本上,一点有用的线索都没有……这让他怎么去找相同的药剂。
如是想着,他颇为苦恼地揉了揉太阳穴,只觉得头痛。
更何况支线任务上,他需要杀死的那个人,都还不知道是谁。
麻烦事真是一件接着一件。
不愧是狗比系统,给他找麻烦,真还就是专业的。
他尽量放轻了步子,往前走去。
周遭皆是一片寂静,半分人影也无,他一路走来,别说人了,路边连根野草,他都没看见。
“咦?”
前方不远处,似乎有一道漆黑的影子。
他快步走上前去,只见那街道的正中央,静静地躺着一个小孩子。
这孩子的胸膛已经没了起伏,想来是已经失去了生命。
与寻常人的死相不一样,这个孩子,死得尤为狰狞——只见他面上,密密麻麻地布满了诡异的双眼,而他那裸露出来的皮肤上,也都分布着诡异的纹路。
更为骇人的是,他的皮肤,已经全然变成了乌色,而他的体型,也是原先的数十倍。
看装扮,这个孩子,应该就是他先前遇见的那一个。
陈宴猜测,应该是这个孩子离开他的保护范围后,受到辐射的影响,躯体发生了一定程度的异变,继而死亡的。
也确实,人类的身躯,又怎么受得了这种诡异辐射的影响。
……可惜了。
他在心底默默叹息了一声,而后绕开了这具狰狞的尸身,向前走去。
虽然无辜死亡的npc很可怜,但是,他认为,他们这些被强拉过来打黑工的玩家,才最可怜。
毕竟这份工作又苦又累还没啥工资,待遇也是差到了极点。
若是能够选择,陈宴才不想参加无限游戏,当这劳什子游戏主播。
当个平平无奇的便利店主,然后混吃等死,就挺不错的。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谁叫他倒霉,遇见了这个狗屎游戏。
也没办法,毕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若是你适才能够拉住这个孩子,结局或许会不一样呢。”耳畔的声音柔和而舒缓,“你难道不想救他?”
“我有病还是你有病。”陈宴翻了个白眼,无力吐槽,“这只是个NPC,又不是玩家,甚至不是什么特殊角色,我为什么要救。”他又不是圣母。
“……这样么,那好吧。”一声轻笑过后,耳畔的声音消失了。
终于清净了。
陈宴松了口气。
此时此刻,随着时间的流逝,天边的那轮血月,更加清晰了,而陈宴发现,自己周遭的防护罩,正在缓缓地,黯淡下来。
“居然还有时限……”只能说研究所出品的东西,就是垃圾。
他默默地翻了个白眼——这下,就算他不想走,他也得走了。
毕竟这种辐射,他可不敢贸然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去硬抗。
如是想着,他转身,快步往回走。
他再不回去,恐怕这防护罩就得失效了。
希望它能够多撑一会儿吧。
“咦?”这是什么东西?
他停下了脚步,挑眉,有些意外。
“天启拍卖会。”
只见这昏暗的小巷之中,一道巨大的,彩色的光牌,正散发出幽微的荧光。
这地方居然还有拍卖会,这是令他意想不到的。
不过,现在这个时间,拍卖会定然不可能开门,是以,还是明天再来看看吧。
说不定还能捞到点好东西。
“……”
研究所这边比起城市之中,还要更寂静几分,在夜色的笼罩下,整个研究所就宛如一片荒坟一般,死气沉沉。
他在经过一重重验证之后,终于回到了那素静苍白的房间。
虽然这个房间也不怎么温馨,但是能有一个地方休息,就很不错了,哪容他挑挑拣拣。
不过,很显然,今晚必定是个不眠之夜。
这个所谓的“首都第一研究所”研究的课题与永生有关,而做的实验也是那样邪恶的实验……想必有关自己基因的线索,这儿一定有。
虽说不一定能够直接找到先前的那种药剂,但相关的线索,一定会有。
只是这地方智能化如此严重,若要出去探索,需得小心小心再小心。
现在还早,还是先休息一会,养养精神吧。
更何况房间里似乎还有摄像头。
望着天花板上一处不显眼的地方——只见这儿,有微弱的红光,正闪烁着。
如是想着,他缓缓地呼出一口气,闭上了双眼——睡着了。
“……”
凌晨。
他悄然睁开了双眼,却没有动作,姿态与先前睡着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差别。
他在观察摄像头的运行轨迹。
实际上,任何的摄像头都不可能没有死角。
所以,他要利用这个死角,偷偷跑出去。
“你仅用肉眼观察,怕是会失误。”耳畔那柔和的声音又来了,“不如让我给你开个权限。”
此言一落,陈宴便感觉自己的双眼微微一热。
而后,等他再一睁眼,便发现,自己能够看见摄像头的笼罩范围了。
被摄像头笼罩的范围以他的视线来看,这些地方都是红色的,而没有被摄像头监视的地方,则是颜色正常。
这红色随着时间的转变而发生变化。
这次的系统居然这么好心?
陈宴皱了皱眉头,“你不会坑我吧。”
“当然不会~”那道声音当中,似乎带了几分笑意。
不过时间紧迫,由不得他犹豫。
他找准时间,坐起身来,而后悄悄解下自己脸上的面具,脱下自己身上的白袍,露出一整个白皙清瘦的上半身。
他身上没有什么肌肉,却也没有什么赘肉,他的皮肤细腻而白皙,看起来叫人赏心悦目。
他的腰无疑是极纤细的,而那单薄的脊背上,一对蝴蝶骨,仿佛展翅欲飞。
虽然这个地方对辐射有一定的抑制作用,但是,这里不可能完全屏蔽辐射。
他们这些研究员能够不受辐射的影响,一定还有其他的原因——身上的白袍,与脸上的面具。
面具和白袍将他整个人遮挡得严严实实,而这个东西之所以如此设计,一定是为了削弱辐射对人体的影响。
不然,陈宴实在是想不通,为何他出门之时,那机械音还要特意叮嘱一句,让他不得解下衣服。
果然,他没有猜错。
在他解下衣服的那一刹那,他只感觉自己的皮肤开始发烫!
这温度烫得吓人,而他此时此刻的感受,也不怎么舒适。
……如同凌迟一般的痛。
裸露出来的皮肤上,痛觉已经到了极致。
他垂下头,冷汗涔涔。
汗水顺着他单薄的脊背流下,而后没入腰腹之间。
他的整个皮肤都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红色,像是一只煮熟的虾。
这一幕,不可谓不诡异。
“警报,警报……主播异化度达10%,请注意防护,请注意防护。”
“警报,警报……主播异化度达20%,请注意防护,请注意防护。”
“警报……35%……”
不行,还不够。
此时此刻,他整个人都宛如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浑身湿透。
而他此刻的感受,也是糟糕到了极点。
他的身体告诉他,他要结束这一场酷刑,但是不行,他不能放弃。
“警报,警报……玩家异化度高达65%,请立即自杀,请立即自杀。”
耳畔,传来连绵不绝的机械音。
终于好了。
此时此刻,他已经完全看不出“人”的模样了……自他单薄的脊背上,生长出两对狰狞的,干枯的手臂。
而这手臂的指尖之上,锐利而漆黑的指甲,在黑夜之中,闪烁着寒芒。
这一副场景,无疑是极诡异,极骇人的。
他极力保持清醒,颤抖着右手,斩下了自己背后的一条手臂。
然而奇怪的是,他斩下这手臂,身上却并未出血。
只是身上的痛觉,越发严重了。
他低低地喘息了一声,极力压抑着那股痛苦的感觉。
这狰狞干枯的手臂刚一落地,便化作了一团漆黑的,如同墨迹一般的乱线。
——像是某个技术不好的画手在草稿纸上的乱涂乱画。
他的手臂颤抖,动作却很利落。
接着,他一条一条地斩下了背后剩余的手臂。
与前面的一样,这些个手臂,也都一一化作了乱线。
他用两条正常的手臂穿好了衣服,而后,软倒在了床上。
科幻世界,就是这点不方便。
他的这个技能名为“血观音法相”,若在灵异世界,可是非常好用的,但在科幻世界的背景里么……呵呵,能激发出来就很不错了。
他之前走过的副本,大多都是灵异世界,而像这种高度智能化的世界,他走得极少。
是以,若不借用外力,他怕是很难活着离开这个副本。
他指尖微颤,而后,便见那几团乱线小心翼翼地避开了摄像头,融入了阴影之中。
虽说这些玩意攻击性不高,但是做这种探查工作,还是很有用的。
毕竟它们并非生命体,就算是用特殊器械进行扫描,也不会被发现。
将这玩意放出去,可比他自己出去安全多了。
如是想着,他缓缓地呼出了一口气,紧皱的眉头也放松了下来,他闭上了双眼。
现在,就等它们回来了。
110 余烬(十九)
【血观音法相:
技能介绍:在肉身遭到一定程度的伤害,精神遭到一定程度的污染时,有几率触发。 法相无形,可吞万物。
技能等级:S+
技能拥有者:******(不予显示),陈宴。
技能弊端:******(不予显示)】.
漆黑的乱线四散开来,游离在四通八达的幽深长廊上。
昏暗幽深的长廊上,一道道笔直的红色光线扫过每一个角落。
很显然,这个东西,是能够杀人的。
不过,法相乃是无形之物,这种东西,还无法伤害到它们。
是以,它们的行动很是顺利,
乱线一间一间地探查过去,不出片刻,陈宴便发现了存储基因进化药剂的实验室。
不过,麻烦的是,这些个药剂,都被深深地锁在了冰柜之中,就算是能够随意变换形态的乱线,也轻易打开不得。
难道就要这样放弃吗?
不,陈宴不甘心。
他皱着眉头,细细地思索着对策。
冰柜上有一块巴掌大小的显示屏,这说明,这个东西,应该只能在经过验证后,才能打开。
验证……
这儿的大门是靠虹膜验证,可若是这个东西也是靠虹膜来验证,那就麻烦极了……就是不知道这个东西,指纹能不能解锁。
反正也没别的办法了,试试吧。
如是想着,他操纵着乱线,来到了研究员们的员工宿舍。
只见这漆黑的乱线在走廊上分成数份,而后从门缝内悄然挤入。
片刻后,它们出来了。
——陈宴在用它们拓印这些人的指纹。
他不知道谁有这玩意的权限,所以,他选择拓印所有人的指纹。
它们融为一体,而后回到了冰柜前。
陈宴操纵着它们变幻成手指的形态,而后将拓印下来的指纹,一个一个地放上去试。
“滴——指纹验证成功!”
成了!
他心下一喜,嘴角微勾。
试管上贴着不同的标签,他一排排看过去,挑了一管安全性最高的试剂。
“基因进化等级:S
安全性:S
实用性:A
进化方向:大脑”
他操纵着乱线卷起试剂,而后小心翼翼地将试剂团团围住,做完这些,他这才关上冰柜,假装从未来过。
试剂被死死地夹在乱线之中,而后被带离了实验室。
乱线可以随意变幻形体,而被它团团围住的东西,也能够随着乱线形体的变化而变化。
这是它的一个特异能力。
这个能力很好用,就算是技术最垃圾的小偷用了,都得乖乖给个好评。
试剂到手,陈宴却并不想就此罢手。
毕竟“血观音法相”来之不易,不利用到底,都对不起他自己刚刚受过的那些痛苦。
如是想着,他操纵着这些漆黑的乱线,继续深入。
它们一路穿过金属门的缝隙,很快,便来到了研究所的最深处。
这个实验室,明显与先前的那些不同。
通过共享乱线的视觉,陈宴看见了这个奇怪的实验室。
“Z-000”
金属门上,用红色的颜料书写着它的编号,而在编号下,则有一个奇异的符号。
这个符号像是无数只眼睛组成,凌乱得很。
眼睛痛。
陈宴看久了,只觉得眼睛眼睛不舒服得很。
他操纵着乱线,悄然进入。
这里边的装潢依旧是苍白的,然而,苍白的房间之中,铺天盖地地陈列着大小,长短,颜色不一的数据线。
而数据线的终点,是一台巨大的智能计算机。
这是……?
陈宴微微怔愣。
他操纵着乱线继续向前。
这台巨大而精细的计算机看起来并没有开机——它的屏幕,始终是暗下来的。
陈宴猜测,眼前的这个东西,应该就是整个研究所的控制中心。
毕竟这个地方处于研究所的最深处,又设置了重重封锁,更别说还有这些乱七八糟的数据线。
如果把这台计算机毁了,整个研究所会瘫痪吗。
陈宴摸着下巴,暗自琢磨。
不过就现在而言,就算他毁掉这玩意,对他也没有什么好处,毕竟他还要寻找主线剧情的线索,而若是整个研究所都乱套了,他还怎么找线索。
所以,现在并不是毁掉这个控制中枢的最好时机。
……还是再看看情况再说。
他于是默默记下这个地方的位置,好让自己下一次能够顺利找到这儿。
如此,今天的事情便都结束了。
接下来,他该快些饮下试剂,而后解决身上的麻烦。
如此想着,他便即刻操纵着乱线往回走。
“……”
“滴——系统启动中……”
随着机械音的落下,处于房间中心而巨大计算机屏幕亮起,而后,陡然出现了一个穿着白袍的卷发少年。
这个少年长着一张精致得不像人的面庞,而他的身影,也是半透明的。
——他只是投影,而非真人。
“有故人来了呀。”他伸出手指,笑嘻嘻地在虚空之中点了点,像是个顽皮的小孩子,下一刻,在那半空中,便出现了几道漆黑的投影。
正是适才离去的乱线。
他手指拨弄着乱线,随意地将它们捏作一团,“这种招数,被你骗了一次,便足够了。”
“不过……”他歪了歪头,咧开嘴,露出一对小巧玲珑的虎牙,“既是故人,那我就帮你一把,当做什么都没看见吧~”
“剧情这么无聊,有意外,才有乐子啊。”
少年笑嘻嘻地收回了手,而后,他眨了眨眼,一副很是无辜的模样,他语气轻快,语音却带了点儿非人般的冰冷与僵硬,“系统启动成功——人工智能阿瑞斯为您服务!”
言罢,他摇头晃脑地,又伸出十指,在半空轻点,其姿态,便宛如一个优雅的精神病。
“滴滴滴——”
冰冷的提示音落下。
而后。
整座研究所彻底陷入黑暗!
“这样,事情才有趣啊~”
与其说房间中心的智能计算机是整个研究所的控制中枢,倒不如说,人工智能阿瑞斯才是控制整个研究所的中枢系统.
此时此刻的陈宴,还对研究所的异变一无所觉。
他一口饮下试管里的基因进化药剂,而后一把将空试管扔下。
地面上的乱线化作一张大口,稳稳当当地接住了空试管。
毁尸灭迹,完美。
陈宴勾了勾嘴角,心满意足地看着这漆黑的乱线将空试管嚼吧嚼吧吞下。
陈宴的肉身足够强悍,更别说还触发了特殊技能,是以,现在的他,已经完全恢复了先前健康时的状态。
不过,也正因为他的身体恢复了,他的法相马上就要消失了。
想到这个,他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而后轻轻地抚摸着乱线。
而手下的乱线团作一团,甚至还扭来扭去,一副很是受用的模样。
如果它们能够一直都在就好了。
这样的话,自己不论在何时何地,都可以愉快地摸鱼了。
只可惜,摸鱼只是个美好的梦境,而现实就是,他被这狗逼系统压榨,不得不努力工作。
“唉。”
他悲从中来,又落下一声叹息。
随着这一声叹息的落下,乱线缓缓地变得虚幻了,不出片刻,这个好用的东西,便彻底地消失了踪迹。
可惜,真的好可惜。
陈宴吸了吸鼻子,作悲痛欲绝状。
不过……都这个点了。
他该休息了。
下一刻,他安详地躺下,闭上了双眼,而后用被子蒙住了自己的头,宛如一具新鲜出炉的尸体。
今天的事情都解决了,此时不睡,更待何时啊。
“……”
次日。
陈宴伸了个懒腰,刚一起来,动作便顿在了原地。
“咦?”
这周遭怎么是黑的?难道研究所出什么故障了?
他挠了挠头,坐在床边。
研究所毕竟是在地下建造的,不可能有自然光,是以,他们平日里看见的光线,都是人造光。
而研究所的控制系统素来严谨——一到清晨,人造光便会自动投射下来。
但是现在大清早的,人造光却没了,这怎么说都很奇怪。
他正摸着下巴琢磨呢,却听见房门响了。
“叩叩叩。”
来人敲了敲门,开口即是一道冷冰冰的机械音,“研究所发生了一些意外,今日首席不允许外出。”
“不过零号的课程却不能停——等监察组检查过后,我便带您过去。”
监察组?
这地方居然还有监察组,真叫人意外。
他挑了挑眉,“……知道了。”
今天这么兴师动众,应该与他昨天晚上的行动有关。
他倒是一点都不担心自己昨夜的行为会被发现——虽然狗逼系统有时候确实非常之坑,但是,这种级别很高的特殊技能,还是能够相信的。
不过,这么快就能发现药剂失窃,研究所还真是效率高超呢。
他一边腹诽,一边整理好床铺,将自己这乱七八糟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
但是都这么兴师动众了,零号的课程居然还不停,真是叫人难以理解。
更何况他还是个水得不能再水的水货。
完全不能理解。
不过能够见到零号,陈宴还是非常开心的——零号似乎是个重要角色,多跟他接触接触,说不定还能多捞些线索。
111 余烬(二十)
他刚一打开门,便看见了面前的仿生人。
它有着与人类极其相似的面庞,然而面上的表情,却是无比僵硬的。
然而陈宴的重点并不在眼前的仿生人,他想要观察的,是那个所谓的“监察组”。
这个“监察组”,应该就是研究所内的武装力量。
只见不远处,走来几个造型奇异的仿生人,它们的头颅乃是钢铁铸就,它们的双手也被改装成了短匕与长刀,而它们的两条下肢,则是两道尖锐至极的长钉。
……陈宴几乎可以想象得到,它们杀人的时候,会有多敏捷。
“陈博士昨晚有离开过房间吗?”一个仿生人走了过来,姿态还挺谦虚,它彬彬有礼地向他露出了一抹笑容,言行举止恰到好处,“博士,我不是怀疑您,我只是走个过场。”
“没有。”离得近了,陈宴才发现,这些“监察组”的武器有多么地锐利——尖锐到这种程度,给人开膛破肚的话,那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这个仿生人直勾勾地望着他,仿佛是要透过他的表情,看透他的内心。
陈宴问心无愧——虽说东西是他偷的,但他这个人,昨夜确实没有离开房间,所以,他这也算是说了实话。
他于是昂首挺胸,任由它看。
“……看来陈博士并没有骗我。”仿生人遗憾地收回了自己的眼神,稍稍侧身,让陈宴可以通过,“请吧,零号需要您。”
陈宴绷紧了下颌,颔首,做足了高知的清高姿态,“知道了。”
“……”
通过幽深的走廊,他又一次地来到了S-001实验室的门前。
“虹膜识别中……虹膜识别成功!”
随着这道僵硬而冰冷的声音响起,金属门缓缓地向两侧打开了。
“欢迎来到实验室S-001,陈博士。”
冰冷的机械音播报着一成不变的话语。
陈宴独自一人走了进去。
先前已经来过一次了,第二次来,他自然轻车熟路。
他淡定地路过那些奇奇怪怪的,被陈列在水缸之中的“标本”们,而后来到了这间实验室的最深处。
不过,奇怪的是,这一次,零号并不在那个巨大的水缸之中。
“咦?”
他眨了眨眼,有些疑惑,继而,他环视四周。
不远处似乎传来了一些嘈杂的声音,他于是循着声音而去。
到了。
他停下了脚步。
只见眼前,好多穿着白袍的研究员围作一团,他们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自己手头上的事情。
“?”
他挠了挠头,走上前去。
身前,是一方手术台,手术台上,躺着一个身量修长而纤细的少年。
少年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前方,没有什么神采,而这人的四肢,都被那沉重的铁环,死死地扣住了。
他的脸上,戴着一道彩色的笑脸面具。
——是零号。
若不是零号的腹部还有微弱的起伏,他都要怀疑这人已经死了。
但是零号现在的模样,似乎与死人,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他的胸膛,被剖开了一道很长的口子,而原本生长心脏的地方,则是一片空洞洞的。
不远处,一个研究员手中捧着一道铁盘,盘中,赫然陈列着一颗血淋淋的心脏。
这心脏犹在跳动。
陈宴:“……”
我一来就给我看这个限制级的血腥场面,真的合适吗。
他走近了些,却别过头去,不忍再看。
似乎是察觉到了陈宴对这种血腥场面的不适,一个白袍研究员贴心地为零号盖上了白布,“陈博士,零号需要您。”
陈宴闻言,这才将视线放在了零号身上。
零号眨了眨眼,轻轻地拉住陈宴的衣角,“……你来了。”
“嗯。”陈宴此刻心情有些复杂,“我来了。”
而后便是漫长的沉默。
两人都没有说话,他却忽然看见零号拉着他衣服的手,似乎是在颤抖。
“?”他顺着这人苍白的手臂看过去。
——不止是手,这人全身上下,都在颤抖。
散乱的长发铺陈在这人的身下,而他的瘦弱的身躯,像一条被开膛破肚的死鱼一样,陈列在手术台上。
零号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这个时候颤抖,好像也是很正常的,陈宴转念一想,并不意外,毕竟是剖心,怎么可能不痛苦。
他于是摸了摸零号的头,聊作安抚。
零号捏着他衣角的手,又紧了几分。
“劳烦陈博士让让。”
一个白袍研究员开口道:“我们现在要将零号转移。”
“哦……哦,好的好的。”陈宴正准备让开,却发现零号死死地捏着他的衣角,始终不肯放开。
“你先松开吧。”陈宴有些无奈,却并没有强行掰开零号的手指。
“……”零号不语,只是直勾勾地望着他。
“先松开。”他的语气强硬了几分。
“……”零号望着他,缓缓地松开了自己的手指头。
研究员们为零号缝合了伤口。
陈宴看着零号被放置在了水缸之中。
刹那间,原本清澈见底的水缸,被零号的血液染成了淡红色。
研究员们如潮水般退去。
此时此刻,整个实验室都静悄悄的,他仰起头来,看着水缸中的零号。
零号浑身抽搐了一会,他耷拉着眼皮,没有说话。
良久。
零号是个怪物,伤口的愈合能力自然也异于常人,只等了片刻,他便恢复了些力气,不过陈宴看着,感觉这人还是蔫蔫的,像是个霜打的茄子一般。
零号扒拉着玻璃,眨了眨眼,歪头,“博士,父亲说我这样就可以帮助到很多人。”
“帮助?”陈宴有些疑惑。
“是啊。”零号的声音轻快了些,“父亲说,外面的人深受辐射的煎熬,而我的基因,可以帮助他们抵御辐射。”
“所以……这就是你被他们取走心脏的缘由?”陈宴反问。
零号轻轻地点了点头,“虽然很痛苦,但这一切都是值得的——母亲想要我成为大英雄,我这样,应该也算是个大英雄了吧。”
“……”陈宴沉默了。
依据现在的线索来看,他这个所谓的“父亲”,多半是骗他的。
零号的基因应该是极为特殊的,而研究所的研究员们,根据零号身上的基因,研究出了各式各样的基因进化药剂。
而这些研究出来的基因进化药剂确实可以帮助人们抵抗辐射的影响,然而,这种药剂有市无价,只有站在金字塔顶端的富人,才能够消费得起。
而那些穷人,多半是没有机会买到这些东西的。
不,别说是买到了,可能连见都没有见过。
零号被骗了,他被骗得彻彻底底。
“我相信,只要我再坚持一段时间,所有人就都可以摆脱辐射的影响了。”
“……”陈宴依旧沉默——他实在是不忍心,戳破这样一个谎言。
难道要告诉零号,这些都是首席编出来骗他的吗?他知道的话,会崩溃的吧。
“博士……”零号眨了眨眼,故作轻快,“我想听您说说外面的事情——我很久没去过外面了。”
“外面。”陈宴叹息一声,“既然你想听,那我就跟你说说吧。”
“外面虽然危险,但是人们也有解决的办法。”陈宴顿了顿,“研究所的药剂,很管用,人们都很感激。”
“那就好。”零号如释重负。
“您上次说的玫瑰……我还从来没有见过。”零号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他,“您可以帮我带一朵进来吗?”
“……”
陈宴又一次沉默了。
别问,问就是后悔,非常地后悔。
——早知道就不跟零号说这个了。
良久的静默。
“博士?”零号轻轻开口,眼睛一眨不眨地望向他,眼神之中,似乎带了几分祈盼之意。
他单薄瘦弱的身躯陈列在水缸之中,而水缸中的水,颜色更深了。
陈宴心下一软,几乎是下意识地开口,“好吧。”
然而,这话一说出口,他便后悔了。
且不说这鬼地方能不能找到玫瑰,就算找着了,在辐射的影响下,能不能带进研究所,都还是个问题。
但是说都说了,总不能食言吧。
陈宴只好硬着头皮,又点了点头。
“谢谢您!”零号语气欣悦。
“啧啧啧 真是悲哀。”耳畔传来一道漫不经心的声音,“一朵玫瑰就开心成这样。”
“如果他知道你骗了他的话……”这道声音变得轻柔了,“他大概会很伤心的吧,不过,我倒是很期待他的表情呢。”
陈宴面色不变,置之不理,只当是狗放了个屁。
“想想也是可怜——自己的亲生父亲欺骗他,好不容易遇到个合心意的老师,却也欺骗他。”
“可怜,可怜呐。”
这声音的主人说着怜悯的话语,语气却愉悦至极,半点感受不出,这人对零号的怜悯之心。
“虚伪。”
陈宴在内心腹诽。
“感谢夸奖~”这声音的主人似乎更愉悦了。
陈宴懒得理他,正准备继续与零号说话,却听零号又开口了。
“您今天……可以多陪我一会儿吗。”
他问。
陈宴默了默,“可以。”
“太好了,多谢您。”零号隔着玻璃,给他画了个爱心。
陈宴莞尔一笑。
112 余烬(二十一)
观鲤抬头,酒红色的卷发垂下,勾勒出一抹流畅的弧线。
红色的长裙包裹住她玲珑曼妙的身躯,而她的瞳孔,已然变作了诡异的深红色。
她艳丽的面容上,早已经失去了先前的笑容,转而代之的,是狠辣与肃杀之色。
满室苍白之中,只余她这一抹鲜活的红色——就像一朵怒放到极致的带刺玫瑰。
人潮汹涌。
无数的白袍研究员像是没有生命的器械,僵硬地,不约而同地绕过了她所在的地方。
她缓缓地往前走,行步无声。
长长的裙摆游曳在惨白的地面上,像一只巡视领土的艳丽毒蛇。
“你怎么不穿防护服!”
忽然,一道急切的少年音传入耳中。
这个声音……
观鲤怔愣了片刻,她面上的狠辣之色,消失了。
她转过头来,看见了一张苍白的面具。
“你……”她眼神之中,难掩震惊之色。
少年正要说什么,却见观鲤抬手。
下一刻,他的目光呆滞了下来。
“……”
她颤抖着手臂,摘下了少年脸上的面具。
明明这面具轻如蝉翼,可“摘下面具”这样简单的事情由她做来,却感觉面具重逾千斤似的。
少年这张稚嫩的面容,暴露在了她的视线当中。
“是你啊。”观鲤呢喃,神色复杂。
“……小枝。”
唤这个人的名字的时候,她的声音也变得柔和了。
“可是你明明早就已经离开了。”她的手指抚摸着少年的面庞,亲近,却不带任何狎昵之情。
小枝,秋枝。
——如今曙光会会长唯一的血亲,也是曾经与她并肩作战的队友。
如果可以回到过去的话,她愿意付出她拥有的一切。
可惜,时光不可能回溯,就像离开的人不可能再回来。
她为少年戴上了面具,动作轻到了极致。
虽然不知道为何早已死去的人会再次出现在眼前,但是,死了的就是死了的……在无限游戏,死人不可能复生。
……也许他只是被异化成副本npc了。
观鲤闭了闭眼,再睁眼时,便又是那个冷酷残忍的女人了。
“不论如何。”她冷冷地开口,“那人必须死。”
那个化名为“陈助”的人,非死不可。
她冷漠地想,有这个“秋枝”在,她杀掉“陈助”的可能性,便又大了几分。
毕竟,“秋枝”,可曾经是他的救命恩人啊。
她将自己白皙修长的五指放在少年的头颅上,“我要你杀死他,不惜一切代价。”
“……是。”
秋枝动作僵硬地抬起头,双眼无神,像一具被操控的傀儡.
“陈博士,您该离开了。”一个白袍研究员走了过来,“时间到了。”
隔着玻璃,零号望着他,似乎很舍不得他。
“……可以再多待一会儿吗。”零号轻轻开口。
陈宴默了默,没有答应他,却也没有立即离开。
他沉默着,沉默了很久。
“警报,警报……请立即离开,请立即离开。”冰冷的警报声响彻耳畔。
“我该走了。”陈宴也在玻璃上画了个小小的爱心,算是回应,“你要的花,我明天来的时候,会给你带的。”
“谢谢您。”零号轻轻地眨了眨眼。
“……”
陈宴离开了S-001实验室。
在离开实验室的第一时间,他踏上了离开研究所的路途。
既然答应了别人,那便一定要做到。
只是这玫瑰,他要去哪里找呢?
站在电梯内,他挠了挠头,颇为苦恼。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大不了出城看看,实在不行的话,找系统用积分兑换一支也行。
反正系统商城里什么都有。
如是想着,他来到了地表之上。
与上次一样,他今天也没有把身上的白袍与面具解下——这些可都是抵御辐射的利器,要是解下了,他肯定要吃一番苦头。
先去城中的街道上看看吧,毕竟,万一有花店呢。
他将手插在裤兜里,按照那天的记忆,向城中的街道走去。
他这到处晃悠的模样,倒是像极了现实世界中的那些无所事事的街溜子——游手好闲,不务正业。
他一路晃悠过来,别说花店了,连个植物园都没有。
看来,这里的人,是真的不需要植物啊。
陈宴遗憾地环视四周。
不过倒也是,都辐射危机了,人们哪有闲心去侍弄花草呢,能活着就不错了。
只是可惜了他这个倒霉的打工人……这下,为了找玫瑰,他要费心思了。
“唉。”
他不由得落下了一声叹息。
“咦?”
他的视线落在了高处的一道巨大的广告牌上。
广告牌前,还有一道很是逼真的全息投影。
“天启拍卖会……珍稀至极的玫瑰丛……将于,今日公开拍卖?”
有玫瑰丛?
陈宴眼睛一亮,那感情好啊!这下,不用担心找不着玫瑰了!
大不了偷偷摘一朵来。
想到这里,他嘴角全是止不住的笑意。
真不错啊这。
他于是毫不犹豫地往前走去,目的地嘛,当然就是拍卖会现场啦!
虽然自己不一定有钱,但是万一,自己就有机会接触玫瑰丛呢?
或者说,万一这次系统给他安排了个很有钱的身份呢?
好歹也是研究所的博士,多少也应该有点钱吧,不可能一分钱都没有吧。
(系统:你在想屁吃。)
拍卖会的现场外,站着许多衣着端庄的侍者,而这些侍者,无一不是躯体高度机械化。
拍卖会还没有开始。
他混在人群之中,往前走去。
周围的侍者看着他,欲言又止,一副想拦却不敢拦的模样。
陈宴假装什么都没看见,面色如常地跟着人流往前走。
想拦,因为自己没有预约也没有入场证明,不敢拦,那自然就是因为自己现在身上穿着研究所的衣服。
这儿的人对研究所讳莫如深,甚至是惧怕……所以说,侍者才会不敢拦他。
陈宴顺利地混进了现场,甚至还被安排了一个豪华单间。
不错,很不错。
对于拍卖会的安排,陈宴表示十分满意。
带路的侍者按下一道造型奇异的按钮,而后这才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其出门的速度,快速到了一种离谱的地步。
看来,这个侍者很害怕研究所嘛。
陈宴挑眉,坐下。
在他坐下的那一瞬间,身前出现了一道巨大的宝石投影,他用手去触碰,发现这玩意儿还可以随着他的动作转变展示出来的角度。
这么高级的么。
他挑眉,饶有兴致地玩了一会。
这个宝石应该就是拍卖会放出来拍卖的珍宝之一,而这个投影么,应当就是放出来方便客人观察被拍卖的物品的。
不得不说,这样确实很方便。
他收回手来,托腮,眼神却依旧落在投影上。
接下来身前的投影换成了其他的东西,他等待了许久,终于轮到了这次的压轴拍卖品——玫瑰丛。
“这一丛玫瑰,乃是探险者在城外荒野之地发现的,为了使其保持鲜活并不受到辐射影响,它是用特殊的保护罩保存,继而从荒野之地运送过来的。”
“在运送过程中,有五名探险者死于辐射而污染。”拍卖会的主持人有着一口奇异的腔调,声音不男不女,甚至有些尖利,“……迄今为止,它还尚未受到辐射污染,在这一丛玫瑰之中,我们得以窥见旧世界的影。”
“现在,起拍——”
终于起拍了。
陈宴对着身前的显示屏开口,“查询余额。”都未来科幻世界了,这些机械的东西应该是很智能的,至少,他查个余额,应该是可以的。
果然,下一刻,耳边传来了一道冰冷的机械音。
“滴——余额查询成功!截止当前,您的余额为:111。”
陈宴:“???”
陈宴:“……”怎么这么点。
不是,他怎么还是个穷鬼!
陈宴无语了,只能说不愧是狗策划,连点钱都不肯给他多分配。
抠门鬼。
(游戏策划:“……)
陈宴于是小小地问候了一番游戏策划的祖宗十八代,而后默默地翻了个白眼。
不过,就算是个穷鬼,他也要垂死挣扎。
“111。”陈宴开口出价。
不出意外的是,他这话一出来,惹来了许多的嘲笑。
“就这么点钱,还来拍卖,不如趁早回去打工!”
“就是就是,就这么点钱,装什么阔佬!”
“这人煞笔来着的吧……也不知道侍者怎么放进来的。”
“不会是悄悄混进来的吧。”
“很有可能喔~”
“……”
陈宴吐血。
陈宴忿忿不平。
没钱怎么了,没钱就不能来拍卖吗!
好好好,欺负他一个打工人是吧,今天,这花,他还真就要定了!
如是想着,他握紧了拳头,就等某个倒霉鬼拍到玫瑰丛后,自己大干一场.
此时此刻,拍卖会后台。
与前方现场的热闹至极不同,这个地方,无疑是极为安静,极为幽暗的。
一个造型异于常人的机械人从远处走开。
晶莹剔透的玻璃罩子中,玫瑰静静地怒放。
“咦?”
这个机械人像是看见了什么,它挠了挠头,走上前去,“这里怎么……?”
只见,玻璃上,赫然是一道裂痕!
113 余烬(二十二)
“窸窸窣窣。”
一道满是尖刺的枝桠悄然袭来。
“……”
机械人还未来得及发出警报,便被那冲出来的枝桠给绞碎了。
更叫人绝望的是,这个地方,恰巧是摄像头的死角,它的消失,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咔擦咔擦。”
巨大的枝桠将机械人的碎屑团作一团,而后拋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此时此刻,若是有人见了这一幕,定然会讶异于这枝桠的智力——知道偷袭,还知道毁尸灭迹,甚至还知道躲避摄像头……这着实不像是一般的异变植物。
“窸窸窣窣。”
“窸窸窣窣。”
解决掉隐患之后,它小心翼翼地躲避着摄像头,而后藏在了一处阴暗的角落之中。
玻璃罩内,玫瑰依然开得娇艳而脆弱.
“恭喜赛罗先生以937万点虚拟币的价格拍下本次的拍卖品!”
随着台上的侍者放下手中的金属锤,前方一道小窗亮起,而周遭的窗户,皆依次暗了下来,当然,这里面,自然也包括陈宴所在的房间。
听见这天文数字一般的价格,他呆滞了。
这么多钱,把他卖了都没有吧……
真是万恶的有钱人。
他默默地在心底翻了个白眼,并附赠一个问候祖宗十八代。
就算没拍到玫瑰,但不论如何,他都得给零号带一支回去。
都答应别人了,总不能食言吧。
更何况,都玫瑰丛了,就算他悄悄摘一朵,应该也没关系的……吧。
“请赛罗先生稍等片刻,稍后我会将拍卖品运送给您。”
侍者微笑道:“请您一定放心,我们这次的运送,是绝对安全,绝对……”
话未说完,变故陡生!
“窸窸窣窣。”
“窸窸窣窣。”
只见四面八方,涌来无数跟满是尖刺的枝桠!
“呃!”
侍者瞪大了双眼,惨叫一声后,头一歪,便彻底没了声息。
“?”
这是怎么一回事?
陈宴眨了眨眼,有点没反应过来。
“砰!”
室内陷入了黑暗。
“怎么回事?”
“不是说绝对安全的吗?”
“有人来偷东西?”
“……”
众人议论纷纷,陈宴耳边,则是一片杂乱至极的声音。
眼前是一片浓重的黑暗,结合适才侍者的死因来看,多半是那玫瑰丛发生了一定程度的变异。
所以说,什么“绝对的安全”,都是骗人的。
此时此刻,他已经无力吐槽了,更何况现在谁也不知道那玩意会从哪里冒出来。
黑暗之中,他坐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宛如一具安静的尸体。
“啊啊啊啊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传来。
毫无疑问的是,有人死了。
陈宴静静地坐在原地,就等着它自己送上门来。
虽说玫瑰丛已然发生的变异,但是,他不信它身上一朵花都没有。
……至少也得给他留个花瓣吧。
“啊啊啊啊啊——”
耳边又传来一阵凄厉的惨叫——又有人死了。
他的心下有些疑惑,说实话,这儿的人都会为自己装上机械义肢,更有甚者,会将整个身躯机械化,都这样了,还不能抵抗变异了的植物么。
“咔擦。”
门,开了。
他并未听到任何脚步声,周围,皆是一片静悄悄的。
“窸窸窣窣。”
“窸窸窣窣。”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地板上游曳。
他眨了眨眼,悄悄地站起身来,准备出手。
他不仅没有躲藏或是往后退,他反而往前走了几步,就差直接告诉那变异植物:“这里有人快来抓我”了。
“窸窸窣窣。”
下一刻,这声音停住了。
它似乎也在思考着什么。
“窸窸窣窣。”
“窸窸窣窣。”
“窸窸窣窣。”
下一刻,陈宴只听见一阵破空声传来!
它终于要出手了吗?他心下一喜,正要出手抵抗,却忽然感觉……似乎有什么不对劲。
这声音……好像,似乎,可能远了点。
不对!
想到了一个可能,他不由得瞪大了双眼。
它走了!
不是,它为什么要走啊?!
自己装弱装得还不够像吗?!陈宴在内心无声地咆哮,他都装尸体了,让让他怎么了!!!
他伸出尔康手,想挽留离开的变异植物,但是,这也只是徒劳的。
那变异植物感受到危险,早就跑了,哪里会留在原地。
好吧,没办法了。
他遗憾地收回了手。
这下,他只能自己出去找它了。
虽然找到枝桠并不代表着就能找到玫瑰,但是,万一呢?
枝桠总与本体有些许联系的吧?
如是想着,他放轻了脚步,往前走去。
放轻脚步,倒不是他想躲避什么,而是他不想让刚才逃走的猎物听到他的脚步声就跑。
他顺着幽深狭长的走廊往前走。
应该是适才那变异植物对电闸做了些什么,所以才发生了这样一场猝不及防的大断电。
只是,现在的变异植物都这么聪明了么。
都学会断电了。
不过没关系,就算这玩意儿再聪明再狡诈,他也一定会把它揍服帖的。
陈宴微微一笑。
“窸窸窣窣。”
来了!
他眼睛一亮,立即停下了脚步。
听声音,它似乎还在徘徊。
他于是悄悄地往前走了两步,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
“窸窸窣窣。”
它犹豫着向陈宴这边靠近,似乎还在确认了什么。
时机到了!
下一刻。
陈宴足尖一点,向前掠去!
他竟徒手抓住了满是尖刺的枝桠!
更为怪异的是,那锐利的尖刺,竟不能伤他分毫!
“带我去找你的本体。”陈宴死死地捏着手中的枝桠,令它动弹不得,“现在立刻马上。”
“……”枝桠一动不动,宛如一具尸体。
“好好好,都会装死了。”陈宴笑了笑,“我知道你听得懂——如果你不肯带路的话,我就把你切成数段,然后扔进垃圾桶。”
枝桠:“……”
它瑟瑟发抖。
陈宴稍稍松了松手,“带路。”
屈服于他的威胁,满是尖刺的枝桠只得乖乖地给他带路,那委屈的模样,就像是一个受尽了折磨的怨妇——弱小,可怜,又无助。
很快,路便走到了尽头。
前方,似乎有幽微的光芒。
他走近了,便看见了那罩中的玫瑰丛。
他仰头看去,只见这丛中的玫瑰开得娇艳至极,美丽至极。
他又往前走了几步,便发现了玻璃上的裂痕。
“咦?”
原来如此啊。
他眨了眨眼,似乎猜到了枝桠出现在外边的缘由。
通过玻璃上的裂痕,小小的枝桠从破口处逃出,而后经过外界辐射的影响,它越长越大,越长越长,越长越怪异……最后便成了现在这样。
玻璃已经有了破口,倒也方便他摘玫瑰。
“放心,我无意与你为敌。”他望着罩中玫瑰,微微一笑,“我只需要一朵小小的花。”
“窸窸窣窣。”
丛中的玫瑰动了动,而后,一支小巧的,美丽的花朵被枝桠递到了他的手中。
这么顺利?
居然这么识时务,很不错嘛,都不用他出手了。
陈宴眨了眨眼,“多谢。”
“窸窸窣窣。”
似乎是玫瑰丛在催他快走。
他耸肩,摊手,“那我走了,祝你玩得开心。”
言罢,他将手中扣下的枝桠随手一扔,头也不回地,走了。
东西都拿到了,他也就没必要待在这儿了。
什么,你说解决变异植物?
开什么玩笑,他是来做任务的,又不是来当救世主的,像变异植物这种玩意儿,它不惹他的话,他也懒得出手。
反正不是还有研究所在吗,这些难缠的东西,就留给土著去解决吧~
如是想着,陈宴将手中的玫瑰放进裤兜里,而后,步履轻盈地离开了案发现场。
“真是狠心。”耳边传来一阵笑意盈盈的声音,“你不解决它,可是要有无数人丧生于此的。”
“你没事吧?”陈宴翻了个白眼,“没事就吃XX梅。”他只是个可怜的,卑微的打工仔罢了,工作就已经很累了,他为什么还要给自己找事情做?
“这种事情,煞笔才管。”只是一个副本而已,里边的人都是数据,没了就没了呗,他还巴不得给系统增加点工作量呢。
“按你这么说,零号也是数据,那你又为何愿意给他带花。”这声音依旧轻盈而悦耳。
“……”
陈宴选择不理他。
“……”
陈宴回到了研究所,但是此时此刻,他还没有机会见到零号。
虽说这朵玫瑰受过辐射的影响,但他也不知道,这花能够保持多久的鲜活。
他怕明天过去的时候,花会枯萎,他于是找了个花瓶,又放了点水进去,这才将玫瑰放在花瓶之中。
“你可别枯了。”他托腮,轻轻地拍了拍瓶身,“就当给我个面子。”
娇弱的玫瑰抖了抖花瓣上的露水。
“叩叩。”
有人在敲门。
他眨了眨眼,走上前去,“谁啊?”
“是我,秋枝。”
稚嫩而清澈的少年音。
应该是来找他交流线索的,他这样想着,于是打开了门,“找我什么……”事。
然而,他话未说完,变故陡生!
一柄尖锐的尖刀,朝他袭来!
“去死吧!!!”
尖利而高昂的声音。
他抬头望去,只见少年面上,满是怨毒之色。
114 余烬(二十三)
陈宴眨了眨眼,瞬息之间,那尖刀便已落下!
“噗嗤。”
尖刀入肉。
“你”血流如注,他皱着眉头,望着插在自己肚子上的尖刀,只觉得疑惑。
前几天都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就对他有这么大的敌意?
简直莫名其妙。
想不通,实在是想不通,他随手拔出肚子上染血的匕首,而后将其往旁边随手一丢。
“啪嗒。”
匕首落地。
“这里到处都是监控,你这样做,难道就不怕受到研究所的惩戒?”
他一手捂住流血的伤口,一手死死地抓住秋枝的手臂,防止他再一次袭击。
然而秋枝对他的言语置若罔闻。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秋枝状若癫狂,挥舞着另外一只手臂,似乎是想要以血肉之躯伤他。
不过,恕他直言,这是不可能的。
连匕首都不一定能伤到他,更何况是血肉之躯。
但是
说真的,秋枝这状态,不太对劲啊。
他松开了手,任由秋枝挥舞着自己的双臂。
“啊啊啊啊啊——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陈宴摸着下巴,兀自琢磨着。
这人现在的疯狂模样,不像是对他恨之入骨,倒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控制了啊。
不过,说到控制,他倒是想起来一个人。
——观鲤。
这个残忍而冷漠的女人,她的技能正是与精神控制有关。
若是她出手的话,秋枝这种单纯的少年,定然没有什么还手之力。
陈宴觉得自己发现了真相。
他不能容忍一个对他怀揣着强烈杀意的人潜伏在他的身边——观鲤必须死。
他眼神一厉,几乎是瞬息之间,便作下了决定。
他要在离开副本之前,找出这个阴狠狡诈的女人,并且彻底地杀死她。
像观鲤这样狡猾的人,控制秋枝只会是一个开始,接下来,他的身边或许会出现很多这样的“杀手”。
毕竟论武力,她是决计拼不过他的,她自己也知道这一点,所以,这才会东躲西藏的,只敢使这些阴损的小手段。
看来,接下来有一场硬仗要打了。
敌在暗,他在明,更何况她不会轻易露面。
若要将她引出来的话,恐怕还是要费一番心思的。
“真狠的心呀。”耳边的声音舒缓而柔和,似乎其主人很是愉悦,“好歹也是个娇柔艳丽的女孩子,你如今却要残忍地杀死她。”
娇柔艳丽?
陈宴翻了个白眼,嗤笑,“你在说什么鬼话。”如果她都能算作是“娇柔”的话,那么,这个世界上,可就没有娇柔的女孩子了。
“你总说她残忍冷漠,可你自己,不也是这样么。”声音的主人越说越开怀,说到最后,甚至开始笑了起来。
这下,陈宴倒是默了默,“……不关你的事。”
而后,不论这声音再怎么说,他都不再搭话了。
“”
他闭了闭眼,而后干脆利落地将秋枝打晕,以免他破坏了自己的行动.
“可恶!”满目苍白的房间之中,相貌艳丽的红裙女子焦急地在房间中打转,她神色狰狞,“竟然失败了!”
怎么办,这下该怎么办?!
古凝也不知道在不在这个该死的鬼地方……若是古凝在的话,自己的胜算还能多几分——古凝是会长大人为她准备的,上好的血食。
若是吃了她,自己的实力,必定会有很大的增益。
可是都这么久了,她都没能找到她。
没有血食,再加上自己计划的失败,这使得如今的她,无比地焦躁。
她咬着手指甲,也不去整理自己凌乱不堪的长发,只焦急地踱步。
纵然她能够用自己的技能控制许多人,但是,这些人,在那个人手下,都是不堪一击的。
她这样,无异于以卵击石。
可是,就算实力再怎么悬殊,她拼了这条性命,也要杀了他。
他还活着,他会毁掉整个曙光会的。
她好不容易才与会长一同创立起这样一个强大的公会,她绝不允许,她多年的心血,毁在这个人手上。
更何况,这个人若是活着,是会害死所有人的。
“……”
她深吸了一口气,强令自己镇定下来。
现在还没有到绝路,她还有机会赢他。
虽说秋枝被她操控这件事已经被他发现了,但是,她还能够操控许多的玩家或者npc去暗杀他。
他也是人,也总会有力竭的时候。
到了那个时候……她眼神一厉,神色更加狰狞了,只要她出手,他便必死无疑了。
更何况如今她在暗处,这人轻易找不着她。
如是想着,她心下稍定,缓缓地呼出了一口气。
说来也是她太急迫,秋枝此人本是一颗上好的棋子,若是用得好,也未必不能一击取他性命。
她先前那样草率地便用了这枚棋,反倒打草惊蛇,白费了这一颗上好的棋子。
接下来,她得慎重一些了.
怎样才能引出观鲤呢……
陈宴坐在床边,摸着下巴,兀自琢磨着。
而秋枝紧闭着双眼,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宛如一具死尸。
他的视线落在了秋枝身上。
观鲤的技能应该是需要某种契机,才能奏效,陈宴猜测,这个契机,就是她的眼睛。
秋枝多半是看了她的眼睛,才中了她的招,为她所控制的。
不过,这种程度的控制,应当也是有其时间限制的,不然,那可不就无敌了么。
系统这个狗逼,又狡猾又吝啬,它才不会心甘情愿地给玩家配备无敌的技能。
一般来说,这技能越强大,其缺陷便也越明显。
他猜测,这个技能的缺陷一方面是在于控制的时间,另一方面,应当就是在于她本人的性情。
一般这种精神控制类的技能,都会在无形之中影响其主人的心智,潜移默化地让其主人变得越发残忍暴戾,越发丧失人性……而当其主人彻底丧失自我之时,便会彻底地变成一个只会杀人的机器。
不过这也只是陈宴的猜测,虽说大多数的精神控制类技能是如此,但却并不代表所有的都是这样。
也许观鲤的这个技能,就与常规的精神控制类技能不同也不一定。
好歹也是曙光会的“圣蛇”,怎么着也得有个逼格满满的技能吧?
所以说,接下来他还是要谨慎些比较好。
万一她手里有什么出乎人意料的底牌,他不就得吃点苦头了么。
“唔……”
似乎是床上躺着的人醒来了。
“我这是,在哪里?”秋枝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只觉得脑袋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疼。
“我的房间。”陈宴挑眉,“你还记得刚才发生了什么吗?”
“刚才……?”秋枝眉头一皱,仔细地回忆着适才发生的事情,可是不论如何,他都只记得极少数的一部分,“我只记得,我遇到了一个没穿防护服的红裙女人。”
红裙女人?
看来,是观鲤无疑了。
这个地方,只有观鲤这个女人才会穿着那样夺目的红色长裙。
“然后呢?”
陈宴开口问道。
“然后……?”秋枝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闭了闭眼,试图想起点什么,然而,却也只是徒劳罢了,“我记不清了。”
“我为什么会在你的房间?”秋枝反问道。
“你要杀了我。”陈宴耸了耸肩,“我一开门,你就揣着个匕首要对我下手。”
“!”秋枝惊了,他瞪大了双眼,“我怎么会杀你?!”
“别担心。”陈宴反倒还安慰起他来了,“你只是被那个穿着红裙子的女人下了控制类技能而已。”
“如今时间限制到了,她也轻易控制不了你。”
秋枝松了一口气。
“现在也没事了——既然你醒了,就先回去吧。”陈宴拍了怕秋枝的肩膀,“免得秦姨他们担心。”
“对了。”陈宴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要是下次你再遇到那个穿着红裙子的女人,记得千万不要看她的眼睛。”
“……我记住了。”秋枝重重地点头。
而后,他很快便离开了。
“……”
陈宴沉吟了一会儿。
观鲤这个人,不太好引出来,毕竟她也不是傻的,知道自己要是贸然出手跟他对上,没有什么胜算。
所以,若要将她逼出来,使用一些其他的,不算光明的手段,这是最快的办法。
她对他的杀意那样强烈,那么,若是自己死了,她定然要亲自来查看尸体,不然,相信她也不会轻易放心。
陈宴已经大概有了思路,不过,这个办法确实有些冒险,而且,一些细节的地方,还需要再仔细想想。
不然,观鲤这样谨慎的人,怕是不会上当受骗的。
——陈宴准备诈死。
只要她近了他的身,那么,自己便有机会,解决掉观鲤这个麻烦。
至于具体怎样诈死么……这个问题,就留到明天再想吧!
都晚上了,他也该休息了,更何况,她一时半会,也奈何不了他。
如是想着,他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而后往床上一躺。
——秒睡。
睡觉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入睡之前,陈宴如是想。
115 余烬(二十四)
深夜。
周遭皆是一片浓重的黑暗,而艳丽的女人穿着一件像鲜血一样殷红的长裙。
她的裙摆很长,已经拖到地上去了,像是一抹晕开的血痕。
她端坐在梳妆镜前,而镜子里,映照着她苍白而美丽的面容。
远山一样的眉,妩媚动人的眼,高挑的鼻梁,嫣红的嘴唇,她的五官,不可谓不美。
然而,美中不足的是,她此时的神色,未免太过狰狞。
观鲤神色狰狞地望着身前的镜子,镜中,她面色苍白,神情狰狞到了一种诡异的地步。
她用尖利的指甲刺破了自己的皮肤,而后,鲜红的血液汩汩流出。
血液像是珠子一样,一粒一粒地落下。
然而,瘆人的是,这一粒一粒的血珠子,落地后,竟变成了一颗一颗的石制眼珠。
它们甚至还在转动,像是活人的眼珠。
这些“眼珠子”咕噜噜地滚远了。
她咧开嘴,露出了满嘴的尖牙,“……我一定要杀了你。”
她喃喃自语.
次日。
陈宴刚一醒来,便听见了一阵“叩叩叩”的声音。
应该是来催他上班的。
他于是叹息一声,坐起身来,看了眼花瓶中的玫瑰——很好,竟然还没有枯萎。
送别人一朵鲜活的花总比送枯萎的要好,陈宴对此很是满意。
他于是整理好皱巴巴的衣服,使自己看上去人模狗样的,而后,他将花瓶中的玫瑰抽出来,塞进兜里。
毕竟如果自己直接大摇大摆地把这玩意拿在手上,保不准会有什么人没收他这朵好不容易弄来的玫瑰。
如是想着,他将兜里的玫瑰藏得更深了些。
“走吧。”他打开了门。
带路的机械人点了点头,随即,便带着他往前走。
不知路过了多少个岔路口,终于,陈宴来到了S-001实验室。
说实话,这地方的路线复杂得很,就算是自己已经来了好几次了,但如果没人带路的话,他想,他还是会迷路的。
只能说游戏策划在做场景建模时,一定是下了很多功夫的。
真是一个尽职尽责的好员工。
只可惜这个“好员工”不是在自己手底下做事,不然怎么说也得压榨个几百年。
“虹膜识别中……虹膜识别成功!”
“欢迎来到实验室S-001,陈博士。”
金属质的大门向两侧缓缓打开。
带路的机械人留在了外边,而陈宴一个人悠哉悠哉地走了进去。
与前几次来的时候一样,他在实验室里的手术台上看见了零号。
不过,不同的是,这一次,零号似乎尤为痛苦。
——他在发抖。
陈宴眨了眨眼,在身旁的台子上看见了盘中染血的心脏,肝脏……甚至还有一颗鲜血淋漓的眼球。
陈宴默了默。
“……你来了。”零号的声音无疑是极轻的,听起来,他此时很是虚弱。
身旁穿着白袍的研究员们行步匆匆,似乎无暇管陈宴这个外来者。
不过,陈宴站在那儿,似乎感受到了好几道满怀恶意的视线。
然而,在他环视四周时,却发现身边压根就没人看他。
错觉吗?
他皱了皱眉头。
“怎么了?”零号注意到他皱起了眉头,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不开心吗?”
“不……没什么。”陈宴已经紧皱着眉头。
他的感觉不会出错,难道说,这里面还藏着其他的什么人?
可是自己分明没有看出什么问题。
他正犹疑呢,却见零号歪了歪头,“……我知道了。”
而后。
“噗!”
“噗噗噗!”
数道血花忽而炸开!
只见身旁那些行步匆匆的研究员们,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赫然化作了一蓬蓬炸开的血花!
新鲜的,温热的血液染红了苍白的房间,溅得满地都是。
当然,溅开的也不只是血液,甚至还有一些细碎的碎肉。
陈宴眨了眨眼,有些没反应过来。
“是这些不速之客惹恼您了吧。”零号的语气淡漠,一点也不把这些人的生命放在心上,“我能感觉得到,他们被什么东西给寄生了。”
“而且,他们似乎对您怀有巨大的恶意。”
这下,迷解了。
陈宴若有所思。
被什么东西寄生……对他怀有巨大的恶意……莫非,是那个红裙红发的女人?!
是观鲤?!
这么迫切地想要杀死他,除了观鲤这个残忍的女人,似乎也没谁了。
他走上前走,低头一看——好家伙,那几团先前炸开的血肉当中,还嵌着一枚石头制成的眼睛。
陈宴捏着鼻子一脸嫌弃地把它拈在手中。
这眼睛雕刻得活灵活现,就是不知道,这玩意是怎么被放进这些人脑子里的。
他正兀自思索着呢,却忽然见这眼珠子“滴溜滴溜”地转了两圈,而后,自它底下长出几排尖利的,细长的腿脚,这就要往他皮肤里扎去。
……好了,迷解了。
这东西是活的,能刺破宿主的皮肤,而后钻进皮下。
下一刻,他只感觉手上一麻——这玩意便死死地嵌在了他的手心,它甚至还扭来扭去的,想嵌得更深些。
陈宴:“……”咿,真恶心。
陈宴一脸嫌弃地将它扔了,而后一脚踩碎了。
他想了想,又走过去,把其他的,散落在地上的眼珠子给一一踩碎了。
这种东西留在这儿,只会是祸害。
解决完这些个恶心东西,他走上前去,蹲下身来,平视着零号,“我给你带了玫瑰。”
说完,他将兜里的玫瑰抽出来,递给零号,“记得别被他们发现了,要是被发现的话,我就得有麻烦了。”
零号细弱的手腕动了动,挣脱了手术台上嵌着的铁环的束缚,他乖巧地接过了玫瑰,“您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你能挣脱束缚?”陈宴却眉头一皱,“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逃?”
“父亲说我待在这儿,可以帮到许多其他的人。”零号眨了眨眼,轻轻地触碰了一下那娇弱的花瓣,“我是自愿待在这儿的。”
“……好吧。”陈宴噎住了,有点无话可说,“可你对外面那么好奇,难道就没有想过要偷偷跑出去?——反正他们不会发现的,不是么。”
他承认,他不愿意零号一直待在这个该死的研究所里受折磨。
零号歪了歪脑袋,“我不想这样……我答应了父亲,不能偷偷溜出去的。”
“那如果是我,想要带你出去呢?”
零号想了想,“那我随便您……只要您会把我带回来就好。”
陈宴:“……”
陈宴表示无话可说。
他默了默,“如果你的父亲骗了你,你又该怎么办。”
零号却毫不犹豫地否决了他的话,“父亲不会骗我。”
好吧。
陈宴已经无力吐槽了。
虽然但是,他确实很想把零号带出去。
试想,如果研究所失去了零号这个重要的实验对象,其局势一定会大有改变。
陈宴对这个该死的研究所可没有什么好感,巴不得它出更多的乱子。
他按捺住自己一颗想要搞事情的心,开始“循循善诱”,“反正这些被控制的人都被你给杀了,你偷偷跟我出去一次,也没人会发现。”
虽说这地方到处都有监控,但是,自己可以用点小手段,把这些摄像头给毁了。
“你不是对外面很好奇么,我可以带你出去逛逛,当然,如果你不想待在外面的话,我也可以送你回来。”
陈宴这样说,当然不是单纯地觉得零号可怜,想带零号出去见识外边的风光。
他这样做,当然是有目的的。
零号这个人,于研究所而言,意义定然不一般,而他要是能够把零号带出去(而且是不回来的那种),研究所定然会受到重创。
说不定会因为零号的消失而做不出基因进化药剂。
想到这里,陈宴不由得露出了一抹笑容。
——他这副模样,倒是像极了诱拐别人家小孩的人贩子。
当然,诱拐别人家小孩这种事情,还是要一步一步慢慢来。
毕竟一看就知道,零号被他那个首席父亲,洗脑得很严重。
他叹息了一声,“我马上就要走了,你确定不跟着我一起出去?”
“……”
零号沉默了一会儿,他若有所思。
“……那您一定不能让别人知道。”这就是答应的意思了。
陈宴闻言,露出了一抹笑容,“当然。”
而后,他伸出手来,“走吧。”
零号小心翼翼地将玫瑰妥善地收好,这才抓住了他的手,站起身来。
这只手无疑是极冰冷的,简直冷得不像是人,倒像是某种冷血动物。
这冰冷的触感,倒是让他想起了某个虚伪狡诈的青年。
零号的皮肤细腻而白皙,白到了一种病态的地步。
陈宴笑了笑,倒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拉着零号,这就准备往外走了。
“你带他出去,是想让他日后叛出研究所?”耳畔传来一道温柔而轻盈的声音,“真是好算计。”
“可怜他还以为你是真心想要逗他开心呢~”这声音越发柔和了,“真是好狠的心啊,陈宴。”
陈宴没有理会这道声音,只当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116 余烬(二十五)
陈宴带着零号快步走出了S-001,他正准备要在自己背包里找点什么能够屏蔽摄像头的道具,却听零号低声道:“……摄像头暂时失灵了。”
真的假的,这么快?
陈宴眨了眨眼,“你做的?”
零号没有说话——他默认了。
行吧,既然如此,那自己便只需要带零号出去就好。
对于零号的举动,陈宴无疑是极为满意的,毕竟能省一个道具呢。
很快,二人便来到了地表之上。
“原来研究所是建造在地下的么。”零号怔愣了许久。
“……走吧。”陈宴没有多说什么,“这儿荒芜得很,没什么好玩的——我带你去别的地方逛逛。”
零号乖巧地跟在他身后。
“……”
陈宴带着零号去了那街道纵横交错的城市之中,城中有许多商贩,虽然他们没买什么东西,而周边的行人看见他们便退避三舍,但总的来说,这一路走来,还是很快乐的。
“这里好热闹啊。”零号停在了一处游乐场前。
此时此刻,已经临近黄昏了。
昏黄的落日挂在天边,而那细碎的光芒照耀着万物……整座城市,都笼罩在这样昏黄的氛围当中。
蓝紫色的LED灯正闪烁着,却并不刺目。
说来也是奇怪,这副本中城市的布局,与现实世界里的城市相比,好像没两样。
只不过建筑上多了些科幻元素。
而现实中有的游乐场学校等地方,这儿也是有的。
只不过这儿的建筑,造型比现实中的建筑要炫酷许多。
毕竟到处都是全息投影广告呢。
只能说游戏策划是会偷懒的,这场景建模都没怎么用心,看上去便十分的敷衍。
陈宴在内心默默地吐槽过后,忽而想起了一件事情。
零号一直待在实验室,想来是没有去过游乐园的。
“我们进去坐个摩天轮怎么样?”看着零号那目不转睛的样子,他莞尔一笑。
“好啊。”零号一副很是欣喜的模样。
“可惜现在不是晚上,如果是夜晚的话,这上面的景色,会很美。”
陈宴带着零号坐上了这巨大的摩天轮。
在摩天轮上俯瞰整座城市,这种感觉,虽然很好,却终归有几分孤独之感。
零号托腮,怔怔地望着窗外,“……真希望每天都能看见这样的景色。”
“我可以每天都带你出来。”陈宴莞尔一笑,“只要你愿意。”他这样做,当然并不只是纯粹的好意。
试想,一个对外面世界极其好奇的怪物,当它习惯了外面世界的美好后,又怎么能够忍受研究所的单调与枯燥。
更别说,那些研究员们还给他施加了那么多的痛苦。
在感受过快乐之后,痛苦只会更加强烈。
而他要做的,就是不断地引诱它——引诱零号习惯外面的世界。
“……”零号却没有说话了。
陈宴倒也并不苦恼,毕竟这种事情也急不得,他打算一步一步,潜移默化地影响零号的想法。
“好狠毒的计策。”耳边的声音又开始烦他了,“你这样做,他只会更加痛苦。”
“难道他人的痛苦,于你而言,就这么不痛不痒?”
【我这样做,也是为他好。】
陈宴在心底默默回答,【如果零号一直待在研究所的话,他迟早会被里面的研究员给害死。】
“可是怪物不会死。”
【你又不是怪物,怎么知道它不会死。】
“……”耳边的声音沉默了下来,良久。
“……你总有这样那样的理由。”
陈宴没理这声音了,只转头对零号道:“天色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零号一愣,抬头往上一看,果然,天色已经渐渐黑了下来。
很显然,零号并不想走。
陈宴于是转而道:“不过,我们今天晚一点回去也没关系,反正没人知道我们出来了。”
没人知道,这也未必,他这样说,只不过是为了安慰零号罢了。
零号低着头,“我也想和您在这里多待一会儿。”这是他第一次与别人一起坐摩天轮,他不想这么快就结束。
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他永远也不要回去。
但是父亲说过,其他人都需要他。
如果没有他的话,他们都会死。零号不希望他们死去,所以他一定要回到那个逼仄压抑的地方。
陈宴笑了笑,并不将这话放在心上。
入夜了,这地方的人,也早就走光了。
而城市里原本绚丽的灯光,也都一盏一盏地熄灭了——夜晚的辐射尤为强烈,不会有人出来,当然也就不会白白浪费电力资源。
此时此刻,一整座城市,都陷入了寂静当中。
他往下望去,也只能看见一片黑漆漆的。
天边挂着一轮猩红的月亮,他却并不害怕。
毕竟现在自己身上穿着防护服,辐射暂时伤害不到自己。
陈宴又与零号说了些话。
如此拖拖拉拉了一会儿,见天色实在太晚了,他这才开口,“我们回去吧。”
研究所里,还有一个麻烦等着他去解决。
观鲤那么希望他去死,他若不早点解决掉这个麻烦的话,之后行事,可能会不怎么方便。
陈宴很少这么主动地去杀一个人——毕竟他懒得动手。
对于一个闲鱼而言,能不动手,他就绝对不会动手。
他可是整个无限游戏里,摸鱼最多的员工。
只可惜这个副本设计得实在是太狗了,连个摸鱼的机会都不给他。
如是想着,他忍不住在心底默默地翻了个白眼。
“……嗯。”零号望着他,目光柔和至极。
“……”
很快,二人回到了研究所。
一进研究所,陈宴便感觉身边有许多道满怀恶意的视线。
“需要我帮您解决么?”零号轻声问。
“不必。”陈宴摇了摇头,转移了话题,“你还记得回去的路吗?”
“记得。”零号乖巧地点了点头。
“那就好。”陈宴露出一抹笑容,“那我就不送你回去了。”
毕竟,没有人带路的话,他是会迷路的。
零号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看他这模样,似乎很是依依不舍。
回来时零号依旧把摄像头给屏蔽了,是以,陈宴并不担心自己接下来的行动会被什么人发现。
他看着零号的身影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
他环视四周,而后抱胸,露出了一抹得意的笑容。
说实话,他觉得就现在的情况而言,他并不需要诈死,就能够成功地找到观鲤的所在地。
无他,观鲤太忌惮他了——正因为忌惮,所以才会步下这样细密的监视网。
他能够感受得到,周围皆是那种恶毒的视线,但他望过去的时候,却并没有看见什么人影。
他往前走了几步,果不其然,他在角落里发现了一枚石制的眼珠子。
他一脚踩了上去,而后一用力,便把这东西给碾碎了。
他往前走了几步。
他能够感觉得到,这个方向,那种恶意的视线尤为密集。
这个石制的眼珠子,数量必定是有限制的,而放置眼珠越密集的地方,便离观鲤越近。
——他能明显地感觉得到,这个方向,被注视感尤为强烈。
他嘴角一勾。
而后。
他足尖轻点,飞速向前掠去!
宛如一阵轻盈而迅速的风,无声无息地飘过!
他正顺着监视网,朝观鲤那儿追杀而去!
“……”
“不好!”坐在梳妆镜前的红裙女郎悚然一惊,她惊恐万状地瞪大了双眼,仓皇地站起身来,正准备逃跑。
怎么会这样,她的道具没有奏效?!
不行,她不能这个时候就与他对上,她还没有恢复实力,她还没有找到她的血食!
她用自己的血液制成了这些诡异的眼珠,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这个时候就与他对上,根本就毫无胜算!
一时之间,她方寸大乱。
“砰!”
门,被暴力推开了。
一个戴着笑脸面具的少年倚在门边,“我来了,见到我你惊喜吗。”
——是陈宴。
惊喜?
是惊吓还差不多吧?!
观鲤咽了口口水,仓惶之间,踢到了椅子,“你……”你怎么会这么快找过来?
“我知道你一定想问,我为什么能够这么快就找过来。”陈宴悠悠地叹息了一声,摊手,耸肩,“其实也是多亏了你,要不是你太害怕我了,又怎么会在离你近的地方,放置那么多的眼珠子道具呢。”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似乎是知道陈宴的打算,观鲤瞪大了双眼,尽管内心无比地惊惧,她却仍旧强压下心头的恐惧,勉强露出一抹笑容来,“我是曙光会的成员,杀了我的话,会长大人不会放过你的……”
她一步一步地往后退,而陈宴冷眼看着。
一柄神秘狞丽的匕首,悄然无声地出现在了陈宴的手中。
“其实我原本不想杀你的。”他悠悠地叹了口气,“可是谁叫你想杀我呢——我可不能容忍,一个对我有强烈杀意的人,活在这个世界上。”
他的眼神落在观鲤身上,毫无温度。
观鲤打了个哆嗦。
她尽力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然而,这种时候,尽管她用尽全力控制自己面部的肌肉,却还是让人感觉神色狰狞而诡异。
她将双手藏在身后。
而在陈宴看来,便是眼前的红裙女子,面上肌肉疯狂抽搐,瘆人至极。
他皱了皱眉头。
“首席大人!”
她眼睛一亮,望向他身后。
他挑眉,转过头去——
观鲤面上露出一抹怪异的笑容。
“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
她癫狂地大笑。
117 余烬(二十六)
她五指成爪,朝他袭来!
她想趁他不注意,取他性命!
然而,若是她这样就能成功的话,陈宴早死了千百回了。
陈宴猛地转过头来,挑眉,“就知道你想偷袭。”
“真是一个不守武德的小女孩。”他伸出手来,抓住她意欲偷袭的手,而后一用力。
“咔咔咔。”
下一刻,她的手软绵绵地垂落——骨折了。
“你……”观鲤冷汗涔涔。
迟则生变,陈宴很清楚这个道理。
他于是收回手,活动了一会自己的手腕,而后,猛地向前击去!
“咔擦 ”
观鲤的胸腹处,出现了一道恐怖的凹陷!
这样猛烈的一击,观鲤不可能不想躲开,然而,明明知道自己此时此刻应该躲开,可是身体却始终僵硬在原地,无法动弹。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受了这一击。
“噗嗤。”她低头,呕出一口带着碎肉的血。
如果古凝在的话,自己都不会是现在这副狼狈的模样了。
她恨恨地想,古凝是会长大人为她准备的一道最好的血食,若是她能够吃下这道菜……至少不会这么快就败在陈宴手下。
“噗嗤。”她心下暗恨,又是一低头,突出一口血来。
观鲤是玩家,身躯曾经受过特殊的强化,不可能这么快就死亡,是以,陈宴的这一击,只是想要观鲤丧失其行动能力。
他冷眼看着观鲤蜷缩在墙角,头颅垂下,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他高高地举起了这柄神秘狞丽的匕首。
“放心,不会很痛苦。”
“……”
她不能死。
她不想死。
古凝呢?古凝在哪儿?!
只要吃掉古凝这道血食,她就能瞬间恢复所有的伤势!只要吃掉古凝,她就能赢了!!!
好饿呀……
她只觉得自己快要饿得头晕眼花了,她挣扎着,想要起身,然而,这也只是徒劳而已。
意识开始逐渐模糊了。
观鲤仿佛看见了远处朝她走来的人们。
是……食物么……
她恍恍惚惚地想。
他们走近了,停在了她身前。
“?”
观鲤眨了眨眼,抬起头来。
“!”
仿佛是看见了什么极为瘆人的东西,她瞪大了双眼,惊恐至极。
一颗颗青白的头颅正对着她,他们笑容满面,眼神慈祥,他们异口同声,“你不是饿了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他们头颅的皮肉上开始出现裂痕。
零零散散的碎肉如同雨点一般落下,刹那间,一股难以形容的腥臭味充盈在鼻尖。
观鲤几欲作呕。
“不——我不吃!我不吃!!!”
她挥舞着手臂,像一个癫狂的疯子一样,“我不吃我不吃我不吃我不吃……”
“我知道你最喜欢吃东西了。”一只冰冷而僵硬的手捉住了她的手臂,观鲤抬头——只见他原本俊美的面容上,满是啃咬的痕迹。
然而,观鲤能够认出来,这个人,分明是早该死在她手下的凤于!
而其他的人,也是原本应该被她吞吃入腹的死人!
她明明已经吃掉他们了,他们为什么还在……他们为什么还在!!!
“走开——走开走开!!!”
观鲤声嘶力竭。
“为什么不吃?”他咧开了嘴,露出一抹怪异而兴奋的笑容“你明明最喜欢吃东西。”
“是怕有毒?”他歪了歪头,另一只手抓了抓脸颊,抓下一手的碎肉,他将这肉塞进嘴里,咀嚼了两下,“嘻嘻,好吃。”
“你不是喜欢吃吗,为什么不吃?”他们异口同声。
“不不不不不——我不吃我不吃我不吃!!!”观鲤瑟瑟发抖。
“那我们要吃你了。”
他们的脸上,带着分毫不差的,兴奋的笑容。
“……”
匕首插在观鲤的头顶,而她死不瞑目。
只见她死死地瞪大了双眼,仿佛是看见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事物。
陈宴默了默,而后伸出手来,拔出了这柄神秘狞丽的匕首。
这匕首会惑人心智,它是至邪之物,会以他人恐惧为食,而被它杀死的人,死的时候,都会看见自己这辈子最为恐怖的东西。
虽然这玩意毒得很,但是,好用也是真的好用。
他将匕首握在手中,而后转了个圈。
经过他人性命的滋养过后,它的外表看起来更加诡异邪肆了。
那暗红色的古朴花纹,在光线的照射下,就像是流动的血液一样。
观鲤的尸体蜷缩在角落之中,像是一盘散沙,一样,风一吹,就散了。
——尸骨无存。
陈宴没有再往后看过一眼,他收好匕首,快步往回走。
观鲤死了,而剩下的那个,与她同行的女子,他却并不打算杀她。
毕竟,观鲤是她的顶头上司,且地位超然,而这样的一个顶头上司死了,她却活着回去了……曙光会的高层,必定不会放过她。
她就算是不死,也得脱层皮。
更何况她实在是太弱小了,对他压根就构不成威胁。
解决了一个麻烦,他此刻的心情,无疑是愉悦的。
然而,他没有注意到的是,在观鲤的尸身原本所在的地方,一枚镶嵌着红宝石的戒指,悄然落地,而后,骨碌碌地滚远了。
远处,它闪烁着幽微的光芒.
曙光会。
白发少年背光而立,而在他的身前,是无数道屹立着的石像。
他的身后,无数个穿着长袍的无面人静默无声。
少年垂首,纤尘不染的白色长发垂落,而他的面容隐在圣洁的白光之中,始终叫人看不清晰。
“无上圣洁的主啊,请赐予我全知全能的大智慧……”他的祈祷戛然而止。
他身前,一道石像,寸寸碎裂,而后,化为烟尘。
这道石像雕刻的是一个美艳无双的女郎,这个女郎穿着一条长裙,有着一头波浪般的卷发。
如果此时此刻,陈宴在这儿的话,便能够认出,石像雕刻的人,正是观鲤。
“……你也离我而去了啊。”
似呢喃,似絮语。
白发少年垂首,双手合十,虔诚地闭上了双眼,“你是伟大的殉道者。”
“整个曙光会,都会继续践行你的遗志。”
他身后的无面人,也紧跟着他,双手合十,虔诚地祈祷。
“圣座,门徒古凝请求通讯。”一个无面人走上前来。
“接通。”秋折面无表情。
“是。”
无面人应声。
而后,便见一道半透明的虚影出现在他的眼前。
这道虚影是来人的精神体,虽说精神体很难被他人伤害到,但是,若是自己的精神体毁了,这人也很难再活下去。
来人有着一头利落的短发,面容英气,身形高挑,正是古凝无疑。
秋枝性情暴虐,说实话,这次通讯,她的内心是极为忐忑的。
“圣座。”她单膝着地,“圣蛇……”
“好孩子。”秋折伸出了苍白而瘦弱的手——他纤细的手指上,戴着一枚红宝石扳指。
他将手放在了她的头颅上,“你说的,我都知道了。”
他语气柔和而舒缓。
看来会长并不为观鲤的死亡而生气。
古凝松了一口气,正当她庆幸自己可以逃过一劫时。
“……呃!”
她死死地瞪大了双眼,面上的肌肉,因所遭受到的痛苦而狰狞扭曲。
“会长……大人……”她的声音沙哑到了极致。
“你是我为她准备的,最好的血食。”他的手指渐渐收拢了,表情淡漠而冷酷,“既然她死了,那你就是最好的祭品。”
“砰——!!!”
他捏碎了她的头颅。
只不过,没有血液渗出。
然而秋折对此,却是极为满意的——没有血液,这便意味着,不会弄脏自己身上的衣物。
“这是伟大的殉道。”他身情冷酷,“你该为此感到荣幸。”
他如是说道。
“……”
观鲤虽然死了,但他还是能够借由她身上携带的道具,看到她生前的情形。
他按下手上那枚精致而华丽的扳指。
而后,只见眼前一闪——观鲤死前的情形便如同走马观花般,浮现在了他的眼前。
他的眼神凝住了。
——他看见了一柄,极其熟悉的,哪怕是化成灰也不会认错的,匕首。
它叫“无名”。
这是一柄,只有那个人,才能够使用的,至邪之物。
“呵呵呵呵呵呵……”
他垂首,压抑而兴奋的笑声从他嘴中溢出。
他癫狂地大笑,笑到自己喘不过气来。
“果然是,世所不容之人啊……”
他嘴角的笑容越咧越大,越咧越大,都快要咧到耳根去了。
他露出了两排锐利的尖牙,而后,他舔了舔牙根,“我迟早要,杀了你。”
“……陈宴。”.
那边厢的曙光会会长秋枝正在发疯,而陈宴这边,却是一无所觉。
“阿嚏!”
他揉了揉鼻子,“谁在背后诅咒我。”不会是狗逼系统又看他不顺眼了,要在背后给他使绊子吧?
他正兀自琢磨着呢,却见眼前走来一个造型奇异的仿生人,“陈博士,首席要见您。”
它的声音冰冷至极。
陈宴默了摸鼻头,“这个,那个,我可以不去吗?”
虽然这个请求多半会遭到拒绝,但是,万一呢?万一它就同意了呢?
“不行。”果然,仿生人冷冷地拒绝了他。
真是一个冷酷无情的人。
陈宴在心底默默地翻了个白眼。
118 余烬(二十七)
很快,陈宴便跟着仿生人来到了一间重重封锁的房间。
他猜测,首席应该是因为零号的事情才找他的——毕竟这里到处都是监控,就算零号设法毁去的摄像头,首席也能大概猜到他们做了些小动作。
更别提还有研究员死在了S-001。
虽说首席这次来者不善,但他也不害怕。
他堂堂一个无限游戏的实力榜首,又怎么会害怕一个副本boss。
这种boss他打了不知道多少了都。
“滴——验证成功,请通行。”
随着机械音落下,大门缓缓打开。
室内的场景与研究所其他的地方很是不同——一派绿意盎然。
像是身处原始森林。
很明显,这些枝叶繁茂的树木,都只不过是虚幻的投影罢了。
不过,陈宴无暇顾及这难得一见的美景,他的视线,落在了前方的不远处。
那是一个坐在皮椅上的男人。
他戴着一个巨大的卡通绵羊头套,身量极其瘦削……像是一支串在竹签上的棉花糖。
“你来了,陈博士。”
沉闷,沙哑的声音。
陈宴微微一笑,“是啊,我来了——不知首席找我何事?”
他往前走了两步。
首席对他的动作没有什么表示。
哦豁。
他挑了挑眉,视线落在了首席身上。
——首席的轮廓不甚清晰,看来,这是只是投影而已。
这人还真是谨慎啊。
他摇了摇头,也没多说什么,只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昨天发生了一些事情。”首席沉闷沙哑的声音响彻在他的耳畔,“我想陈博士应该知道。”
果然。
陈宴就知道他要说昨天他跟零号的事。
不过,他是打死也不会承认,自己把零号带出去了的。
反正监控都毁了,他们走的时候也没碰见旁人,也就是说,除了他们两个当事人,谁也不知道他们偷偷溜出去了。
只要他死不承认,谁又知道呢。
就算首席要处置他……呵呵,真人他都不怕,还会怕一个投影?
他开始装傻,面上一副痴呆的表情,“不知道啊,我什么都不知道。”
首席:“……”
首席沉默了片刻。
首席阴冷而粘腻的视线落在了陈宴身上。
“零号是研究所最重要的标本。”首席冷冷道:“好自为之吧,陈博士。”
“我会的。”陈宴笑了笑,而后正色道:“研究所就是我的家,我一定会把研究所的事当做自己的事,首席放心,我一定不会辜负组织对我的信任。”
首席:“”
首席:“你可以走了。”
陈宴亳不留恋地,转身就走。
首席阴冷的视线如影随形,直到他走出这个满是投影的房间,而那金属门在他身后重重地关上,那种被注视的感觉,才稍微好了一些.
观鲤死了,对秋枝的控制自然也就永远地解除了。
陈宴来到了秋枝的房间,告诉了他这个好消息。
“她死了?”听到这个消息,秋折露出了一副复杂的表情,他微微低下头来,似乎有些沮丧,“我总觉得我在哪儿见过她似的。”
“是你的错觉吧。”陈宴瞅他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其实,我在想一个问题。”陈宴摸着下巴开口,“莫非,你见到每一个美女,都觉得似曾相识?”
“你在乱说什么。”秋枝哭笑不得,“我不是跟你开玩笑,我说真的——我真觉得她似曾相识。”
“我也是说真的——我真觉得你见到美女都会这样说。”
“”秋枝放弃了跟陈宴理论,“行吧,也许就是我的错觉。”
但是,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这个穿着红裙子的女人对他满怀恶意,但他一想到这个人,心里就会无由来地觉得悲痛。
“不说这个了。”他换了个话题,“我想带你去见一个人。”
“谁?”居然还有队友是我没见过的么。
陈宴有些意外,“你小子,居然还背着我偷偷发展势力。”
“不是势力。”秋枝扶额,有些哭笑不得,“我先带你过去吧,到了你就明白了。”
“行吧。”陈宴摊手。
“”
很快,陈宴跟着秋枝来到了一个隐蔽的房间。
这个房间在实验室的最深处,并且重重封锁,
“Z-000”
金属门上,用红色的颜料书写着它的编号,而在编号下,则有一个奇异的符号。
这个符号像是无数只眼睛组成,凌乱得很。
陈宴盯得久了,还觉得眼睛痛。
不过,他看着,总觉得有几分眼熟。
这地方他好像来过。
他摸着下巴,兀自琢磨。
“滴——验证通过,请通行!”
随着机械音落下,金属门向两边打开,而后,他跟随着秋枝,往里面走去。
“这里面会有人?”陈宴有些疑惑。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秋枝神秘一笑。
“行叭。”陈宴挑眉。
待到走近了,陈宴才发现,原来这房间内,还有一台巨大的智能计算机。
而在这地板上,则有无数道细小狭长的数据线,毫不意外的是,这些数据线的终点,都是那台巨大的智能计算机。
陈宴沉默了半晌。
他终于想起来这个地方他是什么时候来过的了。
——这不是他偷基因进化药剂的那天晚上,他的法相来过的地方吗!!!
他就说,这地方怎么这么熟悉。
这台智能计算机,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整个研究所的控制中枢。
陈宴有些迷惑。
且不说,这么重要的地方,秋枝哪里来的权限,就照这地方的封锁程度来看,怎么说也不可能有人在这儿啊。
如是想着,他都有些怀疑秋枝的动机了。
莫非秋枝想要谋财害命?!
也不是没这可能啊。
陈宴摸着下巴琢磨。
毕竟是早就死去的人,又被系统抓来做NPC,也是有可能丧失神志转而为系统做事的。
别说,这样一想,他居然觉得还很合理。
不过他并不害怕就是了。
他于是挑眉·,抱胸,好整以暇地看着秋枝走上前去,摁下了操作台上的一枚按钮。
“滴——系统启动中……”
下一刻,计算机那巨大的屏幕亮起。
“系统启动成功——人工智能阿瑞斯为您服务!”
随着一道冰冷至极的声音落下,巨大的智能计算机前,出现了一道半透明的身影。
这是一个穿着白袍的卷发少年。
他的容貌精致而美丽——一双圆润的双眼,一对扇子一样卷翘的睫毛,白皙的皮肤好看得不似真人,倒像是一只做工精美的洋娃娃。
不过,美中不足的是,少年刚出现的时候,眼神是空洞而虚幻的,美则美矣,却始终缺了几分神采。
“阿瑞斯!”秋枝欣喜不已。
哦豁,看来还是认识的。
陈宴不由得挑眉。
“秋枝哥哥。”少年的眼中,逐渐有了神采,他露出了一抹喜悦的笑容,继而扑进秋枝怀里,“你终于来看我了!我都等你好久了~”
最后一句话,他说得甜腻至极,像是情人间的娇嗔。
“好了。”虽然触碰不到实体,但秋枝还是摸了摸少年的脑袋,“我这不是来看你了么。”
“诶嘿。”少年笑得很甜。
“欸。”少年歪了歪头,看向陈宴,只是眼神,却不怎么友善,甚至还似乎有几分恶意,“哥哥,这位是?”
“哦,他啊。”秋枝挠了挠头,“他是我的朋友,帮过我许多。”
“原来是这样。”在秋枝看不见的地方,少年狠狠地瞪了陈宴一眼。
“?”
陈宴挠头,只觉得莫名其妙。
又没得罪过他,怎么忽然这样看别人呢。
就算是情人间的吃醋,也不带这么没道理的啊。
真是一个表里不一的小男孩。
陈宴在心底默默地吐槽。
“我带他来,是想让你帮我们一个忙。”
秋枝有些犹豫,“我想让你帮忙开通他的权限”
“具体是什么权限?”阿瑞斯眨了眨眼,没有拒绝他。
“所有的。”秋枝有些犹豫,“如果你感到为难的话”
“!”
陈宴惊了,不是,玩这么大的吗?!
他很是诧异,毕竟先前,秋枝也没说要帮他开启权限。
而且,如果这件事被首席发现了话,是会有很大的麻烦的吧。
陈宴挑了挑眉头,倒有几分好奇,这个人工智能到底会怎么做。
“不为难。”阿瑞斯吐了吐舌头,“只要是哥哥说的,我都会办到,又怎么会觉得为难呢。”
他望向秋枝的眼神,很是叫人动容。
啊,这是什么,这是绝美的社会主义兄弟情!
陈宴感动了。
真是一个讲义气的小男孩啊。
陈宴不禁感慨。
“多谢你。”秋枝似乎有几分动容,“这一路走来,你帮我的,实在是太多了。”
“这有什么。”阿瑞斯伸出手来,而后,面前便浮现出一道半透明的光幕,他的手指在光幕之上操作,“我说过,我不会拒绝哥哥任何的要求。”
秋枝笑了笑,似乎有些神思不属。
“好了。”阿瑞斯身前的光幕消失了,“我给了他仅次于首席的权限。”
“多谢你。”秋枝道。
119 余烬(二十八)
二人走出了S-000。
“你怎么会认识他?”陈宴实在是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他是AI,你是游戏玩家,你们怎么说都不可能凑到一块去啊。”
秋枝默了默,声音有些低沉,很显然,他不愿多谈此事,“我们是偶然之下认识的。”
看出秋枝对谈论这件事情没有什么想法,陈宴便不再多问了。
一路无言。
“其实”秋枝吞吞吐吐的,“我在第一次见到你时,我就觉得你很熟悉,仿佛似曾相识。”
陈宴听了这话,佯装大惊失色,“我对男的没兴趣!”
秋枝:“”
秋枝沉默了,他扶额,“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陈宴这话一说出来,秋枝也没有说这事的兴致了,于是,好不容易被带出来的话题,就这样草率地结束了。
当然,秋枝说这话,也不完全是为了活跃气氛——实际上,他初见陈宴时,确实觉得陈宴这个人很熟悉,仿佛在哪儿见过似的。
后来随着后来他与陈宴接触越多,心底那种熟悉感,便越发地强烈了。
而且自己总是会下意识地信任和依赖陈宴,就仿佛,他们曾经认识,并且关系很好似的。
也许,是他们之前有过短暂的接触,但是他后来又忘记了?
秋枝挠挠头,如此猜测。
陈宴当然不会告诉秋枝,自己跟他确实曾经认识,并且关系还算不错。
陈宴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多说什么。
不过,说实话,走一路都不说话,似乎有些尴尬。
他正准备乱七八糟地扯些话题,却听秋枝开口了,“昨天晚上,秦姨他们外出,出现了一些意外。”
“?”陈宴眨了眨眼,作疑惑状,“他们怎么了?”
“秦姨死了,死在了辐射异变之下。”秋枝语气悲痛,“而另外两个队友,也受到了重创——一失踪一重伤。”
“看来,形势不太乐观啊。”陈宴琢磨着开口。
在副本之中失踪,其实与死亡也没两样了,毕竟,独自行动总是危险的,更别说副本内还有很多这样那样的坑。
而那个重伤的唉,多半也活不了多久了。
毕竟这地方还有辐射,而受伤的人,身体尤为虚弱,便更容易被辐射污染。
“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会放弃他们的。”秋枝握紧了拳头,神情坚定,“总之,我会尽力治好他的伤势的。”
陈宴颔首,他正要给秋枝整点心灵鸡汤,却忽而见不远处走来一个造型奇异的仿生人。
“陈博士。”这个仿生人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首席想见您。”
嗯?
这不是才见过吗,又见啊,陈宴只觉得麻烦。
屁事真多。
他不禁默默地在心底翻了个白眼,而后麻溜地问候了一下首席的祖宗十八代。
不过既然都派人来了,他就跟着去一趟吧,毕竟,现在还不是跟首席翻脸的最好时机。
如是想着,他先是朝秋枝点了点头,示意自己能够解决这件事,而后,他朝仿生人颔首,一副高级知识分子的傲慢姿态,“我知道了,带路吧。”
“……”
陈宴跟着仿生人又来到了这个满是虚拟投影的地方。
不过,与之前不同的是,现在坐在这儿的男人,是一个戴着巨大的,牛头头套的男人。
“陈博士,你来了。”尖利高昂的声音。
按理来说,他们是同一个人,但是,他们的声音,分明各不相同。
先前那个戴着羊头头套的男人,说话沙哑沉闷,而这个戴着牛头头套的人,说话却是尖利高昂!
他仔细地观察了一阵——这个牛头人,也是虚拟的投影。
一时之间,陈宴皱紧了眉头。
莫非首席并不只有一人?
还是说,这些投影与声音,都只是首席的形象,而不是真实面貌?
“我这次叫你来,是想让你看些东西。”首席“呵呵”地笑了笑,“我相信,你看了之后,会产生一些新的——想法。”
他尖利高昂的声音,配合着夸张的肢体动作,叫陈宴狠狠地皱了皱眉头。
这么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要搞什么鬼。
“打断一下,我亲爱的首席。”陈宴扯了扯嘴角,“你既然想让我看点东西,那为什么刚才我来的时候,不让我看?”
首席却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呵呵”地笑,“看了你就知道了。”
陈宴:“……”好吧,跟投影说不通。
他于是默默地在心底翻了个白眼,而后便不再说话了。
首席伸出了干瘦的手指,在虚空中轻点,而后,便见他面前,出现了一道巴掌大小的光幕,他输入指令后,二人的身前,出现了一道巨大的投影。
无数个白袍研究员围作一团,勉力用特殊金属制成的,足有成人手臂粗细的锁链制住了一个少年。
而他们周身,皆是一团废墟。
“啊啊啊啊啊啊啊——”那少年嘶吼着,直到声嘶力竭。
他捂住自己的头颅,身体剧烈地颤抖,而随着他的嘶吼,研究员们纷纷七窍流血,面露痛苦之色。
而通过这道投影,陈宴也听见了这声音,刹那间,他的眉头狠狠地一皱。
——这个被锁链制住的少年,无疑就是零号。
“毋庸置疑的是,零号是我唯一的儿子,也是一个怪物。”
首席微笑道:“若不使他虚弱,他发起狂来,是会害死所有人的。”
陈宴在心底默默地翻了个白眼。
听听,这话说得,真是虚伪极了。
这狗逼首席不愧是人渣中的战斗机,说的话都可以编入人渣教科书了。
“所以这就是你利用他做实验,研究出基因进化药剂赚大钱的理由?”
陈宴忍不住怼他一句。
“当然不是。”首席依旧微笑,他仰起头来,伸出双臂,话语中带着几分癫狂般的虔诚,“我这是为了全人类着想!——基因进化药剂,就是全人类的救星!它拯救人们于水火之中!它是永垂不朽的圣物!!!”
陈宴:“呵呵。”我信你个鬼。
真是一个疯子。
他忍不住在心底默默地翻了个白眼。
“是富人的救星吧。”陈宴这次实实在在地翻了个白眼。
毕竟穷鬼也买不起这所谓的基因进化药剂。
“你还年轻,很多道理你还不懂。”首席故作深沉,在陈宴看来,更是虚伪矫情到了极致,“对于全人类而言,清除掉一些废物和垃圾,是很有益处的。”
神经病吧这。
陈宴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啊对对对。”反正你自己开心就好。
“我说了,你还年轻,见识还很浅薄。”首席并不因为他的无理而感到被冒犯,反而依旧是一副乐呵呵的模样,“你的先天基因很好——我对先天基因好的年轻人,一向都很宽容。”
“你的言行举止,我都不会加以干涉,但若是你做出了什么超出我底线的事情么哦呵呵呵。”
首席的笑声很是诡异,然而他说话的声音依旧尖利而高昂,“那我可能会,给你一点小小的。”
他用两根手指比了比,“微弱的——惩罚。”
言罢,他的视线落在了投影上,而陈宴的眼神,也跟着来到了投影之上。
“砰。”
“砰砰。”
“砰砰砰。”
白袍研究员的脑袋,应声炸开。
血花四溅,染得地板上全是鲜红的血迹。
陈宴皱了皱眉头。
“你看,零号是多么地危险啊。”首席夸张地感叹。
陈宴只觉得好笑。
零号如今的危险,不也是被你这个首席给逼出来的么。
他可不相信,研究所没有给零号注射过相关的增益试剂。
“嗬嗬嗬嗬嗬”
零号无力地瘫倒在地,温热的血液黏在他的衣服上,把他的衣服染成了红色,而他原本柔顺而乌黑的长发,也被那染上的血液,粘成了一缕一缕的。
他全身都在颤抖,急促地呼吸着,他张开嘴巴,呕出源源不断的鲜血来。
——正像一只濒临死亡的,颤抖的蝴蝶。
首席打了个响指。
而后,便见那些“监察组”的仿生人,源源不断地从四面八方围过来,他们围成了一个圈,将零号围在里边。
“噗嗤噗嗤噗嗤噗嗤。”
他们机械般地,冷酷地,举起长钉一样的腿部,而后猛地刺入零号的胸膛。
血,源源不断地从零号的口中呕出。
零号的胸膛起伏了一会儿,便彻底不动了。
“滋滋。”
投影闪了两下后,便彻底消失了。
“你疯了吗?!”陈宴皱着眉头,冷笑,“他是你的儿子,虎毒尚且不食子”
“等等,等等。”首席摆了摆手,“我想,你误会了——他是我的儿子,又是研究所最为重要的研究标本,我自然舍不得杀他。”
“他可是世所罕见的怪物啊。”首席的语气,又虚伪,又夸张,“他是不会死的。”
“不论是多么重的伤势,到了第一天,他都能过恢复!”
“这是堪称奇迹一样的恢复能力!”首席仰起头来,姿态虔诚,“若是能够将他的基因研究透彻,我想,长生不老,就近在咫尺了!”
120 余烬(二十九)
好了,实锤了,这个所谓的首席,就是一个自私自利的,利己主义者。
而且还是一个没有人性的疯子。
对于这种人,陈宴实在是提不起什么交流的欲望。
他于是“呵呵”一笑,“你开心就好。”反正对于首席这种疯子,不论自己怎么说,这人都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还不如保持沉默,至少给他省些力气。
“零号这个孩子,稳定性极其低下,他很容易失控”
首席还在滔滔不绝地说零号有多么多么的危险——这个个人放现代,高低得是一名传销高手。不过,很显然的是,陈宴并不吃这套,他的思绪,早就已经飘到了九霄云外去了。
“叮咚。”
就在此时,久违的系统提示音,响了。
刹那间,陈宴的眼睛,亮了。
“恭喜主播陈宴,触发任务关键词。”
关键词?这什么玩意儿?
陈宴挠了挠头,颇为迷惑,毕竟他适才光顾着神游天外去了,至于首席说了什么,他是一概不知的。
可以这样说,首席一个人,演讲了个寂寞。
“即将为您解锁10%45%89%”
“恭喜您,任务解锁成功!”
“支线任务1:杀死零号。”
“支线任务2:拯救愚昧无知的人们。”
“任务奖励:部分系统权限。”
“任务失败惩罚:抹杀。”
终于肯给他解锁重要任务了,不过,等等零号?!
他的任务,是杀死零号?!
假的吧这,真离谱啊狗逼系统。
好好好,真够狗血的。
他这边好不容易才跟零号打好了关系,结果现在告诉他,他的任务是杀死零号?!
陈宴唯有沉默以对。
陈宴只觉得自己要吐血了。
首席见陈宴不说话了,又是一副呆滞的模样,以为自己的超长演讲起了作用·,他于是很得意地笑了笑,“年轻人,我说的这些道理,你就好好地回去悟一悟吧。”
这就是要送客的意思了。
然而陈宴全程都在发呆,哪里听了首席说的话——首席的这一番感情真挚的演讲,怕是全都说给空气听了。
""
陈宴离开了这个满是虚拟投影的地方。
“如果不杀死零号的话,你就会死,怎么样,你会选择杀死他吗?”
耳边传来一道轻柔而温和的声音,这声音温柔缱绻,像是情人间的低声絮语,“反正不过是一个副本产物,杀死他,于你而言,也没有什么损失。”
陈宴冷笑,“呵呵。”反正人,他是暂时不会杀的,毕竟谁也不知道,这个狗逼系统,到底有没有暗中给他整出点什么坑来。
更何况就这样轻易地杀死一个那般相信他的人,说实话,他暂时还做不到。
“可是不杀他,你就会死,你真的决定好了么。”那声音依旧温柔缱绻,“到那个时候,你可不要后悔啊。”
这声音的主人·,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陈宴眯了眯眼,没有说话。
他径直往前走,并不理会这在他耳边絮絮叨叨的声音.
呼吸似乎有些困难。
零号艰难地喘息了一声,强行忍下全身上下那凌迟一般的痛苦。
他确实是拥有着妖怪一样的恢复能力,但是,能够恢复,并不代表着他完全没有痛觉。
实际上,受伤的时候,他感受到的痛苦,与常人并没有什么区别,不过,他的躯体在自动修复的时候,他能够感受到的痛苦,是受伤时的数倍。
更何况,他的痛觉,要比常人更加敏感。
这样的痛苦,要何时才能够结束呢。
他深深地闭上了双眼,环抱住自己的膝盖。
血液已经染红了洁白的床铺,然而他已经无暇顾及了——他已经痛得精神恍惚了。
“踏踏。”
似乎是脚步声。
也许是某个研究员吧。
零号如此想着,并未挣开双眼。
“真可怜啊。”
半是叹息,半是笑意。
这道声音温和至极,轻柔至极,这声音无疑是极为悦耳的——像淙淙的流水,也像是夏天的风。
“分明是被恶人欺骗,却还要自欺欺人,你真是。”来人含笑道:“愚不可及。”
他笑吟吟地望着零号,“可怜的孩子,你该醒悟了。”
“?”
这声音,不像是研究所的任何一个人。
怀着疑惑的心情,零号挣开了双眼。
“!”
眼前的青年居高临下地望着他,而他,也因此看清了青年的面容。
这个青年有着一副世所罕见的精致面孔——眼、耳、口、鼻、肌肤没有一处不好看,没有一处不精致。
他身量纤细而颀长,一头乌黑的长发,一双漂亮而匀称的长腿。
难以想象,这样出众的外貌,居然是真实存在的。
然而,令零号更为讶异的是,眼前的这个青年,与他长得,很是相似。
“在这个所谓的研究所里待了这么久,我相信你是知道真相的。”青年,或者说楚沂,微微一笑,“只是你始终自欺欺人,始终对那个男人抱有一丝幻想——你希望他像一个慈父一样,关心你,爱护你,教导你。”
“只可惜。”楚沂装模作样地叹息了一声,面上一副怜悯之色,“终究只是奢望罢了。”
零号默了默,“那也不关你的事。”
他并没有否认楚沂说的话。
“你为了外面的那些人付出了那么多,可是,他们却都对你所遭受的痛苦视若无睹,”楚沂语气轻柔,带着几分引诱之意,像是一个蛊惑人心的妖魔。
“一方面,你懦弱,不敢面对真相,这另一方面么”楚沂笑吟吟地说着诛心之语,“你的内心,还存留着那么一丁点,可笑的——拯救世人的想法。”
“可是你的这个梦想非但没有实现,甚至还起到了反效果。”楚沂嗤笑,“你甚至,还害了你自己。”
“你难道,就丝毫都没有怨恨么。”
他深深地望着零号的眼睛,面上表情也是完美的担忧之色,半点叫人看不出破绽来。
丝毫都没有怨恨,这自然是不可能的。
痛苦到极致的时候,他也怨恨过,只是这种怨恨,早就已经被他藏在了心灵的最隐秘之处。
“是又如何。”零号冷冷地望着他,而后自嘲般地开口,“那也不关你的事。”
“怎么会不关我的事呢。”楚沂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我就是你啊,傻孩子。”
这话,当然不可能是纯粹的真话,自然也不可能是纯正的谎言。
他与零号确实有着很深的联系,但他们却并不算是同一人。
——楚沂是无数道恶念,凝聚而成的产物。
他从出现的伊始,就充斥着对世人的厌恶,以及对这个世界的憎恨。
他习惯了欺骗与伤害,他伪善,狡猾,狠毒一切形容恶人的词语,都能够完美地形容他。
可以说,他的皮囊有多么的完美,他的灵魂就有多么的恶毒。
当然,他这一次来见零号,也是不怀好意。
毕竟,零号可是诸多恶念之中,怨气最为深重的一个。
如果这些被潜藏起来的恶意,现在就被释放出来的话,事情的发展,就会变得很有趣了。
“我一直想要改变这样无力的过去,所以,我才会出现在这里。”他耸了耸肩,“不然,我们又为什么能够长得这样相似呢。”
——谎话。
这当然也是说出来骗人的。楚沂面上的笑意更深的几分,“我一直都很可惜,没能亲手杀死那个禽兽。”
这句话当然也是谎话,实际上,首席的死亡,可是后来的零号亲手促成的啊。
至于所谓的“无力的过去”呵呵,又不是他楚沂的悲惨人生,他才不会在意呢。
甚至这些人内心越痛苦,他便越开心。
虽然这很不厚道,也很没有道德,但是,他确实就是这样的一个天生恶种啊。
“”零号沉默了。
确实,眼前这个青年与他长得实在是太像了,简直就像是他的翻版。
就算是首席,他的亲生父亲,都没能长得与他这样相似。
良久。
“你走吧。”零号淡淡道:“我不会相信你说的那些话。”
“我也不会做出危害别人的事情来——今天,我就当没有见过你。”
“好吧,你不愿意,我也不会强求。”楚沂叹息一声,而后,他笑了笑,“不过,我会一直等着你的。”
虽然他可以用道具或者技能来操控零号,但是,那样做的话,就没有意思了,不是么。
“我会等着你改变主意。”他依旧是一副笑意盈盈的神情,只是这笑意,却始终不达眼底,虚伪得很,“如果你想要做什么的话,我能够帮你,变得更疯狂一些。”
他说这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声音无疑是很轻,很轻的,像是一粒浮尘,风一吹,便散了。
零号没能听清他最后说的那一句话。
不过,这个奇奇怪怪的人无论说了什么,他都不会放在心上的。
只是真的不会放在心上吗?
呵呵,这个问题,当然也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