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完香港之行,路汐心知是躲不过陈风意,索性自己主动过去请罪。
“颂宜”工作室是陈风意一手创办,这名,也是他从诗经里翻出来的,有旦逢良辰,顺颂时宜之意。
地点位于泗城中心伴湖的位置,租金寸土寸金,环境也很好,周边街道被种满了一片紫藤花树,微风吹过,摇摇晃晃地落了路汐一肩,她慢步走进了复古老洋楼的大门。
来的不巧。
路汐在二楼的办公室没见着人,转身出去,恰好碰上茶水间的公关部总监张鸣筝,便问:“风意呢?”
张鸣筝说:“小陈总做造型去了。”
陈风意对自身形象管理一向是媲美男明星的,就算百忙之中也不会忘记定期去相熟的时尚圈托尼老师那边弄头发。
路汐心里了然,没个一时半会是回不来。
她点头,有点儿歉意地跟张鸣筝轻声说:“前两日的热搜辛苦你们了,今晚带着部门同事去梵榕开一间包厢,记我账上。”
“这有什么。”张鸣筝扶了下黑框眼镜,故意调侃,“你也别太不给团队添麻烦,总得让我们有个活干,不然行业内的人更要戏称颂宜养的一群公关是用来摆在公司里当吉祥物了。“
说完,承了她的情。
张鸣筝侧身步近,又悄悄地透露一句:“小陈总那日在会议室放话,你要坚持演赧渊的片子,就得跟他签一份君子协议,下部剧的话语权归他所有。”
……
路汐没在工作室久待,离开时,顺带把陈风意停在车库里,另一辆年久失宠的黑色雷克萨斯开走了。
繁华地段的路况难行,好在她向来的车速堪比蜗牛,半小时后,驶向另一片市区方向的红绿灯路口停了下来。
路汐垂眸看了下手机消息,恰好看到躺在她微信聊天第三的宁舒羽换了新头像。
点开看。
是身如剔透水晶的白皇后象棋。
她指尖悬在屏幕上方,正要退出,静音模式的手机忽然来电显示“简辛夷”。
闪烁了几秒,路汐接听开免提,放回中控台上:“辛夷?”
“听说你从香港回来了,来我家搓麻将。”
面对电话里的邀请,路汐细白的指尖在方向盘轻点,简辛夷身为漫星娱乐的当家总裁,邀她过去,自然不是娱乐一下那么简单的。
她还没想好,简辛夷先撒娇:“你又没进组,在家看剧本又什么人生乐趣,我这儿剧本多了去,来嘛。”
前方信号灯转绿,路汐启动车子,淡声道,“等会到。”
说等会,简辛夷门儿清路汐的车速,她居住地是在菩南山上的别墅区里,这儿离市中心稍远,胜在环境幽静,不少富豪都会斥资来这里置办一套,用来修养身息用,曾被媒体戏称是十分钟内就能偶遇一个非富即贵级别的大佬。
路汐将车速提升个档抵达时正下午,一入门,就看到十几只橘猫懒悠悠地趴在花园里,都是简辛夷收养的流浪动物,她步声极轻走过,等从玄关处绕进客厅,发现三缺一,都入座了。
简辛夷摇来了公司的财务总监周奉,以及今年凭借校园网剧飞升的新晋流量小花邬清妍。
路汐轻笑问:“我迟到了?”
“没呢,刚玩两局。”
简辛夷将牌推到中间,让她坐。
路汐伸手拉开丝绒红椅子,离得近,左侧的邬清妍暗地打量了眼这位,同时心知自己临时被喊来简总的别墅,是到牌桌上次数的,也就没敢胡乱说话攀个亲近关系。
而路汐虽然声音好听,话却说得少,纤白手指在碧绿色的麻将牌之间流转,显得格外赏心悦目,牌声清脆作响,一局还没结束时。
对面的周奉忽而挑起话题:“新望周刊那小记者挺会套话,路小姐这是着了道?”
“涉世未深的小记者怎么套的到她话。”简辛夷与路汐是圈内多年的牌友,了解彼此性子,随即拆穿她,“一看她就是故意透露给媒体的。”
路汐端起手边早就备上的清香果茶,浅浅抿了下,口感和室内的温度一样让她不觉得冷,许是被润过的唇舌,溢出的音都是动听的:“你们好能猜呀。”
简辛夷却转了话锋:“不过那新人导演怎么说服你的?”
路汐唇角弯了下:“秘密。”
简辛夷追问:“为了纪念谁?”
路汐却缄默不语,只对她露出笑。有时候生了副颠倒众生的皮囊就是与生俱来的优势,很容易引得旁人下意识想奉承着她,生怕哪儿惹得她不痛快了,简辛夷轻轻叹气:“又是秘密。”
但是陈风意放话要路汐——下部剧的话语权归他安排,可不是秘密。
简辛夷纤细指节若有所思在牌桌敲了几下,肌肤生的嫩,很轻易敲得泛出浅浅的红晕,她停下,真真假假的玩笑道:“新人导演的片子都演了,不如也把我漫星的新片演了?s级的大制作古偶剧,女一号归你……”
漫星投资的剧基本商业化太严重,最擅长走黑红绯闻炒作那套,流量有了,往往口碑尽丧,路汐心知简辛夷约自己前来是为了试探口风,出言婉拒道:“我不擅长古偶剧。”
简辛夷却亮出筹码了:“片酬六千万。”
路汐连低垂的眼睫毛都没颤一下,将牌推倒:
“清一色。”
*
在简辛夷家里搓麻将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无论你咖位大小,输了不用给现金转账,直接记在小本本上,攒到够支付一个角色的片酬时,直接让你出演她漫星投资的片子。
一下午,路汐平平静静稳坐赢家宝座,倒是邬清妍输得心里没了底气,只好先问:“辛夷姐,我输多少了,不会明儿就被你打包进剧组吧?”
简辛夷听到脚步声靠近,回头,温柔安抚她,“安心,下一部剧再找你。”
打完牌也饿了,保姆已经备好食材,大家又从客厅转移到餐厅痛快吃了一顿重辣的鸳鸯火锅。
等路汐从别墅离开时,外面天色完全黑透了,她驱车慢悠悠地下了菩南山,在拐角路口处,无意间瞥了一眼车外,顿了顿,又借着车灯重新凝视左前方——
看到那抹眼熟的身影,香港赛马,9号的字眼也逐渐浮现在脑海中。
而此刻,穿着一身酒红缎面小礼服裙的五小姐似乎遇到了麻烦事,孤零零地站在熄火的车旁,正要翻包找手机,被清晰的光束一照,也下意识地抬起脑袋,看到了意外碰上的路汐。
她也不管路汐是否记得自己,招手就拦下车,尾音带软和的语气求助:“我车坏了,又没让保镖跟着,你可以送我回家吗,就在菩南山静安道门牌十一号。”
路汐眉尖轻蹙起来,没应下,她就这么站在冷风里,足足等了半分钟。
直到那月牙眼淌起了泪花儿,说“我身体不舒服……”
下一秒,路汐帮她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五小姐乖巧地坐进来,系好安全带:“忘了自我介绍,我叫圣心,我还看过你演的剧。”
路汐的车速比来时提了不止一档,心底想尽快把这位送回菩南山上,她开车得专心,除了眼尾垂低,落了过去一秒,就别无他话。
啊!
她主动看我了!!!
没想到表面上是光鲜亮丽的大明星,私底下却是简简单单夸一句,就会脸皮薄到害羞的性格!
圣心单方面已经感到满足地给路汐找借口,同时也给自己找了台阶下。
而没等多尬聊几句,很快车子没有迷路,也没有绕错地,安全地抵达了比简辛夷住处还要大三倍面积不止的独栋别墅。
路汐停在路灯旁,未熄火,微微侧过脸等待她下车。
圣心却仍坐着,抱着安全带:“我泡茶的技术很好,进去喝杯茶吧。”
路汐:“我还有事。”
圣心退而求其次:“那我们加个微信?”
路汐不知为何,竟有种不答应的话,她今晚可能就赖在车上的错觉。
整整僵持了一分钟,圣心成功加上了厚着脸皮要来的微信好友。
等看她提着裙摆往草坪方向走,路汐刚启动车子一刹间,却见别墅容伽礼出现在门口。
逆着壁灯的昏黄光芒看不清他神情,却能清晰看到那抹慢吞吞走了一半的酒红色身影,忽然就走快了,最后是跑着过去,张手自然亲昵地抱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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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菩南山的这一段路莫名漫长得无法想象,路汐握着方向盘的指尖发颤,却不自知。直到她经过捡到那位圣心小姐的地方时,车子也突然熄火,反复尝试却启动不了。
命运还真是爱捉弄人。
轮到她了。
路汐有些心烦意乱地闭上眼,呼吸两秒,伸手将手机摸索了过来,点亮的冷光倒映着她的脸,从通讯录一个个往下滑,快至底时,却突然不想联系任何人。
过半响。
路汐无声地看向那半落玻璃上的侧影,没有任何表情,眼皮透着淡淡的红,瞧着哪儿都不像自己了。
活像个小丑八怪。
她抬起细手腕,将顶上的暖灯也熄了。
就这般任由黑暗吞噬,停在无人的寂静车道上,也不知时间过去多久,路汐侧躺在皮质的椅座,将单薄的身子越发蜷缩起来,想抽烟,眼眸半睁地撑着精神去翻找。
等好不容易找到,指间攥着细管的烟,尝试着点燃好几次。
终于竭力点燃了。
这时,仿若出现幻觉。
车窗传来了清晰地敲击声,路汐惊得抬起眼,烧不到半秒的烟又灭了,都来不及散发出薄荷苦味。
她分出一丝神心想菩南山这种富人偏爱的宝地,应该不会撞鬼吧?
谁知,意外地看到容伽礼的熟悉身影出现黑暗中,彼此之间只有一门之隔,之前别墅门口时看不清,如今却看清了他今晚穿的很休闲,银丝细边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低头直直望进漆黑车厢内时,那精致细链垂落晃过一弯银光。
像是悬在夜空的月光。
……
路汐没想到他会出现,说通俗易懂点,住在菩南山静安道门牌十一号那位小姐,今晚身体不舒服,他不应该彻夜陪伴左右吗?
见她久久怔神,容伽礼长指微曲起在玻璃又敲了一下,提醒她下车,绅士地问:“需要我怎么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