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顶上,战斗进入白热化。
无垢教众抵抗渐渐无力,夔州军一方取得压制以后,传令兵放出了信号弹。
“咻”的一声,信号弹窜入天空,在雨中绽放,然后又是接连两下。
山脚下,已经离开了营帐的岳指挥使看到信号,知道上面的局势是被他们把握住了。
但是,他脸上紧绷的线条依然没有松弛下来。
因为他最想见到的、应该由儿子发出的代表罪首伏诛、一切结束、殿下将平安归来的信号还没有出现。
没有消减的雨势中,他目光落到半山腰上。
看着那处依然没有结束的战斗,他的眼里浮现出了一丝焦虑。
有这样的兵力还不能够取胜,这些邪.教徒的疯狂超过了他的预料。
早知道就应该带更多的兵力出来,他想,早知道就该拼死请命自己上去。
青龙寨,栽种着巨大槐树的院子里。
雨中的交战依然没有停息,刀剑交碰的声音不断地传进室内。
来到了屋内的陈松意跟萧应离适应了室内的光线,目光朝着不同的方向搜索过去。
曾经属于青龙寨大当家的院子在被无垢教占领之后,成为了无垢圣母的日常居所。
这里原本的格局没有改变,仍然保留着青龙寨原本那位大当家的品位,看不出女性的标志。
“没有人。”两人各自搜索过了不同的方向,交换了信息,取得了共识。
这里不存在人气,也不像是有埋伏,应该再往里走。
这个院子在后方没有开辟另一道门,就只有前院一个入口,无垢圣母就算操纵人心的能力再厉害,在得到这力量之前,她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年轻女子,身上没有轻而易举能逃出生天的武力。
所以,她不在外间,只可能是躲进了里面。
萧应离对她一点头,这就要走在前面,然而陈松意却用两人绑在一起的那只手握住了他,在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时候,把他拉到了身后:“我在前面。”
从被说穿她最在意的是他的性命以后,她在他面前就再也不掩饰自己的保护欲。
他没有和她争,只是顺从地退到了她身后,陈松意才继续向前走,握着他的那只手却没有松开,而后者也没有提醒她。
青龙寨的大当家所住的院子很宽敞,从外面进来以后还有一出。
那么多房间,原本需要一个一个地找过去,但陈松意依然跟天地元气勾联,所以在来到后方以后,她就再次闭上了眼睛,将天地元气变作了自己知觉的延伸,去查探周围房间里的生气。
肉眼可以被蒙骗,但化身天地之间无处不在的气流,就不会错过任何一个活着的生物。
她闭上眼睛感知了片刻,很快又睁开眼睛,对身旁的人说道:“她不在这里。”
这不可能。
这个院子没有别的出口,只是这么短的时间,她也不可能跑远。
她是要依靠信徒而存在的伪圣母,追随她的八千教众都还在外面跟夔州军和游侠厮杀。
她要是就这样离开,就等于抛下了积攒起来的基业,变成了掀不起风浪的孤家寡人。
厉王的目光在这个院落中扫过,扫向那些敞开着门的房间,突然开口道:“会不会有密道?”
如果她通过密道逃离,那陈松意感应不到她也是正常的。
他一提醒,陈松意就立刻反应过来。
厉王感到自己的右手上传来了牵扯的力量,收回目光,就见到她跟自己绑在一起的左手抬了起来,纤细的手指以令人眼花的速度掐算。
然后很快,那手指就停住了。
陈松意的视线径直落在了院子一角的假山,找到了这个院落里的密道所在:“那里。”
他们在来青龙寨之前,薛灵音就已经把自己所掌握的信息都告诉了陈松意,甚至给她画了一张地图。
只不过在她知道的信息里,却没有提到青龙寨的密道。
因为她带着人来突袭青龙寨、剿灭这里的人时,青龙寨的大当家没有从密道逃离,而是选择了跟带着军队来的薛灵音正面硬刚。
大概是他所得到的信息跟薛灵音的实际实力有出入吧。
那个没有被大当家启用过的密道就藏在假山里,入口隐蔽。
找到入口以后,陈松意将手里的刀插回了背上的刀鞘,手中换上了符。
厉王跟在她身后,手中仍然提着抢来的刀。
从隐藏在假山里的入口进去以后,就是向下的台阶,里面的光线更加昏暗,台阶不知延伸到了哪里。
陈松意的眼睛在黑暗里仿佛也有着光芒,她的脚步很轻,跟她离得极近的萧应离可以感觉到她整个人都在蓄势,一旦遇到敌人,随时可以暴起伤敌。
台阶越往下,从入口处传来的声音跟光线就越微弱,这个密道不知挖了多远多深,仿佛一直挖到了山腹中。
这个想法在他们走到台阶底部的时候得到了证实。
在这座山上经营多年的青龙寨大当家确实很用心,连被强敌来围剿要如何脱身的后路都想到了,就是可惜一时热血上头,没有跑。
他挖空了山腹开凿出的空间,自己没有用上,便宜了后来占据了这里、成为主人的无垢教。
两人来到这个密道通向的空间中,在下来的通道中没有光芒,可是到了这里,被开凿出来的山壁上仿佛附着会发光的矿物。
幽幽的光芒提升了能见度,不必点燃火折子也能看到周围的景象。
陈松意手中仍旧持着几张符,没有因为这空旷无人的四周而放松警惕。
山腹中的空气潮湿,水仿佛能凝结成实质。
被她拉着手没有挣脱,安静地跟在她身后的萧应离鼻翼微动,嗅了一下空气中的气味:“有没有闻到……”
“有。”
陈松意简短地答道。
空气的潮湿不光是因为雨季,也不光是因为这里是在巴蜀的山中。
她维持着把厉王护在身后的姿势,朝着被矿石的幽光映照的池子走去。
那些池子像是已经干涸了,在干涸之前,里面装的大概是大量的血水,池底现在凝结的血垢呈现出乌黑的颜色。
而在池壁上还有很多被腐蚀的痕迹。
她的目光在这些已经被废弃的池子上扫过。
有一些画面碎片或许是因为某种强烈的痛苦或者执念停留在了这里,闪现在了她眼前。
因为她在血池前停住了脚步,所以萧应离也停下了。
而他跟她不一样,他没有她那样的眼睛,从这些池子里看不出更多的信息,他便注意到了其他细节。
山洞开凿的痕迹比较久,但是这些池子却是新近建成的,建造的手法很是粗糙,显然没有打算使用太久。
池壁上腐蚀的痕迹让他有种熟悉的感觉,刚才在前往这里的路上,那些血蛊的载体被炸开、蛊虫飞溅到墙上,留下的就是类似的痕迹。
所以说,刚才那些人就是从这里被放出去的?
而除了池子,他还注意到在更角落的地方放着两个笼子。
他下意识地想朝那个方向走,一动,就牵扯到了旁边的人。
陈松意从那些零散的、不成整体的碎片信息中回神,看向了他,就见他指向了远处:“过去那里看看。”
他们进来本来是要追踪无垢圣母,可是在见到这些血蛊孵化池的时候,心神却被吸引了。
陈松意顺从地跟他一起往那个角落过去,这一次,她没有再把人挡在身后,而是跟他并肩而行。
等来到那两个笼子面前,他们就看到了精铁打造而成的笼子上。
很多地方都泛着幽蓝的光芒,而在笼子里有着不知什么动物的尸骨。
那堆骨头呈现出深黑的颜色,仿佛浸染了剧毒,因为性质的改变,所以碎得看不出原形,不知这是属于人还是属于其他动物。
在这里,陈松意没有见到方才在血池上残留的信息碎片。
大概因为就算这里关着的曾经是人,在浸染了剧毒之后也很快失去了神智,没有留下什么清醒的情感或是执念。
山腹中的空间将外面的雨声跟打斗声都隔绝了,他们来到这里,看到了这些遗留的痕迹,却没有得到什么切实的线索。
“果然,还是要找到无垢圣母。”厉王听身旁的她轻而坚定地道,“不是活物,我读取不到完整的信息。”
厉王才想开口,在这个僻静的空间中忽然就响起了机关运作的动静。
他立刻抬头,目光锐利地朝着动静传来的方向望去,陈松意的反应比他更快,再次一托住他的手臂,两人就朝着那个方向追了过去。
在山腹宽敞的空间里,还连接着不同的通道,每一个通道尽头的空间大概都有不同的功能。
机关动静响起的那个方向是东边,穿过了石壁粗糙的、可以供两个人同时过去的通道,来到接近出口的地方时,他们就见到出口处站着一个青年,手里拿着个火把。
虽然两人都没有见过他,但他们都一眼认出了这就是活着从七里村逃出来、被关在县衙大牢以接受保护,却在无垢教的人来劫狱的时候被一起带走的张俊。
他的神情看着不像是完全的混沌,但也不像是清醒状态。
在他们到来的时候,他面前那扇厚重的石门正在放下。
刚才两人听到的就是这个声音。
“张俊!”陈松意叫了他一声,名为张俊的青年却没有反应。
他的手仍然按在放下断龙石的机关上,在目光被落下的巨石截断的时候,抬手就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