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

    另一边, 短道速滑的大奖赛也刚刚结束,年轻而精力充沛的队员们起哄着,拉着所有人攒了一局庆功宴。

    “乐乐, 你做什么呢, 笑得这么开心?”

    凌榆终于应付完了身边吵吵嚷嚷,喝果汁都喝上头了的队友们, 如愿地坐到池惊澜身旁, 半是好奇半是哼唧地问道。

    从刚才下了赛场到现在, 他都没找到机会单独和池惊澜讲话, 此刻好不容易粘过来, 却发现他的小少年正笑意盈盈地在手机上跟谁聊着天, 甚至好像都没发现他的到来,某人有一点小情绪了。

    池惊澜听到青年有些吃味的声音, 轻轻“扑哧”了一声,忍不住笑弯了眼。

    少年放下手机抬眸看向青年,没有立刻回答, 也没有收敛自己的笑容, 就这样挂着对于他来说已经算十分灿烂的好看笑容, 拿起手旁的酒杯向凌榆一敬。

    “恭喜拿下冠军, 凌神。”

    刚刚下了赛场就被激动的小朋友们拉来了庆功宴, 凌榆作为人群的最焦点, 一直被他们围在中间, 池惊澜很理解他们的激动,也就一直没去打扰他们,直到此刻, 才送上自己最诚挚的恭喜。

    当然,酒杯里的也是果汁。

    虽然这是庆功宴, 但是他们作为运动员,甚至在座的还有不少是未成年,酒自然是不可能碰的,至于以茶代酒,小朋友们嗤之以鼻,自诩还没到那年纪,不会出现在这餐桌上,池惊澜自然是客随主便。

    “别别别,什么凌神,比不上你,都是那群小崽子们瞎叫的,你怎么也跟着叫了,怪让人……”

    凌榆很是激动地摆了摆手否认道,到最后声音却直接低了下去,低声嘟囔了几个字,颇有些扭扭捏捏。

    二十出头,正是风华正茂臭屁得意的年纪,凌榆凭借自己能力得来的称号,向来是大大方方地接受且享受的。

    只不过这个称呼从池惊澜口中说出来,即使厚脸皮如凌榆,也忍不住有种被偶像夸奖和调侃的害羞和飘飘然。

    池惊澜没听清那几个字是什么,但从青年逐渐红透的耳根上,也能猜到凌榆大概说了什么。

    他能看出来,凌榆虽然嘴上说着别,但那控制不住扬起的嘴角和亮晶晶的眼睛还是暴露了他的真实想法。

    狗狗汪汪叫着不要但诚实地摊开了肚皮.JPG

    不知为何,池惊澜脑海中浮现了这个凌榆总爱给他发的表情包,笑着暗道一声好哄,然后正色,认真开口。

    “不用妄自菲薄,凌榆,你比我更担得起这个称呼。”

    池惊澜是真心这般认为的。

    正如没有人可以否认池惊澜是华国花滑未来的希望那样,也没有人可以否认凌榆就是华国短道速滑的定海神针,尽管他年纪轻轻。

    虽然赛场下偶尔也会有不着调,但在冰场上,他展现出来的,永远都是超越他年纪的冷静大胆与绝对能力,那样锋锐冷厉的气质与拿下比赛之后披着国旗巡场时那独属于青年人的意气风发完美交融在一起,无论是谁都会为此震撼和动容。

    就算是池惊澜也不能例外。

    亲眼见证了这一次大奖赛之后,他的感受更加深刻了。

    这一次比赛的赛程非常紧张,不仅仅一日多赛,更有强力外协双面夹击,但即使是在这种艰难的形式下,凌榆仍然以极好的状态再一次打破了自己的赛季记录和个人最好记录,拿下了男子500m和1000m的冠军,加上刚才的团体接力冠军,用整整三个冠军,在这冬奥会前夕的紧张时刻,向全世界嚣张地展示了自己的存在感。

    尤其是刚刚那一场团体接力赛,即便是池惊澜,现在回忆起来,也仍然会感到肾上腺素飙升。

    前几棒都十分焦灼与势均力敌不说,中途更有外协捣乱,伸手试图扒拉在他身前的华国运动员。

    纪云星就是这个倒霉蛋,虽然他靠着自己的大赛经验稳住了心态和身体,极限避开了那恶魔之手没有被拉倒,但仍然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影响,一度从第二掉倒了第三的位置,即便后面奋起直追,到最后一棒凌榆接棒的时候,也只是勉强与第二持平身位,甚至还微微落后半个身位,距离第一更是差了好几个身位。

    这个距离,在短道速滑的比赛上,通常来说都是致命的。

    而且当时,所有华国的冰迷们都心知肚明一件事,他们在团体接力的竞争力实际上是远远不及个人项目的,凌榆是很强没错,可团队跟不上,他一个人再怎么强,也不可能拖着一群后腿站上领奖台。

    这也是凌榆强势横空出世后,华国短道速滑一直以来的一大痛点。

    和花样滑冰一样,之前的短道速滑同样存在着老运动员占着名额混日子的情况,凌榆和短道的总教练一起耐心运作了几年,在那些老运动员全“选择”退役,又带出一批纪云星这样有潜力的少年运动员们之后,团队赛这一痛点才得到了很大改善。

    但尽管如此,华国冰迷们看着短道一点点走到今天,仍清楚他们在团体接力上还是与国际一流水准有着一定差距的,而一直以来的各种大赛结果也都证实着这一点。

    个人项目上,有凌榆参加的项目,他总能凭借自身高强的能力摘得桂冠,但团体项目上,即便凌榆参加的比他的个人赛还更要全勤,至今为止,最好的成绩也只是季军而已。

    所以当纪云星拼尽全力在持平第二时将凌榆推出去的时候,在看到镜头照到少年脸上懊悔与不甘的表情时,冰迷们虽同样感到愤怒与可惜,但看着他们在交接时为避让第二名,又暂时落后到了第三的排名,以及与第一的距离,心底最好的预期,也只是争到这个亚军。

    离第二名只差一个身位,这点距离,他们相信以凌榆的能力超越还是没有问题的,而即便是亚军,也已经是迄今为止最好的成绩了。

    可当时,池惊澜坐在满满当当的观众席上,隔着人山人海,与几乎整个冰场,却仍然明晃晃地感受到了凌榆身上蓬勃的野心与怒气,以及一往无前的锐气。

    凌榆的字典中,从来没有服输这个词。

    那一刻,池惊澜就预感到,他可能要见证一场奇迹。

    果不其然,接下来,凌榆给所有人上演了一场教科书般的超车示范——第二名试图堵住凌榆超越的路线,但凌榆却毫不在意,直接水平方向与第二拉开了距离,而后果断加速,眨眼之间就在平坦开阔的大直道上完成了一个漂亮的外道超越。

    行云流水,轻描淡写。

    而在完成对第二名的超越之后,凌榆又迅速切回了内道,他甚至都没有作出对刚刚超越之人封锁路线的动作。

    他不屑于此,也根本没有这个必要。

    下一秒,全场因为刚才漂亮的外道超越而响起的惊呼还未来得及平息,新一阵的惊呼便接踵而至——几乎是眨眼的瞬间,刚刚才完成对第二名超越的凌榆就已经甩开了他,并且极速逼近了第一,原本他与第一有好几个身位的距离,人们都看不清凌榆是如何加速的,就已经拉近到了一个身位之内。

    第一名本来还算游刃有余,却没想到顷刻间危机就已然到来。

    不过能滑到第一还是最后一棒的人也不可能会差,这位欧洲老大哥名为布朗·埃尔顿,在个人赛里也是凌榆的老对手,虽然已经年近三十,但实力仍然不容小觑。

    即便他在个人赛中已经基本追不上开场就猛窜出去的凌榆,但抛开因年龄增长而降低的能和短时间加速的能力,在守排位能力上,他依旧是当之无愧的世界超一流水准。

    冰迷们之间也流传着这样一句话:若想超越他,那就要在一开始超越他,若是一开始你落后于他,那么很不幸,你为自己选择了地狱难度。

    凌榆此刻面对的就是这样的地狱难度。

    布朗·埃尔顿也的确不愧为经验丰富的老将,当他察觉自身后呼啸而来的风时,一点也没有因此自乱阵脚,余光瞥着身后凌榆疯狂逼近的身影,即便心中感慨着后生可畏,脚下冰刀的动作却也一点不含糊,精准加刀,非常细微的路线变化,却几乎堵死了凌榆近身超越的所有线路。

    而刚才超越第二的外道超越在此刻也已经不适用,最后这一段赛程,已经没有转外道再超越的时间了。

    但凌榆也不可能就此放弃,轻轻摆动着身体和冰刀,同样细微地控制着线路的变化,不断寻找着前方老将的破绽。

    这一刻,两位顶尖运动员几乎是刀尖对刀尖的见招拆招。

    观众们看不见他们脚上细微的动作,却能感受到赛场中越绷越紧,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

    整个观众席都安静了下来,看着冰场上两位最耀眼的运动员针尖对麦芒地你追我赶,看着老将胸膛剧烈起伏,拼尽全力地摆动着双腿,看着青年神情冷峻,距离越拉越近,却又一次次地被极限地挡了回去,就这样,焦灼地僵持了最后大半的赛程。

    还剩下最后一个弯道,以及弯道之后的一小段直道,就是这场团体接力赛的终点。

    许多华国冰迷们已经接受亚军的结局,但池惊澜却坚信着,这场比赛还没有结束。

    当然不会就这样结束!

    最后一个弯道,凌榆再度压低了身体,眼睛一眨不眨,极致冷静地注视着前方,在千钧一发之际抓住了布朗·埃尔顿因看到终点本能松懈的一瞬间而暴露出来的细小破绽,当机立断,瞬间加刀,如同敏捷的豹子一般,在最后关头完成了内道超越。

    而后也丝毫没有减速,一骑绝尘地飙出弯道,飙上直道,只是眨眼的功夫,便压了线。

    第一,毫无争议的第一,同时,也是大奖赛历史上,华国男子团体拿下的第一个接力赛冠军。

    所有人都震惊地瞬间起立,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整个场馆响起了震天的掌声。

    掌声献给最后关头反超夺冠的凌榆,也献给贡献了精彩表现,拼搏到最后一刻的老将。

    在这场对抗中,他们看到了体育精神的极致,也见证了一个奇迹。

    一个并非天赐,全在人为的奇迹。

    而这更是一场传承,一场在激烈的竞争中,由新老一代运动员用赛场上挥洒的汗水,与脚下飞驰的冰刀无声交接完成的传承。

    之前那些巴拉人的垃圾已经无人在意,所有人注视着冰场上的青年冷静踩线,而后减速转身,伸手扶住了因消耗太大差点力竭跌倒的老将。

    一老一少对视着,在全场的欢呼与掌声中同时笑了起来,给对方比了一个大拇指,运动无国界,此刻也无需多言。

    等布朗·埃尔顿缓过了劲,凌榆才松开他,抬头朝向观众席,扯着胸口的红旗用力点了几下,然后高举起这只手,指向天际。

    好似所有的光芒都在他指尖凝聚,青年笑容强大而自豪,意气风发的模样感染了所有人。

    凌榆早就用个人赛的多项冠军证明了自己的实力,此刻这一场团体赛的冠军,更是为他填补上了最后一块拼图。

    “凌榆,凌神!冠军!!”

    “CHAMPION!!”

    “COOL!!”

    不知是谁先带的头,观众席瞬间沦为了欢呼的海洋,各种语言交汇在一起,就像是在给青年加冕。

    凌榆,当之无愧的冰上王者,从今以后,无人可以否认这一点。

    池惊澜回忆起当时充斥在他耳旁的,华国冰迷们激动得嗓子都快要破音的呼喊声,笑着再次肯定道。

    “听到刚才全场的欢呼声了吗,其中也有我的一份。”

    “我至今还没有真正拿得出手,令所有人信服的成绩,所以还担不上他们过于抬高的称呼,但你有,你的成绩撑得起他们的欢呼,撑得起他们的疯狂。”

    “所以你没有比不上我,永远不要有这种想法,即使是开玩笑也不行,我们都会在个自的赛道上闪闪发光,而现在,是我来追赶你才是。”

    不远处的少年们依然在兴奋地吵吵闹闹,凌榆却完全听不见了,脑海中不停循环着少年认真的话语,心软地快要爆炸。

    这就是他的偶像,是即使知道是玩笑也不允许他贬低自己的他的心上人,是会亲自来现场,为他加油,为他欢呼,未来还会一起并肩前行的爱人。

    凌榆双眼亮晶晶地看着池惊澜,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抬起爪子就扑了过去,把少年紧紧圈进了自己的怀中。

    “乐乐……”凌榆埋在少年的颈窝里蹭了蹭,“你会担得起他们的称呼的,我始终坚信着这一点。”

    “那是自然,我不会辜负他们的期待。”少年笑的恣意,答的自信。

    然后伸出手,扒拉开肩膀上毛茸茸的大脑袋,又轻轻拍了拍腰间箍着他的大手,低声道。

    “大庭广众,成何体统,放开。”

    凌榆愣愣地松手,看着自己尚留有余温的手,默默思考着少年刚才那句话。

    那若是不在大庭广众呢?

    ……不行,凌榆,你别太禽兽。

    凌榆在心底给了自己一巴掌,才终于缓过了那个激动的劲,冷静了不少。

    他挪了挪屁股,再次蹭到了少年身旁,不过这一次他克制住了自己。

    “所以乐乐,刚才发生了什么事,让你这么开心?”

    凌榆还是忍不住问道,与吃不吃味的没有关系,他早已调整好了之前短暂的情绪,也不想自己的情绪影响到池惊澜,他只是想多了解池惊澜一点,想与他共享所有的情绪,无论是悲伤还是喜悦。

    “哦,那个呀,刚才忘记说了。”池惊澜想起来,打开手机界面直接递到了凌榆眼前,笑着开口,“就是之前我跟你商量的那件事,阿业跟我说他搞定了。”

    凌榆定睛一看,了然。

    之前曹氏集团的清算连带着一大帮人的倒台,更包括了不少华国冰联的高层,紧接着很快陈志国便忙了起来,明眼人都能瞧出来这意味着什么,更别说池惊澜他们。

    身为当事人,又是嫡系的后辈,他们只会知道的更多,甚至于因为是陈志国的一手消息,对于孙莹莹之后会接任花滑国家队总教练及男队主教练这件事情,他们比孙莹莹自己还要更早知道一些。

    那时池惊澜就知道,等陈志国升职之后,孙莹莹就是自己的执教教练了,并且不出意外的话,这个关系将持续到他的整个职业生涯结束。

    之前池惊澜都做好了和新任教练进行漫长磨合的准备,甚至于某些高层借此机会再提拔一点自己人,他都不会感到意外,但没想到这一回上面倒是真的当了一回大好人,直接越级提拔了孙莹莹,他很高兴见到是这样的一个结果,连带着对体育局尤其是局长的印象都又上了一个档次。

    这下可以不用费那么多精力去磨合了,不过这都是小事,更重要的是,孙莹莹能够放下过去,重新振作起来,在自己热爱的领域继续发光发热,作为她曾经的前辈和如今的朋友及后辈,池惊澜真切地为她感到开心。

    同时,另一方面上,执教教练与带教运动员也是一种非常重要的关系,很多时候甚至不亚于真正的师徒,实际上,很多也的确就是师徒。

    只不过池惊澜已经有了陈志国当师父,加上与孙莹莹的交集横贯两世,比较复杂,他们适合成为朋友乃至合作伙伴,却不适合成为师徒。

    不过在这段可以预见的长期合作中,双方要做的事情,其实和师徒也没什么差别,最重要的就是坦诚。

    池惊澜一直知道孙莹莹对他的身份有所怀疑,毕竟就算重活一次,他也依然还是他,从未勉强过自己去压抑自己真实的性格,只要前世和他相熟的人,和他相处久了,总会察觉到不对劲。

    虽然他也有些意外,因为真的说起来,前世他和孙莹莹接触的并不算多。

    曾经的他看着风光,实际上向前走的每一步都是在踩着刀尖,即便挺看好也挺欣赏隔壁的女单新星,也能看出她的处境和他类似不太妙,但他能做的最多也就是力所能及的拉上几把。

    当时重逢的时候没说,一是因为当时情况复杂,二也是池惊澜觉得没什么必要,前世搭把手的交集,没有熟到见面就坦白的地步,指不定人家听了还会以为他精神出了什么问题,何况也没有意义,曾经的那些,无论是辉煌还是磨难,都已经是过去式了,他自己都已经放下,更不会把那些事情再拉出来溜溜标榜自己一路走来多么困难。

    他向凌榆承认身份,是因为凌榆主动认出了他还直接莽了上来,而他向陈延他们主动坦白,是因为他们是亲人,是他出于自身的自私,想将曾经的亲情延续地更久一些,最多还有一封早已寄望重洋之外的信,以及池惊澜还没想好要不要说的父母,除此之外,池惊澜本来就是打算让这个秘密同过去的自己一同掩埋。

    只是没想到过去那么多年,孙莹莹居然还能如此敏锐地察觉出不对劲。

    不过想想,还有凌榆那种完全没接触过他还能扒掉他马甲的妖孽,池惊澜瞬间感觉就正常了。

    他并不是个扭捏的人,当初对着凌榆能坦然承认自己的身份,现在自然也不怕对孙莹莹坦白。

    况且他们未来还要合作那么长的时间,如果不坦白,让孙莹莹继续怀疑和猜测,抱有希望再落空,无论是对他,还是对孙莹莹,都不是件好事。

    当然,可能照现在的情形下去,也有可能未来哪一天孙莹莹会打破自己的唯物主义,忍不住过来询问,那时自然也可以坦白,但却可能对彼此的信任打个折扣。

    池惊澜可以选择被动等待,但很显然,他不是这样的人。

    他们都是经历了无数坎坷走到现在的人,虽然真相听起来或许太不可思议,但他相信彼此可以处理好这段有些复杂的关系。

    只不过坦白的决定好做,怎么坦白,却难住了池惊澜。

    在这段时间的相处中,大概是真的放下了过去,在面对小运动员们对她这个风云人物的好奇时,孙莹莹也毫不介意地讲述了许多自己过去的故事。

    其中池澜这个名字出现频率奇高,她更是直言不讳地分享这是她的偶像,如果不是当时池澜拉了她几把,她很有可能撑不下来。

    在小孩们的一片惊呼和崇拜中,池惊澜一边眼角微抽,看着孙莹莹一副要把偶像安利给全世界的模样,觉得她一定和凌榆很有共同语言,一边心中也在感慨,没想到曾经他在自身难保的泥泞中也能带给他人如此重要的力量,活得挺值。

    他是放下了过去,但只是让自己不再困于过去的阴霾,而不是否定自己的过去,孙莹莹的肯定对池惊澜来说就像是意外的小彩蛋,虽不会像小朋友们那般激动崇拜,但每次也都听得挺开心。

    所以被人这般认真地重视着,池惊澜也想回以同样的尊重,随便找个时间随便地坦白,那太随意了。

    但怎样才不随意,怎样的方式可以最大的减少他真实身份对孙莹莹的影响,以便于最快地度过这段磨合期,池惊澜有些拿不定主意。

    他的苦恼很快被凌榆敏锐地察觉,正好凌榆知道一切,池惊澜也不扭捏,摊开一切,打算听一下他的想法。

    不过池惊澜原以为凌榆听完会有些不高兴,毕竟当时他的身份是凌榆主动戳穿的,而现在他却要去主动坦白,尤其某种意义上,他们两的地位还差不多——一个池澜迷弟,一个迷妹,也不知道这小孩听完会不会有落差感。

    但他这回却是想错了。

    凌榆听完他的叙述,不仅没有不开心,反而轻笑了一声,在他有些惊讶的目光中非常坦然地开口。

    “乐乐,这是你的秘密,你选择告诉谁都是你的权利,我无权干涉,也不会干涉,你能提前告诉我,我就已经足够开心和满足了。”

    青年笑得无比灿烂,直球打得池惊澜猝不及防,然而这还没完。

    “而且我早已猜到了会是这样的结果,毕竟你一直是那么浪漫和温柔的一个人,莹莹姐对你的重视,嗯,也就比我差一点点点,你不会无动于衷的。”

    凌榆拇指和食指捏起,认真地比划着那“一点点点”,然后笑着凑近有些愣住的少年,一口大白牙亮的人晃眼,眼神灼热,语气自信又张扬。

    “毕竟,我们的传奇大人从来没有辜负过任何人的期待,不是吗?”

    ……是个屁,“传奇”终是恼羞成怒,微红着脸强行镇压了某开屏的孔雀,转回了正常的讨论氛围。

    而最终的结果,也就是孙莹莹和陈志国收到的那两封信了。

    用凌榆的话来说,这既可以给双方足够的冷静和思考缓和的时间,也足够的郑重有仪式感,他们要是想当纪念,还可以把这封信好好保存起来,最合适不过了。

    池惊澜想的也差不多,两人一拍即合,便一起琢磨起了信的内容。

    写给孙莹莹的那封信,是池惊澜独立完成的,但给陈志国那封,凌榆倒是参与了不少,甚至等池惊澜写完,他自己还提笔补了几句。

    本来池惊澜只打算对孙莹莹坦白的,毕竟前世后来他怕连累陈延,主动远离他们一家后,和陈志国几乎没有交集,陈志国最多只是认为他和池澜长得有点像,却从未多想过,什么都不知道他们也能当很好的师徒,坦白反而没必要。

    但是转念一想,和孙莹莹不是师徒,他都选择坦白,不和陈志国说的话,对自己这位师父的确不太公平。

    而且万一哪天陈志国反应过来,或者谁说漏了嘴,让他发现周围的人全知道,只有自己被蒙在鼓里,那画面就有些太美了,池惊澜不敢想。

    所以最后他还是多写了一封信,只不过相较于写给孙莹莹的那封的郑重与认真,写给陈志国的信要轻松随意许多。

    他和陈志国之间本就没有那么多的顾虑,互相也足够熟悉,加上仗着有延哥护着他,坦白身份后,池惊澜面对自家师父只会更加嚣张。

    至于凌榆补的那几句会不会被恼羞成怒的师父胖揍,池惊澜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然后池惊澜便把信交给了朱承业,交代了一番注意事项之后,就跟着凌榆出了国。

    如今,在他们升职公告下来之时,这份升迁礼物也完美地送到了他们手上,池惊澜也终于放下了一颗心。

    手机上除了朱承业的消息还没有别的信息,陈志国和孙莹莹都十分同步地保持了沉默,池惊澜一点儿不意外,也知道他们需要缓缓。

    想到这,少年忍不住轻笑了两声,觉得那画面应该挺美的,尤其是他家师父,表情恐怕十分精彩,没亲眼看到有点可惜。

    但若他真的在现场,师父恐怕会当场恼羞成怒地揍他一顿,在迷妹面前有失颜面,还是不在现场的好。

    嗯,还是现在这样好,少年弯着眼,重新放下手机,看向凌榆,笑意盈盈地道了声谢。

    凌榆不知道池惊澜实际上谢的是他能够帮他分担点陈志国揍人的火力,闻言傻白甜地摇起了尾巴,摇头晃脑地得意表示自己没做什么,然后掏掏口袋,掏出几块叮呤哐啷的东西,圈地盘似的,一块一块往池惊澜脖子上套。

    池惊澜低头一看,发现是凌榆这次比赛拿到的牌子,一块500m,一块1000m,还有今天的那块团体赛的金牌,总共三枚金牌,不多不少,全挂到了他脖子上,还挺沉。

    不过他没有动,微微低头,任由凌榆挂完最后一枚,用三枚金牌套牢他,才眉眼含笑地抬眸开口,问道。

    “送我?”

    “嗯嗯!”

    “为何?”

    “今天第一次拿下团体赛冠军,意义非凡,我高兴!”

    “一块都不给自己留,确定,不后悔?”

    “当然!”

    于是池惊澜满意地点点头,施施然起身,挂着属于凌榆的三枚奖牌溜达到饭桌前,顶着众人多彩的目光,优雅地又给自己夹了几口菜。

    凌榆屁颠屁颠跟过来,见状关心:“乐乐,没吃饱吗,菜都有些冷了,要不我再喊服务生加几样?”

    “不用,够了。”

    池惊澜笑眯眯地回答,摇摇头,连带着脖子上挂着的奖牌互相碰的叮叮响。

    众人的目光不由跟随,更加多彩缤纷了。

    林桓:……

    短道的魔鬼主教练抽了抽眼角,看着像变成了傻狗的自家王牌选手,以及白里透黑的隔壁听说“很乖”的小天才,再度确认了这次庆功宴绝对零酒精后,顿感世界荒谬。

    最终他实在还是没忍住,迈开大步,把凌榆拎回自己的座位。

    “凌榆,池惊澜身上有吸铁石不成?有点出息,给我坐好了!”

    “……”

    凌榆委屈巴巴地将好大一个自己团成了一团。

    池惊澜见状,被可爱到了,没忍住,又笑了几声,然后被林桓六亲不认的眼神一扫,轻咳一声,也老实了下来。

    不过三枚金牌还是在他的脖子上安了家,没人敢说什么,只敢用那一双双好奇的大眼睛偷偷地瞄。

    池惊澜不介意给他们看,甚至更加坐直了身体,姿态大大方方,让他们能看得更加清楚。

    林桓狠狠闭眼,直接眼不见为净,顺便决定了回去把陈志国揍一顿。

    这小子和乖究竟沾了哪门子关系,怎么他两只眼睛都看不出来。

    好在凌榆被他镇压,熬到大家都吃喝玩乐地差不多了,林桓直接站起来发号施令,结束了这场庆功宴,第一个先出了门,顺便把凌榆也一道拎了出去。

    他暂时不想再看见这两个人黏在一起,对他眼睛不好:)

    池惊澜有些无奈地摇摇头,稍稍反思了一下自己是不是做的有些过,然后跟在大部队的最后慢悠悠地出了门。

    凌冽的风刺痛着他的皮肤,携着冬日的干燥呼啸着席卷进他的脖颈和鼻腔,属于冬天的辛辣气味就像浮浪拍打沙滩一般冲击着他的感官,与曾经那个冬夜如出一辙。

    可池惊澜脚步一顿,看着前方乌泱泱吵闹的人群,却突然笑了起来。

    他从未有一刻,感觉如此轻松,如此痛快。

    不仅仅是坦白了身份和秘密的松快,还有官方公布升职公告背后的意义,那意味着他们已经处理好了所有的善后工作,才会轮到这些早已内部决定完,但还没来得及公布的消息。

    所以至此,真正的,一切尘埃落定,黑暗彻底终结。

    少年兀自笑了许久,轻轻的笑声逸散在空气中,没有人听到。

    但人们却注意到了他的掉队。

    “乐乐,怎么走那么慢,快跟上来!”凌榆被拎在最前面也阻碍不了他对池惊澜的关注,仗着卓越的身高穿过人群一眼锁定了少年,颇有些愣头青地挥手大声喊道。

    “嗯,别掉队。”林桓瘫着脸,话里却也都是关心。

    “咦,池少,怎么走那么慢,不会是金牌太沉吧,我们可以帮你分担一下呀!”

    “走啦走啦!”

    小朋友们闻言转头,呼啦啦地围了上去。

    池惊澜微微惊讶地点点头,任由他们扯着自己的袖子,从善如流,无比自然地融入了他们的话题。

    “来了,不过金牌可不沉,我一个人来承受就好。”

    “切~~”

    叽叽喳喳的欢声笑语点亮了有些沉闷的夜,随风飘洒,久久不散。

    从前万家灯火找不到一个热气腾腾的归宿的少年,在如今同样的黑夜,终于能够笑着一脚踏入人间烟火中。

    从此以后,刺骨的冬夜,留下的也只会是温暖的回忆。

    第二百一十二章

    跟着凌榆的比赛在国外溜达放松了一圈, 甚至还顺回了三枚金牌,池惊澜大摇大摆地挂着一脖子奖牌回了国,直接惊掉了基地里一众围观群众的下巴。

    那不是这次短道比赛的金牌吗, 怎么跑到池惊澜脖子上去了?

    等等, 三枚金牌,还是不同项目的, 那不是只有……?

    人们的八卦之魂顿时熊熊燃烧起来。

    国家队训练基地里的运动员们也不是天天都只顾着训练的, 或者说正因为训练的枯燥, 八卦的速度只会传播得更快。

    更何况这次八卦的中心主角都是谁, 是他们基地的两大门面啊!

    没错, 凌榆和池惊澜早已凭借着他们那两张出色至极的脸蛋成为了基地里人们公认的门面, 甚至因为他们完全不同的风格,时不时的, 还总会爆发一场到底谁更门面的讨论,也算为枯燥的训练生活增添了不少趣味。

    而现在,他们的小门面出去看了一场大门面的比赛, 然后回来的时候, 大门面的三枚金牌挂到了小门面的脖子上。

    就算他们关系好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但是这好像已经不是单纯的关系好了吧!

    于是非常迅速的, 池惊澜挂着凌榆赢下的三枚金牌的消息很快就长着小翅膀, 飞遍了整个基地。

    某些已经看透的人轻轻呵了一声, 懒得凑上去发光发热。

    但还有太多人, 尤其是颜粉们,因不知情而好奇,抓心挠腮的, 都在琢磨着去哪里打听点一手消息。

    大概是池惊澜平日里清清冷冷的少言模样太深入人心,人们即便看到少年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 不同以往看着很好接触的模样,也没多少人凑上去问他。

    于是人们不约而同地涌去了短道那边打听情况。

    短道的各位在这几天已经看麻了,他们总感觉自从那天庆功宴之后,池惊澜就好像打开了某个不得了的开关。

    当他和自家一哥凑到一块的时候,莫名其妙的,他们总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好像在发光。

    真是太见鬼了。

    此刻听到吃瓜群众们惊奇的疑问,他们又想起前几天自己到底经历了什么,身体忍不住抖了一下,瞬间不想回答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池惊澜和凌榆这两个人天天黏在一起,对他们造成了很大的伤害,他们可不愿意再去回想一遍。

    最重要的是,他们其实也真的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那天庆功宴大家都很嗨,谁都没注意那几枚金牌是啥时候跑到池惊澜的脖子上的,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这位花滑小天才的脖子上就已经叮呤哐啷,闪的他们大脑发光了。

    这两个人凑一块后的氛围太过奇妙,没有人能够融入进去。

    嗯,他们也不想参活进去,天天怪撑的。

    短道的小朋友们互相对视一眼,默契大爆发,面对好奇的八卦群众们,齐齐的伸出爪子指向一边,异口同声道。

    “我们也不知道啊,问他!”

    吃瓜群众们顺着他们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了哼着小调,尾巴要翘到天上去的凌榆,以及他身旁,因为还在“被放假”所以干脆没回花滑训练馆,正笑意盈盈地和凌榆聊着天的池惊澜。

    吃瓜群众们:……?!!

    他们不由得揉了揉眼睛,再度确认,这的确是他们那本该高冷帅气的短道一哥。

    哥,你崩人设了啊喂!

    虽然之前就崩过,但后来凌榆对外又很快捡起了自己的偶像包袱,除了早已习惯了的短道队和花滑队,基地里其他人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高冷男神的时候呢,突然这样来一下,冲击力太强,他们有点顶不住。

    急,在线等,帅气狼王变成了二货哈士奇怎么办!

    受够荼毒的短道众人若是知道他们在想什么,高低得回一句——没救了,抬走吧。

    但他们不知道,只能默默地盯着面前的不速之客们,试图用威武霸气的眼神让他们知难而退。

    第一批前来吃瓜的小伙伴们左看看颇为坚定看样子是敲不开嘴了的短道队众人,右看看某只快乐地摇着尾巴,令人幻灭的哈士奇,伸手抚了抚受惊的小心脏,沉默片刻后,如同他们哗啦啦地来一样,又哗啦啦地溜了。

    他们得缓缓,得缓缓。

    正当短道队众人松了口气时,他们才悲催地发现,这只是一个开始。

    八卦的力量实在太强大,第一批的人走了,还有第二批,第三批……

    即便后来话题中心的某个少年无辜地眨了眨眼,收起了脖子上的那几枚金牌,也完全没法阻止人们的好奇心。

    短道的训练馆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就像成了一个热门景点,来参观的游客络绎不绝,连门槛都要被踏破了。

    林桓终嘴角抽搐地看着眼前的荒唐,终是忍无可忍,一顿夺命连环call打给了陈志国,让他把自家的小崽子接回去。

    陈志国也想亲身来收拾,怎奈何事情繁多实在分身乏术,只好转交给孙莹莹,并且“温和”地嘱咐了好几句,让她去领人。

    孙莹莹刚刚口干舌燥地说服完来花滑队吃瓜的人离开,就收到了陈志国的消息,顿时沉默。

    缓了缓抬头,结果又发现手下的那一群小崽子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了训练,正好奇又蠢蠢欲动地热切看着她。

    “莹莹姐,你是要去接阿池回来吗,带我一个呗!”

    “还有我还有我,我也要去!”

    见孙莹莹注意到了他们,平常和池惊澜熟的几个顿时叽叽喳喳起来,就连平常安静沉稳的穆子宁也腼腆地表示想跟着去。

    想去接人是顺带,想看热闹才是真吧。

    孙莹莹看着这群货只等她一声令下就要撒手没的模样,温和地冷笑一声,又温和地多给他们加了几组训练,然后转头交代好柯苑泽看好这群小崽子别让他们有机会偷懒,挥挥衣袖,在一片夸张的唉声叹气中潇洒离开。

    她是去接人回家的,不是带着汪汪队出击去成为新的热闹的。

    短道馆和花滑馆离得很近,没两分钟孙莹莹就到达了目的地,还没进去,就被短道馆门口乌泱泱的人群惊到了。

    这么热闹?

    可真是威风不减当年,不,更盛当年才对。

    曾经的回忆又悄然浮现,孙莹莹不由顿住脚步,即便这两天已经缓过来了许多,但想到那封信,仍有些不敢置信与近乡情怯。

    不过这一面总要见的,孙莹莹也不是当年那个遇到事会自己偷偷躲起来哭的小女孩了,很快就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顺便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然后便大踏步向前走去。

    她在基地里也是人尽皆知的名人,没等她开口,围在短道馆门口的吃瓜群众们就看到了她,很是自觉地让开了一条道。

    孙莹莹一路畅通无阻地进去,就看到了脸黑黑的短道队主教练林桓瘫着脸朝她点了点头,然后伸手指了指一侧,一贯淡淡的眼神中难得带上了急切和催促。

    不得不说,林桓这一副好像被摧残了的模样有点好笑,孙莹莹轻咳一声,顺着林桓指向的方向看过去,看到了之前震撼住吃瓜群众们的那一幕,笑容突然消失。

    那几枚金牌是不挂在池惊澜的脖子上了,但仍被少年漫不经心地拿在手中把玩,金灿灿的,让人移不开眼,走在大街上绝对是最靓的崽。

    孙莹莹回过味来了,一路走过来她也听到了不少人的讨论,知道这热闹是池惊澜和凌榆这两人引起的,现在一看,居然是池惊澜要更高调些,本来还在笑别人家的热闹,这下看来热闹要变成自己家的了。

    她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之前的那点感慨和近乡情怯也瞬间散了,礼貌地朝林桓回了一个点头,便朝池惊澜走去。

    池惊澜早就注意到了门口的动静,没有再继续和凌榆聊天,而是转身朝向人群,也朝向孙莹莹走过来的方向,精致的脸上挂着浅淡温和的笑,站的像一棵挺拔的小白杨,等到孙莹莹靠近,抬手打了个招呼。

    “莹莹姐,好久不见。”

    池惊澜出去看凌榆的比赛也就几天的时间,这声好久不见是以什么身份说的,不言而喻。

    少年神情自然,姿态松弛,整个人都充满着蓬勃坚韧的生命力,潇洒又意气风发,和前一阵的模样都有些不同,似乎又想开了什么,跟孙莹莹记忆中那个强大又孤绝的身影更是天差地别。

    只有那坚韧的内核自始至终都始终如一。

    而这些巨大的变化,也只能更加说明少年一路走来的不易,即便现在结果都是好的,即便已经做了很多次心理准备,孙莹莹还是有些控制不住地红了眼眶。

    池惊澜笑着看着她,知道孙莹莹无需他开口安慰,只是安静地等待着。

    果不其然,孙莹莹深呼吸一口气,很快缓了过来,笑着开口。

    “小池,走,我们回家。”

    从前那些不开心都已终结,曾经让他们都饱受苦难的花样滑冰国家队,也终于可以称得上是家了。

    他们都默契地没有提那一封信中的内容,但一来一回简简单单的两句对话,相视一笑,便已经是一切尽在不言中。

    “好啊。”

    池惊澜笑着点头,转头跟凌榆说了几句,然后愉悦地把手中的那几块奖牌重新往脖子上一戴,明显打算就这样出门。

    孙莹莹:……

    刚刚的感动瞬间烟消云散,她看着神情轻快、动作自然,丝毫不觉得不对的少年,以及那明显被迷得东倒西歪的某只二哈,嘴角狠狠一抽。

    顶着众人充满求知欲的八卦目光加快步伐出了短道的训练馆,孙莹莹带着池惊澜找了条偏僻的小道拐进去,等周围终于清净了下来,她才松了一口气。

    “小池,你这是……进货去了?”

    孙莹莹神情奇异,措辞半天,终于还是没忍住,点了点池惊澜脖子上挂着的金闪闪,直接问道。

    池惊澜低头看了眼自己胸前的三枚金牌,轻笑一声,回答。

    “可以这么认为,放心,下次我礼尚往来回去就行。”

    “……礼尚往来?”孙莹莹隐隐有种不妙的预感。

    “是呀。”少年笑得很是灿烂,像是芝麻馅的汤圆,“我觉得奥运会的冠军奖牌就不错,莹莹姐,您觉得呢?”

    孙莹莹:…………

    一股狗粮的芬芳扑面而来,她神情木然,觉得不怎么样。

    现在基地里大家对这两人有所了解都如此激动,到时候得多轰动,她都不敢想,想想就感觉天光黯淡。

    来之前她设想过太多种在看过那封信后和池惊澜再次见面的情况,却怎么也没想到现实会如此“惊喜”。

    走出阴霾是挺好的,但是这会不会走得过头了啊!

    池惊澜仿佛从孙莹莹的表情上读懂了她内心的吐槽,弯起了眼睛,语气中带上了些调侃的意味。

    “怎么,是觉得偶像塌房,还是信仰崩塌了?如果不信的话,还需要我再证明些什么吗?”

    “……不用,我信。”

    “倒也没到这种程度,就是……让我缓缓。”

    孙莹莹伸手揉了揉太阳穴,不期然听见少年笑了两声,不带有任何阴霾的,自然轻快的笑声。

    就算是之前,池惊澜也很少有这么放开的笑,孙莹莹抬头向少年看去,正想着这次他出去看比赛的时候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便看到了少年脸上灿烂的笑容,突然一顿,反应过来。

    池惊澜这么做不会是想减轻她的心理负担吧。

    池惊澜性格沉稳成熟,是一个内核稳定又强大的人,这一点毋庸置疑,孙莹莹因为经历了许多很会看人,无论是前世那几次接触,还是之前的那一阵相处,她都能感受并且确定这一点。

    一个人的性格本质上是不会有很大改变的,池惊澜不讨厌热闹,能在全场的欢呼中优雅致谢离场,也能在朱承业他们咋咋呼呼上蹿下跳的吵闹中安静地融入,甚至冷不丁还能出一点蔫坏的主意,但正常情况下,他绝对不会让自己成为热闹。

    就算这次出国之行发生了什么,也不会让他性格变化那么大。

    那只有一个解释了,他是故意的。

    孙莹莹剖析了一下自己,发现经过这么一通插科打诨,在知道池惊澜的身份之后和他再次见面的那点儿紧张和不自在确实都已经消融了。

    这可真是……她瞬间有点无奈,也有点好笑。

    他确实从未变过,总爱把温柔藏在最深处,却笼罩着他身边的每一个人。

    不过孙莹莹总感觉没有这么简单,如果只是她一个人的话,池惊澜只要私下和她来这么一套就好了,完全不需要如此大张旗鼓。

    池惊澜见孙莹莹眼神狐疑,一下一下往他身上瞥,就知道她是完全缓过来了,笑笑,道。

    “怎么了,莹莹姐,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孙莹莹犹豫一下,还是开口。

    “你和凌榆?”

    “嗯,就是你想的那样,刚才我说的那些并不是玩笑话,不过我还没戳破,您别露馅,让我再逗逗他。”

    少年承认地坦坦荡荡,带着点芝麻汤圆的笑,神情却很是认真。

    不出预料的回答,但尽管心中已经有了准备,真正听到少年亲口承认的时候,孙莹莹还是眼神一死,心中策马奔腾。

    啧,隔壁的猪是什么时候拱的她家白菜啊!

    而且还没戳破就这样了,戳破之后得热闹成什么样,这回的热闹再来几次,她得秃。

    嗯,往好处想,至少这段感情里她家白菜不会吃亏……?

    孙莹莹努力安慰着自己,冷不丁又听到了池惊澜开口。

    “不过这一次的热闹我确实有故意的成分。”

    这么一顿对话下来,孙莹莹已经从之前有点小心的心境中完全缓了过来,她想通得很快,再怎么说从时间跨度上她也比池惊澜多活了许多年,既然池惊澜能毫不芥蒂地喊她姐,那就放下过去的那些,她好好当好这样一个长辈。

    而且这几天她也经常和陈志国交流,陈志国因为从前几乎没有和池澜有多少接触,一开始的震惊过后很快就恢复了平常,还跟她说过许多次即使知道这小崽子的身份也不能太纵着他,不然他绝对会给你很多“惊喜”。

    之前孙莹莹还没有什么感触,但池惊澜刚回来就给了她这么大一个“惊喜”,现在更是主动承认有故意的成分,她如今是深以为然了。

    所以听到池惊澜这一句话之后,孙莹莹第一反应是——嗯?这小崽子能读心不成?

    然后反应过来自己喊了什么,沉默了一瞬。

    这几天听陈志国喊得太多,她被同化了,一定是这样!

    池惊澜却以为孙莹莹的沉默是因为他刚才那句话,轻挑着眉,解释了一下。

    “不觉得之前那一阵过后,基地里有些太沉闷了吗?尤其最近上面在处理善后工作,基地里的氛围又紧张了起来。”

    这个确实,孙莹莹回过神,点了点头。

    自从之前的体坛大动荡之后,除了花滑队的人员几乎是彻底洗牌的大换血,其他项目也被清理了许多人,整个国家队训练基地都有点低迷,虽然经过安抚,没有最开始的人心惶惶了,但总差了一丝兴奋和激情,这一点她也能很明显地感受到。

    这一次的确是最热闹的一回了。

    “马上冬奥会了,这可不是一个好现象。正好短道队这次大奖赛成绩极其出色,有热闹给大家调剂一下,正好也能给大家提提士气,不可否认我有点私心,但结果是皆大欢喜的,不是吗?”

    孙莹莹默了一会,最后无奈叹了口气,应声。

    “是,但你能给姐一个心理准备,以后还会有这种惊喜吗?”

    少年无辜地眨了眨眼,没有回答,但答案也已经不言而喻。

    孙莹莹温和地看了池惊澜好一会,温柔笑了。

    “那之后能事先给我提前吱一声吗?”

    “没,没问题?”

    不知为何,池惊澜突然觉得这个曾经乖巧坚韧的后辈有点鬼畜,本能地瞬间乖巧了下来。

    孙莹莹好笑,放过了他。

    抬头一看,这么一会,虽然走小道绕了点远路,也已经到了花滑馆的门前,便打算暂时让这段谈话告一段落,从真实轻松的自我中脱离,重新担上花滑国家队总教练的重担,神情认真地朝池惊澜嘱咐道。

    “回去等会找队医好好做个检查,看看你的伤怎么样了,这回出去没有顶着伤乱跑吧?”

    “嗯,我知道了,放心莹莹姐,我有好好养,绝对没有加重伤势。”

    孙莹莹不置可否,点点头,神情稳重地带着池惊澜踏进了花滑训练馆,在众人听到声音目光灼灼地望过来的时候,一片嘈杂中,她还是没有忍住一路的好奇,开口问道。

    “所以你给陈志国那封信里到底写了什么,他气了好几天了,我问了几回也不告诉我内容,刚才他给我打电话,听起来都还没有缓过来。要不是他太忙,恐怕这回他都得亲自来抓你。”

    “嗯……”池惊澜闻言,轻轻勾了勾嘴角,语气含笑:“好像就是小时候抱过他还帮忙换过纸尿裤什么的,也没什么吧?”

    没什么……吗?

    孙莹莹愣了一下,瞬间笑倒,还没忘给池惊澜比一个大拇指。

    而池惊澜脚步轻快,搬出刚和孙莹莹说的官方理由上前和众人聊了几句,就拐去队医那认真地做了个检查。

    结果很喜人。

    只要再养一个礼拜,他就能彻底养好所有伤,恢复训练了。

    第二百一十三章

    算算, 的确是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加上恢复训练也要循序渐进,这一次池惊澜的休息时间已经远超了曾经的任何一次。

    但却也是他最不着急, 心情最为平和的一次。

    心结彻底放下之后, 尽管近一个月都在好好养伤没有训练,池惊澜仍然有一种坚定的直觉——如果此刻的他再一次踏上冰场, 他的表演一定能超越之前的所有, 再次升华。

    这是心境的提升, 无关其他。

    而如今的池惊澜强大而自信, 意识到这点后, 甚至并不急于去验证, 更是头一回没有在他不是很喜欢的检查中急着问队医什么时候能恢复训练,身上的愉悦摁不住的一丝丝往外飘, 连队医都明显察觉到了他跟往日的差别。

    “最近发生什么好事了?难得见你这么开心。”队医还不知道外面的热闹,温和问道。

    正午的阳光穿过医务室的窗户透进来,洒在少年柔软的发丝上, 为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膜, 整个人都显得柔和又乖巧。

    池惊澜眨了眨眼, 笑道:“是吧, 不少。”

    既然终于可以不用着急往前赶路, 那暂时停下来欣赏欣赏身边的风景也不错。

    而一停下来, 那点压抑了太久的少年心性便忍不住冒了头。

    无论是炫耀凌榆为他挂上的金牌, 还是高调地掀起一场整个基地的热闹,都是他一念之间起的念头,池惊澜难得没有刻意地去压抑, 而是直接释放了出来。

    对池惊澜来说,这近乎是一种淋漓尽致的放松。

    确实都是好事, 虽然热闹了点,但对所有人来说,也都是好事,没有人吃亏,不是吗?

    池惊澜思索了一下,总感觉自己忘了什么,不过很快他便将这点疑惑抛在脑后,思索起了等会再去哪里看看。

    检测结果出来,队医拿着检测报告带少年到办公桌前坐下,然后滔滔不绝地跟少年说起了注意事项。

    池惊澜久病成医,对此心中都有数,只是出于对长辈的尊敬坐在这里,虽然表情认真,看上去态度十分诚恳,但实际上已经神游天外了。

    当然,从表面上是绝对看不出他是在走神,池惊澜对自己的演技还是有信心——如果孙莹莹没有进来的话。

    她刚才去训练场地那边交代了点东西,刚踏进医务室,便见少年坐得端正,神情看似认真,眼底那丝藏得极深的漫不经心却被她抓了个正着。

    他们是侧对着门的,两个人却都没发现她的到来——一个拿着诊断报告正兴致高昂地长篇大论,一个状似认真倾听实际上已经走神到了天边外。

    孙莹莹:……

    她盯着池惊澜,眯着眼打量片刻,然后悄然上前,伸出手毫不客气地拍向了他的肩膀。

    “别走神,认真听!”

    “嗯?”池惊澜无意识地出声,回过神来,顺着肩膀上的手看向孙莹莹,歪了歪头,表情依然还维持着刚才的乖巧认真,眼底却浮现了一丝诧异和理所当然的疑惑。

    就好像是在理直气壮地反问,走神怎么了,既然知道了他的身份,难道不知道传奇对这种业务非常熟练吗?

    这是完全不装了是吧?

    和他乖巧的表情一对比,孙莹莹甚至诡异地看出了一丝反差萌。

    ……不,孙莹莹努力告诉自己不要被迷惑,说不定池惊澜不是这个意思,然后伸出手指按住自己的太阳穴试图缓缓,成功把自己缓得气笑了。

    她确认,池惊澜的眼神绝对就是这个意思。

    因为少年没有任何要反思的意思,轻轻扬了扬眉,直接不掩饰了。

    “莹莹姐,您看吧,我说了没事就是没事,您知道我对这些事很熟练的,要不帮我担保一下,我就先走一步了?”

    队医对他很好,池惊澜很感动,也非常尊敬他,只是每次给他交代注意事项的时候时间都实在太长了,他表示自己还是有点承受不来这样沉甸甸的关爱。

    之前池惊澜一般都会选择忽悠一个小朋友,然后自己借口有事溜走,这一次队医好不容易逮到他一回,讲的都比往常更加激情了,本以为这次逃不掉长篇大论了,没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

    看来坦白了身份的好处还是很多的嘛,池惊澜心情愉悦地想,觉得孙莹莹应该不会拦着他。

    然而孙莹莹微微一笑,和善开口。

    “小池,你刚刚不会是在想等会再去哪看看热闹吧?”

    不妙。

    池惊澜无辜地眨眨眼,试图重新披上乖巧的皮,可惜依然被无情镇压。

    还是那个笑话,池惊澜很乖,孙莹莹面无表情地压着他听完了队医长长长的叮嘱,然后又拿过诊断报告仔细翻了翻,才大发慈悲地把人放走。

    不过孙莹莹也没再放任池惊澜再顶着三枚闪瞎人眼的金牌出去闲逛,直接把这位曾经经验值刷满的大传奇丢给了柯苑泽。

    ——既然暂时还没法训练,就帮忙盯着那帮小崽子训练,顺便把脑子里那些东西掏出来指导指导。

    某位新任主教练一副面无表情要把人榨干的模样,可谓是人尽其所物尽其用,非常冷酷无情。

    池惊澜笑笑,领命潇洒离开了队医室。

    孙莹莹从池惊澜愉悦的背影上确认了他还是挺喜欢这差事的,放下心,拿着队医给池惊澜的诊断报告,给还在等消息的陈志国回了一个电话。

    电话打通之后,孙莹莹三言两语总结了一下这次热闹的来龙去脉以及池惊澜的检查结果,看着窗外仍带着兴奋神色来回奔走相告的那一张张青春洋溢的脸,和电话对面的人不约而同陷入了沉默。

    片刻之后,他们又不约而同地笑出了声。

    虽然这热闹很是猝不及防,但只要想到这是池惊澜引起的,他们就一点不意外了。

    甚至反而还松了一口气——之前池惊澜乖的他们都有点慌。

    这还得说到之前他们劝池惊澜退赛的时候。

    本来和凌榆的短道速滑大奖赛差不多的时间,池惊澜也有一场先前报名的花样滑冰大奖赛。

    这么重要的赛事,虽然之前陈志国话放的很狠,说池惊澜不完全养好伤就不许参加训练和比赛,但他最终还是和孙莹莹一起来征求了池惊澜的意见。

    他们自然还是希望池惊澜能完全养好伤再去比赛,但他们也知道池惊澜一贯倔强的性格,怕不是打封闭也要上,所以当时两人的底线是参加比赛可以,但是必须降低节目的难度,绝对不能再加重伤势。

    那个时候池惊澜的恢复状况,小心一点不上四周的话,应该还是没有问题的,就是可能伤要再多养一段时间才行。

    所以当陈志国和孙莹莹都准备好要为冬奥会准备,这种节骨眼上绝对要照顾好自己,万一伤势加重冬奥会就更困难了这种理由,好好地对池惊澜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时候,却怎么也没想到,池惊澜张口就答应了退赛。

    不过他也有点小要求。

    池惊澜提出了要出国跟去凌榆的大奖赛看看,理由是要散散心。

    彼时陈志国和孙莹莹没想到如此轻易地达成了他们最想要的结果,可以说的上是有求必应,何况这件事在他们眼中不算什么大事,跟短道队那打了招呼后迅速帮池惊澜安排好一切,还是有些不敢置信与恍惚。

    他们觉得不太真实,但之后好几天,见池惊澜依然老老实实的,又觉得他这次是真的变乖巧了,甚至还反思了一下自己是不是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结果池惊澜出去一趟,回来就送了他们那么大一个惊喜。

    真是……毫不意外呢。

    本身池惊澜主动坦白身份,无论是对孙莹莹还是对陈志国,带来的震撼都不是短时间能完全抹消的,就像陈志国嘴上暴躁地说要好好收拾一顿池惊澜,甚至自己还安慰孙莹莹不要太被影响,心底也依然还是有点别扭的。

    他们都清楚这一点,只是谁都没说,都打算让时间慢慢冲淡心中的别扭。

    但池惊澜却又是果断地来了一出釜底抽薪,掀起了一场盘活整个基地的热闹,用高调的,甚至有些无厘头的行为,自然而然地顶在最前面,笑着告诉他们。

    管他是什么身份呢,池惊澜还是那个池惊澜,那个让他们不太省心的小屁孩,但也是永远不会让他们失望,永远可以让他们骄傲自豪的小天才。

    就是过程可能有一点点不走寻常路而已,嗯,亿点点而已。

    果然之前的那些乖巧都是假象啊,陈志国和孙莹莹回忆起之前那段短暂而幸福的时光,想到池惊澜坦白身份后恐怕只会更加嚣张放开,不由得幽幽叹了口气。

    ——为自己的头发提前哀悼。

    “这小子还是这么能惹事,我就说他之前乖的太奇怪,我特意问过我爹,这小子以前就不让人省心。”陈志国忍不住指控道。

    “小池的那张脸确实很有欺骗性,之前我本来都又已经被他忽悠住了。”孙莹莹含笑附和。

    本来之前表演赛的那件事,听了池惊澜认真诚恳,并且表示“迫不得已”的解释之后,孙莹莹已经说服了自己,又把他放入了省心的乖小孩范畴,谁曾想只是池惊澜演技太好。

    想想可真是好笑又无奈。

    陈志国闻言也笑了下,然后想起电话对面这位就是当事人,最终还是没忍住好奇心,开口。

    “所以……你接触的池澜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这还是陈志国头一回主动提起这个话题,之前他看孙莹莹看完那封信之后情绪波动太大,加上这两天彼此都在冷静和让自己缓过来,一直没有交流过。

    作为陈延的儿子,他当然听过太多次池澜的故事,小时候从父母口中听,长大后当了教练,从国家队的其他人口中听,他听过的版本太多,对池澜的评价也都完全不同,可有一点却是相同的。

    ——那些故事里的池澜要么太过神话,要么被太过丑化,总之都不太像是一个鲜活又真实的人。

    这和他认识的,熟知的小徒弟池惊澜,简直是完完全全的两个人。

    直到这一次池惊澜主动坦白身份,陈志国试探了一下爸妈,才发现他们早就知道了,然后那面完美的镜子才碎裂,从父母那掏出了一点新的料。

    两个人的形象才终于重合了一点,至少,池惊澜的倔强性子的确是从来没变过。

    只不过后期发生了什么,陈延他们也不太清楚了,池澜主动远离了他们,但孙莹莹那时候和池澜同在国家队,大概是清楚一些的。

    所以孙莹莹正好打电话过来,陈志国还是问了。

    孙莹莹确实知道的不少。

    池澜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这个问题她曾经就想过很多很多次,而当得知池惊澜和池澜是同一个人,脑海中却浮现出他们不同的形象的时候,这两天孙莹莹更是在不断地反问自己。

    直到刚才在池惊澜坦白身份后再次与他相见,她脑海中那两个相似却不尽相同的形象才骤然重合起来。

    然后她发现,自己的答案其实始终没变过。

    她沉默了一会,开口,反问。

    “陈志国,你知道之前那天晚上抓住曹正德的时候,他喊小池喊的什么吗?”

    陈志国一愣,诚实地回答他不清楚,然后孙莹莹告诉了他答案。

    “他当时喊得疯子。”

    “……他敢?!”陈志国瞬间抬高了声调,他只允许自己说小孩不乖,但绝不允许别人欺负自家小孩。

    “放心,他不敢了。”孙莹莹声音温和,道:“我特意让那几位押送他的司机帮我又揍了他一顿,看不出痕迹但是最疼的哪一种。”

    女人,恐怖如斯,陈志国隔着电话听着孙莹莹温和却冒着冷气的声音,不由得打了个颤。

    但是干得漂亮!

    不过还没等他爽一会,孙莹莹下一句话就把他震住了。

    “不过我现在想想,他喊的其实不错,你如果让我来评价,那我会说池澜是个冷静又决绝的疯子,嗯,现在的小池,是个可爱的小疯子吧。”

    不对,这样看来答案还是有点改变的,形容词变了,从冷静决绝变成了小可爱,果然还是滤镜更厚了,孙莹莹默默反思了一下。

    “啊?”陈志国懵了。

    孙莹莹笑笑,放任自己沉入回忆,缓缓道出她曾经的见闻。

    *

    前世的池澜的确和乖搭不上什么边,传奇从未掩饰过自己的锋芒,顶着一张冷若冰霜让人不敢靠近的脸,硬生生在一潭死水中搅起了一池惊浪,就像是把自己变成了一把沉默无声,但却见血封喉的剑。

    那时孙莹莹刚升上国家队,池澜却已经是冬奥会花滑男单卫冕冠军了,换成别人有这样的成就,早就美美退役享受自己的退休生活了,可他偏不,顶着一身旧伤的身体,仍坚定地站在所有人的最前方,挡住了所有的风雨。

    那是孙莹莹在国家队最轻松的几年,也是听到对池澜各种评价最多的几年。

    擒拿住曹正德的那个晚上,曹正德脱口而出的“疯子”,孙莹莹当时只是生气,如今却已恍然。

    这个称呼她曾经听过太多次了,聊起池澜的时候,无论是厌恶他的人,还是崇拜他的人,在这一点上都没有异议,池澜就是个冷静的疯子,他们都这么说。

    那时孙莹莹年纪尚小,不理解他们为什么这么说,更是因为偶然被池惊澜拉了一把,觉得这位表面冷冷淡淡的大人物实际上也是个很温柔的人,固执的觉得其他人都说的不对。

    直到后来池澜意外死亡,那些镜花水月般的平静瞬间破碎,孙莹莹在躲躲藏藏的岁月中回忆过去时,才发现当初那些人对池澜的评价其实也没错。

    池澜是个温柔的人,这没错,可温柔并不代表着他不疯。

    如果他不疯,他就不可能从那论资排辈、拉帮结派的泥淖中单枪匹马地杀出来。

    他不疯,就不可能选择一个人对上那暗中的庞然大物,那不亚于蚍蜉撼树,更恐怖的是他偏偏撼动了。

    若不是那些人最后狠厉地突破法律的底线结束了他的生命,早在几十年前,池澜就能终结那些黑暗。

    池澜职业生涯末期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后来这一点也成了人们泼向他身上的脏水,说他不敬业,说他总溜出去干不好的事,说什么的都有。

    但实际上,池澜的消失基本都是因为旧伤复发——他会找一个无人的角落,一个人满头冷汗但又面无表情地等待着那些痛楚减轻。

    传奇几乎不去医务室,医务室里的人也不会给他治疗,这是当时他们都众所周知的事情。

    孙莹莹知道这件事,还是因为她偶然撞见过几次池澜旧伤复发的模样,那时因为池澜身上的气势太锐利,她没敢上前,后来大概是池澜发现了她的存在,闷声不吭地又换了地方,之后孙莹莹就没再见过。

    她当时不理解为何池澜明明已经很累了,明明身上的旧伤可以说是无时无刻不疼,明明可以风风光光地退场,却还要顶着众人的不理解甚至于谩骂嘲讽,宁愿累垮自己也不愿停下来休息片刻。

    后来她也是经历了许多才明白。

    池澜为何不退?是不能退,而不是不想退。

    这其中固然有热爱的,可更多的,是因为池澜清楚,如果他退下去,那就如了太多人的愿,好不容易搅起的风浪会立马变回一潭死水,好不容易变得好一点的形势又会变回曾经的一团糟,那一切努力都会白费。

    所以他不能停,他必须一刻不停地去争。

    可这其中的艰辛不是谁都能忍受的——没有体能师,没有教练,也没有队医,池澜可以说除了自己什么都没有,骨子里要是不带点决绝的疯劲,没人能撑的下来。

    最终他虽然是失败了,可若是没有他的抗争,也不会有今日的成功。

    正是当初那一环扣一环的因,包括她自己,才结出了如今最终胜利的果。

    只不过当初那个沉默又决绝的疯子实在承担的太多,过得太苦,这辈子的小疯子,他们不会让他再受这些苦了。

    他想疯就疯,想做什么就让他做什么,要让他疯的自在,疯的潇洒!

    听完故事猛男落泪的某主席大手一挥如此道。

    “真的吗?”

    孙莹莹瞥了眼窗外依旧没散甚至越聚越多的热闹,想了想自己的秀发,轻飘飘地开口反问道。

    “呃。”陈志国想起这通电话最初的原因,噎了一下,果断甩锅。

    “咳咳,小孙啊,你现在作为花滑队的总教练,还是要对手下的运动员,尤其是好苗子们,更上心一点呀,对不对?加油,我这还有点事忙,先挂了哈。”

    “等等。”孙莹莹及时喊住了他。

    陈志国可比她还要小上个几岁,这么喊她,大姐大顿时不太爽。

    脑海中突然回忆起刚才池惊澜的那句“惊为天人”的回答,孙莹莹眯了眯眼,心生一计,趁着陈志国还没来得及挂电话,笑眯眯地开口。

    “对了,陈主席,还有一个问题我有点好奇。”

    “什么,你问。”陈志国还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

    “嗷,刚才我实在没忍住,问了句小池他给你的信里到底写了什么……是真的吗?”

    说完,孙莹莹停顿了一下,没有继续说下去。

    电话对面的陈志国本身还有些心虚,闻言顿时沉默。

    “喂,喂?怎么听不见声音,是不是信号不好,挂了。”

    下一秒,陈志国眼疾手快的秒挂断了电话,点点头,觉得自己演的天衣无缝,然后十分认真严肃地咳嗽了一声,看向面前表情怪异的助理,纳闷。

    “怎么不说话了,继续汇报啊。”

    正在努力和新任主席磨合的新晋助理:……您不觉得哪里不对吗!

    以为自家新上司是沉稳严肃的类型,结果刚才一个电话情绪跌宕起伏,一会哭一会笑的,最后居然还演起了没有一点演技的戏,所以是个不自知的逗逼吗,这不科学啊——!

    助理内心的奔溃无人能知,而另一边,孙莹莹看着瞬间发出忙音的手机,挑了挑眉,在队医惊诧的眼神中,更是再一次毫无形象地笑倒。

    这下她确定了,池惊澜说的那些是真的,就这样简单地收获了一个陈大主席的童年大黑料,她简直笑到不行。

    心情极好的孙总教练跟队医打了声招呼,把诊断报告重新归还给队医归档,然后哼着小调出了门。

    等她回到训练场,便看到了直接坐到了她的位置上作威作福的某位大传奇,以及表情苦哈哈,但比面对她的时候还要崇拜信服,训练的一丝不苟的小崽子们。

    果然传奇就是传奇,也只有他才能让这群上蹿下跳不省心的小崽子门都如此折服吧。

    孙莹莹颇为感慨的点点头,乐得轻松自在,直接坐一旁观察了,甚至连教练的小本本都直接给到了池惊澜手上。

    “刷刷刷——”

    池惊澜眼睛每略过一个人,他手中的教练记录本上就会多出好几行字,孙莹莹坐在他身旁,看着池惊澜的记录连连点头,时不时补充几句,两人头一次以这种方式合作,便高效地用一个下午敲定完了所有男队运动员的新冲刺训练计划。

    括弧,是之前孙莹莹对池惊澜说的“不要手下留情,往死里练”的恶魔版本。

    基本都是针对他们的难点痛点的,训练量算不上太高,但绝对量身打造,能让每一个人都能在叫苦不迭中提升一大截。

    于是结束一天辛苦的训练,花滑男队的所有运动员都收到了一份来自池惊澜和孙莹莹的“惊喜”。

    哀嚎声一时突破天际,把隔壁馆的人都吓了一跳,探头探脑地过来看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孙莹莹挺惊讶,虽然每个人都嚎地跟被人按在地上揍一样,但最终没有一个人说不练,也没有人退缩说要放弃,即使她给了他们选择的权力。

    但她看看身旁面色沉静的少年,也能猜到原因。

    池惊澜给自己定的恢复训练计划可比他们所有人的都要狠多了,其他人不服不行,却也都想给自己争口气。

    ——池惊澜能完成自己的变态计划,他们的计划相比来说还要轻松不少,绝对不能完不成,大概都是这种想法,青少年的思想实在太好猜,孙莹莹一猜一个准。

    不过这样也好,这才是体育竞技啊。

    热血的,充满斗争的,谁都不服输的体育竞技。

    孙莹莹笑眯眯地环视了一圈一个萝卜一个坑,满眼斗志昂扬的小崽子们,满意地点点头。

    少年站在她身旁一同看着,在热闹的嘈杂中,轻声开口,却在孙莹莹耳边炸响。

    “莹莹姐,我不需要愧疚和小心,你的父亲是一个英雄,我之前就是这么说的,如今依然如此认为。”

    少年神情认真,孙莹莹骤然沉默。

    她觉得自己已经将这些情绪藏得很深了,结果在池惊澜眼中就是皇帝的新衣不成,这是什么妖孽的观察力。

    好一会,她才无奈地笑笑,答的不是“好的”,而是“我努力”。

    池惊澜知道孙莹莹需要时间,没再逼她,输出完自己的想法,便走到了一旁。

    正打算掏出手机问问凌榆要不要晚上一起去食堂吃饭,面前突然笼罩下来了一片阴影。

    池惊澜抬头,发现是自家师兄,就是不知为何,自家师兄笑得很好看,让他有点冷冷的。

    柯苑泽自从池惊澜回来就在观察,默默观察了一下午,终于确定。

    “小师弟,你不对劲,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在瞒着我?”

    第二百一十四章

    不妙。

    池惊澜看到自家师兄笑眯眯的神情, 悄咪咪地后撤了一步,终于反应过来之前自己忘了什么。

    ——他把师兄给忘了。

    既然师父都知道自己身份了,那这样一来, 他的身份岂不是环师兄公开?

    好像确实是这样, 池惊澜眨了眨眼,不由沉默了几秒。

    比起远在天边轻易揍不到他的师父, 近在咫尺的师兄似乎危险性更大一点, 更何况师兄可比师父聪明多了。

    ……咳咳, 没有说陈志国笨的意思, 池惊澜在心中严谨地打了个补丁。

    只是说陈志国大概是全部的心思都投到了花滑这项事业上, 在其他方面上有时会有些呆呆的, 如果池惊澜这次没有主动坦白,他如果想要察觉真相, 恐怕确实得靠别人的大漏勺。

    但师兄不一样,这才一下午的时间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当然也有他没再掩饰比较放肆的原因, 不过继续这样下去, 恐怕要不了多久, 师兄就能靠自己抿出他的身份和真相。

    这样敏锐的观察力, 该说不说不愧是凌榆的挚友吗?池惊澜心中不由感慨道。

    不过他也不想再收敛了, 在亲近的人面前还要披着马甲不仅累, 也实在没什么意义, 如果他们有疑问来问他,他就直接坦白,如果不问, 那么他就顺其自然,现在的池惊澜想的很开。

    而且如果事情发展到等师兄自己发现真相的那种地步的话, 那才是真的完蛋了。

    师兄挂着温和的笑但嗖嗖冒冷气什么的,着实是有些鬼畜。

    现在坦白从宽应该还来得及吧,毕竟现在他伤还没好,嗯,师兄应该不能拿他怎么办,最多被宰几顿。

    问题不大,他比赛攒下来的小金库应该撑得住。

    于是柯苑泽便看着自家小师弟小表情变幻了好几下,最后似乎是做出了决定,定格在了有点刻意的装乖,讨巧地朝他笑了笑,对他说。

    “师兄,借一步说话?”

    柯苑泽看着小少年带着一点点紧张的小表情,无奈又好笑,但自家的小师弟,他能怎么办呢,只能宠着了。

    然后他就被池惊澜轻车熟路地带到了一个偏僻的小角落里——真的很偏僻,没有人,也没有摄像头,郁郁葱葱的竹林恰到好处地挡住外界的视线,像是一片被游离在外的小小桃源,柯苑泽在基地里待了这么多年,若非池惊澜这一次带他过来,他都不知道基地里还有这种地方。

    小师弟倒是看着比他都熟悉基地的布局。

    柯苑泽还不知道他接下来会面对什么,很是轻松地打量了一圈这小小桃源,正想开口问师弟是怎么发现的这种地方,就听到池惊澜开了口。

    小少年神情自然,轻描淡写地在他耳边扔下了一个大炸弹。

    柯苑泽:……

    “小师弟,没骗我?”泰山崩于面前而不变色的某位花滑国家队大师兄觉得世界突然就不科学了。

    不过话一出口,他就知道这问题问的多余,其实自己心中已经有答案了,若不是相信了池惊澜说的话,他也不会觉得这世界不科学。

    得,怪不得凌榆那木头能栽得那么快。

    挥挥手示意池惊澜不用再解释,柯苑泽默默缓了一会,理智回笼,察觉到了不对劲。

    大概是在之前那个勾心斗角的国家队里习惯了分析别人的心理从而寻找逐个击破的契机,也可能是太震惊本能地转移注意力,柯苑泽在心底碎碎念着分析,然后注意到了小师弟的表情。

    小师弟笑得腼腆又乖巧,带着他自己可能都没有察觉的淡淡的心虚,再联想下午的时候孙莹莹的态度明显也是知道了真相的态度,他突然悟了。

    原来是告诉了孙莹莹,大概师父也知情,但是忘记跟他说了,所以才会这么小心翼翼啊。

    柯苑泽心中好笑,他其实完全不介意,不过看到小师弟这表情,他更不介意逗逗自家小师弟。

    “哦——那小师弟,我是第几个知道这件事的?”他拉长了音调,状似幽怨地开口问道。

    “咳咳。”回炉重造的往日传奇绷着一张漂亮精致的小脸,给出了一个十分严谨的答案,试图彰显自己的公平公正,“或许不会是最后一个。”

    不仅没有直说现在是最后一个,还给未来的可能性留足了空间,这就是说话的艺术,池惊澜默默给自己点了一个赞。

    柯苑泽就算与池澜没什么交集,也知道这不是曾经的那位传奇会说出的话,而且他对当初刚进国家队时小师弟那清冷孤单的气质依然印象深刻,即使是那时候的池惊澜,也说不出这种话。

    但此刻小少年神情认真,眼睛亮亮的,闪烁着期待被夸奖的光芒,带着少年人该有的青春与调皮,生机盎然,是只有被爱包围才能长成的模样,怪让人稀罕的。

    这就是养成的成就感吗,柯苑泽愉悦地眯了眯眼,还是没忍住伸出手,狠狠揉乱了少年柔软乖顺的发丝,揉完还不过瘾,伸手捏上了小少年的脸。

    还差几个月就即将成年,池惊澜脸上的婴儿肥早已消失,精致的脸蛋棱角分明,出现在公众视线中总是神情浅淡,总有人形容他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神性。

    刚才池惊澜神情淡淡地叙述曾经的时候,柯苑泽头一回理解了冰迷们为何会有这个评价。

    不过他不喜欢,也不想在小师弟的脸上看到这种神色,还是现在生动活泼的小表情更适合小师弟这个正少年的年纪,不是吗?

    柯苑泽笑着动了动指尖,少年的脸捏一捏,还是有肉的,并且手感十分不错。

    池惊澜有些猝不及防,顶着那张被捏的有些变形的妖孽脸蛋,口齿含糊也挡不住他的疑惑。

    “师轰,尼的反应肿么和其他人补台一样?”(师兄,你的反应怎么和其他人不太一样。)

    池惊澜承认,他还是抱着一点点看热闹的心态的,却没想到师兄得知他的身份竟然如此淡定。

    柯苑泽挑眉,手上又用了点力,像是在惩罚他那点悄咪咪的小心思。

    “不是谁都是凌榆那种二愣子,把几十年前的传奇当成自己的信仰的。”

    柯苑泽笑笑,说的话却很是清醒:“我自然也欣赏池澜,但对我来说那只是曾经的英雄人物,我知道我认识的是池惊澜就够了,你过去是什么身份,我并不在意。”

    池惊澜说自己是曾经那位大传奇又如何,只要知道他现在是自己要一直好好护着的小师弟,那便够了。

    不得不说,柯苑泽真的是适应得最快的一个,当然,也因为他和池澜的交集最少,所以感触也没有其他人那么深,这一点他自己也清楚。

    不过都是成熟的成年人了,柯苑泽也不会因为自己和过去的池澜没有交集而觉得自己和池惊澜的关系比不上其他人,曾经的都已经过去,当下才是最重要的。

    只不过他曾经还在嘲笑凌榆那点在他看来有些过了的信仰,没想到最终还是让他拱到了这颗水灵灵的白菜,尤其这颗白菜现在还是自家的。

    柯苑泽松开小师弟的脸,想起某人,不太爽地轻啧了一声。

    说曹操曹操就到,某个二愣子从天而降,人还没到,就听到了他的大嗓门。

    “乐乐,你怎么又跑这来了,我买了卷饼,吃吗?欸,柯苑泽,你怎么在这?”

    凌榆那明晃晃嫌弃的眼神让柯苑泽读出了自己就是那个不速之客的意思。

    他呵呵一笑,很不优雅地翻了个白眼:“怎么,这是你们的秘密基地,我不能来不成?”

    “说吧,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小子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是不是兄弟了?”

    “咳咳咳。”凌榆目光游移,看天看地,瞧着十分欠揍。

    池惊澜默默接过凌榆偷偷背手递给他的卷饼,察觉师兄其实并不生气,果断溜到角落里,死道友不死贫道地看起了戏。

    经过一番对峙,柯苑泽成功地从隔壁一哥那边宰了一个月的午饭,并且还是豪华版。

    然后要回去的时候,柯苑泽又顺手拎走了池惊澜,很是无情地掐灭了某些人想要贴贴的小心思。

    “某些人自己不需要训练的吗,天天来找我们家小师弟干什么,哦,忘了,我们家小师弟还是你的偶像,你的信仰,我说——某些人不会抱着些不可告人的心思吧?”

    花滑队长拉长的音调,成功把某最近事业丰收意气风发的短道队长说的面红耳赤,落荒而逃。

    说完火力全开的某队长还不过瘾,转头,笑得很温柔:“弟,哥觉得这货不行,咱换一个?”

    池惊澜眨眨眼,笑而不语。

    “真的,你看这小子连主动都不敢,怂的不像话,师兄我都看不过去。”

    池惊澜好笑,还是替凌榆说了一句:“临近冬奥,他可能是不想影响我的状态,师兄,放心,我心中有数。”

    “而且我猜,过会他冷静下来估计就得给你发消息,跟你说不要点的太明显,以免让我察觉,影响到我的状态什么之类的话。”

    少年话音刚落,柯苑泽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他拿起手机一看,嘴角的笑意一顿。

    [哥,哥哥哥!我的锅,我的问题,我多请你吃饭几个月,别在乐乐面前说太多,我怕影响到他的冬奥状态,等他成年我会说的qwq[拜托][拜托]]

    呵,凌榆那小子多久没叫过他哥了,知道小师弟身份还要等他成年,可真是纯情啊。

    还真跟小师弟说的一模一样,也是,他早该想到的,自家小师弟看着无害,实际上内里就是个黑芝麻馅儿的汤圆。

    不过,这小子难得服软,怕是还不知道他还在担心会不会影响状态的心上人已经看透了他的心思……还是说在跟他上演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戏码,柯苑泽突然就觉得自己这迎面赶上的一大盆狗粮更加噎得慌了。

    但小师弟这腹黑的劲很有他的风范,不错。

    看来不管如何,小师弟至少不会吃亏,柯苑泽笑眯眯地给凌榆回了个好,转头就把他卖了。

    “小师弟,你真是料事如神啊,怎么办,师兄我孤家寡人的,感觉好难过哦。”

    柯苑泽朝池惊澜晃了晃手机,拖长了音调,就是脸上那妖孽的笑容,是怎么也看不出是在难过。

    那我这就去告诉隔壁卓姐姐?

    前一阵之后卓凝珍接手了队长的职位,虽然还没宣布退役,但没有合适的男伴,已经逐渐转移了工作重心,最近池惊澜总看到她有过来和师兄交流,以他的眼力见,哪里看不出师兄是在温水煮青蛙。

    都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谁也别说谁。

    不过这话池惊澜也就敢在心底腹诽一下,以此刻师兄的状态,为了未来一阵的“平静生活”着想,他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刺激师兄为好。

    柯苑泽好似看透了池惊澜的想法,哼笑两声,又揉了两把他的头发,算是放过了他。

    然后他便作出了和孙莹莹一模一样的决定——物尽其用,不是,按照柯苑泽的话来说,是充分发挥传奇的能动性。

    本来天天闲的乱逛的池惊澜瞬间成了某种意义上最忙的人,虽然还没有恢复训练,但是所有人的训练计划倒都是从他手上过了一遍。

    不过池惊澜还挺乐在其中的。

    本来上辈子他就打算退役之后当教练,虽然因为意外没实现,但重来一次他也一直没想着只顾着自己提升,只是之前没时间没精力,更没有什么说服力,只能在小范围内适当给好友们一些建议。

    如今在师父师兄他们那边都过了一遍明路,他也终于可以大展拳脚一次了。

    不止花滑男单,女单和双人滑那边池惊澜也帮了不少忙,甚至相比于之前陈志国主管的男单,别的小项的训练计划和内容都要更死板落后一点,池惊澜作出的调整也要比男单更大一点。

    如果说赛场上那短短几分钟的表演是运动员多年训练的浓缩精华与高光时刻,那么赛场下,训练中的点点滴滴看的就是运动员的积累了。

    教练也不是那么好当的,但池惊澜在世界巅峰屹立了十几年的深厚功力从来不开玩笑,一队一队地看过去,仅仅花了两天时间,便搞定了所有小项目总体的训练计划改革。

    因为池惊澜现在主要还是运动员的身份,为了保护他,也担心他看起来年纪太小受到阻碍,孙莹莹和柯苑泽轮换着全程跟了下来。

    要说池惊澜之前基本只有在赛场上才会展现属于传奇的锋芒,那么这一次他大刀阔斧地改善所有人的训练计划,则是让柯苑泽他们真正感受到了曾经那位传奇的沉淀与厚度。

    全程见证了池惊澜雷厉风行的改革的这种震撼很难以形容,说句叹为观止都感觉不够,但震撼的同时,他们心情也有些许复杂。

    孙莹莹感慨居多,至于柯苑泽,倒是后知后觉地有点被刺激到了。

    某位传奇溜达完一圈,又窝回了男单,毫不客气地继续霸占了教练的位置,更加细地揪起了小少年们的细节问题。

    比起别的项目还要经历一下不服质疑-试了一下真的有提升-心服口服的传统打脸流程,男单是没有这种情况的,他们早就对池惊澜心服口服了,都知道池惊澜说的有用,嘴上叫苦连天,练的倒是一个比一个积极。

    毕竟在池惊澜指出问题给出建议之后,他们虽然改的痛苦,但都能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进步,对于任何一项运动的专业运动员来说,这都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就是有一点让男单的小少年们有点汗流浃背——最近队长好像受了什么刺激,本来都挺佛系一人了,突然卷得可怕,而且笑得也很鬼畜啊有木有!

    池惊澜无辜路过,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情。

    这点情绪,他相信师兄很快就能自己调整过来,至于别的小项目出现的那些质疑,结果会证明一切,他理解自己现在的模样还不能让所有人信服,所以也不在乎这一时的质疑。

    一个礼拜很快过去,在池惊澜调整的新训练计划之下,整个花样滑冰的氛围都可以说是焕然一新。

    那些质疑声的全都没了,就是池惊澜走在路上,总是很容易被热情地邀请走,然后在他们的甜言蜜语中帮忙看问题看上好一会。

    后来男单的小少年们都吃醋了,看不下去隔壁天天来抢人,只要池惊澜出门,就有人保驾护航,只要有人来抢人,就开始争风吃醋,把池惊澜看得哭笑不得又有些招架不住。

    好在这样的日子没持续几天,后来池惊澜又去队医那边做了一次检查,终于拿到了解放通知书,可以开始恢复训练了。

    小少年大松一口气,大手一挥将摊子交给孙莹莹他们去收拾,钻进冰场不出来了。

    花滑队少了一个小教练,又多了一个卷王。

    专心致志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的,池惊澜认真起来堪比闭关,就连凌榆也默契地减少了过来的次数。

    他们都分得清轻重缓急,在这样关键的时刻,都在卯足了劲冲刺。

    在恢复训练期间,池惊澜还挑时间参加了两次名额选拔赛,以绝尘第一的姿态轻轻松松地拿到了名额。

    不过这一回的选拔赛并不公开,官方搞得特别神秘,连现场票都基本是内部票,只有一部分是抽奖的。

    有幸去了现场的冰迷一个个看完都在网上嚎疯了,但不管别人怎么问,他们手中也没漏出什么高清视频来,最多就是一些模糊的片段,尽管如此,其中少年高糊都能看出的轻松写意的绝尘姿态,还是吊起了所有人的胃口。

    但不论网友们如何抓耳挠腮,池惊澜始终沉得住气,不论外界对于他的讨论度多高,他都安安心心地沉浸在自己的训练中,几乎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直到冬奥会即将开始,各种预热活动纷至沓来,一个体育局官方预热视频的发出,引起了新的轰动。

    说是官方预热视频,不如说是一个官方采访视频,出于宣传的考虑,采访的都是话题度高一些的运动员,池惊澜也在其中。

    采访的问题也很简单,也就是问问运动员有什么目标,还有想对大家说什么。

    众人的回答都差不多,基本都是会加油,努力为国家争一口气,不辜负大家的支持之类的话,只有两个人突出地极为显眼。

    凌榆端着幅酷哥的架势,一句“还用问,当然是金牌!”和一句“看我表演”,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记者的无语凝噎。

    网友们看到这也愣了愣,不过凌榆嚣张惯了,也有嚣张的资本,会有这个回答他们还真不意外,很快便回过神,继续看下去,又愣住了。

    接在凌榆后面的就是池惊澜,采访的记者大概是正好抓住了池惊澜下训的时候,少年穿着黑色紧身的训练服,正埋在毛巾里擦汗,抬头看到镜头那一刻,神情都出现了片刻的茫然。

    训练服本就修身,加上池惊澜的身形太过卓越,肌肉线条完美,没有一丝赘肉还隐隐能看到腹肌的少年身形,配合上他抬头那一刻堪比建模的脸,给人的冲击力堪比目睹美人出浴。

    众人狠狠一愣,还没欣赏几秒,镜头中的少年就反应了过来,礼貌地朝着镜头打了个招呼,顺便套上羽绒服把自己裹了起来。

    还没等网友们扼腕叹息,他们又听到了少年声音平淡,内容却一点也不平淡的回答。

    “第一次参加奥运会,有什么小目标吗?”记者笑容慈祥,带着温和和鼓励。

    显然是怕这样年轻的小少年第一次参加奥运会信心不足。

    这样的担心很正常,不过显然,这一回是他多虑了。

    “体育竞技,除了冠军之外难道还会有别的目标吗?”

    少年平静的目光中带着疑惑,仿佛是真的不理解为何记者会问出这种问题。

    “咳咳,少年人有目标也是好事,加油!”

    记者刚从短道那边采访完过来,听到这如出一辙的回答,笑容一僵,不禁一噎,擦了把汗,帮忙找补了一句,才继续开口问道。

    “那你对冰迷们有什么想说的话吗?”记者眨眨眼,疯狂暗示,话说太死容易挨骂,他太清楚某些人听到前面池惊澜的回答会怎样“狂欢”了。

    “有。”

    池惊澜点了点头,转向镜头,眼神像是直视着镜头外的所有观众们,神色认真且锐利,嘴角却挂上了淡淡的笑意。

    人们只听到少年开口,带着自信与张扬。

    “请多相信我们一些,我们能做到。”

    他当然看懂了记者的暗示,但那又如何?

    池惊澜就是要告诉所有热爱着花滑,期待着花滑的人们——他们接下来会有璀璨光芒。

    第二百一十五章

    [哇哇哇, 池神这回答也太帅了,我要爱上他了!!]

    [是,你能做到, 我们相信你!!期待冬奥!]

    [这就是今年冬奥会的二号男单吧, 他好像没什么很有说服力的成绩啊,凌榆敢直接回答目标是金牌就算了, 他没有凌榆的实力和成绩, 这个回答也太年少轻狂不知天高地厚了吧= =]

    [没毛病啊, 体育竞技的目标不就该是冠军吗!连这句话都不敢承认的运动员能有什么精气神, 这小子我喜欢。]

    [有一说一, 这是池惊澜对网上某些言论的正面回应吧, 我本来以为他是个习惯被保护的乖乖小孩呢,没想到这么刚, 我要对他刮目相看了,而且正主都主动把责任抗自己身上了,某些人可别再溺爱下去了, 这可是体育竞技啊!]

    [确实, 知道的是花滑势弱太久宝贝天才,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奶孩子呢, 之前那么多事情都表明了, 池惊澜可没那么脆弱。]

    [楼上在说什么, 看不带……但是歪个楼, 有人看到小池穿上外套之前那紧身服下若隐若现的腹肌了吗……救命,好涩,我要母爱变质了啊啊啊啊!]

    [+1+1+10086!楼上我懂你啊, 我现在在疯狂劝说自己池宝还未成年,不然我就要抑制不了自己的狼性了=。=]

    [哦哟~好默契哦~嘻嘻嘻, 又磕到了!]

    随着冬奥的临近,外界讨论的热度也越来越高,官方这一采访合集一经发布,就马上被各个报纸的网媒,以及各种营销号转了出去,迅速掀起了一场巨大的讨论。

    而讨论的焦点,更是集中在了回答与众不同的两名运动员身上。

    凌榆因为近两年的成绩都非常能打,在整个体育竞技的圈子中都称得上是明星运动员,所以他的回答虽然很狂,但没什么人骂,还有很多人给他点赞。

    不过到池惊澜这里,情况又不一样了。

    之前池惊澜也出过几次圈,但都是一些很正经的大事,许多不了解花滑的人们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见过不少次,之前体坛地震好像跟他有点关系,但好像没听说有什么特别出圈的成绩的程度,这一次他的采访回答出来,直接刷新了太多人对他的印象。

    超出意料的东西总有人是不能马上接受的,加上还有许多路人,一时间有关池惊澜的评论简直成了群魔乱舞。

    有人大力支持,也有人嘲讽他不知天高地厚;有看好他的,也有持悲观态度的,更有人直接在评论区之间吵起来的,当然还有当谜语人的……至于有些在评论区脱裤子的,就不提了。

    总之热闹的很,连陈志国都被惊动了,特意找到了池惊澜,告诉他不必太在意网上的言论。

    然后得到了少年一脸疑惑的反问。

    “网上都说了些什么?”

    陈志国噎了一下,正思考着怎么措辞,就见自家小徒弟弯眼笑了起来,很是无所谓地摆了摆手。

    “我能猜到他们会吵些什么,多少年前就是那一套,等我拿出成绩来有些人就能闭嘴了,师父,我不在意,不用担心我。”

    池惊澜毫不避讳地提起曾经,借此证明自己真的不在意,不过很显然,陈志国被他这摊牌之后完全不装了的无谓态度再次噎了一下。

    知道你身份也不妨碍我担心你这个臭小子啊,陈志国有些恼羞成怒,想起什么,掏出手机打开一个聊天界面,然后点开一张图片,怼到了小徒弟的面前。

    “刚才你师兄发给我的,说你不开心的话可以跟你分享分享,诺,看看。”

    是谁不开心,池惊澜没有戳穿,配合地凑近看了看,无言。

    见过太多大世面的传奇仍然被截图中那些裤衩子满天飞的评论给震惊到了,很难想象师兄是以什么样的心态截下的这些图,恐怕是笑疯了……怪不得前一阵子朱承业崔 这几个货总往他身上扑。

    池惊澜终于知道了真相,但他宁愿自己不知道。

    陈志国看着自家徒弟瘫着张小脸,无声地拢了拢外套的小模样,顿时乐不可支,放过了他,手指往后一滑,划到了后面一张图,这回图片中是正经的评论。

    知道小师弟不爱关注舆论,柯苑泽便把他觉得值得一看的评论整合了一下,其中大多是网友们关于池惊澜那句“大家可以多相信我们”的讨论,不乏不太好听但是中肯的,但柯苑泽知道小师弟绝对能承受的住,也知道他其实最关注的就是这部分评论,便都整理了下来。

    咳咳,至于前一张图那些不太正经的评论,纯纯是他个人的小小恶趣味。

    池惊澜好笑又感动,不过没办法,谁让这是自家师兄呢,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自然是宠着了。

    不得不说,柯苑泽也着实很懂池惊澜,他整理的正经评论确实是戳到了池惊澜那颗懒得去乱七八糟的评论区里扒拉的心。

    池惊澜接过陈志国递过来的手机,神情认真地翻看了一会,才轻轻吐出一口气,把手机还了回去。

    “达到你的预期了吗,小惹事精?”陈志国调侃道。

    “达到了。”池惊澜心情不错,自动忽略了师父那调侃的称呼,点点头弯眼答道。

    甚至可以说是还超出了他的预期。

    正如那些中肯的评论所说,大概是之前花样滑冰尤其是男单沉寂了太久,并且很多选手明明有天赋,却在崭露头角之后莫名迅速销声匿迹一蹶不振的原因,不仅国家队内部的氛围畸形,就连冰迷们对于这个项目的态度都是有些畸形的。

    国家队内部的畸形已经被池惊澜他们强势整顿好了,但外部,习惯了之前的沉寂的冰迷们在面对如今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的天才们的时候,心态却还没有完全调整过来。

    可能是怕现在池惊澜他们的辉煌像从前那样只是昙花一现,也可能还处在不真实当中,对于现役的花滑运动员们,冰迷们有些过于小心翼翼了。

    但凡出去比赛,不论成绩如何,冰迷们的评论基本都是一派和谐地鼓励,可以说是做到了不给参赛运动员施加一点来自外部的压力。

    这样堪称溺爱的养孩子心态,在整个体坛都可以说是独一份,是其他项目的粉丝路过都要吐槽一句“这是在搞体竞还是在奶孩子啊”的程度。

    池惊澜知道他们的心意是好的,但他也清楚,花样滑冰是一项体育竞技,作为运动员,面对舆论,承担舆论的压力也是一项必修课。

    他们不该,也不能沉溺在没有压力的美好梦乡中,体育竞技永远是残酷而美丽的,一直被哄着往前走,是走不了多远的。

    而且再这样下去,冰迷们很容易挨骂,池惊澜被追着骂了那么多年,太清楚那些键盘侠的路数了,事实上,随着冬奥临近,花滑的知名度扩大,已经有不少人在骂了。

    池惊澜不希望这些勤勤恳恳看了花滑那么多年,真切希望着花样滑冰能够重新强大的冰迷们承担这份压力,这份压力也不该由他们来承担。

    之前他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现在正好趁着这个采访,告诉大家不必不安,不必再那么小心翼翼,有他们在,只要充满自信地看着他们就可以了。

    当然,池惊澜也知道,他那句话一说出去,肯定会有很多人立马转移火力到他身上。

    [把压力往自己身上揽,还吃力不讨好,怎么有时候聪明得很,有时候却又笨笨的。]

    池惊澜在采访先斩后奏之后,收到了来自师兄的如此锐评。

    “师兄,我们能顶住这样的糖衣炮弹,但你确定阿业他们不会飘吗?”池惊澜当时这般反问道。

    柯苑泽不置可否地耸耸肩,回答:“但他们的溺爱注定是一时的,等你们真的出了成绩,他们尝到甜头,压力你们还来不及。”

    就像众所周知的足球“日内瓦,退钱”事件,一旦恢复正常的生态,当运动员打出拉跨操作的时候,运动迷能骂地比黑粉还狠,总是让运动员们又爱又恨。

    不过池惊澜无所谓,发挥得不好被压力是应该的,只不过柯苑泽说的一点他不太同意。

    “但他们不应该因为溺爱被其他人嘲讽,这不是把应该由我们来承担的压力转接到他们身上了吗,我做不到心安理得地去享受这样的安逸。而且师兄,不是等‘你们’出成绩,是‘我们’。”

    “好好好。”柯苑泽甘拜下风,“这的确是你的一贯风格,行,我会帮你注意一下评论的,你不用去看。”

    于是池惊澜就这样被安排了,直到现在,他从陈志国这边收到了柯苑泽的“回答”。

    网友们的评论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平和有理智许多,这已经很好了,剩下的交给时间就可以。

    池惊澜愉快地结束了这场和师父的短暂会面,再次投入到了最后阶段的闭关冲刺训练里,再度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当中。

    直到距离冬奥会只剩一个多礼拜的时间,2018年2月1日,花样滑冰与短道速滑所有参赛运动员和工作人员包机出发,飞往韩国平昌。

    这次出发没有直播,也没有采访,只有一两个官方摄影师架着摄影机拍摄,不过因为阵仗不小,他们的出发时间也算不上秘密,所以接机的人并不少。

    池惊澜他们一出来,就听到了他们此起彼伏的祝福和加油声。

    接机的粉丝们很有分寸感,虽然一个个都激动得要命,但也没有谁不知分寸地凑上来,都保持着安全的距离——参加奥运的这些运动员可都是宝贝,他们怕自己磕碰着这些宝贝,嘴上喊得很大声,动作却都小心得不行。

    短道和花滑的参赛团也感受到了来自这些冰迷们的真诚和热爱,在一片善意的笑声中把自家的门面推到了最前面。

    被当成回馈冰迷的小福利的两位门面——池惊澜和凌榆对上彼此的视线,也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

    之前闭关训练,他们也很久没见了,没想到刚刚正说着小话,莫名就被起哄着推了出来。

    不过两人很配合,他们也是发自内心地感谢这些来支持他们的冰迷,尤其有些人看起来还是从很远的地方赶过来的。

    见到池惊澜和凌榆跟他们打招呼,来接机的冰迷们更加激动了,大概是感受到了来自国家队的纵然,他们在保持距离的同时,嘴上逐渐浪了起来。

    “池宝,妈妈爱你,冬奥加油!!”

    不知是谁打响了第一枪,瞬间池惊澜就拥有了一堆年轻貌美,比他大不了多少岁的妈妈。

    少年茫然地指了指自己,在保持乖巧和礼貌地说了声谢谢之后,还是没忍住开口。

    “但是你们应该生不出这么大的我。”

    “哈哈哈哈,太可爱了吧!!”众人笑做了一团。

    池惊澜抓抓自己头发,不觉得自己哪里说的有问题。

    与此同时,凌榆那边也爆发了一阵尖叫声,就是内容与池惊澜这边完全不同。

    池惊澜这边冰迷们自称妈妈,凌榆那边冰迷们直呼老公。

    少年不由得停住了脚步,幽幽地挪了过去。

    凌榆正想开口让他们换一个称呼——就算知道是玩笑地称呼但是乐乐在旁边他还是有点虚,就听到身旁传来了少年清脆的声音。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们一哥好像还没有到法定结婚年龄吧?”

    啧啧啧,小师弟这占有欲,啧啧啧,凌榆这不值钱的样子,柯苑泽站在人群中摇头感慨到,然后默默举起手机,把这一幕录了下来。

    凌榆顿时乐开了花,连自己说什么都忘了,整个人都陷入了找不着北的状态。

    “哦哦哦——”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冰迷们还有国家队的其他人们也瞬间起哄。

    “小师弟,你不懂,这叫女友粉,和法定结婚年龄没什么关系,不过大家,这确实不是法外之地啊,等会散了记得把自己落下的裤子收一收。”

    最后还是柯苑泽出场,把这碗狗粮披上了一个还算说得过去的外壳,还调侃了一波冰迷们,转移了一下话题。

    真可谓是善后的劳模,花滑队长苦中作乐地在心中自我调侃着。

    好在池惊澜也回过神来,轻咳两声,换回营业状态,跟冰迷们挥手说了拜拜。

    至于某位短道一哥,算了,他没救了。

    然后短道队和花滑队便重新整队,在冰迷们让出来的宽敞道路中走向了登机口。

    他们的身后传来了整齐划一,响彻云霄的祝词。

    “愿少年此行无憾,前路璀璨!冬奥加油!”

    少年有些惊讶地回眸,然后笑了笑,背身挥挥手,消失在了逆光中。

    第二百一十六章-冬奥(一)

    那整齐的祝贺荡气回肠, 久久不散,盘旋在天际之中,温柔地托着那承载着希望的航班平安抵达了平昌冬奥的奥运场地。

    中韩距离不远, 华国又为了能够对冬奥有充分的准备出发得很早, 因此华国的代表队是第一批抵达奥运村的,早得连韩国本国的运动员都还没有入住奥运村。

    平昌奥运会的主办方自然是收到了华国代表队抵达的消息, 不过他们的操作就有点抽象了。

    下午四五点, 池惊澜一行人抵达了平昌的机场, 迎接他们的不是主办方的官方引导人员, 而是扛着长枪短炮的当地媒体。

    刚下飞机的疲惫时刻, 可不是什么采访的好时机, 奥运会都还没有正式开始,主办方的某些小心思就已经昭然若揭了。

    仗着这是全世界的盛会, 知道华国不会给他们脸色看,或者说给他们脸色看他们反而更加兴奋,那些媒体们的举动绝对称不上温和。

    这一回华国的代表队没有再把池惊澜和凌榆推出去, 也没有让任何运动员出面, 几位领队和教练顶在前面, 滴水不漏地应付着那些媒体们, 然后带着运动员们一路披荆斩棘杀了出去。

    然后平昌主办方的引导人员才姗姗来迟, 挂着不太真诚的赔笑, 让华国代表队又在冷风中站了好一会, 才喊来了两辆大巴车。

    大巴车重新刷了平昌冬奥的新漆,但车牌是生锈的,椅子是掉漆的, 位置是不太够得有些人站着挤挤巴巴的,去奥运村的路是颠簸不平的。

    颠了一个多小时, 经过一通折腾,华国代表队下飞机的时候天还亮着,等他们抵达奥运村的时候,已经是夜色浓厚了。

    奥运村还没什么人入住,黑乎乎的一片,池惊澜看着眼前的荒芜,本来因为晕机和颠簸泛白的面无表情的小脸也再度挂上了笑容——别误会,嘲讽的笑。

    他算是明白了,为何韩国本地的运动员没入住奥运村,就这荒郊野岭宛若阴森鬼地的地方,恐怕直到整个冬奥结束,本土的运动员都不会入住这里。

    涵养好如池惊澜都气笑了,更别说其他人了。

    “果然是国土越小,气度越小。”

    “嘿,阿泽,你可不能这么说,说不定他们只是单纯的穷且自大呢?”

    能负责安排他们的官方引导人员一定是懂汉语的,柯苑泽和凌榆明知这一点,还刻意站到了那人附近,一唱一和地唱起了双簧。

    那位导游脸都憋紫了,硬是装作了听不懂中文的模样。

    出了口气,凌榆又小跑回池惊澜身旁,有些担心地开口:“乐乐,你还好吗,不知道他们还得搞多久我们才能住进去,啧,这群棒子肯定是故意的,可惜附近也没酒店,不然谁还搭理他们。”

    “没事。”池惊澜轻轻摇了摇头,表情也恢复了平静,“站了会我好多了,住进去应该快了,为了自己的面子,他们不会在这个环节拖,但里面的设施估计不怎么样,这就是纯粹实力不行了。”

    棒子国和华国不对付已久,下飞机之后那些媒体和破破烂烂的大巴可能是他们故意为之,但奥运村面对全世界,外表看上去就这么小家子气,真的只能是他们国力不行了。

    这种面无表情地陈述事实的语气才是最扎心的,官方的那位工作人员正咳嗽一声,打算好好给他们介绍(炫耀)一下他们花费了大力气,精心打造的奥运村,听到池惊澜这句话,早就准备好的稿子顿时胎死腹中。

    他这下终于不多话了,蔫了吧唧,像是别人欠了他百八万的模样带着华国代表队非常草率地在稀稀拉拉亮起了一点灯的奥运村里办理了入住,然后就想溜,被陈志国他们出面施压摁住了。

    没说清楚布局和各个场馆的功能性就想走?没门。

    而且已经很晚了,众人还没有吃上晚饭,大晚上的,奥运村的食堂自然是没有开门的,就算开了门,就这边拿烧烤小料当主菜的“高档”风格,教练们也不放心自家运动员们吃那些糟糠。

    好在他们很有先见之明地自带了厨师和食材,在压着那位“导游”问出食堂的厨房位置和钥匙之后,终于让所有人在抵达平昌的第一个晚上,在奔波了好几个小时,还吹了一路冷风之后,吃上了一顿热气腾腾的家常菜。

    感动得某些年纪小的都要飞扑到几位厨师身上了。

    当然,下飞机被棒子国摆了一道,华国也不是什么好捏的软柿子,自然是要反击的。

    不过这就不用教练还有运动员他们去操心了,官方特派的摄影师此刻就发挥了作用。

    他不仅仅只是负责整个奥运会纪录片素材的拍摄,也同样负责在官号上更新一些华国代表队的准备和参赛日常,今天他同样也气狠了,吃完晚饭之后他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拿出笔记本在狭小的书桌上咔咔一顿操作,很快就剪出了一个小短片。

    然后配上简单的简介:刚下飞机就遇到了热情的媒体们,乘坐当地特色风情的大巴车,晚上十点,我们终于住进奥运村啦!

    热情的媒体,镜头给了眼神带着对热度的狂热,动作激动的记者;特色风情的大巴车,镜头给了掉漆的座椅,以及隔着不太干净的玻璃窗,上上下下颠簸不停的窗外风景;最后的奥运村,镜头给了还没亮灯时幽森得像一片烂尾楼的建筑群。

    没有说一个字的不满,也没有人能抓的出一点错处,整个短视频却充满了高级的阴阳怪气。

    视频是半夜发布的,依然瞬间掀起了很大的热度。

    花滑和短道作为第一批出发的奥运队伍,所有关注着冬季项目体育迷们都在关注着他们,棒子国如此明显的小家子气的举动,可不仅仅只惹到了花样滑冰和短道速滑的冰迷,而是直接撞在了所有人的枪口上。

    就连官方都默默给这视频点了个赞。

    [偷国就是偷国,世界性的盛会也这么小家子气,把单方面的恩怨摆到台面上来,他们难道很得意不成?]

    [好家伙,我刚去看了看,他们应该五点就抵达平昌了,这十点才到奥运村??别太过分了某些主办方。]

    [刚刚镜头闪过的时候我看到池惊澜脸色都惨白了,没事吧我们的宝贝运动员们……棒子国这架势,我开始担心了orz]

    [兄弟,你的阴阳怪气我喜欢,但是私信记得关,外网有人搬运了你的视频,已经有人骂起来了。]

    [?NND,他们敢?骂回去,冲啊兄弟们!]

    一场酣畅淋漓的骂战持续了几乎一个晚上,华国的体育迷们同仇敌忾,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

    还吸引了许多其他冬奥参赛国的外网网友们,也难得站在了华国这一边,把棒子国喷了个狗血淋头,他们也不想自家的运动员去参加冬奥会是去遭罪的。

    至于摄影师本人,也没想到他加班加点赶出来只为出一口恶气的短视频能有如此之大的热度,发完视频就倒头秒睡了。

    他也跟着奔波了一天,还一直扛着大块头,剪视频全靠那口气撑着,不过他要是知道自己的视频有如此成效,恐怕就算是睡着了,也会半夜被自己笑醒。

    第二天等他爬起来了解了一下情况,顿时神清气爽,连上班都有劲了。

    扛着大块头出门,一路上碰到了许多工作人员和运动员,都是一副这下出气了的愉悦神情,见到他纷纷给他比了大拇指。

    吃早饭的时候,大家也都在讨论这件事。

    “呀,邱哥,大功臣大功臣,这口气出的太爽了,快来,一起吃早饭,今天师傅们做的饭菜也巨香。”有人招呼道。

    “嗯?但我还得拍你们?”

    “无所谓啦,你的机子又不是没腿,架那就好嘛。”

    “那行。”

    摄影师也还是个年轻人,就是嘴上客气地推脱了一下,很快也兴奋地加入了聊天。

    “听说了吗,昨天晚上棒子国网友们都被骂破防了,他们觉得是污蔑哈哈哈哈,这也太好笑了。”

    “讲个笑话,他们觉得自己被侮辱了,原因是有人把他们做的事情复述了一遍。”

    “哈哈哈哈哈哈点了!这是上赶着认罪呢~”

    “邱哥,你这招太绝了,这下我看这群棒子还敢不敢敷衍,背后有靠山的感觉真爽!”

    “哈哈哈阴阳怪气比直接骂他们还爽。”

    “欸,话可不能这么说。”摄影师放下筷子,一本正经地开口:“我可没有阴阳怪气,我只是陈述了一下事实而已。”

    “对对对对,瞧我这张嘴,陈述事实陈述事实,只是单纯的陈述事实,别的我们可什么都没说!”

    “你们在聊什么,昨晚的事吗,加我一个,加我一个!”

    纪云星本来端着自己的餐盘身形飘忽地游荡,看到他们聚在一起,瞬间兴奋了起来。

    有人见状给他让出了一个位置,打趣:“不是听说你们被禁网了吗,怎么,消息居然这么灵通,一看就是熬了个大夜啊。”

    某些小孩因为第一次参加奥运会紧张得上吐下泻,被教练强制禁网的光辉事迹早就传遍了整个代表队。

    “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纪云星嘟囔了一句,很快就理直气壮起来:“看你的黑眼圈也是彼此彼此,大魔王禁了我们的网,没禁老大的呀,我们看他的不就行了!”

    当然,凌榆身为队长,还是很靠谱的,也是因为这件事本身足够大快人心,能够很好得提升士气,才顶着“军令”浅浅放了个水。

    “不过说起你们队长,刚刚我好像还看见他和你一起拿早餐呢,人呢,怎么不见了?”

    “哦,他呀。”纪云星咽下一口粥,开口:“阿澜昨天冷风吹了太久着凉了有点低烧,老大给他送早餐去了。”

    “啊?该死天杀的棒子,池少没事吧?”

    “不知道,我打算吃完早饭去看看。”纪云星说。

    “一起,我也去。”

    “加我一个!”

    众人纷纷响应道,摄影师也加速吃完了自己的早饭,重新扛起摄影机,默默跟在了众人身后。

    结果谁也没想到,他们一群人到达池惊澜的房间的时候,首先看到的不是病了的池惊澜,而是一出劲爆的热闹。

    奥运村里运动员们住的房间基本都是双人间,甚至比一般的标准双人间还要更加紧凑一些。

    池惊澜和柯苑泽自然住在一间里,大概是因为凌榆过来送早餐,他们的房门大开着,又因为房间比较小,所以只要走近一点,房间内所有的景象就能一览无余。

    于是本来是来探望池惊澜的众人,在离他们房间还有几米,在这个房间里的人看不到他们,他们却能把房间里的人看得清清楚楚的微妙距离。

    ——看到了柯苑泽冷笑着拎着凌榆的领子,把他贯在了墙上的震撼画面。

    而平常在外面酷毙了,狂得不可一世的短道一哥却丝毫没有一点要反抗的意思,目光游移,脸和耳朵都红红的,甚至是一副被欺负了的小媳妇模样。

    纪云星:???

    其他人:?????

    摄影师也震惊地后撤了一步,但他足够有职业素养,依然稳住了自己的手,甚至还给自己的大块头重新手动调整了一下焦距,放大聚焦了房间里的劲爆场面。

    有大瓜,他吃吃吃!

    至于人们本来要来看望的小病人,此刻正站在一旁的垃圾桶旁边,手里拿着一个方方的东西,看不清是什么,也没去阻止柯苑泽和凌榆,表情看起来还带着浅浅的无语。

    池惊澜很少会有这么生动的表情,脸色看起来也还不错,人们松了一口气之后,心中更加抓耳挠腮地好奇了。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然后他们就听到了柯苑泽咬牙切齿的声音。

    “凌榆!你能不能把你脑子里的黄色废料倒掉一点!!”

    第二百一十七章-冬奥(二)

    本来人们看到这一幕还真以为这两尊大佛发生了什么矛盾呢, 但柯苑泽这话一出来,还有池惊澜那一点也不拦着的姿态,他们就知道不是什么大事了。

    心放下的同时, 人们的脸色也瞬间变得奇异起来。

    不过池惊澜有些太敏锐了,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们的动静,往旁边跨了一步, 抬眸便发现了他们。

    人们有些可惜, 以为自己是看不了热闹了, 正想上前跟他打招呼, 却没想到少年只是惊讶地挑了挑眉, 然后无声地朝他们摆了摆手, 背着旁边正互相“扯头花”的柯苑泽和凌榆,食指树到唇前, 朝他们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欸?

    众人瞬间停住脚步,彼此心照不宣,默契地继续看起了热闹。

    别的不说, 柯苑泽这句话可真够劲爆的。

    花样滑冰的男单队长一向温和有礼, 极少失态, 众人还是头一次见到他这样鲜活的气急败坏的模样。

    倒不像是真正的生气, 在场也有不少花滑队的人, 他们见过柯苑泽真正生气的模样, 还不止一次——之前池惊澜出事的时候, 曹正德事件的时候,还有最终花滑地震的那个时候。

    柯苑泽真正生气的时候,浑身的低气压他们都得绕道而走, 可不像现在。

    该怎么去形容呢,有人嘟囔着说出了精髓。

    “怎么感觉那么像我哥知道我妹谈了, 自家白菜被猪拱了的那副模样啊。”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赞同,然后骤然转头。

    等等,那这么说,谁是白菜,谁是猪?

    呵呵,还能是谁?

    凌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还是要狠狠地倒一倒才行。

    柯苑泽勾起一抹冷笑,又把“某只拱了白菜的猪”往墙上怼了怼。

    凌榆被拎着,完全不敢反抗,轻咳两声,滑跪得十分迅速。

    “对不起,我错了。”

    但是谁看到心上人拿着那东西能完全忍住不浮想联翩啊,凌榆在心中嘟囔,嘴上说着抱歉,眼神却都不愿意搭理柯苑泽一眼,亮晶晶地看着不远处的池惊澜,极黑的眸子中有灼热的火光跃动,闪烁着抑制不住的决心和期待。

    虽然凌榆总告诉自己不要操之过急,不要吓到池惊澜,但到底年轻气盛,感情太过炽烈,难以克制。

    而且这是凌榆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扛起大旗的奥运之行,难免有些激动得过了头。

    结果就成了这样一副完完全全的孔雀开屏的状态。

    要问到底怎么回事?

    事情其实也挺简单的。

    池惊澜昨晚吃完饭回房间之后就感觉不太妙,知道自己大概是在外面吹了太久受凉了,第二天起来可能会发烧——在赛场之外他一直比较脆皮,经验很是丰富。

    所以他跟柯苑泽说了一声,连房间都没来得及收拾,倒头就睡了。

    果不其然半夜就发起了低烧,迷迷糊糊地爬起来把柯苑泽给他准备好的药吞了之后再次睡下,再睁眼的时候凌榆就已经把早餐给他们带过来了。

    闷了半宿,除了还有点虚弱,烧已经差不多退了,三人一起在小桌子上吃完了早饭,池惊澜就决定把房间收拾一下。

    本来昨天就该收拾的,这是池惊澜的习惯,只不过昨天身体不适才耽误到了现在。

    凌榆赖着不愿这就离开,屁颠屁颠地也加入了整理的队伍。

    然后就是精彩部分了——天知道奥运会的主办方为什么会这么执着这个东西,几十年前就在运动员的房间里放避yun药,如今科技进步了,换成了TT。

    池惊澜拿起那东西,一本正经地跟自家师兄讨论着时代的发展和主办方为何如此坚持不懈的时候,凌榆挤了过来。

    然后这货看着池惊澜拿着的东西,瞬间就眼神飘忽,面红耳赤了起来。

    一看就是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废物东西。

    平常自己看不见就算了,明晃晃地在自己眼前拱自家水灵灵的小白菜,这柯苑泽能忍?

    他当然忍不了。

    于是就有了众人看到的那一幕。

    柯苑泽实在是无语极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痴汉呢,没眼看,实在没眼看,赶又赶不走,骂又骂不穿他这铜墙铁壁的脸皮,狗尾巴都要摇出火花了。

    再一看身后的小师弟,表情也从一开始的无语变成了包着芝麻馅的笑。

    柯苑泽木着脸松开了手,突然感觉自己很多余。

    但他也不是多余一次两次了,反正房间也收拾好了,他作为这间房间的主人之一,有权利把某位碍眼人士赶出门外。

    花滑队长展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拎着凌榆的领子,把他放出了门外。

    正要开口赶人,两人齐刷刷地对上了门外不知道多少双灼热且八卦的双眼。

    柯苑泽:…………

    凌榆:…………

    之前他们的位置是看不到门外站着的众人的,所以他们也完全没有想到,一出来会对上这样的“大场面”,而且看众人的眼神,怕是把他们刚才的举动全部收入了眼中。

    两个平常就极为重视自己偶像包袱的男人顿时眼前一黑,对视一眼,视线碰撞出劈里啪啦的火花,不是想把自己塞回娘胎回炉重造,是想把对方塞回娘胎回路重造。

    最终还是柯苑泽反应更快,极速后撤一步,撤回房间,然后“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下一秒,柯苑泽又面无表情地打开房间门,仿佛是要确认一下刚才的那一幕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嗯,不是幻觉。

    于是人们又听到了一声熟悉的“砰”的关门声。

    只留凌榆与一众吃瓜群众面面相觑,很快短道一哥便顶不住如此社死的场面,绷着张俊脸,落荒而逃。

    同时房间门正好再一次被打开,但这一次开门不是柯苑泽,而是众人本来打算过来探望的目标——池惊澜。

    人们只见少年看着凌榆仓皇离去的背影眯着眼笑了笑,带着他们有些捉摸不透的腹黑劲,然后才转身看他们,一副自己完全与此事无关的模样无辜地笑了笑,开口道。

    “大家都站在这里是做什么?”

    少年脸色还有一点点白,但是精气神看起来已经很是不错。

    穆子宁上前一步,神情还带着些担忧,问:“听说你昨晚发烧了?怎么不告诉我们,我们可以帮你带早饭呀。”

    “是呀,就不麻烦隔壁那位队长了,他那么忙,还要天天跑来跑去多累,阿池,我们有的是时间呀!”朱承业拍拍自己的胸脯,信誓旦旦道。

    像穆子宁朱承业还有崔晟睿他们,因为本身天赋出众,虽然这一次没有拿到奥运的名额,但教练组们还是决定让他们来感受一下奥运的氛围,所以都是以工作人员的身份随行的。

    的确是如朱承业所说,他们别的不多,时间最多。

    只不过这话说的是没错,但话中那若有若无的争风吃醋,就是少年人们对朋友明晃晃的占有欲了。

    刚才柯苑泽和凌榆的对话,以及凌榆那严重崩了他平常人设的反应,让他们有了深深的危机感。

    就连已经基本猜到了真相的穆子宁,也抿着唇,点头附和了朱承业的话。

    池惊澜愣了愣,有些哭笑不得。

    谁能想到他曾经一个大名鼎鼎的独行侠,如今竟然会陷入这种奇妙的修罗场。

    不过他有些贪心,哪一边他都想要。

    少年弯眼笑了笑,抬臂摆了摆手:“不用,只是低烧,已经退了,明天早上我去找你们,一起去食堂?”

    “真的吗?”崔晟睿眼神亮晶晶地问,其他几人也都期待地看向池惊澜。

    小少年们真的很好哄,池惊澜弯着眼,点头应道:“当然呀。”

    至于凌榆,社死了这么一回,恐怕得缓个一阵子,还是私下去找个时间哄哄人吧。

    “欸,阿池,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此时,纪云星终于发现了池惊澜手上拿着东西,挠了挠头,直不楞登地直接开口问道。

    他没有发现,其他人的表情早已变得有些微妙。

    不少人早就认了出来,那是什么东西。

    再一联想之前柯苑泽的那句“黄色废料”,刚才那尤其像大舅哥因自家白菜被别家猪拱而怒发冲冠的场景,谁是白菜,谁是“猪”,仿佛也已经一目了然。

    ……等等,他们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嗯?”池惊澜本人倒是坦坦荡荡,似乎完全不知他们在想什么,大方地朝他们展示了一下手心的方盒子,然后回身潇洒一抛,那东西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落入了房间里的垃圾桶里。

    “刚刚在收拾房间,突然被打断忘记丢了,你们房间里也都有,奥运会的主办方的确是一如既往。”

    池惊澜摊了摊手无所谓地笑道,大概是因为曾经在国外学习的经历,他从不觉得这是什么需要避讳的东西。

    他的坦荡也感染了众人,大家都放松了下来,纷纷笑着响应回去也要去把这东西丢了,然后被旁边的人锤了一拳肩膀,调侃他难不成还想用?

    众人笑闹了一阵,也确认了池惊澜的确没有大碍,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来,又浩浩荡荡地离开了。

    池惊澜笑笑,回到房间关上门,身后传来了另一位社死人士的幽幽的声音。

    “小师弟,你刚才,真的是[忘记丢了]吗?”

    柯苑泽瞧着可不是,小师弟分明是在暗戳戳地宣誓主权,别以为他没发现小师弟已经看见了外面的那群人。

    他们被吓个半死的时候,小师弟可淡定的不得了呢。

    呵,建立在他们的社死之上。

    “师兄,看破不说破。”池惊澜眨眨眼,调皮笑道。

    柯苑泽轻哼一声,最终还是轻拿轻放,继续和池惊澜一起收拾起了刚才收拾到一半的房间。

    不过池惊澜也没忘了抽时间安抚了一下某人,那天下午还去找了一下摄影师,把上午的录像带要了过去。

    所以这事并没有登上那天摄影师的冬奥每日小剧场,只不过经过吃瓜群众的口口相传,还是流露出去了不少,倒是成了一个未解之谜。

    如此有趣的小插曲也缓了缓众人对于奥运的紧张之情,接下来也就是按部就班的训练和适应了。

    其他国家的代表队也陆陆续续地抵达了奥运村。

    俄罗斯代表队到达的时候,池惊澜还特意过去了一趟,迎接了一下自己的好友伊万,当然,也终于找到时间见到了自己的老友——霍普·伦恩教练。

    之前因为各种意外,加上霍普·伦恩因为上了年纪减少了出国的行程,自从那次大奖赛退赛写了一封信由伊万转交后,他们还没有真正的见面过。

    虽然中间他们也会偶尔通过伊万有些交流,但这哪比得上面对面的重逢呢?

    悠长的时间无法抹平那些浓墨重彩的感情,就像琥珀一般,岁月只会使其更加熠熠闪光。

    自那以后,池惊澜本来两点一线的赛前准备生活又多了一个点。

    保持一定的训练,适应场地,闲暇时与好友们交流一番,时间过得也很快。

    *

    冬奥会的热度也在全世界范围内愈发火热,在各国代表队陆续抵达的期间,更是出了不少事情,有的有趣,有的抓马。

    比如瑞士的厨师要买一千五百个鸡蛋,结果人工智能翻译出了错,送过去了一万五千个鸡蛋,那个大场面,当时吸引了几乎整个奥运村的人去看热闹。

    又比如每个国家的代表队落地之后都会吐槽的第一件事——棒子国准备的食堂饭菜是什么泡菜大会。

    而棒子国的下饭操作还不止于此,在各国领导人差不多到齐之后,韩国组织各国外交官和领队们举办了一场宴会。

    凌榆当时还跟池惊澜他们吐槽这怕不是什么鸿门宴,没成想一语成谶,真成了鸿门宴。

    当天晚上,参加宴会的人几乎都倒下了,厕所更是全都爆满——那真是一场轰轰烈烈的食物中毒。

    更恐怖的是这件事韩国主办方并不是故意的也不可能是故意的,反而显得这场食物中毒更加抓马了。

    很多国家没有自带厨师的运动员们在吃了两天糠咽菜之后本就无法忍受了,出了这事更是直接吓了个半死,不愿再吃棒子国准备的吃食了。

    但入驻奥运村的人需要早早上报,也没法当场从自己国家再摇几个厨师过来,于是纷纷找上了自带厨师的几个国家。

    论美食,无人能超越华国,华国的代表队也实在没想到,原本只想给自己人开个小灶,没想到还能赚这么一波外快,而且赚的盆满钵满。

    最好笑的后来那些蹭饭的国家求爷爷告奶奶地去买食材,竟然真的把瑞士那送错的一万五千个鸡蛋给解决了,华国的运动员们听闻这件事笑了半天都没缓过来。

    没办法,就食堂这天天泡菜配紫菜的,其他国家的运动员们宁愿天天顿顿都吃鸡蛋。

    而且华国厨师做鸡蛋的花样是真多啊,什么水蒸蛋、荷包蛋、跑蛋,番茄炒蛋,竹笋炒蛋……等等等等,国外的运动员们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花样,吃的根本停不下来,要不是还记着比赛,恐怕方圆几里的食材都能被他们搬空上交到华国的厨师手里。

    于是便出现了非常魔幻的一件事,明明这一次冬奥会的主办方是韩国,但许许多多外国运动员在自己账号上更新的视频却没有一个夸赞韩国的,基本都是吐槽,但对于华国,都是清一色的夸赞和赞扬。

    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自己穿越到了四年后,看得是北京冬奥会呢。

    要知道冬季项目华国从来不是强国,这一次也是走的低调谦逊的风格,就连他们自己都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出圈。

    这一波是厨师立大功。

    但若是要问爽不爽?

    华国爽死了,尤其是当他们看到主办方的工作人员黑透了的脸时,更是直接笑得停不下来。

    网友们也爽死了,纷纷分享自家的特色美食,在全世界掀起了一股华国美食热。

    平昌冬奥会确实创收了,给华国的旅游业创造了极大的收益,咳咳,当然,这是后话。

    但就算是现在,也连带着华国的运动员们在奥运村里更加昂首挺胸起来,还因此和不少其他国家的运动员以及教练们建立了深厚的关系。

    这可都是之后可能用得上的人脉啊,不少人极妒的眼睛都红了。

    谁让他们没有他们华夏悠久历史中沉淀出来的深厚美食底蕴呢,华国人骄傲挺胸。

    时间就在这样的热闹中轰轰烈烈地流逝,很快,便到了这一届平昌冬奥会真正开始的时间。

    2018年2月9日,当地时间晚上八点,平昌冬奥会的开幕式将在全世界进行同步直播。

    但对于花样滑冰来说,他们真正的奥运会,并不是在开幕式之后才开始。

    在开幕式之前,他们就要打响属于他们的第一枪——花样滑冰团体赛中的男单短节目与双人滑短节目将于九号上午十点正式开始。

    也同样是承接花滑和短道的这个江陵冰上运动场迎来的第一场冬奥会比赛。

    八号晚,池惊澜吃完晚饭回房间休息的时候,房间门再一次被敲响了。

    柯苑泽去开的门,发现是摄影师以及凌榆,摄影师依然扛着他从不离身的大块头,凌榆则穿着一身耍帅的风衣,像是刚从外面回来,手里拿着个平板,平板里传出了音乐,而他正专注地看得津津有味。

    见他开了门,凌榆便暂停了平板中的视频,抬手跟他们打了个招呼,然后把手中的平板还给了摄影师,站到了一旁。

    柯苑泽一看就知道他大概是半路回来恰好看见摄影师过来才一起跟过来的,摄影师才是主人公。

    花滑队长嘴角抽了抽,无视凌榆那刻意凹出来的耍帅姿势,看向摄影师,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

    “你好,有什么事吗?”

    “今天有冰迷发布了一个剪辑视频,算是一个微型纪录片,也是为你们的冬奥之行送上的祝福视频,在网上引起了很大的共鸣和热度,也有很多冰迷艾特了官方,希望你们能看到。”

    “所以我来问一问,如果愿意的话正好我也能当作今天小剧场的素材,不愿意也没关系,好好备战才是最重要的。”

    摄影师也没卖关子,如竹筒倒豆子一般,交代了个干净,也给足了他们空间。

    柯苑泽犹豫了一下,看了眼身后正闭目养神,明显已经完全进入了备战状态的小师弟,思索了片刻正决定拒绝,一旁的凌榆出声了。

    “可以问问乐乐,我刚看了,剪得不错,看一下也不是坏事,让乐乐自己决定吧。”

    池惊澜正好又在脑海中模拟完了一遍明天早上的节目,睁眼发现他们站在门口,便走了过来问发生了什么事。

    听完了来龙去脉,池惊澜没有犹豫,点了点头便答应了。

    既然是摄影师和凌榆都看过并且认为值得一看的视频,那想必是冰迷花了很多精力才剪出来的视频,池惊澜不想辜负冰迷们的用心,而且就几分钟的时间,也不会影响到他的状态。

    池惊澜对自己的状态还是很有数的,他往旁边让了让,让摄影师进了屋。

    当然,凌榆也恬不知耻地跟了进来。

    然后摄影师把平板往屋内那小桌子上一放,柯苑泽也在一旁坐下,进度条被拉到开头,几人一起看起了剪辑视频。

    凌榆虽然刚刚在路上看过了,但是当视频的声音再次响起的时候,他的神色依然再度认真了起来,是赛场上才能见到的那种认真,也是凌榆对这个视频剪辑着真诚地认可与感谢。

    摄影师轻轻放下自己的大块头架起在一旁,连呼吸声都不由自主地放轻。

    这一个剪辑视频的确非常用心,从开头就可见一斑。

    ——以池惊澜和凌榆的冬奥采访作为开场旁白,在他们坚定地说出冠军的清朗声音中,在热血却又带着悲壮底色的BGM中,黑底白字的字幕逐渐隐没。

    下一刻,画面闪出。

    凌榆出道以来受伤过,跌倒过,克服了不知多少困难、不公才成长为顶天立地的支柱的六七年,池惊澜出现在公众视线中,明明不长却无比坎坷的一年多时间,漫长的时间浓缩在几十秒中,如同胶片一般闪过,而后在副歌的高潮前,画面骤然由彩色转为黑白。

    [我们的国家正遭受着侵略]

    [我们的民族正经受着战争的苦难]

    [正因为这样,我们才比任何时候更需要尊严,更需要奥林匹克]

    那是1932年,美国洛杉矶奥运会,刘长春跨越万里关山,单刀赴会,成为第一位正式参加奥运会的中国运动员。

    在海中漂泊了近一个月的时间,他只为在风雨飘摇,家国不稳,外敌环伺之时,向全世界宣告——泱泱中华仍在,仍有信念,有热血。

    “此次我中华健儿,单刀赴会,万里关山,此刻国运艰难,望君奋勇向前,让我后辈远离这般苦难。”

    ——当年的报道中这般写道。

    时至今日,当时的希冀,也终于成为了现实。

    副歌的高潮骤然响起,在越发高昂的曲调中,画面也逐渐人声鼎沸,热血激扬起来。

    下一位出现的人物,是曾经的那位传奇——池澜。

    他是华国乃至整个亚洲第一个的花样滑冰奥运冠军得主,更是为华国夺下了第一枚奥运会的金牌,甚至蝉联的世界级传奇人物。

    自从之前那些人的恶行爆光,越来越多的人放出了他们家中有关于这位传奇的资料,静态的报纸报道,动态的黑白比赛片段,如同百花齐放一般,将过去的岁月在如今人们的眼前重现。

    而这些资料在剪辑手的妙手中,当年传奇巅峰时刻的意气风发更是跃然眼前。

    但视频并不止于此。

    下一刻,画面的色彩骤然绚烂起来,黑白色的传奇跃到最高点的时候,落下的是彩色的青葱少年,同一个四周跳,后者更加得高飘远,但却融合得毫无违和感。

    ——池澜,池惊澜。

    画面再次切换,是短道队大魔王教练林桓比赛时期的冠军冲线时刻,再一次无缝衔接上了凌榆夺冠冲线后,手指指向天际,意气风发的模样。

    ——林桓,凌榆。

    这是华国冬季项目最为辉煌的过去,也是此刻最有希望的未来。

    同样,也是体育竞技永远少不了的两个字——传承。

    既然有传承,那也少不了守望,在没有绝世天才横空出世的时候,仍然有人在破破烂烂的环境中缝缝补补,艰难地撑起了一片天。

    ——男单里一己之力撑了近两个周期,让华国的花滑男单没有沦落到退出国际舞台的柯苑泽;女单里被发育关苦苦折磨,却永不放弃的女孩们;以及双人滑里,虽然结局令人唏嘘,但比赛时发挥和成绩无人可以否定的齐文光的各任组合。

    众人的影像一个接一个地闪过,逐渐加快了速度,到最后,屏幕中央出现了一笔浓墨,骤然晕开。

    为了维护自己的教练,为了守护花样滑冰的光明和未来,花滑众人无比整齐的退赛声明,在画面中一个个罗列,又重合起来,仿佛也象征了所有人的众志成城,齐心协力。

    然后便是那一场记者发布会,是孙莹莹冷静无比,却字字泣血的陈述,是花样滑冰整整几十年的沉疴被彻底割去,带着血与痛的彻底成长,也是整个体坛的一场扫黑除恶。

    在最后一段昂扬的歌声中,这些画面变换着交叠又隐没,最后人声落下,在钟表的滴答声中,画面回归现实。

    镜头瞬间变得摇摇晃晃起来,嘈杂的人声瞬间布满了整个房间。

    池惊澜一秒就认了出来,这是他们出发那天,冰迷们接机的场景,而这段视频很明显是来自其中一位接机的冰迷的第一视角。

    他的眼神闪了闪,猜到了接下来的发展。

    果不其然,下一秒他听到了这第一视角主人的倒数声。

    “三,二,一,喊!”

    “愿此行少年无憾,前路灿烂!冬奥加油!”

    是那天他们听到的整齐划一的口号。

    视频的最后,画面定格在了那天他们踏出登机口时,逆着光,有人挥着手,有人比OK,还有人食指中止并拢,点在太阳穴上往外一挥,各式各样,却都是应下了那声祝福的照片。

    池惊澜自己更是清楚,那同样是他们的承诺。

    运动员们意气风发,就此出征。

    氛围感和史诗感在那张照片中体现得淋漓尽致,以至于视频彻底播放完,房间重新恢复静默,画面也黑屏的时候,几人即使作文当事人,也还没完全回过神来。

    池惊澜手捂上心口,闭了闭眼,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

    他没说什么,静静地把平板还给了摄影师。

    但少年身上燃烧的,更加旺盛的战意,在场其他三人却都感受得清清楚楚。

    *

    当天晚上,国内所有关注了池惊澜社交账号的冰迷们收到了一条新的关注人发博提醒。

    他们八百年不发东西的小天才上线了,转发了那个剪辑,还有言简意赅的两个字。

    【谢谢。】

    池惊澜当然知道自己这一举动会引起多大的舆论,也知道肯定又有一群人要抓着他赛前还看手机这点唱衰嘲讽。

    但他不在乎,他永远不可能因为怕那些舆论,而选择辜负冰迷的心意。

    转发就是他的态度,心脏强大的少年丝毫不受影响,下线之后又去冰场进行了一会晚间训练,才回到房间歇下。

    转瞬,就是第二天早上。

    少年批上战袍,奔赴战场。

    第二百一十八章-冬奥(三)

    江陵冰上体育场承办了这一届平昌冬奥会所有的花样滑冰比赛与短道速滑比赛, 而作为比开幕式还更早开始的花样滑冰团体赛,也同样是江陵冰上体育场第一场冬奥比赛。

    听起来是很有意义,但现实却并非如此。

    就像在比赛中实力越强大的往往越晚出场一般, 花样滑冰团体赛被安排在这个时间, 本身就是因为这个项目热度不高。

    第一场比赛不一定是因为被重视所以在第一场,也有可能只是为了起到一个热场子的作用所以在第一场。

    当然, 会造成这样的情况也是有原因的。

    花样滑冰团体赛这个比赛项目历史太短暂, 是上一届索契冬奥会才登上奥运赛场的项目, 在此之前只是一些国家自己的自娱自乐, 受到的重视程度就肯定比不上其他传统要保奖牌的热门项目。

    其次, 花样滑冰团体赛包含了花滑的所有项目, 想要拿牌,就需要绝对的综合实力, 非强国玩不转,大多数国家自然也不会把心思放在这个比赛项目上了。

    对于实力一般,有短板, 或者只有一两个项目突出的国家来说, 团体赛想要拿牌的难度太高, 不如把重点放在优势项目的单项比赛上。

    而对于全面发展, 至少没有明显短板的强国来说, 甚至不派出他们的最强战力都能够拿牌, 虽然金牌依然要扯头花, 但对于这些强国来说,团体赛更多是起到热身和梯队建设的作用,重心也不在此。

    种种因素叠加, 就造成了花样滑冰团体赛现在处在了有些尴尬的位置。

    尤其是这一届冬奥会还碰上了一个处处都透着草台班子味的主办方,韩国本身花滑也就女单突出, 在团体赛这个项目上没什么竞争力,敷衍的态度简直毫不遮掩。

    华国的队伍是第一个抵达场馆的,他们到的时候,场馆里还是乱糟糟的一片。

    器材随地摆放,直播设备的线缆在地上错综复杂地交缠在一起,一不留神就容易被绊倒,被围起来的冰场上的冰面甚至还残留着水渍,而场内的工作人员们来来往往人声嘈杂,却无一人过来指引他们休息室的方向。

    虽然今天上午团体赛的赛程只有男单短节目和双人滑短节目,但花滑队只要是参加比赛的运动员,无论哪个项目,孙莹莹全都带过来了。

    毕竟是第一场冬奥会比赛,加上花样滑冰参赛的运动员们年龄普遍较小,大多都是第一次参赛,就算今天没有比赛,也要让队员们更近距离感受到奥运会的氛围好调整到最佳的竞技状态。

    这都已经是克制了的结果了,还有许多观赛的人没跟着一起来,要晚一点到。

    所以明明浩浩荡荡的一群人显眼的很,却仍是被忽视了个彻底。

    可真是……熟悉的场景。

    站在孙莹莹旁边的池惊澜轻啧一声,余光瞥见身后被这场景吓得表情快要哭出来的双人滑小搭档,垂眸轻敛目光,而后平淡开口。

    “果然是个草台班子,刚刚我在门口看了场馆地图,知道休息室在哪,不管他们了,我们自己走。”

    孙莹莹有些惊讶地看了一眼池惊澜,她清楚,就算韩国主办方做的的确难看,以池惊澜的性格,也不会这般直言嘲讽。

    少年平静的表情看不出丝毫破绽,不过孙莹莹往后一看,就知道了缘由。

    双人滑那对小搭档脸上的担惊受怕还未完全散去,孙莹莹将他们听到池惊澜那句话后不由自主依赖过去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她沉默了一瞬。

    是她考虑不周,带池惊澜带久了,她差点忘了正常的小少年们第一次参加奥运会,看到这种乱七八糟的场景肯定是会担忧紧张害怕的,主办方的不靠谱更是会大大增加他们的心理压力。

    本来按照之前花滑队的梯队建设,这一届奥运会双人滑是该由卓凝珍和齐文光参加且当顶梁柱的,但齐文光锒铛入狱,卓凝珍激流勇退,巨大的压力就陡然落到了本该处于前辈羽翼下保护的虞凌凌和赵瑞嘉身上。

    他们的实力其实也很不错,只不过在之前畸形的花滑国家队中,他们得到的大场面锻炼的机会实在是太少了。

    纵然孙莹莹已经很注意他们的心里状态了,但到底也是头一回当奥运会的领队,难免有些疏漏。

    不过她是个善于反思,及时改正的人,发现自己的问题之后,很快便回过神来,顺着池惊澜的话往下说。

    “嗯,我们先走,主办方要再这么乱下去,等直播开始了丢的可是他们自己的脸。”

    孙莹莹故意轻哧一声,不着痕迹地把压力甩回了主办方身上。

    年轻的双人滑小搭档单纯好骗,眨着两双无辜的大眼睛,就被池惊澜和孙莹莹这一套默契的丝滑连招忽悠住了,神色轻松起来,屁颠屁颠地跟在了领队和池惊澜身后。

    好在有个三朝元老在身旁,孙莹莹无比庆幸地想,然后在池惊澜疑惑的眼神中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到最前,以一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踢开地上乱七八糟的线,开起了路。

    身位领队,孙莹莹早已把场馆的分布图都背了下来。

    池惊澜知道孙莹莹一定比他要更熟悉路线,主动退位让贤,笑了笑,朝身后还有些愣住的两个小朋友招招手,示意他们跟上。

    还好,主办方为了自己的脸面,还是没有太过不做人,至少休息区没有外面那么乱,该准备的东西也都有,可能是因为参赛队伍还有自己的大爹吧。

    池惊澜跟在孙莹莹身后踏进华国队的休息室,左右打量一番,轻轻耸耸肩。

    然后等他把自己的冰鞋放进墙边的柜子里,再转身的时候,孙莹莹已经给他们都倒好了水,抬手招呼他们开会了。

    ——赛前动员会。

    他们来得这么早,自然不是坐着干等的,虽然孙莹莹刚才察觉到虞灵灵和赵瑞嘉的精神状态,知道自己这个会开得有点晚了,但吸取了教训也是之后比赛的事,此刻,正因为自己的疏忽,才更要开好这场赛前动员会。

    至少不能让他们再这样风声鹤唳下去了。

    孙莹莹其实一直没想着这一次要他们一定要取得怎样的成绩。

    团体赛要考验的是所有的项目,他们如今虽然男单已经足够拿得出手,双人滑因为有底蕴在所以实力也不错,但是其他项目仍需要漫长的时间来慢慢进步,和其他国家仍有不小差距,从综合实力上讲,华国进后面的长节目难度都不小,更别说上领奖台了。

    就连奥运之前的体育局大会指标,对于花滑,也就是男单争取拿牌,团体争取进长节目,团体的优先级要更低,但反正“争取”这两个字,在孙莹莹这边跟放屁没有区别。

    但也正因为成绩上孙莹莹不想给他们太大的压力,她才更不愿意看到他们如此紧张地上赛场,然后稀里糊涂地过完那短暂的几分钟。

    这是四年一度的盛会,也是太多运动员梦寐以求的舞台,包括曾经的她自己,她希望任何一个参加奥运会的运动员都可以享受这个赛场,并且不希望他们在之后回想起这一段一生中都难得的经历时,会对自己感到失望。

    即使出现失误也没问题,但若是完全被紧张的情绪裹挟,失去享受赛场的感官,那才可惜。

    所以孙莹莹秉持着这样的想法,从来没给过花滑的队员们压力,只是她也没想到,比赛还没有开始,小朋友们就快被外界的压力压垮了。

    这领队还真是不好当,孙莹莹有些头大,但现在不是反思自己的带队方式有什么问题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在比赛开始前如何快速让虞灵灵和赵瑞嘉的心态调整过来。

    池惊澜捧着还带着温意的水杯,静静地看着孙莹莹悄然变化的纠结神色,一眼就看出来她在想什么。

    这件事他也有疏忽。

    前几天这几位小朋友其实适应得都不错,是那种看什么都新奇和兴奋的状态,包括适应训练也都完成的挺好,而他自己也因为能够再次登上奥运的舞台有些疏忽了观察,以至于他也遗漏了一点。

    ——一根放松的弦,在面对真正即将要开场的比赛而瞬间绷紧的时候,是非常容易绷断的。

    正如此刻虞灵灵赵瑞嘉他们的状态。

    别看他和孙莹莹刚才默契配合用一些话语上的引导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力让他们暂时放松了下来,但只要等他们真正站上赛场,面对奥运会赛场的压迫感和紧张感,这点安抚是远远不够的。

    池惊澜能看出来孙莹莹是在想措辞如何去鼓励他们,但他却有一点不一样的想法。

    急病需猛药,要打碎紧张和压迫的桎梏,温和的鼓舞实在是太软绵绵了。

    赛场是没有硝烟的战场,只有自己立得住,才有可能赢。

    而这些经历了之前那么多事,还没有放弃,坚持到现在且在不断进步的小队员们,池惊澜从始至终都不曾怀疑过他们会立不住。

    他们只是差被人往前推一把而已。

    而此刻,时间还完全来得及。

    于是虞灵灵他们便有些茫然地看着少年低声和领队交流了几句,然后领队似是明悟一般点了点头,轻咳一声开口。

    “好,开始开会!你们是不是很紧张现在?”

    虞灵灵和赵瑞嘉小鸡啄米般点头。

    “没事,马上你们就来不及紧张了。”

    孙莹莹笑眯眯地开口,在小朋友们茫然且疑惑的眼神中,朝池惊澜点了点头,示意他们接下来是池惊澜讲话。

    少年默默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然后放下杯子,像是蓄势完毕,开口就是石破天惊的开门见山。

    “虞灵灵,赵瑞嘉,还有荣思莹……你们想赢吗,想站上领奖台吗?”

    池惊澜一个人一个人点名过去,双人滑,女单,以及冰舞,一个名字都没有漏掉,语气平静而温和,仿佛他口中说出的不是什么天方夜谭,而是已经成为了既定的事实。??

    有人吓的手中吃了一半的香蕉都掉在了地上。

    池惊澜这话一出,的确没有人顾得上紧张了——没有人会不想拿奥运会的奖牌,可是他们拿什么去拿这枚奖牌呢?

    无论怎么看,他们的实力差距都和那几个花滑强国差远了。

    热切的,震惊的,疑惑的眼神齐齐落到了神色平静的少年身上。

    少年神色仍无动容,姿态自信且坦然,目光扫过众人,开口。

    “田忌赛马,不试一试,为何就要认定自己不行?”

    第二百一十九章-冬奥(四)

    明明少年的语气平静地不得了, 明明他们理智上清楚池惊澜话中能赢的那“一线生机”实在太过渺茫。

    但当少年话音落下的时候,他们还是难以控制的,为此——心跳加速, 热血沸腾。

    想赢吗?当然想了。

    这可是奥运会的奖牌啊, 是多少运动员穷尽一生职业生涯都可望不可及的目标,如今他们已经站在了这个舞台之上, 看似离那领奖台只有一步之遥, 但他们身在其中, 比观众们更能切身体会的, 却是那失之毫厘, 谬以千里的巨大实力差距。

    在这样巨大的鸿沟面前, 他们用什么去跨越呢?

    就像是一只无害的小白兔,要怎么才能从一群虎视眈眈的豺狼虎豹中将他们本就已经视为囊中之物的猎物狠狠地咬下一口肉呢?

    自己不成为猎物就已经很不错了。

    短暂地上头之后, 众人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冰舞的那对搭档年龄最大,情绪也最为稳定, 其中的男生率先开口。

    “田忌赛马也要有能赛的资本, 进不了后面的长节目, 一切都是空谈, 但现在问题是长节目就不好进, 你知道的, 我们能拿到这个名额都是沾了你们和前辈们的光, 论实力,我们会给你们拖后腿的。”

    到了奥运赛场上,获得团体赛规则的十个国家, 要先进行各项短节目的比拼,然后根据每个单项的排名赋予相应积分, 第一名十个积分,第二名九个积分,以此类推,最后各项总分相加,前五名进入之后的长节目。

    这就造成了一个必然的结果——如果有一个项目拖了后腿,那么短节目就基本定了生死,就更别说后面的长节目了。

    “是啊,短节目一旦排在了后面,跟前面的积分差距还是很大的,我们世排成绩最好也就在二十左右,据我所知,团体赛参赛的国家没有比我们世排更低的,如果我们拿个一分,别人拿十分,这么巨大的分差,怎么弥补?”

    冰舞搭档里面的女生撩了撩头发,也跟着开口,注视着少年的目光十分冷静,拿冷冰冰的数据说话,直让人哑口无言。

    再让他们说下去可不得了。

    “等等,打住。”池惊澜对上他们冷静且质疑的眼神,有些无奈地抬手开口打断。

    这两位再说下去,他和孙莹莹刚才好不容易忽悠,不是,安抚好的双人滑和女单的小朋友们又要泪眼汪汪了。

    这两位果真是有些难搞啊,池惊澜无奈又了然地想。

    在这次花样滑冰的奥运参赛队伍里,池惊澜最不熟的就是这对冰舞的搭档了,为此他也专门去了解过他们。

    作为华国花滑里最没有存在感的一个项目,相对而言,冰舞的纷争也一直都是最少的,这对冰舞搭档今年都是二十二岁,据卓凝珍所说,是不满意于双人滑教练组的某些操作主动转项的。

    远离了那些勾心斗角,加上他们在冰舞上也确实有天赋,四五年的时间,在教学资源都极度匮乏的情况下,硬是从国际上查无此人到勉强挤到了世排前二十,尽管是在边缘徘徊,对于华国来说,也已经是前所未有的好成绩了。

    仅仅是他们那不走寻常路的职业生涯,也足够说明他们是很有主意的人了。

    只是他们太低调了,直到奥运会花样滑冰团体赛名额开始选拔的时候,他们才现于人前,池惊澜跟他们的接触时间并不久,但仍然很快摸清了他们的性格。

    无他,这对冰舞搭档在一众因为奥运会而狂欢的小朋友中,冷静得有些太过格格不入了。

    每天按时上训,按时下训,不打鸡血,能参加奥运对他们来说似乎也没什么影响,状态平稳地可怕。

    就像是上下班的社畜一般,奥运会就是领导交给他们的一个寻常的任务,他们清楚以自身的水平也只是起到一个重在参与的作用,做好本职工作就已经是足够敬业的态度了。

    显然,这两位是绝对理智的现实主义者,甚至对于更新换代了的花样滑冰国家队,也依然没有全然交付自己的信任。

    这很合理,有些事情总需要交给时间去证明,换位思考,作为一个习惯了不公,麻木了黑暗的人,池惊澜也无法对一个短时间内让整个花样滑冰乃至体坛更新换代的“新势力”报以全部的信任。

    池惊澜也不觉得这种态度是逃避或者是不对的,有罪的永远只是那些做出罪孽的人,和错误的环境,怪罪受害人,这不是典型的欺软怕硬,本末倒置吗?

    就像池惊澜从不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多么英雄一样,只是他正好站在了这个位置,正好身边有那么多的助力,天时地利人和之下,一切才会如此顺利,而不能只把功劳归功于他一人身上。

    但总有人想要浑水摸鱼,在花样滑冰这块焕然一新的蛋糕上分一杯羹。

    在奥运名单出来后的一段时间,有人对冰舞人选的态度提出过不满,说他们对奥运会不够重视,年龄也偏大,要不要换一点年轻的运动员上去,就像花滑其他的项目一样,也有利于之后的梯队建设。

    那一阵基地里“团体赛可能要换人”的说法一时间甚嚣尘上,但当事人却仍然每天按部就班地上下班,丝毫不受影响。

    池惊澜从孙莹莹那知道这个消息之后,立刻让孙莹莹驳回了那个提议,且雷厉风行地找出了谣言的源头,严惩了那位运动员。

    即便那位运动员也是听到小道消息后八卦的无心之言,但规矩不可废,以一儆百,也希望所有人都能有自己的思考,不要被人当了枪使还一脸无知。

    现实主义又如何,运动员对于他们来说只是工作又如何,又不是对待工作不认真,毋庸置疑,他们就是现在冰舞成绩最稳定,且最好的一对搭档,是上奥运的唯一最优选择。

    而且这一次冬奥会花滑队参赛的小年轻们太多了,反而更需要这样内核绝对稳定的人来兜底。

    何况他们并非不热爱,在家庭条件不错,即使不当运动员也还有其他出路的情况下,仍在冰舞坚持了那么多年,对于理智的现实主义者来说,这就已经是极致地热爱了。

    只是现实琐事太多,他们远离了风暴的漩涡,也将热爱这种太过炽烈的情绪压在了心底。

    也因为现实主义者的理智分析,和对他们的不完全信任,所以在此刻,他们才会对池惊澜的话提出最冷静的质疑。

    其实客观来看,冰舞这对搭档说的没什么问题,也是他们必须要面对的可能性,池惊澜能理解他们,但是在此刻这个比赛即将开始的时刻,说丧气话可不太合适。

    而且池惊澜从不认为,他们的分差会如他们说的那样巨大,他曾参加过三届奥运会,所以也更清楚——稳定,这个词,在奥运会的赛场上,虽然可能无法注定胜利,但注定不会垫底。

    但少年没有立刻反驳他们,只是笑了笑,看向众人,反问。

    “奥运会团体赛的选拔规则,不用我多说,大家应该也都清楚吧?”

    众人齐齐点了点头。

    他们都被选拔上了这一场团体赛,自然不会不清楚。

    团体赛的规则本身并不复杂。

    想要入围奥运会的花样滑冰团体赛,就需要先获得团体赛的参加资格,而这项资格,则由冬奥赛季前一个赛季的大奖赛中各个项目各国的最好成绩决定。

    取一个男单,一个女单,一对双人,一对冰舞的最好成绩,然后按排名获得相应积分并相加,且必须有三个有效积分,最后总分前十的国家自动获得参加奥运团体赛的资格。

    而他们华国能拿到这个来之不易的资格,上个赛季男单柯苑泽,双人滑齐文光与卓凝珍在大奖赛中取得了有效且排名十分靠前的积分占了大部分的功劳。

    最后一个有效积分,则是由冰舞在上个赛季中某一站大奖赛的最好成绩,第九名,踩线拿下的积分。

    若是没有这个积分,那就要再往下看上一届世青赛了,上一届世乒赛华国发挥比往届好上不少,也能挤出一个有效积分来,就是这次团体赛女单的参赛选手荣思莹在上一届世青赛中取得的第七名的成绩。

    但是冰舞的积分既然计算上了,就不能说冰舞对于这个团体赛资格的获得毫无贡献,这一点池惊澜必须要点明。

    “你们的名额是自己挣的,积分也是白纸黑字在规则上作了数的,不用那么妄自菲薄,至于田忌赛马的资本。”

    少年顿了顿,而后展颜,笑道。

    “资本是我们在坐所有人不俗的实力,以及那些强国想要借此练兵的心态,他们不派出最强实力,我们实力更是不差,有何不敢应战?”

    少年身上的自信和锋锐几乎是带着压迫感溢了出来,耀眼得即便是就坐在他对面的冰舞搭档,以及双人滑和女单众人,在这一刻也感觉自己好像无法直视他的光芒。

    注定不会平凡的人物,也注定和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物,冰舞的男生这般冷静地想道,但当他转头看向自己的搭档的时候,却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久违的火焰。

    ……试这一次,似乎也不亏?

    毕竟听起来,池惊澜说的不无道理,确实有实现的可能性。

    而当冰舞的搭档开始分析起具体的可能性的时候,他们隔壁的几个小朋友,已经热血上头地燃了起来。

    “真的吗,真的吗,我们实力不差吗!”虞灵灵和赵瑞嘉抓着彼此的手臂,睁大着双眼看着池惊澜和孙莹莹,狗狗眼中满是期待和求夸奖。

    “当然。”这次是孙莹莹回答的。

    有了池惊澜的强势镇场之后,之后的鼓励环节,就是她的主场了。

    华国的双人滑实力一直不弱,而且之前齐文光已经到了快退役的年纪,双人滑正在物色下一个“接班人”,对于年轻一代们的训练还是费了心思的。

    虞凌凌和赵瑞嘉虽然年纪尚小,但孙莹莹作过充足的数据分析,在这一次团体赛的双人滑参赛名单中,他们的实力至少能排在中上游,努力冲一冲,前三都有很大的可能性。

    这恐怕也是之前的双人滑教练组对双人滑作出的唯一贡献了。

    只不过之前的双人滑向来都是打压试教育,所以他们虽然实力不弱,自信心却差了一截,而且大赛名额基本被那些人把控着,大赛经验也不是很足。

    而这一次的奥运会名额都是齐文光和卓凝珍在上个赛季争下来的,他们没参加过几场大赛,却在国家队巨大变动之后被迫接过曾经辉煌无比的前辈的担子,骤然挑起大梁,既要参加团体赛,也要参加之后的单项赛事,是难得的机遇,也是巨大的压力。

    女单的问题也类似,小姑娘刚进国家队不久,不曾遭受过那些打压,身上一股往前的冲劲,朝气蓬勃的。

    虽然经验和实力还不太足,但也不至于垫底,只要克服了大赛的压力,发挥出来的实力绝对超越她那才刚刚起步的世界排名。

    说实话,之前看他们大大咧咧的模样,池惊澜还在想他们心理素质意外地不错呢……没想到,只是反射弧太长。

    不过问题暴露出来,总比在赛场上蒙圈好,都是小问题,下点猛剂,第一场比赛就这么打着鸡血地过去了,有了第一次,之后的比赛也就适应了。

    对付热血未泯的小朋友,这招最有效了,池惊澜可是实打实的过来人。

    他当年第一次参加奥运会的时候,就是这么被延哥和伦恩对付的。

    记忆中偶然翻涌出旧时光的趣事,少年嘴角扯出一抹温和的笑意,看了眼身旁游刃有余的孙莹莹和被顺毛顺得恨不得现在就去大干一场的小朋友们,弯了弯眉眼,朝着仍看着他皱眉思索的冰舞搭档点了点头,然后就闭上了眼开始养神。

    实际上是在脑海中演算起了等一会他要上场的短节目。

    少年闭上眼后收敛了所有气势,沉着冷静的模样再次让坐在他对面的冰舞搭档愣了愣,他们听着旁边孙莹莹的数据分析,最后看向对方,点了点头,眼中划过一丝坚定,也作出了他们的决定。

    可惜池惊澜闭着眼,没看到这一幕。

    孙莹莹余光注意着冰舞搭档的动作,松了口气的同时这般想道,但又很快了然——池惊澜就算没看到,应该也早已经想到这个结果了。

    毕竟是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运动员心态问题,还能马上给出解题答案,让他们迅速调整过来的传奇啊。

    赛前动员大会也算有惊无险地开完了,大家最后整理一下装备,调整了一下很快就到了时间。

    在沙发上一直闭目养神,无人打扰的少年也终于睁开了眼,眼底清明一片,不见一丝混沌。

    他压着周身的气势,脸上甚至还挂着淡淡地笑容。

    “走了。”

    男单比赛排在最前面,少年直接选择在休息室换好了冰鞋,在冰刀上套上冰刀套,一马当先的推开休息室的门,转头对众人笑道。

    “总之花样滑冰团体赛受到的关注度并不高,不要有太大的心理负担,让我们好好地大干一场吧。”

    “好!!”小朋友们激动应道。

    孙莹莹走在最后,听到池惊澜这句话,抽了抽眼角,欲言又止,最后努力地憋了回去。

    也好,就让他们认为这场团体赛的关注度不高吧。

    众人去到候场区等了一会。

    团体赛的出场顺序是规定好的,不是抽签,而是按照之前资格获取的总积分排名倒叙上场,华国的四项积分相加,排名排在十个参赛国中的第六,因此是第五个上场。

    短节目时间本身就短,很快便轮到了华国,因为是团体赛,所以参加团体赛的运动员和领队能和出战运动员一起,在冰场旁专门设置的位置上近距离观赛。

    池惊澜推开候场区的大门,身后跟着参加团体赛的众人,迎着耀眼的灯光和主持人的播报中,踏进了冰场的入口。

    全场的视线,以及摄影机的镜头都聚焦而来。

    少年从容地摘下脚下冰鞋冰刀上套着的冰刀套,将他们交给孙莹莹,然后抬眸看向那对冰舞搭档。

    在他们疑惑的眼神中,少年笑笑,回答了他之前没有回答的那个问题。

    “你们不是问别人如果拿十分,分差太大怎么办吗?”

    “怕什么,我们也会有十分。”

    “等着,看我给你们打个样。”

    说完,少年也不等他们反应,外套一脱,衣袂翩翩,潇洒又傲然地向着冰场中心滑去。

    这是池惊澜的自信,也是池惊澜想要送给团体赛其他运动员的底气。

    有他在,他便是底气。

    ——2018.02.09.10:30AM,平昌冬奥会,第一场花样滑冰团体赛男单短节目,华国选手,池惊澜。

    ——《安娜·卡列尼娜》,就此开幕。

    第二百二十章-冬奥(五)

    今天的这一场团体赛确实称不上热闹, 至少场馆现场并不热闹。

    观众席稀稀拉拉,位置空了许多,大概只坐了一半, 就连现场的主持人报幕的声音都显得有些敷衍, 有气无力。

    但刚刚从候场区出来,本该去注意周围环境的华国队众人此刻却完全没有了这些心思。

    少年那自信又张扬的话语仍在众人耳边回荡, 让他们久久无法回神。

    ——怕什么, 我们也会有十分。

    他的语气如此平静又笃定, 却又如此振聋发聩, 就像是猝不及防绽放在他们眼前的一朵绚烂的烟花, 砸的他们头晕眼花。

    孙莹莹轻巧地掂了掂池惊澜塞给她的冰刀套, 看看冰场上小孩纤细却又无比笔直的背影,再看看身后被完全震住, 表情中满是不敢置信与震撼的小朋友们,莞尔一笑。

    这句话从池惊澜口中说出,她毫不意外。

    不说她一直清楚池惊澜的目标向来都是最高处的那个位置, 更重要的是, 这是团体赛。

    团体, 这两个字对于一位军人来说, 永远是要拼尽全力的存在, 更何况, 那么巧的是, 团体赛就是男单短节目打头阵。

    《安娜·卡列尼娜》这个搬上奥运会团体赛的短节目,孙莹莹是全程陪同池惊澜打磨下来的,除了池惊澜自己, 没有人会比她更清楚,池惊澜究竟为了这个节目付出了多少精力和汗水。

    所以即便孙莹莹不曾知晓池惊澜的身份, 她也不会怀疑池惊澜的实力,更不会怀疑他的决心。

    更何况她知道池惊澜的身份,更知道当年的传奇是多么光风霁月的一位人物。

    少年看似纤细单薄的身躯里,跳动的是一颗军人的,不屈的心,而那笔直的背影,更不仅仅只是他的自信,更是他那属于军人的傲骨与担当。

    池惊澜说到就会做到,且一定能够做到,孙莹莹一直如此坚定地相信着。

    所以呀,他们只需要在一旁静静地见证这一场人造的奇迹,然后带着池惊澜给他们的底气向前走,就可以了。

    这位历经了风霜的领队笑着抬起手,用手中池惊澜刚才给她的冰刀套一一敲了敲队员们的肩膀。

    “愣什么,再不回神,可就要错过最精彩的表演了。”

    冰场上的少年似乎也听到了这句话,绕着冰场的边缘滑行了两圈后悠悠回到冰场中心站定,目光遥遥与孙莹莹对上了视线。

    “领队,您不担心池惊澜失误吗?”

    冰舞搭档中的男队员终究是没忍住,心绪复杂地开口问道。

    孙莹莹遥遥朝着池惊澜比了一个加油的手势,少年弯着眼朝他们点了点头,目光上移。

    孙莹莹跟着他的目光向上看去,同时示意身边的队员们一起向上看去。

    众人不明所以地看过去,目光一顿。

    那是主办方专门给运动员们以及教练们流出来的观赛区域,和观众席一样,同样得稀稀拉拉,但不一样的是,有一块角落被红色填满了。

    而这片红色里,都是熟悉的身影。

    ——行色匆匆,明显是刚赶过来,据说早上就要过来却被临时叫去开幕式场地开会的前花滑总教练,现华国滑联主席陈志国;站在陈志国身旁笑意盈盈,见他们看过来还用力挥舞了一下手中小红旗的花滑男队队长,柯苑泽;还有为华国团体赛的资格作出了极大贡献,却选择揭露黑暗,急流勇退的卓凝珍;以及明明是高冷人设此刻却兴奋得像个傻子的隔壁短道的队长,凌榆……等等等等。

    几乎华国整个奥运代表团的人,除了他们要参赛的几个人,全都到齐了。

    而就在他们旁边的观众席上,聚集着的一小片人,也都是黑发黑眼,举着红旗的同胞。

    尽管他们的面庞都十分陌生,但他们眼底闪烁着的灼热情感,那些期待与兴奋,却都如出一辙,滚烫得隔着那么远的距离,都仿佛能将他们烫伤。

    人虽然不算特别多,但一群人聚集起来,也汇集成了一片红色的海洋,傲立于清冷的观众席中央,张扬地彰显着存在感。

    几人愣神片刻,听到了领队沉静的声音。

    “这是团体赛,我们背负的不仅仅是自己的成绩,更是国家的荣誉,众人的期待。”

    孙莹莹看向刚刚提出问题的队员,温和地笑了笑,回答了他的问题。

    “你问我担不担心,我不担心。”

    “池惊澜如此坚定地要成为我们所有人的底气,若是我们还不相信他,岂不是辜负了他这般坚定的信念吗?”

    领队的语气温和,内容却意味深长。

    单纯的小朋友们没有想那么多,也仍感觉一份沉甸甸的责任感落到了肩头,只是现在的时机场景都恰到好处,更有人在前方顶着,他们也没被这份沉甸甸压垮,反而挺起了胸躺,骄傲又自傲地应了一声是。

    恐怕连他们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在这一刻,他们完成了什么样的蜕变。

    但孙莹莹在他们心中种下的小小种子,总有一天会生根发芽,成长成为茁壮的,足以庇护他人的大树。

    冰舞搭档则是抿着唇,陷入了沉默。

    他们清醒地看懂了孙莹莹的用意,却因此更加心神动荡——他们明知这是孙莹莹有意打磨他们的心态,甚至可能是和池惊澜商量好了的连环套;明知一旦再踏进这个圈,他们好不容易得来的平静生活就会再次被打破;更清楚人是易变的生物,可能此刻还在为国为民,过不了多久或许就会被权力侵蚀,但是……

    慢了半拍,冰舞搭档在虞楚楚他们激动的“是”之后,也轻轻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但是此刻,他们看着冰场上神色坚定,光芒万丈的少年,看着神色温和,面带鼓励的领队,还是心甘情愿地踏入了这个“圈套”。

    他们愿意再相信一次人性的善,就算再被骗一次,也认了。

    看见冰舞搭档的反应,孙莹莹脸上笑意更甚,也点点头,没多说什么,转过头,视线重新投向了冰场之中。

    经过短暂的冰场适应,池惊澜的短节目要开始了。

    场外,短短的时间内,孙莹莹就借着池惊澜的那一句十分,把团体赛的整一个团体都彻底拧成了一股绳,不仅解决了冰舞无声游离于团体之外的问题,还给池惊澜分担了一下身上的压力。

    而场内,不知道有个惊喜等着自己结束表演去享受的少年,也正蓄势待发,要向全世界交出一份完美漂亮的华国答卷。

    池惊澜的目光扫过观众席,也看到了那些熟悉的面孔。

    与孙莹莹他们的视野稍微有些区别的是,即便是在运动员及教练们专门的观赛区之外的那些观众里,也有不少池惊澜熟悉的人。

    在省队时为他提供了许多帮助的温泽教练,在俄罗斯大奖赛退赛后倾囊相助的冰迷们,还有凌榆的父母,他的延哥和嫂子,以及……他的父母。

    奥运会的第一场比赛,这一角小小的红色海洋里,汇集了他这不长不短的两生,一步一步走过来遇到的所有幸运。

    没有比他这一刻更加幸福的人了,池惊澜想。

    而后他迎着亲友,冰迷们鼓励和期待的目光,浅笑着闭上了眼。

    音乐响起,少年瞬间收敛了属于池惊澜的情绪,沉浸到了节目中去。

    这一刻,他再一次成为了安娜·卡列尼娜,只不过,是池惊澜心中的安娜·卡列尼娜。

    若是有心人去统计,便可以发现,迄今为止,池惊澜参加的所有比赛,都很少有同一套节目连上好几场比赛的。

    往常花滑运动员们都是一个赛季一套节目,在裁判们面前疯狂刷存在感,这种约定成俗的习惯,在池惊澜这边却仿佛失效了一般。

    总是换不同的节目,这其实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为何其他运动员们会选择一套节目重复刷存在感,便是因为有了之前的分数作为基底,裁判们便不会随意压分,从而那一套节目的分数便能够稳步上升,也就代表着运动员成绩的稳步提升。

    池惊澜觉得这种事情没什么意思,他喜欢新的挑战,喜欢创造新的内容,花样滑冰于他,不仅仅是一项赛事,更是他一生热爱的艺术。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排斥这种事情,有余地的时候,他可以任凭自己的心情,创造合适那个时候的新的节目,去参加一场新的比赛,但是有需要的时候,他也不排斥约定成俗的规则,拿出重复的节目,去争取一个更漂亮的分数。

    就像如今,正如此刻,拿出曾经在俄罗斯大奖赛上拿下了漂亮的分数的《安卡》,正意味着池惊澜的势在必得。

    因为池惊澜非常清楚,这片土地的国家对于他们并不抱有任何好意,华国代表队到达的那天,主办方的“下马威”,就已经足够说明了这一点。

    这次的奥运会对于华国来说,就是一次深入龙潭虎穴,但不得不闯,更必须大胜而归的战役。

    当然,说是龙潭虎穴,倒还是抬高了他们。

    但无论如何,这个开门红,是一定要漂漂亮亮地打好的。

    也只有拿出已经在成年组的大赛上获得过不错的分数,得到了国际裁判们的认同的节目,此刻在座的这些裁判们才不敢明目张胆地压分。

    而且,谁说,重复的节目就不能有新意了?

    火车的鸣笛声响起,冰场上的少年骤然睁眼,踩着摇滚步滑出,身形摇曳,眼神灼热而坚定,一下子抓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池惊澜的字典里从来没有“照搬”这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