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童子站在屋檐下,看到气喘吁吁跑回来的苏灯心,笑眯眯道:“客人回来了?”
苏灯心若无其事道:“回来了,我得叫醒我的朋友们,为晚上做准备了。”
小童子让开道路,微笑着注视着她推门进去,那道目光就是正大光明的监视。
苏灯心推开门,看到岁遮身边空了的席垫,转过头,面色平静甚至带着微笑,问小童:“我的那位朋友呢?他出门了?”
“不知道呢。”小童回答,“要不,客人问问别人?”
别人,哪里还有别人。要去问别人,不知还会浪费多少时间。
先把岁遮这货弄醒吧。
苏灯心合上门,深吸口气,抚平衣摆上的褶皱,坐到岁遮身旁,伸出了两只手——剧烈摇晃起岁遮。
岁遮启动困难,口齿不清地喃喃着:“……啊,要死了。”
不对劲。
不应该是这个反应。
苏灯心拽着岁遮的两条胳膊,拖他到了门口,用力打开门,让岁遮的脑袋接触到了门外的新鲜空气。
站在门口的小童惊道:“客人在做什么?”
“大战即将来临,我这朋友只顾着睡觉,我得想办法让他清醒,见笑。”苏灯心说罢,又摇晃了起来。
岁遮的两条长腿还在屋内,脑袋则枕在门槛上,苏灯心晃完,捏住他的鼻子。
不一会儿,岁遮张开嘴,呼吸了几口,哼哼唧唧,有转醒的迹象。
“再睡就死了!”苏灯心又是拍手又是敲门窗。
不说岁遮,旁边那小童都听不下去,捂着耳朵默默站远了。
岁遮皱着眉,缓缓睁开了眼。
魅魔在什么时候最蛊心?在他们最无防备的时候。
岁遮刚睁开的眼如同婴孩般纯净清澈,但说出的话,却让苏灯心心惊肉跳。
“是你啊,灯心儿,我做了个梦,梦里他们把千里拖走了,拖到兔子洞里去了,我想拽你,让你去拦住他们,但发现动不了,眼皮越来越沉,困死了……”
“屋里有问题。”苏灯心神色依然平静,“屋外有人监视,屋内应该有迷药之类的,你本来就困,再加上……哦!会不会是那个草垫子的香味!”
她有些佩服自己的推理能力。
屋里的草垫子香味很浓郁。
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苏灯心看了眼小童,他还在,很显然,他就是来监视他们动向的。
苏灯心招了招手,温柔唤道:“小孩,你有多大年岁?”
小童道:“十一岁。”
“那还是个小孩子呢。”苏灯心抱着岁遮的脑袋,暧昧地抚摸着岁遮的头发,笑得比小童还要假,“我呢,要和他说些小孩子不能听的话,做一些小孩子不能看的事,麻烦你能出去避嫌吗?”
小童犹犹豫豫。
苏灯心抱着岁遮的脑袋,在他发顶亲了响亮的一口,亲完,微笑注视着小童。
小童手脚僵硬无可奈何的顺拐离开小院。
“千里不见了。”苏灯心正色道,“你那应该不是做梦,是真的。”
岁遮魂飞天外,脸熟透了。
好半晌,他才道:“你怎么也不拦着?”
“这是计谋。”苏灯心顺了逻辑,“他们在这间屋子里放了能让我们陷入昏睡的东西。但我辟邪,没反应。所以他们找城主来,以参观这地方为借口,支开了我。”
“城主是谁?”
“暂时不提他。先说怎么找到千里?他们还给千里喝了一碗不知道是什么的药汁……”
“你怎么没点警惕心啊?”岁遮低情商发言,“出门在外陌生人的东西能喝吗?而且还是这种有鬼有蹊跷的本子。”
苏灯心虽然不高兴,但也承认了自己的失误。
毕竟她一向很有风度。
“是我放松警惕了。”她说,“我以为这里的人是怨鬼的对照组,拿的是善良淳朴的人设剧本。”
岁遮坐了起来,转了方向,两条大长腿总算也从屋子里出来了。
“现在怎么办,上哪找千里?”
是啊,去哪找千里呢?
又是监视,又是故意藏起,又是别人的地盘。
“我想想……”
苏灯心无意识将手放进了口袋,触到了硬物,她恍然想起从千里身上摘掉的饰品。
苏灯心拿出手,手指上勾着一条细如发的银丝,末端沉甸甸坠着一滴透明干净的宝石。
“啊!”
她和岁遮一起发出了意义不明的感叹声。
岁遮:“有这个应该能找到他!”
有根据失物上的气息寻找主人的魔法。
但想到是魔法,岁遮再次蔫巴。
魔法,这里不能用。
“能找到!”苏灯心肯定道,“有种妖术,可以让它像狗一样,嗅着主人的气息找到主人。”
“还真是同宗同源。”岁遮头一次如此有感触,“魔法里的方法,原理也跟这个类似。”
“让我想想……”苏灯心思索片刻,想起了这个妖术的完整术式。
她捏了个诀,宝石亮了一瞬,如同有了呼吸,飞高到苏灯心的头顶,又像失去了力气,坠机了。
苏灯心眼疾手快,一把捞过这坠子,没让它摔碎。
岁遮吓得差点昏过去。
“吓死我了,这要是摔了,咱俩要给那少爷打一辈子工才能还得起!”
岁遮还把脑袋凑了过来,拉着耳朵让苏灯心看他的耳饰。
“看见了没?就芝麻大小的耳钉,千里借我戴的,你猜夺钱?”他口音都重了。
那是一对色泽幽绿如漆的碧玺。
“之前就想夸了,这耳钉的成色不错。”苏灯心诚挚道,“不便宜。”
“何止不便宜?”岁遮说,“我六学年的补贴伙食费生活费加一起,能买半个都不错了。白及说,这个成色的特罕见。”
岁遮的手在苏灯心的双手下面虚捧着,又给这坠子上了层保险。
“所以,你知道这坠子多贵重了吗?这么大只的,这成色……虽然我也看不懂,但肯定比千里借我的耳钉要贵一百倍!不开玩笑,摔碎了咱们真的要给他打一辈子工!”
“你打,我可能不需要。”苏灯心脾气上来了。
“……不不不,你不懂。”岁遮说。
苏灯心幼稚道:“我家也挺有钱的。”
还是年轻,无缘无故的就有了胜负欲,就想在这种虚荣的比试中赢一头。
苏灯心唾弃了自己的肤浅。
又不想让他们知道自己的身份,又渴盼着让他们知道,当聊起这方面时,她的底气能有多足。
似乎是想让苏灯心有明确的认知,岁遮补充道:“千里是真少爷,他跟白及这种不一样。”
“他应该也算私生子吧?”
“祖宗,您说什么呢!”岁遮道,“白及他爹是个混球,龙主不认,白及他就只能是条鱼。但千里他爹……你、你见过跪舔儿子的爹吗?”
苏灯心:“……”
这她该怎么回答,该说见过呢,还是天天见呢。
苏灯心:“但是,进来前,千里才跟我说过……他在家里一直被欺负。”
岁遮下巴都要掉了。
静了好久后,岁遮大吼一声。
“他怎么这么不要脸呢!!”
他抓住苏灯心的肩膀大力摇晃,似是要把天真无邪的她给晃明白,神色激动语无伦次道:“他跟白及开局是差不多,但完全不同!这家伙,是个超级无敌大腹黑!”
“什么意思?”苏灯心按住他的两只手,稳住激动的小魅魔,“我不认为千里撒谎骗我。”
千里讲起往事时,悲伤的语气和神情并非作假。
小魅魔连连跺脚骂人。
“他是没骗你,但他故事讲一半吞一半,你只看到他惨,后面他有多爽他才不跟你讲。咱们学校还有个纯血族,叫汉青。”
“他我知道,迎新会上见过。”苏灯心点头。
“一开始我们也以为千里是受家族排挤才到这里上学,我们还特照顾他。后来汉青跟我们讲了些内部八卦,你知道吧,汉,七大家族里排第三的,有些内部八卦都是他亲眼所见亲耳所闻。”
血族等级分明,极其崇强。
千里虽然生母不明,疑似出身寒微,但力量天赋足以压倒一切。
依汉青所言,五年前,千里就在家族内登顶了,就算是家主的位置,他只要开口要,家族没人敢不给。
因而千里早就出入自由,想出幽谷就出,想回就回了。
“你知道他为什么学濒危妖术吗?因为人家魔法不需要学了,太无聊了,所以学妖术玩。”岁遮一脸艳羡,咬牙切齿道。
“他不是跟家里有仇吗?”
“是有仇,是他看不起血族,但血族相当看得起他啊,开玩笑,我家里要是有个魅术天赋强大的儿子,是我我也舔,这叫什么,光耀门楣!血族可相当依赖千里,等着瞧吧,再有俩月该过年了,到时候会有一批批的血族来学校求他回去过年。”
岁遮说完,愤愤不平道:“怎么我就不能是千里呢!我也想让我爸妈跪求我回家……”
岁遮不平完,才想起正经事。
“啊!我忘了!!灯心儿,快!再试一次!”岁遮再次把手垫在了坠子下方。
苏灯心不慌不忙道:“不是,你这么一说吧……我忽然感觉,没那么急迫了。”
岁遮善良道:“说什么呢!少爷虽强,但皮脆!”
苏灯心捏着那枚坠子,感受到了它的不从。
“得再来点东西,才能让这坠子乖乖工作……它似乎不大乐意当狗让我使唤。”
“有了!”
苏灯心在岁遮的脖领旁搜寻了一圈,不负期望,从他的衣领处捏出了长长的一根银白色头发。
“拿这个喂术式吧。”
术式生效,吞噬了这根属于千里的长发,似眼泪冰晶的那条坠子,总算懒洋洋的启动了。
它漂浮在半空中,扫描了一圈后,飞向后院的一口枯井,向下指了指。
岁遮大惊失色道:“他们把千里杀了,抛尸到井里了吗?!”
苏灯心:“……”
苏灯心单脚踩着井沿,井底的风吹拂着她的碎发。
她握住坠子,指了指井底:“笨蛋,下面有暗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