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忙了一上午, 中午在休息室小憩了片刻,统共不过20分钟,可晴竟然还做了个梦。
梦里的画面很零碎, 有她初遇钟颜的画面, 有钟颜跟她告白的画面, 还有她第一次和钟颜kiss,表面装得很淡定, 结果下台阶崴了脚, 耽误了第二天的行程, 被经纪人骂的画面。
可晴是直的, 哪怕到现在她都没觉得自己弯。
可晴会喜欢上钟颜,只是因为钟颜有种难以言说的气质,当时可晴认为那是艺术家独有的气质, 温柔又有些遥不可及, 让她对“不食人间烟火”这个形容第一次有了深切的认识。可后来接触过其他艺术家后可晴才发现,并不是那么回事,和艺术家什么的没有关系,她就是单纯的喜欢钟颜而已。
她喜欢钟颜的眼睛、鼻子、耳朵……喜欢钟颜温柔的笑, 喜欢钟颜的一切。
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恋爱脑,还是个一撩就上钩的恋爱脑。
钟颜追她根本没花什么工夫, 其实说起来,钟颜那根本就不算追,是她自己YY成了追, 钟颜只是邀请她去家里做客,顺便给她弹了自己刚创作的钢琴曲, 还当着她的面填了词并唱了出来而已。
直到现在,时隔两辈子, 她都还记得那首曲子,记得那临场填写的词。
尤其是那句:你的眼睛是我见过最动人的诗篇,里面有云有月有海洋,还有最美丽的时光。
钟颜唱这句词的时候,就坐在落地大窗边,Steinway钢琴镜面般的琴盖映着钟颜美丽的侧颜。金色的阳光自窗外斜落,将钟颜的身影晕染得如梦似幻,葱白的指尖跳跃在琴键上,嫣红的唇唱出动人的音色,那双仿佛会说话的含情眼温柔地注视着她,眸中波光粼粼,仿佛藏了千言万语,真的是有云有月有海洋,有最动人的诗篇。
她被那双眼睛蛊惑,鬼使神差就问了句:“你是不是喜欢我?”
钟颜的琴声错了个音,停了下来。
钟颜微微侧身,温柔地望着她笑:“对,我喜欢你,你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这就是钟颜追她的全部过程,从头到尾连一首歌的时间都没到。
不怪她太好追,实在是钟颜在她眼中有太多的滤镜,比之粉丝对爱豆的滤镜有过之而无不及。
有几个粉丝能抗拒爱豆的示爱?
被钟颜喜欢对她来说就像天上掉馅饼,实在是太刺激了,她根本抗拒不了。
上辈子她和钟颜其实很幸福,如果不是钟颜突然病重去世,而她也跟着出车祸重生,她永远不会知道钟颜对她别有用心,更不会知道钟颜从来没爱过她,所谓的爱都是为了杀死她的口蜜腹剑。
【你都听到了?那我也不藏着掖着了,我是快穿者,我的任务就是拿走你的心,请你给我。】
【心?想让我爱上你的意思?】
【不,就是字面上的心,你的心脏,我要掏出来。】
心脏?心脏!
【给我吧,把你的心脏给我,给我,给我!】
无数藤蔓般的黑影从钟颜的影子里钻了出来,它们疯狂朝她扑来,她吓得转身逃走,一路跌跌撞撞冲上了马路,一辆黑色SUV疾驰而来,砰!
可晴猛地睁开眼,心脏剧烈跳动着,跳得太快,仿佛还残留着车祸的疼痛。
可晴抹了把额头的冷汗撩被下了床,走进盥洗室洗了把脸,好半天才从梦中的惊惧里走出来。
畏惧死亡果然是人类的共性,可晴不想死,也害怕死,可偏偏她曾经最爱的人却想让她死。
真是讽刺。
我不会死的,我自己的命,我绝对会好好珍惜。
这个杂乱的梦让可晴原本放松的情绪再度紧绷,她专程查了公司的监控,追踪了钟颜的路线,确定钟颜的确离开了,没有在公司门口逗留,也没有去地下车库守株待兔,这才稍微放心了点。
不在公司堵她,也说不定会去她的小区,可晴快到家的时候特意放慢了速度,仔细观察了一阵,没看见可疑人影这才过去。
接连几天可晴都提着十二分的小心,那个梦像是个预兆,提醒她钟颜不会轻易放弃。
然而,钟颜始终没有出现。
可不管出没出现,可晴的心一直都是悬着的,她也想明白了,与其提心吊胆,不如继续派人盯着钟颜。
可晴把这件事交给了祝小雅,祝小雅问:“就像之前盯着张月华那样,每天按时汇报乔雅安的情况吗?”
可晴道:“不用,只要她不出现在我附近,就不用跟我汇报。”
那天之后,祝小雅就再也没跟她提起过钟颜,换而言之,钟颜再也没有出现在她的附近。
一天两天,三天五天,时间一天天过去,转眼就是两个多月,钟颜依然没有出现。
钟颜真的……放弃了?
那梦,是反的?
今年的夏天格外得热,也或许是因为五月就已经热得出汗,七月更是热得心静都没法自然凉,好不容易下了场雨,蒸腾的热气压下去不少,空气中总算有了那么一点点凉意,虽然下雨造成了出行困难,但大部分人还是挺高兴这场雨的。
下班的时候,雨还在下着,算不上倾盆大雨,中雨的程度,可晴以前也喜欢下雨,特别是坐在老宅的屋檐下看雨打花枝,看水坑里的涟漪,就连听着雨声,闻着雨水裹卷的泥土味都是舒服的。
可现在可晴已经不喜欢雨了,甚至有点心理阴影。
上辈子,钟颜的尸首是在这样的雨天火化的,她从火葬场出来,也是在这样的雨里出的车祸死掉的。
可晴在回家还是留在公司休息之间犹豫了两秒,决定还是不回家了,反正休息室什么都有,何必冒雨回家,又没有人等她。
最后一句有点儿多余。
可晴按了玻璃墙的可视开关,见祝小雅还在,按了内线道:“今晚到此为止,雨这么大,早点回家休息,路上注意安全。”
祝小雅强打精神道:“我的车底盘低,我家那段地势低,我怕发动机淹了,今晚就不回去了。“
可晴想了下道:“那你来我的休息室休息吧,这里方便洗澡。”
其实员工也有休息室,偶尔也有员工在里面休息,只是这几天那休息室正在加装娱乐设施,里面很乱,没法睡人。
可晴自认挺为员工着想的,尤其祝小雅已经不单单是她的员工,在她心里其实更多的是朋友,为朋友让出自己的休息室挺正常的,她可以睡办公室的沙发,或者直接回家也行,她家比祝小雅家近多了。
可没想到,祝小雅听了这话,神色明显变得很奇怪,隔着单向玻璃墙都能看到祝小雅鬼鬼祟祟瞄了一眼她的办公室门。
祝小雅道:“洗、洗澡啊?还是不要了吧?我没换洗衣物。”
可晴自然而然道:“没关系,我这儿都有,全新的,你随便穿。”
董事长的休息室当然是一应俱全。
这话一出,祝小雅的神色看上去更古怪了,甚至还有了个明显的吞咽动作,这也就是隔着单向玻璃墙,可晴能看到祝小雅,祝小雅看不到可晴,所以祝小雅才会这么大意的泄露表情。
可晴疑惑地看着墙外的祝小雅,不明白祝小雅为什么会有这种表情,是不好意思占用她的休息室?还是有洁癖?
不,洁癖肯定是没有的,毕竟她和祝小雅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点她的还是知道的。
那就是不好意思占用她的休息室?
可晴收了内线,起身出了办公室,祝小雅的工位就在办公室门口,她单手搭在格子间挡板上,对祝小雅道:“别跟我客气了,赶紧收了东西去休息吧,换洗衣物我会帮你拿好,明天一早还要开会。”
祝小雅像只受惊的兔子,从她出现就肩膀缩紧身子靠后,一副小媳妇要被欺负的样子,强装镇定地望着她,自下而上的角度显得祝小雅更弱小无助又可怜了。
只是让她睡她的休息室而已,怎么有种逼良为娼的错觉?
该不会祝小雅误会什么了吧?
可晴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在大众眼里是个彻头彻尾的同,而且还跟祝小雅有挺暧昧的恋爱契约。
好吧。
可晴好笑地摇了摇头,实在没想到平时看上去成熟稳重的祝秘书,原来也是个会胡思乱想的小女人,而且想的未免有点离谱。
我要看上你早看上了好吗?还用等到现在?
不过可晴还是道:“休息室归你,你自己睡。”
“我……自己睡?”
可晴颔首:“对,你自己睡。”
祝小雅的神色怎么更古怪了?肉眼可见的整个人都坍塌了下去,她那一脸的松了口气却又有点失望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可晴拿了换洗衣服给祝小雅,打消了在沙发睡的念头,直接拿了车钥匙下了楼。
祝小雅终于正常了一点,不好意思地追出来道:“要不我还是睡沙发吧,下这么大的雨,你就别回去了。”
可晴随口编道:“我还有事,下不下雨都得走。”
一路下到停车场,天气不好,几乎没什么人加班,写字楼已经空了,停车场也只有寥寥几辆车。
可晴一个人走在空旷的地下,脚步声清晰回荡,影子在地上拉得细长变形,灯光不甚明亮,看什么都混混沌沌的,如果不是每天都从这地下车库离开,早就习以为常,这场景还真有点恐怖。
看来是时候把停车场的灯重新装一遍了,灯距缩短,瓦数调大,不说照得恍如白昼,起码不能让人联系到恐怖片。
可晴胡思乱想着解开遥控锁,拉开车门刚要矮身坐上驾驶位,肩膀突然被扳住,没等她反应过来,她已经被扒了开,一道人影抢先她一步坐进了驾驶位!
可晴踉跄了下站稳,看着车里的人,突然有种困在梦里没醒的错觉,简直匪夷所思。
“钟颜?你神经病?”
两个多月不见,突然窜出来抢她的车,不是神经病是什么?
钟颜用的还是乔雅安的壳子,只是比两个月前清瘦了不少,之前是圆润可爱,这会儿显得有些阴险,一看就不像好人,也或者是她带着有色眼镜看这张脸,反正怎么看都觉得坏透了。
钟颜笑盈盈看着她,一副奸人得逞的卑鄙模样。
钟颜道:“上车,我送你回家。”
呵,真笑死人。
可晴道:“我的车,用得着你送?”
钟颜道:“下雨了。”
可晴道:“所以呢?”
钟颜道:“我对雨天有ptsd。”
滑天下之大稽。
可晴冷笑:“死在雨天的是我,你只是雨天火葬而已,你死过那么多次,可一次也没下过雨,还是说,你的骨灰有心理阴影?”
钟颜看着她笑,笑得莫名其妙的,更像神经病了。
可晴本来就因为下雨心情不好,这会儿看到厌烦的人措不及防窜到自己眼前,她更烦了,伸手拽住钟颜的胳膊往外拽。
“出来!再不出来我叫保安了!”
守门的保安干什么吃的?耳提面命了多少次了别放离职人员进来,怎么还让她给溜进来了?
钟颜道:“你知道的,保安在我眼里就是摆设,我可是有超自然的能力。”
可晴嗤笑:“应该是系统的保护机制吧?”
她可不相信钟颜能随意使用超自然力量,这世界连随意塞进来个人都不行,还需要钟颜强占别人的萝卜坑,怎么可能允许随意使用乱七八糟的力量?顶多就是危险的时候勉强可以用来自救。
比如当初那几个想要对钟颜动手的黑粉,他们不表现出攻击意图,系统也不会出手。
钟颜不置可否,任她拽着胳膊也不反抗,好像笃定了她拽不动似的。
很好,她的确拽不动。
所以就说,以往在她面前表现出的柔弱不能自理全是装的。
可晴气笑了:“你不是说壳子不兼容,身体很柔弱吗?这叫柔弱?”
钟颜道:“不是壳子不兼容,是原主的生物电波和我的生物电波再怎么相似也不可能完全相同,所以世界对我有排斥,这种排斥是灵魂排斥,所以柔弱是真的。”
可晴又使劲儿拽了拽钟颜,鞋跟差点没蹬断,还是没拽动,可晴微笑道:“真的?”
钟颜认真道:“就算得了绝症,跳高运动员也比普通人跳得高。”
诡辩!
可晴甩开钟颜的胳膊道:“下车,不下车我报警了。”
钟颜道:“下这么大的雨,就不要麻烦警察叔叔了吧?”
可晴道:“你多大了?好意思喊叔叔?”
钟颜道:“我是九万多岁的小朋友。”
可晴道:“…………”
这话题的走向怎么越来越诡异?!
可晴说不清自己是快气傻了,还是气麻木了,仰头吐了口气,低头又看向驾驶位的钟颜。
可晴道:“不管你耍任何花招,我都不可能把命给你,别再做无用功了。如果任务失败你会魂飞魄散,那我劝你珍惜剩下的有限时间,好好享受生活,如果实在钱不够不足以让你挥霍,看在相识一场的份儿上,我可以资助你个百八千万的。”
钟颜唇角的笑意顿了顿,缓缓收了起来,没有再笑得欠揍,也没有装可怜,面无表情地望着她:“你知道我会魂飞魄散,你还这么狠心?”
可晴笑不活了:“你要我的命,还嫌我狠心?你应该感谢我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不然你以为你还有命坐在这里膈应我?”
钟颜道:“可是你死只是肉身死,我死却是彻底的灰飞烟灭。”
可晴冷眼道:“所以呢?”
钟颜目不转睛望着可晴,曾经让她那么心动的双眼,如今残忍得几乎要刺穿她的心脏。
钟颜道:“你不是爱我吗?你怎么忍心?”
——那你伤害我的时候又怎么忍心?你明明不爱我,还恬不知耻的要我的命,你又是怎么说得出口的?
可晴笑了,笑得心酸又带着自嘲。
可晴道:“我当然忍心,我不光忍心,我还得敲锣打鼓庆祝,飞灰湮灭简直太好了,大快我心!”
钟颜道:“大快你心?”
可晴道:“对,像你这种自私自利的人渣,别说是我,就算换成任何有基本良知的人,都会觉得畅快。”
钟颜望着她,神色突然冷了下来,那一瞬间,眼底的阴翳铺天盖地,头顶的监控毫无预兆啪啪啪,一个接一个炸裂!碎渣簌簌掉着地上,钟颜伸手拽住她,猛地拽进车里!
砰!
车门摔上,感受到钟颜向自己压来,可晴大惊,用尽了全力挣扎。
钟颜要是敢对她用强,她就……就杀了她!她绝对亲手杀了她!
可晴发了狠地捶打撕咬,这种时候也不管什么招数烂不烂,能让钟颜疼的招数就是好招数!
身下突然一软,身上的压力消失了,可晴睁开了因为发狠而闭上的眼,看到自己不知怎么在钟颜身上转了个圈,居然被安安稳稳放在了副驾驶,还被拉上了安全带。
可晴喘着气看向钟颜,眼尾憋得胀红,就这短短十几秒的时间,她居然折腾出了一身的汗。
钟颜按了按被她咬得冒血的脖子,嘶着气道:“你这牙口不行,想咬死我还差得远。”
可晴看着钟颜被抓红的脸,拽散的头发,还有扯破的衣领子,突然想笑,又想哭,说不出的五味杂陈。
可恨以往在钟颜面前她都是威武狂飒的那一方,如今却沦落到用上了泼妇一抓二咬三扯挠的破烂招数。
钟颜捡起可晴掉在座椅夹缝的车钥匙,拧上钥匙按下门锁,启动了车子。
可晴靠着副驾驶喘了会儿气,心脏还怦怦的没从刚才的惊险中缓下来。
可晴道:“你这是干嘛?准备把我带回家再强煎?”
钟颜扶着方向盘看了她一眼,方才可怕的阴翳早已经消散,要不是摄像头的碎渣还明晃晃在地上,她都要以为那一瞬间的惊悚画面是她眼花。
钟颜道:“我只是想送你回家,别把我想得那么坏。”
可晴道:“呵。”
钟颜道:“我真的怕下雨,骨灰也是会痛的。”
可晴道:“呵。”
忽悠二傻子呢?
钟颜苦笑一声道:“你忘了吗?我从来不是借尸还魂,我没有壳子,我只是变成了对方的样子,我一直都是我。”
她一直都是她?
可晴瞳孔骤缩,心悸油然而生。
钟颜一直用的都是自己的身体,只不过是变换了模样罢了,可上一世的她不知道,她……她火化了钟颜!
难道……在火化炉里,钟颜是清醒的?!
不,不可能,如果真是这样,钟颜怕的应该是火才对,为什么怕雨?而且,张月华死后只一天一夜就变成了乔雅安,钟颜的尸体却放置了三天,还办了追悼会,根本就没变。
像是看出了她在不断说服自己,钟颜又道:“我的意识一直在身体里,死亡的只是肉身,那天去火葬场,我躺在冰棺里,听着车外的雨声,心急如焚,想醒过来告诉你我还活着,别烧我,我会痛,可根本醒不过来。躯壳变换的时间不是固定不变的,有时候几个小时,有时候好几天,这是我没办法掌控的,躯壳不变,我就醒不过来。”
什、什么?
可晴缓缓蜷缩了手指,心里乱得一塌糊涂。
所以她真的活活烧死了钟颜吗?
所以这就是她重生的原因?因为钟颜被烧死了,只能读档重来?
脸颊突然被冰凉的手指轻轻触碰,可晴如惊弓之鸟,猛地撤身躲开,脑袋砰地撞上了车门。
这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
钟颜的手还举着,冰白的指尖没有一点血色,像是被车窗外的雨水浸透。
钟颜虚弱地笑了下,之前钟颜坐在阴影里,可晴没看清钟颜的脸色,这会儿路灯晃过,她才看清钟颜的脸色非常不好,苍白的一如她的指尖,只有唇还透着些许粉白。
钟颜的手僵了片刻,缓缓伸到她的脑后,轻轻揉了揉她磕到的部位,对面绿灯亮了,钟颜才收回手,启动车子,随着车流慢慢开动。
钟颜的声音缓缓的:“听着这雨声,我就想起那天,想起这冰棺里的无能为力,我其实……真的挺怕疼的。”
被活活烧死有多疼,可晴不敢想。
可晴闭了闭眼,道:“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不会同情你,那都是你自找的,是你欺骗我在先,如果你早告诉我真相,我也不会烧你。”
钟颜道:“早告诉你,你也不爱上我。”
可晴道:“就算我爱上你,也不会恋爱脑到命都不要。”
钟颜苦笑了一声道:“那你说我该怎么办?不做任务就会魂飞魄散,做任务又太难,就像你说的,即便你爱我也不会把心脏给我,那你不爱我岂不是更不会给我?我也不想骗人,可我没有别的选择,至少骗人我还有机会活下去,不骗人就只有死。”
可情想说,为了你自己活下来就去伤害别人,你就是自私。
可她说不出口,求生是人类的本能,钟颜没能经得住人性的考验,虽然是卑劣的,却也不是不能理解。
不是,她干嘛要理解钟颜?她才是受害者!
可晴道:“你的无奈不是你卑鄙的理由,更何况这是人命,你用我的命换你自己的命,还指望我理解你原谅你,做梦呢?”
钟颜打转方向盘,开着车,看着雨刷甩动下炫彩的点点水光,用近乎卑微的语气道:“如果我说,我原本想的是完成任务之后,带着你的魂魄脱离这个小世界,让你摆脱轮回的束缚,把这个作为对你的补偿,你相信吗?”
呵。
可晴道:“你凭什么觉得摆脱轮回就是幸福的?我没有那么长远的眼光,我的幸福就是眼前,眼前的感受才是最真实的,为了不确定的未来牺牲眼前最真实的感受,那才是愚蠢。你所谓的补偿对我来说都是借口,何况还不一定是真的,你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控,谁又知道你这所谓的‘补偿’是不是拿来画大饼的。”
钟颜长叹了口气道:“我就知道你不信。”
可晴看了眼钟颜的脖子,咬出血的伤口已经开始肿了,看着有些吓人。
可晴道:“去医院,处理下伤口。”
钟颜转眸看了她一眼,眼底流光如水,还没等开口,可晴又加了一句:“我可不是关心你,我只是不想你轻易死了,到时候再换壳子再接近我,我还得重新赶你走,烦。”
钟颜严重的光亮暗下,道:“不用去医院,小伤而已,不要紧。”
可晴道:“伤是不大,不过还是打一针更安全。”
钟颜道:“打什么针?狂犬疫苗?”
可晴道:“……………………”
咱们是互相开玩笑的关系吗?
以为这种言语上的小把戏就能把咱们的关系缓和?做梦都没有这么美的事。
可晴冷着脸道:“打破伤风预防针。”
钟颜“哦”了声,再度叹气:“你变了,以前你很好哄的。”
可晴面无表情:“去医院。”
钟颜道:“好,听你的。”
到了医院,可晴跟着钟颜一起挂号,看医生,缴费,处理伤口,打针。
可晴跟到注射室门口,被护士拦了下来,“家属请在外面等。”
很好,等得就是你这句。
钟颜进去了,可晴顿了下,转身就往外走,她脚步很轻,几乎没有声音,直到走到拐角才突然跑了起来。
此时不跑还等什么?她才不相信钟颜所谓的只是想送她回家这种鬼话!
是,是送她回家,然后顺便登堂入室?
呸!
有时候真恨自己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不然十个钟颜都斗不过她。
可晴一路疾奔,也不管路人怎么看她,直跑到停车场才放慢了速度,边走边摸车钥匙。
幸好她刚才机智,钟颜缴费的时候随手把钥匙放在了桌上,被她顺手牵羊了。
明明是她的车钥匙,弄得好像她是贼一样。
不过,钟颜那样狡猾的人,怎么会轻易让她拿走钥匙?还放心她一个人等在注射室外面?
总觉得……
随便吧,反正她已经跑出来了,结果最重要。
可晴按开安全锁,绕过地下车库的水泥柱,一抬头,就见钟颜斜靠着柱子,单手插兜,笑盈盈望着她:“嗨,你好慢。”
可晴吓得下意识按住了心口,她不可思议地看着钟颜,又转头看了眼自己跑过来的方向,四处看了一圈,直达车库的电梯虽然有好几部,但她坐到那部绝对是最近的,钟颜怎么可能比她先到?这不科学!
好吧,都能一键换脸了,还讲究什么科学不科学的。
难怪钟颜这么轻易答应来医院,一点不担心她跑路,原来人家会瞬移。
可晴道:“你这是瞬移吧?”
钟颜点头:“对。”
还真是瞬移?
呵,呵呵。
她刚才也就随便那么一想,再随便那么一问,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可晴道:“你还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
钟颜认真想了下道:“好像好挺多的。”
可晴道:“………………”
她这个也是随口一问的好吗?
钟颜拽着她一起进了驾驶位,托着她在她身上绕了个圈,把她放到副驾驶,拉好安全带。
可晴道:“你这不是多此一举吗?副驾驶的门是摆设?”
钟颜帮她顺了下安全带,抬眸看向她,昏暗中,那撩起的眼帘仿佛开了慢放,一点点展露出眼底的万千星河,半侧脸庞勾勒着车库灯光,如浓稠的奶油晕染的一般,绵滑诱人。
钟颜的声音压低了,带着气音响在耳畔:“怪我,是我小人之心了,我还以为你不想上车,想趁机跑了呢。”
的确打算跑来着。
可晴不想在外面大吵大闹,不想登热搜头条,况且闹了也不一定能甩掉钟颜。
钟颜会瞬移,她就算跑回家,钟颜也能瞬移追来,只要钟颜想缠着她,她根本就……等等,会瞬移怎么还被保安拦着两个多月都没能混进公司?会瞬移怎么还死乞白赖地非要留在公司留在她身边,直接瞬移到她办公室缠着她不就行了吗?她办公室又没有监控。
可晴怀疑地看向钟颜:“你真的会瞬移?”
钟颜刚把车开出车库,正在付车钱,顿了下,笑道:“刚才不是信了吗?怎么又不信了?”
可晴道:“那你瞬移一个我看看。”
钟颜道:“这个很耗费能量的,我刚瞬移过,这会儿瞬移不了了。”
可晴皮笑肉不笑:“那你什么时候能恢复能量?什么时候能展示一下?”
钟颜摇下车窗缓缓开出车库,一出车库,雨水吧嗒打在车窗,钟颜眼睫颤了下,唇线绷直了瞬间,很快又放松下来,转眸看向她。
“好吧,骗你的,我根本不会瞬移,不用担心我突然出现在你家里。”
这么轻易就承认了?
可晴知道不应该,可钟颜这么轻易就承认了,她反而又开始怀疑了,她不是这种反复无常的人,可钟颜实在是劣迹斑斑,她根本没办法相信。
可晴想问问既然不会瞬移,那钟颜为什么比她先到车库?可想了下,可晴没问,论证的结果是自己想要的才有论证的必要,钟颜告诉她的已经是她想要的,她为什么要把100%想要的答案变成50%?
可晴看着车外飞驰而过的街景,雨点模糊了窗玻璃,到处都是水的世界,霓虹在水光下晕染的越发迷幻。
“钟颜。”
“嗯?”
“你为什么给我爷爷发邮件?”
钟颜像是一点儿也不意外她会问,自然而然道:“你说那个综艺剪辑吗?”
可晴道:“对,那综艺是七年前拍的,为什么你九年前就有了?”
钟颜道:“如果我说,这是我从平行空间发来的,你信吗?”
可晴蹙眉:“平行空间?”
钟颜扶着方向盘,转眸看向可晴,温声道:“这个世界有无数个平行空间,每个平行空间都有一个你,她们都和你一模一样,只有生物波长极其细微的不同,普通人根本分辨不出来,就算检测DNA也只会显示你们是同一个人,虽然你们并不是。”
可晴靠着副驾驶椅背道:“别拐弯抹角,说重点。”
钟颜眉角微微纠结了下,道:“我曾经把你弄丢了一次,为了找回你,我把带有你微量粒子的视频发到了属于你的空间,由这个视频形成一个沾有你粒子的微型磁场,这样就能一点点把丢失的你重聚回来。所以我发给你爷爷,因为你爷爷不会删掉你的视频,发给他最安全。”
天方夜谭,纯属鬼扯。
她居然还认真的听了半天。
可晴疲惫地按了按太阳穴道:“行了,不管你说的真的还是假的,我现在已经不想知道了,反正命是不可能给你的,随便你怎么编。”
钟颜扯了下嘴角,像是想笑,但失败了。
钟颜道:“我就知道你不信,我还是了解你的,你这个人看似复杂,其实最简单。你的世界不能说非黑即白,至少对人是爱憎分明。信任一个人的时候,她说什么你都信,哪怕说太阳是黑的,你也会觉得从科学的某些角度,或许就是黑的。可一旦信任崩塌,那只要是这个人说的,哪怕是真理你也会怀疑。”
钟颜打转方向盘,开到小区门口,停下车,等着门卫开门,转眸对可晴道:“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信,对吧?”
可晴睨了她一眼,突然伸手拔下了车钥匙,打开车兜,拿出一把精巧的折叠伞撂到钟颜腿上,似笑非笑道:“我到了,谢谢你送我,再见吧?”
钟颜看了眼腿上的伞,又看向可晴:“雨还下着。”
可晴道:“显而易见。”
钟颜道:“我怕雨。”
可晴道:“怕雨就别出门。”
钟颜道:“至少等雨停了再让我走。”
可晴道:“少做梦,多吃药。”
钟颜拿起伞,一副强颜欢笑的可怜样儿:“好吧,早点休息。”
钟颜撑伞下车,冲着可晴微笑着摆了摆手:“再见。”
雨珠成线,打在伞面啪嗒不断,钟颜站在伞下,形单影只,消瘦柔弱,迎着小区保安室凉白的灯光,单薄的就像纸人,来阵风就能吹走似的。
可晴看了她一眼,果断转回了视线,当初她就是被钟颜这柔弱不能自理的样子给骗了的,再上当她就是傻子。
再说,钟颜的死活关她什么事?同情敌人就是给自己插刀,她又不是小脑发育不全。
可晴一脚油门进了小区,溅起的水迸到保安身上,保安敢怒不敢言。
可晴尴尬地摇下车窗道了歉,闭了闭眼,开车回了家。
一晚上辗转反侧,想不通钟颜到底玩得哪一出?真的就是想送她回家?
应该是博同情吧?先让她因为烧死钟颜的事内疚,再一点点侵蚀她的良心,最终达成让她主动献出生命的成就?
不管钟颜用什么花招,她都绝对不会把命送人,绝对不会!
一晚上没睡好,早上起来都有黑眼圈了,可晴烦躁的化了个裸妆遮了遮,打着呵欠走到停车位,一个呵欠没打到底,一抬眸,正对上钟颜笑意绽放的眼眸。
可晴道:“…………”
可晴掐了自己一下,疼,不是梦。
可晴道:“不是不会瞬移吗?怎么跑进来的?”
小区的安保可晴还是挺信任的,而且监控那么多,钟颜想翻墙进来也没那么容易。
钟颜抖了抖晾了一晚上早就晾干的折叠伞,折好递给可晴。
钟颜道:“我送你上班。”
可晴瞟了眼她和昨晚如出一辙的衣服,连脚上沾了泥的鞋都没换,简直就像一晚上没回家就蹲这儿等她似的。
可晴道:“今天可没下雨。”
钟颜笑道:“我怕突然下雨。”
可晴冷哼:“天气预报还是挺准的,不瞎的话就看一看。”
钟颜抿了抿唇,依然笑着,她的气色不太好,脖子的伤口贴着四角纱布,几丝碎发浮在脸侧,只有唇红得还有点人气,整个人都挺颓靡的。
钟颜道:“我不想对你动粗,你就让我送吧,我保证送到就走,绝对不纠缠,就像昨晚那样。”
可晴无语:“昨晚你那还不算纠缠?”
钟颜眨了下眼:“我就是礼貌的询问一下能不能等雨停了再走,没纠缠吧?”
可晴气笑:“没纠缠你以为你能坐上我的车?”
钟颜立刻改口:“好吧我纠缠了,所以你的意思是,我现在还必须得纠缠才能送你?”
可晴道:“…………”
钟颜道:“你知道的,小区保安奈何不了我。”
可晴道:“…………”
钟颜道:“你也奈何不了我。”
可晴道:“…………”
钟颜道:“我保证送到就走,绝对不给你添麻烦。”
可晴道:“…………”
钟颜道:“你再不说话我就只能纠缠了,我还挺喜欢拽着你抱着你的,你真的……香香的,软软的,我很喜欢。”
可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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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颜道:”那我……纠缠了?”
第23章
钟颜说罢那句“那我纠缠了”就伸手拽可晴, 可晴先她一步躲开,踩着高跟鞋噔噔噔走到副驾驶,拉开门坐了进去。
钟颜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 眉眼却是温柔的笑意, 这让可晴有了古怪的割裂感, 总觉得那笑和那叹气非常不和谐,就像眼前的钟颜并不是完整的钟颜, 而是东拼西凑出来的不完整体。
钟颜坐上车, 拉好安全带, 启动车子朝着小区门口开去。
可晴是憋着气的, 任谁被仇人这样威胁,都不可能心情好。
可晴道:“就这一次,下次再这样, 我就报警。”
钟颜道:“什么就一次?”
装什么傻?
可晴道:“就送我这一次。”
钟颜“啊”了一声, “可我打算送你一个月的。”
可晴无语地靠在副驾驶,单手抱臂揉着额角:“不可能,别妄想。”
钟颜道:“就一个月,一个月一到, 我立刻消失,保证绝对不再出现在你面前。”
可晴瞥了她一眼:“你觉得我信吗?”
钟颜道:“我可以给你解释原因, 至于信不信,你自己判断。”
可晴道:“不想听。”
钟颜没听见似的,继续道:“其实我不是快穿者, 我的身份不太好解释。当年元世界承受不住暴涨的负能量,崩裂出无数个小世界, 也崩死了不少人。我运气好,肉身死了灵魂却没被崩碎, 而是被甩进了虚无之中。”
“虚无中没有时间,我也不知道自己飘了多久,总之很久很久。好在我不是一个人,我和家人一起,我们手牵着手,哪怕再怎么艰难也坚决不松开彼此。虽然没人告诉我们,但是我们都清楚,一旦在虚无中失散,那我们就永远没办法再重逢。”
“然而拉手只能避免失散,却没办法避免伤害。虚无中不只有我们,还有许多看不见的磁场,这些磁场就像土匪,撕扯着一切路过的灵体。我的家人都被劫走了能量粒子,我和三姐体质比较差,是受损伤比较严重的。”
“三姐最惨,她不止被磁场劫走粒子,还因为做人时有过很不好的记忆,最终无法承受痛苦,亲手扯掉了自己的情根,成了灵体损伤最严重的人,甚至差点变成嗜杀的怪物。”
“相比于三姐,我运气好得多,我被劫走的粒子虽多,几乎相当于我灵体的一半,它们大都是正能量,比如,天真,正直,热忱,善良等等,这些正能量包裹在外围,保护着我的智慧、天分、应变能力这些没有正负属性的能量,也保护了藏在最深处的执拗、狡诈、自私等负能量。”
“那些能量占据了我将近一半的灵体,失去它们对我造成了不小的损伤,这些损伤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严重,直到我再也承受不住,面临魂飞魄散的危险,我才不得不动身寻找那些丢失的粒子。”
“磁场带走的粒子并不会被吞噬,它们四散在各个世界,因为相同的生物波长,天长日久,不断汇聚,最终汇聚成了一块完整的碎片。”
“这碎片和我本体的能量相差无几,却不会主动与我汇聚,反而因为能量相同产生相斥的磁场,我越是靠近,它反而会躲得越远,以至于我找了很久都找不到它。”
“不过那毕竟是我的一部分,我找了九万多年,终于还是找到了。”
“只是当我找到的时候,它因为长年的蕴养,已经生出了自己的意识,它以为自己是个独立的个体,还进入了轮回,一世世的轮转,让它越来越脱离我的掌控。”
钟颜转头看向她,晨光中,微笑的脸庞虚弱的就像随时会消散。
“你看,多么奇妙的事情,从我身体里劫走的碎片,经过九万年的时光,居然可以独自存在,而且越来越完整。而作为它主人的我,却因为失去它越来越虚弱,甚至就要灰飞烟灭了。”
“这就是世界的能量守恒,有我没它,有它没我,不是我灰飞烟灭,就是我吞噬了它,它灰飞烟灭。”
“我不想死,所以只有一个选择,吞噬它。”
“它……她看上去比我强大,我是指灵体能量,可其实她比我脆弱得多,毕竟她是我最正面的能量拼凑出来的。她没有我的狡猾,没有我的卑鄙,也没有我的智慧和魄力,她就是个傻白甜的集合体,善良,单纯,正直,好骗,哪怕我伤害了她,她都做不到同等的报复,更别提加倍报复。”
“我想要吞噬她,其实易如反掌,甚至有次我差点就成功了。”
“可我……放弃了唾手可得的胜利,我发现我……舍不得她消失。”
“可如果她不死,我就得死。”
钟颜踩下刹车,停在十字路口,红灯血一般亮在马路对面,车窗外是阴暗的天空,车水马龙都像是蒙上了一层灰尘,连钟颜的身影都灰蒙蒙的。
钟颜没有看她,只是微微倾身趴在了方向盘上,额头抵着手背,合上了眼,睫尖似乎在颤。
“你说,我该怎么办?”
可晴看着钟颜,眸光晦暗不明,缓缓伸手过去,轻轻拍了拍钟颜的背。
钟颜僵了下,大约是太久没有被可晴这么温柔的碰触过,有些难以置信,抬头看过来的眼底蒸腾着泪雾。
钟颜又重复了一遍:“你说我该怎么办?”
可晴道:“你想怎么办?”
钟颜道:“这个问题我也问过自己无数遍,我既想自己活着,也想她活着,可根本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所以我……想明白了,我选择让她活着,因为我爱她,真的很爱。”
钟颜的眼泪滑了下来,顺着下颌滴落。
“可晴,就让我陪你最后一个月吧,好吗?我的能量最多也就能撑一个月了,我只想最后的时间能陪在你身边。”
绿灯亮了,钟颜随便擦了下眼泪,拉开手刹,随着车流过马路。
可晴靠在副驾驶看着她,问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钟颜道:“我没骗你的必要,反正你也不会把心脏主动给我,我又不能强迫你,强硬的吞噬只会两败俱伤,甚至我也不能拿你家人威胁你,只要有一丝不甘愿,灵体就会应激反抗,还是两败俱伤。”
可晴道:“这么说,你真的打算放弃了?”
钟颜苦笑一声道:“不放弃还能怎么办?我不后悔当初放过你,我只后悔自己没早点跟你说清楚,这样你就不会痛苦这么久,我们也能在最后的时光里好好在一起。”
可晴叹气:“是啊,如果你早点告诉我,咱们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钟颜道:“还有最后一个月,让我陪着你吧好吗?就最后一个月。”
可晴道:“靠边停车。”
钟颜道:“怎么了?”
可晴道:“你先停。”
钟颜听话地打转方向,找了个不影响其他车辆的地方暂时停下,还没忘记打开双闪。
钟颜道:“停好了,怎么了?”
可晴靠在副驾驶望着钟颜:“你刚才问我什么?”
钟颜道:“最后一个月,让我陪着你好吗?”
可晴微点了下头:“好。”
钟颜漂亮的眼眸微微睁大,像是怀疑自己听错了,问道:“你说‘好’?”
可晴点头:“对,我说好。”
钟颜激动的眼泪控制不住涌了下来,明明在哭,却又在笑。
“我、我太高兴了,我……”
啪!
突然的一巴掌脆生生扇在了钟颜脸上。
钟颜的后半句话被截断在了喉咙里。
可晴甩了甩扇痛的手,皮笑肉不笑看着被打懵的钟颜,巴掌印很快就浮了出来,红通通五根,一根不少。
钟颜捂住脸:“为什么打我?”
可晴道:“你说呢?下次编故事前麻烦先参考下上次编的,别一会儿一套还互相冲突,真的很好笑知道吗?”
钟颜眨了下眼,一脸无辜道:“我没编,我说的都是真的。”
可晴道:“昨晚你可是说这世界有很多平行空间,每个空间都有一个我,每个都和我差不多,但都不是我。怎么?今天就变成我是你的碎片,生出自我意识入了轮回?那请问,我这个独一无二的碎片,是怎么在其他空间生出那么多个一模一样的我的?”
钟颜带泪的眼眸转了下,“这个平行空间的原理吧……”
可晴打断道:“少给我扯那些看似高大上实际都是屁的伪科学,昨晚你还说拿走我这一世的命,还我无限生命,这会儿又说有我没你,有你没我,你编之前过脑子了吗?你昨晚该不会一夜没睡,脑子不清楚吧?”
钟颜看着她,沉默了片刻,突然低头两手随便在脸上擦了一圈,素颜就是好,不用担心抹一手五颜六色。
钟颜擦掉眼泪,再抬头一扫颓靡,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
“这样都没骗到你,你果然没以前好骗了。不过也怪我,确实是一夜没睡,都忘了昨晚给你编的什么了。现编还是不行,容易有漏洞。不过这也不能全怪我,实在是这世界一直在排斥我,我这身体不舒服,灵体也跟着虚弱,智商都下降了一半,还真是犯了最低级的错误。”
可晴:呵,呵呵呵。
钟颜解开安全带,突然探身到副驾驶,单手按在可晴脸侧,另一只手摸向可晴的脸。
可晴歪头躲开,上手想扇钟颜,却被钟颜一把攥住手腕按在了椅背。
钟颜嗤笑道:“刚才让你得逞,那是故意的,既然戏都演砸了,你觉得你还能打到我?”
可晴使劲挣扎了下,没挣脱开,面无表情看着钟颜道:“故意的?是吗?我怎么觉得你是在给自己找补?反射弧真那么强的话,之前在办公室怎么也被我扇了巴掌?”
钟颜勾着红唇笑了下道:“我强吻了你,不让你消消气怎么行?你气坏了我可是会心疼的。”
可晴气笑:“我都不知道你原来这么油腻,从白月光到地沟油,你这退化的也太快了。”
钟颜道:“真扎心,爱我的时候就说我是你的小宝贝,不爱了就成了地沟油。”
可晴又使劲儿抬了抬手腕,完全抬不起来,钟颜还真是娇弱得力大无穷。
可晴自嘲道:“我眼瞎,我恋爱脑,我活该走到今天这一步!别逼我钟颜,狗急跳墙,兔子急了还会咬人,把我逼急了,大不了鱼死网破。”
钟颜挪了挪腿,直接从驾驶位跨了过来,跨坐在可晴腿上,按着她两只手不能动弹,车顶低,钟颜只能弯腰低着头,目光熠熠地望着她。
钟颜道:“不管我骗你多少,有一句绝对是真的,那就是,拿不到你的心脏,我就会灰飞烟灭。”
可晴被她挤得背紧贴着副驾驶座,仰着高傲的脖子,流畅的侧身曲线隐藏在绷紧的白衬衫下,一成不变的黑色长裤在腿沟打着褶皱,小腿修长完美,露出的一点足踝凹陷着两侧陷窝。
可晴道:“那就祝你早死早超生。”
钟颜道:“反正我就要灰飞烟灭了,这最后的一个月,我就是死缠烂打我也要缠着你,你如果配合,咱们不用弄得那么难看,你如果不配合……”
可晴道:“再一个月你就灰飞烟灭了?”
钟颜耸了耸眉梢道:“对,最后一个月,信我,真的。”
信了你的鬼。
是真的才更好,死了世界少个祸害。
可晴道:“行,这可是你说的,一个月,送我上班吧。”
钟颜眯窄眼眸,一副不信的样子:“你同意了?”
可晴道:“不然呢?等着你跟我闹?耽误我上班?”
钟颜微点了下头:“行,送你上班。”
到了公司,钟颜把车停到了公司对面的收费停车位,笑眯眯冲可晴挥手再见:“我就在这儿等你下班。”
可晴道:“…………”
可晴微笑:“好呀,别乱跑,等我。”
可晴进了公司第一件事就是联络小区物业,调取了从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小区所有的监控,普通业主想要一通电话就让物业全体一起查监控,那当然是不可能的,不过可晴怎么可能是普通业主呢?
物业花费了一上午时间,终于找到了钟颜翻墙进小区的那段视频,虽然视频有些奇怪,明明时间是连续的,可钟颜却像是突然从墙外瞬移进了墙里,明显少了爬墙的那些帧,不过这并不影响报警。
在可晴的授意下,物业火速报警,钟颜还在公司门口等着,警方不费吹灰之力就“请”走了她。
可晴马不停蹄又把昨晚钟颜潜入公司地下车库,强行把她拽进车里的监控发给了警方,这些证据虽然不至于判钟颜绑架伤害,可拘留个十天半月还是完全够的,物业再给点力,关她个一个月也挺轻松。
最终钟颜被送去了拘留所,拘留改造一个月。
可晴的工作很忙,这事基本都是祝小雅插手沟通的,处理结果发过来的时候,祝小雅人都还是懵的。
祝小雅道:“你真就把她送监狱了?”
可晴正在看文件,头也不抬道:“是拘留所。”
祝小雅道:“差不多一个意思,反正就是跑不出来,没办法再祸祸你了。虽然一个月时间不长,不过也能让她长点教训。只是……”
最烦这种说话说一半的了。
可晴道:“有话就说。”
祝小雅道:“只是这消息已经漏出去了,网上说什么的都有,也有对你不太好的言论,说你挟私报复什么的。”
可晴道:“去把挑头的人给我找出来,告他名誉损害,再问问他想不想体会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报复。”
祝小雅道:“好,我这就去办。”
顿了下,祝小雅又道:“你……”
又来了,说个话就不能爽爽快快?
可晴忍着脾气道:“说。”
祝小雅又摇头道:“没,没什么,我现在就去办。”
祝小雅赶紧出了办公室,回到自己工位还小心脏噗通噗通的。
乔雅安被抓了,大小姐怎么一副不高兴的样子?而且好像还是很不高兴,以前这种碎嘴子的键盘侠,大小姐顶多让公关压一下就好,这次居然这么较真?这乔雅安对大小姐的影响是不是也太大了?大小姐该不会因为那一个强制play的吻就斯德哥尔摩了吧?我的老天鹅,这是能说的吗?!
一定是我想太多了,一定是的!
祝小雅走后,可晴放下了怎么看都看不进去的文件,叹了口气。
能防住钟颜一个月,又能防得住她多久?难道后半辈子都得跟她这么纠缠下去?
怎么才能一劳永逸?
离开公司,浪迹天涯?
唉。
下雨了,早上还大晴天的,怎么突然就下雨了?还真是七八月的天,说变就变。
横竖也是看不进文件,时间也差不多了,可晴干脆收拾了一下,直接下班回家。
车子上昨天下午才从派出所开回来的,之前钟颜被“请”走的时候被一道开走了。
还没走到车前,可晴就提前按了遥控锁,滴滴的一声结束,她也走到了车前,伸手拉开了车门。
可晴看着驾驶位,看了足有两秒,砰地关上车门,停了一秒,又拉开。
车里,钟颜笑眯眯坐在驾驶座上,歪着身子侧着头,扬着白皙的手指冲她打招呼。
“嗨,下班了?今天好早。”
可晴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你不是拘留一个月吗?今天才第一天,你越狱?”
钟颜道:“说起这个,你不是答应让我陪你一个月的吗?怎么出尔反尔?”
可晴道:“我可不是你,我答应你了当然不会食言,可如果你因为不可抗力不能陪我,那就不是我的问题了。”
钟颜点头道:“你说的没错,很有道理,我完全赞同,所以我这就解决了不可抗力,过来陪你了。”
钟颜笑道:“不过陪的定义你不要弄错了,未来一个月,咱们可是要……寸步不离。”
第24章
可晴听到“寸步不离”四个字, 脑袋都是大的,她强忍着没有发火,问道:“我的车是锁着的, 你是怎么进我车里的?”
钟颜道:“我……瞬移。”
可晴道:“???”
可晴道:“上次不是说不会瞬移吗?”
钟颜义正辞严道:“但我上上次也说过我会啊。”
谎话连篇还有理了?
可晴道:“所以你到底会不会瞬移?”
钟颜自下而上望着她, 笑得有点无奈:“有时候用眼睛看, 比用耳朵听更可靠。”
用眼睛看?
可晴望着坐在车影中的钟颜,恍惚中好像回到了当年, 当年的钟颜总是用这样温柔的目光注视着她, 如春日流水, 涓涓潺潺, 润柔暖绵,让她沉溺。
那样温柔的一个人,怎么就变成现在这样?满嘴谎言, 无耻卑鄙。
可晴闭了闭眼, 想起小区监控里缺少的翻墙帧,再想想在医院那晚,不可能比她快的钟颜却跑在了她前面,好像的确没什么好问的了。
可晴道:“所以你是从拘留所瞬移到这儿的?”
钟颜道:“对, 虽然洗白更方便,不过洗白需要时间, 我一秒也等不了,我得陪着你。”
可晴微微一笑,“很好。”
砰!
可晴突然关了门, 还加了遥控锁,隔着车门对钟颜道:“我现在要报警, 你看你是自己瞬移回拘留所,还是等警察来抓你?”
防窥膜看不清车里的情形, 只听到钟颜在里面叹气:“你这样子,我很为难。”
可晴道:“觉得为难就赶紧滚。”
钟颜道:“那你报。”
可晴道:“什么?”
钟颜道:“不是要报警吗?那你报吧。”
这什么意思?有恃无恐?被抓了大不了再瞬移的意思?
那也要报警!
可晴道:“别怪我没提醒你,拘留所可是有监控的,你瞬移的事根本就瞒不住,而且我还打算给你添一把火,让这事尽快曝光。“
钟颜在车里笑道:“你这是打算让我当小白鼠,让黑的白的都来抓我?”
可晴道:“这是你自找的。”
钟颜道:“你这会儿不怕我死了换壳子再找你了?”
可晴道:“与其面对一个随时可能瞬移到我面前侵犯我个人隐私的人,不如换个就算会瞬移也不敢轻易使用的人,更安全。”
钟颜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的意思是乔雅安会瞬移这件事,肯定会曝光,等我再换了壳子,为了避免麻烦,我就不敢再随便瞬移了。”
可晴道:“明白就好。”
车窗玻璃敲了下,里面是钟颜的苦笑声:“你就没想过另一种可能?比如我可以带着你一块儿瞬移,把你囚禁到没人的地方,就算灰飞烟灭也要拉着你当垫背的?”
可晴僵了下,随即放松下来,嗤笑道:“你要有这个本事,早就做了,何必等到现在?”
钟颜道:“啧,你真的越来越不可爱了,都没有以前好骗了。”
这是可爱吗?这是蠢吧?
可晴懒得再跟钟颜废话,直接拨通了李警官的电话,李警官就是之前负责调查钟颜案件的警官。
电话接通的很快,可晴单刀直入把情况说明,李警官惊讶钟颜居然敢越狱,然后表示马上过来。
挂了电话,可晴隔着门道:“趁着这会儿,你赶紧穿回看守所还来得及的。”
可晴道:“钟颜。”
可晴道:“钟颜?”
里面没有回应。
难道钟颜已经瞬移走了?
可晴没有贸然打开车门,她防着钟颜破罐子破摔再拽着她强吻什么的,这家伙可是有前科的。
可晴先绕到车前透过挡风玻璃张望了下,驾驶位居然真的空了,她居然真的吓跑钟颜了?
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简直像是天方夜谭。
可晴微扬了下唇角,原以为自己得了绝症,没想到还有抢救的机会,很好。
可晴按开遥控锁,开门坐进驾驶位,又把后车厢仔细检查了一遍,确定的确没有钟颜的影子,这才给李警官又打去了电话。
可晴刚想把钟颜已经走了的消息说出来,就听李警官严肃道:”我正要给你打,虽然你是董事长,有钱有势,但是,报假警也是违法的。这次看在你只联系了我,没浪费警务资源的份儿上,只给你口头警告,下次再这样,我就只能依法处理了。”
报假警?她怎么报假警了?
可晴蹙眉道:“我没有报假警,刚才乔雅安确实来找我了,我这边有监控可以证明。”
李警官道:“我刚联络过看守所,看守所那边立刻做了确认,乔雅安老老实实在看守所呆着,根本就没有离开过。”
那是你们没查监控!钟颜这会儿已经回去了,当然人在了!
可晴道:“可她真的来找过我,不然让看守所查一下监控?我确定五分钟前她还在我面前。”
虽然李警官并不相信他的说辞,不过秉承着严谨的态度,李警官还是道:“我再联络下看守所,让他们确认清楚。”
可晴道:“好。”
就算可晴瞬移回去又怎样?只要查监控就能查出猫腻。
可晴等着李警官再联络自己,也没急着回家,待会儿还得配合调取行车记录仪。钟颜是直接瞬移到车里的,车库监控拍不到,但行车记录仪却能拍到。
“难得下班早一回,还不回家?”
耳畔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可晴一惊,转头看去,正对上钟颜戏谑的眼眸。
钟颜单手托腮,手肘撑在驾驶座椅背,几乎贴在了她的脸上。
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可晴使劲儿搓了搓耳际残留着潮热的气感,没好气道:“你还敢再穿回来?李警官已经联络看守所查你了。”
钟颜满不在乎道:“哦,随便查。”
可晴无语道:“你真的不怕被当小白鼠?”
钟颜托腮的手指弹钢琴般在自己脸颊交替弹动了下,依然歪头望着她,微笑道:“你对我的能力真的一无所知呢,亲爱的。”
可晴蹙眉:“谁是你亲爱的?别乱叫,恶心。”
话音未落,手机响了,屏幕显示李警官。
钟颜看了眼屏幕,又看向钟颜。
钟颜笑盈盈挑了下眉梢:“接啊,看我干嘛?”
还真是不怕死。
可晴接起了电话。
李警官的声音透着不太愉快的气息:“这边已经确认过了,乔雅安就在看守所,这会儿是吃饭时间,所有人都在餐厅吃饭,吃饭时间不能随便走动,而且少一个人会非常明显。她前后左右一起用餐的人都能证明她一直都在,监控显示她也的确是一直都在。包括我给你打电话这会儿,她正在办公室接受询问。”
什、什么?这怎么可能?
可晴难以置信地看向一旁的钟颜,钟颜依然趴在椅背托腮望着她,笑得温温柔柔,却让她毛骨悚然。
可晴道:“可她真的来找我了,包括现在,现在她就在我旁边,我可以开视频证明。”
李警官迟疑了下道:“行,那就开视频。”
可晴点开视频,摄像头迅速对准钟颜,她要赶在钟颜瞬移逃走前让李警官看到。
这就是在跟时间赛跑,钟颜绝对会躲开,就看她够不够快。
可、可是,可是为什么钟颜一动不动,还看着她笑?
这真就破罐子破摔了?
李警官的一句“人在哪儿呢”,拉回了可晴的思绪,可晴道:“不就在……”
可晴的视线落在屏幕上,声音戛然而止,屏幕里空空荡荡,哪有钟颜的影子,只有空无一人的车厢,可钟颜明明就在眼前!
可晴看一眼屏幕,看一眼钟颜,再看一眼屏幕,再看一眼钟颜,真的就……太诡异了,明明人在,就是拍不到!
一滴冷汗顺着额角滑落,钟颜伸手帮她擦掉,温热的指尖仿佛带着电,惊得她下意识推开。
钟颜微笑着望着她,明明挺美的一张脸,看在可晴眼里却仿佛恶魔的微笑,让她毛骨悚然。
手机里传来李警官担忧的声音:“可小姐,你说乔雅安就在视频里,可我什么也没看见,我觉得你可能是ptsd产生了幻觉,建议找一下心理医生。”
可晴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对李警官说了抱歉,先挂了电话。
钟颜看着她缩靠在车门,眸光暗了暗:“怕我啊?”
可晴道:“不怕。”
钟颜道:“不怕你缩成一团?”
怕不是应该的吗?正常人撞邪都是这种反应好吗?
可晴觉得自己胆子已经算大的了,这么大个车库,就她一个人,车里光线又这么暗,钟颜明明就杵在她眼前,视频却怎么都拍不到,换谁谁不害怕?而且钟颜还一直想要她的命。
不过说实话,她怕的并不是钟颜,而是这种气氛,鬼片常有的气氛。
至于钟颜,她爱过、恨过、日思夜想过,也讨厌过,就是没有怕过。
可晴稍微松弛了下肩膀,让自己看上去自然了许多,虽然还是对这氛围有点毛毛的,但承认害怕是不可能承认的,她冷着脸道:“防人之心不可无,我是防着你对我动手动脚。”
钟颜点头道:“原来如此,那怪我,我是有强吻案底的人,你防着我也是应该的。”
呵,还真有自知之明。
可晴道:“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拘留所还有一个你?为什么视频拍不出你?”
钟颜道:“我说过的,我有超自然的能力。”
可晴道:“超能力?”
钟颜道:“别说超能力,听起来太中二了。”
超自然能力就不中二了?!
可晴白了钟颜一眼,烦躁道:“早知道这样,我就不报警了,白忙活。”
钟颜道:“也不算白忙活,起码昨天我在派出所,没来得及接你下班,今早也没来得及送你上班,你少见了我两次。”
可晴嗤笑:“原来你也知道我不愿意见你?”
钟颜从座椅中间侧身挤到前面,腿还在后车厢,伸手公主抱起可晴,举高了,从驾驶位转移到副驾驶,放好了,拉上安全带,这才迈到驾驶位坐好。
可晴瞥了她一眼,凉飕飕道:“你的臂力和你的小细胳膊真不成正比。”
还给我装了那么久的病弱没人,我呸!
钟颜道:“十个你我都能抱得起来。”
可晴气结:“你还炫耀上了?听不懂我在讽刺你?”
钟颜一脸人畜无害:“啊?你在讽刺我?”
呵。
又被你装到了。
可晴转过头看着车外,不想再搭理钟颜。
钟颜开车离开车库,雨还在下着,小雨如丝,看着温和细绵,比不了中雨大雨的喧嚣,可打在车玻璃上依然能听到啪嗒啪嗒的雨声。
不知怎么,可晴想起了小时候祖母常说的那句俗语——雨不大湿衣服。
再小的雨,再怎么看上去温和,哪怕只是毛毛雨,在雨里走上一圈都能打湿衣服。
再温柔的人,也能伤害到人。
她在想什么呢?什么温柔?都是假的。
可晴歪靠着车门,闭上了眼,车门很凉,外面的雨很吵。
钟颜转眸看了眼可晴,眼底的光彩暗淡下去,片刻后低声道:“我说的拉你当垫背的,是骗你的。”
可晴长睫微动了下。
“什么意思?”
钟颜道:“就是别怕,我不会杀你。”
可晴睁眼看向钟颜,钟颜抿着唇角,严肃地开着车,脸上一点儿笑意都没有,好像笑一下就会破坏掉她郑重的说辞似的。
可晴的心情莫名其妙好了点,说道:“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你要杀我也拦不住。”
钟颜道:“对,你拦不住,所以不用怕。”
这话说的歧义可太大了,既有反正你也拦不住,我说不杀你就是不杀你的意思;也有反正你也拦不住,我杀你就杀你了,你再怕也没用的意思。
钟颜这是故意一语双关?故意气她?
算了,懒得搭理。
之后钟颜又说了几句别的,可晴一概不理,直到到了小区门口,可能才趁着钟颜停车等开大门的机会,故技重施地拔了车钥匙。
可晴没什么表情地道:“好了我到了,你可以下车了。”
说着拿出上次给钟颜的那把折叠伞。
钟颜看了眼那伞,又看了眼可晴,眨了下眼,突然扬起温柔的笑意,接过了伞。
“虽然已经跟你说过了这一个月要寸步不离,不过看在你受到惊吓的份上,给你点时间缓冲一下。”
钟颜开门下了车,连绵的雨丝仿佛蒸腾的水雾,钟颜站在伞下,长发随风轻轻舞动,雨丝打湿了她的鬓角,潮湿的几缕发丝似黏非黏的黏在脸侧,黑发红唇,显得那脸庞格外的白皙,不用触摸仿佛都能感觉到那微凉的体温。
钟颜摆了摆手,“路上小心。”
就几步路,有什么小心不小心的。
不过这句话也让可晴察觉到自己看钟颜看得有些久了,保安那边已经开了门,巴巴地等着她快点过去,人家也好遥控关门。
车里没有别人,就可晴自己一个,可她还是不自然地轻咳一声,咳掉一小心盯着钟颜看太久的烦躁,开车进了小区。
一路开到车位停好车,急步走进住宅楼,这个时间正是下班的点,不过一梯两户的住宅楼并不太容易碰见业主,可晴一个人等电梯,一个人上了楼,随着楼层数的不断增加,发生这一系列事造成的冲击也渐渐平复下来。
叮。
电梯到了,可晴深吸一口气,迈步出来,一转身,就见钟颜站在她家门口,笑得和风细雨。
“嗨,你好慢。”
可晴道:“…………”
一定是她出电梯的方式不对。
有那么一瞬间,可晴真想退回电梯,重新再出来一次。
可晴慢吞吞走过去,冷冰冰道:“不是说要给我缓冲的时间吗?”
钟颜义正辞严道:“你都缓冲了差不多10分钟了,缓冲了整整一路了,还不够吗?”
懂了,跟无赖讲道理的自己才是真的蠢。
可晴指纹解锁密码解锁,双重解锁之后开门进了家,钟颜一点儿不客气地紧跟着也要走进来。
可晴侧身挡住,隔着门缝看着钟颜,面无表情的脸突然挤出一个假笑。
“你不是会瞬移吗?遗憾的是我一次也没亲眼见过,现在给你个机会,我锁了门,你瞬移到客厅沙发前,我就坐着等你出现,你能进来就进来,进不来就滚蛋。”
可晴知道自己拦不住钟颜,可又不甘心就这么引狼入室,她想着,钟颜既然会瞬移,当初为什么拐弯抹角非要留在公司?明知道她又不会可怜她,何必还要被欺负受委屈?虽然是故意被欺负,可受到的侮辱却是真的。
她想着,也许钟颜的超能力……
可晴道:“…………”
咳,这个词果然很中二,只是在脑子里想想都尴尬地想脚趾抠地。
也许钟颜的……超自然能力,真不是能随便使用的,钟颜自己不也说过会有能量限制什么的吗?
所以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希望钟颜这会儿能量不够,瞬移不进来。
希望虽然非常渺小,完全不堪一击,可有希望总比坐以待毙要好,至少她还挣扎过。
可晴说罢,砰地关上了房门,还加了安全锁,把钟颜那张最会装可怜的脸挡在了门外,她听到钟颜喊了句“等下”。
等你个屁。
虽然抱着微小的希望,可可晴其实打心眼里并不觉得自己真能拦住钟颜,她进门换好鞋,哪儿也没去,径直坐到了沙发上,等着钟颜出现。
既然拦不住,那就想想以后怎么办,是誓死抗争?还是约法三章再熬一个月看看,万一钟颜一个月后真走了呢?
不过自己想想都觉得不可能,钟颜这明显是拿一个月当借口,就是想赖在她身边,想把她逼疯了再趁虚而入掏走她的心脏。
可希望总是要有的,就把这一个月当成最后的期限,如果钟颜言而无信,她就豁出去和钟颜鱼死网破。
可晴端坐沙发,冷着脸盯着前方,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眨眼十分钟了,偌大的客厅依然只有她一个人。
钟颜呢?怎么没进来?
等待是最烦人的,可晴耐着性子又等了片刻,干脆走到玄关,隔着猫眼往外看了看。
钟颜还在门外,靠着走廊的墙垂头丧气地在抠手机。
可晴的眼眸亮了瞬间,嘴角不自觉勾起。
原来她赌对了!
那么小的概率都赌对了,也许她还用不着和钟颜鱼死网破,还有摆脱钟颜的可能。
可晴心情大好的转身准备去洗澡,走到洗手间门口又顿住了。
钟颜这会儿能量不足进不来,那会不会一会儿能量就足了?别她正洗着澡钟颜咻地进来,那场面可就……不好看了。
何止是不好看,想想那个画面的危险性,可晴别说没洁癖,就算有洁癖也瞬间就不想洗了。
算了,洗个脸刷个牙再泡个脚,直接睡觉吧。
可晴刚要进洗手间,一条信息发了进来。
【钟颜:我的能量还要三个小时才能恢复,这会儿我瞬移不了,你开门让我进去。】
三个小时!
也就是说,三个小时后钟颜还是能进来。
可晴有点失望,随即又眼前一亮,也就是说,她有三个小时的时间可以洗澡?!
好极了。
可晴放下手机,赶紧进了洗手间,反锁了门,虽然但是,还是赶紧洗完赶紧出来比较有安全感。
门外,钟颜收起手机望向紧闭的房门。空荡的走廊只有她一个人,没有人看到她的眼眸晕起幽幽绿光,那视线穿透墙壁,客厅,洗手间,落在可晴曼妙的身影,哗啦啦的水声仿佛就在耳畔,恶狼般的眼睛闪烁了下,流淌出浅浅的温柔。
钟颜看了片刻,垂下眼帘,眉梢突然不受控制地痉挛了下,她抬手按住胸口,额角沁出了一层冷汗。
钟颜闭了闭眼。
——可晴,你不用那么慌张,三个小时足够你洗好收拾好,我等你。
可晴很慌,非常慌,虽然知道有三个小时,可总觉得没安全感,平时二十分钟洗完的澡,她今晚五分钟搞定。
洗完澡,吹干湿漉漉的头发躺进被窝,可晴想了想,又起床写了一幅大字,贴在了卧室门上。
【敢进来我就跟你鱼死网破!】
就算挡不住钟颜进她的家,起码不能让钟颜进她的卧室,这是她最后的底线。
这幅字虽然不知道能不能威胁住钟颜,可好歹聊胜于无,钟颜要敢进来,她真的跟她拼命。
其实她可以给钟颜打电话警告,可她编辑了几次都删除了,主动发这种信息好像默认了钟颜可以进她的家似的,她可没有同意。
想了想,可晴干脆给钟颜发信息道:我允许你今天起一个月内接送我上下班,但不允许你进我家,请尊重他人隐私。
写完想了下,这么写是不是太礼貌了?会不会一点儿威慑力都没有还让钟颜蹬鼻子上脸?
不行。
可晴删掉,又换了个严厉的语气:敢进来就杀了你,杀了你也不犯法,你这是私闯民宅,我有正当防卫的权利!
前脚发完,后脚钟颜的信息就回了过来。
【钟颜:刚才你不还说等我瞬移进去吗?】
【可晴:我说了进得来就进,进不来就滚,你现在没进来,可以滚了。】
【钟颜:我不是进不去,只是晚会儿进去。】
【可晴:限定十秒内,进得来就进,进不来就滚。】
【钟颜:不带这么随便更改规则的。】
【可晴:解释权归我所有。】
【钟颜:可十秒也太短了。】
【可晴:你还有五秒。】
【钟颜:再宽限宽限。】
【可晴:两秒。】
发完这个两秒,钟颜没有再回,可晴等了片刻,突然有点不放心。
该不会钟颜真进来了吧?在客厅?
虽然钟颜说了腰三个小时才能恢复能量,现在也才过去了一个多小时,可钟颜的话那是随便能信的吗?也许钟颜故意夸大了时间,就是写给她个措不及防呢?
就算没有夸大,对于钟颜所谓的能量她其实完全不了解,也说不定就算能量不够,强行催动也能催动起瞬移呢?电视剧里不都这么演?明明前面铺垫了一大堆主角不行,结果事到临头突然就行了。
可晴越想越不放心,悄悄撩开毯子下了床,耳朵贴在门板上先偷偷听了听。
没有动静。
对了,她手机连着客厅的摄像头!
她又悄悄回了床边,拿起手机点开监控APP。
客厅黑漆漆的,红外摄像头下并没有看到可疑的人影。
可晴松了口气。
随即突然又想起,之前跟李警官视频的时候,摄像头根本拍不到钟颜,会不会钟颜就在客厅,只是监控拍不到?
这就有点可怕了,可怕的依然不是钟颜,而是那种家里有鬼的氛围。
可晴按了按开始加速的心跳,又蹑手蹑脚走到门前,贴耳细听。
还是没声音。
或许是她想多了,不如干脆出去看看钟颜还在不在玄关。
可晴鼓足勇气打开门,门外空空荡荡,她赶紧伸手按开客厅灯,真的没人。
可晴松了口气,走到玄关顺着猫眼看了看,走廊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可晴敲了下门板,走廊的灯亮了,走廊没人!
可晴的心脏骤跳了下,耳畔依稀有气息喷洒,她惊得赶紧回头,身后没人,她再看猫眼,钟颜侧身靠着走廊的墙,像是刚从猫眼盲区走出来。
可晴吁了口气。
她也太一惊一乍了,就这点胆子还扬言要跟钟颜鱼死网破,她拿得动刀吗?
可晴气自己没用,火气就撒在门口的罪魁祸首钟颜身上,隔着门气道:“10秒早就到了,赶紧滚。”
钟颜道:“哎呀,别着急嘛,等我蓄下力。”
话音未落,钟颜突然凭空消失,下一秒,耳畔传来潮热的气息。
“我进来了。”
这次可晴有心理准备,没被吓到,从容地推开钟颜靠得太紧的脸,冷飕飕道:“我说的是十秒内,你超时了。”
钟颜道:“没超时,不信你看手机,现在还是倒数两秒。”
钟颜指得是聊天框里可晴人工倒计时到最后两秒。
可晴气笑了:“论无耻我还真找不到比你强的人。”
钟颜一脸认真道:“那你的阅历可真的太浅了。”
可晴反讽道:“是,你一天换八百个样子接近我,我的阅历都用来认识你了,哪儿还有工夫认识别人?”
可晴知道赶不走钟颜,转身做到沙发坐下,刚想跟钟颜约法三章,突然视线定在了茶几旁边的地板。
钟颜问道:“你不睡觉?”
可晴没理她,蹲下来侧着光仔细看。
脚印。
那是一双不属于拖鞋的脚印,卫生是才打扫过的,她根本没穿室外鞋进来过,这明显是在雨里走过的脚印,根本不可能是她的。
可她之前坐在沙发等钟颜的时候,明明还没有脚印的,而刚才钟颜瞬移进来是直接到的玄关,也没来过茶几这边。
脚印不止一个,可晴蹲在地上,一路顺着脚印走到了自己卧室门前,到门前脚印已经很淡了,几乎看出来了。
可晴脑子嗡的一声,转身怒视着钟颜,这会儿再好的修养都忍不住想骂人。
“你早就进来了?还跟我装?!”
钟颜纠结着眉心,笑得有点无奈:“这鞋不太好,居然还有脚印。”
可晴气结:“这是鞋的问题吗?!”
钟颜道:“我的问题,我不该这么粗心,留了这么多鞋印都没发现。不过这鞋也确实有问题,雨水积在鞋底纹路,一个小时都没干,走路还能有湿印子,实在不太行。”
一个小时?换句话说,她刚躺被窝钟颜就进来了?!
可晴气道:“那你进卧室了没?”
她一直在卧室,灯都没关,钟颜要是进去她肯定能看见,她也就那么顺嘴一问,就像气极的时候就想听两句顺耳的话,比如钟颜回答我没进卧室,这种的。
却不料,钟颜眼神飘忽了下,支支吾吾“哦”了一声。
哦是什么意思?嗯?哦是什么意思?!
可晴的修养光速消失,忍不住骂道:“你变态吗?你该不会真进了?!”
钟颜道:“进了。”
可晴气得胸口剧烈起伏,真不知道自己怎么控制住的没动手揍钟颜。
可晴愤怒地敲了敲门上的字,“这么大的字看不见?眼瞎?!”
钟颜道:“现在看见了。”
可晴道:“你的脚印还在这儿,你都走到门口了,你说你没看见门上的字?这还是荧光字!没灯也能看得清!”
钟颜道:“我当时没调整好模式,所以没看见。”
可晴道:“什么模式?”
一键锁定目标和解除锁定的模式,也可以理解为透视和不透视,透视最多可以看透九道墙。
钟颜看着可晴。
这技能只针对你,换而言之,只要你在我周围九道墙的障碍范围内,我都能一眼锁定。
但这能说吗?一个瞬移都让你不敢洗澡了,再加个一键锁定,只怕你连厕所都不敢上了吧?
钟颜顾左右而言他:“都这么晚了,赶紧睡吧,明天不是还要早起上班?”
可晴白了她一眼,挡在卧室门口道:“你刚才什么时候进的卧室,我怎么不知道?”
这个问题必须问明白,要不太没安全感了。
钟颜道:“就你……趴门板听动静的时候。”
可晴微微睁大眼:“那我回头拿手机的时候也没看见你。”
钟颜道:“我看你好像很紧张,怕吓到你,就转到你背后了。”
可晴道:“可我拿了手机再到门口,也没看见你!”
钟颜道:“那我又转回去了,还在你背后。”
这也太惊悚了,这不是电视剧才有的剧情吗?
可晴气得闭了闭眼道:“所以你一直在我身后,我去客厅的时候在,我去玄关的时候也在?所以我一直觉得耳朵边好像有气息,不是错觉,是你?”
钟颜道:“一直觉得?没有吧?你到玄关的时候我才靠近了点。”
这是重点吗?!
可晴道:“所以我第一次看猫眼没看到人,是因为你还在我身后,第二次看到了,是你又瞬移出去了?”
钟颜颔首:“嗯。”
可晴气极无力道:“所以你是怕吓到我?”
钟颜道:“我没想到你会这么怕我。”
可晴道:“我那是怕你吗?我是怕突如其来措不及防还鬼气森森。”
钟颜道:“懂了,下次瞬移我提前给你打个招呼。”
感觉好像沟通成功,感觉好像又没有。
可晴挡在卧室门口,拽着门把手道:“你不是说能量不够瞬移吗?这嗖嗖嗖的接连瞬移了好几次怎么没事?”
钟颜笑了下道:“我就随口那么一说,瞬移不需要太多能量,我就是看你好像还没适应我,就多给你点时间缓缓。”
可晴气笑:“那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
钟颜道:“不用客气,不过你真要谢的话,我也不介意你亲我一下。”
可晴冷哼:“地沟油。”
可晴道:“不准进卧室是我最后的底线,做不到我就跟你互砍。”
钟颜道:“哦,知道了,我这就去。”
可晴道:“去哪儿?”
钟颜回眸一笑:“给你磨刀,让你下手轻松一点。”
可晴气得一口气堵在了胸口:“我知道你不怕死,我死行吗?我死!”
钟颜眨了下眼,柔声道:“那我给你找科教视频。”
可晴道:“干嘛?”
钟颜道:“给你看看不同死亡方式的痛苦等级,基本来说,没有哪种方式是不痛苦的,你那么怕痛恐怕受不了。”
她还知道她怕痛?知道她怕痛还伤她伤得毫不留情?
比起曾经的痛不欲生,肉身那点痛又算得了什么?
可晴强忍着心头升起的苦涩,冷声道:“总之不允许进卧室,这是我的底线,你好自为之。”
说罢可晴就要关房门。
钟颜抢先一步按住了门板,隔着一拳宽的门缝厚颜无耻道:“不行,说好的寸步不离,缓冲时间都给了你这么多了,不能再通融了,我得跟你睡一个房间。”
可晴难以置信地瞪着钟颜。
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要脸?
她怎么能、这么不要脸?!
第25章
钟颜的无耻程度已经超出了可晴的认知, 当初张月华的时候钟颜也没有不要脸到非要进她的卧室,怎么现在变成这个样子?没有最没下限,只有更没下限?
可晴嘲弄地瞪了一眼钟颜, 二话不说, 砰地关上了房门, 还反锁了。
钟颜要是敢不要脸的瞬移进来,她就……
没等可晴下好她就怎样, 下一秒, 钟颜瞬移到了她的旁边。
钟颜主动后退了两步, 拉开和她的距离。
钟颜道:“你放心, 我绝对不会上你的床,我打地铺,只要跟你一个屋子睡就行。”
可晴看了一眼钟颜的礼貌距离。
你都擅闯民宅了, 还跟我装什么大尾巴狼?
可晴回了这样一个虚伪地笑:“不好意思, 我习惯一个人睡,屋里有别人我睡不着。”
钟颜道:“以前咱们一起睡的时候,你不是睡得挺香的吗?”
可晴道:“我说的是别人,当时你不是别人, 现在你是。”
钟颜道:“那怎么办呢?你睡不着我会心疼的。”
可晴受不了的深呼吸:“这种话就别再说了,我恶心。”
钟颜垂下头, 好半天才抬起来,眉眼垂着,一脸受伤的表情。
就算再怎么装可怜我也不会心软的!
可晴拉开门道:“请吧。”
钟颜看了一眼门, 又看了一眼可晴道:“看来只能那样了。”
可晴道:“什么?”
她又想耍什么花招?
钟颜走到床尾,指了指地板:“我贴着床尾打地铺, 这里是视觉盲区,你就看不到我了, 看不到就等于没有,这不就两全其美了?”
可晴气极反笑:“你这掩耳盗铃的本事还真是炉火纯青,不好意思,我做不到你这么自欺欺人,屋里有人就是有人,我睡不着就是睡不着,请你滚出去。”
钟颜缓缓眯起眼睛,突然向前探了探身,看着可晴警惕地向后仰身,笑道:“你该不会还喜欢我吧?所以跟我共处一室才睡不着?”
可晴真想说一句:脸不要可以捐给有需要的人。
可她才不要说,这话说着跟开玩笑似的,她和钟颜根本就不是能开玩笑的关系。
可晴把门打得更开,冷冷道:“激将法对我没用,滚出去。”
钟颜挑眉道:“激将法对你没用,对我可是有用,你反应这么强烈,会让我起逆反心理的。”
可晴想起钟颜的强吻,还有之前在车里压制得她无法动弹的事,攥着门把手的手绷紧了。
——这可是个前科累累的人,来硬的对你没好处。
可晴深呼吸,垂死挣扎道:“你想干嘛?”
钟颜道:“我就想在你床尾打个地铺,你要是坚决不同意,我也不介意换个地方睡。”
可晴道:“换哪儿?”
钟颜上下打量了眼可晴,没回答,只是笑。
这什么意思?这该不会是不让打地铺就睡了她的意思?
呵,呵呵。
可晴忍着抱臂后退的冲动,硬邦邦道:“猥琐,变态!”
钟颜一脸无辜道:“干嘛突然骂人?我怎么你了?”
你是一个字没说,但你的猥琐已经溢出来了!
胳膊拧不过大腿,可晴心知肚明,钟颜也心知肚明,就算要对付钟颜,那也是白天再想办法,这大半夜的,好汉不吃眼前亏。
可晴慢吞吞关上房门,皮笑肉不笑道:“不就是睡床尾吗?行,睡吧。但有一条,不准发出任何声音,既然要让我当你不存在,那你就别让自己有存在感,听明白了吗?”
钟颜夸张点头:“明白。”
可晴转身上了床,盖上毯子关了灯,闭眼睡觉。
卧室黑了,钟颜模糊的影子还站在床尾。
钟颜道:“虽然你说了不让发出声音,但是我没办法打地铺,你还没给我被褥。”
可晴闭着眼道:“我怎么会给一个不存在的人被褥呢?我这屋里没人,就我自己。”
钟颜道:“那……好吧。”
可晴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钟颜就那么直接躺在了地板上,从可晴的角度真的是一点儿也看不见,还真像是除了她没有别人。
可晴无声冷哼,拿起手机翻出app,把空调温度调到最低。
冻死你丫的。
和钟颜共处一室,可晴以为自己会睡不着,可调完空调之后她就呵欠连连,简直像被谁下了蒙汗药似的,空气中隐约浮动着草木的香味,很舒服,让她情不自禁放松下来,很快就睡着了。
可晴并没有一觉到天亮,半夜她被喷嚏声吵醒,钟颜在打喷嚏。可晴拽了拽身上的毛毯,空调开得确实有点太低了,盖着毛毯她都觉得有点凉,更何况钟颜什么也没盖,还躺在地上。
换做平时体感到了凉意,可晴肯定是要调一下温度的,可今天可晴没调,她就是要冻钟颜,冻跑了才最好。
可晴裹紧毛毯,不知不觉又睡着了,这次直接睡到了天亮。
早上起来,钟颜还在床尾窝着,整个人弓得像只虾米,看着颇有些狼狈,发丝又遮了眉眼,只看到唇红得极不自然,像是刚炫了一顿麻辣火锅。
不会是……又发烧了吧
上次张月华发个烧就没了命,这次乔雅安不会又……
不,不会的,上次张月华那是脑袋受伤了,这次乔雅安可没有受伤。
不过说起来,别的可以装,生病是装不了的,钟颜虽然各种装柔弱,体质却是真的差。
可晴居高临下望着钟颜,心里隐约有些不舒服,这是天性对病患的心软。
不过对钟颜不需要心软,她也不会心软。
可晴转身出去洗漱,边刷牙边想着,临上班前还是给钟颜丟个退烧药吧,要真烧出个什么毛病,再换个壳子只会比现在麻烦更多。
洗漱完出来,可晴听到厨房有动静,走过去一看,钟颜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来了,烧得晕晕乎乎还在给她煎培根鸡蛋。
话说哪来的培根?鸡蛋家里一直备着,培根她确定自己根本没买过。
钟颜听到动静,转头冲她笑道:“早啊,稍等两分钟,今天起晚了,明天我早点起,给你煮粥。”
可晴看到钟颜做饭就来气,不是不会做饭吗?敢情当初是不愿意给她做。
可晴没理会钟颜,径直走到冰箱前打开看了看,还真是玲琅满目。
可晴随手拿起一包鳕鱼看了下日期,昨晚她洗澡那会儿买的,可笑什么时候放进冰箱的她竟然一点儿都不知道。
可晴斜眸睨向钟颜,钟颜看了眼购物标签,大概是烧得有点迟钝,半天才反应过来,赶紧冲她笑,笑得跟喝醉了似的,声音也带着点儿鼻音。
“下次瞬移我会提前跟你打招呼的,我保证。”
呵。
可晴出去拿了退烧药过来,递给钟颜:“发烧了就在家老实呆着,不用送我上班。”
钟颜看了眼掌心雪白的药片,抬眸笑道:“虽然你关心我,我很高兴,可说好了寸步不离,那就得寸步不离。
可晴道:“首先我这不是关心你,我只是给张月华收过一次尸,我嫌麻烦。其次,你已经被开除了,公司你进不去,我也不会因为你破例,我是董事长,要做表率的。最后,既然公司都进不去,你怎么寸步不离?还是留在家里等我吧,咱们各退一步,这一个月才好相处。”
钟颜道:“首先,其次,最后。”
可晴蹙眉:“什么?”
钟颜道:“我就一句,我会瞬移。”
可晴:“…………”
烦死了。
钟颜的培根煎蛋三明治,可晴没吃。
可晴的拒绝送上班,钟颜也没听。
不过可晴坚持没让钟颜开车,这烧得晕头转向的,万一出个车祸,自己伤了受罪先不说,连累了别人就不好了。
钟颜倒也没怎么坚持,只要能跟她待在一起,钟颜就很好说话。
公司离家不远,可早高峰还是有点挤,到公司用了差不多半个小时,钟颜离家前就已经吃了退烧药,半个多小时也没见起效,反而烧得脸更红了,病歪歪靠在副驾驶,像是随时都会驾鹤西去似的。
可晴停好车,对钟颜道:“你自己打个车,去医院输液。”
钟颜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没事,我都习惯了,发烧而已,不要紧的。”
可晴道:“是,不要紧,上次可是直接把人烧没了。”
钟颜道:“真的没事,我的身体我知道,现在还死不了。”
可晴看了眼钟颜软绵绵快烧成一滩无骨水的样子,说不出的烦躁,她也说不清自己烦什么,开门下了车。
“随便你,要死死远点儿,别让我给你收尸。”
钟颜隔着车窗望着她笑,弱不禁风的:“我去办公室等你,提前给你打个招呼。”
可晴想起钟颜说的以后再瞬移提前跟她报备,轻吐了口气,不管怎么样,至少不用担心正洗着澡钟颜突然出现。
一路走去办公室,祝小雅已经走工位就位,见她过来赶紧起身想跟进去汇报工作,这能让她进吗?钟颜可还在里面呢!
可晴挡住门,回头对祝小雅道:“去帮我买份早餐,随便什么都行,别点外卖。”
支开了祝小雅,可晴这才推门进了办公室,她不想被人看到钟颜在,公司的风言风语已经够多了。
钟颜靠坐在沙发上,烧得眼尾通红,看过来的视线都像是带了热度,滚烫的可晴浑身都不舒服。
可晴拽起钟颜往休息室过去。
“你睡休息室。”
钟颜烧得走路都跟踩棉花似的,都这样了,一听说去休息室还垂死挣扎,伸手拽住了门框。
“不要……我要跟你寸步不离。”
钟颜带着鼻音的哼唧,像是小女孩在撒娇。
可晴不吃这一套:“不行,我要工作,我也不想让别人看到你。”
钟颜委屈道:“我就这么见不得人?”
可晴道:“你以为呢?”
钟颜道:“那我不让别人看见。”
可晴冷嗤:“又要动用你的超自然能力?”
钟颜软绵绵摇了摇头,没等说清楚,就听到祝小雅在办公室外敲门。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祝小雅是可晴的秘书,经常出入可晴的办公室,早习惯了敲完门就直接进来!可晴转头看向门口,门已经推开一条缝了,祝小雅要进来了!
可晴脑子一热,顾不了那么多,上手把钟颜推进了门里,赶紧关好门。
刚关好,祝小雅就进来了。
祝小雅拎着早餐,见可晴站在休息室门口,诧异道:“怎么了可董?昨晚没休息好?”
可晴理了下鬓角的发丝,神色自若地走到办公椅坐下,不答反问:“这么快就买好了?”
祝小雅笑着拎着早餐过来,“这不巧了?我刚出门就见小赵他们带了几份早餐上来,听说我要去给你买早餐,他们就分了我一份。”
原来是这样。
可晴道:“记得给钱。”
祝小雅笑道:“知道,不会让他们吃亏的。”
祝小雅把粥盒抠开,蒸饺袋子也打开,递了筷子给可晴。
皮蛋瘦肉粥加蒸饺,不算丰盛却也不错,可惜少了醋。
可晴夹起蒸饺咬了一口,祝小雅在一旁道:“我是现在汇报工作,还是等会儿?”
可晴一向注重工作效率,边吃饭边工作是常有的事。
可晴道:“汇报吧。”
祝小雅出去拿了文件进来,一件件说给可晴听。
正边吃边听着,手机叮咚收到条信息。
可晴拿起看了眼,只一眼,心率直接飙升。
【提前给你打个招呼,我要瞬移了。】
瞬移到哪儿?什么意思?她都已经到她的办公室了,还想怎样?还非得在所有员工面前摆个poss?!
可晴又气又急,筷子都顾不得放,直接夹着就给钟颜回信息。
【不准乱来!给我老实呆着!】
信息还没发送出去,可晴突然小腿一紧,有什么抱住了她,脚踝贴上一个软乎乎湿热热的东西。
可晴一僵,缓缓低头看向办公桌下面。
办公桌下,钟颜蜷缩成一团抱着她的一条腿,半张脸蹭在她的腿上,烧得热乎乎的唇瓣正贴在她的脚踝?!
可晴当即眼冒金星,说不清是气的还是怎样,下意识抽了下腿,没抽开,弯腰就想拽开这货。
祝小雅诧异道:“可董?你怎么了?”
可晴这才想起祝小雅还在,弯了一半的腰赶紧又坐直了。
“没事,继续。”
祝小雅点了点自己的额角道:“你这儿的青筋都蹦起来了,这是哪儿不舒服吗?”
可晴按了按额角:“没,我没……对,我不舒服,你去帮我买点蓝芩口服液。”
祝小雅道:“上火了?”
可晴随便点了下头:“对,快去。”
第二次支开祝小雅,可晴踢腿都踹不开钟颜,气得咬牙切齿道:“你松开!这种事都做得出来,这是脸都不要了是不是?!”
钟颜蜷缩在办公桌下,闭着眼皱着眉,脸烧得红通通的,死死抱着她的腿嘟嘟囔囔道:“别动,头晕,可晴,我头晕。”
都已经撕破脸了,再找她撒娇有什么用?
可晴斥道:“放开我,不放我踹脸了!”
钟颜依然闭着眼,眼角是高热沁出的泪花,嘴里始终不停哼唧着。
“可晴,头晕,可晴,可晴……”
这一声声“可晴”就像魔咒,每一声都让可晴的心脏痉挛般的抽痛着。
“够了钟颜,真的够了!”
可晴闭了闭眼,深呼吸了下,左脚踩在钟颜胸口,猛地向外抽被抱住的右腿。
这次出乎意料的顺利,腿竟然真的抽出来了。
钟颜没再抱她的腿,身形更往后缩了缩,睁开湿漉漉的眼朦朦胧胧看了她一眼,又安稳地闭上了。
虽然没再强制抱腿,可钟颜躺在地上的脑袋却抵在了她的脚尖。
可晴缩了缩脚,鱼嘴高跟鞋就露出了那么一点点脚趾,还偏就被钟颜的额头抵上了。
可晴缩一点,钟颜的脑袋就追一点,再缩再追。
钟颜的额头很烫,可晴的脚尖都能感受到那不同寻常的温度。
可晴突然有些分不清楚,钟颜这是在装可怜?还是真的烧糊涂了?
可晴垂眸望着钟颜,钟颜窝在那不大的空间,手脚都伸展不开,却执拗地偏要躺在那里,还执拗地偏要抵着她的脚尖,也不知道脑子在想什么,也不嫌脏。
可晴看了钟颜许久,直到敲门声再度响起她才回过神来。
祝小雅拿了蓝芩口服液过来,还贴心地收起了她没吃完的早餐,又倒了杯温热的水方便她喝药后漱口。
可晴道:“不急,等会儿再喝,你继续汇报吧。”
一上午忙忙碌碌,中间还去开了个会,再回到办公室钟颜还在桌子底下窝着,只是脸色比她离开时难看了很多,脸依然是烧红的,唇瓣惨白还翘着干皮。
可晴看了眼钟颜的额头,上面铺着一层细密的汗珠,都出汗了,温度肯定降了。
虽然脸色很差,可温度降了应该就没事了吧?
可晴看了眼桌上的蓝芩口服液,想了想,扎开一管,蹲下来递到了钟颜唇边。
“喝药。”
钟颜一点反应都没有,要不是呼出的气息没那么烫了,她差点以为钟颜又要当一次张月华。
发个烧都能把自己给烧没了,就这还说死也要拉她做垫背的,笑死。
可晴喊了钟颜几声都没反应,她也不再管了,只要不死,不给她添麻烦就行。
可晴继续忙碌,中间也来过几个经理,没人发现桌子底下还藏着人,这一忙就到了晚上。
可晴在办公室吃了早中晚三顿饭,钟颜饿着肚子睡了一整天。
还不醒?
可晴歪头看着桌下的钟颜,伸脚踢了下,这不踢还好,一踢,钟颜像是见了腥的猫,抱住她的腿又不松手了。
可晴抽抽腿,钟颜跟着歪一歪,那一副只剩一口气的样子,想发火都是不上力。
算了随便吧,都抱着她的臭脚丫子不撒手了,看来是真病得不轻,字面意义的病。
可晴没再理钟颜,又加班到了深夜,收拾东西回去的时候,钟颜还昏睡着,一点儿苏醒的迹象都没有,不过脸色看上去好了一些,只是体温好像又升高了。
“钟颜,醒醒,你这是打算睡死在这里?”
钟颜蹙了蹙眉,喉咙深处发出一点细微的哼唧,然后又一动不动了。
这不吃不喝也不上厕所的,会不会真出什么事?
可晴纠结了片刻,在送钟颜去医院和放任不管之间,选择了放任不管。
钟颜死在她的办公室是很麻烦,但带钟颜去医院会更麻烦,钟颜现在的身份可是看守所改造人员,钟颜自己怎么折腾都行,牵扯到她就不行。
钟颜那么对她,还想要她的命,她没以牙还牙就不错了,还管钟颜死活干嘛?
虽然死了之后换壳子很烦,可如果真死在她的办公室,她只要不挪动尸体就行,用不了多久钟颜就又会活过来,她还能直接看到下一个壳子是谁,省得眼前一抹黑,看谁都像钟颜。
可晴实在烦躁得很,她真的一点儿也不想再跟钟颜有牵扯。
可晴没再管钟颜,离开办公室时刻意锁好了门,这样保洁也进不来。
回到家洗漱完躺进被窝已经是凌晨一点,可晴很疲惫,可翻来覆去却睡不着,闭上眼就是钟颜狼狈地窝在桌子底下的样子。
睡觉,管她那么多干嘛?
不知躺了多久,可晴终于迷迷糊糊有了睡意,恍惚中突然听到了一声明显的脚步声,她一个激灵醒了,早已经适应昏暗的眼睛看到了床边依稀站着个人影。
谁?钟颜?
钟颜这是醒了瞬移回来了?
她还以为明早上班会看到一具尸体,没想到钟颜还会醒过来。
这大半夜的,钟颜不滚去她的地上睡觉,跑她这边干嘛?
可晴忍着没动,她倒要看看钟颜到底想怎样?是憋不住要暴露真面目了吗?虽然本来她也知道钟颜的真面目,可这几天钟颜不是在装好人吗?
钟颜踉跄了下,站不稳似的软跪了下去,半个人都趴在了床边,明明那么黑,钟颜却像是有夜视眼似的,准确无误握住了她的手。
这干嘛?什么意思?大半夜的趁她睡觉占她便宜?
可晴咬着牙忍着,只要钟颜敢再往上摸一点,她就立刻跳起来送她一顿拳打脚踢。钟颜这会儿生着病,虚弱得很,她肯定打得过!
然而等了半天,钟颜只是牵着她的手,甚至牵都不算牵,只是把手搭在她的手上,然后就那么跪趴在床边一动不动了。
可晴不由想起了白天在公司钟颜也是这样非要挨着她,虽然后来被她踹开了,可钟颜逮到机会还是会再凑过来。
这是小可怜剧本演砸了,绿茶变态剧本也砸了,现在改演“缺乏安全感的我只有在你身旁才能安睡”的救赎剧本了?
可晴耐心等了半天,钟颜都没有在动,搭在她手上的体温滚烫滚烫的,比她之前离开公司的时候烫得多,不用温枪可晴也猜得到这温度肯定得40℃往上。
可晴被钟颜的手烫得都出了汗,她挪了挪手,刚抽出来钟颜就又追了过来,非要挨着她的皮肤才肯罢休。
可晴低声喊了声:“钟颜?”
钟颜依稀哼了声。
可晴道:“你在发烧,去吃药。”
钟颜又哼了声。
可晴道:“钟颜?”
可晴伸手按开床头灯,柔和的灯光下,钟颜外趴在床边,下巴垫在自己的胳膊上,脸色不是预想中烧得通红,反而惨白如纸,这样子根本不像发烧,倒像是病入膏肓快没气了。
可晴还真没见过这种情况,实在有些诡异。
可晴蹙眉看着钟颜。
管还是不管?
“钟颜,起来吃药。”
钟颜还是没有反应。
可晴望着钟颜好一会儿,沉默地关了床头灯。
“可晴……”
灯灭的瞬间,她依稀听到钟颜混混沌沌呓语了她的名字。
可晴蒙住了毯子。
不能心软,可晴你绝对不能心软。
你之前一而再再而三地救钟颜,不管是真的怕钟颜死了自己麻烦,还是就是心软了,事实都是你救了你的仇人!而你的仇人非但没觉得感激,没为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感到抱歉,甚至还得寸进尺登堂入室毫不客气的侵犯你的隐私践踏你的尊严!
这样的人你救的意义在哪里?出于人道主义?就算你不救她她早晚也是要换壳子的!
钟颜生也好死也好,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不落井下石已经是仁至义尽!如果还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去救,那你就是贱!
睡觉吧,睡觉。
可晴赌气地猛地抽出被钟颜握着的手,转过身背对着钟颜闭上眼,钟颜在她身后摸索着,摸着摸着床褥喧腾了下,钟颜居然上了床?!
可晴回头瞪向黑暗中只能看到轮廓的钟颜,怒道:“不是说了绝对不上我的床吗?你这是在干嘛?该不会你一直在演吧?!”
假装病重,假装虚弱,假装神志不清,就是为了爬上她的床?
可晴忍无可忍,转回身刚想把钟颜踹下床,却措不及防被钟颜抱了个满怀。
耳畔传来钟颜软绵绵的喟叹,可晴僵了半天,气得指尖哆嗦,抬手猛地推开钟颜!
“滚!”
这一声惊天动地,在这暗夜中格外响亮,钟颜被推得滚下床,迷迷糊糊又喊了声“可晴”。
可晴正在气头上,只有一个字:“滚!”
钟颜这才像是刚反应过来,挣扎着站起来,摸索到床尾躺到了地上。
呵,刚才还站都站不起来,这不眨眼又行了?该不会钟颜的超自然能力包括调高自己的体温吧?这样就能解释为什么脸色死白,体温却高得离谱。
果然没有心软是对的,钟颜这种人全身都贴满了“骗”字,稍不留神就得中她的圈套!
可晴气得又蒙住了头,这一动气反而很快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起来,可晴洗漱前先瞟了一眼钟颜,钟颜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长发散在脸上,跟刚从电视机里爬出来的贞子似的,挡在鼻尖的头发纹丝不动。
可晴心头咯噔一下,俯身摸了摸钟颜的颈部动脉,又把手按在钟颜心口感受了好一会儿。
钟颜……死了?
可晴沉默地看了钟颜片刻,胸口像是堵住了似的说不出的难受,钟颜死就死了,用不了多久又会复活,她难受什么难受?
可晴闭了闭眼,将眼眶的湿热压下去,转身刚要走,手腕突然被攥住!
可晴措不及防吓得一个不稳坐在了地上!
可晴慌忙转头看去,看到钟颜揉着惺忪的眼,气色依然差到了极点,可胸口却有了明显的起伏。
“你、你不是死了吗?”
钟颜挣扎着起来,冲她虚弱地笑道:“死?你说我吗?让你失望了,我还活着呢。”
不可能,她明明摸了那么久颈脉,完全没有动静,当时绝对已经死了,死人和活人她还是分得清的,怎么转眼钟颜又活了?而且不是该换壳子的吗?怎么没换?
钟颜撑着床站了起来,两股战战,一副迎风就倒的样子,还得换手扶着另一边的墙才能勉强行走。
钟颜道:“走啊,不上班吗?”
可晴盯着钟颜看了半天,面无表情去洗漱。
她已经弄不清钟颜到底是真虚弱还是演戏?钟颜到底想耍什么花招?
那天起,钟颜每天都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好几次明明断了气,不多会儿就又会活了过来,也没像之前那样换壳子,一直用着乔雅安的模样。
钟颜说寸步不离还真就不离,白天钟颜窝在办公桌底下,蹭着她的裤腿睡觉。晚上钟颜睡在床尾地上,她不给钟颜被褥,钟颜自己也不买,就那么硬生生躺了一个月的地板。
也只有在开会见客户的时候,可晴才能稍微喘口气,钟颜不会跟着她去会议室,也不会跟着她见客户,钟颜总是趁着这个时间洗澡洗衣服上厕所,见缝插针,最大可能的跟她形影不离,真·时间管理大师。
就这样过去了29天,离钟颜所说的一个月就差最后一天。
第26章
可晴只看了一眼手机日期就转开了视线, 盼了一个月的日子终于要来了,却因为盼得太久反而麻木, 她甚至并不觉得自己真的能摆脱钟颜, 因为这一个月她尝试过太多方法, 可再多的方法在超自然能力面前都是渣渣, 都失败了。
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无视钟颜,不让钟颜影响自己的情绪。
无视钟颜并不如想象中那么难, 事实上可晴越来越驾轻就熟, 主要是钟颜太安静了, 白天在她办公桌下睡, 晚上在她床尾睡,只要她不刻意低头去看,一天中能看到钟颜的时间也就只有上下班的路上。
今天是最后一天, 虽然不抱什么希望, 不过早上出门前可晴还是对钟颜提到了这件事。
“最后一天,记得你的承诺。”
钟颜虚弱地笑了下,依然是那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我知道,你放心。”
——呵, 说得比唱的好听,我倒看你是不是真让我放心。
忙碌了一天, 马上到下班时间,可晴笔尖朝上轻敲了几下桌面,原本想像平常一样浅浅加个班, 可她突然改变了主意。
不管钟颜会不会信守承诺离开,她都不能不做任何表示, 她可以容忍钟颜跟着她一个月,甚至两个月一年, 却不可能容忍钟颜跟着她一辈子,总要有个切实可行的解决办法,实在不行就只能鱼死网破。
虽然可晴并不想死,可可晴更不想和钟颜继续这么纠缠不清,如果只有死可以解决问题,那就死,同归于尽的死!
可晴果断收了东西,上脚踹了踹搂着她小腿的钟颜。
可晴道:“下班了,走了。”
钟颜迷迷糊糊睁开眼,摸出手机看了眼:“才五点,今天这么早?”
可晴冷声道:“怎么?我就活该天天加班?就不能按时下班一次?”
钟颜僵了下,道:“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可晴道:“我不知道,我要是能知道你想什么,就不会被你耍得团团转。”
钟颜张了张嘴,似是败下阵来,妥协道:“好,都是我多嘴,我的错。”
可晴起身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并不等钟颜,独自离开了办公室,一路下到车库。
拉开车门,钟颜已经等在副驾驶。
打从钟颜病了之后,一直都是可晴开车,副驾驶成了钟颜的专座。
看见钟颜可晴一点儿也不惊讶,这已经是她这一个月来的基本日常。
钟颜脸上挂着病殃殃的笑,冲可晴歪了歪头道:“今天下班早,家里还有不少菜,我给你做晚饭。”
可晴道:“不用,今晚我请你。”
钟颜道:“嗯?怎么突然想起请我?”
可晴打转方向盘缓缓开出车位道:“散伙饭。”
钟颜顿了下:“散伙饭?”
可晴转眸睨了钟颜一眼,道:“怎么?早上才说了今天是最后一天,这么快就忘了?”
钟颜神色黯淡下去,苦笑了声道:“对,散伙饭,既然是散伙饭,那还是回家一起吃比较有意义,就别去餐厅吃了。”
可晴道:“回家现做太麻烦,我饿了,再说吃完就可以直接告别了,省事。”
钟颜沉默了半晌才道:“至少让我送你回家。”
可晴一点儿不客气道:“不用,反正也是我开车,你送不送的也没什么差别。”
钟颜道:“最后一次。”
可晴冷声道:“说好的一个月,别找借口纠缠。”
钟颜本来就因为孱弱而不太好看的脸,刹时更难看了几分,勉强扯出一抹笑道:“可是时间不够,咱们吃不了五个小时,五小时后才满一个月。”
呵,呵呵。
你怎么不精确到秒?!
可晴真是气笑了:“行,五小时就五小时,我多送你几十分钟,凑个整,0点行吧?0点一到,你马上给我滚蛋。”
钟颜注视着她,秋泓水眸晕着薄光,像是委屈到了极点想抱怨又不敢的样子。
她还委屈上了?我才最委屈好吧?!
可晴无声冷哼,懒得理会钟颜无时不在的装可怜,一脚油门差点超速。
一如钟颜所说,她们真的吃不够五个小时,连路程到吃饭,总共才花了两个小时,剩下的三个多小时,钟颜送她回家能来回送三趟。
但可晴就是不想让钟颜送,她要杜绝送到家门口钟颜再借口时间不到非要蹭进她家的可能。
虽然不管她让不让钟颜进门钟颜都能瞬移进去,但是瞬移进去那是钟颜的事,主动让钟颜进去就是她的事,她不愿意再主动让钟颜踏进她的领地。
钟颜,请遵守承诺离开吧,保留我们彼此最后的体面,别逼我真的跟你鱼死网破。
可晴祈祷着自己都不相信的祈祷,站在日料店门口吹了足有两分钟风,这才下台阶上了车。
钟颜亦步亦趋跟着她,看样子不到最后一分钟绝对不会走。
行,行啊钟颜,看到时间了你还能怎么耍赖?
可晴摇下车窗,夜风卷着不知道雨丝钻进车箱,吃个饭的工夫,天竟然阴沉地下起了雨。
雨不大,打在脸上凉丝丝着,和着风扑簌着她鬓边的短发。她突然有些怀念自己的长发,长发在夜风中翻飞的感觉才最是畅快,仿佛能乘风破浪翱翔青云,不像这短发,只会打在脸上还有点痛,再也飞不起来。
当初她是为什么冲动地剪了留了那么多年的长发?似乎是因为钟颜,因为钟颜喜欢她的长安,撞破钟颜的欺骗那天,她第一件事就是剪掉了长发。
可严格说起来,她也病不是为了钟颜,毕竟钟颜也没拿刀架在她脖子上非让她剪头发,是她自己要剪的,为了出心口郁结的那一口恶气。
她知道这很幼稚,可人的情绪不可能总是理智的,只要那一刻畅快了就足够了。
哪怕是短发,可晴也想再享受一下夜风拂发的畅快,然而不行,雨丝渐渐变了雨线,又从雨线变成了噼里啪啦的中雨,雨越下越大,车窗开不成了,夜风也享受不了了。
可晴心口有些堵,只是这么小小的不值一提的愿望都不能让她实现吗?
这只是即时的这一瞬间的愿望,等明天,甚至不用等明天,等一会儿说不定她就不想吹夜风了,到时候再怎么给她吹,也改变不了这一刻的委屈。
摇上车窗,开着车满帝都城乱转,雨水打在车窗让她越发心烦,她忍着,再烦躁也不回家。她已经打定了主意,不给钟颜任何可乘之机,就在外面耗到午夜0点,然后让钟颜滚蛋。
钟颜发觉路线不对,问道:“你不回家?“
可晴越是心情不好越是要笑,笑得像是特别畅快道:”不回,我想兜兜风,兜到咱们彻底诀别为止。“
不说再见说诀别,而且重逢以来第一次笑得那么开心,这是多盼着她走?
钟颜靠着车窗没再说话,半敛的眼眸映着霓虹闪烁的街景,眉心渐渐蹙了起来,像是藏着千言万语不知道该怎么说出来。
可晴斜睨了她一眼,继续开车,路过加油站时还不忘拐弯加了满箱的油,省得开到一半抛锚。
马路上的车辆从拥挤到渐渐变少,忙碌了一天,大多数人都回家了,夜越来越深,离满一个月只差三分钟,离零点也不到一个小时了。
“好像有点饿了。”钟颜按着肚子道,“日料果然消化的快,才四个多小时就饿了,你饿吗?”
四个小时就相当于一上午了,饿不是很正常吗?
可晴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张口就道,“不然咱们再最后吃个夜宵?”
钟颜诧异地看向她,受宠若惊道:“可以吗?剩下不到一个小时了,能吃完吗?”
可晴道:“就在这附近随便找家店,简单吃一顿,很……”
没等可晴说出最后那个“快”字,就见一个老大爷脖子上系着个透明塑料袋,头上也套了个黄色塑料袋,骑着辆人力三轮车,车上装着纸壳子、饮料瓶,还有几个鼓囊囊的破麻袋,在雨里艰难地骑行着,老大爷的方向是上坡,骑着骑着,老大爷没了力气,三轮车朝后倒滑撞到了花坛,老大爷恋人带车直接侧翻了过去。
雨哗哗地下着,老大爷被压了半条腿,骨瘦如柴的身子在地上挣扎了半天都没能站起来,头上系的黄色塑料袋掉在了地上。
可晴蹙眉看着,靠边停了车,拉开车兜拿出折叠伞。老大爷在马路对面,得穿过马路才能帮忙。
钟颜在副驾驶,看的是右边的街景,直到可晴停车她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在问着:“怎么停车了?路边有饭店??”
“不是。”
可晴随口回了句开门下了车,刚走到马路中央,一辆SUV突然从拐角拐出,刺破雨幕直朝可晴撞了过来!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可晴根本来不及反应,眼睁睁看着那车朝自己撞过来,车灯刺眼的光直冲她的眼底。
砰!
她要死了吗?
这是可晴脑中唯一来得及想到的话。
剧烈的碰撞声伴随着车轮摩擦地面的刺耳声,雨水的坠落声,还有自己凝滞了瞬间倒抽般的呼吸声,眼前天旋地转,可晴被拽飞了出去。那样巨大的撞击声,却没有预想中的剧痛,她被人紧紧搂在怀里,哪怕摔向地面,后背都没有感受到多少疼痛,那人的胳膊和手肘帮她阻隔了大部分的伤害。
可晴仰躺在地上,雨水打得睁不开眼,雨伞飞过眼前,她听到了惊叫声,闻到了卷着雨水气息的血腥味,有温热的血液顺着流动的雨水蜿蜒到她脸侧,染红了鬓边的发丝。
可晴长睫抖颤了下,伸手抹掉脸上的雨水,睁开眼看去,看到了趴在她身上,把她紧紧护在怀里的……钟颜。
哗哗哗——
好大的雨。
好多的……血。
“钟……钟颜!!”
凌晨两点,约定诀别的0点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手术室的灯依然亮着,钟颜还在抢救。
可晴坐在手术室外,湿衣服黏在身上,已经稍微有些干,却反而更冷了。她冻得浑身发抖,却一步也没有挪开,甚至连打个电话让祝小雅送套衣服都没有。
她就那么坐着,等着,脑子乱得无法思考,却又偏偏擅自运转着。
她想起了一个月前钟颜突然出现,想起钟颜像是戏弄又带着决绝似的威胁她哀求她,无论如何也要赖在她身边一个月,哪怕孱弱的一天没几个小时是清醒的,也不肯离开。
而钟颜为数不多的清醒时间,覆盖了她上下班的路,不止上下班,只要她离开家和公司,钟颜似乎都是清醒地陪着她。
为什么?
身后的窗户啪嗒啪嗒落着雨声,她又想起钟颜说她怕雨,怕雨为什么还要在雨夜出现在她的车里?就算要赖着她一个月,等雨停了再来不是也可以吗?为什么偏偏在那样的雨夜出现?
今夜……又是雨。
今……
可晴突然顿了下,飞快地摸出手机看了眼。
这是……
这个日期……
她已经很久不愿意回想上辈子的事,或者说,是不愿意回想和钟颜有关的一切事,所以根本没有留意日期。
今天是……是上辈子钟颜火葬的日子,也是她离开火葬场出车祸当场死亡的日子!
为什么偏偏是今天?
为什么钟颜约定的时间刚好卡的也是今天?
有什么仿佛要破土而出,可她不敢相信。
她又想到了钟颜这一路不时看向她的目光,她一直装作没看到,可那目光实在太过炽烈,像是少看一眼就再也看不到似的,从离开公司就一直黏在她身上,只偶尔转开看向车窗外。
难道……钟颜是预料到她活不过上辈子车祸的时间,所以专程陪着她护着她,想让她平安度过?
不,不可能,不可能的!
这一定是钟颜的苦肉计,反正钟颜又不会真的死,钟颜是可以无限重生的,钟颜就是故意在演戏!就是千方百计想要她的命!
就算……就算钟颜不是演戏,是真的想保护她又怎样?她死了钟颜的任务也完了,钟颜只是为了任务,不是为了她。
可晴缓缓攥紧冰冷的指尖,冻了那么久都忍过来了,这一刻突然有些无法忍受。
她好冷,她真的好冷。
给祝小雅打个电话吧,算了,自己开车回家拿吧,反正钟颜死了就死了,用不了多久又会换身皮囊重新出来烦她,换了衣服再来收尸也来得及。
她浑浑噩噩站起身,脑子依然一团乱麻,她努力安抚着自己,转身朝电梯走去,刚走了两步,急诊室门推开,医生疲惫的声音传了过来。
“家属过来见最后一面吧,我们已经尽力了。”
最后一面……
可晴转回身,深吸了口气,又不是第一次见钟颜死,有什么大不了的?
可晴进了手术室,医生护士都出去了,只留她一个人对着手术台上盖着白布,只露着一张脸,孱弱的钟颜。
可晴突然觉得有点可笑,她干嘛要进来?她跟钟颜有什么好说的?再说,钟颜又能有什么“遗言”交代她?又不是真的死,马上又会重生。
可进都进来了。
可晴努力忽略掉手术室浓重的血腥气,努力不去在意钟颜比床单还白的脸,她甚至觉得钟颜收买了医生,不然医生怎么会随随便便就让家属进手术室?
钟颜一直看着她,从她进来就一直看着她,眼底涣散的几乎不能聚焦,却依然执着地不可能转开视线。
可晴走到手术台前不远处停下,原本一句也不想问,想到刚刚一个人在外面想的那些,她问道:“你知道我今晚会出事?”
钟颜动了动唇,脸上还沾着没擦干的血污,虚弱道:“我……知道你活不过今天,不知道……具体哪一天……”
跟她想的一样。
可晴道:“那为什么不早跟我说,你跟我说的话,我这一个月可以不出门。”
在公司住一个月不算什么难事。
钟颜想说什么,可晴打断道:“哦,我怎么忘了,如果你早告诉我,还怎么演这出英雄救美的好戏?我真是谢谢你。”
钟颜胸口急喘了下,似乎是想解释,可实在太过虚弱,越急脸色越白,突然呕出一口血。
可晴下意识攥紧了手指,她不想承认自己被那口血惊到了,有那么一瞬间竟然想扑过去抱住钟颜。
你被骗的还不够惨吗?只是一口血而已,死了都能重生,一口血算什么?你心疼什么?!
没有,她才没有心疼,她只是吓到了而已!
可晴唇角颤抖了下,她实在看不得这样的场面,何必为难自己?出去了。
可晴转身就走,钟颜在身后虚弱地喊着她:“别、别走……可晴……别……”
你说别就别?我当初还求你别那么对我,你不还是狠心要我的命?
可晴走得越发坚毅,要看就要走到手术室门口,身后突然轰咚一声,她下意识回头看去,却见钟颜从手术台上摔了下来,盖在身上的白布摔飞了出去,腹部刚刚缝合的伤口绷裂开,手术台上下都是血,惨不忍睹。
可晴眼皮陡跳了下,问道:“你干嘛?”
钟颜趴在地上,艰难地向她爬来,地上拖出长长的血痕:“等、等我死了再走……求、求你……”
可晴勉强压住心底翻涌的情绪,道:“你搁这儿演电视剧呢?剧组都没你这么糟践血包的。”
钟颜已经爬到了她脚边,拽住了可晴的裤脚,可晴垂眸看着,冷漠道:“你手上有血,把我裤子弄脏了。 ”
钟颜抓在她裤脚的手颤抖着,艰难喘出一口气,仰脸望着她,眼底是贪恋的目光,像是听不到她的嘲讽,也或者听了没工夫在意,只想多看她一眼,再最后一眼。
可晴心头堵得难受,那一瞬间就像是之前想吹风却下起了雨,算不上什么大事,却让她忍不住委屈。
凭什么?凭什么?!
可晴喉头动了动,挤出嘶哑的一声:“你……凭什么这么看着我?”
“你凭什么在我面前装可怜?”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心软?”
“我告诉你钟颜,我早就不爱你了,我连恨都懒得恨你,你所有的把戏在我眼里只觉得可笑,你……”
可晴哽咽了,她不想这么没出息,可看着脚下虚弱地望着她笑,边笑边吐血的钟颜,她实在忍不住了。
可晴不想在钟颜面前哭,不想让钟颜以为自己奸计得逞,哪怕她真的心疼难受了,那也是她自己的事,凭什么让钟颜知道?凭什么让钟颜得意?
可晴恨自己的心软,恨自己怎么这么没用?你干脆恋爱脑死算了!
好烦,好烦啊!
“放开我。”
可晴抽了抽脚,没抽出来,钟颜拽着她的裤腿,满裤腿刚吐的血。
“放开!”
那血红得她眼晕,她越来越暴躁,抬脚踹开钟颜!
钟颜破碎地翻倒在一边,连喘气都艰难异常,瞎子也看得出来钟颜就要死了。
可是又关她什么事?
可晴胃部翻涌,强忍着转身拉住了门把手。
“我……没有来世了。”
钟颜突然嘶哑出这么一句含混不清的话,说完便是一口血沫,就那一句话似乎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
可晴顿了下,心里疯狂喊着不要理她,她就是个骗子,她的话连标点符号都是骗人的!不要信!不要理!
可她还是鬼使神差转回了身,再度看向奄奄一息的钟颜。
钟颜侧躺在地,费力地看着她,似乎想再爬过来,却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装、装得可真像,以为我会信你吗?
可晴的额角痉挛了下,笑得十分僵硬:“那可真是太好了,祝你早死早灰飞烟灭。”
钟颜笑了下,比哭都难看。
钟颜道:“能……能最后再……亲我一下吗?”
可晴道:“不能。”
钟颜道:“求求你……只是……最后亲……一下,求求你……”
凭什么你求我我就得答应?苦肉计对我没用!
可晴又加重语气道:“不!”
钟颜不再求了,就哪怕侧躺在地,拼命仰着眼睛望着她,虚弱的抬不起头,挪不动身,只有那双眼睛还能望着她。
她看就让她看,你走啊可晴,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心里不断对自己说着,可可晴就是没办法再第三次转过身,她盯着钟颜那双眼睛,曾经那么温柔那么美丽的眼睛,正肉眼可见失去神采,只有惨白的嘴唇还挂着一丝熟悉的微笑。
“钟颜。”
钟颜没有回应。
“钟颜!”
钟颜的瞳孔逐渐扩散,钟颜……死了。
明明不是第一次直面钟颜的死亡,却莫名让可晴恐慌,是因为钟颜说她没有转世了吗?
她是骗你的可晴,她是骗你的!
可为什么这么心慌?为什么这么难受?
可晴缓缓俯身,本想蹲下来探一探钟颜的鼻息,可还没蹲好腿就软了,她直接跪坐在了地上,扑鼻都是铁锈般的血腥味。
“好难闻,我不喜欢这个味道。”
“钟颜,我不喜欢这个味道。”
可晴的手指缓缓探到了钟颜鼻翼下,没有呼吸,再移到脖颈轻轻按下,失血的皮肉冰冷的没有温度,皮肉下本该跳动的脉搏也一点都摸不到。
钟颜真的死了,到死都在望着她,好像有多舍不得似的。
钟颜骗她的,怎么可能没有转世了?都是骗她的。
就算没骗她,那不是正好吗?她大仇得报,再也不用担心钟颜换身皮来骚扰她了。
可晴木然地按着钟颜的脖颈,医生好像进来了,护士也进来,他们叽叽喳喳说着什么,她一个字也听不到,她看到他们把钟颜抬到了推床上,看着他们把钟颜推到了太平间,看着他们把钟颜推进冰冷的冷库里。
她阻止了。
她攥着死亡证明,背着还没有僵硬的尸体下了楼。黎明未至,天黑沉沉的,电梯里只有她一个人,没有人同乘,没有人被吓到,否则就算不知道她背的是尸体,大概还是会吓到人,因为血腥味实在太重了,染得她身上都是。
她把钟颜放到副驾驶,拉好安全带,一路开着回了家。
依然是没有人同乘,没有人被吓到,她背着尸体进了家门,把尸体放在了沙发上,又翻了条毛毯给尸体盖上。
她垂眸望着钟颜,低声道:“我等着打你脸呢钟颜,我看你几天复活。”
可晴洗漱完,像平常一样回房睡觉,刚睡着又突然惊醒,爬起来到客厅看了眼,钟颜还是乔雅安的模样,没有任何改变。
可晴回去躺下,总有种自己睡着就会错过钟颜变身的错觉,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爬起来,把钟颜从客厅搬到卧室,就放在她卧床旁边,一低头就能看见的地方。
可晴没给钟颜铺地铺,活人能睡地板,死人怎么就不能了?钟颜现在还只是具尸体,还没复活。
可晴没关床头灯,看着双目紧闭的钟颜,看着看着终于睡了过去。
刚睡了不到半个小时可晴就被闹钟吵醒,睁开眼看到的依然是乔雅安那张脸,只是脸色更难看了,灰白灰白的。
可晴盯着看了片刻,没觉得害怕,只觉得奇怪,奇怪钟颜怎么还没换壳子?
不过这也正常,钟颜曾经说过,重生需要的时间不一样,有时候几个小时候有时候好几天,这才过了几个小时,没变很正常。
可晴起身洗漱了下,还给自己煮了包泡面,在客厅吃完,可晴给祝小雅打了个电话,表示这几天她暂时不去公司,文件直接发给她,例行会议就开视频会议。
这一天,可晴是在家里办的公,她去哪儿就把钟颜搬到哪儿,时刻监视着钟颜重生。
可一直到深夜,钟颜依然没有任何反应,甚至尸体都僵硬的没办法再弯曲。
可晴有些心慌,她也说不清自己在慌什么,就慌得什么都做不了,干脆合上笔记本闭眼假寐。
昨晚一夜没有睡好,可晴闭着眼很快就陷入了沉睡。
她做了个梦,梦里的她知道这是梦,因为梦里的钟颜看她的眼神格外的冰冷,脸上也没有一丝的表情,她起初孩子梦里指责钟颜,后来气不过想揪钟颜的领子,却发现明明只有几步远的距离,可怎么跑也跑不到钟颜跟前。
跑着跑着她就醒了,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往书房的小沙发看,小沙发是她搬来的钟颜的尸首。
钟颜依然没有变。
可晴走到钟颜身边蹲下,看着钟颜紧闭的双眼,突然注意到钟颜身上透出深紫色的血点。
明明失了那么多血,怎么会浮出血点?还是……深紫色的?
梦里怎么也跑不到钟颜身边的诡异感觉蔓延到了现实,她按了按心悸难忍的心脏,看着钟颜紧闭的唇瓣,自言自语道:“你故意的是吧?故意索吻,故意说自己没有来世,故意拖延重生的时间,就是想看我慌张?我凭什么慌张?你死了我才高兴,你死了我……我……”
可晴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浮出痛苦。
“你明知道我这个人最喜欢纠结细节,你还故意说这样的话让我纠结。我不会让你得逞的,我现在就亲你,我亲完就把你送去火葬场烧了。”
可晴知道说出这种话的自己已经不正常了,如果再亲下去那就真的是疯了,可她还是按住了钟颜的肩膀,低头亲了下去。
窗外是沉寂的夜,书房的吸顶灯晕着护眼的白光,钟颜是尸体很冷,嘴唇冰冷的就像刚从太平间推出来,换成任何一个人,别说是死的,就是活的可晴也亲不下去,可只有钟颜,她根本就没想过尸毒这个问题。
对了,尸毒,她不能再亲了,她要起来……
啪嗒,一滴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滴在了钟颜脸上,可晴要撤开到瞬间,那眼泪陡然晕起耀眼的光,客气给你再想撤身已经撤不开了,钟颜的嘴唇突然出现强大的吸力紧紧吸附在她的唇上,无数的暖流自嘴唇源源不断涌进她的身体,这感觉无比熟悉,好像曾经也有过这样的事,可她想不起来,明明就要想起来了,却总差最后一点想不起来。
“唔!wuuuuuu!!!”
暖流很舒服,却撑得她几乎爆炸,她拼命挣扎着,猛地挣开钟颜,她也向后倒去,重重摔躺在了地上。
这是怎么回事?这难道是……陷阱?钟颜想要她命的陷阱?!
可晴喘着气,好半天才勉强撑坐起来,全身都好胀,好难受,好像随时都会炸开。
她是不是要死了?怎么这么胀?
可晴低头看了看自己,隔着衣服皮肉都能看到身体深处流转的青色流光,那光随着血脉运转,全身上下所有的经脉无论粗细,全都尽收眼底。
可晴不可思议地看着,看着那青光随着不断流转从明亮到黯淡,再到彻底归于平静,只剩下身体深处淡淡道暖意,不再难受,而是舒服得每一个毛孔都舒展开来。
好想睡,睡一觉起来就会天清气朗,整个世界都会变美好的感觉。
可晴闭了闭眼,空气中有绿萝的草木香,她甚至能分辨那香味从什么地方穿过来,能感受到那香味的流动。
阳台。
是阳台的绿萝。
可晴摇摇晃晃站起来,明明很想睡,却还是迈着步子去了阳台,看着墙上架子满簇绿叶的绿萝,指尖轻轻点了下,刹时,繁花盛放,那是纯白的绿萝花。
可晴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手。
她有些恍惚,熟悉的感觉再度涌上,好像曾经见过谁点木生花,还许诺她四季不凋零。
是谁?会是谁呢?
可晴恍恍惚惚进了卧室,躺下便睡着了,果然如她所想,这一夜睡得格外的香甜,再醒来全身都是通畅的,就像洗涤了灵魂,灵台清明,甚至能闻到阳光温暖的味道。
可晴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按着窗台沐浴着朝阳,很久没有过的舒畅,或者说,从来没有过这么的舒畅,连空气都是甜的。
她享受了一会儿阳光,走去洗手间洗漱,洗漱完才想起笔记本还在书房。
可晴推门进了书房,收拾好笔记本,转头看到了沙发上的钟颜。、
钟颜……变了。
钟颜已经不再是乔雅安的模样,变成了她曾经见过两次的一张脸。
一次是在张月华变乔雅安的过程中,惊鸿一现。
一次是在那个九年前的综艺视频里,穿LO装的素人也是这张脸。
这是钟颜原本的模样,她曾问过钟颜,钟颜也承认了是她本人的样貌。
这张脸,实在漂亮,如果当初钟颜用这张脸勾引她,她可能会陷得更深吧。
所以钟颜,你故意变回自己的脸,故意来勾引我的吗?
可惜,我说的是如果当初,不是现在。
可晴缓缓伸出手摸向钟颜的眼尾,她一直觉得钟颜的眼睛最美,不管换多少壳子,都美得让她挪不开视线。
钟颜,我为什么能点木生花?你又在耍什么花招?
不管你耍什么花招,你说你没有来世就是骗我,欺骗就不可饶恕,这不就变了吗?还不睁眼睛?打脸的时候来了,我要扇你耳光,还要把你赶走,你要是敢狡辩,我就辱骂你,骂到你抬不起头。
胡思乱想着,指尖轻触到了钟颜的眼尾,只那一下,眼前不可方物的美人崩散如尘。
可晴微微睁大眼,下意识抓了下,只抓到满手星尘,再摊开手,它们已泛着微光消失不见。
没了,刚刚还在这里的钟颜,突然就消失了,不见了,甚至连灰都没有留下。
怎么会这样?不是变了吗?不是复生了吗?怎么会……消散了?
一定又是钟颜的把戏,她就是个骗子,不能相信。
第27章
自钟颜的尸首烟消云散之后, 钟颜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没有换壳子靠近她,也没有用自己的面貌接近她, 就像烟消云散的不只是尸首, 连魂魄也都没了一样。
可晴不信, 钟颜就是个骗子,之前也曾经失踪过两年, 这会儿肯定又在玩失踪游戏, 就是想等她放下戒备再突然出现。
然而可晴等了两年, 钟颜没有出现, 又等了两年,还是没有出现,眨眼五年过去了, 号称婚姻影响赚钱速度的祝小雅都要结婚了, 钟颜始终没有出现。
祝小雅结婚前,专门抽了一晚嗨了最后的单身派对,可晴也在邀请之列。
祝小雅的朋友要么和可晴不熟,要么就是公司的同事, 没人敢灌可晴酒,以至于胡闹了一晚上, 大家都醉了,只有可晴滴酒没沾。
可晴原本是想跟着喝一点的,看她们喝醉笑得那么放肆, 她也想尝尝很久没有尝过的大笑的滋味。
可最终她也没喝,大家都醉了, 总要有一个清醒的吧?
这些人似乎约定了不醉不归,都没有开车, 都是打车来的,包括祝小雅,倒是省得找代驾。可晴把她们一个个送上出租,最末只剩下祝小雅这个东道主,看在她是今晚主角的份上,可晴好人做到底,亲自开车送她回家。
祝小雅坐在副驾驶,一路都不老实,一会儿说自己还要喝,一会儿扯着嗓子嚎歌,可晴当场就想把她扔给出租自己回家。
祝小雅嚎着嚎着,突然转身抱住了可晴的胳膊,也就是可晴车速不快,深更半夜的路上人也不多,不然真说不好会不会出车祸。
可晴尝试着推开祝小雅,可醉鬼的力量都是加了buff的,可晴连推了几次都没推开,又怕出事故,只能找了个安全的地方暂且靠边停车,停在了路边树荫下。
树荫遮挡了路灯,车里越发显得昏暗,可晴伸手想按开车内灯,却听见祝小雅飚出一句惊世骇俗的话:“我喜欢你,可董。”
可晴僵了下,被搂着的胳膊更像是长了毛似的难受,她赶紧推祝小雅,原本以为死活推不开,没想到一推就推开了。
祝小雅被她推得靠在副驾驶傻呵呵笑,衣服没心没肺的样子。
祝小雅道:“我喜欢过你,真的,就……大概五年前吧,我春心萌动过,妈呀,我自己都不可思议,我居然对这个女人小鹿乱撞?!明明你有的我都有,当时怎么就动心了呢?有一说一,软妹子哪有腹肌好摸?我超喜欢我老公的八块腹肌啊啊啊!”
可晴道:“…………”
可晴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到了肚子里。
这祝小雅,平时看着挺精明强干的,怎么一喝酒说话还大喘气?差点没吓死她。
可晴随便安抚了两句,刚想重新启动车子送醉鬼回家,祝小雅突然又醉醺醺凑了过来,笑得像个二傻子的歪着头枕在方向盘上问她:“我把我的秘密告诉你了,你的秘密勒?”
可晴道:“你的秘密?什么秘密?”
祝小雅震惊道:“我喜欢过女人啊,这还不算惊天巨瓜吗?!”
你是什么知名人物吗?全世界都认识你?这算哪门子巨瓜?买热搜都推不起热度好吗?
不过跟醉鬼有是道理好讲?
可晴敷衍道:“哦哦我知道了,我保证不说出去。”
祝小雅打着酒嗝道:“这是说不说出去的问题吗?这是交换啊!你知道了我的秘密,你的秘密就得告诉我。”
可晴道:“我没有秘密。”
祝小雅倒是没有怀疑,扒着方向盘吃吃笑道:“你好无聊啊,这么大连个小秘密都没有,你就没喜欢过什么不能喜欢的人吗?像我喜欢过女人,你就没喜欢过……呃……你好像本来就喜欢女人,所以我喜欢女人你知道了,你喜欢女人我也知道了,咱们扯平了?咦?怎么觉得不对劲?哪儿不对劲呢?咦咦?”
逻辑已死的祝小雅扒着方向盘陷入自我纠结,可晴无奈地扒了扒她道:“坐好,我送你回家。”
祝小雅突然一抬头,坐都坐不稳了还拿手指比划来比划去:“看在你是我初恋的份儿上,我批准了,新娘捧花一准扔给你,感动吧?”
可晴把祝小雅按回副驾驶,继续敷衍:“感动感动,你坐好。”
祝小雅又是一个灵光乍现的表情,手指头晃啊晃:“对了!初恋!我的初恋都告诉你了,你的初恋呢?”
这是今晚不跟她交换点什么总觉得亏大了是吧?
可晴忍着翻白眼的冲动,对祝小雅道:“我没有初恋。”
之前用没有秘密糊弄住了祝小雅,这回应该也能糊弄过去吧?
祝小雅纤细的眉毛打结道:“骗子,你明明那么多绯闻女友,怎么会没初恋?你还真当我喝多了?我跟你讲,我没醉,一点也没!”
可晴头疼道:“好好好,没醉。”
祝小雅道:“你初恋,谁?说。”
可晴搪塞道:“说了你也不认识。”
祝小雅道:“那我猜猜。”
说了你不认识你还猜个屁啊,真是跟醉鬼完全没逻辑可讲。
可晴叹气。
祝小雅道:“张月华!对不对?不是张月华就是乔雅安,不是乔雅安就是王芳,不是王芳就是曹晶晶,不是曹晶晶就是时圆,不是时圆就是……”
祝小雅如数家珍,不大会儿给她巴拉了一大堆人名,都是钟颜披过的壳子,也是网上早就曝光了的。
可晴听着那打嗝的醉言醉语,自暴自弃地想,干脆随便承认一个得了,赶紧把这祖宗送回家,她累了,想回家睡了。
可晴正要随便说个人名,祝小雅突然又道:“啊,对了,还有钟颜。”
钟颜。
可晴的心脏陡然紧缩了下。
时隔五年,她还是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个名字。
夜风穿过车窗,拂动她剪了又剪始终没有留长的短发,发梢打在脸上微微地痛,树影斑驳在挡风玻璃,沙沙的枝叶声混杂着一丝雨点的啪嗒。
下雨了?
可晴的胳膊伸出车窗,好半天才接到一滴雨,雨刚下,还太小,大部分都被树冠遮挡,只有个别雨滴漏下。
祝小雅靠在副驾驶撒酒疯地又问道:“你初恋到底谁啊?还有谁是我漏数的?”
可晴垂下眼帘看着掌心那一点雨滴,雨滴埋没在掌纹中,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分辨。
“大概……是钟颜吧。”
“为啥说大概?啥意思?”祝小雅醉得嘴都开始瓢了,却还是打破砂锅问到底,“意思是你好几个初恋?自己都分不清哪个是真爱?”
可晴道:“我……有个秘密,谁也没告诉过。”
祝小雅道:“咦?你不是没秘密吗?你骗我?”
可晴手肘搭在车窗,望着车外渐渐连线的雨滴,声音飘渺悠远,她把她和钟颜的故事讲给了祝小雅,这是她从没对任何人讲起过的,有些甚至是连钟颜都不知道的。”你说她是不是很过分?骗我说她灰飞烟灭了,然后躲起来看我笑话,就等着我放下警惕她再突然蹦出来。她总是这样,从来不顾及我的感受,只顾自己的任务,只顾自己高兴。”
祝小雅震惊捂脸:“我的老天鹅啊,这是什么神仙CP?!”
可晴道:“???”
可晴轻叹:“我真是疯了,跟个醉鬼说什么呢?”
祝小雅道:“我、我……嗝,我没醉,我是真感动啊,没想到这世界居然还有这种‘纵然千死万死,我爱的始终是你’的完美爱情!我要哭了,呜呜呜,突然觉得八块腹肌都不香了。”
可晴道:“…………”
算了,她也不是想听祝小雅发表什么感想,她只是单纯的看着这雨,吹着这风,在这寂静的夜,突然有了强烈的倾诉欲而已。
雨渐渐大了,可晴摇上车窗,祝小雅道:“你说她五年都没出现过了?”
可晴顿了下,“嗯。”
祝小雅道:“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她真的灰飞烟灭了?”
真的灰飞烟灭?
可晴僵了下,转头看向祝小雅,昏暗中那一直沉稳的眼眸隐约透出不平静的波澜:“不可能的。”
祝小雅道:“为什么?”
为什么?可晴的心不受控制的剧烈收缩着,她从来没想过钟颜真的灰飞烟灭这个可能,她也从来不觉得,或者从来不敢去想钟颜真的彻底死了,死透了,永远不会再出现在她面前。
可是为什么她不敢想?她明明最盼着钟颜消失,盼着自由的不是吗?
为什么?
可晴心慌意乱,嗫嚅道:“因为……她就是个骗子,她说的话都不可信。”
祝小雅道:“就算是骗子也不可能所有的话都是骗人的吧?而且你知道被车撞多疼吗?她死了一遍又一遍,真的一点负担都没有吗?身体负担?精神负担?都没有吗?”
祝小雅道:“我以前看过一个电影,名字忘记了,里面有个女的是不死身,她被人扔进海里,一遍遍淹死,又一次次复活,那种感觉想想就好痛苦,钟颜不痛苦吗?”
这个问题可晴从来没认真思考过,她的思考范围一直都是钟颜骗她,钟颜想要她的命,钟颜躲起来了,再没有其他。
可晴垂眸蜷缩了手指,像是说给祝小雅,又像是解释给自己听:“她,她会超能力。”
祝小雅道:“超能力怎么了?超人就不会受伤不会痛吗?玄幻剧里的神仙都会痛,何况她只是个人。”
可晴依然执拗道:“就算会痛,她也不会灰飞烟灭的。”
祝小雅道:“怎么就不会了呢?你小说看太少了,小说里绑定系统的任务者,十个里有八个都是为了不灰飞烟灭才拼命肝任务的,任务失败灰飞烟灭不很正常吗?”
可晴的手指越攥越紧,依然坚持道:“不会的,她不会灰飞烟灭。”
祝小雅道:“你为什么这么笃定?你知道什么内情?”
可晴道:“我……不知道,但是她不会灰飞烟灭。”
祝小雅打了个酒嗝道:“为什么?嗝,你给我说出个一二三。”
可晴道:“因为……我们说好了要最后再吃一顿宵夜,都还没吃,她不会灰飞烟灭的。”
祝小雅瞪圆了酔红的眼:“woc!flag!这不妥妥死亡flag吗?!”
“不是的。”可晴攥着手道:“她那么狡猾,怎么可能把自己逼到灰飞烟灭这一步?不会的。”
不清醒的祝小雅没了平时的体察入微,她勾住可晴的肩膀拍了拍,醉醺醺一副哥俩好的样子。
祝小雅道:“我知道你很难接受,就算她再不是人,毕竟是你真心爱过的,还是初恋,你不愿意接受她已经挂了很正常。可你不能一直掉在她这个坑里,你总要走出来,这都五年了,难道你还要等她一辈子就为了验证她是不是真的挂了?放下吧,过属于自己的生活,换个八块腹肌,啊不对,换个香香软软的萌妹子,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
祝小雅啰嗦了半天不见可晴反应,歪着头喊道:“喂,大小姐?老板?可董?可晴?小晴儿?”
吧嗒,一滴眼泪凌空滴落,吓得祝小雅差点没酒醒了。
祝小雅道:“woc!你你你,你哭了?你居然哭了?!你不是慈禧太后从来不会哭吗?!”
可晴长睫低垂,眼泪流的默不作声,连哭都安静得让人心酸。
看着那无声的一串串眼泪,祝小雅彻底抓马了,慌手慌脚道:“你、你别哭,你别吓我,我喝多了,我不禁吓!”
一直不承认自己喝多了,这会儿倒说自己喝多了。
换做平时,可晴肯定会被祝小雅的胡言乱语逗笑,可今时今日,她一点也笑不出来。
钟颜可能真的灰飞烟灭了,她可以开始自己新的人生了,明明是之前怎么盼都盼不来的,为什么这会儿却这么难受?
祝小雅被可晴这么一吓,再也不敢耍酒疯了,她揽着可晴的肩膀哄了几句,哄着哄着就歪在副驾驶睡死过去。
雨越下越大,啪嗒啪嗒打在车顶车窗,可晴听着雨声,明明不想哭的,眼泪却像是有自己的想法,兀自流个不停。
钟颜怎么会灰飞烟灭呢?不会的。她那么狡猾的人,绝对不会把自己逼到那一步,绝对不会。
她还有那么多疑问没有问钟颜,钟颜怎么可能灰飞烟灭呢?
不会的,肯定不会的。
那夜之后,祝小雅和她都默契的没再提起这件事。
两年后,祝小雅喜得贵女,可晴去家里探望,给孩子塞红包的时候,祝小雅小心翼翼问她:“你还不打算找个伴吗?”
可晴拿起桌上防辐射的仙人球,指尖轻轻触碰,仙人球开出了湛蓝的花。
祝小雅不可思议地看了看那本不该在这个季节开花的仙人球,又看向可晴,可晴淡淡道:“她好像真的没有了。”
她的超自然能力,都已经在我这儿了。
又过了三四年,祝小雅的孩子上了幼儿园,祝小雅生平第一次请假是因为幼儿园的亲子活动。
“内个,可董,我能请半天年假吗?”
可晴道:“………………”
可晴道:“这不是人事部的事吗?怎么请到我这儿了?再说哪有半天半天休年假的?”
祝小雅笑得一脸母性光辉:“人事部屁事多,找你靠谱。休半天怎么了?这不是有备无患嘛,万一以后学校再有什么活动,手里有假心里不慌,我不想错过孩子的每一个成长节点,不想留有遗憾。”
不想遗憾吗?
可晴垂下眼帘,看着手里散发着墨香的文件,喃喃道:“我……有点遗憾。”
祝小雅道:“嗯?你遗憾什么?”
可晴缓缓摇了摇头:“准假可以,把手头的工作忙完。”
祝小雅立刻笑逐颜开:“放心吧,保证不影响工作!”
祝小雅走了,可晴起身走到落地大窗前,望着窗外仿佛置身云端的城市,高楼林立,乌云压顶,又要下雨了。
啪嗒,啪嗒,雨点打在窗玻璃留下淡淡水痕,不大会儿,雨彻底下了起来,玻璃上到处都是蜿蜒的水痕,可晴的手抚上窗子,隔着窗玻璃摩挲着雨痕。
这是钟颜尸首消散的第11年,可晴终于确信了钟颜的确灰飞烟灭,再也不会出现在她面前。
回顾钟颜失踪两年后再出现所做的种种,以前自以为明白的,现在越发想不明白,满肚子的疑问当初不屑去问,如今想问却再也没地方去问。
钟颜灰飞烟灭的第13年,爷爷的身体每况愈下,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爸妈劝说她好歹找个伴,不管真的假的,让老爷子走得安心一些。
可晴看着病床上孱弱的爷爷,明明是个鹤发鸡皮的暮霭老人,却让她莫名其妙联想到了钟颜。最后那一个月的钟颜也是这么虚弱,一天中没几个小时是清醒的,当时她怎么会认为那是正常的?怎么就一句也没问过呢?
是了,就算当时问了她也不会相信,钟颜说的每一个字她都不信。
可晴听从了爸妈的建议,认真筛选着合适的人选,原本也想着找一个合心意的,可找来找去,竟然没有一个让她满意。
她想过,既然都是糊弄,那不如找个男的,就像当初和祝小雅签订恋爱协议那样,可以和那个男的签协议,等爷爷过世给对方一大笔补偿即可。
可思来想去,爷爷知道她的那些绯闻秘史,一直认为她是彻底的同性恋,不可能喜欢男人,这时候找个男人过来只会让戏更假。
那就找个女的吧,找个就像当初的祝小雅这样的女人,单身,且短期内不会结婚,可以演到爷爷安心离开。
可这样的女人上哪儿去找?这么多年,能让她信任的女人只有祝小雅一个。
祝小雅跟着她一起工作了十多年,对她甚是了解,看出她情绪有些不对,就问她:“你是有什么烦心事?不如说出来,也许我能帮得上忙。”
可晴按了按太阳穴,道:“当年的你的确能帮忙,现在的你却不能了。”
祝小雅是有些不服输在身上的,当即道:“当初我能帮,现在的我肯定更能帮,没道理越长越回去,你说说看。”
可晴把想法告诉了祝小雅,祝小雅面露尴尬:“啊这……我还真帮不了,不过我既然问了,肯定会想办法的。”
可晴也就是找个人倾诉一下苦恼,也没想着祝小雅能帮忙,又说了两句就把话题绕回了工作。
却没想到,当天晚上祝小雅就激动地打来电话,说她找到了合适的人选,对方是她刚从国外回来的闺蜜。
祝小雅说她的闺蜜是个女强人,没有对象,也不想恋爱,这次是回过创业,正缺少可晴这样的资方大佬帮助,她们如果能达成协议,那绝对是共赢的好事。
祝小雅还再三跟可晴保证了闺蜜谢勤的人品,说虽然闺蜜一直在国外,但她们一直都有联系,感情很好,之前每年也都会聚会,让可晴放心。
祝小雅的推荐大体不会错,最重要的是,爷爷眼看身体已经撑不住了,可晴实在也没太多时间挑选更合适的人。
可晴在电话里敲定了见面时间,第二天一早祝小雅就带着谢勤进了她的办公室。
虽然没有什么可挑选的余地,可晴依然保持着谨慎,没有立刻签约,而是跟谢勤稍微聊了一会儿,中午刚好带着一起出去吃个饭。
吃饭的过程还算愉快,吃完饭出来,原本还算晴朗的天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
谢勤蹙眉看着雨道:“最讨厌下雨天。”
可晴原本平和的心突然陡跳了下:“你说什么?”
谢勤这才反应过来,笑着冲她道:“哦,我说我不喜欢下雨天,因为家在南方,不下雨都返潮,下了雨更是潮得滴水,就特别不喜欢。”
可晴半敛眼眸道:“是吗?”
谢勤道:“是,怎么了?你喜欢下雨?”
可晴没再说话,直到上了车,坐在驾驶位,这才转头注视着谢勤,盯得谢勤眼神躲闪,浑身不自在。
谢勤道:“干嘛这么看着我?”
可晴没有说话。
谢勤实在忍不住了,又道:“可董是不是看不上我?看不上就直说,这本身就是个交易,合则来,不合则散,不必这样?”
可晴突然一把攥住谢勤的手腕:“别装了,我已经识破了。”
钟颜,是你,我知道是你!
虽然只凭一句“不喜欢雨”并不能证明什么,可天知道,那一刻可晴的情绪突然不受控制的爆发,她笃定了,或者说,她希望这个女人是钟颜!她希望她是!
至于为什么是“希望”,她没工夫去想,她只想赶紧揭穿她,让她承认自己就是钟颜!让她承认自己没有灰飞烟灭自己又撒了谎!
可晴攥得更紧了,几乎是咬牙切齿道:“怎么不说话?你以为你的这些小把戏能逃得过我的眼睛?”
谢勤微微睁大眼,胸口剧烈起伏了下,猛地推开可晴,打开车门逃也似的下了车。
“我就说天下哪有掉馅饼的好事,你就整一个神经病,小雅这不是坑我吗?!走了走了,别再联系了!”
谢勤边走边嫌恶的抽出包里的湿巾快速擦着手腕,见可晴下车追了过来,吓得也顾不得穿着高跟鞋,竟然跑了起来,很快就消失在了雨幕中。
那天之后,可晴就派人盯上了谢勤,谢琴起初没有发现,后来无意间发现被跟踪,吓得立刻报了警,警察查到了可晴这里,祝小雅吓得赶紧从众调解,谢勤这才撤销了立案,可晴才不至于被拘留。
祝小雅愁得头发都快掉光了,对可晴道:“我知道你怀疑她是你相好的披的皮,可她真不是,她是我闺蜜,她什么性子我太了解了,这个别人想装都装不来,她真不是你相好的。”
可晴垂下眼帘,淡淡道:“她不是吗?”
祝小雅道:“真不是,这个真真真不是!”
最终谢勤还是跟可晴签了协议,用谢勤自己的话说是“她给的实在太多”,而可晴自己则是“爷爷真的没时间了”。
谢勤配合得很好,爷爷并没有怀疑她俩的关系,走得十分安详。
爷爷的葬礼刚结束,谢勤立刻就跟她划清了界限,生怕她借着协议占她便宜似的。
临走前,可晴在爷爷的墓碑前静默,谢勤离开前过来跟她打招呼,或许是解除了协议心安了些,谢勤难得主动肢体接触——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
可晴目光悠远,眼底的悲伤像是发了酵,浓重的让人心酸。
可晴道:“人死不能复生,那魂魄都散了,又会怎样?”
谢勤道:“欸?这……如果真有魂魄的话,这也不至于魂飞魄散,爷爷肯定已经转世成谁家的小王子,全家就宠他一个宝贝蛋了。”
可晴笑了下,明明是在笑,却让谢勤觉得那悲伤更加浓稠,浓稠的似乎下一秒就能将可晴整个人淹没。
可晴道:“我其实只是……有些遗憾。”
谢勤道:“遗憾什么?”
可晴没有回答,她注视着墓碑上爷爷慈祥的笑脸,还有墓碑上一笔一划雕刻的大字,那是爷爷的名字。
可晴突然抑制不住的想哭,可她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心底就像被什么死死攥住,干涸了一般,痛,却干裂的无法撑起任何多余的表情。
可晴抬眸看向遥远的天际,天很蓝,云絮绵绵,有风拂面,没有雨,墓地旁成排的柳树拂动着枝叶,一座座坟墓成行成队,无论是有人牵肠挂肚,还是早没人惦念,这些人的墓碑上至少都有名字。
都有名字。
可她……
她到现在都还不知道……钟颜的真名到底是什么?
钟颜到底……叫什么名字?
第28章
钟颜消失的这些年, 可晴时常会胸闷,去医院检查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时间久了, 她也不再当回事, 横竖只是闷, 也不是疼,没到无法忍受的地步。况且随着时间的流逝, 胸闷发作的越来越不频繁, 原本隔三差五就要发作一次, 后来三五个月也发作不了几回。
钟颜消失的第15年, 可晴的胸闷已经成了一年才发作一回,她开始做一些稀奇古怪的梦。
最初两年,做的梦太碎片, 她根本无法拼凑出梦的内容, 只是每次梦醒都有种空落落的感觉,想哭,但又不明白有什么好哭的?
后来,碎片渐渐连接, 她从那支离破碎中渐渐窥得了一点内容。再后来碎片越来越多,成片连接, 她知道的也越来越多。她不知道那谁梦,还是曾经发生过的真实,她只知道, 那些梦境碎片非常熟悉,熟悉的就如同她曾置身其中真真切切的参与过。
她梦到她刚出道没多久, 参加综艺,初遇舞台上的素人钟颜, 钟颜穿着层层叠叠的LO裙,和其他素人的软萌可爱不同,钟颜温柔的就像云絮水流,只看一眼就深深吸引了她。
她对一见钟情从来是不屑一顾的,也一直认为所谓的一见钟情不过就是见色起意。
可那一刻她确信自己的确一见钟情了,也的确是见色起意,那样温柔如水的绝色美人,不心动才不正常。
她听到有嘉宾在夸赞素人的LO裙漂亮,她也跟着附和夸赞,其他素人的LO裙漂不漂亮她不知道,钟颜的是真的漂亮。其实也不是裙子漂亮,钟颜这样的颜值,就算披条床单都是美的。
梦醒后,她第一件事就是翻出钟颜只在她面前穿过一次的那条女仆LO裙。
这裙子不能说和综艺里的一模一样,却十分相似,当时钟颜只有一个白天的时间准备,能准备出这么相似的裙子已经很不错了。
所以钟颜当初为什么费尽心思找到这样一条LO裙穿给她看?
当初她以为钟颜变态,以为钟颜故意演女仆和主人的游戏想勾引她,难道钟颜其实只是想唤起她的记忆?或者就算她想不起来,也希望能让她对穿着同样裙子的她宽容一些?
钟颜难道只是想缓和关系,想跟她不要那么剑拔弩张?
这个猜测让可晴麻木的心久违的抽痛起来。
不,别难受,钟颜难道没张嘴吗?有什么不能直说吗?为什么要这么拐弯抹角?别自己pua自己可晴,钟颜就是居心叵测,就是想拿你完成任务,只不过失败了而已。
可晴驱车去公司上班,等红灯时,看到旁边花坛的丛丛绿叶,突然觉得寡淡,隔窗轻轻一个指点,青色微光划过,花坛霎时繁花盛放,连冬青都别扭地开出青白的小花。
可晴突然恍惚了,这一幕无论做多少遍都觉得似曾相识,可以往只是熟悉,这一刻却有画面在脑海闪过。
她仿佛看到了钟颜顶着她只看过两次的绝美脸庞,微笑着站在一片枯萎的田野,到处都是干枯的荒草,远处还有成片的光秃秃的树林,钟颜穿着羽绒服,厚厚的鸭绒填充着鼓起的衣料。
钟颜缓缓张开双臂,像是在迎接她,梦幻的青色流光从钟颜怀中散开,眨眼便覆盖了整片田野,只一瞬间,铺天盖地的薰衣草盛开,紫色的花朵穿越记忆,带来阵阵芬芳。
好香,那是扑进整片花田才有的清香。
可她确定不管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她从来没去过薰衣草田。
滴滴。
鸣笛声惊醒了可晴,可晴这才发觉绿灯亮了,她还堵在路口。
可晴启动车子,鼻翼间依然是挥之不去的薰衣草香,真实的她不得不相信她真的去过那样一片花田。
也许是假的呢?也许一切只是她的臆想,源于那个诡异的综艺视频,源于视频里本不该出现的穿着LO装的钟颜。
可晴努力回忆着幻象中的花田,凭借着细微的一点线索,筛选了数百处花田,一处处去,一处处排除,排除得越多,她越确信那真的只是幻觉,并不是真实的记忆。
然而没等她彻底放松下来,她来到了一处几乎一模一样的薰衣草田。
真的是,几乎一模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那薰衣草远不及幻象中开得那样繁盛。
可晴学着幻象中那样展开双臂,无数青色流光四散,花香瞬间浓醇,这下是真的一模一样,毫无不同。
可晴听到远处赏玩的游客惊喜的喊叫声,展开的双臂缓缓收紧,眼眶胀热的难受,有什么想涌出来,却什么也没有。
钟颜消失的第18年,爸妈已经不指望她再结婚生子,老两口自力更生,生下了小可雨。
钟颜消失的第20年,小可雨会喊姐姐了。
钟颜消失的第30年,小可雨跳级上了中学。
钟颜消失的第40年,小可雨拿下双学位博士,不需要继承家业一样成为世人瞩目的优秀的人。
钟颜消失的第45年,小可雨继承家业,可晴退居二线。
钟颜消失的第50年,祝小雅弥留之际,总是没心没肺只爱钱和女儿的女人,泪眼婆娑道:“我走了,还有谁能让你说那些秘密?”
钟颜消失的第52年,可晴每晚都做梦,梦里已经不是碎片,而是成段成段的记忆,有今生,有前世,还有……前世的前世。
祝小雅说得没错,没了祝小雅,她还能跟谁倾诉她的秘密?她还能跟谁说她好像错了,好像都弄错了?
她的前世并不是起点,她似乎还有一个前世的前世。
前世的前世,钟颜没有变成钟颜的模样,也没有每天换壳子,除了顶替了钟颜的身份,用的一直都是自己的容貌,也是自己的身体。
前世的前世,钟颜以素人的身份参加综艺,让嘉宾猜真实职业,她在节目里对钟颜一见钟情,当时却不知道那是一见钟情,只认为是投缘,下了节目她就讨要了钟颜的联系方式。
钟颜对她一直若即若离,她冷了,钟颜就靠近,她热情了,钟颜就退后。当时的她不懂,现在回想才明白,那是欲擒故纵,是引诱她泥足深陷的招数。
她上当了,陷了进去,她爱钟颜爱到无法自拔,恋爱脑都不足以形容当时的智障。
钟颜告诉她自己是穿越者,告诉她自己有任务,任务就是……她的心脏,她的命。
她居然感动钟颜的坦诚,答应钟颜安排好家里,她就让钟颜完成任务。
她甚至还列出了临死前要做的100件事,拉着钟颜陪她一件件地做。
她列的事都是鸡毛蒜皮,有早晨睁开眼就能看到心爱的人,有和心爱的人吃同一个甜筒,也有和心爱的人手挽手走在海边。
那些临终“遗愿”都是短时间内就能完成的,就怕耽误钟颜的任务,当时唯一做不了的就是去网红情侣打卡圣地看薰衣草。
那个季节,薰衣草不开花。
可她还是想去,就把这条列了上,等其他99项都做完了,她怕钟颜误会她拖延时间,就直接拉着钟颜去了。
寒冬腊月,薰衣草自然是不开花的,没有游客,连守田人都翘了班,只有她们两个面对茫茫枯萎的田地。
那是钟颜第一次用那种目光看着她,纠结的,隐忍的,还有些许怜惜。
那也是钟颜第一次在她面前展露出超自然的能力。
治愈的流光,展开的双臂,漫山遍野盛开的薰衣草。
打卡看花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钟颜冲她展开的双臂,就像在欢迎她的怀抱。
100件事做完了,她提前准备了止痛片,就怕剜心的时候太痛。
确实很痛,止痛片根本没用,她痛得哭了出来,仗着自己要死了,紧紧搂着钟颜,哭着喊着“痛”。
钟颜掏进她胸口的手僵了下,她明明那么痛,痛得浑身都抽搐了,却察觉到了钟颜那一刻的犹豫。
也许钟颜也是有那么一点点喜欢她的吧?
她当时胡乱想着,疼痛让她没办法认真思考,她就是仗着快死了胆子也壮了,按着钟颜的头就亲了下去。
亲一亲或许就没那么痛了。
我把命都给你了,只问你要一个吻不算过分吧?
可是还是好痛啊,四肢百骸每一根血管每一滴血都像是要被榨干了似的,有什么源源不断涌向心脏,再被紧紧捏着心脏的手掠夺殆尽。
钟颜挣扎着想推开她,她都要死了钟颜连个吻都舍不得给她?她也说不清楚是不甘心,也或者是本能驱使,钟颜越是挣扎她越是按得紧,她按着钟颜的脑袋,甚至还咬破钟颜的嘴唇。
有甜腥味在口中蔓延。
好痛,好难受,好像亲一亲真的能好受一点。
只是亲好像又还不够。
钟颜啊,我死不要紧,可我舍不得你,我舍不得再也见不到你。
她已经没办法思考,全凭本能行事,等她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钟颜匍匐在她身下,脸色惨白,掏心的手已经拔了出来,手上干结着褐红的血迹。
她对钟颜做了什么?她都做了什么?!
钟颜眼角带着泪痕,长发散乱,破碎的衣衫下是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的痕迹。
她按住自己的胸口,原本被剖开的胸口已经愈合,心脏剧烈地鼓噪在心窝,不仅完好无损,甚至比之前更强而有力。
怎么会这样?不是要我的命吗?
她茫然地看着身下的钟颜,想道歉又知道道歉根本没用,想问一问这到底怎么回事,又觉得这时候问这个太不是人。
她不知所措,甚至都忘了从钟颜身上爬开,就那么笨拙地颤抖着手想安抚地摸一摸钟颜的头,可指尖刚刚碰上,钟颜突然咳出一口鲜血,冲她惨然一笑,说了一句她听不懂的话:“这样也好。”
“什么这样也好?”
她没等来钟颜的回答,钟颜昏死了过去,她吓得魂不附体,胡乱套上衣服背着钟颜去了医院。
医生说钟颜非常虚弱,下了病危通知。
她不明白,只是被强迫而已,怎么会虚弱的要死了呢?
可钟颜就是要死了,那孱弱肉眼可见,好像一夜之间被她吸干了所有的活气。
医生说,钟颜内脏衰竭,不是一处衰竭,是所有的重要脏器全都衰竭,衰竭成这样还在喘气,已经是医学奇迹,救是绝对救不回来了,神仙来了也救不回来。
医生让她做好钟颜随时会死的准备。
这种时候她也顾不得做不做人,她攥着钟颜的手泪流满面,问钟颜这到底怎么回事?有没有办法可以救她?
钟颜戴着氧气罩,呼吸虚弱的几乎没有雾气凝结在罩面。
钟颜没有回答她,只是抬起冰凉的指尖,轻轻抚摸了下她的发丝,那总是温柔的美丽眼眸,透出的是肉眼可见的轻松。
明明都要死了,为什么反而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为什么呢钟颜?
钟颜的唇依稀动了动,她听不到钟颜说什么,凑过去仔细分辨才勉强分辨出她的唇形。
钟颜说:再亲亲我吧。
亲……亲她?
她不明白,明明从始至终都没答应她的告白,从始至终她们都只是追求者与被追求者的关系,为什么这种时候不怪她破坏了她的任务,反而还要她亲吻她?
为什么钟颜?我都害死你了,你为什么还要让我亲你?你回答我啊!
钟颜没有回答她,钟颜说完那句就闭上了眼睛。
医生宣布了钟颜的死亡,钟颜的家人要带走钟颜的尸体,她不准,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力气,竟然能凭一己之力甩开了那么多人。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只用了一个眨眼的时间,就从十几楼的病房抱着钟颜闪现到了医院大门口。
她抱着钟颜跌跌撞撞往家跑去,已经没办法思考,有什么在四肢百骸疯狂膨胀,她脑袋嗡鸣,太阳穴剧烈跳突着,她就要爆炸了!
她拼命忍耐着,她还没带钟颜回家,她还不能死。可渐渐她忍不住了,眼前红的绿的五颜六色,有温热的液体从鼻子里流了下来,满鼻腔的铁锈味,她踉跄地抱着钟颜一头栽在了地上。
冰冷的雨滴从天而降,落在脸上,无数双脚围了过来。她紧紧搂着钟颜,看着头顶的一颗颗脑袋,好像还听到了救护车的声音。她好像也吐了血,翻涌的气血无限的膨胀,像是从钟颜体内吸走的能量不满意她的躯壳,疯狂地冲撞着,想要破体而出。
好痛啊钟颜,我好痛。
她摸索着想再亲一亲钟颜,却已经没了力气。
我就要死了吗?
我要死了。
第29章
前世的前世, 可晴不明白钟颜为什么突然脏器衰竭而死,可现在的可晴却似乎明白了。
钟颜曾说过她是钟颜的灵魂碎片,钟颜剜她的心是为了拿回这部分碎片。
可钟颜也说过, 她虽然是钟颜的碎片, 可占据的能量却和钟颜本体相差无几, 换而言之,钟颜能杀死她拿走能量, 她同样也能反向吸走钟颜的那一半能量。
虽然她什么都不懂, 也不知道吸取能量该怎么操作, 可事实却是她误打误撞做到了, 她差点吸干了钟颜。
蓬勃的能量在体内冲撞的感觉她记忆犹新,不只是第一世那一次,钟颜消失前那最后的亲吻也同样有能量拥入她的体内, 只是程度浅了很多。
所以钟颜最后让她亲她, 是想把仅剩的那点能量也给她?
可是为什么?把能量都给了她,钟颜不就灰飞烟灭了吗?
难道钟颜也爱她爱到愿意牺牲自己?
不可能的。
在钟颜眼里,她只是从身体里分离出来的能量而已,有谁会爱上一团能量?还是自己的能量?
钟颜打从一开始的目的就非常明确, 就是要她的命。
可如果不是爱上她,她夺走了钟颜的能量, 钟颜应该把能量再夺回去才对,为什么钟颜没有那么做?
钟颜不是没有机会,钟颜有很多机会。
第二世有很多机会。
这一世也有很多机会。
只要钟颜按照第一世的法子引诱她, 她一样会愿意拿自己的命换钟颜的,钟颜为什么没有那么做?
太多的疑问盘亘在心头, 让她猜不透,辗转难眠。
她清楚地记得第一世的时候, 钟颜到死都没答应和她在一起,可第二世的时候,钟颜却主动走向了她。
钟颜从来都是温柔的,比流水云絮都要轻渺,不管容貌怎样改变,都一样让她沉迷,更何况还是主动走向她的钟颜。
她爱钟颜,泥足深陷的爱,死生契阔的爱,钟颜只要招招手,她就会赴汤蹈火掏心剜肺也会满足钟颜,那么聪明的钟颜怎么可能不明白?第一世因为意外失败,第二世第三世,钟颜怎么可能都没有成功?
钟颜,你为什么要对我手下留情?甚至这一世露出的马脚,真的只是意外吗?以你的聪慧,怎么会那么轻易被我发现?就算发现了,你只要解释,随便一个借口就能骗住我,你知道,我一向最信你。所以其实你是故意暴露给我看的,对吗?
为什么呢?
为什么要放弃唾手可得的能量?为什么豁出去命都不要,也要让我恨你?既然让我恨你,又为什么失踪两年又回来?又那样千方百计的接近我?
想起的越多,就越是迷雾重重。
钟颜或许是因为丢失太多的能量,第二世起身子骨就变得很差,她从来不敢主动去碰钟颜,都是由着钟颜主导她。
可就是因为钟颜是主导,她才更想不明白。
她吸走钟颜的能量就是在她做主导的情况下,为什么钟颜做了主导非但没吸走她的能量,反而让她的身体越来越好?
第二世可晴的身体远不如第一世,第二世的她从小就有过度呼吸的毛病,所以第二世的她并没有在娱乐圈待太久,早早就退圈继承了家业。
可自从和钟颜在一起后,可晴的过度呼吸逐渐好转,再也没有胸闷呼吸不畅的问题。
胸闷……等等!
难道第二世的钟颜是在帮她疏导无法承受的能量?!
可是……怎么可能呢?钟颜根本就不爱她,不趁火打劫就不错了,为什么还要帮她?
也或许,这和爱不爱的没有关系,钟颜只是怕她承受不了爆炸,能量再度逃逸的话,钟颜再想吸收恐怕更是难上加难。
然而这些只是猜测,没有人告诉她真相,她就永远只能徘徊在真相边缘,无法分辨,难以明了。
钟颜消失的第55年,可晴的记忆开始衰退,越是刚发生的事越记不清楚,越是久远的倒越清楚。
可晴渐渐记不清钟颜在这第三世坑骗她的那些事,倒是总想起她和钟颜相濡以沫的美好过往。
没了祝小雅,好多话憋在心里,憋着憋着就老年痴呆似的喃喃自语起来。
可雨不止一次问她:“什么点木生花?你在说什么呢?”
她老糊涂了,回答的驴头不对马嘴:“薰衣草,漫山遍野的,好看。”
可雨问她:“钟颜是谁啊?你怎么总念叨她?”
她茫然地望着小妹道:“我也不知道,她是谁?她叫什么?我不知道啊。”
“我一直都想知道。”
“可是我不知道。”
钟颜消失的第56年,可晴缠绵病榻,某日突然精神好了许多,还吃了半碗粥,喊了妹妹过来,叮嘱妹妹将她和一套保存完好的LO装一起埋葬,墓碑不只要写她的名字,还要在她的名字下面空出两个字……
“不,还是空出三个字的地方吧,什么也不要写,就空三个字的位置。”
叮嘱完后不久,可晴就闭上了眼睛。
可晴死了,再睁开眼睛,她降生在一个普通的三口之家,年轻的妈妈还不会照顾孩子,让还是婴儿的她长了痱子,妈妈心疼地买了痱子粉给她扑了满身,荡起的滑石粉呛得她咳嗽。
这次可晴不是重生,和前三世都不同,她出生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有了新的父母新的家人,还有普通的身份。
可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带着记忆,这记忆让前世的遗憾越发清晰,积念成执,哪怕今生的记忆渐渐覆盖了前世,执念依然不散。
——她到底是谁?她的真名到底是什么?
可晴在日记本上涂涂写写,却始终没有答案。
带着记忆出生,可晴比普通孩子聪明了不是一点,父母虽然普通却很爱她,没了前世雄厚的家庭背景,她依然把人生过的风生水起,创办了自己的公司,留下不菲的资产。
这一世的父母没有再自力更生生个弟弟妹妹继承家业,不婚的她死后,全部身家都捐给了慈善机构。
再睁开眼,她又出生在了一个普通的家庭,双亲都是大学教授,上面有个哥哥,中年得女,全家把她宠成了公主,从小到大没受过丁点儿委屈,想做什么,哪怕是摘天上的星星全家都支持。
前几世的记忆更加模糊,连执念好像都模糊了。
这一世她累了,没创业,也没跳级折腾,按部就班的上学毕业当老师,做了一辈子的教授,资助了数百位穷困儿童,桃李天下,终生未婚,被人称颂为一生奉献给了教育事业的园丁。
再睁开眼睛,她出生在了一个普通家庭……
再睁开眼睛……
再……
一世又一世,可晴不知道自己过了多少世,每一世都带着记忆,转世得越多,之前的记忆就越模糊,直到后来,她只记得自己似乎有个执念,但是什么执念,她已经完全不记得了。
那不知道是第几世,可晴转世到了一个和之前完全不同的世界,之所以知道不同,是因为她出生就能看到别的世界没有的奇怪东西。
说是东西,其实就是一团团的黑气,那些黑气缠绕在人的身上,不是每个人都有,也不是每个人每天都有。
可晴认真观察分析过,罪犯的身上最多也最浓,有负面情绪或恶念的人身上也会有,黑气的浓度和负面情绪、恶念的强度直接相关。
快乐和善良的人身上没有黑气。
可晴自己身上也有淡淡的黑气,从出生就一直萦绕不散,从出生她就没有真的开心过。
所以这黑气代表的是负面能量?
以往她转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黑气,所以这一定是个全新的世界。
然而不管是怎样的世界,对她来说都没什么差别,只是多了一个可以判断对方善恶和心情的金手指而已。
可晴按部就班地上学,带着记忆转世最大的好处就是,上学不是折磨,而是享受单纯的氛围,老师讲的她不听都懂,学习对她来说是最简单的事。
那天是她高考录取通知书下来的第一天,爸妈高兴地说什么也要给她奖励。
她其实不需要什么奖励,活了那么多世,连个重本都考不上也太菜了。
可她架不住双亲的热情,只能跟着一起去了商场,双亲让她随便挑,想买什么都行。
这一世她依然生在普通家庭,够不上富裕,顶多算个中产,不过三两万的衣服包包偶尔买买还是可以承受的。
可晴跟着双亲随便逛着,难得父亲也陪着逛街,母亲的兴致很高,可晴没买什么母亲倒是买了不少。
父亲佯装抱怨道:“你看看你,打着给露露奖励的旗号,给自己买了一大堆!”
这一世她的名字叫陆露。
母亲道:“露露可是我辛苦培养起来的,我奖励一下自己怎么啦?”
父亲扬起手里的大包小包道:“你这是奖励一下吗?你数数多少下?”
可晴笑看着,身上的黑气依然淡淡,她就像是抑郁症患者,哪怕笑着也始终不能发自肺腑的开心。
为什么会这样?她自己也不知道。
她真的很努力想让自己开心起来,却一次也没成功。
可晴怀疑自己是器质性抑郁症,也尝试过去医院检查,不过并没有检查出什么问题。
东西买的差不多了,母亲提议去新开的店吃饭,一家三口乘观光电梯下楼,在电梯里就见一楼一片骚乱,还没等明白怎么回事,一楼到了,一个中年男人凶神恶煞地冲了进来,手里举着一把黑黢黢的菜刀。
要下电梯的三人被男人挤得被迫又退了回去,电梯外保安正惊恐地朝电梯跑来。
男人一个跨步上前,一把抓住了看上去最弱的母亲,菜刀架在了母亲脖子上,冲可晴和拎着大包小包的父亲怒吼:“滚出去!”
父亲是个普通白领,勉强混了个高管的位置,天天坐办公室,哪儿经历过这个?一时惊慌失措,想救老婆又怕歹徒狗急跳墙伤了老婆,只能慌张地边贴着墙往外挪边劝道:“冷静!你千万冷静!”
歹徒咆哮道:“让商场老板出来见我!你们不让我活,那谁都别想活!”
不知道歹徒和商场有什么矛盾,歹徒很不冷静,眼球全是血丝,气势十分吓人。
母亲吓得腿软,全靠歹徒勒着脖子才勉强站稳,父亲退出去了,歹徒拿脚踹了可晴一下。
“你也给我滚出去!快!!”
电梯外围了一圈保安和过路人,没人敢贸然进电梯。
可晴看着歹徒身上浓稠如墨的黑气,这是情绪最失控,恶念也达到顶点才会有的浓稠黑气,这男人已经失去了良知束缚,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放任他带着母亲上去,很危险。
可晴磨磨蹭蹭往外走,突然回头道:“换我吧?换我做人质。”
歹徒愣了下,黑气陡然更盛:“少给老子来这套,滚出去!滚!”
可晴看着那翻涌如涛的黑气,灵魂深处像是有什么隐约动了,下一秒,她猝然出手,一把攥住了歹徒的手腕!
电梯外传来了惊叫声,歹徒眼球暴突,情绪失控,举起菜刀就朝着可晴砍了过来!
呼唔——
可晴几乎听到了菜刀带风而来,下一秒,当啷,菜刀掉在了地上,歹徒满身的黑气全都吸收进了可晴的掌心,歹徒惊恐地看着地上的菜刀,看着吓软在地的母亲,还有攥着自己手腕的可晴,脸部肌肉颤抖着,崩溃地抱头靠墙滑蹲了下去。
“都是他们逼我的,我也不想这样,都是他们逼我的!我为了工程贴了那么多钱,商场却拖了三年多一分不给!我也是逼得没办法,我不是真要伤人,我是被逼的,啊啊啊!”
可晴搀扶起母亲,保安冲上前按住了歹徒。
一家人再也没了去饭店的心情,又被警方带去做了笔录,等回到家双亲还在心有余悸,思来想去饭不能不吃,可都没心思做,就点了外卖。
可晴回到卧室,看着还缠绕着歹徒黑气的右手,浓重的黑气几乎遮住了她的手,她看不清自己右手的轮廓。
这是歹徒全身的黑气压缩后的状态,为什么会转移到她手上?这黑气影响了歹徒,为什么没影响她?是因为这不是她的黑气?
可晴正研究着手上的黑气,母亲敲门进来,情绪已经稳定了不少,应该是父亲的功劳。
母亲走到床边坐下,牵起她的手道:“妈一直没顾上问你,你还好吧?有没有吓到?”
可晴诧异地看着母亲的手,黑气竟然顺着手爬上了母亲的胳膊,又顺着胳膊眨眼蔓延了全身!
母亲原本温柔的声音开始变得尖锐:“怎么不说话?妈这么关心你,你就这态度?以为自己靠上重本了不起了?要不是妈没日没夜的操心照顾你,你能有今天?!”
可晴一惊,反手抓住母亲的手,黑气重新吸回她的手上,连同母亲原本因为恐惧而累计的黑气也吸了过来。
母亲捂了下嘴,愧疚道:“你看我这嘴,我怎么就嘴瓢瞎说了呢?妈没那个意思,你能考上重本都是你自己努力的结果,妈为你骄傲。”
说罢母亲笑着站起来道:“刚才还因为那歹徒的事浑身不舒服,这会儿突然感觉好多了,有什么好怕的,人都抓起来了。走,外卖来了,让你爸找部电影,咱边吃边看!”
可晴看了眼手上的黑气,道:“我马上去,等我换个衣服。”
母亲出去了,可晴闭上眼睛,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能从别人身上吸走黑气,原本以为这黑气不是自己的,所以没有影响自己。可显然她想错了,这黑气能影响母亲,只是不影响她而已。
为什么会这样?她先放下不想,眼下最奇怪的是,她为什么能从别人身上吸走黑气?
刚才对母亲,以及之前在商场对那歹徒,可晴都是出于本能去行动的,就好像DNA里镌刻着吸走黑气的方法,就算她没有印象,肌肉记忆也会自动去做。
可是,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肌肉记忆?
可晴放空大脑,把一切交给肌肉记忆,只一个反手,青色光芒在指尖缠绕,黑气顿时烟消云散。
消失了?居然这么轻易就消除了负面能量?
可晴尝试着想要消除伴随了自己十八年的抑郁黑气,没用,她从母亲和歹徒身上吸走的黑气可以消除,她自己的确消除不了。
可晴换了衣服出来,壁挂电视暂停在电影开头,双亲已经摆了满茶几好吃的,还把茶几推前了一些,一家人盘腿坐在沙发地垫上,背靠着沙发软边。
父亲招手道:“来,就等你了。”
可晴看着父亲身上淡淡的黑气,这是差点死老婆的心有余悸。
可晴走过去攥住了父亲的手腕,父亲愣了下:“干嘛呢?”
下一秒,青色微光绕过父亲的身形,黑气一拍而散。
可晴看了看自己的手,看来并不需要刻意把黑气吸出来,她可以直接让黑气消散,只是医者不自医,她没办法消除自己身上的黑气。
双亲看着她道:“你看什么呢?你手怎么了?”
可晴道:“你们看不到吗?”
父亲道:“看到什么?”
可晴道:“黑气还有青色的光。”
双亲面面相觑道:“你是不是被那歹徒吓坏了?我们什么都没看见。”
果然如此。
可晴微笑道:“开玩笑的,我们开始吧。”
那天之后,可晴有意无意地开始清除周围人的黑气,双亲的,祖父母的,同学的,老师的,甚至是路人甲乙丙丁的。
最初只是好奇这个能力,后来就是顺手,周围都是正能量,大家都乐观,都怀有善念,哪怕她依然是抑郁的,至少看着也能舒服一点。
这天,她惯例抓住了花匠的手腕,这是学校临时聘请的花匠,不只他一个,是一整个团队,十几个人,他们负责新校区的花坛和树木种植。
这花匠全身冒着黑气,她已经能区分负面情绪的黑气和恶念的黑气。这花匠很痛苦,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痛苦,不过不重要,直接消除他的黑气就好。
可晴刚要消除,突然有人按住了她的肩膀,她回眸,看到了一双明亮的眼睛。
那是个漂亮的女人,眼睛很干净,梳着利落的马尾,背着个吉他。
女人摆了摆手,示意花匠离开,花匠虽然情绪很差,可还是礼貌地点了下头,什么也没多说就离开了。
没等可晴开口,那女人道:“介绍一下,我叫刘夏,你这样随随便便清理黑能量是不行的,会打乱这世界的规则。”
可晴看了眼花匠离开的方向,对这个奇怪的刘夏道:“他很痛苦,我只希望他能开心一点。”
刘夏道:“世界自有世界的规则,不符合规则的黑能量才是需要清除的,随便清除不该清除的黑能量只会打破能量守恒,到时候毁掉的是整个世界。”
可晴道:“如果让善良的人痛苦就是平衡,那这种平衡要它有什么用?”
刘夏道:“什么样的因得什么样的果,如果这一世他痛苦多过幸福,那下一世就会有相应的调整,这是因果,也是平衡,不需要我们刻意去打破。”
可晴笑了,这么多世来第一次发自内心的冷笑:“都21世纪了,你还来跟我讲因果?不觉得好笑吗?”
刘夏认真道:“世界的公平不就在于,你种了什么因,你就得什么果?而且人生本来就不是一帆风顺的,快乐也好,痛苦也好,都是人生的一部分,随意改变只会让幸福阈值无限抬高,原本考上重本会让你幸福,现在就算哈佛邀请你你也不觉得有什么好高兴的,这样的人生就是健康的?”
可晴还想再辩解,刘夏周身突然冒出团团黑气。
可晴微微睁大眼:“你身上怎么这么多黑能量?”
刘夏不答反道:“你再看那花匠身上的黑气,还有吗?”
可晴转头看向在花坛里忙碌的花匠,原本浓郁的黑气已经消失不见。
可晴诧异道:“你不是说不能随便清除吗?”
刘夏道:“我没有清除,我只是把你的力量压下去了。”
可晴道:“什么意思?”
刘夏道:“正常的负能量是不会显现的,你的能力是治愈,治愈的另一层意思就是膨胀,你膨胀了原本正常的黑能量,让它们显现了出来,反而遮掩了真正需要清除的黑能量。”
刘夏冲远处抬了下下巴,“看到那边那栋楼了吗?”
可晴随着她的指引眺望,隐约可见远处楼层宿舍楼有黑气散出。
刘夏道:“那才是真正需要清除的黑能量。”
刘夏冲她扬眉笑道:“要一起去看看吗?”
可晴跟着刘夏上了楼,见到了那黑气的来源,那是和商场歹徒非常相似的黑能量,空气中甚至能闻到刺鼻的腥味。
黑气缠绕在一个男生身上,男生拎着壶开水,只一眼可晴就觉得那水有问题,没等上去帮那男生清除黑气,就见刘夏身上再度爆起翻涌的黑雾,那雾气像是触手,迅雷不及掩耳地扑向男生,男生惊叫一声跌坐地上,身上浓稠的黑气也随着雾气缩回刘夏的身体。
刘夏甚至一根手指头都没动。
可晴微微睁大眼,不可思议地看向刘夏:“你到底是……”
没等说完,那男生已经爬了起来,脸色惨白地看着自己手里的暖水瓶,飞快地跑去水房哗啦啦全都倒了,还拧开水龙头不停冲洗。
“我真是疯了,我真是疯了。”
男生不断嗫嚅着。
刘夏拍了拍可晴的肩,“走吧可晴,解决了。”
可晴顿了下,缓缓转过头来:“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第30章
可晴转回身, 又重复了一遍:“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可晴”这个名字异常的久远,已经很久没有人叫过,可她潜意识里却始终不敢让自己忘记, 好像一旦忘记就会忘记什么更重要的事。
虽然她根本就不记得什么是“更重要的事”, 只是模模糊糊觉得有“更重要的事”。
刘夏愣了下, 有些懊恼道:“我怎么就顺嘴秃噜出来了?这要让顾浩烟知道肯定又该嘲笑我蠢。”
可晴蹙眉道:“顾浩烟是谁?”
刘夏道:“她呀,就是个满肚子坏水的女人, 以后见了她你可千万小心。”
可晴道:“我为什么要见她?我不认识你, 更不认识她。”
走廊已经有人注意到她们了, 这毕竟是男生宿舍, 两个女生在这儿实在不方便,刚才进门也是刘夏不知道使了什么障眼法,才让看门大爷没看见她们。
刘夏鬼鬼祟祟地用胳膊遮住脸道:“出去再说。”
刘夏背着吉他下了楼, 可晴跟着一起出了学校, 一出校门就见一辆低调的黑色别克停在路边,雨刷上夹着张罚单。
刘夏到抽一口凉气,紧走两步过去抽出罚单看了眼,低声哀叫:“老天鹅!我怎么这么倒霉?!”
可晴道:“但凡你好好停车也不会这样。”
刘夏转头看向她, 委屈道:“也不想想我这都为了谁?”
可晴道:“?”
可晴道:“总不会是为了我。”
刘夏幽怨道:“还真就是为了你,虽然我是先发现了黑能量才发现了你, 可要不是为了见你,我根本不会停车,不停车就不会贴条, 这个距离我隔空就能吸走黑能量。”
这口巨锅扣得还真利索,可惜扣错了人。
可晴不理刘夏这个茬, 直接道:“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刘夏对着罚单拍了张照片,翻出社交软件也不知道发给了谁, 再抬眸已经恢复了神采奕奕,笑盈盈道:“这个说来话长,我有点急事得处理,你要没什么事,跟我一起?”
今天周末,原本可晴是要回家的,只是父母出去旅游,她一个人回家也没意思,就留在了学校,她确实没什么事。
只是可晴有些迟疑,随便上一个陌生人的车显然是不理智的,可刘夏是她迄今为止遇到的唯一一个和她一样有特殊能力的人,她身上抑郁的黑气自己无可奈何,只能从刘夏这里找突破口。
虽然贸然上车不理智,可值得一试。
可晴道:“好。”
刘夏赶时间,一路卡着超速边缘疯狂飙车,自然没空跟她多说什么,两人紧赶慢赶赶到了……国家电视台???
可晴原本以为刘夏的急事可能是见客户开会或者别的,可怎么也没想到居然是赶着来国家电视台?
可晴看着高耸的电台楼,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很多世前她也经常来这种地方。
可晴道:“你来这儿干嘛?”
刘夏对着后视镜飞快整理了下头发,边下车边道:“当然是录节目,我是特邀嘉宾。”
可晴看了眼刘夏的吉他:“做音乐的?”
刘夏疾步跑到电梯前按上行键,得空才道:“对,我是音乐人,也是歌手,还是老板。”
这骄傲又自豪的语气……倒是让可晴的警惕心放松了不少,看着这刘夏不像城府深的人。
刘夏对着电梯门上映出的模糊影子整理了下衣服,突然想起似的道:“你不认识我?”
可晴道:“我不关注娱乐圈。”
刘夏有些挫败:“好吧,我还以为我挺出名的,没想到你不认识。”
出名?
可晴道:“那你还敢什么防护都没有就去我们学校?”
刘夏道:“那不是偶遇你太激动了嘛。”
所以你认识我?
好不容易聊到了正题,可没等可晴再问,刘夏已经急哄哄下了电梯,直奔节目组。
临拐进门刘夏还不忘丢下一句:“你去贵宾室等我!”
可晴坐在贵宾室,有人热情地给她端了茶点,她摸出手机搜索了下“刘夏”,立刻就出来不少相关资料,还有刘夏的作品,看着那一首首熟悉的歌,可晴这才对刘夏口中的“有名”有了具体概念。
确实挺有名,这些歌她基本都听过。
原来这些歌不仅是刘夏唱的,还都是刘夏自己作词作曲,难怪觉得刘夏的声音有点耳熟。
说起来,她好像曾经也认识一个音乐人,叫……叫什么来着?
头又开始痛了。
可晴也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只要想起某个人,她的头就会很痛。她不记得这人叫什么,也不记得长相,只记得有这么个人,每次回想都觉得痛苦,然后就会有一个声音告诉她,既然不快乐,那就别想了,忘了吧。
那个声音很温柔,就像催眠一样,她也就不想了,不记了,忘了。
她的记忆越来越差,并不是现实意义的差,而是前世的记忆被不断覆盖,她只能记得上一世的,再往前就记不清了。
左等右等,终于等到刘夏抱着吉他推门进来。
刘夏见面第一句就是:“饿不饿?”
可晴刚想说不饿,刘夏按了按鬓边翘起的发梢,笑盈盈道:“都这么晚了,我请你吃饭,边吃边聊。”
刘夏这样一推再推的做法,换做别人,可晴早就翻脸了,可面对这个唯一和她一样的“同类”,可晴忍了。
可晴上了刘夏的车,被一路带到了市中心的别墅区,这里是有钱都买不到的地段,住着的都是身份地位极其不一般的人。
可晴在等刘夏的时候查了刘夏的背景,网上着重提到了刘夏的伴侣是顾氏集团二小姐。
即便是不怎么关注外界的可晴也是知道顾氏集团的,它是有着两百年历史的老企业,覆盖各行各业,占据着整个国家的经济命脉,据说顾四小姐还在政府身兼要职,具体什么职位没人知道。
虽然刘夏是顾二小姐的伴侣,可就这么随随便便带她这个外人回去,真的可以吗?越是豪门大户,照理说规矩应该越多的吧?
这样的豪门大户,最有可能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比如刘夏的特殊能力。
也许迈进这别墅,她就会有去无回,可那又怎样?她活了那么多世也没见得多快活,就算死了又能怎样?既然活着,她就要活得明明白白。
可晴深吸了口气,跟着刘夏踏进了那古香古色的别墅。
别墅十分宽敞,客厅摆着八仙桌,古董架,镂空的仙鹤香炉,袅袅青烟自仙鹤尖嘴逸出,满室清香。
那香或许有安神的作用,她情不自禁放松了紧绷的神经。
刚换好室内鞋,迎面就见一个年轻女人端着托盘从厨房出来。那女人身形修长,面目清冷,长发一丝不苟地绾在脑后,围裙系得规规矩矩,隔着围裙都能看到里面的衬衣系到最上一颗纽扣。
见到她们进来,女人微顿,虽然情绪隐藏得很好,可晴还是看出了她的意外。
刘夏熟稔道:“我把可晴带来了,晚上一起吃饭。”
与长相的冷淡不同,女人的语气十分温和:“你好可晴,我是许轻岚,很高兴见到你。”
她用了“见到”,不是“认识”,这是不是意味着,这个许轻岚也知道她?
许轻岚,顾三小姐的伴侣,这个可晴查刘夏的时候有看到。
顾家姐妹五个,除了顾四小姐好像还是单身,其余四姐妹的伴侣全是女人。
这概率……幸好顾家长辈都没有了,不然怕是要头疼。
可晴礼貌回道:“你好,我是可晴,打扰了。”
许轻岚请可晴先到沙发稍坐,端了茶出来招待,可晴不太喜欢喝茶,觉得苦,还没什么味道,可那茶单闻着就沁人心脾,她端起抿了口,和普通的茶不太一样,入口微苦,后味甘醇,她喜欢。
许轻岚微笑着望着她:“可还合口?”
可晴微点了下头:“很好喝,谢谢。”
离得近了可晴才注意到,许轻岚眼尾有颗小痣,红艳艳的十分勾人,她就没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许轻岚回厨房继续烧菜,刘夏笑着凑过来道:“怎么样?不错吧?”
可晴以为是自己多看的那两眼让刘夏误会了,刚想解释,就听刘夏又道:“许轻岚这人是挺不错的,就是她老婆有点神经,你还是离她俩都远点比较好,尤其离许轻岚远点。”
什么意思?这刘夏不是心无城府吗?怎么刚进门就挑拨离间?
可晴转眸看向刘夏:“之前你说顾浩烟,也就是顾大小姐心眼不好,现在又说三小姐神经,她们都不好,那谁好?顾二小姐吗?”
顾二小姐是刘夏的伴侣。
刘夏向后撤了撤身,这么明显的质疑再听不出来就是傻子了。
刘夏笑道:“警惕心还不小,挺好挺好,比我当初聪明多了。”
可晴转头不再看刘夏。
刘夏道:“不过说真的,老大老三确实不好,老五也不太行,我老婆自然是好的,至于老四嘛……老四……咳……老四……”
这是有多想让她追问这个老四?
可惜她不关心顾家的纠葛,她只关心她想知道的。
可晴问道:“你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我身上的黑气你看得到吧?有没有办法消除?”
可晴没追问老四,刘夏失望地抿了下唇:“你一下子问这么多,我怎么回答?”
可晴道:“那就先答第一个,你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刘夏道:“我之前说了这个说来话长,这可真的是说来话长,我一时还真不知道从哪儿说起,我也不确定现在就告诉你合不合适。不然等我老婆来了让她讲给你,她的表达能力比我强多了。”
这什么意思?遛了她一下午又不打算说了?
可晴的脸沉了下来,冷声道:“你这是在遛我玩?”
刘夏赶紧道:“没没,别误会,我没这个意思。”
可晴道:“没这个意思?从下午两点,一直到现在快七点,我等了你五个小时,然后你告诉我,你不能给我说?你早怎么不说不能说?”
刘夏词穷:“我……我也不是不能说,我就是性子急了点儿,难得偶遇你,一时冲动就过去了,我……”
可晴打断道:“好吧,我就是个普通人,你这样的名人,还有顾家这么大的靠山给你撑腰,就算你遛了我又能怎样?我认了,再见。”
可晴起身,作势要走,浅浅的一个欲擒故纵,立刻让刘夏不好意思地站了起来。
“你别急着走啊,我都说了我没那个意思,咱俩同病相怜,我一直都把你当自己人的,我跟你说还不行吗?”
可晴回头道:“同病相怜?”
刘夏道:“对,当年我的情况跟你差不多,你和四妹只能活一个,我和我老婆只能活一个。”
只能活一个?她和顾家老四?这顾家老四是谁?怎么会跟她有关系?
可晴试图回忆,头又开始痛了,算了,先不想了,先听刘夏说。
刘夏见她还站着,道:“你坐下,我好好跟你说。”
可晴从善如流坐下。
刘夏靠坐在沙发,长臂一挥示意了下整栋别墅,道:“看到这个家了吗?这个家里没有一个普通人,都有特殊能力。”
可晴竖着耳朵听着,终于讲到她关心的问题了,却没想到,刘夏紧接着又说:“除了我妹,我妹就是个普通人,什么特殊能力都没有,不过我妹马上就要和顾浩烟离婚了,不算顾家人。”
可晴道:“…………”
能不能别说废话?
刘夏道:“其实这个事情简单说就是……我预判了你的预判,而你又预判了我预判了你的预判。”
什么乱七八糟?
刘夏道:“总之呢,四妹为了找回丢失的能量体,穿进了你的世界,只要让你心甘情愿死在她手里,就能让能量体归位。”
这说辞十分耳熟,好像曾经听过……可是谁跟她讲过呢?想不起来了。
刘夏道:“你之前待的那个世界非常脆弱,是好几个平行世界叠加的世界,任何一个平行世界不稳定,整个世界都会跟着崩塌。”
“那个世界已经不能容纳外来人,只能平行世界之间互相容纳。也就是说,那个世界的人死亡后并不能进入三千大世界亿万小世界,只能在世界内轮回。”
“你在那个世界轮回了很多年,根本出不来,四妹想要吸收你,只能进入那个世界。”
“但是我之前说了,那个世界不能容纳外来人进入,幸好你是四妹的能量体,四妹和你的能量几乎一样,被世界判定为同属性,也就是‘自己人’,四妹才勉强可以进入。”
“在进去之前,四妹早就观察你很久了,少说也有几百年,对你了如指掌。”
“不只四妹在观察你,顾浩烟那狗女人也一直在观察你。顾浩烟这人我说过的,她阴险狡诈卑鄙无耻,关键还智多近妖,她推断出相同能量体的你们会互相吸引,推断四妹会爱上你。”
“四妹是顾家除了我老婆最重感情的人,而且四妹已经活了九万多年了,有点看尽沧桑看破生死的架势,顾浩烟怕四妹头脑一热反过来牺牲自己成全你,所以在四妹穿进去的时候做了点小手脚。”
可晴蹙眉道:“小手脚?什么小手脚?”
刘夏抿了口茶道:“就是将你俩对调,让四妹以为自己是你,让你以为自己是四妹,这样等你爱上四妹,就会舍不得四妹为你牺牲,然后主动献身,四妹就能成功修复灵魂,成功回来。”
可晴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我是顾家老四?”
刘夏摇了摇手指:“NO NO NO,都说了这个是你预判我我预判你的事。四妹是顾家最默默无闻的一个,看似不吭不响,其实比顾浩烟这个老大还聪明。她见多了顾浩烟坑人的把戏,预判到了顾浩烟会把你俩对调,所以她进去之后先和你对调了身份,然后顾浩烟再动手,其实把你俩又换回来了。”
原来互相预判是这个意思。
可晴道:“她为什么这么做?我是说顾四,她也觉得她会爱上我?”
刘夏道:“那倒不是,四妹只是不想被顾浩烟操控,她自己的人生自己的能量体,当然要自己做主。”
明明已经记不清这个顾四小姐,可不知道为什么,听了刘夏的回答,可晴的心脏不受控制地抽痛了下。
这个顾四小姐,不爱她。
刘夏继续道:“四妹进去后,一门心思只想找回自己的能量体,也就是你,她这样活了九万多年的时空守护者,对付你那妥妥手到擒来。”
可晴道:“时空守护者?”
刘夏道:“对,就像咱们下午清除的不正常黑能量,时空守护者的任务就是维持各个世界的平衡,这个展开来说就太多了。”
可晴道:“那就不说,说我的事。”
刘夏向后靠在沙发背,长吸了口气道:“四妹原本要成功了,可最后功亏一篑,反倒被你反吸了能量,差点就灰飞烟灭了。”
“我们原本想把四妹招出来,可四妹刚被吸走那么多能量,身体实在太虚弱,强行招出太危险了。没办法,只能先让四妹继续留在那个世界。”
“我们都以为第二世四妹会尽快把你的能量吸走,这样她才能最快的稳固自己的灵体,可四妹非但没吸你的能量,还帮着你稳固了吸走的能量,我们这才知道,四妹真的爱上你了。”
不是说不爱她吗?怎么又爱了?
越听刘夏讲述,可晴的头就越痛,那个温柔的声音又出现了,她不断对她说:别听,别想,头都这么痛了,何必还要为难自己?走吧,离开这里,走吧。
走吗?她要走吗?
如果是以前,她一定会听话离开,可今天,她也说不清为什么,她不想走,她想继续听下去。
刘夏道:“第二世,四妹花费了整整一世帮你稳固能量,自己那么虚弱都不顾,最终耗不住先病死了。顾浩烟这人虽然无耻,可一向最护短,她妹妹死了她差点没气疯,一个没控制住情绪,就……就让你横死在街头。”
横死街头?虽然完全不记得了,可那一瞬间,可晴仿佛感受到了冰冷的雨,还有车辆撞击在身上的剧痛。
可晴喘了口气,强忍头痛道:“我好像想起来一点,我是被车撞死的。”
刘夏道:“对对对,没错。第三世四妹已经非常虚弱,根本抵抗不了世界对她的排斥,就……”
可晴道:“等下,你不是说世界把她认作了我,怎么会排斥她?”
刘夏解释道:“就算再像也是有细微差别的,毕竟你已经独自生出意识,严格意义上来讲你和四妹是两个独立的个体,世界对四妹是有细微的排斥的。第一世四妹能量还算充裕,所以能抗住排斥保持本来的面貌。可被你吸走能量之后就不行了,第二世四妹就只能顶着钟颜的脸才能暂时避开世界的纠错。”
钟……颜?钟颜?钟颜是谁?为什么这么熟悉?头好痛!钟颜是谁?她是谁?!好痛!头好痛!!
可晴闭上眼,全身僵硬的像是被点了穴,指尖微微颤抖着,刘夏看出她脸色不好,劝道:“我知道你恨了四妹这么多世,一时半会儿肯定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不过你也别太难过,四妹做这一切都是心甘情愿的,就像你心甘情愿为她去死一样。虽然她活了九万多年,好像看透一切,可本质也是人,是人就有七情六欲。”
别说了,我不想听了!我不想听!头好痛……快炸了!我要离开这里!我要走!
明明满脑子都在叫嚣着离开,可晴却一动都动不了,甚至连表情都像是凝固了,一成不变,丝毫不动。
刘夏继续道:“等到了第三世,四妹更虚弱了,每个身份坚持不了多久就被世界规则检索出来,只能不断更换身份。四妹原本在最后的时间好好和你过一世的,可惜……”
可晴道:“可惜什么?”
刘夏叹了口气:“可惜顾浩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送死。顾浩烟进不去那个世界,就想方设法扇动那世界对你的恶意,你被黑被羞辱,众叛亲离,全是顾浩烟的手笔,不然有四妹护着你,根本不可能发生那样的事。”
“四妹太了解顾浩烟了,察觉到不对之后,四妹立刻在你面前暴露了自己,怕自己被黑能量控制对你做出不利的事。”
“后面的事你都知道的,眼看着四妹自绝后路,顾浩烟只能强行把她从那世界拽了出来。”
说起这些,刘夏的神色黯淡下来,她对顾四小姐很是心疼,一个叹气接着一个叹气,根本没有注意到可晴额角跳起的青筋,还有紧攥着几乎抠破掌心的手指。
刘夏道:“我刚才说过,四妹的灵体很虚弱,强行把她拽出来很危险,可顾浩烟向来我行我素惯了,根本不跟我们打招呼,直接把四妹拽了出来。”
“幸好顾浩烟选的时机比较好,又有小五协助,四妹才有惊无险。”
“不过四妹的灵体还是受到了冲击,她本来就虚弱,出来后就一直昏迷不醒,我们想方设法保住她的命,顾浩烟却背着我们激发了四妹的黑能量。”
“黑能量你知道的,就是负能量,比如自私、偏执、占有欲等。”
“顾浩烟想激发四妹对你的占有欲,诱导四妹吞噬你。病态的独占往往以吞噬对方来达成彻底的占有,这样四妹就不会愿意被你吞噬,而是反过来想吞噬你,这就能达到保住四妹的目的。”
“所以你知道了吧?四妹失踪那两年,其实是在我们这边昏迷着,顾浩烟背着我们把四妹拽出来,又背着我们激发了四妹对黑能量,最后还背着我们把四妹又送了回去。顾浩烟她……”
刘夏的声音戛然而止。
刘夏微微睁大眼,看着可晴满头冷汗,碎发湿黏在脸侧,明明刚刚还一副没事人的样子,不过几句话的工夫,可晴脸色惨白,牙关紧咬,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
刘夏一把攥住可晴的手腕,惊道:“你的手!松开!都出血了!”
可晴缓缓转过视线,眼球僵硬的像是几百年没上润滑油,没有焦距地盯着刘夏的样子,又惊悚又凄凉,吓得刘夏猛地甩来可晴的手,人也跟着从沙发站了起来。
刘夏道:“你、你这是怎么了?”
刘夏也不想这么怂,可可晴的样子实在太诡异了。
可晴的视线追着刘夏也抬了起来,没有血色的唇一张一合,从牙缝挤出一句:“她、真名、叫、什么?”
刘夏一下没发应过来,“谁?四妹吗?她叫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