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药方里好几味名贵的药明明可以不用加的,一旦加了这药,吃习惯了,平日那便宜的药你就吃不了了,这病就会越来越烧钱。你该知道的,许沉今的爷爷是当时的户部尚书,你的药就在他的手里捏着,要是你有了一点儿要背叛他的心思,他可以让你没有一贴药可以吃,病入膏肓。”
阳长道:“许沉今真的不是人。幸好他流放之前许家就因为贪污敛财徇私枉法被抄了家,不然你现在怕是早就病死了。就这样你还要罢官出来找这许沉今的下落,还要守着许沉今的尸体。”
阳长向来口上不留德:“喻白川,你真可怜,脑子傻得很,许沉今什么货色,你就敢和他混。不过是许沉今的傀儡罢了,可笑之极。许沉今多聪明呀,这才是真正地吃人不吐骨头。”
因子虚摸了摸鼻子,有一点心虚地看着喻白川的反应,觉得自己当时确实是有点过分了。
自以为拿捏人心,其实不过是借着权势踩着他人的软肋罢了。
喻白川倒是不恼,淡淡的道:“我知道药方子的事。”
是的,阳长以为自己刺激了喻白川,可喻白川早就知道了,他与因子虚坦诚相待。
那时,许沉今弄梅轻笑,坐得并不端庄,说:“我要带你面圣,但是我的人不能没有把柄在我手上。”
他就不是什么相信感情的人。
许沉今起身,慢悠悠地温着酒,妖异非常的面容上是勾引一样的笑意,就像是诱人堕落的魔鬼:“那你呢,喻白川,你要出卖什么东西给我作为抵押?我可以让你荣华富贵,但是世上可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喻白川目光微微一窒,看见了许沉今递过来的药方,他问道:“什么意思?这里面有毒吗?”
他是话本看多了,总觉得许沉今要下毒控制他。
许沉今哈哈大笑;“没毒,但是烧钱。除了我,没人可以给你这样的药,吃了这药对你的病也有奇效,就是……吃了这药,其他寻常的方子就入不了你的眼了。”
许沉今托腮兀自笑得惊心动魄:“也就是说,你要是背叛了我,你就没药可吃了。”
喻白川问:“你对所有人都是这样的吗?”
许沉今道:“这乱花迷人眼的朝廷哪还有什么真正的信任。有些人对我来说没价值,有些人活着有价值,有些人死了才有价值,太多人要杀,也太多人想杀了本官。我当然希望我的信任更有保障一点。”
喻白川是穷怕了,就算是那些普通的方子他也吃不起药了,都说许沉今吃人,但喻白川以为:他的药罐子要恐怖得多。
于是喻白川缩了一下指尖,只是犹豫了一小会,抬头见了许沉今那隔笼观戏一般的眼睛,便径直去抓许沉今的方子道:“那便依你。”
阳长倒没想到喻白川竟是愿者上钩,他默了默,实在不能理解有些人连最基本的药材都怕吃不起。
喻白川也觉得好笑:“阳长大人为马求医,在心肝上砸了这么多名贵药材也在所不辞,当然不明白我的心思了。”
阳长自己喜欢阴阳怪气,今日被别人阴阳怪气了一把明明是恶有恶报,他倒恼得跳脚:“滚滚滚,别和我的心肝比。”
阳长一把扯着因子虚就要把他扔出去,喻白川端端正正地跟在他们后面就像看笑话似的。
阳长大力出奇迹,行云流水地一脚踹开门,推搡着把因子虚扔了出去,嘴里还在念念叨叨:“天杀的,浪费我的药。”
因子虚脚步还在虚浮,就要栽一个倒栽葱,眼前突然冒出来一道人影,因子虚眼冒金星地扎到那人的胸口的位置。
权持季看着因子虚那颗毛毛茸茸的脑袋突然出现,厌烦的很:“阳长。”
因子虚安心地把重心调整回来,心道:权持季的胸还是这么硬。
阳长大夫还在叉着腰倚在门框上,从鼻孔里哼出了一口气,骂骂咧咧着:“你倒是清闲得很,什么垃圾都往我这里扔。”
权持季把因子虚拎了起来,细细地打量着:“因老板不是昨日才泡过热泉,今天怎么还是这么脏乱。”
因子虚冷笑不语。
自己这副鬼样子到底怪谁啊?
阳长抱臂:“他两个是你带过来的,忙着跑前跑后的却是我,权持季,你真是好大的面子。”
权持季懒得再和阳长说些什么,向因子虚勾了勾手指:“我看因老板现在能走了也能跑了,该去挖棺了。”
“是。”因子虚一下又没走稳,被权持季捞了一把。
权持季的小臂勾着因子虚的腰腹,将因子虚整个人往上面一抬,好似奚落一般:“因老板真是轻得可怕了,就像一具骷髅一样。”
因子虚冷汗涔涔地呼出了一口气,罢开了权持季的手,隐隐约约有了一点不妙的预感,却还是道:“走吧。”
“那许沉今的尸体是我和喻白川一起埋的,埋的时候我都不知道那是许沉今的坟头。”
因子虚胡编乱造着:“那尸体真真是可怜,脸被剜得一道一道,血肉模糊的样子。”
权持季问他:“那你怎么就相信了那具尸体就是许沉今?”
没个正形向来是因子虚擅长的事情,他摇头晃脑道:“那具尸体的皮肤又白又嫩,身材很好,看起来生前就是一个美人。”
权持季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自己的刀子,幽幽道:“尸体都很白。在之前拷问俘虏的时候,我一点一点把他们的血放干净,看着他们一点一点变白,有趣得很。”
因子虚汗毛倒竖,他想起了黑七的死相:身首异处,断臂穿颅,被穿透的脑袋里白的红的流了一地。
他心道:权持季真的恶劣。
权持季吓唬了他犹嫌不够,伸出刀子对着因子虚的后背比划了一下,寒刀激得因子虚一抖:“因老板应该记得我说过,如果找不到许沉今的话,因老板可是要为自己这一条胡说八道的舌头付出代价的。今天见血怕吓到了琔琔,我可是把他留在客栈了的。”
权持季话锋又一转:“要是棺材里的不是许沉今,那就让喻国师随你一道上黄泉吧。”
因子虚:“……”
他实在是不该在这里。
因子虚眸间闪烁,死死地盯着权持季道:“先生真是霸道。出事了在我。那顺利拿到了许沉今的尸体,先生又要如何赏我才好?赏罚分明的道理的道理先生不会是不懂吧?”
权持季好像提起了一点兴趣:“那因老板想要些什么?”
因子虚顿时笑容灿烂:“若先生找到了许沉今那定然要回京的吧,销金寨没人看这可如何是好,”因子虚一锤掌心,真的是一副为权持季掏心掏肺的样子:“如果先生不嫌弃,在下愿意为了先生排忧解难!”
权持季半点客套也没有:“我嫌弃。”
阳长乐了,又“呵”了一声。
喻白川只觉得丢脸。
因子虚撇了一眼权持季:“先生是不是玩不起。”
权持季老实:“是。”
待权持季回京,销金寨群狼环伺,因子虚能不能守好销金寨还未可知,就算因子虚能守住销金寨,待到权持季需要销金寨的时候,因子虚这样的老狐狸还能不能忠诚?
傻子才会同意吧。
许沉今才没有这么值钱。
“哦……”因子虚早有预料,恹恹地抬眼,嘴里依旧不三不四:“那先生离开后打算把销金寨给谁来看着呢?难道是……先生昨日找的那个小倌。”
阳长耳朵尖,这回一下就精神了,吓了一跳,大声道:“什么小倌,哪个?”
因子虚“啊呀~”一声,做作地捂住自己的嘴,慌忙道:“原来阳长大人不知道啊。”
“不准叫他小倌。”权持季眯眼,眼角余光满是凶戾,一把揪过因子虚的脑袋与他面对面瞪着:“我看上的人就不是你能随意当作笑料染指的,我自会奉他玉叶金枝,因老板若还想要这条舌头便闭上嘴巴。”
因子虚差点憋不住笑,表情扭曲得很。
权持季自会奉他玉叶金枝?
那难度就好比让母猪上树猴子遛狗,权持季他连人都找不到,奉个鬼!
喻白川为权持季可歌可泣的一见钟情而噤声。
阳长还浑然不知只是欣慰着:“那你那个良人叫什么?”
权持季沉默了。
“噗……”因子虚没忍住泄出一声笑。
权持季侧目,心道真应该把因子虚吊起来一点一点剜了他的舌。
阳长还在问:“怎么?不能问?”
权持季冷漠:“不知道,他是个哑儿。”
阳长这回把嘴闭严实了。
好笑得很,权持季从土里掘出了许沉今,就要忙着去宠他那不知名的小新欢了,阳长被权持季牛坏了。
“到了。”因子虚把马笼头一拉,打断了他们不三不四的谈话,他扶着胸口一下子蹦了下来,破口的草鞋凉得很,被冻得叫了一声。
权持季越看越觉得因子虚碍眼,一手把因子虚整个人歪歪地架了起来,就往杂草堆上走:“哪呢?”
因子虚两条腿僵直地悬空晃了晃,衷心道:“先生,你真高,然后,许沉今就在你脚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