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艾一直守在外面,等到谭臣离开,他就立刻拿着靠关系从前台拿到的房卡赶了过去。
距离沈迭心被带进去已经过去三个多小时。
想到他可能会看见的场面,金艾的手抖得厉害,房卡对准好几次才刷开门。
房间里安静地可怕。
金艾放轻脚步,小心翼翼地踩在柔软地毯上。
可在看见沈迭心的那瞬间,他再也无法维系这份冷静。
“是我害了你……”金艾几乎快要跪在沈迭心腿边。
这一地一床的狼藉之中,夹杂着数不清的钞票,鲜红的色彩刺痛金艾的视网膜。
沈迭心呆呆地坐在床边,身上那件裙子脏且皱,像一层揉皱的卫生纸,包住他交织着伤痕和吻.痕的身体。
他全然没有感知到有人进入房间。
哪怕金艾已经抱住他,他只是呆滞地眨了眨眼。
就像灵魂已经丢了,只剩肉.体留在这里,对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茫然和顺从。
“你还好吗?”
沈迭心眨了眨眼,迟钝地摇了摇头。
金艾用手触碰沈迭心的脸。
掌心接触到的皮肤是冰的,就连呼吸也像冷透了。
“还能站起来吗?我带你去医院……”金艾说话已经带上哭腔。
他不是个脆弱的人,只是看到好端端的人被糟蹋成这样,心里一阵阵抽痛。
如果不是为了他,小蝶今晚就不会出现在这里。
都是因为他,才会让后续的事情发生。
金艾忍着眼泪,逼自己振作起来。
如果他也崩溃了,就没有人能帮小蝶了。
金艾拉着沈迭心的手,低声安抚:“没事,你和我走,我带你去医院。”
沈迭心还是摇头。
“我没事,不用去。”
“听我的好不好?我带你去,不会有人说你。”
金艾的视线所及,沈迭心的肩膀到脖侧,布满紫红色的吻.痕。
他知道,沈迭心的腰在来之前就已经受伤。
再往深处会是何种情况,他不敢想。
金艾心头一颤,低声忏悔:“如果不是我贪心,什么钱都想挣,今晚你就不会来了,也不会得罪了谭臣那个活阎王……”
“我真得没事,不用担心我。”为了让金艾安心,沈迭心对着金艾笑了笑。
可他的嘴角在笑,眼神却在哭。
金艾用力握住沈迭心的手,仿佛这样就能让沈迭心感受他的支持。
金艾问:“你和我说实话,你和谭臣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是你看到的那样,他给我钱,我就按照他的说得做。”沈迭心的语气平静,总结说:“一场……交易。”
“可你拿什么和他谈交易的平等?”
金艾知道这群公子哥的做派。
在他们的眼中,人分三六九等。
和他们一个等级的,才称之为“人”。
而像金艾和沈迭心这类,就是最底层的玩物。
他们只要动动手指,就能压得沈迭心喘不过气。
同样的,在他们内部同样也阶级森严。
谭臣无疑是金字塔尖的人。
和这种人谈交易,沈迭心如何能公平。
“这个钱咱能不能不要?算我求你了,你大不了丢下那些债就跑,天大地大总有你能躲起来的地方。但你不能继续和谭臣这样下去。你这是踩在刀尖上赚钱,一旦掉下去,就死无葬身之地……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走上绝路啊。”
金艾太懂这社会的阴暗面是如何运行,每个字都带着他亲自走过的鲜血。
沈迭心是聪明人,不可能听不出他的真切。
但金艾不懂沈迭心肩上的责任。
沈迭心一走了之,他的家人就要步入和他现在一样的境地。
“其实也没什么……习惯就好了。”沈迭心拿起身体周围的钱,“最起码他还很大方。”
这抹红色承载着太多痛楚和折磨。
沈迭心痛恨它,但又不得不为它卖命。
“我也不是什么金贵的人,都无所谓,本来命就贱。”
沈迭心笑了笑,本想说个笑话让金艾开心。
只可惜他真得没有幽默的天赋,金艾非但没有开心,反而眼眶通红,把沈迭心轻轻搂到怀里。
“不要这样说自己。”
金艾怀里有种脂粉香气,被他身体温度烘地非常温暖。
沈迭心靠在他肩上,恍惚想起,小时候妈妈用的老式香膏就是这种味道……
金艾的手轻轻抚摸着沈迭心的头发,“委屈的话就哭出来,我知道你很难。”
沈迭心无声落泪,手中还攥着一把钞票,这是他最需要的东西,可连用它来擦眼泪都做不到。
“别的东西不要就不要了,人在世上总有各种不得已,但有一样东西千万不要丢了。”金艾用手帮沈迭心拭去眼角的眼泪,“收好你的真心,心丢了,就难找回来了。”
沈迭心低头,轻声说:“你放心,我只是要他的钱,其余的……”
话音未落,金艾的身体忽然异常紧绷。
一双脚出现在沈迭心的视线内。
谭臣的表情看不出情绪,深不见底的目光淡淡瞥过搂着沈迭心的金艾,然后落在沈迭心哭红的眼上。
谭臣:“收拾干净了就和我走。”
“能不能再等等,小蝶身上还有伤,让他休息一下……可以吗?”金艾知道自己不该开口,但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
沈迭心轻轻推开金艾,强撑着身体站起来。
“小蝶。”金艾想要拉住他。
沈迭心给去一个眼神,继续走向谭臣。
“我和你走。”
谭臣挑眉,“你倒是识趣。”
沈迭心的识趣不仅在现在。
在床上,也是一样。
谭臣的心情说不出是轻松还是高兴。
总之……还不错。
所以在沈迭心摇摇晃晃有些站不稳的时候,他主动伸出了手。
但这份好心被沈迭心直接躲开。
谭臣脸色变了变,这才想起来沈迭心这般逆来顺受的原因。
钱还没到手,自然要识趣。
“没事就走快点,我没时间等你。”谭臣冷冷地说。
-
上车之后,等待已久的司机按例询问目的地。
刚才还说自己没时间的人,给出了要绕着s市沿海公路开到天亮再回家的答案。
车窗外,凌晨四点的s市寂静无比。
谭臣最讨厌这种时候。
好像整个城市都在沉睡,唯独丢下他一个人清醒。
但今晚……他身边多了一个人。
可惜安静地像个哑巴,坐在一边,脸色苍白地好似就要晕倒。
谭臣淡淡地说:“算了,去市医院。”
沈迭心眼眸微动,低垂的眼看向谭臣。
“不知道还以为我车上做了个女鬼。”
谭臣单手撑在眉侧,表情不悦,对沈迭心的嫌弃溢于言表。
-
在医院折腾了一大圈才出来。
沈迭心手里拎着装满药膏药油维生素等等的塑料袋,腰背上的青紫让他只能龟速前行。
谭臣:“听见了吗?医生让你静养,少他妈在外面鬼混。”
医生只说了前半句,后半句是谭臣自己加上的。
沈迭心知道谭臣口中的鬼混是指什么,“嗯”了一声当做回答。
医院外的天色已经蒙蒙亮,约莫已经快到六点。
“……谢谢。”沈迭心说。
回答他的,是谭臣有些怪异的目光。
像是惊讶,也像是怀疑。
或许两者都有。
也或者两者都没有,是沈迭心想太多,而谭臣只是把他的话当成空气。
城市街道已经有早餐摊位的香气飘荡开。
谭臣看了眼手表,“困死了,回家睡觉。”
沈迭心停在原地,“再见。”
谭臣眉毛竖起,“再见?”
“你不是要回家吗……”
“我让你走了吗?”谭臣的语气里带着不容拒绝。
沈迭心抿唇,“我能不能……”
“不能。”
以往的沈迭心被斩钉截铁地拒绝之后就会放弃。
但这次他还是坚持和谭臣讨价还价。
“我和南南约好了,今天一早就去接她回家……能不能让我先去把他接回家,到时候我再去找你。”
昨晚他把南南送走,已经足够坐立难安。
一夜过去,他的心更是忐忑不安,恨不得立刻就飞到南南身边。
“你把你女儿放到谁哪了?”
沈迭心从没想过谭臣会过问,愣了几秒才回答:“放在家人那里。”
本已经打算丢下沈迭心回家的谭臣忽然改变主意。
“行,今天我就送佛送到西,我陪你一起去。”
沈迭心连忙拒绝。
但已经被谭臣搂着前行。
“你这腰还能抱得动小孩?我也不是干完事就不认的禽兽,小孩让我帮你抱。”
谭臣把沈迭心塞进车里,用警告中止沈迭心的拒绝:“把你的废话收起来,我不想听。”
他实在好奇,沈迭心的家人是怎样看待沈迭心的。
明明是个有手有脚的男人,却在外面以不男不女的形象混迹夜场。
男女不忌,视财如命,还未婚先孕,养着乳臭未干的孩子。
无论是什么家庭,都会对这种近乎败类的孩子感到失望。
谭臣想看的就是这一幕。
有了参考,他心里一直预谋的事情就有了底。
至于沈迭心何去何从……
这不是他需要考虑的事情。
就像沈迭心自己和金艾说得那样。
沈迭心只要钱。
他自己都已经放弃尊严人格,谭臣又何必给他。
有些人,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