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内锁上的办公室回荡着宋慈粗.重的呼吸声。
镜片已经挡不住他眼底的猩红。
往日的斯文伪装一旦撕开,就只剩野兽般的欲.望和残暴。
沈迭心被从后绑住双手,嘴唇也被贴上宽厚的大力胶带,跌坐在地也还在用力挣扎,被捆住的手腕已经被生生磨出血泡。
“你主动找上我,勾引我,不就是希望我这样对你?”
他伸出手,还没触碰到沈迭心的脸,就被躲开。
宋慈还沉浸在仁师的面具之下,脸上依旧带着笑意,只是扭曲地十分狰狞。
他的手探入沈迭心的衣领,一想到那细腻的皮肉就要被自己揉捏,他就兴奋得瞳孔颤抖。
“别害怕,只要你乖乖的,我会很温柔。”
宋慈激动地忘乎所以,在被沈迭心踢到大腿的时候,先是愣了一下才更加大力地按住沈迭心。
“我是不是让你别闹?怎么能不听老师的话呢!”
他抽出皮带,就要束在沈迭心的脚上。
但沈迭心奋力挣扎,一肩把宋慈撞得失去重心,狠狠向后倒在了办公桌上。
“哗啦”一声。
高高堆放的资料被撞散,稀里哗啦地撒了一地。
看到其中夹杂着照片之后,沈迭心瞳孔瞬间缩小。
每个从宋慈办公桌边经过的人都想不到,这样整洁的桌面上,就堂而皇之地码放着不下百张照片,每一张的主角都是一人……
一身白裙的沈迭心。
在twilight幽暗舞台上唱歌的沈迭心。
满面醉意躺在沙发上的沈迭心。
□□漂亮的腿。
俯身弯腰露出的雪白胸口。
口红晕出唇边的下半脸。
数不清的姿势、数不清的角度,这些照片剧烈冲击着沈迭心的视网膜。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自己。
宋慈见他不再挣扎,喜不自胜地靠近沈迭心。
“是不是很美?你知道我废了多大力气才收集了这么多吗……你的照片,可值大钱,还有好多好看的,我都出钱都买不到。”
作为twilight里最受欢迎的人,点一次酒是十万,但买一张他的照片只要几百。
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以各种形式卖出价钱。
他像一具尸体,即便死了也要被分成无数份打包出售。
作为买尸人的一份子,宋慈为自己终于要得到全部而颤栗不已。
“照片上的小蝶去哪了?你把他藏起来了?大家都喜欢你穿裙子的样子……你放心,这次之后你是想通过比赛还是想要钱我都能满足你,你不就是为了这些吗?”
宋慈冒着汗的手心贴在沈迭心的脖子上,感受到那超出想象无数倍的细腻后,他的喉结阵阵滚动。
“你也知道你很漂亮吧,不然也不会成天招摇。”
照片一角,已经被手指捏地卷曲。
宋慈再也不顾他伪善的面容。
恍惚间,沈迭心觉得自己好像永远没办法从twilight里逃出来。
无论到何处,他都还是那个喝得步履摇晃,满衣服塞着钞票的小蝶。
在强颜欢笑地陪完客人之后,对着镜子里的那个自己觉得无比陌生。
即便暂时逃离,也还会掉入重回起点的陷阱。
而那个把他拉出来的人,却一直联系不上……
“咚咚咚——”
沉稳的敲门声。
宋慈皱眉看向门外,
“咚咚咚——”
除了这敲门声,内外都是一片安静。
“咚咚咚——”
“宋老师,你在里面吗?”
没过一会,外面那人似乎走了,留下渐渐远去的脚步声。
宋慈急于发泄,但又不放心,左右为难一番之后,还是决定起身去看。
他松开死死按住沈迭心口鼻的手,低声说:“宝贝,你等等,千万别出声,这里没人会来救你……”
他放轻脚步,慢慢靠近办公室的门。
即便把耳朵贴在门上,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沈迭心的心跟着这安静一同沉到底。
他的手腕已经被磨出血,脚也绑住动弹不得。
无人的教学楼,没有监控的办公室。
他已经没有逃离的可能。
宋慈也知道沈迭心无路可退,彻底放下戒心,转身对沈迭心笑着说:“穿裙子好不好?就穿白色……”
但他的笑容连下一秒都没坚持到。
他身后的门被外面暴力砸开,巨响伴随着飞溅的木屑让宋慈立刻脸色惨白。
他双腿一软差点跪下,被从后薅住头发,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滑落在地,一片模糊中,一张冷峻凶狠的面容出现在他眼前。
谭臣甩开被抗来砸门的椅子,抬脚踩碎宋慈的眼镜。
宋慈要求饶,谭臣没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把宋慈的头按在墙上。
宋慈不敢也无法反抗,脸贴在墙壁摩擦,哎哎叫着。
故意关了灯的办公室只有一扇窗散发着幽暗之光。
被捆住手脚,封住嘴巴的沈迭心跌坐在办公桌边。
满地凌乱的照片,仿佛剪碎的蝴蝶翅膀散了一地。
凌乱的发遮住沈迭心微吹着的半张脸,他抬起眼,黯淡的目光在看见谭臣那颗恍惚了一下,而后不敢置信地睁大。
谭臣咬紧牙关,扯着宋慈的头,把满脸流血的宋慈拽到面前,一脚踹到满是木屑的地上跪着。
“找死。”
-
凌冽寒风犹如夹着刀片,呼啦啦地灌进沈迭心的衣服里。
沈迭心低头,反复尝试启动那破旧的手机,但一直没有得到反应。
谭臣口中的烟一根接一根,忍着怒气骂道:“现在是心疼手机的时候吗?!”
他伸手抢过手机,但沈迭心不放,他只好拽住沈迭心的胳膊,强行让沈迭心露出自己的手腕。
谭臣气不打一处来,呵斥道:“你到底能不能分清楚轻重?!”
被粗糙绳子摩擦下的手腕留下一圈明显的通红,因为挣扎扭动还冒出许多水泡和血迹。
沈迭心却在这个时候关心起他那台破手机。
妈的破手机要电没有电,要定位没有定位。
关键时刻还得他顺着监控的蛛丝马迹,再到教学楼一层一层得找。
谭臣一路狂奔,如果再迟几分钟找到宋慈办公室,他就要找人把学校炸了。
但比起这些,谭臣根本气的就是另一件事。
“骗我,嗯?沈迭心,你够有本事啊。”
他松开沈迭心的手,原地来回踱步几圈,才勉强压抑住胸口如开水般滚动的愤怒。
“我是不是和你说过,别和那个姓宋的东西来往?”
谭臣简直快气疯了。
不仅是气,还有后怕。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今天不来接你,或者我今天直接就走了,你现在会被他怎样?沈迭心,你是不是都把我的话当耳边风?”
“对不起。”
沈迭心说话间,因为撕下胶布而破裂的嘴唇染上血的红色,艳丽又脆弱。
从办公室出来到现在,沈迭心都还是懵的。
他的人站在这里,可意识不知留在那里。
无论是他身上的痛楚,还是面对谭臣的愤怒,他都麻木而茫然。
“对不起?”谭臣深呼吸,“你天天都在和我说对不起,但又有那一次是真得觉得自己错了?”
他扬起手中厚厚一沓照片,本想摔在沈迭心身上,但又生生忍住,改为举到沈迭心眼前。
被风吹响的照片一张张翻过。
沈迭心又一次看见了自己那些肮脏不堪的模样。
那些过去像是幽灵,总在他已经可以摆脱的时候,冷不丁地给他个刻苦铭心的惊喜。
“是你自己去招惹姓宋的,这些照片也都是你自己,是你自找的你当然要和我说对不起!你知不知道我为了找你……”
谭臣狠狠咬牙,把剩下的话连同这些照片一同用打火机点燃了扔进垃圾桶。
来往的保安和警察经过正在争吵的二人,都默默不去打扰。
谭臣该骂的也骂完了,该发泄的也都一并算在宋慈身上用拳头发泄完了。
他用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把外套脱下来递给沈迭心。
沈迭心怔怔地看他,一双漂亮的眼眸空洞而迷茫。
就像是谭臣第一次见到他,沈迭心麻木而空洞地唱着甜腻情歌,那么热闹的地方,他却像孤独地像要消失了一般。
谭臣无声叹出一口气,上前把衣服披在沈迭心肩上。
“那傻逼的事情我来处理,你就别管了。先回家吧,等不到你,南南睡不着。”
在神经极致紧绷之后,他们都累了,无意去思考脱口而出的“回家”是什么含义。
但一般这个时候,他们应该躺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明天早上别忘了给南南带水杯。
谭臣伸手,紧了紧沈迭心肩上的外套。
“以后,听我的话,知道吗?别傻乎乎的等着被人骗。”
带着谭臣温度的衣服一下隔绝了夜里呼啸的风,沈迭心没有察觉谭臣这句话之后的短暂停顿,慢慢点了点头。
-
打开家门。
屋内静悄悄的。
暖气热烘烘地铺面而来。
沈迭心一直过分紧绷的身体,终于在踏入客厅后有所放松。
即便他不愿意承认,但他潜意识里,谭臣的家,比外面要安全。
“简单洗洗就睡吧,明天要不明天让司机送,我现在还要出去一趟。”谭臣的声音有些疲惫,但已经没有怒气。
但他想了想,还是说:“算了,还是我去吧,那傻逼司机就会拉着脸,看着就心情不好。”
在他不高兴的时候,所有人都能是傻逼。
但他这样一个冷漠暴躁的人,对孩子却喜欢到足以称为溺爱的程度。
偶尔沈迭心也在想,难道谭臣是想要把南南夺走?
但这种想法相当于无稽之谈。
谭臣这样的出身,家里必然不会接受一个毫无血缘的外人。
沈迭心没有学过心理学,但在一些相关的选修课上听过,一个人对待孩子的态度,多半来自于自己的童年经历。
越是童年缺爱,越是想要对孩子,因为这是他潜意识中想要得到的东西。
沈迭心不知谭臣经历过怎样的童年,但他对南南的好,是不掺水分的。
回家已经是夜里两点。
南南很小就会自己乖乖睡觉,这时的安静是正常的。
可沈迭心却总觉得无法安心。
这股担忧促使他来到南南房间,而且越是靠近,他的心越是慌乱。
推开门,卧室的小床上,南南闭着眼睛,脸上红扑扑一片,似乎睡得很香……
但这满脸通红并不正常。
沈迭心加快脚步上前,还僵硬着的脚差点把自己绊倒。
他扑到南南床边,发现小姑娘张大着嘴,努力用嘴在呼吸。
沈迭心立刻站直了身子,但有个身影比他更快。
谭臣二话不说,直接拿着南南的外套,把她抱到怀里。
“烧得很高,去医院!”
-
病房里,南南短小瘦弱的胳膊正在输液。
沈迭心坐在病床边,轻轻握住南南的小手。
隔着门,谭臣默默注视着沈迭心。
这样惊心动魄的一晚,沈迭心已经精疲力尽,此刻连背都挺不直了。
但谭臣也分不清,自己这时候皱起的眉,是因为沈迭心,还是因为打给林听而没人接听的电话。
他打开门,以为自己脚步足够轻。
但沈迭心的精神一直绷地像弦,在谭臣靠近的瞬间就立刻抬起头。
看清是谭臣之后,他眼中的警惕又放了下去。
“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沈迭心的道谢仿佛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身体上的疲惫不值一提。
接连经历的精神打击才令他感到绝望。
如果今晚没有谭臣,他不知会是什么样子。
这一连串发生的事,皆是由他而起。
如果他没有和宋慈走,那南南也不会一个人留在家里。
如果有人及时发现南南高烧不退,那今晚南南也不会住进医院。
沈迭心整个肩都塌了下去,他低着头,默默注视着自己无力蜷缩的指尖。
“我不是一个合格的爸爸……”
始终都不是。
他给不了南南快乐健康的童年,给不了南南安全的保障,给不了南南完整的陪伴。
“瞎想什么。”
对于沈迭心对自己的责备,谭臣不以为然。
谭臣皱着眉,摸完南南的额头之后,又顺手摸了摸沈迭心的额头。
小的没事了,大的又有点不正常了。
他压着沈迭心去旁边的陪床上躺下,语气严厉地说:“累了就闭上眼睡觉,没事少钻牛角尖。”
什么好爸爸坏爸爸。
如果沈迭心不是个好爸爸,那天下自诩好爸爸的男人要暴毙三分之二。
沈迭心躺在床上,神经却高度紧张。
虽然他的身体机能已经频率极限,但神经却像被上了扭转地发条,不停地逼迫他思考。
如雪花般倾泻一地的照片。
艳丽又陌生的自己像个妓.女一样被人印出来凝视。
摔坏不能重启的手机,再也无法打开的相册。
南南烧到通红的面颊。
细针穿破南南手臂冒出的血珠。
一幕又一幕地快速在眼前闪回,仿佛电影中的剪辑蒙太奇。
直到躺下,原本冷淡麻木的沈迭心才察觉自己的心跳异常地快。
他凝视着天花板,淡淡地说:“医生告诉我,如果南南再迟来半个小时,后果不堪设想。”
谭臣坐在一边,目光略过沈迭心微微颤抖的手指。
手腕上那一圈血迹已经结痂,留下黑红色的印记。
谭臣上前,用他自己都陌生的安慰语气说:“没事了,南南现在已经没事了。这不是你的错,谁也想不到会是这样。”
沈迭心轻轻眨了眨眼,“是我……是我去找宋慈的。”
“是宋慈自己找死,是他的错,不是你的。宋慈会付出代价,南南也不会有事。”
谭臣俯身,撩开沈迭心的额发。
原来额头一角也留着伤。
他吻在沈迭心额角的伤口附近。
“睡吧,没事了,一切都解决了,我就在这。”
这句话好像魔咒。
沈迭心脑袋里的发条终于休止。
混乱绝望的想法倏地消失。
沈迭心闭上眼,终于不再出现那些画面。
-
清晨的曙光微亮。
南南睁开了眼。
对于眼前的环境,她有些迷茫。
但转眼看见靠在隔壁病床上的谭臣后,她又松了口气。
谭臣没有完全睡下,而是半坐半躺地在陪床上占了一小块位置。
昨晚来的匆忙,临时换到条件更好的病房不仅需要时间,还要惊醒好不容易睡着父女,反正就是少张床的,谭臣索性凑合着靠了一会。
也正是因为睡得不深,他才很快就察觉到南南醒了过来。
谭臣起身,撩起额发后又撸了撸脸,坐到南南床边问:“还难受吗?”
南南摇了摇头,开口的声音还有些沙哑,“爸爸回来了吗?”
谭臣稍微侧开身,转头看向陪床的方向。
沈迭心还睡着。
他对南南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南南也跟着压低音量,用小小声问:“是你把他找回来的吗?”
谭臣点了点头。
“谢谢。”
南南像个成熟的大人一样道谢,认真的模样和沈迭心如出一辙。
“我爸爸平时不会让人担心的,他从来不会骗人,答应了就会做到,是个很棒的爸爸,昨天一定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就连解释时候的神态也像。
对着南南天真的眼睛,谭臣点了点头。
“对,你爸爸很棒,昨天的确是遇到一些事情。不过现在都解决了,没什么问题了。”
南南瘪了瘪嘴,大眼睛里有些失落。
“怎么了?”谭臣摸了摸她的脸。
“我好想快点长大,这样就有人保护爸爸了。”
沈迭心一直想用自己把南南保护起来。
但这个懂事的小丫头早就明白很多事情。
比如,她的爸爸虽然没有那么多哄孩子的话,但每一件答应的事都会兑现。
再比如,她的爸爸是世界上最疼她的人,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她都要维护爸爸。
在别人说女孩子要当个女护士女空姐的时候,南南只想做个警察。
而且她要当最威风的警察,帮爸爸把所有坏人打跑。
这是她从小到大的梦想,从来没有改变过。
但她好像长大得太慢了……
谭臣笑了笑,大手揉乱南南柔顺的头发。
“没关系,你慢慢长大,还有我呢。”
有我在。
还有我。
这些话,每从谭臣口中出现一次,沈迭心的心就默默颤抖一次。
此时,他睁着眼,隔着帘子听着谭臣和南南的对话。
过去和金艾的约定,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守住几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