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人偶
江橘白的被子里多出来了一个“人”。
这只小人偶在徐栾的手中显得更小了,徐栾拿着小人偶在手中翻了几圈,看向江橘白,“不像你。”
“……”
宿舍给他们每个人的床尺寸都不大,躺一个人绰绰有余,躺下两个成年男生就明显拥挤了。
尤其,徐栾一出现,江橘白被子里的热气全跑光了,对方那张阴森森的脸近在咫尺,徐栾的脸越阴森,唇色就红得越鲜艳,又冷又诡。
“你看。”徐栾启唇。
江橘白虽然不怎么乐意,但还是用手机灯光去照那小人偶。
这一照,他便不由自主将呼吸屏住了。
只见一股不知道几根红线拧成的细绳从小人偶的后颈中抽了出来,不,江橘白细细看了几秒钟之后,才发现并不是徐栾动手抽出来的,而是它自己爬出来的,从小人偶的身体当中。
红绳红得似鲜血,像活着的某种身体细长柔软的虫子。
这是第一条。
绳子的头端在空中探头探脑,它还有一部分还在小人偶的身体里,还没有完全抽出来。
紧接着,小人偶腹部出现了一个红点,它在皮下游动,将表面顶了起来。
最终它将小人偶的身体顶破,朝外攀爬了出来。
两根红绳宛若找到了同伴,依偎绞缠,但漫无目的。
徐栾将另一只手掌伸过去。
江橘白的身体比他大脑的反应速度要快,他伸手攥住徐栾的手腕,“你做什么?”
在已经熄了灯的宿舍,江橘白只敢压着声音说话,制造出一点点动静也不要紧,就当是在跟网恋女友煲电话粥了。
徐栾却主动凑了上来,他冰冷的唇蹭着江橘白的鼻尖,“你开始爱我了。”
“……”
江橘白闭上眼睛,又睁开,“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点。”
红线被施加诅咒,寄生在小人偶的身体当中,对于被诅咒之人而言无异于灭顶之灾,但这种阴毒的玩意,对恶鬼来说却是不可多得的养分。
徐栾苍白的手掌置于小人偶的头顶上方,两根已经拧成一股的红绳本来还在左右摇摆,这会儿却仿佛感应到了什么——它们齐头并进,钻进了头顶上方的掌心。
红绳绵延不绝,像是在小人偶的身体当中藏了一个线团似的。
小人偶木然粗糙的面部居然也在这时候出现了细微的表情,它两只眼睛之间的皮肤皱了起来,只是画了一条线的嘴巴张开了。
江橘白竟然能感受到对方此时此刻的痛不欲生。
小人偶的身体呈现出死气沉沉的土棕色,然而那两条红绳却越发艳红得扎眼,宛如吸干了小人偶的血液。
江橘白看得不仅感到恶心,更加觉得毛骨悚然。
徐武星居然用这么邪门的东西诅咒他?
红绳的血色最终全流到了徐栾的身体,徐栾吃饱喝足般地喟叹了一口气,凉幽幽的目光慢慢从小人偶的身上,转移到了已经目瞪口呆的江橘白的身上。
少年还在为这了不得的神通目瞪口呆,后知后觉感到脸皮发冷,才发现徐栾的目光早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看向了自己。
“那个……”
江橘白只是发出了一道气音,后边的话全部被徐栾的动作掐断。
鬼影扑了上来,直接将少年翻了个面,掐着他的后颈,从后面欺他。
“徐栾!”江橘白感觉自己颈后的领子被撕开了,他顾不得已经熄灯,怒喊出声,但四周还是静悄悄的,窗外的蛙鸣都比他发出的声音响亮。
他差点忘了,徐栾怎么可能让别的人看见他,所以他现在跟宿舍里的同学应该已经不处于同一个空间。
在这个时刻,在这张拥挤狭窄的铁架床上,就只有他跟徐栾。
“你他妈不是说这个月不碰我?”江橘白咬牙切齿。
徐栾膝盖抵开江橘白的双腿,跪坐期间,他俯下身,濡湿的舌尖探了探江橘白的后颈。
他很快将那块位置的皮肤添湿。
江橘白呼吸急促,耳朵尖绯红。
就在他以为徐栾会对他做些什么的时候,他颈后传来一阵针扎样的疼痛。
少年反射性就挣扎着想要逃离,身下却冒出两只惨白的手,将他攥得死死的,别说挣脱了,少年就连挪动半分都做不到。
针扎样的疼痛逐渐转变为剧痛,那股微渺的疼痛很快贯穿了全身,像是一道闪电从颈后劈进了身体,他五脏六腑都抽痛起来,像、像是有什么寄居在他体内的生物,正仓皇逃窜。
如发丝般纤细的数根红线从江橘白颈后那破开的皮下钻了出来。
它们的数量比小人偶体内的红线数量要多多了,也要活泼许多。
起初在皮肤表面只是一颗非常不起眼的小红点。
徐栾看着那在空中摇摆着身子,隐隐泛着红光的红绳,俨然在江橘白的体内生活得十分滋润享受。
江橘白冷汗从鬓角额头淌下,他咬着牙齿,疼到浑身发抖。
他连挣扎都顾不得了,身体宛如在承受着手段最残忍的酷刑,脑海中只剩下一个“疼”字。
“疼。”
“徐栾,好……好疼。”
五脏六腑似乎都被疯狂挤压,都在跟着一起被抽出身体,少年眼白表面出现血色。
徐栾垂着青白的眼皮,他知道江橘白疼,他大概也知道这有多疼,但他无法加快速度,不然对方的内脏都能一起从颈后给拖出来。
早知道……
就把徐武星的肠子拖出来打个蝴蝶结好了。
恶鬼漆黑的眼睛变成了红色,整双眸子看不见瞳孔的边缘,像是融进了血海。
少年叫一声疼,恶鬼眸子里就卷起一片血色的浪。
最后一条红丝从颈后被抽了出来,江橘白身体轻轻痉挛了一下,趴在床上。
徐栾俯身亲吻着江橘白颈后那一道小口子。
江橘白从未觉得徐栾冰凉的体温如此令他感到舒适过。
只是在江橘白还没缓过气,他被翻过来,面朝上。
徐栾手掌缓慢覆盖江橘白的腹部,肚脐的位置。
腹部袭来轻微的疼意,疼意迅速加剧。
在那大把的红丝从他肚脐里挤出时,他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红丝已经穿进了江橘白的血管里,它们黏在血管壁,和血管一起,穿过江橘白的身体,包裹着他的所有脏器,这跟生生撕下脏器表面那一层膜没有任何区别。
徐栾俯身将浑身颤抖的少年抱在怀里,“你可以咬着我。”
“很快就好了。”
他话音刚落,江橘白一口就咬在了他的肩膀上。
口感没想象中硬,跟人类差不多,就是温度偏低。
血色的红线被徐栾拽出来后四处逃窜,它们以江橘白为养分,也潜意识把江橘白当主人。
它们绕在江橘白的身周,找不到其他的入口进入安全屋。
江橘白的睡衣已经被汗水浸湿,他浑身都疼,像是身体被碾碎成了一堆粉末。
当徐栾将所有红丝都收束给自己后,江橘白一下就瘫软在了徐栾的怀里。
江橘白已经疼得神识不清,他微眯着眼,眼皮上是刚滴下来的汗水,将视野遮挡得模糊不清。
那只充满邪恶的恶鬼弯下腰,低下头,舔走了他眼皮上的汗水。
“真棒。”
江橘白想开口说话,却发现自己的嗓子都疼得想被人刮了一层皮下去。
他闭上眼睛,心想,若之前徐栾没有杀了徐武星,他也会生剥了徐武星那孙子的皮-
江橘白在宿舍不分昼夜地睡了三天,陈芳国如今兼任1班班主任,他得知后,大大方方地让江橘白想休息多久就休息多久,总之,身体最重要(总分550以下的同学例外)
在他休养生息的这几天,徐陈亮和徐小敏又来了学校好几次,徐武星和徐丹海惨死的案子,依然没有任何头绪。两个学生在学校虽然横行霸道,可也远不至于死得这样惨,更何况,他们的死法太诡异,普通人想不到这样的方式,也做不到。
而校内老师一个心搏骤停一个被歹徒捅死,看似各死各的,可却总让人隐隐感觉不太对劲。
徐家镇这桩"悬案"就连市里都来了人参与调查,在国内赫赫有名的灵异悬疑论坛也是热议话题。
【我个人觉得是人干的,但肯定不是正常人,可能是某个群体。】
【感觉像是献祭啊,只有献祭才会把死了的人搞得花里胡哨的,把现场也搞得莫名其妙。】
【徐家镇这几年发展得很好啊,势头很猛,一个镇的gdp能赶上有些不怎么发达的市地gdp了,会不会跟献祭了什么东西有关?】
【好恐怖啊,这个图片我那天看了之后,晚上睡觉就做噩梦了。】
【其实单看那个蝴蝶结,还是蛮漂亮的。】
【这也能单看?!!!】
【根据天地玄黄……】
【搞那些专业的,听不懂。】
【我觉得是鬼杀的,左边那个目测一米八一百六七十斤,而且死了之后不借力只会更重,除非使用机械,凭人力根本不可能把他挂到那么高的篮球框上面。】
【太诡异了,我觉得这可以被列为年度灵异事件了。】
【警察真可怜,得把明显非人类所谓的凶杀案用科学的手段去侦破。】
【真的建议这所高中请道人看一看,别最后把其他学生也害了。】
江橘白重新开始上课已经是周四,同桌江小梦一脸担忧,“你没事儿吧?”
“没事。”江橘白捂着肚子,自从那天晚上徐栾从他身体里抽出那些东西之后,他就总觉得自己身体里还有东西。
他没想到那些藏于小木偶身体内的红线,也能在自己身体内找到。
江小梦握着笔,眼睛却不在试卷上,她把班级里这段时间的动态转达给江橘白。
“你是不知道,这几天你在宿舍待着,他们就说你也是撞鬼了。”女生一脸不忿,真晦气,真不吉利,他们才撞鬼了呢。
“也?”
“是啊,市里来的人都破不了徐武星他们那案子,学校请了一个道士来,那道士说是校内藏有怨鬼,”江小梦抱着手臂,瑟瑟发抖,“前天你没在,你是没看见,那符纸扔到篮球框上,直接就自燃了,吓死我了。”
“那个师父还给我们每个人送了一个护身符。”江小梦从桌子里掏出一个三角符,“他已经把鬼收走了。”
江橘白没从那三角符上面感受到什么灵力。
他揉了揉鼻子,余光一瞥,看见在教室后门探头探脑的陈白水。
死后的陈白水,再是自己人,骤然出现在视野里,还是让人冷不丁地一颤。
江橘白呆了呆。
这就是江小梦说的鬼已经被收走了?谁被收走了?总不会是把徐栾收走了吧?
午后,陈芳国把江橘白叫去办公室谈了一场话。
“唉,学校最近这怪事儿一桩接着一桩,我这心里……”陈芳国揉着胸口,“老白没了,徐游也没了。”
哀戚了几秒钟,陈芳国端起自己的水杯,吹开茶叶,“我叫你来,是想看看你的状态,老白和徐游在世的时候待你都不错,我怕你一时想不开。”
江橘白:“我要好好学习,才能对得起老师们的期望。”
他尽捡陈芳国爱听的说。
果然,陈芳国一听,立马就热泪盈眶,他揩了揩眼睛,“老白真是没白疼你,不仅是你,就连末班那几个孩子都说要好好复习,老白就是死也瞑目了。”
陈芳国的伤感在感慨结束后一秒消失,转为对江橘白的审视和打量,“但是——我听人说你在搞什么网恋,是怎么个事儿啊?”
江橘白反应了过来,原来这才是陈芳国找自己来办公室的主要目的。
第62章 第二名
“……”
他只是随口撒了一个谎而已。
“你听谁说的?”江橘白蹙眉。
陈芳国摆手,“你别管我听谁说的,赶紧给我断了,好好的不学学那些不正经的东西,这都什么时候了,具体考试你自己算算,只有多久了?老白要是知道,估计能从地下爬出来给你两耳光!”
“你对得起他对你的谆谆教导殚精竭虑吗?”陈芳国痛心疾首,拿着陈白水当武器也不带一点心虚的。
江橘白只能庆幸陈白水刚刚没在,不然要是听见陈芳国说自己网恋,指不定又得找自己麻烦。
江橘白告诉了陈芳国,自己只是为了打发那些追求者,尤其是惦记自己的男同,随意找的一个借口。
陈芳国明显不相信,“真没恋爱?你这么帅……我不信。”
“……”
“小芳,你有些无理取闹。”
陈芳国清了清嗓子,将上身支棱了起来,“没有网恋就好。我呢,不是个保守的老古董,我只是不赞同你们在这个关键时期搞那些东西,要谈,可以,上了大学随便谈,你谈他十个八个那是你的本事……”
江橘白:“…我不是那样的人。”
受人到中年依旧感情甜蜜的吴青青江梦华夫妇俩的影响,哪怕江橘白知道自己长得还算不错,他也完全没有靠着脸去惹三惹四的想法。
再有一个原因就是,他嫌麻烦。
他不知道恋爱是怎样的,但应该都跟徐栾大差不差。
如果另一半都是徐栾这样的,别说十个八个,半个他都受不了。
陈芳国盯着江橘白看了一会儿,没看出来他撒谎,才松了口气,变得语重心长起来。
“学校里这段事情频频出事,校长和主任都很担心上面要求放假休整,我们老师倒是不要紧,休整也能领个底薪,但你们还有不到三个月就要高考了,这要是一停课,你们考试可怎么办?”
“我现在一个人带两个班,有时候会有点顾不过来,1班同学比较自觉,你就帮我多看着点儿,要是有谁状态,你就及时跟我说。”
“让我给你打小报告?”
“我能是这意思?”
“徐武星遭遇了那事,徐文星亲眼见着了,他这几天也一直没来学校,跟你一样,今天才来上课,亲弟弟去世估计对他是个不小的打击,你帮我多看着点儿。”
江橘白现在只要听见徐武星这个名字,浑身就隐隐作痛。
但他跟陈芳国没法说,搪塞道:“我会多注意的。”
陈芳国很是欣慰,放他回了教室。
如今学校的课间,少有人在走廊追逐打闹,徐武星徐丹海的死亡给所有人都留下了无法抹消的阴影,哪怕警察时常出入,学校也请人开了道场做了法事,大家心内依旧惶惶。
太阳已经升至半空。
但三月出头的天气,日光再明晃晃,也不算暖和。
接水处那人高的锅炉跟前,一个身形瘦削的男生正偏着头,举着杯子在水龙头下面接水。
江橘白从对方身后路过。
水声一下停了,徐文星的声音在江橘白身后响了起来,“江橘白。”
对方叫住了他,他才停下脚步。
几分钟后,两人靠在1班教室外面的阳台说话。
徐文星长时间的沉默着,但手中动作没停,杯子在他手里缓慢转圈,他微微低着头,视线落在将走廊地面一分为二的太阳光线上,他将头仰起来,看向了天花板。
“我妈从公司里辞了职,现在天天在家哭,眼睛都快哭瞎了。”
“我爸也请了一段时间的长假。”
“昨天他们两人去坟地探望徐武星,发现徐武星的坟不知道被谁给挖开了,尸体被分成了几大块,旗子一样在坟地上方的树梢上悬挂着,我妈一开始没看见,直到她额头上被滴了一大滴黑血,加上头顶哄吵的鸟叫声,她跟我爸才抬头看。”
徐文星用力地攥着水杯,手腕在发抖,“徐武星的尸体都快要被风干了,被群鸟当成了腐肉啄食,我妈当场就晕了过去。”
“…我想不到是谁能这么恨徐武星,他死了都还不放过他。”
江橘白听他说完后,良久,“节哀。”
江橘白觉得把人坟刨开,尸体大卸八块,挂在树上喂鸟吃这样缺德的事情,多半是徐栾干的。
但徐武星……活该。
如果不是徐武星父母没注意,让小马捡到了那只小人偶,如果不是徐栾,他最后可能也会变成一只失去自己思想的人偶。
以徐武星的智商,他想不到如此恶毒阴险的招数,他每回用来针对江橘白的花招都恨不得写大字在脸上广而告之。
可智商的高低决定不了少年人恶意的深浅,他只是想不到狠绝的方式,不是不想。
那个帮他的所谓的大师,一定也在这件事情上给予了他帮助。
江橘白想到这里,脸上的怅然都几乎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听着徐文星说话的声音,面无表情。
“本来我一开始认为是你,我还向警察说你们从初中就开始不对付。”徐文星苦涩地笑着,“不过不用警察调查我也知道不是你,你没那么狠心,杀不了人,那样的手段,一般人也做不到。”
江橘白没说话,只听着。
过了半晌,徐文星叹出一口悠长的气,有伤怀,也有感念,还有难以察觉的庆幸和……喜悦?
江橘白奇怪地朝徐文星看过去。
“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我家里人一直都更喜欢徐武星,他比我嘴甜,性格也更外向,哪怕我成绩比他好,也比不上他在我爸妈心目中的地位。”
“他活着的时候,我真的很烦他,也很累,他爱惹是生非,我总要跟在他身后给他擦屁股,”徐文星讲到这里,忽然朝江橘白淡淡一笑,“但每次我帮他处理他惹的麻烦的时候,很多人都会对我跟他之间的差距感到惊叹,所以,其实我也挺乐意的。”
“也就他蠢,在别人贬他抬我的时候,他还能在旁边骄傲得像只雄鸡。”
“现如今,爸妈只有我了,不管他们更爱徐武星还是更爱我,都只有爱我这一个选择了。”徐文星彻底笑起来,江橘白从他的脸上,从他的眼睛里都再没看出半点悲伤的痕迹。
“好好考试吧,你不想去首都吗?”
话题突然变得阳光、充满希望与斗志起来,江橘白收回打量徐文星的目光。
“还没有想好。”
少年顿了几秒钟,“新城。”
“为什么?”那是个很远且经济并不发达的城市。
江橘白:“因为离徐家镇最远。”
他得想办法把徐栾甩开。
江橘白低头硬剥着长出来的指甲,他指甲很软,不用指甲刀,撕也能撕断。
和鬼祟纠缠一生这种事情,光是想想,就足以令他感到毛骨悚然了-
开学后的第二次月考开始,公告栏上面将上周周考的成绩排名表一撕到底,留下几道发黑的胶水印子。
学校里的绿植大部分也都是橘子树柚子树,学校没有温棚,它们应季开了花,两种味道清香微苦,在空气中纠缠融合。
自然的植物香气一定程度上驱散了这段时间以来弥漫在学校里的低迷诡异气氛。
考试的时候,教室里课桌之间的间距拉开,江橘白的桌子贴到了靠窗的墙壁上。
徐栾坐在他身后的窗台上,拿着一支毛笔,安安静静地低头在左手臂上涂涂画画。
考试结束,徐栾才给江橘白看,他画的是什么。
是一簇橘子花,橘子花花苞形似茉莉,绽放后花蕊是明丽的淡黄色,花瓣花萼都是5个,呈短宽的柳叶状。徐栾就这么细细地描了一大簇在手臂内侧,有的全部绽放,有的含苞待放,芬芳青涩。
“你在给自己画纹身?”江橘白无语。
“不一样,”徐栾手指搭在江橘白的颈后,轻轻捏揉,“你剥了我的皮,会发现我的肉上面也有橘子花,你剃我的肉,会发现我的骨骼上面也刻着橘子花,你再把我对半剖开……”
"你有病?"江橘白拽了下外套,把拉链一拉到顶,他听得身体发冷。
徐栾被骂了也没生气,只是幽幽地注视着不驯的少年,“你放肆。”
徐栾改为攥着江橘白的手,他的拇指擦着江橘白无名指内侧过去,痛彻心扉。
待他放手,江橘白朝还在发疼的位置看去,那里像是破掉了一块皮,鲜红刺眼。
少年凑近了看,才发现不是破了皮,而是一朵开至花瓣反卷的柚子花。
柚子花和橘子花大体相像,但江橘白在数不清的橘子柚子的环境中长大,他一眼便能区分出两者,起码,橘子花的花瓣数量固定,而柚子花的花瓣数量则是3456个都有可能出现。
徐栾给他的这一朵柚子花只有花瓣,还是鲜红色。
少年冷冷地看向徐栾。
“我还能更放肆?”
徐栾挑眉,“拭目以待。”
少年起身,直接伸手把徐栾从窗台上推了下去。
“哎……”
徐栾的声音消失在风里。
“江橘白,你在干嘛?”从小卖部回来的江小梦一边吃着辣条一边朝窗外张望,有什么热闹看吗?
江橘白回头,“我不小心把垃圾丢下去了。”
“是吗?”
江小梦趴到窗台上,使劲朝下看,下边是花坛里的草坪,每天都有学生值日打扫,干干净净的,什么也没有啊。
考试成绩周六就出来了。
围在公告栏周围的学生在看见这次的考试排名时,一片哗然。
“怎么了怎么了?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江橘白第二!!!”
“就少了徐文星三分儿!!!”
“我的亲娘,他是不是背着我们偷偷吃了什么有助于成绩提升的秘方?”
“作弊还是泄题,原因总有一个吧,我真的很难接受。”
“还有一个,我们智商比较低。”
“可是你们不觉得恐怖了,这才半年,他就从倒数爬到了第二,真的好恐怖。”
“这才是祖国的花朵吧,我这样的是祖国的杂草,真羡慕哭了。”
“我妈天天说我进步慢,我现在想要告诉她,学习这东西,天注定。”
江明明和江柿一块飞奔到洗手间找到江橘白,江橘白匆忙擦了鸟把鸟塞回去,一脸木然,“你们做什么?”
“你猜你这次的成绩?”江明明激动得快飞了起来。
“第一。”
“……”江明明不激动了。
看来江橘白对自己不仅很有自知之明,还很狂。
“第二。”江柿说。
江橘白洗着手:“我以为是第一名,第二名有什么可激动的。”
“江橘白你现在是不一样了,你是真了不起了,你忘了你总分加起来两位数的不堪入目的过去了。”江明明追在江橘白的屁股后边愤慨道。
回教室,恰好撞上从教室里往外走的徐文星,对方看见江橘白,一脸的欣喜,“恭喜。”
“谢谢。”江橘白从他身边走进去。
徐文星在原地站了几秒钟,想什么想得有点出神,赶着上课铃快响的最后两分钟,他走出教室,没有去洗手间,也没有去接水,而是拎着水杯下了楼。
公告栏的面前还围着不少人,自己的成绩看完了,还不忘看看其他人的。
其他人包括自己喜欢的,自己讨厌的,自己关注的,总之得花上一些时间,仔细地端详揣摩。
江橘白这个名字往前移动得太快了,许多人都有意识无意识地关注着。
“好厉害啊,真的好厉害,我听高三说的,他上学期还是倒数呢。”
“能不能让他开个班?”
“我赞同。”
一只有力的手臂突然从旁边伸来,搭在了徐文星的肩膀上,眼前是李观嬉的脸,李观嬉和徐武星徐马克一直自诩为末班的三剑客,如今三个没了俩,他现在整天在学校也是独来独往。
“这江橘白,以前我怎么没看出来他这么能学呢?”李观嬉挠着脑袋。
他看着榜上江橘白的名字,有些熟悉,但更多的是陌生,因为就在去年国庆以前,江橘白这三个字还跟他跟徐武星这些人挨在一起。
他们和年级前二十之间隔了一条做梦都难以跨过的鸿沟。
然而现在,江橘白不仅跨过去了,还即将要赶超曾经的第一名,成为新的第一名了。
“3分……下次周考他说不定就能超过你了。”李观嬉摸着下巴,“那时候天天跟他打架,还没想过会有仰望他的一天嘿。”
徐文星听后,轻轻地笑了。
“以后你们估计要一直仰望他了。”
李观嬉没什么反应,他咂了咂嘴,琢磨了又琢磨,拍拍徐文星的肩膀,"不是你们,是我们。"
徐文星微微一怔,他扭头看着笑得人畜无害的李观嬉,脸上绷紧的肌肉松弛下来,跟着笑了,"你说得对,是我们要一直仰望他了。"
徐文星手指轻轻攥了攥掌心,他深吸一口气,重新笑起来-
听到江橘白考了年级第二,吴青青弄了一大桌子菜,不仅做了“满汉全席”,还把江橘白外婆和外公也接来了。
两个老人前段时间一直在为大儿媳妇喝药过世悲恸,如今听到江橘白成绩斐然才展露了笑颜。
吴青青在厨房挥着锅铲,“爸爸,我想了想,回头小白能不能在我们家族谱上一个人占一页?”
江橘白坐在椅子上,按着遥控器,不停换着频道。
“你这都是嫁出去的人了,留个名字就可以了,让小白阿爷给他写一页。”外公还是个老古板。
吴青青翻白眼差点把眼珠子翻进锅里。
不识货,抱着几个烂苕儿子当宝贝。
外婆从自己的小布口袋里数了八十八块钱给江橘白,“好好考,等你考上了最大的大学,我给你八百八十块。”
江橘白瞥了眼老人手里那一把皱巴巴的纸币,推了回去,“等我考上了再给,现在我也用不上。”
推了几个来回,江橘白抓着钱直接塞回到外婆的布口袋里。
“嫌少啊?”外婆问。
“没有。”
“等等,”江祖先本来在给自己的烟袋里装烟草,这江橘白跟他外婆推来推去,他好像在江橘白手上看见了什么别的颜色,怪鲜艳的,“你那手上是什么?”
他用烟枪指着江橘白左手的无名指。
江橘白直接把手揣到了裤子口袋里,“没什么。”
三个老人一块扑上来掰他的手。
但年迈老人就算有三个,也拧不过一个正当年少的男生。
江梦华下班回来了,一推开门,“做什么呢?”
江祖先说江橘白给身上弄刺青。
江梦华也加入了战场。
这下江橘白就挣不脱了。
看着江橘白无名指侧边那一朵鲜红的柚子花,江梦华罕见地沉下脸,“什么时候弄的?”
别说村子里了,哪怕是镇上,市里,外面的大都市,许多人都接受不了纹身。
更别提自己家长了。
吴青青几次回头,忽而看见堂屋里开始大眼瞪小眼了。
她举着锅铲跑出来。
一低头,看见了祸源。
“哎呀,好看!”
“……”
江梦华还是沉着脸,“小小年纪,还在上学,给身上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以后还怎么考公考编?这辈子都毁了!”
“不能考就挣大钱也行啊。”吴青青说道。
“你当钱那么好挣?”
“你当公务员那么好考?”
眼看着夫妻俩就要吵起来,江橘白赶紧伸手分开两人,“这不是纹身,这是……那谁画的。”
夫妻俩显然没明白,那谁,谁?
江橘白朝江祖先看过去。
江祖先恍然大悟,拉着急赤白脸的儿子儿媳坐下,外婆外公不知情,但也不着急了,这明显是有隐情。
江梦华拍着桌子,“他怎么那么坏?就是想断你前途,让你考不了公务员!吃不上国家饭!”
“……”江橘白以为徐栾没那么无聊。
“饭好了叫我,我上楼眯会儿,晚上还要上晚自习。”江橘白从冰箱里拿了一瓶可乐,不打算继续待在堂屋里了。
外婆外公不明所以。
吴青青在他们发问之前,气馁地摆手,“你们别问,不是什么好事,我上辈子肯定是造了什么孽,所以报应在了小白头上。”让他被那么个东西缠上,还在身体上留下了印记。
江橘白没回自己的房间,他转进二楼那个小杂物间。
少年盘腿坐在地板上,一边喝汽水,一边把箱子里上次没看完的纸条都看了一遍-
给我带你们家的柚子吃吧-
你可以天天陪着我吗?-
我是你最重要的好朋友吗?-
如果我以后,一直都是xia子,你会不会嫌我烦?-
我感觉你不是人……-
你身上有柚子花的香气,我喜欢柚子花。
…
徐栾不知何时出现,从后面搂着他,“你明明说喜欢,我给了你,你又不高兴。”
江橘白差点被汽水呛到,他咳出眼泪,仰头看着徐栾。
徐栾没有一直待在江橘白的身后,他盘腿坐在江橘白对面,离得很近,两人的膝盖撞在了一起。
金色的日光从小窗照进来,落在他的一面肩头,直接穿过他的身体,但又没使他身体变得透明。
恶鬼青白的脸在太阳底下显得更青白,身上的鬼气也更明显。
见不得光的生物,一定要出现在光底下,只会格格不入。
徐栾将地上的纸条一张张捡到手里。
“你这次考得特别好。”
“又不是第一。”
“已经已经很好了。”徐栾把所有纸条都放回到箱子里,他倾身,凑到了少年眼前。
“我奖励你,还是你奖励我?”
江橘白哪怕耷拉着眼,也逃不开徐栾的视线,"什么意思?"
“你考得好,我应该奖励你,”徐栾喃喃,“但你能考得好,我也出了力,你也应该奖励我,但是我让你选?”
江橘白轻嗤一声。
徐栾让他选,那就是没得选。
徐栾猩红森冷的眸子一直注视着等待着江橘白给出反应,带着零星的笑意。
但是见鬼的,江橘白居然在恶鬼的眼底看出了纵容。
与其被强制……
江橘白把手中的可乐慢慢放到了一边,他的手没有收回,而是直接伸向徐栾。
他掐着徐栾的脖子将对方按在了地板上,主动低头啃了徐栾一嘴巴。
人类与恶鬼不同温度的气息在口唇之间传渡着,即使连一丝动作都没有。
阳光从侧面打在少年的脸上,像块莹润的玉被抛在了太阳下。
徐栾难以自抑地笑起来,他手臂环住江橘白的腰,稍微一动,变成了他在上,江橘白在下。
少年还穿着校服,他被抵在日光里,一切都无所遁形。
浅蓝色的校服颜色像一段海面般罩在江橘白的肩头。
他打底的薄毛衣被掀了起来,衣摆被恶趣味地塞进了他的嘴里。
江橘白狠瞪了徐栾一眼。
徐栾弓着腰,凑过去偏头吻住他,徐栾吻得异常温柔,从外到里,生怕将他碰坏了似的,可却一寸都没放过。
“其实我有想过,把柚子花画在你的……”徐栾手指在少年大腿内侧轻点了一下。
江橘白抖了一下,“滚。”
“但我只是想想就算了,因为如果在这个位置的话,你就没办法指着柚子花朝别人说‘情侣刺青’了。”徐栾手指已经不属于人类正常的手指长度范畴,他指腹在地板上划过去,地上出现几道水痕。
江橘白瞳孔微微扩大了一小圈。
徐栾贴着少年耳廓,“我就说了,你很需要我。”
片刻的温柔过后,鬼祟撕开面具,露出贪婪阴湿的真面目。
他朝江橘白重重吻下去,搅干了少年口中的湿润。
江橘白左手被徐栾扣住,柚子花那一块的皮肤由冰冷变为炙热,甚至烫得有些发疼。
他有些相信之前徐栾说这不是画在皮肤表面,而是刻在肉和骨骼上。
徐栾变成了模糊不清的黑影,它裹着少年。
日光越耀眼,它越狂妄。
它先将手指送了,才按着少年膝盖,将shetou也跟着送进了。
江橘白蹬腿想踹对方,发现只是踹了一脚空气。
恶鬼不想要人类碰到他的时候,实体就不存在了。
它可以在任何时刻、任何地点,以任何形象,对喜欢的人为所欲为。
少年朝恶鬼发起的第一次反击没有获得胜利,之后就失去了全部的反抗之力,他背靠着杂物间的墙壁,身体瘫软。
他感受着,也眼睁睁看着。
徐栾撩眼,眸子血红。
在最后一刻,江橘白被空气中柚子花的香气冲击得头晕目眩。
它享受够了,也将少年伺候好了,才重新亲吻江橘白的嘴唇。
少年的一切他都爱不释手。
这像安抚,像标记,也像宣告,它细长冰冷的手指懒散地搭在江橘白的颈后,冻得他微颤。
江橘白瞳孔边缘的一圈都被染上和对方瞳孔同样的猩红。
第63章 新气象
“上楼小睡了一会子,脸色是红润了点。”吴青青递给江橘白一碗饭时,还不忘偏着头,捏了把江橘白的脸。
江橘白看着碗里冒尖的米饭,“我吃不了这么多。”
他最近胃口不如以前了,可能也因为过了长身体的阶段。
他把饭推了一半到江梦华的碗里,取了只空碗舀汤喝。
江祖先看江橘白的眼神没吴青青那般充满母亲般的慈爱,尽是打量。但老人什么也没说。
用过了饭,江橘白倒在堂屋江梦华自己炮制的沙发里玩俄罗斯方块。
江祖先上了阁楼。
他拉开抽屉,从抽屉里摸出一枚只有手掌心大小的按键手机,屏幕更是小得可怜,三个字就能占满整个手机屏幕。
他给无畏子拨了个电话过去。
接电话的是无畏子的亲传弟子徐百百,和江祖先这种三天打鱼两晒网隔三差五放假的老货大相径庭。
“您稍等。”
无畏子接了电话之后,江祖先请问对方,将刚刚饭前的发现说给了对方听。
无畏子握着手机,沉默了。
“我之前在天桥上碰见过小白,他没认出我,所以起码他那时候还没记起来自己跟徐家那鬼玩意儿的纠葛。”
“你后来跟我说他记起来了的时候,我就已经感到不可思议了,那东西居然挣脱了封印,跑了出来,还又找上了他。”
“不过也怪我大意,自以为这么多年过去,它就算没有消失,也该只剩下一缕残魂,没想到它居然只是在蛰伏。”
“这也是小白的命,你说认个神当干爹都能阴差阳错认到鬼身上,还是小时候那缕邪魄的本体。”
江祖先握着手机,“那柚子花……”
“还能是什么?它把小白当自己所有物了呗。”无畏子虽然语气轻松,可面色却已经严肃凝重了起来。
他不知道该如何与江祖先说明,像徐栾这般被亲生父母一再拆解再拼凑,活着时便不知是人是鬼的鬼祟,实力和怨气本就比一般的游魂野鬼要强悍。它在人类身上留下的东西,横竖高低都带着森森的鬼气,对人类本身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意志力稍弱些的,由于被鬼气侵入,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生物也不是没可能。
江祖先:“这我能不知道?我怎么能不知道,我早就知道,那东西,来路不正,居心不良!”
“我想问的是,这种印记是不是代表了……”
“是,”无畏子声音压低,"挚友,爱宠,爱人,任选其一,或者全部,都可以,随你。"
老人形容如枯木,沟沟壑壑满布,苍老的面庞像被丢了颗火星子上去,轰一声被引燃,他的脸燃成了酱红色,他一巴掌拍在小桌子上,“妖物!妖物!”
“冷静。”
无畏子安慰着这个实力一般脾气不小的老东西。
“我已经在想办法了,它如今已经不是你我能对付得了的,你先别惊动它。”
“你准备怎么做?”
“引神附身。”
“神能愿意上你我的身?”
“……”
江橘白听见楼上响起好几声“砰”,其他人都在楼下,就江祖先吃完饭便钻上了阁楼。
吴青青怕吵着江橘白精神,仰头不满地看上楼,“爸,你声音小点儿!”
江橘白玩了几把小游戏,看着外面太阳将落未落,他腿长,本来搭在沙发扶手上,屈起来转了半圈便踩到了鞋子上。
他把手机丢进书包里,弯腰系鞋带。
“我去学校了。”少年脸色白里透红,光泽细腻,唇色比浅粉稍深一个度,像一束花瓣要开不开的婀娜桃枝。
只是他眼皮一掀,那气质登时就不再婀娜了。
他更像后山那几棵常年没人管自己开自己花自己结自己的果的橘子树,花的味道并不芬芳,橘子的口味也不甜,花朵清丽,花和果子甜中带涩,尖锐重过甜美。
“等等。”
已经开了春,马上初夏,南方不比北方,南方的夏天会来得更快。
现在的天气已经穿不了厚棉袄了,江橘白不在乎形象,也不追赶潮流。
吴青青拿着件玫红色的连帽卫衣下来,"我昨天在镇上买……你跑什么?回来!"
被抓回来的江橘白,被肩上的书包,吴青青把卫衣从他头上硬套下去,衣摆拽平,“我就知道你穿这个颜色好看。”
江橘白皮肤白,脸小,五官更是轻薄精致,少年感逼人得很,不管是沉闷的黑白灰还是扎眼的红橙黄,他都压得住颜色款式本身,让一切变成他的陪衬,不至于喧宾夺主。
“就穿这个,去学校吧。”看样子,吴青青满意得很。
江橘白不情不愿地走出门。
他走出门,又打算返回,手指搭着门把手拧了拧,门从里边被锁上了。
“……”
江明明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蹲在了他家院子外边,江橘白走出去,被蹲在墙角根的江明明吓了一大跳。这次还多了一个江柿。
“我先来的。”江柿说。
“明明我先来的。”江明明说。
江橘白弄着卫衣帽子,“怎么不进去?”
“你家那两条狗,我们怕来着…”江柿本来是有登门的打算,但黑狗在左,狼狗在右,喉咙里发出一致的低吼,谁敢进啊?
江明明吸着果冻,上下打量着江橘白,“你这衣服还挺好看的。”
江橘白因为穿玫红色的不快被江明明的夸奖冲淡了不少,“是吗?”他反应不大,但不停拉扯着衣服的动作收起来了。
“真的帅,我本来以为这种颜色只能女生穿。”
“屁,就是一群丑男穿得丑才说只能女生穿!改天我也让我妈去给我买件这颜色的衣裳。”
“你?”
以前跟在江橘白身后不停吵嘴的是李小毛和陈港,如今改换成了江明明和江柿。
江橘白走在前面,水果店老板远远看见了他,跟往常一样,一把拉下卷帘门-
周日的晚自习,陈芳国没去自己班上,反而是抱着一个大纸箱子到了1班。
“我来给你们发奖品。”
底下的学生都伸长了脖子朝讲台上看。
陈芳国红光满面地说道:“这次都考得很不错,我自己掏腰包买了一箱笔记本,进步大的啊,我买的是这种皮面的,还刻了字,看:前程似锦!”
陈芳国叫到了江橘白的名字,把第一个笔记本递给了他,“这位同学啊,在此次考试中,进步最大,让我们送给他掌声!”
江橘白捧着酒红的笔记本站在讲台边上,他耳朵在噼噼啪啪热烈的掌声中变得变成了赤红色。
回到座位上,陈芳国又接着给下一个学生发奖品。
1班每个人几乎每个人都拿到了本子,只是款式各不相同,前三个包括江橘白,他们三个的本子最厚,看起来也最贵,其他人的则都差不多。
江小梦捏着自己那薄薄的练习本,“小芳也太抠了,这本子两毛钱一个!”
陈芳国发完了奖品,撑在讲台上,他过了许久,才开口说:“我知道这段时间呢,对你们来说,是很艰难很难过的一段时期,因为徐老师在前不久遭遇了意外,对于你们的难过啊,我们其他老师也是感同身受。”
“今天这些奖品呢,一是为了奖励大家成绩进步,二……我也希望能安慰到你们,你们好好学习呢,才不算是辜负徐老师,明白吗?”
“明白……”底下响起几声有些抽噎的回答。
陈芳国掏完心窝子之后,离开了教室,教室里寂静无声。
过了很久,才有人起身去洗手间,翻课本翻试卷的声音也才跟着响了起来。
江橘白坐在座位上,他翻了几张还没写的试卷,看了眼题目,发现自己全都会。
他懒得写,直接在桌子上趴下了。
刚趴下,他后颈一凉,直接被拎着衣领,他脑袋抬起来,扭向后面。
看见了陈白水。
“做什么?”少年用口型问道。
陈白水:“写作业。”
烦不烦烦不烦烦不烦烦不烦烦不烦烦不烦烦不烦烦不烦?
徐栾催完了陈白水又来了。
“我都会了。”江橘白说。
他为了证明,公式都没列,埋头把几道题的答案直接写在了答题的空白处。
陈白水将眼睛瞪大,弯着腰仔细查看。
“还真是……你进步怎么这么快?”
这不正常啊。
江橘白自然不可能告诉陈白水自己进步神速的真实原因,他低声道:"天生就是学习的好材料。"
陈白水阴森森的视线从江橘白的试卷上转移到了江橘白的手指上,那很吸睛,一片红艳艳的东西吸附在白皙的手指侧面。
少年察觉到陈白水也看见了自己手指上的柚子花,他直接用右手捂住。
“看什么看?你不盯着末班那些人盯着我……”
“你跟徐栾是什么关系?”陈白水忽然问。
江橘白差点忘了,陈白水现在不是人了,陈白水现在和徐栾是同类。
“……朋友吧。”
陈白水发青的眼珠死死地盯着少年,一瞬不瞬。
徐栾会是恶鬼,并且一直徘徊盘踞在校内,这完全出乎了陈白水所料。
而徐栾不仅变成了恶鬼,还与江橘白关系好,这更令他感到不可置信。
两人都还在世时,前者没听说过江橘白与徐栾认识,怎么死后反而成了朋友?
陈白水沉思片刻,他下意识去推眼镜,结果发现现在的自己根本就没有眼镜。
看着少年手指上的烙印,他的眉头深皱了起来。
“你要离他远一点。”
江橘白:“我知道。”他也挺想离对方远一点的。
“我是为了你好。”
江橘白趴在桌子上,免得让江小梦注意到自己的异常,他声音很小,不妨碍陈白水听得清楚。
“你不也是鬼?”
陈白水背着手,“我跟他能一样?我生前是老师,有妻有女,家庭幸福,事业有成,就算我是被人下毒毒死,我的怨气也重不到哪里去,对人类的影响很小,可是徐栾那孩子……你现在身上阴盛阳衰,还烙了阴印,这不是好兆头。”
江橘白:“我知道。”
“你知道你还……”
趁着徐栾没在,江橘白下半张脸埋在臂弯里,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他帮我复习了。”
“那你跟他说,现在由我来接替他的工作。”
“你没他好用。”
陈白水说不过江橘白,被气出了教室,他刚走不久,末班所在的方向响起一个男生的尖叫声。
江橘白眨了眨眼睛,他猜,陈白水应该是回自己班上盯学生学习了。
前排,徐文星站了起来。
他朝后排走了来,手里拿着一袋牛奶饼干。他走到了江橘白的面前,把牛奶饼干放在了江橘白的桌子上,“算是庆祝你考了第二名。”
江橘白手指按着饼干推了回去,“谢谢,但是我下午在家吃过饭了。”
换做以前,少年估计只有一句谢谢。
徐文星也没坚持,拿走了饼干,回到了自己座位上。
江小梦把脑袋探到江橘白边上,好奇,“讲真,我有点佩服徐文星哎,他跟徐武星不是双胞胎吗?感情应该很好吧,徐武星去世了,他居然还能是第一,这心态一看就能成大事。”
江橘白托着下巴,“是的。”
“感觉他对你好像挺好的。”
“……是的。”
“你好像不是很愿意讨论他?”
“……是的。”
“为什么?”
江橘白眼神瞥向江小梦,"我不喜欢讨论男的。"
江小梦嘴唇抖了抖,“不…不是的,男的…男的一定要讨论男的…”
江橘白听不懂她在说什么,“我睡觉,有老师来了可以叫我,也可以不叫我。”-
晚上在宿舍楼的浴室淋浴,江橘白才想起来自己有一段时间没见着那四胞胎女鬼了。
他怀疑之前学校请来的道人所收走的野鬼,就是她们几个。
浴室的灯在寒假的时候坏了,靠着外面的灯泡照明,浴室三分之二的面积都昏朦。
隔间排水口排得太慢,带着不少泡泡的水溢出隔间,水光倒映出两道人影。
森冷的寒气冲淡了隔间里的热气腾腾,直击江橘白脊背。
少年敏锐觉察到,他转过身。
毫不犹豫,直接对着徐栾的脸冲。
然而鬼影从少年身后圈紧了他,“哦,你不喜欢面对面,你喜欢我在你后面。”
滑腻的沐浴露泡沫还没有被全部从身上冲下去,借着它的存在,徐栾将自己往里面挤。
滚滚的热度从小腹窜到了脸颊,他的脸被迫贴到隔间已经被热水袭得温热的瓷砖上面,他被搂着腰,腰弯出一条姣丽的弧度。
水流顺着脖颈、胸膛…最后在弧度的最低处,有节奏有频率地往下砸落水珠。
江橘白的手指紧攥成拳头,又被徐栾一根一根地掰开,后者的手指从少年的指缝中穿过,严严实实地覆盖住。
“在这种时候,嘴巴要么是用来叫的,要么是用来亲的,”徐栾微冷黏腻的嗓音传进耳朵,“你不叫,是想让我亲你?”
江橘白面朝的隔间墙壁,那里面探出一双青白细长的手臂,他代替墙壁的存在与作用,接住了少年的身体。
“先亲好了。”水柱从对方眉心淌下鼻梁,他偏头含住江橘白的唇,齿关一打开,藏在喉咙里的呻吟就全部溢了出来,只是又被对方尽数给吞没到了自己口中。
虽然一声都没叫出口,但江橘白嗓子哑了。
他回到宿舍后,双腿直颤,盆直接丢在地上,人就倒在了床上。
明明徐栾的什么都是凉的,但少年身体却越发火热滚烫。
小马打着手电爬下床,“哥,你怎么才回来?我等你都等得快睡着了。”
他有求于人,主动又自然地把称呼都改了。
江橘白盖着被子,他面皮还有些红,眼皮都晕着一层淡红,他皮肤太白了,又薄。
“说。”他语气冷淡。
小马从怀里掏出一张试卷,手电的光不小心晃了江橘白一下。
小马微愣一下,他怎么忽然觉得江橘白漂亮得像个女孩子,女孩子才能漂亮吧,男孩子不能漂亮……
“就是我有道题,我想问问你。”
江橘白看着小马,蹙眉,“你脸红什么?”
“这……这么简单的题我竟然都、都不会,我脸红。”小马磕巴道,但却不敢看江橘白的眼睛。
江橘白接过对方手里的笔,翻了个身,趴在枕头上,几下就将题解开了,“公式都套错了,做个屁。”
小马抱着被解开的题,心满意足地爬回到了自己床上。
“哥,明天早上我请你吃早餐吧。”小马说道。
江橘白没理他-
现在的天亮得比以往要早了不少,起床铃敲响的时刻,天便已经亮了,连太阳的光线也出现了。
而为了增强学生的体质,学校推行了一个新政策:每天早上起床后高三生得绕着跑道慢跑二十分钟。
二十分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大多数人都没有异议。尤其是在校内命案发生过后。
周一开始。
体育委员列队领队,大家无精打采地将队排好了,矮个在前,高个在后。
江橘白在卫衣外面还套着校服,哪怕开始慢跑了,他也没把揣在兜里的手拿出来。
他已经很久没运动过了,跑步或者打篮球,从去年国庆之后,都没有再玩过了。
不动不知道,江橘白没想到自己体力居然下降得这么狠——他跑到了不到半圈,耳朵里开始嗡嗡直叫。
“我之前下楼去偷看食堂了,今天早上的包子馅是豇豆肉末和酸菜肉末,我最喜欢吃豇豆了。”江明明一边喘,一边想用聊天打发这枯燥的左脚右脚右脚左脚的二十分钟。
江橘白嗓子发疼,像是往外冒着烟。
他咳嗽了声,心脏的位置猛地一个抽痛,他眼前一黑,直接就倒在了地上。
“江橘白!”
“我去!”
“快来人!”
江橘白又没晕,他撑着膝盖爬起来,“叫什么?”
江明明的紧张和慌乱一下变得十分尴尬,1班前面的末班听见这声凄惨的叫唤也落后了好几个人打算过来查看,其中就包括小马。
在看见没什么事儿之后,他们又跟上了自己班的队伍。
江橘白拍掉膝盖沾上的煤渣,往旁边走去,“你们跑吧,我不跑了。”
他没回教室,而是坐在了食堂里,面前放着一碗阿姨端来的热气腾腾的馄饨。
江橘白没急着吃,而是捂着胸口,他心底产生了一丝怪异的感觉。
虽然很久没运动过了,但应该也没有脆弱到只是跑了半圈就脚软摔倒的地步。
况且,刚刚心脏一瞬间的抽搐,存在感异常强烈,像是有人在自己胸口狠狠锤了一记。
江橘白拿起勺子,缓慢搅动着。
操场上班级慢跑的脚步声消失了,解散后,哄闹声响起,空旷的食堂很快就有学生涌了进来。
江明明和江柿凑在一块儿,在窗口要了一大堆早餐,找到江橘白的位置,挨着他坐下。
“你刚摔倒真是吓死人了,一下就倒在了地上!”江明明大啃了一口包子。
江柿则道:“你肯定是学得太狠了,缺乏锻炼,1班每个人的脸色都跟你差不多,好像死了三天似的。”
“你再说!”
“难道不是?江橘白在末班的时候都好好的,怎么去了你们班没多久,就变得跟你们一样弱鸡了?”
江橘白懒得搭理他们斗嘴,他吃了半份馄饨,忽觉头疼欲裂。
“我先回教室了。”
江橘白最早回到教室,他座位上坐着徐栾,对方低头在他的桌子上写写画画。
走过去后,江橘白才看见徐栾是在给自己划重点。
江橘白在江小梦的位置上坐下了,毫不客气,“你都没高考过,你好意思给我划重点。”
“你以前害怕我,现在怎么不怕了?”徐栾睨了后者一眼,他盯着后者看了会儿,忽然道,“能亲你吗?”
“我可以说不能吗?”
徐栾倾身到少年面前,窗外浅金晨曦落在他的脸上,他头一回显得没那么鬼气森森。
只是一个颇似早安吻的浅吻,连齿关都没撬开,徐栾只在江橘白唇面温柔地贴了一会儿。
江橘白看着对方近在咫尺的眼睫,他心脏重重一跳,没像早操慢跑那一下产生疼痛,但让他产生了下意识的反应。
少年一把推开了徐栾,仓皇避开了对方居然有了温度但又太多垂涎和阴森的注视。
徐栾顺势与江橘白拉开距离,但眼神还缠绵在少年的脸上。
“我为什么要怕你?”江橘白全当那段畏畏缩缩的过去不存在。
“是啊,你恃宠而骄。”徐栾唇角扬起来。
“是你太喜欢我了。”江橘白淡淡道。
徐栾托着腮,青灰的面上是纵容的表情,语气阴诡,“那你好厉害啊宝贝。”
第64章 新的
江橘白懒得答理徐栾了。
他也想恶心恶心徐栾,但他心里有底,他怎么都不可能恶心得过徐栾。
徐栾哪怕一言不发,不需要他开口说一个字,他仅仅只是站在那里……
就挺恶心的。
徐栾伸手,用指尖戳了江橘白的脸一下,“宝贝怎么不说话?”
江橘白抓起一本书就朝他拍过去,“别烦。”
江小梦吃着棒棒糖和好姐妹嘻嘻哈哈地从教室里进来了,她一眼看见江橘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对着一旁的空气拍个不停。
这是怎么了?
看见有人进了教室,江橘白放下书,他推开徐栾,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徐栾顺势坐上窗台,他手指很自然地贴上少年温热的后颈。
没人能看见他,所以他光明正大地将少年变成了私有。
下午时分,新的分班表出来,1班又将离开三分之一的人,新的三分之一将进入到这个大家庭。
陈芳国让江橘白自己选座位,江橘白懒得搬书懒得忙活,他还是原座位。
他不换,江小梦也不换。
不少成绩好的则换到了教室中间那几排的中间位置,视野好,还不用吃粉笔灰。
徐文星反而从前面调换到了后面,他成了江橘白的前桌。
“请多指教。”
江小梦对这个温和又有风度还很帅的班长印象特别好,江橘白第一好,徐文星就是第二好。
女生不住点头,“多指教多指教,不过别人都是往前挪,你怎么还往后面来啊?”
徐文星捶了两下自己的脖子,说道:“前面总是仰头看黑板,脖子酸,而且我有点太高了,感觉会挡着我后面的同学。”
江小梦趴在桌子上一直点头,“对,对,对!”
江橘白低头在解一道物理题,像是没听见同桌和前桌的聊天。
“饼干吃吗?”徐文星拿着一包撕开的饼干,递到江橘白眼前。
江橘白抬了下眼,“我中午吃得挺多的,不饿。”
“也不一定要饿了吃嘛,什么时候都可以吃零食啊,我吃我吃。”江小梦眼巴巴地看着徐文星。
徐文星:“你要吃?”
“嗯嗯,我要吃。”
江橘白没要的,江小梦吃了两片,她一边咀嚼一边感叹,“奶香味好浓啊,跟学校小卖部里卖的那些不一样。”
江橘白一直以来都不怎么爱吃零食,能喝点汽水吃两口面包都是给了零食界面子。
江小梦“小声”告诉徐文星,“江橘白不喜欢吃零食,我上次给他辣条他都不要。”
“你买的辣条太硬了,硌牙。”江橘白瞥了江小梦一眼。
“有嚼劲。”
“硌牙。”
徐栾坐在窗户上,他手指穿过江橘白的头发,柔软顺滑的发丝从惨白手指的指缝中钻出了几缕,他笑看着江橘白和女生斗嘴,但看向徐文星这名少时好友的目光却算不上友好。
新促成的1班经过了好几天的适应期,大家才逐渐相熟起来,比起按照成绩施行的第一次分班班里的情况,这一次要显得好很多了。
没有人再产生搞小团期的心思,破不了的悬案,逐渐临近的高考,每个人的头上仿佛悬了一把随时会砍下来的斧头,砍下来的锋利程度足以将他们整具身体直接一分为二。
江橘白却在这种人人紧绷的紧张氛围中,觉得这些题目没什么意思了。
基本都会了。
陈白水也放了手,不再盯着他,现在日日都盯着自己班上的人。
“江橘白!你的作业本!接着!”
半空中飞来一本作业,江橘白伸手,手指在快要碰到作业本的时候,胸口的位置像是被大动作给不小心拉扯到,他一下就疼得趴在了桌子上,更是从口中闷哼了一声。
作业本落在了地上。
徐文星弯腰给他拾了起来,转身放到江橘白的桌子上,他看着少年毛绒绒的发顶,柔声问:“你怎么了?”
“不知道,突然胸口疼。”
徐文星的语气更加柔和,“没事儿吧?要不要去医务室看看?”
江橘白额头上已经冒出了细密的冷汗,但这种疼痛来得快去得也快,他趴在臂弯里,瓮声瓮气,“不用。”
前方响起一阵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徐文星好像转回去了。
江小梦在旁边低声问了句“你还好吧?”。
“我之前热的牛奶,你喝点吧,会好受一些。”徐文星拿着一盒热牛奶放在了江橘白的桌子上,盒装牛奶应该是直接泡在热水里加热的,盒子上还残留着不少水珠。
少年的头仰了起来,他蹙起眉,像是这个动作非自愿似的。
徐栾抓着他的头发,没用什么力气,“我陪你去医院。”-
陈芳国一听见江橘白说不舒服,立即就给批了假。
江橘白挂了号,坐在诊室外边等着被叫号。
他面前走过一个血淋淋的人,地面上被拖了一路的血迹。
少年缩了下脚,看向路过的人。
在他的后面,一辆抢救车拐了过来,跪在车上的护士举着吊瓶,几个白大褂则一边大喊让开一边推着车。
江橘白看见,车上躺着的女人和刚刚浑身是血从自己面前路过的女人,两人的面孔一模一样。
死了?
“江橘白!”护士从诊室内探头。
嘎吱一声,江橘白离开长椅,他不小心踩到女人留下的血迹,跟着留下了一串血脚印。
他想到大舅母,人在将死之前,灵魂真的会提前离开身体。
医生坐在桌子前,他用酒精纱布擦拭着听诊器,“哪里不舒服?”
“有的时候胸口会忽然疼一下。”
“怎么疼的?闷闷的疼还是绞着疼疼?”
“都有。”
“一直疼还是偶尔?”
“偶尔。”
医生开了检查单,“先交费,然后按照这上面的指路去做检查,做完了直接过来。”
检查单上是抽血和心电图,江橘白不怕针也不晕血。
针扎进他血管里之前,徐栾用手掌捂住江橘白的眼睛。
江橘白搭着他的手腕给摁了下来。
“不用。”他看着自己的血从柔软的采集针管里流到了检查管。
心电图也做了。
做完后,江橘白坐在诊室,医生将检查结果细细地看了一遍。
“没有什么异常,很健康的波形。”
江橘白抬眼看着一旁的徐栾,眼神分明是:看吧,你多此一举了。
看着江橘白身上的校服,医生虽说没什么问题,但还是不断嘱咐,学习得有个度,要是身体都感到不适了,那说明他现在的生活方式不利于他的身体,这是提醒,也是警告。
江橘白回到学校,他桌子附近好几个同学都围过来问他怎么了。
“没怎么。”江橘白把医院给的袋子放进课桌。
一个男生趴在江小梦的桌子上,说道:“那小芳说什么你学得快过劳了,让我们大家引以为戒,我们还以为你怎么了呢。”
“小芳这难道不是危言耸听?”
“小芳真的很爱吹牛打屁恐吓我们,他跟徐游走的风格完全不一样,难怪11班都能被他盘活。”
江橘白听着他们在耳边一直闲聊,以前没觉得吵,现在却觉得分贝太高,甚至声音繁杂得令他觉得胸闷,他拍了下桌子,“上课了。”
众人散去后,江橘白趴在桌子上,闭上眼睛。
徐栾立在教室最后面,他被黑沉沉的气雾包裹,灰白脸上的神情若有所思-
有了医生的叮嘱,江橘白虽然没太当回事,但还是把睡前的两百个单词变为了一百个,比以前早睡了一个小时。
他沉进梦里,整个人都沉了进去,像是溺进一片被水草侵占得严丝合缝的河水中。
他跟水草抢夺着稀薄的空气,看着水草舞动着身躯如同摇摆的群蛇。
一只苍白又过于细长得不像人类的手指不知从何处而来,拨开了眼前的水草。
这只手径直掐紧了江橘白的脖子。
“你带人杀我啊,宝贝?”
少年眼泪混进了深绿的湖水里,窒息的感觉从梦里传出,躺在床上的江橘白紧皱起了眉头,他翻了个身,将自己蜷缩了起来。
那个阴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比湖水更冰凉的一具身体从后面贴上了江橘白。
“我小时候就爱你,你怎么能想杀我呢?”
“我终于找到你了,你又害怕我。”
“你有喜欢我一点吗?”
尾音被湖水的浪给淹没,随后袭来的是来自胸口的一阵剧痛。
江橘白不可思议地低下头。那只之前掐着自己脖子的手从后捅穿了自己的胸膛。
少年的心脏还在跳动,血管网在那只手臂表面,他细长得过分的手指将少年的心脏握于掌心,那心脏在他手中的体积显得小得可怜,跳动得更是十分微弱。
“哈?我还以为你没有心呢。”
“你求我啊,求我的话,我把它还给你。”
“你什么都不说,你一点都不期待得到我的原谅吗?如果你也在乎我的话,你也会在乎我的原谅,会在乎我会不会伤心……”
“你好像一点都不在乎我,所以被我杀掉,会很气恼吧。”
“江橘白?江橘白?哥!”
一道急促的声音把江橘白从噩梦里叫了出来,小马弯着腰,用手电照着他的脸,“你没事吧?我刚刚准备去撒个尿来着,看你好像不太舒服。”
江橘白动了一下,发现自己衣服都被汗水打湿了,他捂着胸口坐起来,“没事。”
小马一步一回头地出了宿舍,江橘白从床上下地,打算换件衣服。
少年将衣服从头上掀下来,他低头看着自己完好的胸口。
“你做了什么噩梦?”徐栾坐在床上,仰头。
他大概是想笑得纯情天真,但两只黑洞洞的眼睛即使弯起来,也让人感受不到暖意。
“梦见你捅我了。”
徐栾视线往下。
江橘白一掌推在徐栾的肩膀上,“不是那个捅,是你把我心脏捅出来了。”
“我不会做这样的事情,所以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你记仇,记恨我阿爷和无畏子对你做的事情。”
“我会看在你的面子上,饶了他们。”
江橘白闷闷地“嗯”了一声,下意识跟了一句“用不着”。
徐栾歪起了头。
“……开玩笑的。”
江橘白把干净的短袖从头上套下来,徐栾已经看了他半天,他突然将自己冰凉的手掌贴在江橘白的左胸前,掌心中央正好压着左边那粒软弹的豆子。
少年低头。
脸“轰”一下红了。
“很奇怪,”徐栾目光幽幽地看着江橘白的身体,“我怎么感觉,你好像也跟我一样了?”
江橘白没听懂,“谁跟你一样?”
完全不一样,好不好?
徐栾收回手,贴心地将少年的衣摆拉下来,抚平褶皱,他微笑着解释,“我的意思是,你好像也快死了呢。”
第65章 脱离
小马回来时,只见江橘白背对着宿舍门,面朝着窗户。吓死人了。
“哥?你做什么呢?大半夜不睡觉……”小马伸手,试图拍一拍江橘白的肩膀。
江橘白像是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偏身躲开了。
小马尴尬地将手收了回去。
“早点睡吧哥,明天还要上课呢。”
徐栾还坐在江橘白的床沿,他将江橘白的脏衣服叠成一个标准的方块,放在膝盖上,“你没有什么想法吗?”
江橘白扭头看着徐栾。
少年拉开被子,躺了进去,“生死由命。”
他肯定是怕的。
死亡这两个字距离十八岁的少年实在是太过于遥远和陌生了,它能发生在八九十岁老头老太和病入膏肓的人群头上,却不应该发生在正值青春身体康健的年轻人头上。
所以哪怕徐栾这么说了,江橘白内心也没有产生很特别的感受,他潜意识觉得那不可能。
他腰间被环上手臂,像一条蛇温柔地盘踞在其上。
“不行,我不许你死。”
徐栾将脸埋在江橘白的颈窝里,“你还不知道爱是什么,但我的爱是我可以杀了这所学校所有的人,那样,你就安全了。”
“你……”
“在不知道凶手是谁之前,每个人都是凶手。”
江橘白被逼得在徐栾怀里转了个身,床太小了,他面朝着徐栾的话,两人身体之间几乎没留下多少空隙,稍微一动就能互相亲上。
“我想起来,陈白水去世之前,也是因为胸闷胸痛,还有头痛,他脸色不好,脱力……他的死亡原因是二甲基汞,”江橘白压低着音量,缓缓道,“食用,吸入,皮肤接触……一切途径都有可能。”
徐栾摸着江橘白的脸,“你说得对,然后呢?”
江橘白抬眼,“我明天找小芳请假,请长假,我回家复习。”
如果真的是学校里的人动的手,那么只需要离开有害的环境,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而凶手到底是谁,江橘白没有任何头绪。
他不曾吃过别人给的食物,也没有饮用过别人杯子里的水,他甚至没让谁帮自己带过水。
徐栾轻轻嗅了嗅江橘白的颈窝。
有一股味道。
沐浴露的香气混合着人去世之前的那种味道。
他将江橘白搂进怀里。
如死水一样的心底激荡起比自己当初求助无门时更汹涌的恐惧。
第二天一大早,陈芳国骑着摩托车开进学校,坐在校门口等待已久的江橘白捏着一袋豆浆跟上他慢速行驶的摩托车。
“我要请假。”
“请什么假?你昨天不是刚请假?”
“我感觉我要死了。”
“啊?你说什么?瞎说什么呢?”
“真的,跟之前陈白水的症状一样。”
陈芳国差点把摩托车骑到花坛里去了。
很快,陈芳国把江橘白带到了办公室,他撕了张请假条,“请多久?”
“请到毕业。”
“?”
陈芳国的脸色已然沉下,他将请假条签了,才沉声问:“到底怎么回事?”
“陈白水之前去医院检查,也没查出来,我昨天去医院查,医生也说没有问题,我只是感觉有些像,也不一定就是中毒。”江橘白只是为了宽陈芳国的心,如果没有徐栾的话,他自己估计也会这么认为。
陈白水死亡的真正原因只有陈白水妻女和江橘白以及陈芳国知情,校方与警方都仍以为是疾病相关导致的心搏骤停。但陈芳国并不知道真正的凶手是徐游。
不是江橘白对徐游有多么深厚和复杂的感情,是陈白水说,这是他、徐司雅、徐游三人之间的事情,不需旁人道。
“那你赶紧的,收拾东西,回家去。”陈芳国紧张了起来,“把书啊试卷的都带上,每周的的试卷和测验我让江明明周末捎给你。”
拿了请假条,江橘白在教室整理着要带回去的课本和还没做的十几张试卷。
江小梦满头满脸的不解,“都快考试了……”
“最后只是复习阶段,在哪里都一样。”江橘白的书包越塞越鼓。
“可是需要很强的自制力。”江小梦发愁,因为她只要一回到家里,就会在床上扎根。
徐文星一直在看着江橘白收拾东西,他目光关怀备至,“你要是在家里有什么不懂的题目可以在手机上问我。”
江橘白点了点头,“好。”
1班的大部分仍是在埋头苦读,有些人注意到了江橘白在收拾东西,只是时间紧迫,无暇给予关心。
江橘白一边将试卷慢条斯理地叠起来,一边扫视着教室里的众人,每个人脸上的神情都紧绷着,眼底带着对未来的希冀和迷茫,更多的是紧张感。
没有任何奇怪或者与平时相比显得异常的地方。
少年拎着书包走在走廊,现在是上课时间,他的出现显得突兀,引起还坐在教室里的人的频频张望。
下楼的时候,少年视野里的每一个台阶都变成了两个,他扶着扶手,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往下走。
陈白水当时没有告诉他中毒的全部症状,江橘白也不敢完全确认自己现在的情况与陈白水或者与徐栾相同。
比如他眼前竟然出现了重影,不仅台阶被一分为二,整个直接都变成了两层、三层。
所幸症状没有持续太久,他走出教学楼,被阳光照耀到那一闪刹那,晕得看不清路的症状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吴青青不知情。
江祖先知道了。
老爷子用香灰洒了江橘白一身,确认没有邪祟在身,才黯然说道:“看来,人心的恶比起鬼祟的恶也不遑多让。”
江橘白抖掉身上的香灰,把书包里的卷子一张张拿出来,“这段时间我就在家复习,不去学校了。”
“明天你让你妈再带你去医院检查,要真是中毒,怎么可能查不出来?”江祖先愤然。
江橘白不紧不慢打开电视,“徐栾当时做的检查难道还不够全面?”
听见江橘白主动提起徐栾,江祖先把板凳往前挪了两步,表情出现些许的不自然。
但老人欲言又止,什么都没说。
江橘白的注意力在电视画面上,更加没注意到。
不知道是不是江橘白的错觉,回到家后的感觉好了许多,大概是脱离了可能存在风险的危险环境,家里至少不可能出现想要害他的人。
周末上午,江明明把几十张试卷带来给了江橘白,“里边有测验卷,写完了我带回去给他改,你的分数要计入排名,小芳让你自己写。”
试卷都不难,江橘白写到下午,江明明回学校的时候刚好带走。
江明明取走江橘白试卷之后离开,走路莫名摇晃了两下,“见鬼,怎么晕乎了?”
排名当周揭露,已经在年级第一的位置上呆了大半年的徐文星终于有了动静。他从年级第一变为了年级第二,他年纪第一的位置被江橘白取缔。
公告栏前这次围着的人比上一次月考结束后还要多,江橘白得第二名时,许多人还不知道,大多数人都只关心第一名和最后一名,第一名用来追捧,最后一名用来调侃。
“江橘白……是末班那个帅哥吗?”
“什么啊,他早就去1班了。”
“他这是多少分?我怎么好像有点不识字了。”
“724。听说主任已经拎着牛奶鸡蛋去他家探望他了。”
“他怎么了?”
“好像是生病请假了,听说在住院呢。”
“生病请假?这种分数是生病状态下做出来的?!这是什么鬼故事吗?”
“…我只想说,千万别让我妈听说到他。”
江橘白躺在医院的床上,他把手从被子里探出来,看见凸起得可怕的腕骨,他抓起手机,得知自己这次测验是年级第一名。
吴青青端着碗面从外面走廊进来,“吃饭吗?”
“没胃口,你们吃吧。”
少年形销骨立,盖着被子也只是薄薄的一片。
前两天,江橘白直接从家里楼梯摔了下来,本来吴青青还在笑话他,结果发现江橘白在地上各种用力都没能爬得起来,她才脸色一变。
吴青青带着江橘白去了医院,他还不明就里,江橘白则直接开口要求做二甲基汞中毒的检查。
吴青青根本不知道二甲基汞是什么,她还神色轻松,哪怕在最后拿到了尿汞血汞升高的检查结果,她都还得等着医生解释。
得知二甲基汞中毒代表了什么之后,她差点直接晕在了医生办公室,江梦华和江祖先手伸得足够快才扶住了她。
“体内汞含量超过正常值的五百六十倍……”医生的脸色铁青,拿着单子的手都在抖,“你怎么知道是二甲基汞中毒的?”
"猜的。"
"那你怎么接触到的你知道吗?"二甲基汞作为高危化学剂品,哪怕是在实验室内作用于研究,也需要实验人员尤其注重防护,更加不能将之带出实验室。
“不知道。”
他被单独安置到了一个病房,医生也专门针对他开始做毒素分离和净化治疗。
很快。
他看东西没有之前那么模糊了,但还是吃不进去任何食物,全靠营养液吊着。
二甲基汞如果不是从口入,那么就是靠皮肤吸入,汞离子一旦进入体内,便开始随心所欲地攻击体内器官,尤其是对脑部神经的伤害最为致命。
江橘白靠在床头,手里还拿着一张数学试卷,直接垫在腿上写。
徐栾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仰头看着乳白色的营养液一滴滴从胶管里滴下来。
他眼睛的猩红从江橘白入院开始治疗时就没褪下去过。
江橘白望向他,五官有些模糊,但两颗红眼睛却明显得不得了,像两颗刚从母鸡肚子里掏出来的卵。
“笑什么?”徐栾歪了下头。
江橘白仰天叹了口气,忍着反胃的感觉,"我要是死了,估计也能变成鬼,感觉会很酷。"
少年惧怕死亡,但如果死亡能让他跟徐栾终于可以打上几个来回,那也值得他期待一二。
徐栾从江橘白手中拿走了试卷,丢到一边,“别看了,好吗?”
陈芳国和主任来医院探望的时候,江橘白昏睡着,陈芳国小心地挪到了床边,他看着瘦了一大圈的江橘白,皱眉,他看向吴青青,“他当时跟我说的家里是安全的,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吴青青不知道,就连医生都不知道,汞含量的水平一直在波动,仿佛驱之不尽似的。
找不到源头,再怎么治疗,都只是在拖延时间。
“所以现在的首要任务是找到那个东西到底藏在了哪里,到底是通过什么途径进入到他的身体。”陈芳国握紧了拳头,他声音都在发抖,不光是因为对方是自己的学生,而是他不能让陈白水的学生以和他同样一种方式被夺走生命。
主任更是一脸的愤怒:“如此恶劣的行径,居然……”
他本想说居然发生在学校,可一想到江橘白就算离开了学校,情况也还是没有好转,持续恶化,那好像也不算是发生在学校。
这一年发生的怪事也太多了。
吴青青与江梦华送走了主任和陈芳国以后,直到天黑,江橘白才昏昏沉沉地醒来,睁眼闭眼又睁眼,天花板上的照明灯糊成了一个大块的光团。
少年艰难地扶着墙壁小心前行,爬到阳台上坐着。
整个世界在他眼里都变为了一片模糊,化为大片大片的色块。
他想起小时候了。
跟之前被强行灌入的记忆不一样,这下连感情也跟着回到了身体里。
成为瞎子和逐渐走向死亡,双重恐惧。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一只冰冷的手从身后而来。
不同的是,小时候那只手勾住的是江橘白的小拇指,现在对方身形依然高大颀长,他从后面搂住江橘白。
江橘白被徐栾捂住眼睛。
“就当是被我遮住了。”
无法着陆的恐惧轰然一声落了地,在江橘白的心底砸了一个巨坑出来,痛得他眼泪直流。
他弓着腰,靠进徐栾的怀里,趁着眼睛被捂住,肆意将眼泪倾倒而出。
“好痛,头痛,肚子也痛。”
“好饿。”
护士推车治疗车走进来时,看见病床上没有人,一扭头看见病人穿着病号服坐在阳台上,吓得大叫起来。
江橘白转过身,跳到地上,走进房间里,让别人的惊慌变得尴尬多余。
“有点热,我在外面吹风。”江橘白声音嘶哑地说,他扶着床栏,坐到床上,挽起衣袖,露出埋在血管里的留置针。
他看着护士的一举一动,眼睛虽然还是红的,可神态又恢复了平时的无所畏。
“明天要抽血拍片啊,晚上把肚子空着。”护士叮嘱道。
少年点了点头,他躺回到床上,拿起从学校里带回来的一本课外书,努力辨认着上面有些模糊的字体-
周日,徐文星和其他几个同学都来医院看望江橘白,只不过江橘白没什么精神,加上脾气一点没变,都没跟他们抱头痛哭,搞得唯一哭了的江柿很莫名其妙似的。
“会好起来的。”徐文星轻声鼓励道,“只要将毒素都从体内排出去,体内生态恢复正常,就会好的。”
江明明用力点头。
“昨天各班都专门为此开了班会,让我们平时不要到处乱摸乱碰,要勤洗手。”
“你现在还能看见吗?”江小梦在江橘白眼前挥了挥手,“老师划了一些重点,我专门给你带了一份。”
徐文星也把自己书包里的试卷拿了出来,“这是上周的试卷,陈老师托我带给你的,都是他专门搜罗整理出来的精题集,你要是能看的话,尽量看看。”
“谢谢。”
“班长你这个书包还挺好看的?”江小梦注意到徐文星的书包。
“是吗?我在镇上随便买的一个。”徐文星说道。
送走他们几个后,江橘白坐在阳台上做试卷,徐栾给他念题目,他低头在空白没有字体的地方写。
在江橘白做题的空档,徐栾看向楼下,阳台直面医院的一扇侧门,徐文星没跟着大部队,反而是从医院侧门跨了出去。
男生站在了堆满了垃圾的垃圾箱前,把书包丢了进去。
徐栾慢慢眯起了眼睛。
江橘白做完了题目,一抬头,看不见徐栾了。?
他看不清事物,看进病房里是一片茫茫的白,他凭借着风声判断四周有没有人存在,从左侧而来的风无遮无挡地吹在江橘白的脸上。
少年心底难得为徐栾冒出一点心慌。
徐栾拎着被徐文星扔掉的那只书包,他本来早该出现,却在看见少年一脸慌乱与渴盼的翘首时,选择了站在门口将脚步停驻。
直到江橘白重新低头。
徐栾把书包丢到茶几上,他在江橘白对面坐下,“等医生来查房……”
江橘白听完后,他黑白分明的眼睛瞪大,“你是说,徐文星那我这些试卷?我靠。”
江橘白抓起桌子上的试卷就往对面丢。
徐栾被扔飞起来的试卷扑了满脸。
“……”
医院是治病的不是治书包的,不过检测这些东西,镇里也不是没有专门的渠道和机构。
江橘白没再碰学校里带回来的试卷和课本,这些都被徐栾装进医院提供的黑色垃圾袋里,交给了护士。
同时,江橘白换到了新的病房,原来的病房要重新做消毒处理。
新一天的身体检查结果,江橘白体内汞含量又窜了上去。
他被推进透析室做血液净化。
吴青青趴在外面的大玻璃上面,看着机器启动,透明的软管开始被血液流经。
她无声地张大嘴流泪,拿菜刀剁了那下毒的孙子的心都有。
但江橘白却在没有尽头和无法形容的疼痛中愈发清醒,之前徐文星来医院看望他,在他离开之后,自己伏在对方带来的试卷上面,蹭了,也摸过了,按照二甲基汞的易渗透程度,那样的接触,完全足够进行新一轮的汞离子入侵了。
但这也只是猜测。
只不过八九不离十罢了。
做完净化的第二天,检测处那边给出了检测结果,他们提供给检测处的试卷课本等都有含量不等的二甲基汞,不过都已经被挥发得差不多了。
江橘白靠在床头,戴着氧气面罩,还在输着血,他神志不清,头痛欲裂,“徐文星是不是有病?”
吴青青则是直接从布袋里掏了一把菜刀出来,“我今天非去学校砍了那小兔崽子。”
江梦华拦着吴青青,“我们先报警,先报警。”
“我儿子差点被他害死了!”吴青青蓬头垢面,两颊深凹,脸色蜡黄。作为母亲,她看起来没比中毒的江橘白好到哪儿去。
江梦华阴沉着脸色,拿出了手机-
警察叩响1班的门,给上课的老师一个充满歉意的微笑,接着说道:“我们找徐文星同学。”
班里所有人连带老师一齐看向徐文星。
举着粉笔还没放下的老师一脸呆愣,他追着警察,“怎么回事啊?怎么要把学生带走?”
“请别妨碍公务。”急迫追问的老师被走在最后面的警察给拦了下来。
徐小敏站到徐文星面前,“你是徐文星?跟我们走一趟吧。”
徐文星虽然已经成年,可作为高中生,警察还是同时联系到了家长。
徐文星父母一到派出所,听完警察说的,立刻就大惊,不停摆手。
“不可能不可能。”
“你们简直是胡说,我儿子投毒?这绝对不可能,小星从小跟谁都处得好,脾气好,成绩好,从来没让我们操过心,他怎么可能会给同学投毒?”
被带到派出所的徐文星大部分时间却都沉默着。
他没想他父母那样慌乱否认,可也没承认。
"不是我。"
“你们误会了。”
“江橘白病糊涂了吧。”
徐小敏上身微微前倾,她微笑着说道:“针对你的搜查令已经下来了,同学,我希望你可以坦白从宽。”
徐文星表情上的轻松缓慢地消失了,他朝后倒去,靠在椅背上,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一派淡然,“我可以说,但我不想在这里说。”
“你想怎么样?”
“我想去医院,见见江橘白。”
徐小敏盯着徐文星看了会儿,她从对方身上感受不到一点学生的纯真,也没有身处派出所的惶然和害怕,淡然处之的模样令人心底发毛。
江橘白这会儿却还没有脱离危险,从呼吸面罩里传出他的粗喘,他眼睛半睁,眼珠缓慢地转动。
汞离子炮火连天地攻击着他的神经元,他感觉自己的脑子疼得几乎快要碎裂,耳畔传来家里人压抑的哭声。
徐栾单膝跪在江橘白的床边。
“没关系的,只是会有些疼,”徐栾心疼又好笑,“多亏了徐游老师,让我们的脑子变得跟别人不一样,”他点了点太阳穴,“天生一对。”
江橘白僵滞地扭头,朝声音来源的方向艰难地扯了一下嘴角。
滚。
第66章 真相
门外传来说话声,吴青青像是最先听清的人,她一个箭步就冲了出去。
“不见!我们不见!让他去死!”
“他赶来我就敢弄死他,你们信不信吧!”
徐小敏:“请您配合……”
走廊吵闹的声音逐渐低了下来,只剩下了无法听清的嗡嗡声。
过了一周,江橘白状态好了许多。
这……其实在医院的意料之外。二甲基汞不等同于普通的汞,哪怕是微量吸入也足以致死,哪怕院领导请来了省院的专家团队,对于是否真的能将这条年轻的生命挽救过来,所有的人心里都没底。
汞离子不仅攻击了机体内的可再生细胞,还攻击了大量的不可再生组织与细胞,尤其是脑部的被捣毁,能看懂片子的人只感到触目惊心。
然而,少年的脑部机能还死守着,有三分之二的组织似乎与外界隔绝,将一切伤害屏蔽再外,并且拥有自我修复以及修复邻近组织的能力。
这已经违背了科学违背了医学违背了人体正常的生理构造与机能!
这太诡异了!
这不可能!
可这的的确确发生了。
吴青青坐在医生办公室,紧张得一直搓膝盖,“什么意思?能说明白点吗?”
医生用手电照着电脑屏幕被放大的一部分片子,说道:“这一块,本来堆积着大量的汞,而且汞是无法自然排出体外的,大脑里的汞也无法通过人为手段将它排出,所以我前几天让你们把他带回去。”
“现在呢现在呢?”吴青青和江梦华异口同声地追问。
医生拨动着鼠标,那像豆花一样的片子活动起来,他按捺着激动,“汞被吸收了!居然被吸收了!你们可能不懂,我打个比方,有人朝着你开了数枪,你的身体把子弹吸收了,这是……不可能会发生的奇迹啊!”
“那就是,没事了?”
“现在看来,只要后期的维护治疗跟上,大概三个月左右,它的自我修复工作就差不多能完成,不过还得注意后遗症这个问题,毕竟受到重创的的是脑部。”
“两位家属,本院呢,其实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就是……”
吴青青都没听完,听到一半,摔门而出,一边疾走一边骂:“研究个屁,怎么不拿你们自己的脑子研究,我儿子这样是我生出来的,怎么不研究我,那精子还是他爸给的,怎么不研究他?”
江梦华小跑着跟在后面,安抚暴怒的吴青青。
她一掌推开了病房的门,靠着床头在吃柚子玩游戏的江橘白讶异地回头。
那柚子被对半劈开,挖空成了两只圆滚滚的碗,柚子肉被剥干净后装在碗里。江橘白只负责吃。
江橘白瘦了将近20kg,字面意义上的一半,入院时称的体重是67kg,他一米八的身高只有这个体重本身就太瘦了,如今更是才刚过50kg。
吴青青每次一看见他这样就不仅悲从中来,但又要强压着心疼。
要不是医嘱让清淡饮食,少食多餐,她就开始大鱼大肉地给江橘白大补特补了。
“你自己剥的?怎么不等我跟你爸来了帮你剥,或者等你阿爷送饭来。”吴青青柔声细语道,跟在外面暴走时两模两样。
江橘白认真地安排着每个俄罗斯方块的去处,低头答:“徐栾剥的。”
“……”
吴青青脸都憋青了,挤出来一句,“他剥的不干净,吃了闹肚子。”
江梦华撞了吴青青一下,“说不定‘人’就在房里,你还说。”
“再说了,这段时间要不是徐栾陪着,要不是徐栾注意到了那学生丢的书包,咱儿子估计都上西天了。”
“你才上西天。”
江橘白戴上耳机,“我睡会儿,徐文星来了叫我。”-
一缕白烟从铜色香炉里飘飘荡荡缓慢升上半空,绕着狭窄的房间旋转。
一只黑猫蹲在门口,绿莹莹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门外,耳朵警惕地竖着,瞳孔在远处金芒的直射下变成一枚针尖。
“大概就是这样。”女人梳着高马尾,穿深蓝色马褂,盘扣扣得一颗不落,她描着漆黑飞扬的眉,目光坚定明亮。
“那东西对六爷有一定的忌惮,上次我见过,请神当然还是得请自己人,远亲不如近邻。”江棉搓着手里的一炷香,“六爷是自己人,请别的神,人家不乐意会帮这个忙,但六爷跟江家村有情分在,小白也算是他的后代,小白抽签的时候,六爷也曾显灵提醒,他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后背被鬼祟纠缠到阳寿都被吸尽。”
坐在江棉对面的老人,身体大半隐匿在暗处,不过只看另外一小半也能看出他的焦躁和不安,“小白跟那东西已经有了感情,要不想想别的办法算了。”
无畏子一直在擦拭着手中的一串红色珠子,他呐呐,“是小白对他有感情,还是他对小白有感情?如果是后者,那不可能,如果是前者,哼,那是蛊惑,说明小白死期将至了……”
江棉伸出一只手,食指在桌子上点了一下,“将他引到六爷庙,明白吗?”
无畏子:“挑个好日子,好时辰。”
“村外人估计请不到六爷,所以请神还是得老爷子来,我跟无畏子辅助。”江棉说道。
“老爷子?”江棉看着久久未发一言的江祖先。
江祖先被吓到了似的,一哆嗦,含糊不清地纠缠,“那也是个孩子。”
“……”江棉回想起上一次见到的江祖先口中的那个所谓的孩子。
一张少年面目,一身邪祟骨头,一副恶鬼肝肠。
所以上一秒他还笑意盈盈在对着她打招呼,下一秒举手就能对她起了杀心。
这样的东西,毫无人性……
无畏子:“如今,它眼看着是十八岁,但若加上徐家那些死婴幼童,它年龄到底几何,恐怕只有它自己才清楚?重重怨气加身,连超度的资格都没有,它只有魂飞魄散这一条路。”
“我们与它勉强算是旧识,送它上路,算是亲手送它解脱,免得它继续在人间游荡。”
“若不如此,放任它在人世为所欲为,必定要成为大祸患。”
江棉点头。
无畏子睁开了半只眼睛,继续说:“若小白不愿意,那便不告诉他罢。”
“那如何能把徐栾引到六爷庙?”
江棉想了想,“让小白想想办法呢?”
江祖先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他眼睛都变得浑浊了起来。
无畏子从抽屉里拿了一叠符纸出来,“让小白每三天使用一张符冲水一碗,哄那东西饮下,三日一次,总共三张,喝了我们好对付点,不然太棘手了。”
“若是当日条件允许,我们尽量超度它,送它入轮回,”无畏子在暗处叹了一声,“也是个苦命孩子。”
江棉撇撇嘴,“喂,它可随时都有可能杀人的啊!你们还记得年初镇里那两个离奇死亡的男高中生吗?难道它就没有嫌疑?那根本不是人类可以办成的事情,而那东西可是一直盘踞在镇高中的。”
“行了,今天就到这里,散会,”江祖先把几张符揣进布包里,撑着桌子起了身,他歪着身子,不小心扭了下腰,“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呀。”他叹了一口气,被江棉和无畏子目送着离开。
无畏子住在半山腰一个破破烂烂的道馆里,他的徒弟正在认真地扫着下山的台阶。
夕阳金色地毯般铺陈在台阶上,任被扫帚划得七零八碎。
江祖先一边走一边叹气。
他确实憎恶鬼祟,可仔细想,徐栾好像没有做过什么恶事,江橘白体质不好,总是麻烦缠身,反而是徐栾一直在履行契约,保护江橘白。
契约执行得如此一丝不苟,就算是真神也做不到啊。
如果是超度,那江祖先举双手双脚赞同,超度是做好事,是让那孩子摆脱怨气,进入轮回道,成为一个新的生命。
但层层怨气加身的鬼祟,更加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地想要被超度的意向,可以想见它对如今的生活有多知足,它会想要被超度才是见鬼了。
9岁那年便无法被超度,如今,怕是更只有被消灭这一条路了。
江祖先只是叹息,惋惜。
老人将三张能洗掉恶鬼体内大半祟气的符咒卷起来,压到了布包的最下层-
淡淡的消毒水气味弥漫在空气中,正是查完房的上午,身处单人病房里的少年已经吊完了两瓶药水,看头顶的单子,还有四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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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接吊到中午吃饭。江橘白心想。
“能进来吗?”
有些熟悉的声音。
但江橘白怔了会儿才记起来,他实现穿过门上那两指宽的玻璃窗,看见了徐文星略显消瘦的半张脸。
“进来。”
徐文星站在门口,他一手抱着一束鲜花,一手微微打开,“放心,进来之前,我已经被搜过身了。”
吴青青和江梦华站在其后,两人都是如出一辙的愤怒表情,要不是有警察在场,估计恨不得直接扑到徐文星背上生生把人啃咬死。
吴青青和江梦华没有进病房,跟随徐文星一起进入病房的是徐小敏,徐小敏还拎了一个果篮,她怜惜地看着病床的人,“瘦了好多。”
吴青青带上门后,在门上贴着往里看。
徐文星把花放到了床头柜上,他留下了一句声音极轻的对不起。
花是他们本地培养出来的橘子花,只开花,不结果,仅仅具有观赏性,这两年推行到市省乃至全国,因为量小所以定价高,供不应求。
但这跟江家村没关系,因为负责研究培育的是徐家镇,江家村一直以来充当的都是只出力可能还不讨好的角色。
徐小敏从口袋里拿出本子,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徐文星则坐在了床对面的长沙发上。
他还穿着一身校服,干净整洁,完全不像被拘留了一段时间的样子,温和平静的面容也看不出一丝憔悴与疲惫,仍是与在学校,被众星捧月着的时候一样。
这种心理素质,就连徐小敏也是佩服的,江家村徐家镇是个小地方,没出过什么性质恶劣的大案子,被逮进的派出所的,哪个不是战战兢兢瑟瑟发抖,哪怕是上了年纪的人,都不可能全然一派淡定。
可徐文星,年纪轻轻,投毒杀人,事发后,举止言行没有出现与平时相悖的任何纰漏,在派出所对答如流,但没有给警方提供任何有用的信息,更加没有露出有关他自己的马脚。
对方说要见到江橘白后才会说,在这之前,就真的一个字也没有说给警方听。
就算徐陈亮带着众人,将手段用尽。
“我喜欢你。”徐文星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
徐小敏极快地扫了两眼两人,爱之深恨之切?
“我也喜欢过徐栾。”徐文星摘下眼镜,他不戴眼镜的样子,面孔更加温润平和,没有一点攻击性。
江橘白靠在床头,“哦。”
他老早之前就知道徐文星喜欢过徐栾,后来又打自己的主意。
“徐栾从小就异于我们,小孩子们会出现的顽皮贪玩,在他身上都看不见,他成绩优异,博览群书,对所有事情都有独一份的看法和见解。但他这么优秀的人,却没有一分一毫的傲气,哪怕是对着年级成绩最差的人,他也不会傲慢对待。”
“我花了很大的力气,才与他成为朋友,我从他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他也教会了我许多我当时正需要的知识,与他待在一起,我很开心。”
“我以为这种感情就是喜欢,起码我当时是这么认为的,”徐文星有些无奈地笑了,“后来我发现,我只是想要成为他,然后取代他而已,他使我显得太黯淡了,使所有人都显得太黯淡了,他这样的存在,是不符合常理的,也是突兀的,我认为我应该将他剔除,让我所在的世界恢复成它原本正常的模样。”
江橘白曲着腿,他脑袋靠着床档,目光里的冷意从始至终,但他搭在膝盖上的手指却忍不住蜷缩,紧握。
徐栾的死,居然也跟徐文星有关。
就连正在写着记录的徐小敏都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她一开始还不懂徐文星为什么要从小时候和徐栾开始说起——徐栾不是徐美书的儿子吗?都已经去世大半年了?和这次的案子有什么关系?
听到后面,徐小敏的疑惑被解开了。
“没有人会愿意一直活在他人制造的光环之下,更何况他还是我最好的朋友,做好的朋友……呵呵,”徐文星笑了起来,他擦拭了一下眼角,“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其实我一直都有觉得,徐栾根本没有把任何人当做朋友,不管是一般的还是最好的。”
“最开始我不解,他明明平和、温润,有礼……我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呢?”
“直到我模仿着他的为人处世,逐渐成为了他,我产生了一种游离在所有人之外的错觉,我能通过每个人开口的第一句话推出他后面所有的话,我能看穿所有人的伪装和心思,他们是那么的庸俗、肤浅、不值一提,很无趣的他们,又怎么可能与他们成为朋友呢?所以后来的我也理解了徐栾。”
江橘白:“是你杀了徐栾?”
徐文星轻轻点了一下头。
“杀他,我有许多时间,我知道徐栾很聪明,所以我查了无数资料,在众多杀人不见血的方式中选择了二甲基汞,可是二甲基汞很难弄到,但我知道,有一个人肯定有。”
“徐游。”江橘白说道。
徐小敏意外地看了江橘白一眼。
徐文星再次点头,“你是真的非常非常聪明啊,完全不比当初的徐栾差。”他感叹了一句题外话。
“我知道徐游喜欢聪明好学的学生,我每日拿着作业去请教他,加深他对我的好印象,直到我们开始像朋友那样交谈,借着他的关系,我打开了化学实验室的试剂柜,二甲基汞被上了三重锁,但我拿到了钥匙,这并不算难。”
“我每日都会将微量的二甲基汞注射进徐栾的水里,他喝过之后,大概过了一个月的时间吧,才开始感到不舒服,忘了说,我掺的剂量非常非常小,太快了就不像话了。”
“后来他起了疑心,他知道了有人在害他,他不喝开水处的水了,他改喝矿泉水,我只能将二甲基汞注射进矿泉水瓶,但这么做有漏洞,用力挤水瓶的话,水会从水瓶里漏出来……接着,徐栾果然发现了,他真的太聪明了。”
徐文星的笑出现了几分苍凉的味道,“我是从那时候,才品尝到嫉妒的滋味,一个聪明人,就算是想要杀掉,都特别难呢。”
而他的笑容,落在江橘白的眼中,更像是示威,更像是胜利者在高扬胜利的旗帜,然后感叹道:打赢这场仗,真的是很困难呢。
江橘白的脸都气成了惨白色,他知道徐栾的死绝对不简单,却没想到,杀掉徐栾的,是徐栾最信任的人,同时,对方使用了比对江橘白更漫长的时间对付徐栾,延长了徐栾的痛苦。
延长的不仅是生理上的痛苦,还有心理上的。
那种明知暗处有人在窥视,有人在戕害,自己却没有任何头绪的无助,江橘白深有体会。
而他当时有徐栾,徐栾当时有什么?
徐文星靠在了沙发背上,继续往下说:“于是,我只能将希望寄托于食物,其实当时的徐栾已经不再吃学校里的任何东西,他吃的喝的都是从学校带来的。”
“幸好,他当时对我还有一些信任。”
"大概经历了五个月吧,他终于死了。"徐文星松了口气。
“我其实还是有点伤心的,但你应该不会相信。”
一旁听且记录着的徐小敏的面色已经彻底冷了下来,她完全没有想到,眼前这个温良无害的高三男生居然如此缜密冷静地接连杀人。
这次如果不是江橘白足够谨慎和运气好,徐文星估计也得手了。
江橘白的拳手缓慢松开,“那我呢?杀我也是因为我太碍眼了,太不符合这个世界了?”
徐文星摇了摇头,“更多的是因为你不喜欢我吧。”
“还有一些原因则是你跟徐栾太像了,不是长得像,是你们的做题方式从一开始就很像,我在你身上发现了太多和徐栾相同的地方,你简直就是一个脾气更坏的徐栾。”
“你的解题思路,你的手机,”徐文星不紧不慢,“一个和徐栾相似的人,再次超过了我,也再次拒绝了我,真的让人好生气好生气。”
徐文星的表情已经不像之前那般轻松了,他手指握紧了膝盖,“其实比起徐栾,我还是更喜欢你的身上的少年意气,喜欢你身上的无畏和无所谓,喜欢你从不在乎别人的眼光,你身上有很多徐栾和我们都没有的东西,并且这些东西还都是世间的奢侈品。”
“可这么好的东西,这么好的人,却不能成为我的,我只要一想到这里,我就彻夜难眠。”
“我已经努力让自己放下了,可事实千万次证明我只是个普通人,我放不下。”
徐文星微微垂下了头,半张脸隐匿阴翳,“杀徐栾的过程中,我是期待和快乐的。跟杀你的过程完全不一样,看着你日渐消瘦,看着你说不舒服,我无数次想停下,我宁愿受罪的是我。不过,可能真是因为这个过程太痛苦,我才发现我居然是真的那么喜欢你,尽管你对我的态度好像一直都算不上特别友好。”
“怎么办呢,我只能加快这个速度,你不吃我给你的东西,你的防备心甚至比徐栾更重。我只能将二甲基汞抹在试卷上,但是……”
徐小敏语气急迫地追问,“二甲基汞容易挥发,你抹在试卷上,能坚持多久?别撒谎,都说出来。”
“我会说的,请别打断我,好吗?”徐文星看向徐小敏,不疾不徐。
安静片刻后,徐文星才说出了他主要是如何做的。
“我将大剂量的二甲基汞注入到了你所有笔的笔芯以及你偶尔会使用的墨水瓶当中,你在写字的时候,二甲基汞会顺着笔尖泄出……”
徐小敏差点就站起来朝徐文星冲了过去。
江橘白眼疾手快拉住了徐小敏。
徐文星完全不在意徐小敏,他还没说完,“后面,你却不再来学校了,我心里没有底,再加上你彻底成为了第一名…当初你说你要拿满分要当第一,我还笑话你,我们还因此吵架,现在回想起来,是我太小瞧你了。”
“你越来越好,却离我越来越远,我只能加快速度,事实证明,我不够谨慎,这一次我只是将二甲基汞大量抹在了试卷上,在它挥发之前,交到了你的手里……让我没想到的是,居然让你看见了被我丢掉的书包。”徐文星口吻遗憾,“还是我运气太差了。”
“现在看见你好好的,我心情很复杂,因为二甲基汞中毒几乎没有治愈的可能,你能告诉我你是怎么治愈的吗?”徐文星疑惑道。
江橘白看着好像浑不在意的徐文星,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给用力扼住,无法发出音节。
他知道鬼祟的恶意,也体验过,但这是他第一次直面同类的恶意。
少年对徐文星的印象还只是停留在“可恶的惦记自己的男同”上面。
江橘白垂眼沉默了很久,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徐武星被子里那个人偶…”徐武星是个蠢货,他倒是想心思恶毒,但想不到那一茬,江橘白当时就怀疑过。
“诅咒你的人偶?”徐文星歪了歪头,他很是想了半天,然后恍然大悟,“是我让他找那道士做的,怎么样?有用吗?”
第67章 ’徐文星
徐小敏押着徐文星离开时,他回了次头,微笑着,“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讨厌我吗?我觉得我应该没有让人讨厌的地方。”
江橘白靠在床头,双眼平视着前方,无法聚焦,他分明听见了徐文星的话,但连一个眼神都没给过去。
床垫下陷,传来一声轻微的吱呀声。
徐文星脸上自得的笑意瞬间消失,他的脸变成了石灰色,五官像不干不净的石灰堆里掺杂的石头、垃圾,整张脸浑浊不清的模样。
在徐文星对面的位置,徐栾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那一处,他微弓着腰,手里拿了一只红彤彤的苹果,偏着头,手中闪烁着寒光的水果刀削出一条薄而长而柔软的果皮
徐文星以为这是幻觉。
他闭眼。
再睁眼。
苹果皮变得比之前又长了一截。
呲。
呲呲。
呲呲呲。
果肉和果皮被刀锋分离时,发出微弱却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
徐栾像是才发现徐文星的注视,他抬起眼来,两只犹如黑幽幽井口的眼睛盯住了徐文星。
他殷红如血的唇角裂开,像只是给好久不见的老友打了个招呼。
遂又低下头削着苹果皮。
徐小敏推着失魂落魄的徐文星离开了病房。
江橘白看着递到自己眼前的苹果,摇头,“不吃。”
“你会去杀他?”江橘白没接苹果,但是问道。
徐栾凑过去,亲了江橘白唇角一下,“明知故问做什么?”
“好奇。”
“你不意外?你们曾经是朋友。”
徐栾靠着江橘白的膝盖,缓缓道:“那些感情,在我死的时候就已经不复存在了。”
走廊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江橘白忍不住伸头去看。
他在医院被关了快一个月,无聊透顶,不管外面发出什么动静,他都想看看。
少年穿着病号服,穿着拖鞋,贴着走廊墙壁,尽量减低存在感。
“啊?怎么会这样呢?徐先生那么好的人……”
“那个孩子的胎心时常消失,可是检查结果,胎儿在子宫内状态很好,完全健康,可是…他好像跟普通胎儿不太一样,产科请来了专家,准备做进一步的检查才知道呢。”
“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啊?”
“好像是个女孩儿?”
江橘白回到病房,想起江泓丽肚子里那个孩子,到现在,顶多也才不到七个月。
徐栾还没有江橘白关心此事,他靠在床头,翻着那本快被他翻烂的《罪与罚》
“你妈……”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
江橘白站到床边,“让开,我要躺。”
徐栾的身影慢慢虚化,成为了一团黑色的雾,“你可以躺。”
那样的话,就等于躺进徐栾的身体里了。
江橘白抿唇,抱起被子,躺到了沙发。
没一会儿,耳边就传来脚步声,等江橘白转头看向声音来源时,那黑影已经弯下了腰,他轻松将拧在沙发上的少年拦腰抱了起来,放回到了床上。
接着,被江橘白一巴掌扇得将脸都侧了过去。
徐栾轻笑着,把脸凑过去,“这边呢?不要厚此薄彼。”
“……”
在江橘白无言以对的时刻,徐栾压着江橘白的手腕,力道温柔但不容反抗,他吻住江橘白,舌头探进去,顶着江橘白的上颚,迫使江橘白把嘴张大,方便他进入,方便江橘白自己呼吸。
恶鬼不像以前,总是以恨不得将江橘白整个并入口里吞下去的势头。
它这次吻得珍重,似乎是在确认着什么。
对方小心翼翼的态度也直接让江橘白感受到,少年在细腻绵密的吻里,身体忍不住轻颤着。
久违的热流在全身乱窜,使得江橘白下意识想将自己的身体蜷缩成一团,藏起某处。
徐栾也明白他。
徐栾头一次没把身体分成乱七八糟的几大块,在这种事情上给它们分工然后各司其职。
[删了。]
通向阳台的门没有关,初夏的风徐徐灌进来,光影被飞扬的窗帘切割成钻石一样的明亮的碎片。
空气提前预热了夏天,混沌又滚烫,清醒的神识都在此刻换做了苍茫不清的整片白,踩下去,便是陷进去,不得超生地陷进去。
[删了。]
它衣着整齐地坐到沙发上。
冷白的脸色只瞧一眼便知他不是人,是死了不知道多久的人地鬼魂,他黑洞一样的眼睛里出现了模糊的瞳孔的边缘。
过了良久,他紧握的拳头才在膝盖上缓缓地松开。
怎么办,好想吃掉床上的人-
“啊!!!!!”
一声尖叫将派出所屋顶上的鸟都给吓跑了几只,听见尖叫声的众人赶过去察看时,那个被派去给徐文星送饭的年轻男警察,已经倒在了地上,还没送出去的面条泼了一地。
“没事,只是晕过去了。”徐小敏探了探同事的鼻息。
她抬头报告,却看见自己师傅徐陈亮以及其他人的表情都变成了同一张,他们瞪大眼睛,似乎看见了什么不可置信惊悚的一幕。
徐小敏这才注意到,空气中漂浮着浓浓的血腥气。
地上的面汤几乎也混入了血色。
徐小敏的目光转了一整圈,才放到了所有人注视的中心。
暂时关押徐文星的房间,四面墙壁上全洒满了鲜血,像是泼上去的,也像是飞溅上去的,像红色的花在白色的墙壁上绽放着。
整个房间都被红色涂满,包括那张微微隆起的单人床。
“怎……怎么回事……徐文星、人呢?”徐小敏发现自己的声音在抖。
徐陈亮到底是师父,他清了清嗓子,走到了单人床边,一把拉开了那微微隆起的已经被鲜血浸透的被子。
他的眼睛在瞬间瞪得比之前更大,他急促呼吸着,脸上的肌肉都在跟随着他激动的情绪剧烈震颤。
床上……
床上是一架人骨,好几处还挂着没剃干净的鲜肉,完全按照它们在人体内时的状态摆放着,而肋骨、胸骨之下,则依次是五脏六腑,它们的状态已经不好了,有些发干,水分在慢慢流逝。它们距离被剥离出人体已经有一些时间了。
徐陈亮迈着仓促的步伐,歪歪扭扭地跑出了房门,走廊尽头洗拖把的水池边,传来巨大的呕吐声。
徐小敏看着师父惊惶的背影,另一名男警察跑到了床边,看清眼前的景象后,他倒抽了一口凉气,声音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我他……”
“人呢?!”有人大声喊。
徐小敏看着墙角那只水桶,边缘鲜红,地上还有一串血脚印。
她几乎是跌跌撞撞地跑过去,在看清里面的东西之后,她双手撑在地面,把刚刚吃进去的早饭全吐了出来。
其他人看见所里胆子最大的徐小敏都这么惊恐狼狈,纷纷也跑过去察看。
一时间,所有人大骇,反应比徐小敏大多了-
穿着病号服的江明明抱着一只不锈钢铁碗嗦着面条,一边吃一边说话,“消息是封锁了没错,你们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反正我就是知道了。”
“那警察去给徐文星送早饭,没见着人,只见着一屋子的血。”
“那被子里,是咱们身体里的骨头,全都按位置摆的,法医数了,一块都不缺!还有内脏也是,肾脏在这儿,心在这儿,这里是肝、胰腺,跟生物书上的位置一模一样!”
“你们猜肉去哪儿了?”
江橘白玩着切水果的小游戏,没问。
江小梦惨白着一张脸,紧张地问:“肉呢肉呢?”
“全在那洗拖把的水桶里!”
“我去……”
江明明嚼嚼嚼,“就是皮不见了,警察把所里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
江小梦看着江明明,“你怎么一边说一边还能吃得下去的?”
“怎么吃不下去?”江明明冷笑了一声,"要不是他给那试卷上抹二甲基汞,我现在能在医院住着?"
江小梦:“你现在的情况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幸好没像江橘白那样,他完全是从鬼门关里走了一趟嘛。”
江小梦:“学校里现在人人自危,连着开了好几天的班会,还要搞大体检。”
江明明点点头:“反正下个星期我就出院了。”
江小梦扶着下巴,“真是没想到,班长居然是这样的人,我以为这种人只有在电影里才会有呢。”
"但是,谁能潜进派出所里把他杀了呢?你知道吗明明?"
江明明摇头,“这个是机密,我也不知道。”
“江橘白,你为什么一点都不好奇?”江明明看向江橘白。
江橘白手指飞快划着屏幕,把跃到眼前的西瓜橙子苹果切得汁水四溅。
“他都死了,还有什么值得好奇的。”
他的语气虽然漠不关心,但他的心里其实早就有了答案,关于徐文星的死,关于,凶手是谁。
“说得也是。”
“那你什么时候出院回学校啊?马上要考试了。”
“不回学校,直接参加考试。”
江小梦将双手举起来,“学神赐我力量。”
江明明和江小梦陪江橘白呆了一下午,他们走后,江橘白玩够了水果忍者,切回俄罗斯方块,也没意思,换成植物大战僵尸。
看着晃来晃去的向日葵脑袋以及被豌豆射手喷得掉手掉头的僵尸,江橘白心底莫名涌出一股奇怪的感觉。
他看向窗外的暮色,发起了呆。
“叩叩。”
“我可以进来吗?”
江橘白手指蓦地在床单上抓紧。
窗外暮色已经变深,屋子里变成深海一样的模糊的深蓝。
门把手被不断拧了几下,吱呀一声,门被从外推开,门缝中,一道黑影被无限拉长,在对面的墙角折断。
戴着眼镜的徐文星,探进半个脑袋,“不欢迎我吗?”他声音嘶哑,像嗓子被撕开后又用粗棉线潦草缝上。
他镜片上好像还有暗沉下来的血迹,在边缘,应该不影响他使用,但江橘白看得清清楚楚。
他走了进来,身高好像跟平时有些不一样,是被什么东西硬拉长拔高了吗?
他踩在地面上没有脚步声。
江橘白被定格在床上无法动弹,他眼睁睁地看着徐文星走近,那股血腥气也逐渐飘近了。
少年瞪大双眼的目光,像绽放开,又正在经历着被风雨洗礼的桃花,像是即将被摧残,惊魂不定,快要沁出粉色芳香的汁水。
“很害怕吗?”徐文星声音浑浊不清。
“不要害怕我。”他又说。
江橘白屏住了呼吸,他看向身旁,不止身旁,还有四周,房间的每一个地方,空荡荡的,没有人,更加没有徐栾的存在?
徐栾呢?
恐惧在发现徐栾没有在身边时,变成了一滴滴在纸上的墨,通过纸的纹理,开始扩散,扩大。
“你为什么不说话呢?你不想跟我说话吗?你为什么不想跟我说话?”
徐文星的肌肤似乎有裂缝,在往外冒血珠。
“徐栾……”徐文星一垂眸,反应了过来似的,“他之前出现在这个病房,你看见了他,但是你不害怕,你们果然早就认识啊。”
“你害怕我,却不害怕他,你喜欢他,是吗?”
徐文星碎碎念着,他抬起手,想要抚摸少年温热柔软的脸颊,却被江橘白一脸厌恶地躲开了。
“我来找你一次,很难的。”
“徐栾那个该死的东西,他杀了我!”徐文星忽然捂面,他装模作样呜呜地哭泣了两声,可鬼气森森的眼睛却从指缝里灼热地注视着江橘白。
江橘白咬着后槽牙,让自己的身体不至于害怕得发抖,不至于被徐文星这个东西给吓到,让对方爽到。
而后者看见江橘白没有反应,逐渐将捂面的双手放了下来,撑到床上,按下两枚带血的手印。
他吮吸着空气里,少年呼出的气息。
享受一般眯起了眼睛。
“你知道他怎么杀的我吗?我本来正在睡觉!我在睡觉的,他掰开了我的下巴,就像这样。”徐文星把自己的下巴掰了下来,下巴瞬间就脱离了他的面骨,他等到江橘白看清,又咔嚓一声,装了回去。
“他给我灌了二甲基汞,灌了一整瓶,但我还没死,它起作用没那么快。”
“他用刀,从我的额头,一直往下划,一直往下划,我记不清了,我只记得,他让我自己撕开了我的皮,我像一颗花生一样,剥开了颗,剥开了皮,露出粉红的花生粒,露出粉红的血肉。”
“就这样了,他还不肯放过我!”
江橘白偏过头,对方身上的腥气太冲人,他头晕目眩,差点被熏出眼泪。
“我的骨头被一根根抽了出来,我快痛死了!我像一头猪一样被刨出内脏!他把我的肉全部放进一口桶里,装不进去,他还用力地踩了两脚!他是为了你!为了你!才这么对我……”
“我跟他可是朋友!”
江橘白冷笑一声。
“你笑什么?”
“他为了你,这么对我,你很开心吗?你果然喜欢他。”徐文星将脑袋歪成一个诡异的角度,又到了江橘白的正脸前,盯着江橘白打量。
“你果然是喜欢他吧。”
“可是你们以前根本就不认识啊。”
“你为什么会喜欢他呢?”徐文星很是懊恼,他抓着自己的脑袋,“为什么不肯喜欢我?”
“他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他……”
江橘白回过头,他用力推了'徐文星'一把,“别装了。”
“什么啊,我在跟你好好说话呢。”徐文星扶正眼睛。
江橘白翻了个白眼。
江橘白手指在被子里动了动,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勾了一下嘴角。
少年突然就伸手拉住了徐文星的手腕,他一把将人拉到了跟前,他仰头看着对方,眼神柔软依赖。
他启唇,说出一个轻轻的“不”字。
“不,我不喜欢徐栾,我喜欢你。”
‘徐文星’脸上的轻松缓慢消融,他面无表情地凝视着下方那张有些苍白但难掩姣丽少年气的脸。
江橘白膝盖在床上挪了挪,显得想要与‘徐文星’更加亲近,“我怎么可能喜欢徐栾?我跟他都不认识,他是谁啊,他不是你的朋友?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喜欢的是你,不是他,你……”江橘白绞尽脑汁,“成绩很好,很帅,对我很好,我是喜欢你的。”
‘徐文星’的眸子变成了两只乌黑的洞口,期待着江橘白继续往下说。
江橘白如他所愿。
“徐栾那样的……完全没有任何吸引力,无缘无故,我怎么可能对他感兴趣。”
“徐栾只会吓我。”
“徐栾什么时候能消失啊?”
“真……呜!”
滔滔不绝说着徐栾如何如何的少年被‘徐文星’一下掐住了下巴,“闭嘴。”
‘徐文星’脱掉了他那身皮,现在是徐栾了。
他阴恻恻地看着江橘白,猩红的眼睛能浸出血来,房间里的所有物品都被他身上的鬼气笼罩着。
天明明还没有真的黑,但房间里却彻底化为了墨色。
江橘白推开了徐栾的手腕,钻回了被子里,“你自找的。”
少年拿起手机,继续举起忍者的刀切水果。
他刚切了两个西瓜,一只苍白的手掌盖在了他的手机上面,手机被拿走了。
徐栾在他的床边坐下,“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在你反复提起我是不是喜欢你的时候,”江橘白难得压了徐栾一头,赢了一局,洋洋得意的表情藏都藏不住,“徐文星如果是被你杀的,哪怕是变成了鬼,都不敢再来这个病房,他之前见过你。”
“主要还是因为第一个原因,徐文星没这么无聊。”
“无聊?”徐栾终于有了反应,他偏头看向江橘白。
徐栾冰冷的手指已经钻进了被子里,他扣住江橘白的手指,问他,“你还没回答我,你喜欢我吗?”
江橘白哽住。
他望着徐栾阴森森的脸,徐文星也挺好看的,但那一身皮一脱下来,与徐栾的脸相比,徐文星就像一个平平无奇的路人一般。
但恶鬼就是恶鬼,它带给人的恐惧和阴森远远压过它带给人的惊艳。
没有人会在撞鬼的时候,感叹这鬼真帅。
江橘白也不会。
但江橘白对徐栾也不是没感情。
毕竟这么久,日久也该生情了。
但这是鬼,还不是一般的鬼。
徐栾叹出了一口气,“你能对徐文星说我喜欢你,但不能对我说吗?”
他松开了江橘白的手指,却将人抵在了床头,动弹不得,恶鬼的眼睛带着夹肌浸髓的寒意朝江橘白的骨骼刺去,恨不得光是用眼睛就剥了江橘白的皮,啖了江橘白的血肉。它明明可以那样轻而易举地杀死对方,让对方完完整整地属于它。
看着少年脸色一秒煞白,他的眼底浮出血腥的满足感,“疼吗?”
江橘白已经很久没见过这样的徐栾了,心底已经掩上灰尘的恐惧也骤然翻新升空。
恶鬼将人类少年圈禁在床头这个位置,它一身冰冷气息使人瑟瑟发抖,它撕下温柔宠溺的面具,内里从始至终都烂透了,也坏透了。
[删了删了删了删了。]
江橘白攥住它的手臂,大口喘息。
他心情太复杂,他自己都说不清,他害怕,愤怒,不服气,还想杀了徐栾。
他瞪着徐栾,眼底泛出湿漉漉的水汽,屁股底下也跟着湿了。
“放……放开!”少年语气羞赧屈辱。
徐栾手指拨开江橘白的膝盖,在床单上摸了一把,蓦地笑了,眼底的怒意和鬼气也骤然散了不少。
“宝宝,你这是干嘛啊,我们不是在吵架吗?”
第68章 秘密
少年被弄得神识不清,他指甲剪得很短,但还是挖进了徐栾的手臂中,徐栾没将自己的身体化为虚无。它以实体面对着江橘白。
徐栾这次也弄得特别狠,掺着要将眼前的人疼死的恨怨。
能对着徐文星那身脏皮说喜欢,也能装模作样的说喜欢,就是不能对他说,连撒谎欺骗都不肯。它又不是不信少年谎言。
它都快从鬼变成祟了。
它的一张脸灰白,像在水里泡得稀软的纸糊,水分流失后干涸发硬,它低下头,牙齿咬进江橘白的肩头。
全身的筋肉都在叫喊着疼。
上面疼,下面也疼。
徐栾明明笑意盈盈的,却带着要把他活生生折磨死的架势。
江橘白的五脏六腑都害怕得颤抖起来,他哆嗦着,冷汗和热汗从额角、下颌、颈项,他整个人被恐惧洗礼得闪闪发亮。
他其实很聪明,知道现在不是可以扇徐栾耳光的时候,所以立马软着态度求饶。
“放了我吧。”
压在少年身体上方的鬼祟动作凝滞住了,它缓慢地将目光钉到少年脸上。
它唇色红得如热血,一开口,嘴里更像是含了口血,冷冷的腥气迎面扑来。
它唇角往两颊的方向牵开,延展得像是活生生撕裂了他的嘴角。
它对自己的诡谲和带给人的震慑浑然不觉,“什么叫,放了你?”
空气也仿佛跟着它的动作一起凝滞住了,江橘白几乎听见了空气结冰,然后往自己的脸上和身体上接连掉落冰渣的感觉,他瞳孔将上方鬼容收入眼中。
姿势调换了。
江橘白抖得发不出声音来,徐栾动作轻柔强势,分明连碰也没碰他的脖子,可江橘白却觉得自己的颈间被扼得连喘息都无法完成。
他眼底翻出泪花,下面更是一塌糊涂。
“你怎么能,让我放了你?”
鬼祟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像来自于很遥远的地方,像没有通过耳膜传入,而是从身后,直接引进心脏,又冷又疼。
“放了你,我怎么活?你怎么活?”
江橘白倒在了徐栾的肩窝里,他手指扣着徐栾的腰,却连抓都抓不稳,他已经没有力气了。
像是一份完整的橘子皮,被迫含入了一颗尺寸超过的橘子肉。
但很快。
少年意识到,那不是一颗橘子,那是两颗橘子,它们不顾橘子皮是否会被撑裂,义无反顾地往里进,透明的汁水便往外沁,更加方便了它们的进入。
蓝白条纹的病号服要掉不掉的挂在江橘白肩背上,徐栾轻拍着他的肩,安抚着他的情绪。
太涨了。
江橘白搂紧了徐栾的脖子,眼泪和汗水像小河一样淌到徐栾的皮肤上。
江橘白把恨意和恼意咽进肚子里,但又被悉数顶出齿关,只是被顶碎了,恨意和恼意听不出了,仅剩绵软得想要强驱赶回去而不得的哭音。
江橘白的指甲在徐栾的腰上掐出一串儿月牙印记。
他恨不得对方现在立刻马上去死。
一切末了。
鬼祟将青白的手指轻轻覆盖在少年小腹上,垂眼直视着少年呆滞失神的眼睛,脸上的潮红诱人得想让人把他细细嚼碎品味了再万分怜惜地咽进肚子里去。
“你不是由你阿爷亲手送给我的吗?”
“这里……一定还能吃得下更多吧。”
它弯起唇角,像是在期待着什么。
江橘白在它怀里咬着牙,发抖。
沉默无端地亘在两人之间,不管徐栾说什么,哪怕身体不受控制地给出反应,少年都依旧一言不发,像抗拒、反抗。
徐栾的眼睛慢慢眯了起来,它近乎粗暴地朝江橘白的唇啃下去,望见的却是江橘白冰冷的注视。
鬼祟动作顿住,身体在瞬间虚化了。
徐栾消失在了病房里,江橘白身体一软,栽倒在床垫上。
过了良久。
病房传来瓶瓶罐罐互相撞击的声响,随着治疗车轮子咕噜滚动,病房的门被推开。
护士将治疗车推进了病房,再转身掩上门,最后才朝床旁看过去,她哎呀了一声,“你怎么不盖被子?晚上还是冷得很呢!”
她推着治疗车快速走到床边,却看见床上湿得一塌糊涂,“这是怎么了?”她惊讶又不解。
头发湿漉漉的少年蜷缩着身体,他手指攥住被角,艰难地往自己身上拉,“没事,不小心把水洒了。”
护士把药水挂到头顶的挂钩,转身出去,“那我去拿一套干净的给你换上。”
她再次回来之后,江橘白没让她换,他没那个脸。
“我等会自己换。”江橘白把手伸出去,让护士方便挂水。
护士拔掉了已经到了使用期限的留置针,扎了枚新的到他的血管里。
“真是坚强啊。”入院这么久,从鬼门关来回晃了好几趟,这一层楼的医生护士都没见过这个仅仅成年的高中生掉过眼泪,那治疗可不止打针,光是好几次的穿刺的血液净化,都足够把一个成年人折腾得半死不活了。
“药没了叫我啊。”护士把床旁铃放到了床头柜,推着车出去了。
江橘白看着那袋1000ml的药水以及半天才往下流一滴的滴速,安心地闭上眼睛-
翌日。
江橘白又做完了一套检查,吴青青扶着他从电梯里出来,刚出来,护士小跑着,又给他手里塞了两张单子,“医生补开的,在3楼做。”
电梯里,吴青青一把把新开的检查单夺了过去。
“肛肠检查?!”吴青青念出声,“怎么还要检查屁眼?”
“……”
幸好电梯里没有人。
江橘白靠在角落,装作自己也解答不了吴青青的疑问。
但他心底大概有数,医生肯定是从全身的片子里看出来了,他昨天晚上被徐栾很粗暴的对待,床单上都有血迹……他的身体,肯定已经和正常的健康的人不一样了。
医生叫吴青青去办公室时已经又过了一天,特意没带上江橘白,江橘白靠在床头玩小游戏。
江橘白玩游戏玩到睡着,才迷迷糊糊听见病房的门被推开,接着是椅子被拖开。
耳边响起低低的啜泣声。
江橘白睁开眼睛。
吴青青正坐在椅子上,她手里捏着几团纸巾,显然是已经使用过了,她不是进来后才开始哭的,她肯定是在进病房之前就哭了。
她头发散着,完全没有了江橘白中毒之前的光泽,脸上也不再神采奕奕。
短短时间,她脸上出现了数道皱纹,眼泪从她脸上这些皱纹之间流淌下来,那是母亲河在世界上最微小美丽的支流。
江橘白手指动了动,他坐起来,垂着头,“我又要死了?”
吴青青将他狠狠剜了一眼。
过后半天,她抹了把鼻涕,“你,那个,医生说,”她好像有些难以启齿,在少年疑惑的目光下,越发不知道怎么开口。“就是,算了,你自己说,坦白从宽。”
“我说什么?”
“你是不是谈恋爱了?”吴青青压着音量,“还是跟男的!”
江橘白恍然大悟。
看着眼前少年的表情,吴青青已经全部都明白了,医生没有骗人。
“你!”吴青青指着江橘白,她心内天塌地陷,她不仅仅是不可置信,在她的世界观里,就没有男的跟男的在一起这一回事,还男的跟男的做那档子事。
吴青青咬着牙,“你不嫌恶心吗?”
江橘白耷拉着脑袋,“他干我又不是我干他,有什么恶心得?”
吴青青一巴掌扇在了江橘白的脖子上,没使劲,完全是恨铁不成钢,“你是男孩子,你怎么能……怎么能,你还有没有一点自尊心?你想气死我?”
江橘白偏了下头,又坐正了,“被干就是没自尊心了?”
“……”
少年话说到一半又咽了回去,似乎也觉得这话怪怪的,他看着面前几乎快要爆炸的吴青青,汗毛一竖,转身就从床的另一边跳下了床,赤着脚绕到了沙发后面,吴青青拾起地上的拖鞋就追过去。
“你再说一遍,你再给我说一遍!”
“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在干什么?你早恋就算了,你跟男的!你还……”吴青青说不出口了。
“说!谁!我去扒了那小兔崽子的皮!”吴青青恶狠狠地说。
江橘白想说网恋,却发现这条道走不通了,网恋的话,那他身体上出的问题就没法解释。
“你别管了。”江橘白说。
吴青青差点被他无所谓的态度给气死。
她把手里的拖鞋朝江橘白丢过去。
丢完了拖鞋,吴青青擦着眼泪,站在病房中间嚎啕大哭起来。
阳台外面蓝莹莹的天忽的炸响了一声雷,日光骤然消退下去。
江家村和徐家镇迎来了他们这一年的雨季。
江橘白站在孤立无援的墙角,他还赤脚站在地上,浑身冷成了一块冰,他感觉有什么在堆积,又有什么在坍塌。
他没想过这样的事情会被发现,但他在医院里,躲得过医生的肉眼,却躲不过那些仪器。他看起来还像个未成年,不,主要还是因为他是一个学生,学生身上发生的一切事情都要先联系家长,医生的处理没有问题。
有问题的是他,还有徐栾那个该死的东西。
徐栾会不会是故意的?江橘白心想。
江橘白不想让吴青青伤心。
吴青青对他都没说出什么重话,江橘白却像受了重伤。
门被推开,挎着布包,拎着保温桶的江祖先风尘仆仆地出现在门口,“是徐栾那个家伙?”
那窸窸窣窣坍塌的动静迎来了真正的崩塌,如雪崩山洪,摧枯拉朽,卷着藏匿在其下一切生物,汇成一片浑浊了无生气的荒流。
江橘白本就低着的头在此时更低。
吴青青在泪眼朦胧中勉强看清,她尖叫了一声,直接晕在了地上-
江祖先把带来的饭菜放到桌子上,让江橘白先吃着。
江橘白哪来的胃口,他看了眼被抬上病床,此时正靠在床头,看着阳台发呆的吴青青。
老人把布包摊开,他取出一叠符,分别贴在了门、窗、阳台等处。
忙完了一切,做好了准备工作,他才严肃着语气问江橘白,“怎么会这样?”
江橘白这才伸手去拿筷子,他拿了好几次,都没拿起来,最后直接摸着旁边的勺子拿了起来,“我哪知道。”
“你……”江祖先一时哽住,“你有没有想过后果?”
见江橘白一脸懵懂和无畏,江祖先从包里拿了一张纸出来,他不知给上面洒了一层什么粉,接着他将这张白纸举到了江橘白眼前,“看着它。”
少年看着那张纸。
细腻的白色粉尘从白纸下缘飘扬到桌面,洁白的纸页上方突然冒出了一星黑点,江橘白目光一凝。
很快,这黑点开始延长,往下,往上,往左……接着,纸上又冒出了好几处黑点,它们分工明确,各自给各自圈好了地盘,像是有好几支无形的笔筒在上方游走着。
纸上出现了一张脸,这张脸看着江橘白柔和地微笑着。
江橘白忍不住呼吸一滞。
这纸上出现的分明是自己的模样,但却是徐栾的神态——恶鬼那阴气森森的表情,人类根本做不出来。
江祖先即使已经知道了这是必然的结果,可在亲眼看见时,仍然感到愤怒和惊惧。
“这是你跟那东西,交合的下场,你以为跟它……就跟人一样?你做梦!”
“人不人!鬼不鬼!”从老人胸腔内震出来的声音,差点惊掉了少年手中的勺子。
“砰”的一声,吴青青下了床,她迈着大步,一把夺走了江祖先手里绘了像的白纸,“给我看看。”
她屏着呼吸在看,越看,脸上的血色流失得越干净。
江橘白想用进食掩盖自己的害怕、忧心、愧疚、心虚、慌乱…他不知所措,也食不知味,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往嘴里塞什么。
吴青青的脸上流下两行眼泪下来,“这是什么意思?”
“那东西,不止快长在小白的身体里了,还已经即将附着到小白的灵魂上了。”
“只要他想,他随时都可以替代小白,并且旁人不会察觉到有任何不对的地方,你看这画像,就是照着小白现在的样子所描,这明明是小白的五官和脸型,但你看看,这哪一点给人感觉是小白?”
若说之前的江祖先还在犹豫要不要向徐栾出手,那现在,江祖先就算是豁了自己这条老命出去,也要把徐栾除了。
吴青青拿着那张明明绘着江橘白的脸,却给人感觉是徐栾的纸,又哭了起来。
“怎么办啊?这怎么办?”她心力交瘁,“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儿子,我没做过什么坏事,为什么这些事情都要落在我孩子的头上?”
“哪怕是个人,就算是男孩子我也不会……它不是人的啊!”吴青青张惶无助。
江橘白喝完了一整碗汤,然后接着往嘴里喂空气。
“你身体感觉还好吧?”吴青青绕到了沙发旁边,她攥住少年的肩膀,恨不得将对方重新塞回自己肚子里,外面这个世界对她孩子一点都不好。
“是不是它强迫的你?它欺负你了是不是?我刚刚还怪你,你又怎么能反抗它呢?”
江祖先算比较冷静,他坐到地上,从布包最底层,将无畏子给他的那三张符朝江橘白递了过去。
“冲水,三日一次,九日后的亥时,带他到六爷庙来。”老爷子的语气几乎是在命令着少年,不容置喙,也没有商量的余地。
看着江祖先沉静的目光,耳边是吴青青低低的哭声,窗外雷雨交加,照明灯泛着一股死气沉沉的白。
少年放下勺子,把符纸接到了手里,“我知道了。”
吴青青哭完了,使劲给江橘白舀饭,压得实实的,一边压,一边抹泪,“真没想到他居然是这么个东西?我们对他还不好吗?他的头七三七尾七你都去了,逢年过节也上了香,该办的我们都办到了,但他竟然对你做出这种事情!”
“太恶心了他!他已经没有人性了。”
江橘白戳着那石头一样的饭,“其实……”他脑子里蹦出‘两厢情愿’这4个字,可又觉得牵强附会,他跟徐栾之间算什么两厢情愿?哪来的两厢情愿?
他手里还握着那几张符。
阿爷要杀了徐栾。
那契约……这符就是专门用来对付徐栾的。
江橘白闭了闭眼睛-
半个月后,江橘白出院了,期间,徐栾没有出现过。
江泓丽扶着阳台的门框,她看着楼下拎着大包小包的母子俩,眼神担忧,“但愿小白那孩子身体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才好。”
徐逵躺在沙发上打游戏,他不懂,却也满不在乎,"江橘白那上天下地的体格,伯母你操心他不如操心操心你自己。"
“毕竟是那样聪明的一个孩子……”江泓丽感慨。
“一般吧。”
“肯定比不上我妹。”
江泓丽肚子里是个女儿,所有人都知道了,这本来不该让孕妇和家属知情。
江泓丽叹了口气,“女儿能有什么用?”
“女儿怎么没用了?”徐逵嘁了声,“现在都什么时代了,儿子女儿都一样的。”
“女儿总归要嫁人,徐家的家业难道还能让她带去别人家里当嫁妆?”
“你招个上门女婿呗,生了孩子跟咱自家姓,进咱家的家谱,不就行了。”
江泓丽一直摇头,“那不一样,不一样。”
“你们就是重男轻女,要是不重男轻女,前面那些……”徐逵话说到一半,猛地咽了下去,他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大声嚷着,“上上上,快点快点,这个怪值500个经验值!”
江泓丽的反应没他大,也没见怪,她低头,温柔地注视着自己的肚子,“你说得对,儿子女儿都是我的孩子,徐老师去世了,这个孩子彻彻底底是我的孩子了。”
她声音黏腻缠绵,像融化后牵丝的蜜糖,不让人觉得甜,反倒让人觉得冰冷又腻味。
红日西沉。
江泓丽捧着肚子叫了一声,她接着喊徐逵,徐逵立马就丢了手机过去扶住她,朝外面大声喊:“医生!医生!来人啊!”
被推进产房时,天已经暗下来了,但没彻底漆黑,红日还剩三分之一悬在远处一栋房子的顶部。
“唰啦”一声。
产房浅蓝色的窗帘被满脸汗水的女人一把给撕下来一半,那三分之一的红日霎时被遮挡住,屋内白炽灯使人眩晕。
产房内此时就江泓丽一位产妇,床在产房的正中间,她双腿高高架起,面目被痛到分裂扭曲。
“还没到预产期……”
“不到八个月!”
“宫缩好厉害!宫口开得好快!”
医生护士助产士急迫的交谈声与产妇的惨叫声充斥着整个产房。
汗水很快沾湿了江泓丽脑下的枕头,她双手握住床栏,能暴起的血管全部都暴起了,连肚子上都暴起了一条条青红色的血管,她的肚皮被顶起来,有什么东西在皮下游动。
新鲜的血腥气开始霸占空气,所有人的鼻息。
孩子要生了,不得不生了!
她要出来!她现在就要出来!
江泓丽的惨叫在产科前所未有,她似乎要将嗓子喊破,她像遭受着非人的折磨和痛苦。助产士想要提醒她保存体力,却被她一耳光给扇开。
头顶的灯在闪烁,医院外面狂风大作,女人的惨叫声将雷声都清晰地压倒了。
产房内只为了挽救生命的脚步声似乎在瞬间消失了,风声与雷声也消失了,偏偏,一道轻轻的脚步声出现了。
脸色青白的鬼影被头顶死白的光线照射着,它移动得很快,很快就从走廊,移动到了产妇的床边。
它将手指轻柔地放到了女人布满了血管走向的肚皮上,轻声道:“母亲。”
江泓丽努力在一片汗水当中睁开了眼睛,她忍受着汗水的刺痛,看向身旁。
她的意识在看清头顶上方那张脸时,有瞬间的模糊与昏厥感。
“徐……徐栾?”江泓丽不确定道。
徐栾没有回应她,他慢悠悠看向了江泓丽的肚子。
“是我的妹妹。”
“是……是啊,是你的……啊!!!”江泓丽的惨叫声比之前发出的全部声音都要更惨烈,她大喊着医生,大喊着救命。
头顶那圆盘大的灯照亮了从鬼影眼睛里面滑下来的血痕。
“母亲,我进手术室前,也曾喊过救命。”
“母亲您扶着我,把我往手术室里推,你说,我会变成一个很厉害的人,是您和父亲,一手将我变成了一个怪物。”
他们杀掉的,抛弃掉的,留下的,促成了一个完整的徐栾。
“如你们所愿,我现在无所不能了呢。”徐栾扬起嘴角。
鬼影的手臂在女人惨绝人寰的叫喊中抬了起来,他曲着手肘,低头看着臂弯里嚎啕大哭,浑身都是羊水的女婴。
看着床上肚皮大开的江泓丽,“母亲再见。”
江泓丽胸腹以下,像个成熟后被锤得四分五裂的西瓜。
江橘白此刻正在家安安稳稳的睡觉,他这几天都睡得很好,只要不去想那几张符纸的事情。
他在努力看徐栾那本《罪与罚》在看到拉斯柯尔尼科夫举起斧头对着放高利贷老太太的妹妹的正脸劈下去时,他深吸一口气,将书合上了。
他听着窗外的雨声,脑海中浮现了徐栾的脸。
穿着校服,一身青春盎然,笑容清淡柔和,没有一点鬼祟的影子。脑海里出现的是他从来没见过的徐栾。
江橘白鼻子莫名有点发酸,他将被子蒙过头。
但很快,他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气。
他手指缩了缩,缓缓将被子从头顶掀了下来,在看见许久不见的徐栾时,他心脏有一瞬间的紧缩,接着便是狂跳。
但是这些情绪,在看见徐栾胸前、双手、下颌这几处的鲜血时,如冰封住。
江橘白从床上坐起来,抬起头想要看清徐栾怀里抱着的那个湿淋淋的物体,“什、么”
徐栾看着眼神懵懂的江橘白,弯了弯眼睛,他把自己手里的东西捧着递到了少年的面前,“是我们的孩子,我们有孩子了。”
第69章 甜
那血淋淋的婴孩发出微弱的哭声,一滴接着一滴的血液顺着恶鬼的衣袖、指尖,滴落在少年浅蓝的床单上。
“这是……”江橘白咽了一口唾沫,他觉得自己此刻需要思考的也太多了,他索性什么也不想了,怔然住了。
“一个刚出生的孩子。”
江橘白当然知道这是一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孩子,这脐带还翘着呢!
重点是,这是什么孩子?还是说,是鬼婴?
房间里除了从外传进来的雨声,就是江橘白发出的急促呼吸声。
江橘白往前蹭了一段距离,他跪在床上,伸出手,小心翼翼得碰了碰婴儿的脸。
热的,软的
不是鬼婴。
看着江橘白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模样,“以为是鬼?”
“我不会让除了我以外的任何鬼祟接近你。”
这种时刻,不论徐栾将话说得天花乱坠,也撬不开江橘白的心防。
“母亲那个孩子……”
“江泓丽肚子里的那一个?我记得还没有到预产期,她前段时间提前入产科待产……”
徐栾轻点一下头,“他们应该在几个月前就得知了胎儿性别,猜测…母亲或许吃了一些奇怪的药,胎儿状态不会,注定会早产,而且,这是一个假雄性女婴。”
“假雄性女婴?”江橘白凑得更近了一些,他也不知道这能不能看,做了几秒钟心理建设,才去查看这个孩子的腿间。
“靠!两套!全都有!”江橘白惊异得瞪大眼睛,"他们疯了?"
“不是,你也疯了,你把这个孩子抱到我家,你准备怎么做?”
徐栾拍了两下孩子的脸,“随便吧,你们后院不是有鸡笼狗窝,当个小畜生养,有口饭吃就不错。”
江橘白的心在嗓子眼的位置跳个不停,令他仅仅只是做吞咽的动作都感到困难。
“徐家人不会发现?万一这孩子哭闹个不停,让邻居听到了,难道说是我妈一个晚上就完成了怀孕产子?”
“也可以是你。”
“什么?”
“你生的。”
见徐栾这时候还有心情调戏自己,江橘白抬手就用力推了徐栾一把。
“这是个麻烦。”徐栾说。
“我知道。”江橘白闷闷的,"如果这个孩子还给徐家,结果会怎么样?"
徐栾垂眸,“拥有两套x器官的她,应该会被选择成为一个男生,丢进地下室里养,江泓丽会接着生几个孩子,最后留下最聪明的那一个。”
“他们都一把年纪了,这么能生?”江橘白脑海里冒出了江泓丽那张比同龄人都要更显老态的脸,他一阵恶寒,“而且,徐游已经死了,他们没有徐游协助,手术难以完成,弄几个孩子在手里没有意义。”
徐栾手指轻轻刮着孩子的鼻梁,“种种是邪术,有没有徐游协助都能完成,只不过有科学手段的加入,可以让他们的所作所为具有一定的合理性罢了。”
江橘白还是苦恼得不行,“可是,你就算抱走了这一个,后面呢?他们可以继续生。”
“生不了了。”
“什么意思?”
看着少年眼睛里似乎在晃动着的瞳孔,徐栾将头看向窗外绵延而下的大雨,难得收敛。
“反正是生不了了。”
与此同时的医院产科,那些仿若突然间消失的医护人员又都突然间出现了,一切都恢复正常,井然有序。
第一个跑进产房的助产士拿着两把钳子,盯着床上血淋淋的景象,发出凄厉的尖叫。
江泓丽眼睛瞪得很大,像是没有了生息,她还保持着生产时要用到的姿势,鲜血将她身下的一次性手术垫染红。
而孩子已经不翼而飞,不知所踪。
江泓丽从产房被推到了手术室抢救。
从家中赶来的徐美书,他冷着一张脸,默不作声走到了徐逵面前,二话没说,一耳光挥在了徐逵的脸上。
徐逵立刻就捂住脸,一脸的委屈,“您打我干什么啊?那孩子又不是我抱走的,那早产也不能怪我啊,我把伯母看得好好的,眼睛都没敢移一步!”
“孩子呢?”徐美书的儒雅风度在此时消失得丝毫不剩,他低吼着。
“不知道……”徐逵哭丧着脸,“一早就去调了监控,但监控只有产房外面有,产房里面没有,根本就不知道是谁把孩子抱走了。”
“产房里的医生护士呢?他们也没看见?”徐美书压着怒火在椅子上坐下。
“没有,从那段时间的监控里看,医生护士都在正常出入产房,可不知怎么的,他们都说没有看见有人靠近伯母。”
“没有人靠近?难道是孩子自己下地跑了?”徐美书双手不断在大腿上推来推去,他全身上下的每一块肌肉都在抽搐,但他表情保持得很好,看似已经从暴怒的边缘变得冷静。
徐逵回答不上来。
但他觉得这个可能性其实挺大的。
谁让徐美书总钻研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那刚生下来的孩子满地跑,也没多稀奇。
“说不定是有人趁乱,把孩子抱走了……”徐逵安慰着徐美书。
徐美书挤出了一个牵强的笑容,“你相信吗?”
徐逵信个屁。
那孩子肯定是自己下地跑了。
旁边手术室的门在这时候打开了,医生举着双手跑出来,“有件事情要跟家属说一声,产妇子宫撕裂得很严重,目前的情况只能摘除子宫……”
“摘除子宫!”徐美书和徐逵两人一高一低,同时不可置信也无法接受地出声。
“是的。”
徐美书抬起颤抖的手臂,用手指指着手术室,“人是在你们医院早产的,也是你们把我爱人推进产房的,现在孩子不见了不说,连我爱人的子宫都撕裂了,你们还有没有一点医德?你们把我爱人当什么了?”
医生知道的,跟徐逵知道的差不多。
他们甚至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孩子不见了,而子宫被撕裂……那完全不是普通的裂口,那像是被人用双手活生生撕开的,但这种惨像没有告诉家属的必要。
江泓丽的娘家人也赶来了。
手术室的走廊吵闹成一团,一直到一个护士跑出来,急切道:“李医生,病人大出血了!”
做下决定后,徐美书掌心攥着早已经摘下来的眼镜,任凭岳父岳母一家人在旁指桑骂槐,他岿然不动,满眼阴鸷。
没有子宫,就代表着以后不能生孩子了-
吴青青怀里被揣上一个孩子后,她白眼一翻,差点就晕了过去。
"鬼…鬼……鬼啊——"
江梦华用手指戳着孩子,“不是鬼。”
吴青青冷静下来,眯起眼睛,用眼神质问了江橘白。
江橘白调着电视台,“不是我的。”
江梦华立刻也跟着交底,“也不是我的。”
就连江祖先都小声地跟了一句,“最不可能是我的。”
得知孩子的来处后,江橘白拿着那块已经被他握热了的玉牌,推到了桌子中间,“徐栾给的。”
“抚养费?”江梦华把那块玉摸到了手中,沉甸甸,个头很大,水头还足,“哪要这么多,养你都没花这么多。”
“跟钱不钱的有关系?”吴青青从江梦华手里把玉牌一把夺走,把玉牌和孩子一起塞到了江橘白的怀里。
“赶紧抱走。”
江橘白面无表情,“抱走,她就活不了了。”
“那让我们怎么办?”吴青青卷着围裙在椅子上坐下,一脸的不忿,更多的竟然是恨意,“徐家搞出来徐栾这么个东西,祸害了我儿子,我还要给徐家养孩子,给徐栾养妹妹,他们做梦,这孩子要不送走,我就把她掐死,扔苏马道河里!”女人恶狠狠地放了一箩筐的狠话。
江橘白把孩子放到了桌面,玉牌也跟着一起送出了手。
“那送到孤儿院。”
“镇上哪来的孤儿院?”
“送到山上的道观。”
“这个不错。”江梦华直接朝老爷子看过去。
江祖先直接道:“这孩子不干净,无畏子破规矩那么多,不会收的。”
江橘白追问:“又不是让他收了当弟子,就住那儿,那山上不还有很多猴子?”
江祖先把胡子吹了起来,"这是孩子,不是猴子!"
虽然结果没争出来,但孩子还是由江祖先抱着,从后门偷偷摸摸地离开,送去给了无畏子。
老爷子离开家之前,重重拍了两下少年的肩膀,却一个字都没说。
但江橘白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
他倒进沙发里,盖上毯子。
“下个星期一我回学校上课。”过了良久,他忽然出声道-
江橘白返校的周一,正好是又一次大测验,他直接自然地进入了考场,揭笔开始写试卷。
考试的两天时间里,所有人都自顾不暇,到周三,江橘白的桌前才围满了前来探听的同学。
“我的天呐你竟然没事!你身体是什么做的啊?那可是二甲基汞!二甲基汞!”
“徐文星可真是一点都看不出来啊,他也没当多久的第一啊,让别人拿一次第一也没什么啊,大不了下次考试再拿回来呗。”
“他肯定有精神病。”
“听说徐栾也是他害死的,你说他图什么呀?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那神仙还分等级,他索性把地球给爆掉,一了百了了。”
“我一点都不明白,他很帅,成绩很好,家里有钱,已经很好了。”
“话说,二甲基汞中毒是什么感觉?我在网上查到,说二甲基汞中毒,必死无疑。”
“说不定是徐文星弄的纯度不高。”
“还有可能根本不是二甲基汞,就是普通的水银汞。”
“人的嫉妒心真可怕,幸好我不是第一名,不然徐文星要毒死的就是我了。”
“那学校现在算是安全了吧?”
“江橘白你感觉还好吧?江明明就帮忙送了一趟试卷,就进了医院,他那天上课忽然倒地抽搐我还以为是羊癫疯。”
“徐文星真是太坏了。”
“他爸妈在徐家镇应该待不下去了。”
处于话题中心的少年眉目如落满了皑皑白雪的山棱,他托着腮,一笔一划地在作业本上写着字。
经此一事,他似乎变了许多,说不出这是不是代表了成长,但他被这么多人围着讨论了半天,面上也没像以前一样极为不耐烦。
他表情冷淡,像是听进去了,像是一个字都未曾入耳。
像徐文星,但更像徐栾,可……又好像有着那两人没有的东西。
对,就是少年身上的意气和桀骜不驯,不管怎么冷淡都无法从江橘白身上抹去的东西。
测验成绩出了结果。
江橘白以744的高分毫无悬念的又是年级第一。
令所有人都感到毛骨悚然的是,他们对此居然没有感到惊讶,他们产生了和当初被徐栾恐怖的成绩支配时的相同的感觉,就好像,理应如此。
“恭喜。”徐栾坐在徐文星的位置上,他面朝着教室后面,面朝着江橘白,捏了一下江橘白的脸,“快满分了。”
江橘白任他捏着脸,“我拿不到满分。”
“为什么?”
“作文怎么也也得扣两分。”江橘白摸着试卷,有些走神,“成绩能保持就不错了。”
情绪在变化的时候,人类身上的味道也会逐渐产生变化,就算不细嗅,光是看眼神面色,少年也不擅长掩饰心绪。
他还不具备这一项能力,身边的人更加没有教给他这一项技能。
前前后后,爱他的人太多了,哪怕他是个坏脾气的小狗东西。哪怕都要杀他了,还热泪盈眶地说真心喜欢他。
“你心情不好。”
江橘白说没有。
“我看出来了。”徐栾指了指江橘白的眼睛。
“那是你的事,和我无关。”
“等高考结束,就可以好好休息了,你想出去旅游吗?”徐栾托着下巴,笑盈盈地看着江橘白。
江橘白不停卷着练习本的角,“你又没高考过,你怎么知道高考后就能休息?”
“猜的。”
“我睡会儿,上课不用叫我。”
话是跟徐栾说的,旁边的江小梦听见了,回了句“好的呀”。
江橘白就是觉得烦,他不是想逃避,但他此刻确实没办法做到像以前那样坦荡地直视徐栾。
凡事对错尽在人心,江橘白对自己即将要做的,茫然无措。他不知道是不是对的,他只知道他应该这么做。
徐栾是鬼。
就冲着这一点,他就应该助阿爷和无畏子一臂之力。
徐栾冰凉的指尖沿着少年的鼻尖缓缓向上,滑过挺拔笔直的鼻梁,接着温柔地描了半圈清晰的眉骨。
江橘白的眼皮一直在抖,但眼皮底下的眼珠按捺住一次都没有动,可紧绷的面皮可时不时颤一下的睫毛却骗不了人。
对方现在明显抗拒和自己交流?
为什么?
又在憋什么坏?
在学校里的几天,徐家院子里也发生了一件大事:徐美书向江泓丽提了离婚。
江泓丽还在医院里住着,人昏迷不醒,离婚协议书就送到了她所在的病房,徐美书很大方地给了数百万的补偿,江泓丽在昏迷中途醒来的几分钟时间,抖着手指签下了名字。
徐美书家是徐家镇的大户!富户,他们家有个什么风吹草动,左邻右舍把风一吹,镇上的人就都知道了。更别提还是离婚这种大事,更别提,那两天,有个年轻的漂亮姑娘总是从徐家大门进进出出。
江橘白听班里人说起时,他在用一些废弃的试卷叠纸船。
他一边叠,一边听着江小梦跟几个女生聊徐美书一家聊得热火朝天。
“真的啊?他老婆可还没出院呢。”
“骗你做什么?我妈闺蜜的妹妹就是那妇产科里的护士,还亲眼瞅了两眼那离婚协议书。”
“真没良心,我还以为他跟其他男的不一样,原来都是一样的货色。”
“他们唯一的儿子死了,现在他老婆也生不了,他估计只想要个孩子吧。”
“要个屁,我听说,他家昨天晚上被强盗打结,他被痛打了一顿,现在人在医院里半死不活的,估计是生不了孩子了。”
“啊?这强盗胆儿真肥。”
江橘白沉默不语叠了几只纸船,拆开后重新叠,叠成了千纸鹤。
恶鬼的戾气和人类的戾气,根本不是同一种产物。
徐栾杀了很多人。
江橘白不知道徐栾以后还会不会杀更多的人,也包括杀了自己。
他拿着杯子的手都在抖,他接了大半杯的热水,撕开小卖部买的一包香芋奶茶粉,全倒了进去,倒进去后,他给杯子拧上盖,握着杯身使劲摇晃。
摇匀后,他靠在楼道里,拧开杯盖,香芋甜腻的香气冲击得人眼前发晕。
江橘白飞快从口袋里拿出提前装好的符纸塞进了杯子,它一碰着液体,就融化了。
杯身在瞬间变得烫手,但水温不高,杯子还很厚,远不达烫手的程度。
江橘白看着发白发灰的奶茶。
他的脸变成了纸一样苍白和单薄。
他忍不住低笑一声。
这样的他,跟徐文星又有什么区别?
徐栾甚至爱他-
回到教室,江橘白把杯子放到桌子上。
江小梦伸长了脑袋,“什么味道?好香啊……”
“小卖部买的奶茶粉。”江橘白坐下的同时,从兜里掏出剩下三包,“你想喝自己拿。”
“我喝,但我只要一包。”江小梦拿了一包奶茶粉,拎着水杯美滋滋地跑出了教室。
上课铃响了之后,教室里的学生还稀稀拉拉的。
距离高考仅剩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学校里没再格外要求学生需要达到一个如何如何的复习目标,尤其还是在今年怪事频出的情况下,一切以心态为主,以健康为主,以……要死别死在学校为主。
江橘白心浮气躁地写了两道题,他注意力一直在那杯奶茶上。
他放下笔,手指慢慢爬过去,把杯子攥到了手里。
他拧开盖子之后,低头认真地看着杯子里冒着热气的奶茶。
看了几秒钟,他被甜味儿熏得头晕,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他仰头,将杯子里的奶茶喝了一口。
没有什么奇怪的味道,就是一股奶茶味,江橘白不喜欢奶茶。
符纸会不会失效了?
江橘白好奇地又尝了一大口。
甜。
太甜了。
他甚至都难以咽下去。
因为还有一种很明显的工业的味道。
“什么东西这么好喝?”一只冰凉的手不知从哪里出现的,扶住了少年的脑袋,扭向一边。
徐栾正好吻住江橘白,他接住江橘白的唇,深吻进去,同时也将江橘白嘴里没来得及咽下去的液体给夺走了。
他将江橘白彻彻底底品尝了一遍,才放开江橘白,抵着江橘白的额头,喟叹了一声“甜”。
江橘白直愣愣地看着对方,过了好半天才回过神。
“怎么了?”徐栾用拇指擦掉少年唇角的奶渍,他的笑容有种大仇得报后的宁静与平和,哪怕他浑身都阴森。
“有、有点腻。”江橘白声音抖着回答。
“眼睛怎么红了?”徐栾歪了下头,更加专注地端详着少年。
“太甜了。”江橘白胡乱回答,他心里翻江倒海,表面上伪作平静,他不知道眼前的恶鬼会不会察觉到,但他已经尽了全力。
他杀“人”了。
徐栾凑近了少年,舔了口他还甜腻的唇,直接又重重吻下去,“我怎么觉得不太甜,我再尝尝。”
它把江橘白口中最后一丝甜味儿也搅走了,江橘白的心脏都跟着颤了起来。
少年眼底一片不知为何出现的湿意,他眼珠都润出了一层微红色,像一只被大雨将毛淋得湿哒哒后无助的猫。
江橘白在晚自习的时候,给江祖先发过去短信:
今天用了一张符。
老爷子回复得倒快:干得挺好。
过了几秒钟,老爷子又说:再坚持一阵子你就可以解脱了,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一想到那徐栾对江橘白做了什么事,江祖先就肝胆欲裂,它怎么能……它怎么敢……
江橘白靠在隔间里,他垂着脑袋,无精打采。
徐栾除了上自己以外,对他其实挺照顾的。
那些打他主意的恶鬼,还有越来越耀眼的成绩。
他脑海里的确无数次冒出过杀死徐栾的冲动,但徐栾不是已经死了?
可如果他跟吴青青说,跟江祖先说,“他想上就让他上,管他呢。”
他们会崩溃。
江橘白应该过去自己心里那关,可他过不去。
应该做的事情通常都是不那么愿意做但又不得不做的事情。
躲在隔间里消化情绪的少年还穿着春天的校服,长袖长裤,因为他冷,他的体温在下降,热度在流失。学校里的大部分人都已经换上了夏季。
他抹了把脸。
想,
算了,他以后多给徐栾烧几筐纸,下辈子他还给徐栾当儿子。
第70章 第三张符
学校一派安详,雨停后,高一高二年级的学生组织起来清理操场、跑道上的落叶,还有大礼堂旁一直任其生长的那片没什么水的池塘。
校长说请吃饭,在食堂吃,随便吃多少,大家伙立刻就挽着袖子拎着工具往那池塘里冲。
学生就是好用,一顿饭就能打发。校长和主任穿着铮亮的皮鞋站在池塘边的水泥台子上,对视一眼,不约而同产生了同样的想法。
江橘白在小卖部买了瓶橘子汽水,他插上吸管,路过大礼堂,看见那边热闹,江小梦拖着他,“走走走,我们去看看,去看看。”
本来没什么水的池塘在雨季过后积了水,踩进去呱唧呱唧地响,不过下池塘的都是穿着凉鞋的。
主任还在一旁发表演讲。
“吃得苦中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上人!”
“流血流汗不流泪,这是一种磨砺,这是只读课本学不会的东西,要亲身经验,才知道你将要学会什么道理,这道理,就在你身体里扎了根,这对你们以后的一生都是起作用的!”
“能别说了吗胖子,除个草而已,叭叭的,烦不烦?”
“……”
江橘白蹲在主任边上,他咬着吸管,睨了一眼主任,笑了一声。
主任一甩袖子,“不陪你们了,我走了。”
主任刚走没多久,就有人举着锄头在地里敲了敲,接着女生一句“窝草”,连连后退,撞在一个男生怀里。
“怎么的,投怀送抱啊?”
“不是,这里……有个人头,不对不是人头,是人骨、脑袋。”
“什么啊……”
江小梦伸长了脖子,“挖到什么了?”
“徐茜说她挖到了人头。”
江小梦立刻就站了起来,“挖出来看看。”
那女生却不好意思地朝江橘白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她推了旁边的男生一把,“我不去,你去,我胆小,力气也小。”
“你去年在运动会上丢铅球可不是这样的。”
“滚啦~”
江橘白勾起唇角,他低头往嘴里含了一口汽水,以前他不懂这些,就算是有女生故意一脸娇羞地撞进他怀里,他也能把人拽开推开,嫌别人不长眼睛,明明路那么宽。
但跟徐栾厮混大半年,他对这样的小心思,还是能看明白一些了。
但江橘白心底没什么感觉。
“我靠真的是人头哎!”
“让我看让我看!”
周围锄草的都围了过去,江小梦要不是因为穿着球鞋,早就跑过去加入他们了,她一副恨不得自己扛着锄头下地的架势。
“这里为什么会有人头?真奇怪。”
“有什么奇怪的,听说很多学校都是建在坟场上的啊。”
“哎哟!”
一个女生突然一个趔趄,一屁股坐在了湿地里,她尖叫起来,“谁绊我?!”
“谁绊你了?”她旁边的男生把她抓了起来,眼睛却看见了她脚下正踩着一根翘起来的大棒骨。
“我去……”男生立刻没了怜香惜玉的心情,推开女生,举起锄头就是一顿狂挖。
大棒骨被他挖了出来,可地下却还有,他拔了几株草根,蹲下来,双手利索地刨开了面前的一片地,他怔怔地看着眼前的景象,狠狠地咽下了一口唾沫。
江橘白咬着吸管,这下都不用那群学弟学妹大声通报了,他视力好,将那一片的白骨森森看得一清二楚。
“我们这是挖到坟了吗?”
“但是这个埋这么浅,建学校之前不可能没发现,而且还这么完整……还…新鲜,你们不觉得这骨头新鲜吗?”
“这儿还有衣服碎片,还能看出是红色……”
“不是,谁又杀人了啊?怎么还没完没了了?!”
众人脸上皆是一片惧色,但细看,更多的是兴奋。
“再挖一挖。”
“快快快,别让主任发现了。”
肉眼可见的,众人的速度比之前听见学校请吃饭的速度还要快,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在刨什么价值万金的稀世珍宝。
他们脚下本来还算平整的池塘,被齐心协力挖出了一个大坑。
他们蹲下来,把锄头铲子都丢到一边,把刚刚挖出来的骨头凭着生物书给的印象慢慢拼凑,虽然明显缺了东西,但大体已经有了人形。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四个人?”
“这里有四座坟!”
“这里以前是坟场?”有人发出了关键的一问。
“不……不是啊,我听我奶奶说过,这里以前是晒稻谷的场子”
“那稻谷场以前干嘛的?”
“稻谷场都是好几十年前的事情了,这里还有衣服呢,至多不超过十年,还都是女的,看骨盆也知道。”
有人说着,往那坑里丢了条沾满黑色淤泥的红裙子过去,如果不细看,裙子像一团黑泥巴。
江橘白缓缓站了起来。
寻找女儿的母亲,红裙子,四个,大礼堂旁边……
这是徐梅她们母亲要找的东西-
徐陈亮和徐小敏又来了学校,徐陈亮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了。
“怎么就你们学校怪事多?”
主任和校长也脑袋泛疼,因为已经有不少家长已经打算将自己家学生往市里转了。
以前转学的家长都说是因为市里的教学资源更好,现在好几个家长都说是因为他们学校不安全。
天知道呢,他们已经给学校各个角落都撞上了监控,包括教室。只差在厕所也装监控了。
四具骨头,包括那完全看不出款式的裙子,也被一齐拉走了。
结果三天后出了,是那女鬼在找的人。
"什么女鬼?还说还说!"徐陈亮举着字典往几个下属头上丢,“那几个孩子不是已经被拉回去埋了?怎么又出现在了学校?”
“谁知道呢。”
“学校最近才装了监控,这明显已经埋了有些日子了,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几个孩子是被屋顶砸死的没错,后来……后来不是传那条路闹鬼,一个女鬼,在找她女儿,有人撞到过她,她就是这几个孩子的母亲……”
“你还说!”
验出了结果,几具骨架被送回到了那女鬼一直盘桓不去的地方,派出所还派人给重新堆了座坟,做了块木碑竖在坟头。她们的亲人,除了母亲,其他人都已经搬家了。
江橘白趁周日放假,从家里回学校的路上,拐弯去了一趟那女鬼的盘踞点。
夕阳悬在山头。
山林深处,一道白影缓缓接近了江橘白,“你找到我的女儿了?”
江橘白引着女鬼到了那座新坟前,土都还是湿的。
“死了?”
“我想起来,是死了的。”
在女鬼的絮絮叨叨声中,江橘白大概知道了这几个女生去世以后为什么又被埋回了学校。
她们的确是徐游的孩子没有错,在学校去世后,直接从医院拉进了徐游的家中,遗体助徐游继续做他的实验,为了方便,一个阶段的实验结束后,徐游便直接将他们的遗体埋在了学校的池塘里。
如果徐游还在,肯定会阻止校方清理这座池塘。
徐游是个没有感情的动物,但x欲是组成动物的一部分。
那女鬼说,她当时怀有的本来只有一个,是徐游往她身体里安放了其余三个受精卵,不过她说她是自愿的,别说三个,三十个也可以。
只不过作为母亲,在她的心里,只有最开始的那一个,是她的女儿。
她一直在找的,也是那一个,是徐梅。
“看在你帮我找到了她的份上,我给你一个忠告。”女鬼转过脸来,笑得阴沉。
江橘白:“什么忠告?”
女鬼的手指伸向了江橘白的脸。
她本意应该是摸江橘白的脸,但不知为何,半途猛地一顿,选择不直接触碰,而是隔了一小段距离。
“你的脸……”她手指沿着少年的脸型画了一圈,“你被恶鬼缠上了,它会要你的性命。”
“……”
“你看看你,你都快跟我们一样了。”她捂嘴笑了起来,在看见江橘白不慌不忙之后,她笑容消失,“你不信就算了。”
江橘白转身离开。
“喂!”
“真要死了,记得来婶婶这里,婶婶生前是剪头发的,我给你免费剪头!”
江橘白照旧把符纸往奶茶里泡。
“最后一口,我喝不完了。”
徐栾看着江橘白嫌弃万分的表情,视线慢慢转移到了他水杯上面。
“其实我也不喜欢甜的。”
江橘白正想说话,水杯已经到了徐栾的手里,徐栾仰头就帮江橘白把最后一口奶茶给喝了。
江橘白听见了咽下去的声音。
徐栾舔了下唇角,“我想你亲我,你还没有主动亲过我。”
现在是已经下了晚自习的时间,教室里加上江橘白,只有五个人,另外四个都距离江橘白很远,刷题刷得很认真。
江橘白看着徐栾,对方明显对自己正在对他做的事情一无所知。
徐栾还沉浸在一切都已经了结了,他跟眼前少年的热恋当中。
看出江橘白表情复杂纠结,脸白了又红,他手掌贴到了江橘白的后脑勺,将人带到近前。
“你每次明明不愿意又努力说服自己的样子,特别可爱,你知不知道?”
徐栾在江橘白被挑逗得恼怒的眼神下,偏头吻住他。
恶鬼的唇舌都是凉的,像碰上了一块冰。
江橘白忍不住往后瑟缩,又被搂着脖子往前,他整个人都被罩进了徐栾的怀里。
徐栾一点点的侵入少年的唇齿,舌尖舔到了少年的舌尖,它跟它的主人一样,往旁边躲,往后缩,徐栾轻轻勾住它,将它轻轻吮吸着。
"……"江橘白喉间发出嘤咛声,他推了徐栾一把,徐栾直接将他压在了窗台上。轻吻骤然从细雨绵绵变成了疾风暴雨。
徐栾的吻从江橘白的唇一路游走到了江橘白的喉颈,待江橘白受不了这种耳鬓厮磨温水慢煮之时,他的手指才轻轻握住少年的。
江橘白的背忍不住弓了起来,身体微微发着抖,耳朵红透了,像刚从火红的落日上裁下来的。
他的落进了徐栾的手里,像掌控了他整个人一样掌控着它。
在恶鬼的手中,再硬也硬不到哪里去,但是足够烫,江橘白自己都能感受到它的温度。
徐栾玩够了,但没有要结束的意思,也没有放它出来的意思。
他弯下腰,将它吞入口中。
江橘白倒吸一口凉气,手指立刻在徐栾的肩上攥紧。
过了数分钟,江橘白猛地站起来,他抓起水杯和手机,近乎狼狈地从教室逃窜了出去。
但他木着脸冷冰冰的样子,让班里另外四个人吓了一跳。
“谁招惹他了?”
“一个人坐那后面,还能生气?”
“估计是做题做生气了吧。”-
最后一张符,江祖先每日都提醒江橘白,别忘了,别前功尽弃。
江橘白的心跳,从早上开始就很快。
他兜里揣着最后一张要喂给徐栾的符,前面两张符已经用掉了,徐栾没有察觉到,同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
江橘白都怀疑那符是不是江祖先自己画的,是不是没有用处?
有用最好。
但是没用,他为什么心底一松?
江橘白都快将那张符纸在手里攥化了。
他的走神,在陈芳国把他叫到办公室的时候结束。
“你这两天状态不太好啊。”陈芳国喝着茶。
“是不是因为天气太热了?”过了五月,全国都开始升温,徐家镇自然也不例外。
“还好。”
陈芳国倾身拍了几下江橘白的肩头,“再坚持坚持,还有不到一个月,依你的成绩,你基本可以随便挑大学了,现在有没有什么想法啊?”
“首都吧。”江橘白迟疑着说。
“好志向,好地方。”
江橘白从小到大,除了看病和购物,没出过这个市,平时最多在镇上逛逛,他不知道首都是什么样子的,只知道国内最好的大学是在首都。
首都离江家村也挺远的,村里有人去过,又回来了,说挣不到钱。
他要是去,就不回来了,鬼太多了这里。
“那个。”
什么那个?
江橘白好奇地四处看,球场上一个唇红齿白但阳光健气的男生朝他跑了过来,他抱着篮球满头大汗,笑得有些憨气。
“我叫向生,也是高三的,高三2班,我认识你很久了。”向生伸了手,看见自己手掌上全是灰,又尴尬地把手缩了回去。
“我不打篮球。”江橘白语气不冷不热,他不认识眼前这男的。
“不不不,不是打篮球,我是想问,”向生咽了咽口水,“你准备去哪所大学?”
江橘白蹙眉,“你上次测验多少分?”
“621。”向生笑起来。
“那你问我去哪所大学?”
向生的笑登时就僵在了脸上,“一个城市,也可以的。”
江橘白这才明白了对方正在向自己表达什么,他冷淡的表情变得局促起来。
他能敏感察觉到女生的情感已经很不容易了,怎么男的也……他到底哪里吸引男的了?
少年什么也没说,扭头就跑。
向生看懂了江橘白的意思,叹了口气,沮丧地转身,然而,下一秒,他就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篮球直接一记砸在了脑门上,他眼前当即天旋地转,倒在了地上-
“哎,你们听说没有,2班有个男的,下午打篮球被扔到了,送医院去了。”
“这也能去医院?”
“脑震荡,中度的。”
“牛。”
江橘白晚自习的时候,听见江小梦和闺蜜隔着一条走道在聊天。
“长得好帅的呢。”
“好心疼啊。”
江橘白听得好玩,“长得丑你就不心疼了?”
“不会,”江小梦正义凛然,“我甚至都不会问。”
“但是向生真的长得挺帅的,他跟以前的你是一个类型,你现在没那么爱笑了,比以前更酷了。”
“向生?”
“对啊,向生,好多女生喜欢他,他特别会打篮球。”
江橘白回了头,看向窗外,表情从闲聊的漫不经心变得冷了下来。
他心脏使劲的紧缩,又有什么东西在里边同时使劲往外撑,他心脏被攥得发疼,同时也被涨得发疼。
他在桌子上趴了下来,不知道出于什么,因为什么,眼泪从眼眶里涌了出来。
徐栾是恶鬼,所以会审视自己身边的一切生物,他并不吝啬于对那些生物出手。
即使只是说了几句话。
江橘白在为他分辨的同时,更多的是无力,他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改变徐栾,他们本来就不是一类。
杀了徐栾,成为了一件无比正确的的事情。
但他不想杀它。
他希望徐栾可以是个好鬼,是无辜,是被害者,是迫不得已。
但徐栾一次次向少年证明。
它是鬼,不是人。
下了晚自习之后,教室里空无一人,江橘白从洗手间回来,看见徐栾坐在江小梦的位置,拿着笔,低头在给他批着题。
少年抬手,直接把掌心里一团纸喂进了嘴里。
符纸碰到唾液,瞬间融化了。
徐栾听见脚步声,他抬起头,还没张口说话,江橘白就按住他的肩膀,弯下腰,朝他亲了下去。
徐栾怔了一秒钟,他手中的笔“咔”的一生被他掰断了。
但他却推开了江橘白,勾唇笑,“怎么了?”
江橘白抿了下唇,一言不发地看着徐栾。
“行吧行吧。”徐栾扶住江橘白的背,吻上去,他张开口,由浅吻转为深吻。
他几乎将少年口中的津液舔舐尽,然后像惩罚一样掐住江橘白的腰,吻变得重得毫不留情,没有一点温柔可言。
江橘白穿着校服,徐栾甚至低下头,在江橘白胸前咬了一口。
少年疼得叫了一声。
却被徐栾捂住嘴,徐栾居高临下看着少年的泪眼,淡淡道:“宝贝,这样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