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0章 烟花
进蓬莱岛要乘船, 天气不太好,下小雨,起了风,季云琅站在船头, 鲜红衣摆被吹得向后乱飘。
他向远方看, 蓬莱峰顶就隐在云雾之后。
这是江昼以前住过的地方, 不愧是世外仙岛,跟仙洲的其他地方很不一样。
船刚一入水,季云琅就感知到了强烈的、越来越近的锁灵链的气息,江昼的确在蓬莱岛上。
季云琅连着想了他好几天, 现在整个人已经麻木,连讨厌他的力气都没有了。
随便吧, 江昼爱怎么样都行,碰不到算了, 就当出门溜孩子。
琥生趴在船尾,左肩小猫右肩小蛇,惊奇地伸出手来摸下面的水,感叹道:“好清!好凉!好干净!真是一大片好水啊!”
他趴着玩水, 小猫小蛇在他背上决斗。
小蛇身上依然穿着那件由小猫屁股毛织成的毛毛外衣, 趾高气昂地摇摆着身躯挑衅小猫, 小猫凶狠地盯着它,前躯伏低, 露出尖牙尖爪, 摆出作战姿态,“喵”一声就扑上去跟它缠打到一起。
琥生在水里摸了半天, 摸出条小鱼上来,他趴着左右扭了扭身体, 把缠在一起的小猫小蛇晃下来,把小鱼递到小猫嘴边,“炭炭,给你吃。”
炭炭亲了亲他的手,“喵喵”两声表示感谢,张嘴正要叼住小鱼,骨蛇就猛然冲过来,张开并不是很大的血盆大口,猫口夺鱼,把小鱼连吞带咽吃到了自己肚子里。
小鱼在它透明的肚子里游泳。
“喵——!”
炭炭一爪拍到它脑袋上把它拍懵,接着不等它反应,左右交替出拳,上下左右来回转着圈儿扇它,扇得骨蛇最后受不了,“哇”一声吐了,小鱼被它喷出来,蹦蹦跳跳飞跃而起,“噗通”一声落了水。
琥生见小蛇被打成这样,心疼地把它托起来,瞪了眼炭炭,“坏小猫!你太过分了!”
“……”
炭炭多次欲喵又止,最后还是决定算了,委屈地低下头,背过身,一只小猫坐着,不理他们。
琥生带着晕乎乎的小蛇去船头找季云琅,抱怨道:“炭炭真的好凶,这一路上天天揍小蛇,你看它被打的,都不活泼了!”
季云琅拎起小蛇来看,又递回给他,“没事。”
想到什么,他怕拍琥生脑袋,“你自己都小小年纪,就别随便给人家小猫取名字,叫什么炭炭,太蠢了。”
“这不是我取的,”琥生指指气鼓鼓坐在船尾的小猫,“它好厉害,它会用尾巴写字,这个名字是它自己给自己取的。”
被夸了,炭炭眼珠一亮,回了下头,又迅速扭回去,依然气鼓鼓。
它是只有脾气的小猫,季云琅亲自过来戳它它都不理,直到季云琅按着琥生跟小蛇给它道了歉,它才勉为其难转过身来,一跃跳上季云琅肩头。
上了岛,季云琅拦住兴奋的琥生,提着他领子把他抓在身边,“别乱跑,跑丢了不找你。”
“哎呀,我不乱跑!”琥生指指前面一个有些热闹的集市,抱着他胳膊把他往那边拽,“过去看看嘛!”
蓬莱岛上的习俗、文化跟外面差不太多,毕竟都在仙洲,只是地理位置偏了点,才显得这座岛超然世外。
岛上的也都是凡人,出门上街不是柴米油盐就是吃喝玩乐,不带多少仙气。
小雨连绵,一直下到现在,地面很湿,琥生走着打滑,想牵住季云琅,但是他低头看自己湿乎乎的手,刚才他沿路拽了几片被雨洗过的树叶给小蛇玩,把半截袖子和手都弄脏了。
季云琅一直拿灵气罩着给他挡雨,就是因为不想看他淋湿了脏兮兮的模样,他这样不敢去牵季云琅,只能小心翼翼走,不让自己打滑。
集市上来往行人都撑着伞,琥生低头看路,一不小心就跟人撞上了。
他脚底本来就滑,重心不稳,这么一撞直接往后栽,季云琅及时出手托住他的背,与此同时,跟他相撞那人也伸出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是个姑娘,穿着浅青色曳地裙,撑一把淡黄的伞,伞沿很低,挡着上半张脸。
见撞到的是个小孩,她微微把伞抬起,露出眼来,抱歉道:“你没事吧?”
“没、没事。”
琥生站稳,刚才慌忙之下拽住了季云琅的袖子,给他留下了一个湿乎乎的手印,心里正慌,注意不到别的。
季云琅也没看这是谁,低头扯了扯自己袖子,的确不太高兴,朝琥生脑袋上拍了一下。
然后就听到一句惊诧的:“是你?”
“……”
季云琅有时候很烦自己这双紫眼睛,一些几面之缘的、无关紧要的人他都不记得也认不出,对方却总记得他,走到哪里都是:
对方:是你?
季云琅:你是?
他抬头去看,正要习惯性问出来。
却在看到那张脸时微微一顿,“是你?”
其实这位对季云琅来说也是无关紧要,但是他偏偏就记住了。
谁让她是江昼成亲那天的新娘。
当年,季云琅从她刚进清霄门筹备婚礼开始,就不声不响躲在无数个阴暗的角落里窥探过她。
他把这张脸记到了脑子里,心想,跟云晏长得真像,江昼不能光明正大跟云晏在一起,就要找一个跟他长得像的人?
他心里酸,做事也酸,拦下给她送饭的弟子,在每个菜里都添了大半瓶醋,然后亲自送过去,要看她被酸到的狼狈模样。
没办法,他总不能一个人酸,这个人都要得到江昼了,陪他酸一会儿怎么了?
没想到的是,这人跟他道完谢之后就拿起筷子开始吃,面不改色一口没剩全吃光,然后放下筷子擦擦嘴,见他还站在旁边看,就又跟他道了一次谢。
“……”
季云琅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人。
第二天,他亲自下厨,炒出爆辣巨辣超级辣的一餐送去,她仍面不改色吃完,跟他道谢。
第三天……
第四天……
酸甜苦辣咸,没有一个能触动到她,这个人的嘴和胃是油盐不进,铜墙铁壁。
季云琅失落过,绝望过,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想过,这么强的人,为什么,看得上江昼。
她去找个更合适的,把江昼让给他不好吗?
然后他就出手夺下她手中汤匙,端起那碗苦汤凑到鼻前闻,刚端起来就有一股扑面的苦气,正常人根本不会喝。
这是因为他后来做饭做疯魔了,连气味也不加掩饰就给她端了上来,反正她什么都吃!
他皱起眉,问:“你没有味觉?”
她擦擦嘴,起身再次跟他道了谢,“苦苦的,很好吃。”
“……”
“那昨天……”
“咸咸的,也很好吃。”
季云琅彻底败下阵来。
云家的女人,恐怖如斯。
以前她什么都吃,却非常瘦弱,脸色也发白,一看就不健康,她在清霄门待的那几天,季云琅给她做过好几顿饭,甚至后面都不作弄她了,也没见她变得有精神一点。
现在街上再见,她整个人都明媚起来了,走路很稳,面色也红润不少。
季云琅问:“你这几年,吃得不错?”
云姝微微笑,走近一步,倾过伞来给他身边的琥生挡雨,说:“我还是怀念你做的那些,离开清霄门后,我再也没吃到过那么令人惊艳的饭菜。”
季云琅勾唇,“你再跟他成一次亲,我还给你做。”
云姝垂眸想了想,问:“当真?”
季云琅:“……?”-
酒楼里,琥生带着小猫小蛇单坐一桌,睁大眼瞪着邻桌的俩人。
又来!又一个漂亮姐姐,大哥一不在,他就出门乱勾搭人!
他把小猫放到桌上,“炭炭,去,咬他们!”
炭炭不去,端端正正坐在桌子边,舔自己的毛毛。
他又把小蛇放到桌子上,“去!咬他们!”
骨蛇也不去,弯曲起身体,舔自己身上的毛毛。
炭炭看它竟然敢舔自己的毛,一爪挥上去把它拍在桌子上,小蛇一尾巴反击回来扇它脸上,猫蛇大战一触即发。
小二过来戳戳琥生,“这位小孩儿客人,我们店里宠物也算人头的哦,您这桌是三个人,我们收您三份座位费,没问题吧?”
琥生皱起眉,“宠物又不入座,为什么算人头?”
“这是规定……”
话没说完,缠打在一起的小猫小蛇就一起回头看他,身躯小小,眼神凶凶,仿佛在无声警告他,你再横,我们可是会把你吃掉的哦。
小二心头一跳,擦了擦汗,转身就去找掌柜,嘀嘀咕咕商量了什么,掌柜亲自走过来,和善笑道:“这位小孩儿客人,你这两只宠物看起来太凶了,要是不小心打起来,砸坏了我们店的东西,那就不好了。所以我们除了座位费外,再额外收您一份押金,没问题吧?”
“……”
琥生哪应付得了这种场合,低下头,抱起小猫拎起小蛇就往邻桌走,然后在位子上挤挤挤,跟季云琅坐到了一起。
这桌已经上完菜了,云姝大快朵颐,琥生大快朵颐,小猫小蛇大快朵颐,只有季云琅兴致缺缺,一筷子不动。
“你看见了吗?”云姝吃腻了面前这些,跟对面的琥生换,挪盘子的间隙指指天上,问季云琅。
季云琅抬头看,屋顶,大酒楼,挺高,挺气派。
“她是让你看天上。”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脑袋突然被摸了一下,那个让季云琅找了很久、讨厌了很久,也思念了很久的人就这么若无其事地坐到了他旁边。
蓝袍仙人俊雅出尘,从脸到气质,跟这座岛、这条街、这个楼里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同,季云琅刚上岛就被锁灵链的气息冲昏了,只觉得哪哪儿都是江昼的影子,却又没一个人是他。
都是凡人,都没有江昼身上那股独特的、临风而立时令人一眼心荡神驰的仙气。
江昼这个人,没别的好,就是会装。
琥生放下筷子如临大敌。
小猫小蛇以及云姝都没什么反应,自顾自的吃吃吃。
季云琅静坐不动,江昼跟他坐到一处,手臂挨着他。
季云琅面无表情,一个眼神也没分给他,抓着椅子往旁边挪。
江昼:“……”
“天上有什么?”季云琅问云姝。
“天上,有家主啊。”云姝疑惑他为什么不问自己师尊,她看向江昼,江昼也没有要张嘴的意思。
于是她清清嗓子,补充道:“江仙师被徒弟掳走的这五年里忍辱负重,一边受辱,一边不忘跟五大派通信,终于历尽千辛万苦逃离了徒弟魔爪,回到云家。他亲身体验过,深知八方域人的残暴狠毒,因此不惜赌上整个云家清名,也要把家主的残尸公之于众,让所有人都知道,他那个杀人欺师的逆徒有多残忍。”
“……”
季云琅原本已经坐远了,听完这话,他阴下脸,仗着腿长,一脚踢上江昼的椅子。
江昼猛晃,险些摔下去。
季云琅又踹了第二脚,江昼起身,抓住了他的手。
然后如愿以偿挨了第三脚,踢在腿上,踹脏了衣服。
季云琅还不理他,侧过身背对着他。
云姝说完刚才那番话就闭嘴了,还是江昼用眼神暗示她好多遍,她才恍然大悟,补充道:“哦,还有。”
江昼满意。
云姝说:“江仙师怀念故友,不愿意负其所托,回到云家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完成当年没有完成的婚礼。”
“和我,”云姝指指自己,“不日成婚。”
季云琅起身就走。
江昼看向云姝:“你……”
云姝无辜,“我还没说完,他自己走的。江仙师,你追不追?”
她话音未落,桌前人已没了影。
琥生疑惑地眨眨眼,看不懂,想不通,埋头,接着吃。
季云琅一个人在街上走,江昼追上他,叫他,“云琅。”
季云琅快走,江昼也快走,想牵他的手。
刚碰上季云琅就甩开他,“离我远点。”
江昼不,离他更近了,问:“你不是来找我?”
“谁找你了?我溜孩子。”季云琅冷笑,“你爱去哪去哪,与我何干?你这么讨厌我,那你早说,我第一年就把你杀了,不折辱你,不让你一忍就是五年,不让你这么痛苦。”
他气不过,他想骂江昼,还想动手,他讨厌江昼这副若无其事出现又自然而然跟他亲近的模样,好像这么多天只有他一个人难受,江昼根本毫不在意。
江昼把他当什么了?他又不是非要喜欢江昼。
恨死江昼了。
他边走边要骂,不认路,也不看路,眼看迎面走来一队人,江昼抓住他的手一闪身,躲进了旁边一个狭窄的小巷子里。
江昼把他推到墙上抱住他,往下按他的脑袋,轻声说:“别动。”
那队人路过小巷外,看到了里面亲热的身影,为首那个拿兵器敲敲墙,低声训斥:“这种事不能回家做?没见老天都在悼怀云家主?咱们整座岛现在连大声笑都没人敢,你们这样,让江仙师撞见了,吃不了兜着走!”
江仙师不出声,季云琅把他往怀里带了带,不抬头,说:“知道了。你们别看着,害羞。”
那人重重叹了口气,带队离开,“记得快回家!”
人一走,季云琅就松了手,寒着脸推开他,“躲什么?”
江昼不说话,他不让牵手,就牵着他衣袖往外走,这下季云琅没再甩开他,跟着他出了街,往人烟稀少的地方七拐八拐,到了一处山脚。
江昼指指山。
季云琅问:“你带我爬山?”
江昼摇头,拽着他袖子把他拉近,揽住他的腰,一跃上了山顶。
刚一落地,季云琅就推开他。
他现在对江昼的每个动作都警惕万分,再也不会因为被抱一下、亲一下、送了几朵小花就心软,江昼惯会伪装,越是这样,心里越憋着坏招,季云琅已经看透了他,随时准备拿出绳子来绑他。
江昼指向远处蓬莱峰顶,示意他看上方悬浮的那口琉璃棺。
季云琅瞥了一眼,没什么反应。
他踢开脚边几块石头,往另一边走,不跟江昼站在一起。
午后时分,天气放晴,江昼站在山崖边晒太阳,季云琅靠在不远处的树前逗弄跳到肩头的小鸟,两人一人一边,谁都看得见对方,谁也不说话。
季云琅拿出吃的来喂小鸟,小鸟啄啄啄,突然偏过头,精准咬上他手腕那个银链的开口处,叼起来就飞。
季云琅正要出手把它抓回来,就见小鸟以一种快到不正常的速度飞向江昼,落到了他掌心,然后因为飞得太快,站立不稳,晕晕乎乎被江昼放到了地上,一看就是被人操纵着干这种抢劫的勾当。
江昼拿着链子,装出一副“你看看你好心喂坏鸟,链子被抢了吧,不过没关系幸好有师尊在”的样子向他走来。
季云琅连笑他都觉得多余,站在原地不动,任江昼抓起他的手,把链子给他系回来,然后顺势牵住不放。
季云琅问:“你什么意思?”
这是个无聊的下午,他已经跟江昼在这里不声不响待了两个时辰。
江昼要去自己乾坤袋里拿东西,用他仅剩的那点三分小灵光,唤出了一个虚空透明的小袋子。
通常情况下,有灵气加持,从乾坤袋里拿出的东西都可以顺手让它悬在半空,等全都拿完了,再统一收起来。
可是江昼只有可怜的、虚弱的三分灵力,江昼能怎么办呢,他只能试着往半空浮,然后看着它们直直往下坠,接着捡起来再尝试,看起来就是一个灵力低微、锲而不舍的笨蛋修士。
次数多了,季云琅冷哼,指尖灵光一挑,替他浮了起来。
装可怜给谁看,三分灵怎么了?三分灵也能让你跑这么远,何况你江仙师的三分灵,浮不起几个小物件?
有季云琅帮忙,江昼翻找东西的速度快了很多,季云琅并不感兴趣,他只是待得无聊,偶尔往那边瞅一眼,想看江昼到底能拿出点什么东西来,无非就是两个大类,用来欺骗讨好他的小花,或者拿来扎他心口的刀子。
当然,季云琅并不感兴趣。
无论江昼做什么,他都不会再……
“你!”
看清江昼拿出的东西时,他猛然跳远。
江昼翻遍乾坤袋,终于抱出了一个比人头还大的漆黑无比的灵器大炸弹。
这个大小,近距离引爆,两人必死无疑。
季云琅难以置信,眸光剧烈颤动,“……你就这么恨我?”
江昼摇头,抱着炸弹朝他走近一步,“喜欢你。”
“……”
季云琅身后就是悬崖,前有狼后有虎,江昼这是要把他逼到绝路。
他本来都强迫着自己对江昼没感觉了,这么一弄,又气红了眼。
“你喜欢我,是想让我死,还是带我一起死?”
“不是,”江昼把炸弹递过去,“帮我抱一下。”
得把翻出来的那堆东西收回去,他一个人只有两只手,总不能一边抱着炸弹一边收拾。
季云琅垂在身侧的手攥得紧了紧,江昼连装都不愿意装了,以前还要亲一下抱一下来迷惑他,暗地里才扎刀子,现在什么也不做就直接把炸弹给他,江昼想干什么?不费吹灰之力解决掉他?
“我不抱。”季云琅偏过头。
就该把江昼五花大绑捆起来,让他再也动不了这样的坏心思。
“……”
没想到这么简单的要求都被拒绝,江昼拿着炸弹沉默了一会儿,自己转过身,单手抱着大炸弹,空出另一只手去收拾。
等他慢吞吞收拾完,太阳也已经落了一半的山。
江昼看看天,还要再等一会儿。
他找了块干净的大石头坐下,把炸弹放到自己腿上,拍了拍旁边的位置,示意季云琅过来。
季云琅心中冷笑,江昼又要来了,一会儿就会摸他的手,蹭他的腿,然后凑过来要跟他亲,紧接着趁他不备把炸弹塞进他怀里引爆,自己立刻闪身飞远。
不入流的小花招。
他面色冷淡坐过去,不出声,也不理江昼,看他一眼都不乐意。
江昼待得无聊,总不能干坐着等天黑,所以他瞅了季云琅两眼,估摸了一下他现在的心情,挪挪屁股坐得近了点,摸上了他的手。
然后听到了季云琅发出的一声极尽嘲讽的笑。
江昼动作停了一下,没懂,继续按自己的节奏来,把他的手握进掌心,跟徒弟腿挨着腿,亲亲热热坐到了一处。
太阳落了山,江昼觉得天黑得差不多了,要起身,季云琅却抓紧他的手没让他起来。
他偏头去看,季云琅低头垂着眼,看起来很不高兴。
江昼正要问他,就听他先开口。
“为什么不亲我?”
江昼一愣,陷入思考。
季云琅从见面起就一直对他爱答不理,还变懒了,连帮忙拿个东西都不愿意,这些江昼都能理解,毕竟他还没有用上那些维系感情的小手段,没带季云琅回家,没来得及哄他。
虽然江昼一直很相信自己,但是也不至于刚碰面牵了两下小手就能把徒弟哄住了。
这荒郊野岭黑漆漆一片,又不是什么适合亲吻的氛围,他到底做了什么,能让季云琅主动提出想亲?
难道他真的在这方面天赋异禀?
季云琅见江昼陷入沉思,了然勾起唇,看吧,开始筹谋了,开始犹豫了,要不了多久,他就会……
江昼怀里抱着大炸弹,微微倾身,在他嘴角亲了一下,然后站起来,飞身掠向了远处的蓬莱峰顶。
他走得突然,季云琅一惊,下意识伸出手,却抓了空,眼睁睁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前方一片黑暗中。
天边忽然一声巨响,只刹那,巨大的烟花绽放在了整个蓬莱岛上空,照亮了峰顶灵气中漂浮着的稀碎的血肉和琉璃碎片。
江昼拍拍手,飞跃回徒弟所在的那个山头。
他第二次炸了云晏的尸体,也不能说第二次,那里面躺着的就不是云晏。
前几日,他布置好要跟徒弟一起住的宅子,紧接着去蓬莱峰顶,潜入了云家。
好巧不巧,让他见到了那位正跟一众云家人缅怀故友的“江仙师”。
他身上那张皮实在太好了,找不出丝毫破绽,再加上云家其他人本来也跟江昼不熟,很多人更是见都没见过他,看这个江仙师俊雅出尘、举止端方,跟传闻中一模一样,便纷纷凑了上来。
云家群龙无首,乱了很久,正需要这样一个有资历、有名气的人来领导,恢复蓬莱岛跟仙洲五大派的来往,让他们蹭到更多仙门的好处。
唯一站在远处不上前的就是云姝。
这位云姑娘没有凑上去巴结江仙师,落了单,自然也就成了江昼为打探消息,抓到一边拔刀吓唬的对象。
只不过刀刚拔出来他就又插回去了,云姝这张脸,成亲那年又瘦又白,脱了相,所以江昼没注意到什么,现在她胖了点,健康起来了,江昼才看出来,她和云征月,长得有五六分相似。
云姝不认识他这张脸,却记得他这把刀,捂嘴惊呼一声,“江……”她适时住嘴,左右看了看,找到一间角落里的隐蔽空房,把江昼带了进去。
“江仙师,你回来了?”可能是身体好了,云姝活泼了很多,搬来椅子让他坐下,打开门往外看,确保没人靠近,走到桌边,放低声音问,“你回来,是不是要把那个冒牌货赶走?”
江昼不解,“你怎么知道,他是冒牌货?”
“因为他回云家的第一天,就把我约到后花园,说想完成兄长的遗愿,跟我成婚。”
云姝有些嫌弃地皱起眉,“他还专门跟我强调,这五年他虽然被逆徒囚禁折辱,但什么也没发生过,他还是……还是第一回,让我放心接受他。可我知道,江仙师你根本不是第一回,而且你是喜欢男人的,你……”
江昼:“……够了。”
“那件事,”江昼说,“你可以忘了。”
新婚夜那天,天快亮时,云晏彻底咽了气,江昼也刚跟徒弟闹腾完,抱着他意犹未尽亲了一会儿,然后出手把他打晕。
刚穿好衣服下床,就看到门外瑟缩着的,原本已经逃跑的新娘。
她说,反正跑了也会被抓,不是江昼追杀她就是云家追杀她,还有可能替江昼背锅,坐实杀害云家主的罪名,不如留下来,是死是活都有个痛快。
江昼神情有些复杂,问:“你在这里,待了多久?”
云姝视线扫过他胸膛处的吻痕,不自在地移开眼,把自己整个人缩得更小,“刚……刚来。”
“……”
江昼一掌劈晕了她,丢到院子里,这样一来她也成了受害者,醒来只需要不停重复四个字“我不知道”。
是活还是死就看运气了。
看来她运气不错,这些年活得也不错。
江昼在她的帮助下,近距离观察了云晏的尸体,指尖凝出灵光,在他耳后摸索一阵,撕下了这张皮。
云姝惊讶,“这是后厨前几日刚失踪的小厮,怎么……”
江昼又把那张皮给他盖回去,说:“就地杀人,伪造尸体。”
云姝凝起眉,“我看这个冒牌货不是好人,怪异得很,云家上下现在都快把他捧上天了。他倒是会装,家主死了,宋长官也不在,可不就属江仙师你最说得上话了吗?”
江昼把尸体恢复原貌,合上琉璃棺,问她:“你怎么知道,宋扬不在?”
“他当然不在,他都好几年……”
云姝噤声,意识到什么,缓缓睁大了眼。
“宋长官就算回来,也永远是宋长官,”她喃喃,“但如果他是江昼,他就可以当家主。”
“江昼”这个身份太好了,名声响,交际圈小,外面的传闻真真假假,轻易就能上手伪装,毕竟本来就是云晏为自己精心准备的新身份,从一开始就是做好准备等着随时被人占用的。
江昼思索,“宋扬为什么,还活着?”
五年前,季云琅来掳他的时候顺路抓了宋扬,丢给那群跟在他身边的八方域人。
江昼不知道为什么,他跟宋扬不熟,不过看得出季云琅很讨厌他,讨厌到他来仙洲只抓两个人,一个是师尊,另一个就是宋扬。
江昼还以为他会第一时间把宋扬弄死。
他跟云姝说:“我徒弟,要来了。”
云姝点点头,唇角挂起微笑,“我记得他,他做饭很好吃。”
江昼满意点头:“没错,你很有……?”
“品味”两字没说出来,江昼僵着脸,问,“你怎么知道,他做饭好吃?”
云姝笑而不语。
江昼盯着她,思索了好一阵,从怀里拿出半成品帕子,摸索出针线,跟云姝说,“半个时辰,绣朵小花。绣不完,”他拔出刀,“脑袋搬家。”
云姝的笑僵在脸上。
云姝:“我不会。”
江昼把刀悬到她头顶。
云姝:“我会了。”
然后穿线穿了半个时辰。
看她这么笨拙,江昼收起帕子,神色和缓不少,“算了。”
季云琅的帕子,不可能是她送的-
江昼落到山头时,烟花还没完全消散,季云琅正站在崖边看。
江昼心中满意,这么浪漫,这才是适合接吻的气氛。
他不声不响立到季云琅旁边,先试探着牵住了他的手,季云琅没动,于是他把徒弟转过身,倾身向前准备亲他。
“师尊。”季云琅捂住他的嘴,指腹蹭过他侧脸,擦掉他脸上溅到的血,“先别急着亲。告诉我,你又想做什么?”
江昼什么也不想做,江昼就想亲。
季云琅松开捂他嘴的手,掏出绳子和锁环,低下头认真地往他手腕上缠,然后说:“另一只。”
“……”
江昼不愿意被这么绑,但是难得季云琅又表现出了点对他的兴趣、又热情起来了,那绑一下也没什么。
不过……
江昼把手背到身后,跟他讲条件,“先亲。”
季云琅笑,向前靠近他,手臂绕到了他身后,以怀抱住他的姿态微微偏头,眼看唇要碰上,他倏地抓住江昼背在身后的手腕拽到身前,把他两只手绑到一起,接着后撤一步,抓着绳子把他往前拽了一下。
江昼脚底一个不稳,向前扑进他怀里。
“……你。”
江昼两手被绑在身前,脑袋贴着他胸口,问:“一定要这样吗?”
骗师尊说要亲,其实要绑人,绑完了也不亲。
“你自找的。”季云琅后撤一步,又要拽绳子,江昼主动跟上他,一起往山下走。
季云琅说:“我本来都不想抓你了,你往哪儿跑、去找谁我都不关心。”
江昼整个人都恹恹:“嗯。”
季云琅扯着绳子把他拽到身边,“但是你非要来我跟前晃,耍你那些拙劣的小花招,连云晏的尸体都能毁,你到底想干什么?又想到什么新的法子来逗弄我,玩弄我的感情?”
江昼整个人就像被抽空了灵魂,“嗯。”
季云琅一怔,随即冷笑,“终于不装了?”
江昼:“嗯。”
吵死了。
完全不知道季云琅在说什么。
江昼现在满脑子只有一个问题。
绑都绑了,到底为什么不亲?
第031章 亲亲
季云琅拽着江昼下山, 快走到人多的地方时止步。
街上已经聚了不少人,都是刚才听到那声响,出来看烟花的。
江昼被绑着手,只能拿肩膀碰碰他, 说:“回家。”
“回哪个家?”季云琅瞥他, 借着街上的灯火, 发现他脸上的血根本没擦干净,留着一大片淡红的痕迹。
“我再问你,”他转过身,正对着江昼, 指尖溢出灵气来给他擦,“为什么要去炸云晏的尸体?”
江昼:“你说呢?”
季云琅拧了把他的脸, “我要是知道,还问你?”
江昼偏开脸, 神色淡淡,又说,“回家。”
季云琅手一顿。
江昼在不高兴。
凭什么?刚才不是还很黏他吗?这才多久就装不下去了?
季云琅收回手,低下头确认绳子锁环还绑得紧, 问:“回哪个家?”
哪儿还有家, 江昼要是敢带他去云家, 他就当场解决了江昼。
正想着,抓在他自己手上的绳子突然绷直, 季云琅不察, 被拽着向前走了一步。
江昼两手绑着绳子转身,别别扭扭地朝一个方向走去。
季云琅皱起眉, 想把他拽回来,却怎么也拽不动, 反而是自己一直在被江昼拽着走。
江昼脚底生风,走得越来越快,季云琅几次想上去跟他并排,发现根本追不上,又不愿意松开绳子,只能一直被带着。
直到走到一处宅子前,江昼停了步,他似乎很讨厌自己被绑住的两只手,绷着一张脸,直接用脚踹开了门。
刚被拽近的季云琅:“……”
让他反客为主了。
江昼带他进了院子,有风,院里的花树被吹得作响,映着月光,在地上投出影。
花树下有张石桌,上面放着几个透明的小花瓶,盛着清水,插着被人精心裁剪下来的最漂亮的花枝。
不远处摆着一架秋千,随着风在轻轻晃动。
感知到主人回家,宅子四处的灵光渐次亮起来,被人用心布置过的院落便一览无遗。
季云琅四面观察,很像他和江昼住了七年的观海峰,还带着一些他们住过五年的那处宅院的影子,这就是江昼要带他回的家。
江昼径直走向那个摆着花的石桌。
季云琅想,江昼永远就是这些招数,先给他送花示好,再往他心口扎刀。
他忘不了过去在那座宅子里有多少次,上一刻还亲他爱他的江昼,下一瞬就能面无表情对他出手。
戴了锁灵链的江昼根本打不过他,却回回冒着惹他生气、被他惩罚的风险,锲而不舍对他动手。
然后不管前一天被罚得多重,第二天又会若无其事站到他身边,跟他亲吻,和他拥抱。
那座宅子里开春时也有花,江昼第一次给他送花时,背在身后的手里藏着一把短刀。
等他惊喜地走近,接过花,要把江昼抱进怀里,那把刀就扎进了他的心口。
很疼,流了血,但不致命,戴着锁灵链的江昼根本杀不了人。
江昼什么也不说,漠然跟他对视,手里的刀子又深了几分,溅出的血染红了季云琅手里那束花。
季云琅看了他很久,然后把花丢到地上,缓缓抬起手,掰断他的手腕,拔出了那把刀。
那天,他找了最坚硬硌人的锁链把江昼绑起来,用那把刀穿透他的掌心扎在树上,抬起染血的手拍了拍他的脸。
“师尊这么喜欢花,那就在外面多看几天,等花都落了,要是你还活着,我就原谅你。”
江昼仍旧漠然跟他对视,不语。
那双眼里没有爱也没有恨,好像根本看不见他,季云琅强忍着,才没有甩他一巴掌。
江昼凭什么这么对他?云晏是江昼自己杀的,江仙师名声好,要面子,季云琅理解,他喜欢江昼,可以为他顶这个罪,可江昼非但不感激他不爱他,甚至还要不停折磨他。
凭什么?
他第二天再去看江昼,那把刀已经掉到了地上,是他自己挣扎掉的,垂在身侧的掌心血肉模糊。
江昼似乎晕过去了,季云琅过去拍了拍他的脸,他没反应,他皱起眉把江昼解开,给他治好手心的伤,正要看他身体哪儿有问题,江昼就睡眼朦胧地醒了过来,自然地抱住他,脑袋在他肩膀蹭,说:“饿了。”
“……”
季云琅抓着锁链,原本准备再给他绑回去,然后就听江昼“嘶”了一声,从他怀里出来,看着自己满身满手的勒痕,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瞅了他一会儿,接着不满地夺过他手里的锁链丢到地上,又抱上他,说:“太硌,不要。”
江昼这种既不要命又很惜命的行为无数次让季云琅气得想笑,但偏偏他就吃这套,谁让他喜欢江昼。
他把脚边的锁链踢开,抱起江昼问:“想吃什么?”
江昼打了个哈欠,“随便。”
“下次,”江昼又在他怀里进入了梦乡,喃喃,“不在外面睡……”
那之后,季云琅就明白了江昼跟他在一起时的做事逻辑——跟你亲热时你什么也不要想,我们甜甜蜜蜜,想杀你时你也什么都不要想,伸出脖子来给我杀。
所以后来,季云琅连续五年都一边喜欢他一边防备他,只要是来自江昼不寻常的、主动的示好行为,他一概不接受,反而江昼不情愿了、难受了,他才会觉得舒服,他就是要强迫江昼。
他才不跟江昼甜甜蜜蜜,他关着江昼,江昼就应该怕他,怕他了,才不会整天想着要杀他。
不过这次不同,季云琅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同,反正这次江昼要是再给他送花,他就先收下。
江昼走到了石桌前,季云琅跟着过去,他的手马上要碰到那几枝花,季云琅在旁边站着不动,等他送给自己。
下一刻,就见江昼用两只被绑住的手缓慢地抽出花丢到地上,拿起花瓶,倒掉里面的水,然后面无表情松手,任花瓶摔在地上,变成一地碎片。
“……”
他扔了所有花,摔了桌上全部的花瓶,然后目光放到院落一角的秋千上,启步正要过去,季云琅突然出手,从身后抱住了他。
“为什么?”季云琅问,“你不把花给我吗?”
江昼淡声道:“手绑着,抬不起来。”
季云琅手探到他身前,要给他解开,解了一半,他停住,又绑了回去,然后松开手臂,不再抱着江昼,说:“那算了。”
江昼:“……”
为师是看起来很没脾气,还是生气得很不明显?
他又启步向秋千走去,准备怎么做的怎么给拆了,季云琅不让他过去,抓着他的肩把他转个圈儿,面朝最近的几间房问:“我们住哪个?”
江昼冷着脸不理他,他就拽着绳子抓江昼一间间去看,江昼这么懒,竟然能把每间房都布置得很好,甚至厨房里都摆满了新鲜的菜。
季云琅挑不出要住哪间房,先推着江昼去了厨房,把他抱起来,让他坐到桌上,拿过挂在旁边的崭新锅铲,塞到他手里,“想让我放开你,可以,今天你做饭。”
“……”
江昼哪会做饭,他扬手,把铲子丢回原位。
“想绑着我,可以,”他垂眸,看着季云琅的唇,“亲一下。”
诡计多端,季云琅才不让他如愿,“不亲。你给我脸色看,还想让我亲你?”
江昼正要反驳,不是你先给我脸色?预计会卡壳,而且他一旦反驳了,他和季云琅就会吵起来,江昼哪儿会吵架,还不如让他做饭。
想到这里,他抬手,用灵气把锅铲抓过来,踢了踢季云琅的腿,说:“让我下去。”
“这样吧,”季云琅握住他抓锅铲的手,把他一边手腕解开,跟他商量,“你做饭,做完了,我就亲你。”
江昼:“可以。”
虽然他不会,但是没吃过猪肉还没看过猪跑吗?
季云琅给他做了那么多年饭,江昼没少去厨房看,季云琅厨艺高超,有时候边炒菜边跟他闹腾,还能抽空去添个火,放个调料,做出的饭同样好吃。
小小徒弟尚且如此,他堂堂师尊,做个饭能难到哪儿去?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江昼听到了长这么大以来最令他伤心的嘲讽和怒骂,季云琅太会骂人,他第一次这么狼狈,这么丢人,这么手忙脚乱。
不听话的火和乱窜的烟,难用的锅和挥不动的铲,洒了满桌的调料和滋滋乱溅的油……直到季云琅骂出第十声“废物”,江昼的心理防线被彻底击溃。
他摔下锅铲,也不管还烧着火,气冲冲往外走,刚走到门口就被季云琅拽着绳子扯了回来。
从头到脚不重样骂了江昼好久,又见他这么狼狈的样子,季云琅心情很不错,从身后把他抱进怀里,握上锅铲,接手做饭的重任,顺便亲了一下他耳朵,愉快道:“笨死了。”
“……”
他到底在高兴些什么?
季云琅很快准备好了饭菜,端到院子的石桌上。
江昼清理了摔碎的花瓶和丢掉的花,坐到桌前垂着眼不说话。
季云琅看出他不高兴,把筷子递到他手里,扯了扯绳子说:“吃,吃完我再绑你。”
江昼不理他,默不作声闷头吃,吃完一放筷子,伸出手,无声告诉他:绑吧。
骗师尊做饭,其实是想骂人,骂完也不亲,还是要绑师尊。
季云琅,真坏。
季云琅也不客气,拿着绳子走近,抓起他另一只手又绑到一起,确保牢固难以挣脱,满意地拍了拍他的手腕,抓起他要往房里走。
下一瞬,只听见咔嚓一声,江昼生生挣断绳子,弄裂了锁环,然后把自由的两只手伸到他面前。
质量太差,换。
“……”
江昼在挑衅他,季云琅能感觉到,他原先是心疼江昼,不想让他太难受,才换了相对温和的绳锁。
既然江昼不买账,那他就……
接下来的整个后半夜,季云琅拿出自己乾坤袋里所有用来束缚人的东西,不管是不是糙硬硌人,毫不留情地全给江昼用上。
然后听着耳边无数声“咔嚓”“咔嚓”,眼睁睁看着江昼毁了他所有的绳子和锁环。
季云琅紧张了。
他没东西能困住江昼,但是不绑住江昼,他又不安心。
江昼依然站在他面前,伸出手来让他绑,季云琅站在原地思索了很久,从乾坤袋里摸出一条轻盈柔软的绸带,把他两只手腕系上,然后抓着绸带一拽,把江昼带进怀里,按着他后脑,吻上了他的唇。
这下江昼挣不断了,手放在他胸口,张开唇来回吻,边吻边要把他往后推,最后推得季云琅靠到了墙上,江昼双臂抬起环过他,与他紧密相拥在一起。
月上中天,院落一角喘息交错,两人身体紧贴,借着湿热的亲吻互相撩拨,江昼想他想得不行,这下终于亲到了,就怎么也不愿意放开。
他这么热情,季云琅早被蹭得忍不住,按上他的腰让他贴得更近,却没有更进一步动作,只跟他互相磨蹭着亲吻。
等终于亲累了,江昼微微移开唇,视线放到他侧颈那个快长好的咬痕上,想也不想,低下头,重重咬了上去。
“……!”
他这么急切,季云琅手原本都摸上他了,这一咬,直接让他整个人顿住,旧伤被反复啃咬实在疼,疼得季云琅瞬间没了别的心思,连摸他的手都收回来,抓上他的头发,“师尊,别咬了。”
江昼闻言,不咬了,松开牙,轻轻舔。
咬完人再舔这个习惯,真的不好。
季云琅眸光微动,没说什么,任他舔够了,掰过他的脸,手指探进嘴里捏他的舌头,“小猫小狗都没这么爱舔人,师尊。”
江昼抓下他的手,注视着他的眼睛,向前凑到他耳边,轻声说了什么。
季云琅听完就勾唇笑,啾了一下他嘴巴,“不用。我让你做过那个吗?”
他的手往江昼腰下滑,凑近看他的脸,低声问:“还是你想要?”
江昼正要说什么,忽觉脚腕一软,小黑猫突然出现,端端正正坐在他俩脚边,仰起头来观察他们这个紧密相贴的姿态,歪了歪脑袋,“喵?”
“……”
与此同时,身后传来琥生绝望的,“你们……在干什么?”
“……”
季云琅不动声色解开绑江昼手腕的绸带,把他转过来,跟孩子解释,“我师尊年纪大了,身子不灵便,我帮他活动活动筋骨。”
“身子不灵便嘴巴也不灵便吗?”琥生眼睛红了,“你为什么抱着他亲嘴?”
季云琅凝起眉,“你什么时候来的?”
琥生偏过头不理他。
季云琅又问:“怎么进来的?”
他肩上的小蛇拿脑袋指指小猫,炭炭自豪地喵了一声,仰起头来求夸奖。
季云琅垂眸看它,正要说什么,江昼就俯身一把抓起它,抱在怀里泄愤似的乱揉,把它揉成一只丑丑的爆炸头小猫,丢到地上,然后推开季云琅,拂袖进了房间。
小蛇疯狂嘲笑小猫,小猫又委屈又生气,怒“喵”一声追着小蛇满院子跑。
季云琅叹了口气,推着琥生的肩,带他到石桌边坐下。
琥生甩开他的手,气不过,“你怎么能这样?”
“我哪样?”
“你……跟你师尊……你这样对得起你媳妇吗?!她还怀着宝宝!”
琥生知道拿大哥来说他不管用,那他那个怀胎三月的媳妇总能管用吧?
季云琅指指屋里,“他不是在吗?”
琥生:“?”
琥生:“可他是个男的啊!”
季云琅摘了树上几枝花下来,掰掉上面难看的枝叶,只留开得漂亮的,回道:“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媳妇儿不是男的?”
琥生:“……”
琥生:“那……宝宝……”
季云琅:“嗯。”
“所以你别惹他,自己去找房间住。要是气到他,伤害了宝宝,我绝不放过你。”
他把花拿好,转身朝江昼在的屋子走去。
留琥生在原地红着眼气得直跺脚。
大哥!你到底在哪!
大输特输!输麻了!
第032章 可爱
季云琅推开门进房时, 江昼正在桌边泡茶,轻垂的眉眼映着烛火的光,听到声音,抬头看来。
季云琅关上门走近, 把花藏到了身后。
其实江昼早看见了, 他不说, 收回视线,泡好茶,自己先坐下,问:“孩子安顿好了?”
“他都长大了, 不用管。”
季云琅走到他身边,俯下身, 脸和他挨得很近,问他:“师尊, 喜欢我吗?”
江昼这次手段太高明了,不论是在崖顶放烟花还是带他回家,都让季云琅觉得不可思议。
他几天前才刚决定再也不喜欢江昼了,现在一不小心就又要被他迷住。
江昼先不说话, 向他身后看, 直到季云琅被他看得久了藏不下去, 拿出花,他才挑起唇, 微微笑了, 接过花,说:“喜欢。”
话音刚落, 季云琅就抱住他,轻声问:“那你这次会喜欢我多久?你准备这么多, 是不是要骗我很久,几个月,还是几年?”
江昼没懂,喜欢不都是一辈子的事?季云琅拿月、拿年来算,好像两人迟早会分开似的。
“我不骗你。”江昼说。
“你分明一直在骗我。”季云琅松开他,在他身边坐下,两眼直勾勾盯着他,“你为什么从来不告诉我,你来自八方域?”
江昼拿花的手一紧,差点把花枝捏断,随即他反应过来,不对,他慌什么?八方域怎么了,季云琅不还跟那个光屁股的八方域变态交朋友么?
他面色如常,回道:“你没问过。”
言下之意,你不问,我不说,这可不算骗你。
季云琅不出声,江昼用上肯定句,一字一顿清晰地说:“我不是仙洲人。”
这下可没跟你打哑谜,更没骗你,能满意了吧?
“但是你在仙洲生活了很久,久到已经足以变成一个仙洲人了。”季云琅凝视他的眼睛,“让你心甘情愿离开八方域来到仙洲的,是不是他?”
江昼:“……”
他不说名字,两人却心照不宣。
他突然这么问,江昼答起来有点犯难,他要是回一个“是”,那也没错,他确实是跟云晏来的仙洲,但是这么答了,季云琅绝对要生气。
他要说“不是”吧,那还得找另一个理由搪塞,这就真的是在骗徒弟了。
见他不说话,一副纠结的模样,季云琅勾唇笑了笑,“我从小就疑惑,师尊,外面传你是清霄门百年不遇的天才,但是你读书用剑都一塌糊涂,平时呢,要么在家闲着,要么去外面游湖看月亮,睁眼吃喝玩乐,闭眼呼呼大睡,你这算哪门子的天才?”
他还不出声,季云琅就捏起他下巴看他的脸,“我去八方域后,发现那里的人都是笨蛋,脑子根本不转弯,你跟他们,是不是一脉相承?”
“……”
怎么还骂人呢。
江昼把花摔到桌上,“不是。”
季云琅:“你就是。”
江昼偏过头不理他,季云琅又突然叫他,“江昼。”
徒弟这么多年第一次直呼他名字,江昼心里一阵别扭,更不想理他了。
季云琅说:“我从小就知道,外面关于你的传闻都是假的,你不聪明也不勤快,每天浇浇花种种草就是你最大的运动量了。”
江昼心里反驳。
瞎说,为师没给你做玩具吗?没陪你练剑吗?为师明明一整天都在动!
季云琅把他脸掰过来,“你这么懒,还能坚持雷打不动每天都去找云晏,是不是因为,你真的很喜欢他?”
这回江昼理他了,“不是。”
季云琅笑,根本没把他的话听进耳朵里,自顾自地问:“你亲过他吗?”
江昼:“没有。”
季云琅:“解过他的衣服吗?”
江昼:“没有。”
季云琅:“那跟他上过……”床字没说出口,江昼捂住了他的嘴。
“你能不能,”江昼跟他聊天似乎非常不愉快,皱起眉,眼底浮上冷意,“别这么恶心。”
季云琅一怔。
江昼说完就意识到不对,可能会让徒弟误会,于是松开捂他的手,在季云琅乱想前捧住他的脑袋,在他嘴上重重亲了一口,然后面无表情解释道:“不是说你。”
“……”
他不想跟季云琅聊天了,站起身,拿起桌上的花,去找新的花瓶接清水,准备插起来。
一直等他忙完,把花瓶放到桌上,季云琅都还坐着不动。
江昼拿手指沾了点花瓶里的凉水,往他脸上戳,一戳,发现很烫,他俯下身,整只手都覆上了季云琅的侧脸,掌心传来不寻常的热意,他这才意识到,季云琅应该是发热了。
徒弟这么年轻,一下午一直好好的,活蹦乱跳,怎么会突然生病?
季云琅不抬头,江昼就只能蹲下身仰起头去看,握住他的手问:“头晕?”
这种日常的伤伤病病江昼太熟了,戴锁灵链那五年简直家常便饭,犯起病来难受得很,不想动也不想理人,他默认季云琅是晕得厉害了,站起身一手环住他的腰,一手在他膝弯一托,把他抱起来往床上去。
他这一抱让季云琅回了神,下意识圈住他脖子,那双紫眸因为惊讶而微微睁大。
江昼一垂眼,就能看到徒弟脸红得不寻常,他有些担心,低下头拿额头碰了碰他,发现又没那么烫了,疑惑道:“哪里不舒服?”
已经到了床边,他把季云琅放到榻上,这是不久前他亲手铺的床,又绵又软,季云琅睡着一定舒服。
季云琅说:“我没生病。”他躺到床上了,顺便圈着脖子把江昼也带下来,两人一起陷进蓬松绵软的被子里,季云琅看起来心情很好,脸依然红红的,唇轻轻挑起,问:“你关心我?”
当然了。
江昼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捏捏他发烫的脸,“你从小生病,我哪次不关心?”
季云琅笑意更深。
其实他从小身体就好,不生病,不过为了留住江昼,他会隔几天“生一次小病”,隔几个月“生一次大病”,每到这种时候江昼就会哪儿也不去,留在观海峰照顾他。
不然江昼每晚都会跑去找云晏,他也每晚跟着,看他们亲亲密密一起游湖,说话间挨得越来越近,江昼就差坐云晏的轮椅上了。
要说江昼不喜欢云晏,他是绝对不信的,都那样了还不叫喜欢,那江昼对他做的这些,就更算不上喜欢了。
季云琅想到心里就发酸,不笑了,把他抓进怀里抱紧,说:“我以前,看你跟云晏那么好,他身体差,你就给他披衣服倒水关心他,经常陪着他,我就觉得你肯定是喜欢他那种病恹恹的模样,我从来不生病,所以你不管我。”
江昼:“……”
“你不生病,”他说,“我管你什么?”
季云琅手本来在他身上摸,闻言一顿,不满地抬起头来看他,“对啊,我不生病,你管我什么?只有我伤了、病了、快死了,你才会多看我两眼,过来照顾我关心我,平时你就一直陪着云晏,有时候说好要陪我,他那边一有人来叫,你就又走了,这样你还说不喜欢他?我看你喜欢他喜欢得很。”
季云琅越讲越气,不想摸他也不想抱他了,把他拽起来。
“这些年我一直在想你为什么杀他,师尊,我说一下,你看对不对,你喜欢云晏,但是云晏不喜欢你,你这么多年一直对云晏单相思,那天他突然让你娶云姝,你接受不了,云晏不爱你就算了,竟然还把你推给别人,所以你一气之下杀了他,但是杀了他不代表你不爱他,生前就爱而不得,他死了你心里只会更念着……”
江昼捂住他的嘴,听得犯恶心,脑子都疼了。
“我……”
季云琅抓下他的手,打断他:“没事,你不用跟我解释,我这么喜欢你,什么接受不了?你嘴上哄骗我,心里念着他,这么多年都是这样,我早就习惯了。只要你还在我身边,那就怎么都好,我都能接受,你找我总好过去找别人。”
“……”
江昼憋得想死,现在只恨自己没有一张跟徒弟一样妙语连珠舌灿莲花的嘴。
季云琅上了头,强硬地揽过他的腰把他带进怀里,上手撕扯他的衣服,“师尊,你成亲那天晚上,我最后悔的就是让你看云晏的脸看了一整晚,我让你那么舒服,你却眼里心里都是他,我问你,你跟我做的时候,到底有几回是想着我,又有几回想着他?”
江昼实在忍不住了,季云琅边说他脑子里边想画面,凭着他对云晏的恶心程度,立刻就要吐,季云琅已经撕他衣服撕了一半,正准备把他往床上压,江昼猛然出手推开他,整个人趴到床边,“哇”一声吐了出来。
“?”
季云琅惊诧地看着他,气笑了,“我还没碰你!”
江昼:“不是……呕……”
眼看他吐得难受,季云琅过去给他拍背,又下床给他倒水,喂到他嘴边。
江昼漱完口,拢好自己半掉不掉的衣服,看着季云琅,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想了想,再次强调:“我真的,”不喜欢云晏。
卡了。
卡了。
卡了!
一晚上没卡,这时候卡了!
季云琅在等着听他说。
江昼:“我……。”
江昼:“…我…。”
江昼:“……我。”
江昼闭嘴。
好一个“我我我”,接连三个“我”,“我”出了一个心虚无措,“我”出了一个百口莫辩,“我”出了一个……
“我知道了。”
季云琅开口打断他。
江昼:“……”
为师什么都没说,你知道什么了?
季云琅指尖凝出灵光,去清理他刚刚吐的地方,然后跟他说:“是我不好,不该戳你痛处,也不该强迫你。有些事我自己心里知道就好,不应该说出来让你尴尬。”
江昼:“……”
季云琅看向他,神色如常,摆出一副脾气很好的样子,把他被撕坏的衣服拢好,“师尊这么不舒服,那今晚先各睡各的吧,我看你这里房间很多,你走还是我走?”
江昼叹了口气。
徒弟真的,越长大,越难搞。
他手撑在床上,朝季云琅挪近了一点,一只手按上他大腿,另一只手在他身上摸索,灵光一闪,摸出了他的乾坤袋。
季云琅的所有东西都是他给的,他想拿什么都拿得到。
他去季云琅的乾坤袋里掏,因为要带孩子,所以季云琅装了很多奇奇怪怪的小物件,江昼找了半天,才拿出自己想要的——季云琅之前用来绑他的绸带。
季云琅的所有绳锁都被他毁了,现在只剩那个软软的绸带能拿来绑人。
他握住绸带一角,抓起季云琅一只手,往上缠了几圈绑好,然后把另一端绑到自己手上,把他推倒在床上,盖好被子,抬手挥灭了烛火,在一片黑暗中抱住他,意在无声告诉他——
虽然为师这里有很多房间,但是你哪儿也别想去,乖乖在我身边睡觉吧!
“你……”季云琅抬了抬自己被绑住的手腕,顺着绳子摸到他的手,问,“什么意思?”
江昼说不了话,脑袋跟他凑得很近,用呼吸声告诉他:乖一点,少问,快睡。
幸运的是,徒弟的小脑袋瓜很聪明,看他这样,知道他是在示好,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就伸手一捞,把他带进怀里,说:“睡吧。”
门外扒着窗户缝偷看半天的琥生:“……”
他摸摸自己左肩的小猫,又戳戳自己右肩的小蛇,转过身靠着墙蹲坐下来,悄声说:“你们看见了吗?他都吐了!他真的有宝宝!”
炭炭跳到他面前,摇摇头。
琥生一脸高深莫测,摆摆手,“你一只小猫咪懂什么?果然,大哥的这个竞争对手十分强劲,等再见到大哥,我一定要鼓励他不要气馁,坚持下去,一定能追到嫂嫂的!”
说完,他就捞起小猫放到自己肩头,边给自己打气边回房间睡觉了。
房内把他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的两人:“……”
“师尊,”季云琅说,“孩子梦游,话本读多了,你能理解吗?”
江昼:“嗯。”
江昼补充:“我不能生的。”
季云琅:“我知道。”
第二天一早,季云琅到了时辰自然睁眼,习惯性地去揽睡懒觉的师尊,却摸了个空。
他心里一慌,急忙抬手,手腕的绸带还在,顺着绸带一扯,看到了身前被子隆起的一团。
“……”
他彻底清醒了,呼吸微重,眉头皱起,说:“起来。”
江昼在干什么?他都说了不用做这种事。
江昼很不熟练,牙会磕到他,有些疼,季云琅不太舒服,坐起身掀开被子,掐住江昼的脸让他抬头,“都说了不……”
他突然动作让江昼毫无准备,嘴角被撑得红,蹭得润,就这么抬起头来跟他对视。
然后低头,当着他的面,啾了一口。
“……”
他前面那么卖力季云琅都不喜欢,啾这一口反而被啾舒服了,季云琅不掐他脸了,往他嘴边送。
后来季云琅给他擦干净脸,凑近轻吻了吻他的唇角,问:“为什么突然这样?”
他这么问有私心,他喜欢江昼对他好,却不喜欢江昼藏着心思对他好,这种事他不需要江昼做,江昼主动来做,必然有原因,总不能是单纯因为想吃。
江昼说:“因为想吃。”
“……”
季云琅把他扑到床上,“大早上就来骗吃骗喝,你还要脸不要?”
季云琅脸还红,眼尾留着纵情后的余韵,江昼仰躺在榻上打量他,然后抱住他,在脸颊最红的地方亲了一下,“可爱。”
接着不等季云琅说话,就认真注视着他的眼睛,说:“我不喜欢云晏。”
季云琅原本正因为他前一个吻和那句“可爱”开心,唇都挑起来了,一听他后一句话,瞬间不笑了。
看吧,这就是江昼的心思,先亲近他讨好他,再引出那句话,好让他继续死心塌地。
动动嘴皮子谁不会?是真是假只有他自己知道,季云琅要是年纪再小点,就真的被他骗到了。
季云琅面无表情伸出手揉他的嘴角,像在逗弄他,随口道:“哦,那你喜欢谁?”
江昼:“……”
季云琅不信。
他酝酿了一整个晚上,季云琅不信!
他抓下季云琅的手,问:“要我证明?”
季云琅笑,还在逗他,“行啊,你怎么证明?”
这时,门外传来琥生叩门的声音,“那个姐姐说,她很快要和江仙师成亲了,刚刚送来了请柬,要请你们过去。”
季云琅面色一阴,抓着两人之间长长的绸带把江昼整个人绕住,托着他一用力,把他抱坐到自己腿上,“江仙师,你又要成亲了?”
江昼面不改色,“嗯。”
“……”
季云琅沉下脸。
江昼说:“抢婚。”
季云琅:“我才不抢,你敢成亲,我们就一刀两断。”
“不用你抢,我去。”江昼把缠在身上的绸带解开,“你在家歇着。”
季云琅不,“我在家歇着,你跟人跑了我都不知道。”
江昼点头,“那你去,我在家歇着。”
“?”
季云琅脑子乱了一阵,又很快理清,神色和缓下来,“要跟她成亲的不是你?”
江昼疑惑,“我还没说。”
你怎么知道?
“你是笨蛋,我又不是。”
季云琅盯着他,正要再说什么,指尖突然灵光一闪,五大派又给他来信了。
他皱了皱眉,把江昼的脑袋按到怀里,不让他看,然后亮出信件。
信上,五大派先问候了他一路舟车劳顿是否辛苦,觉得蓬莱岛怎么样,又说,想约他出来见一面,聊聊八方域和他师尊的事,下面附带了时间地点。
季云琅读完就抬手挥灭灵光。
江昼现在就在他怀里,跟五大派还有什么好聊?
江昼偏着头,看得一清二楚,暗中记下了时间地点,问季云琅:“不去吗?”
季云琅不满,捏他腰,“谁让你偷看?”
江昼把头偏回去,“没有,没看见。”
“……”
“师尊,”季云琅叫他,“你自己是笨蛋,就觉得大家都是笨蛋?”
江昼:“不是。”
江昼:“你才是笨蛋。”
第033章 哄哄
江昼不睡懒觉了, 季云琅很惊奇,在他想下榻时搂着他的腰把他拽回来,脑袋搭在他肩窝说:“你要是困就接着睡,想吃什么我去做。”
江昼不困, 说:“不用。”
他扯了扯昨夜被季云琅撕坏的衣服, 去房间一角的衣匣翻出新的来换。
他脱掉外衣, 裸/露出了腰和背,肌肉线条比他在宅子里戴着那两条锁灵链时要精壮漂亮许多。
季云琅跟过来,从身后抱住他,手抚摸过腰腹, 轻轻吻他颈上那个银链,呼吸就打在他耳边。
“我没有锁灵链能用了, 你要是再想跑,我没办法。”
“我不跑, ”江昼说,“一直在你身边。”
季云琅没有接话,紧紧抱着他不愿意放开。
江昼已经注意到了,季云琅从始至终都沉浸在自己的难过里, 不论他解释什么, 说什么, 徒弟都听不到心里去。
为什么会这样?
“云琅。”
江昼强行抓下他环在腰上的手,转过身, 在季云琅即将不高兴之际, 把手里的衣服递给他。
季云琅微顿,接过衣服给他穿。
穿衣服的间隙, 江昼捧住他的脑袋,像昨晚一样, 在他唇上亲了一口,然后跟他抵着额头,轻声说:“你有什么不开心,要告诉我。”
季云琅的脸也像昨晚一样,缓慢而又强烈地红了个透顶。
江昼手心又感到了烫,只不过这次他能确认,季云琅不是生病发热,而是单纯的……害羞了。
江昼摸着他烫烫的脸,心中悄悄得意,年轻的小徒弟,可爱的小徒弟,平时在师尊面前装作一副成熟老练的模样,其实脸皮比谁都薄,面对他堂堂师尊的调戏,只能红着脸慌得不知道该怎么办。
今早也是,想让师尊吃深一些,又舍不得按他的脑袋,只能张着嘴轻轻喘,手在旁边抓紧了被子。
江昼不抬头,都知道他腰在颤。
季云琅脸红了半晌,突然朝他屁股上狠狠拍下一掌,又觉得下手太重,给他揉,不满道:“师尊手段越来越高明了,你这样,反而显得我在处处欺负你,我……!”
江昼用同样的力度,往他屁股上也狠狠拍下一掌,季云琅整个人一惊,那双紫眸倏然睁大,“你……”
江昼也给他揉,温柔亲了亲他的嘴角,用眼神无声告诉他:
以后你对师尊做什么,师尊就对你做什么,不让你觉得自己在欺负我,更不让你觉得为师在委曲求全讨好你。
可惜季云琅接收不到他的眼神,季云琅只知道自己被打了屁股,默然推开他,连给他系了一半的衣带都不管了,转身出了房间。
江昼自己穿好衣服追出去,在门口碰到了蹲守的琥生。
琥生把请柬递给他,疑惑地看着他,问:“你不就是江仙师吗?她为什么邀请你去参加自己的婚礼?”
笨小孩儿。
江昼说:“你猜。”
琥生猜不透,还有第二个问题,视线放到他肚子上,“那宝宝……”
江昼没理他,追去了厨房。
炭炭再次跳下来对他摇头,“喵喵喵!”他没有宝宝!
琥生把它捞回肩头,指着厨房里两个人。
“你一只小猫咪懂什么?你看,嫂嫂都去给他做营养早餐了,我跟你赌一百条小鱼,他绝对能生下宝宝!”
他张嘴就豪赌一百条,炭炭眼神一亮,狂点脑袋。
“喵喵喵~!”
等着输吧,人类崽崽!
厨房里,季云琅自顾自地忙,见江昼进来了也不理他。
锅里有汤,煲了一半,江昼打开去尝,尝完不知道把锅盖盖回去。
季云琅看见了,过来夺下他的勺子,盖上锅盖,“你在这里又不能帮忙,出去。”
江昼拿起桌上刚蒸好的糕点吃,破坏了漂亮的摆盘。
季云琅简直想拿勺子敲他脑袋,“你怎么……”越来越不要脸了。
江昼自己吃一半,另一半喂到季云琅嘴边,季云琅不吃,江昼捏起他的下巴,强行喂给了他。
莫名其妙被塞了满嘴的季云琅:“……”
他抹掉嘴边的糕点屑,“你是……”
嚼嚼嚼。
淡了,浇点蜂蜜。
嚼嚼嚼。
“你是在报复我?”
把江昼抓进那座宅子时,季云琅十九岁,是脾气最差的时候,经常收不住,动辄就要强迫他。
他曾经有段时间热衷研究新菜的做法,做完都要让江昼尝,然后要求他点评。
江昼什么都点评不出来,只会说“好吃”或者“难吃”,有时候干脆这俩字也不说,直接点头,摇头。
试得多了,江昼不愿意吃了,跟他说少研究新菜,不要加那些奇奇怪怪的配料,吃完很不舒服。
那时候季云琅根本不管江昼愿不愿意,自己一门心思想干什么,就逼着江昼必须配合他,没少往他嘴里强塞东西吃。
后来江昼被他喂得厌了一个月食,吃什么吐什么,季云琅就再也没敢研发过新菜,只给他吃最稳妥最安全的家常菜。
那时候他就是这样,江昼不愿意吃,他就捏着江昼的下巴,强行喂给他。
正想着,江昼就拿起他刚浇了蜂蜜的甜糕点,沾了点酱油,朝他走来。
“……”
他不想吃,江昼把他按在了厨房一角,将他两手反拧到身后用那根绸带绑住。
然后一手环抱住他,捏起他的下巴迫使他张开嘴,另一只手喂到他嘴边,“听话。”
蜂蜜和酱油的味道一起冲击着鼻腔,这块莫名其妙的黑暗糕点已经蹭上了嘴唇,季云琅挣扎了几下,不解道:“你为什么这样?”
江昼说:“强迫你。”
这不是显而易见?
“你……”
江昼把糕点塞进了他嘴里,季云琅吃不了那么多,只能先咬一口下来,刚入嘴就吐了出来。
“不行,师尊,太难吃……唔……”
江昼又给他塞了一口,他要是不主动咬掉,就要全塞进去。
其实只有前面一点沾了酱油,季云琅第一口就全咬掉了,后面吃着还行,他就一边吃,双手一边在身后挣扎。
笑话,小小绸带,根本绑不住他,等他挣脱,就让江昼好好为现在的行为后悔。
眼看要挣脱,江昼揽着他的那只手突然松开,绕到后面紧紧钳锢住他背在身后的两只手腕,把最后一口塞进他嘴里,说:“吃完再动。”
“……”
季云琅咽下最后一口了,江昼还不松开他,把沾了糕点屑和蜂蜜的手指蹭到他嘴边。
季云琅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但是他抿着唇,不愿意,江昼这不是莫名其妙吗?
不愿意的后果就是江昼俯下身吻了吻他侧颈那个咬痕,牙齿在上面轻轻磨,无声告诉他,你再不张嘴,我可就咬了。
季云琅沉默片刻,张了嘴,探出舌尖细细舔,那两根手指顺势伸进他嘴里,夹弄起了他的舌头,江昼没咬他,唇凑到他耳边,“云琅,吃干净。”
季云琅说不了话,尽量迎合他的动作去舔,时间长了就有些呼吸不畅,脸颊泛起红,整个人往后撤了撤,靠进江昼怀里,想让那两根手指退出来。
江昼看他确实难受,不再抓着他,亲亲他耳朵说:“干净了。”
其实没有,他沾了满手的蜂蜜,根本舔不净,季云琅吃不掉那么多。
江昼松开他,转身去洗手,季云琅就站在原地不动,抬起手来,擦了擦嘴唇。
江昼回来后,拿自己沾了凉水的手左右两边一起捏季云琅的脸,靠近他问:“不开心了?”
“没有。”季云琅问,“你还想干什么?”
江昼摇头,“没了。”
他对季云琅说:“你看,我也会强迫你。”
我跟你在一起,不是因为害怕,更不是故意装样子来讨好你,因为没有必要。
我想让你做什么,完全可以用强的,你抵抗不了。
季云琅被他这句话弄笑了,抓下他的手把他往怀里带,“你强迫我什么了?强迫我吃完了一整块沾酱油的蜂蜜糕?”
江昼:“嗯。”
“那……”季云琅把他抱起来,手往他衣下伸,“刚才我舔你,你是不是喜欢?”
江昼往半开的窗外看了看,小孩小猫小蛇正在院子里追着跑,没注意到这边,他指尖溢出灵光,关了窗。
汤快煲好了,咕嘟咕嘟冒着泡,季云琅瞥了眼,想去熄火,可惜厨房这个角落离锅的距离实在太远,而且师尊的火还没熄下来,他实在无暇顾及汤锅。
江昼关了窗后矜持了一下,说,“不用。”
季云琅把他推坐到角落一张空闲的长桌上,勾掉他的衣带,揉了两下,脸跟他离得很近,看着他说,“你这么想要,哪里不用?”
江昼想了想,手缓缓抓上他头发把他脑袋往下压,垂下眼看他,说:“那好吧。”
那时的季云琅还不知道江昼这个听起来有些纠结的语气是什么意思,他抬起江昼一只小腿,等着看师尊一会儿毫无招架之力、意乱情迷的模样。
后来确实意乱情迷了,江昼有些凶,季云琅意识到不对想起身时,后颈已经被牢牢扣住。
太深,把他撞出了泪花,他在间隙抬眼去看江昼,江昼好像很喜欢,胸膛起伏着,脸微微红了,唇角带笑,垂下眼看他。
那眼神简直像是在鼓励他,再努力一些,让师尊更舒服。
火上的汤锅剧烈翻滚起来,汤已经彻底煲好了,再不熄火,很快就会熬干。
可惜季云琅现在过不去,连放出灵气过去的机会都没有,他的嘴角现在比江昼更红,等结束时嗓子也肯定会哑
他舍不得那样弄江昼,江昼对他倒是不客气。
江昼后来把他抱起来,压到桌子上亲吻,季云琅脑子已经乱了,江昼拿他的嘴来了两次,把他的头发弄得很乱,就连现在亲吻他,也一边抓着他的手过去,要来第三次。
“你是……”季云琅微微偏开唇,注视着他,“忍了很久?”
江昼眼底有些红,想接着跟他亲,不乐意被打断,于是他用力掐了一下季云琅的大腿,在他张嘴呼痛之际又吻了上去。
门窗紧闭,只有细微的光从窗缝透进来,汤彻底熬干了,季云琅躺在桌上的这个视角恰好能看到汤锅的惨状。
这么好的汤,到头来只让江昼一个人喝到了。
季云琅本来早就决定,他再也不强迫江昼做那种事,江昼既然那么不愿意、要逃跑,那他以后就多顺着江昼,不欺负他。
现在他有些错乱,他都不强迫江昼了,江昼反而上赶着要跟他亲密。
反正汤已经熬干了,两人相拥着在长桌上亲热了好一会儿,江昼不光打湿了他的脸和领口,也弄脏了他的手和衣袖,季云琅现在从头到脚都沾了他的,抱着他一个翻身压住,亲他的嘴角,“师尊,你再不让我去洗,我可就不跟你客气了。”
语罢,作势去扯他的衣服,江昼不管他,往窗外看,“怎么出去?”
两人现在都不是能见人的模样,外面还跑着孩子和两只小宠物。
季云琅思索片刻,有些泄气地往他身上一栽,“我得再想想。”
不能带着孩子一起住。
后来两人还是在厨房里把自己收拾得人模狗样,打开门来叫孩子和宠物自己盛饭吃。
琥生疑惑:“你们不来吃吗?”
季云琅咳了两声。
江昼:“不用。”
季云琅:“饱了。”-
两个什么也没吃却饱得不行的人在房里沉默。
江昼后知后觉感到愧疚,刚才好像有些凶,弄得徒弟很可怜。
他过去摸摸季云琅嘴角,问:“疼吗?”
他一问,季云琅就笑,抓住他的手,亲了一下,“不疼。”
季云琅换了新衣服,还是那件穿了很多年的红衣,江昼盯着上面奇怪的杂交神兽纹样,开口:“云姝成亲那天。”
季云琅看向他。
江昼:“去抢亲,把那个‘江昼’,抢过来。”
季云琅问:“谁去?”
江昼说:“都可以。”
季云琅去,或者他代表季云琅去。
反正总得有个名头,把刚回云家的江仙师劫走,季云琅来抢自己师尊的亲,合情合理。
只是……
江昼问季云琅,“宋扬,还活着吗?”
听到这个名字,季云琅皱起眉,“怎么突然提他?”
“那个江仙师,就是他。”
江昼补充:“我猜的。”
季云琅想了想,“我不知道他是死是活。”
江昼问:“你抓走他后,没杀?”
“没有。”季云琅想到很不愉快的事,看着江昼说,“我小时候经常跟踪你,你去找云晏,我就悄悄跟在你身后,看着你们亲密。”
江昼:“……”
“然后经常被他身边那个宋长官逮住。”
季云琅垂眼,“你们乘船在湖心,他就在湖边抓着我头发,把我脑袋往淤泥里按,说你和云晏才是一对,让我不要痴心妄想,逼我说出不喜欢你、绝不会纠缠你才放开我。”
江昼一怔。
“但我没说过。”季云琅紧紧盯着他的眼睛,“我喜欢你,就是要纠缠你,就算你不喜欢我,我也要用尽手段来得到你……”
江昼把他带进怀里,季云琅问:“你干什么?”
江昼搂住他的腰,把他抱得更紧,“你该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告诉你我喜欢你,跟踪你,然后被你相好身边的护卫教训了?”
季云琅本来今天上午很甜蜜,一提起这个,整个人又冷下来了,他推开江昼。
“我说你今天这么反常,你想让我替你去抢亲,把那个假冒你的人抓过来大可直说,我这么喜欢你,什么不能做?非要绕一大圈,耍手段先哄我,你是不是就喜欢骗我?”
他又生气了,这次江昼没跟他急,也没觉得不舒服,等他骂完了又抱住他,说:“是我不好。”
“你有什么,不开心,要全告诉我。”
江昼抱得很紧,季云琅推不开他,皱眉道:“哪有人会把所有心思都说出来?”
“你不说出来,”江昼说,“我不懂。”
他摸摸徒弟脑袋,“不懂的话,我会装不知道,然后一不小心,忘了。”
季云琅又生气又想笑,强行把他从怀里扒出来,“你真的笨死了。”
江昼:“嗯。”
“……”
江昼从来不觉得自己是笨蛋,江逝水和云征月从小就在鼓励他,说他是最棒最聪明的孩子。
后来跟云晏来了仙洲,那就更不用说了,云晏为了打造这个完美的新身份,所有赞美之词都往他身上怼,就差把他捧到天上去了。
会骂他笨的只有季云琅。
江昼这么多年都拿季云琅束手无策,摸不透徒弟奇奇怪怪的小心思,有时候明明在哄人,到最后却都会演变成让徒弟不高兴。
为什么?
这种事情发生得多了,自信如他,也不禁开始思考,难道他真的是笨蛋?
不能这样。
江昼决定从今天开始让自己看起来智慧一点,别等季云琅骂他骂久了,真觉得他有多笨。
季云琅不说,但是江昼感受得到,徒弟从小就很崇拜他,觉得师尊冷冷的酷酷的,是他心里天神一般的存在,不然徒弟为什么会暗戳戳喜欢他?
比起笨蛋师尊,季云琅肯定是更喜欢天才师尊。
江昼在他面前这么多年的形象,不能轻易就打破。
想到这里,他开口,“云琅。”
“嗯?”
江昼坐直了身体,神情冷淡看向徒弟,姿态高高在上,嗓音清清泠泠,强调道:“为师,不是笨蛋。”
“……”
季云琅先是怪异地盯他看了一会儿,接着猛地低下头,想笑又不笑,忍得肩膀都在颤。
江昼想问他怎么了,又觉得那样不够高雅,他现在最重要的是稳固自己在徒弟心目中的形象。
于是他僵坐着不动,挺直脊背,留给季云琅一个冷淡精致的侧脸。
半晌,季云琅似乎调节好了,咳了一声,正色道:“我知道,师尊,你不是笨蛋。”
江昼满意,矜贵地点点头,“嗯。”
第034章 惬意
那场绽放在蓬莱岛上空的巨大烟花惊动了岛上所有人, 有消息灵通的岛上居民已经知道,蓬莱峰顶上云家主的尸体被人炸毁了。
大街小巷口耳相传的首要凶手人选只有一个,就是对自己师尊爱而不得、妒恨其好友,以至于痛下杀手连人家尸体也不放过的——来自八方域的凶徒恶煞, 季云琅。
这个凶徒恶煞刚刚收拾完院子里小孩和宠物玩闹留下的一片狼藉, 过去用力压了一下石桌边的摇椅, 然后松开手,把闭着眼惬意躺在上面的人摇醒。
“你怎么这么懒?”
季云琅拿起桌上一颗葡萄,往江昼嘴里塞,低下头捂住他的嘴逼他连皮带籽一起吃下去。
“我让你扫院子, 你在外面晒着太阳睡了一上午觉?”
江昼咽下葡萄,抓住他的手把他往下扯进怀里, 一起躺到摇椅上晃晃晃,“晒太阳。”
季云琅笑, 捏起他两边脸,“乌龟晒太阳还知道翻面,你怎么一动也不动?”
江昼把他的手拿下来,揉揉自己脸, 正色道:“我在思考。”
“你的脑子还能思考?”季云琅惊诧, 跟他额头抵着额头, 要感应他这一上午思考出了什么。
江昼当然要思考,“季云琅上岛毁了云家主尸体”的事现在已经传开了, 现在蓬莱岛上所有人都知道他有一双紫眼睛, 原先招待过他们的那家酒楼老板吓得连夜闭店。
云姝要过几日才成亲,现在他和季云琅都不上街, 平时置办什么东西都是小孩带着两个小宠物去。
但是江昼今天下午得出去,之前五大派邀约季云琅, 日子就是今天。
“云琅,”他说,“我下午,”
上个街。
上个街。
上个街。
上个街街街街街街街街。
卡死得了。
“嗯?”听他不说了,季云琅抱着他翻个身,自己躺到摇椅上,“你下午什么也别想,去把厨房收拾了,等琥生买菜回来,顺便把菜洗好。”
说着季云琅就把他推下去,闭上眼,一副要午睡的架势。
他现在惬意得很,已经连着好几天没担心过江昼会突然不见,那根用来绑人的绸带被丢在床上,只有晚上睡觉的时候会被两个人拿来互相绑绑小手,然后抱在一起美美入睡。
江昼应该是喜欢他了,季云琅想。
不然这几天为什么会对他这么好?没事就抱一下亲两口,嘴还特别甜,跟以前很不一样。
季云琅就是想跟他过这样的日子。
想着,他又伸手一捞,把准备转身走人的江昼捞回来,在他脸上啾了一口。
然后松开他,闭上眼,晒着太阳午睡了。
睡梦中感觉江昼在他身边站了一会儿,揉了揉他的脑袋。
江昼出门时,跟买菜回来的琥生擦肩而过,顺手捞走了他肩头的小猫。
琥生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江昼这几天都只跟季云琅说话,没怎么理过琥生,好像不太喜欢他的样子。
琥生一个人想了想,想通了,他肯定更喜欢他们自己的宝宝,季云琅现在带着他这个拖油瓶来一起住,让他师尊不高兴了。
他带着菜进门,摸摸肩上小蛇,说:“没关系,他不喜欢我们,我们可以回八方域,等什么时候大哥过来拿下嫂嫂,有他哭的!”
小蛇舔了舔他的手。
琥生放好菜,发现季云琅正在睡,也就没有打扰他,带着小蛇坐在秋千上晃悠。
阳光很好,风轻轻吹,季云琅在花树下睡,一直会有花瓣飘飘洒洒落到他身上。
仙洲真好啊,琥生想,他已经跟蓬莱岛上很多卖菜的摊主混熟了,他们说,春夏秋冬四季会有不同的时令蔬菜,等他过段时间来买,摊子上的菜就会变样了。
但是季云琅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把他赶回八方域,琥生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待到他们摊子上的菜变样。
炭炭变回黑雾覆盖上了锁灵链,江昼换下脸,背好刀,到达约定地点,代替八方域领主,赴了五大派的约。
约定地点是一处闹市的酒楼,江昼到楼下时,能透过半开的窗看到二楼雅座已经等了一个人。
他启步上楼,转过弯来才发现,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
靠窗而坐的是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一身素衫,揣着手,笑眯眯,江昼刚一上楼,他就急忙起身招呼他过来坐,仿佛一眼就知道,江昼是他们要等的人。
江昼脚步在楼梯口一顿,面无表情走过去,在他两人对面坐下,“啪”一声,把兵器拍到了桌上。
靠窗那年轻男子身躯一震,额前明显生了冷汗,却依然笑眯眯,而他旁边那个……仙人,眉目清雅,神情冷淡疏离,面对大刀岿然不动,自顾自地品茶,穿一身水蓝色华服锦袍,头戴玉冠,明显就是精心打扮过。
就连颈上那个精致的银链圈,也仿得一般无二,不过只有外形一样,丝毫没有锁灵链的气息,仿造的人应该以为这只是个装饰品。
江昼盯着他看,心想,面前的这个“江昼”,看起来真是,比江昼本人,还要江昼,简直是变成了季云琅最喜欢的样子。
要是今天来赴约的是季云琅,抛开锁灵链不谈,江昼真的觉得,他会认错。
“哎呀,”年轻男子先开口了,拿起茶杯来给他倒茶,把桌上的茶点推过去,不动声色把他的刀挤远。
“大家出来喝喝茶交交朋友,这位八方域的大人何必这么凶呢?”
江昼按下他倒茶的手,“你们约的,不是我。”
年轻男子笑了笑,仍旧把茶放到他面前,“来之前我们就知道,以目前蓬莱岛的状况,季领主恐怕不会轻易露面,找一个使者来,不是很正常吗?正巧,我也是替主子跑腿的,我姓胡,叫我小胡就行,大人你怎么称呼?”
江昼:“胡。”
那人微微一惊,“这么巧?那胡大人,我一定要跟你喝一杯,我干了,你随意。”
语罢,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一饮而尽。
江昼的确随意,没理他。
“……”
小胡放下茶杯,笑仍挂在脸上,见他目不转睛盯着自己身旁的人,了然点头,开口。
“今天约大人来呢,也没什么别的事,还是那句话,交个朋友,这位江仙师,就当是我们送给季领主的一份薄礼,感谢他这些年和我们的配合。”
“配合?”江昼问,“他配合你们什么?”
小胡左右看了看,靠近他,压低声音。
“季领主这些年舍己为人,帮着我们守八方域,维护仙洲和平,做的是大好事。季领主能让你代他前来,必然因为你是他的心腹,胡大人,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了,你回去告诉你们领主,我们把江仙师完完整整送给他,这算是我们的诚意,请他跟我们合作,协力关上八方域的通道,到时不管他要什么,我们都给得起。”
他声音越压越低,笑眯眯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毕竟比起在那个鸟不拉屎的蛮荒当领主,还是仙洲的权势地位更吸引人一些。我们知道季领主出身清霄门,他要是想要,我们把整个门派打包送过去也不是不行,到时候胡大人你也跟着前途无量……怎么样,你受累转告一下季领主?”
“可以。”江昼问,“你们准备,怎么关闭通道?”
“这就需要我的主子跟你们季领主详谈了,”小胡靠到椅背上,耸耸肩,“毕竟说破天,咱们也就是个给人跑腿办事的,我确保把人送到,把话带到,也就回去了。”
江昼思索片刻,说:“云家,也有一个江昼。”
言外之意,我怎么知道你这个江昼是真是假?
小胡听他提这个,笑容维持不下去了,烦躁地抓了抓自己头发,咬牙骂了一声,说:“你回去转告季领主,让他放心,云家那个是小事,交给我们,很快解决。他和江仙师纯挚的师徒之情,绝对不能让那种冒牌货抹黑!”
江昼没说话。
看这个小胡的态度,宋扬应该是不跟五大派一起干了,甚至他的行为已经妨碍到了五大派。
五大派这边给出来一个假江昼,宋扬自己在云家也扮了个假江昼。
五大派是想靠送一个“江昼”来拉拢季云琅。
宋扬呢?他假扮江昼,搬出云晏尸体,还大张旗鼓要成亲,桩桩件件都踩着季云琅的点来做,季云琅知道后,肯定无论如何也会去云家找他。
他想以“江昼”的身份,利用季云琅来做什么?
这个不得而知,所以江昼得让季云琅去抢亲,或者他替季云琅去抢,总之要让那个假江昼接触到季云琅。
还有……
江昼看着面前这个完美好看、精心准备过的“江昼”,心底浮上一丝疑惑。
为什么不管是五大派还是宋扬,都想靠一个假的“江昼”来利用季云琅做什么,就好像他们确信,真的江昼已经不存在了一样。
不然他本尊出现往季云琅身边一站,他们两方的伪装不就不攻自破了?
江昼跟这个小胡没什么好聊了,他起身,提起刀,跟对面那个依然自顾自冷淡矜贵喝茶的江昼说:“走。”
他们出了酒楼,小胡扒着窗户朝他们挥手告别,喊道:“帮我转告你们领主,祝他幸福~玩得开心~~”
江昼:“……”
玩什么,什么玩,就算这个“江昼”仿得再像、再好看,季云琅还会认不出自己师尊吗?
他带着这个“江昼”避开人群走出闹市,到了一片荒凉的空地,这个“江昼”左右看了看,微微皱起眉,问他:“云琅呢?”
声音都一模一样。
江昼不跟他多废话,准备解决他,但在那之前……
他伸手,摸上这个“江昼”的后耳,准备探一探他这张皮。
“江昼”很抗拒,他刚碰上,就打开他的手,捂着耳朵后退一步,微皱起眉。
“胆子不小,不知道我跟你们领主的关系?”
江昼:“……”
竟然能一口气说出这么一长溜话,厉害。
“知道,”他说,“我替领主,验验真假。”
语罢,再次伸出手摸上这个假“江昼”的脸。
看着好看,一上手摸就知道是张硬套上去的不合适的皮。
江昼的脸从一开始就是人脸术师为他量身打造,独属于他本人的,完完全全就是他的第二张脸,这些套着一层皮出来骗人的当然不能比。
这个假“江昼”明显已经被他摸得紧张,却故作淡定,问:“行了?被你们领主看见,你不会有好下场。”
江昼手放到刀柄上,“他不会看见了。”
刀才拔了一半,就见这个假“江昼”眸光微动,朝他身后叫了一声,“云琅。”
江昼:“……?”
他回头,恰好看到站在身后不远处,神色莫名的季云琅。
假“江昼”推开他,一边整理衣服,扶正发冠,一边朝季云琅的方向走近。
季云琅瞥了眼刚走到自己身边的“江昼”,什么也没说,抓着他手腕把他拽到身后。
然后朝面前的男人扬了扬眉:“前辈,好久不见。”
江昼:“……”
他收刀,走过去,视线放到季云琅抓那个假“江昼”的手上。
季云琅笑了笑,挡住身后的“江昼”,对他说:“好几天不出门,刚出来就偶遇前辈,你还在摸我师尊脸,真、巧、啊。”
他最后三个字是一字一顿说出来的,话音刚落,江昼就抬手,在他脸上也摸了一把,一视同仁,说:“真巧。”
季云琅被他摸了脸也没什么反应,依然笑着,“跟前辈好久不见,一起喝一杯?”
江昼瞥了眼他身后的假“江昼”,说:“不用。”
他得先走,然后换回自己的皮,再来揭穿这个假“江昼”,这样顺带把人交给季云琅处理,也省得他动手。
他绕过面前两人离开,刚走没几步,就听身后传来几句低声的训斥。
“跑哪儿去了?”
“谁让你穿这种衣服?脱了!”
“不乐意,是想我帮你?”
“师尊,这么不乖,真以为我在外面不会动你?”
“……”
江昼脚步一转,折返回来,面无表情抓住季云琅手腕,让他松开那个“江昼”,然后说,“喝一杯。”
季云琅笑,不再碰那个假“江昼”,视线落到他脸上,“好啊。”
江昼拽着季云琅手腕,自己插在他和那个假“江昼”之间,三人就这么并排走。
假“江昼”暗中看了季云琅好几眼,多次想要找机会绕到他身边,他一动,江昼的刀就多拔一分。
季云琅垂眸看着自己被牢牢抓住的手腕,动了动,挣不脱,不解道:“前辈,当着我师尊的面,你这么把持不住?”
江昼:“嗯。”
江昼:“你听话,不然,我杀了他。”
季云琅被他威胁到了,叹了口气,“那好吧。”
他对“江昼”说:“师尊,你听见了?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但是咱们打不过他,为了性命,忍忍吧。”
“江昼”神色淡淡,看起来不慌也不怕,点了点头。
季云琅还想跟他说什么,江昼把他脑袋转过去,“别看他。”
季云琅:“为什么?”
江昼:“我吃醋。”
季云琅:“那……”
“我一吃醋,刀就忍不住。”
季云琅:“好吧。”
季云琅早就找好了喝酒的地方,领路过去。
他们避开人群,到了一处僻静的湖边,岸旁静静停着一艘画舫。
季云琅领他到画舫前,“前辈,原本今晚我要跟我师尊约会,毕竟我们太久没出门了,在家很闷。但是……”
他瞥了“江昼”一眼,“但是我师尊又乱跑,实在让我失望,所以今晚就变成我们三个人的约会了。”
“江昼”闻言,眼神一亮,似乎是想起自己准备过如何应付类似的场合,理了理衣裳,淡声道:“云琅。”
季云琅和江昼一起看向他。
他平静开口:“别离,是为了更好的相遇,为师之所以离开你,是因为——”
江昼把刀架到了他脖子上。
“江昼”眼底霎时闪过一抹惊惧,仿佛下一瞬就要尖叫出声,面色却坚持不变,淡漠地偏过头去,闭嘴不说了。
江昼收起刀。
很敬业,五大派应该给了不少。
季云琅静静看着他拔刀收刀,什么也没说,启步上了船。
船灯亮起,画舫悠悠飘荡进了湖心,舱房内,季云琅自顾自寻了个位置坐下。
假“江昼”原本想坐到他身边,余光瞥见江昼那把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拔出的刀,决定默默站在门口不动,顶着一张高雅冷淡的脸,对江昼无声表示:您先请。
于是江昼就先请了,自然地坐到季云琅身边,拿过他手里的酒杯,问:“什么酒?”
季云琅喝了一半被他夺走杯,不太高兴,“你尝尝不就知道了?”
语罢,要把自己酒杯夺回来。
江昼直接喝完了他杯中剩下那半,放下说:“一般。”
季云琅笑,把自己杯子拿回来,“前辈,你会品酒吗?”
江昼不会。
江昼:“会。”
季云琅兴致勃勃,摆出提前准备好的一桌子酒,要跟他细品,解释道:“原本呢,今晚该跟我师尊在这艘船上把酒赏月,不醉不归,顺便……”
他垂下眼,挑起唇,脸上浮起红晕,手里转着酒杯,轻声道:“维系一下感情。”
船窗半开,能看到外面的湖和月亮,他这模样羞中带涩,俊美的脸庞在月光和船灯照映下显得格外勾人,看得江昼心中一动。
然后再一动。
然后狂动。
今天下午就不该上街。
要是早知道徒弟今晚要约他游湖,还悄悄安排了这么多,他把自己焊死在家里,说什么也不会出那个门。
江昼,草率了。
还没等江昼为自己的草率后悔,季云琅就像是才想起来门口还站着一个人似的,抬头道:“师尊,怎么不过来?”
语罢,拍了拍自己另一边的位置。
“江昼”听他叫了,整理好衣裳,扬起下巴,矜持冷淡地走向他,弯腰在他身边坐——
拔刀的声音。
下一瞬,“江昼”坐到了横亘而来的刀上。
江昼握着刀柄,一用力,托着他的屁股往上重重一拍,把他弹到了对面更远一点的位置。
“江昼”被弹得一个踉跄,撅着屁股往前跑了好几步,理了一路的衣冠直接乱了。
那一刀拍得很重,“啪”得一声,听着都疼,他却淡然地收起屁股站好,什么也没说,就近坐在了旁边的空位上,理好自己的衣裳发冠,坐直身子,持续向外散发仙人的高贵典雅之气。
十分敬业。
江昼收起刀,“疼了可以揉,没人看你。”
“江昼”:……
季云琅低着头,握酒杯的手在颤,嘴角绷了半晌,好容易没笑出声,抬起头,面有不解:“前辈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刀,”江昼说,“吃醋了。”
季云琅懂了,点头,“前辈性情中人,刀也是性情中刀,可以理解。”
他转头,心疼地望向远处的“江昼”:“师尊,你看到了,打不过他,为了你的性命,忍一忍好不好?”
“江昼”淡然扫了他一眼,收回视线,点头。
季云琅不再看他,转回头来,接着兴致勃勃跟前辈品酒。
他先倒一杯,推到江昼面前让他尝,问:“怎么样?”
江昼一饮而尽,“一般。”
“你这是牛饮,哪算品酒?”季云琅又换了瓶酒给他倒,“试试这个,要细品。”
江昼细品,然后一饮而尽,“一般。”
季云琅要接着给他倒第三瓶酒,他出手,抓住季云琅手腕,把酒瓶从他手里拿下来,说:“不品了,都一般。”
季云琅笑了,手试着从他掌心抽了抽,没抽出来,看着他的眼睛说:“我订这艘船,本来就是为了跟我师尊品酒,品完酒呢,还能顺势再维系一番感情。”
他把两人之间的矮桌推开,跟江昼挨近了坐,手在他掌心打了个圈儿,反手握住他,轻声问,“前辈,现在我们不品酒,还能做什么?”
江昼越品他这话越不对,皱了皱眉,“你想跟我,做什么?”
“不知道啊,这不是问你吗?”
季云琅跟他坐得近了,一抬眼,视线就落到他脖颈那个黑色的颈环上,伸手要去摸。
江昼立时挡住他,把他手抓下来,问:“干什么?”
季云琅盯着看,“好看,想摸摸。”
江昼:“不行。”
“前~辈……”
季云琅叹了口气,指指远处的“江昼”,嗓音略夹了一下,责怪道,“你怎么就不懂呢?我跟我师尊都分开坐了,这就是你的机会,这种时候都不把握,你到底会不会追人?还是说,你不喜欢我了?”
江昼:“……”
他僵着脸,松开两人互相握着的手,一把推开季云琅。
“好好说话。”
“注意你的语气。”
“让它符合,你的年龄。”
他垂下眼,越想越不舒服,越想越难受,要气死了。
季云琅都二十四岁了!
谁家二十四岁的徒弟会在外面用这样的声音跟别的男人说话?
你在撒娇吗?
为什么不跟师尊撒?
师尊不就是下午出门没告诉你吗?
为师也不是不想说,为师那是卡了!卡了!
你要是不追出来跟前辈偶遇还非要喝这一杯,为师现在早就回家收拾完厨房洗完菜了!
然后等我们吃饱饭,就可以一起出门,现在陪你游湖赏月维系感情的就是亲爱的师尊,不是这个喜欢欺负你调戏你的前辈!
江昼边想着边抬起眼来看徒弟,眼神凶得吓人,似乎在无声告诉他:我向你示好可以,你回应我就是你的问题了!
季云琅丝毫不怕,自顾自地倒酒往桌上放,还时不时朝他笑,用微笑无声告诉他:没办法,前辈,我最见不得的,就是别人单、相、思。
江昼一个人气了半晌,季云琅已经摆了满桌的酒,邀请他接着品。
江昼冷着脸说:“不品,散了吧。”
语罢,起身要走,季云琅却抓住了他的手,跟着站起来,出手朝他胸口一探,从他衣襟处捏了一小团黑色绒毛下来。
他把这团黑绒毛递到江昼面前,疑惑道:“前辈,这是什么?”
“……”
年轻的小徒弟,眼尖的小徒弟。
这么小小一点,还没有指甲盖大,还能是什么?这是炭炭的毛。
爱掉毛的坏小猫!
江昼神色如常,“很明显,是我,衣服掉毛。”
“哦……”季云琅凑近闻了闻,皱起眉,“不对啊,怎么一股小猫味,前辈你不是没有猫吗?”
江昼抓住他的手,对着他指尖一吹,把那团毛吹掉,说:“我没有猫。你闻错了。”
季云琅点头,“好吧。”
他仍然抓着江昼不放,“前辈这就走?酒还没品完呢。”
江昼强忍下心里的不情愿,说:“我还有事,你跟你师尊品。”
然后不等你们品完一杯,为师就会很快换下皮来拆穿他!
季云琅朝坐在远方那个孤高淡漠孤芳自赏的“江昼”瞥了一眼,不太情愿,“你看他那副样子,他眼里有我吗?他眼里只有他自己,我不想跟他喝。”
说着,他抓着江昼的手小幅度晃动了一下,“前~辈……”
江昼把刀往桌上一拍。
喝!
今天不是季云琅喝死,就是他喝死。
季云琅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多杯子,摆了满满一桌,品酒霎时变成了拼酒。
间隙,江昼跟他说,“以后讲话,注意语气。”
季云琅:“什么?”
江昼:“注意场合。”
江昼:“注意对象。”
“还有,”江昼喝完最后一杯,把酒杯重重放到桌上,提起刀,拿刀柄轻敲了一下他脑袋,“注意自己的,年纪。”
十四岁都撒不出的娇,二十四岁就不要胡乱撒。
季云琅:“哦。”
酒喝完了,船也靠了岸,江昼向窗外看了看,“我送你回家。”
然后他也要回家。
受够了。
季云琅不可能看不出那个“江昼”是假的,他就是想借这个来跟前辈亲近,为什么?
师尊一不在就对别的男人这么热情,欠收拾。
江昼刚下船时走得很快,脚步平稳,毫无醉态,季云琅在身后提醒他,“前辈,回我家,你走这么快,认识路吗?”
江昼想想也是,脚步放慢,跟他们并排,一回头,见“江昼”又想往季云琅身边凑,冷着脸插到他俩之间。
季云琅笑,看着他说:“前辈,喝了那么多都不晕,你千杯不醉?”
江昼:“嗯。”
季云琅点头,随口道:“我师尊酒量就一般,三杯醉十杯倒,所以我平时不找他喝酒,本来今晚呢,是想把他灌醉,多聊一点。你知道我想跟他聊什么吗?”
江昼摇头,“我怎么,会知道?”
季云琅不说话了,到了家门口,他跟江昼说,“我到家了。”
江昼点头,转身就走。
“……”
季云琅站在门口,盯着他离开的背影,嘴角的笑意逐渐消失,等那个身影在拐角处转了弯,他彻底不笑了,眼底一点点浮上冷意。
这时,感觉胳膊被碰了一下,那个一直孤芳自赏的“江昼”碰了碰他,张嘴要叫他名字,季云琅面无表情拽住他衣领,一脚踹进家门,对琥生说:“绑了。”-
江昼刚拐过弯,脑袋就晕得差点撞了墙,还是炭炭及时跳出来托住他。
晕死了。
差点在徒弟面前栽了。
他虽然不至于十杯倒,却也绝对没有千杯不醉,季云琅那满满一桌差点没给他喝死。
他脑子现在什么也想不了,就想回家睡觉,在黑虎身上趴了一会儿,吹着夜里的凉风迷迷糊糊换了脸换了衣服,估摸着差不多了,又打起精神,消掉自己身上的酒气,捞起变回小猫的炭炭,准备回家。
反正季云琅肯定知道那个“江昼”是假的,他现在只需要找个合适的理由,解释好自己为什么一下午不在家,就可以抱着徒弟美美入睡了。
进了家门,他一眼看到被堵着嘴五花大绑捆在树下的“江昼”和旁边带着小蛇看守的琥生。
那个“江昼”一看到他,就惊讶地睁大眼,“呜呜呜”了好几声吸引他的注意。
江昼走过去,把炭炭交给琥生,跟他说:“去睡。”
琥生抱住小猫,“可是他会不会逃跑?”
“没事,”江昼指尖飞出灵光,又给他加了层锁,“跑不了。”
琥生点头,打着哈欠回去睡了。
江昼拿下这个人嘴里的布条,问:“想说什么?”
“江昼”大喘气,开口第一句:“我去他爹的!”
江昼:“……”
“江昼”看向他,神情激动:“同行吧兄弟?他们给你多少啊?有你了为啥还找我?哎呦我去,这一晚上真够难熬的,不是我说,这行真不好干,客人一个赛一个的有病,不说了不说了,你赶紧把我放了,咱们唔……唔唔唔……”
江昼又给他堵回去。
区区冒牌货,只能睡院子,谁跟你是同行?
他走到房间门口,酝酿好理由,深吸一口气,推门。
没推动。
理解,应该是醉得厉害了,力气不够。
再推。
没推动。
再再推。
还是没推动。
夜里的风很凉,把江昼吹醒了,此刻他清楚地意识到,季云琅从里面,把门锁上了。
“……”
“……”
“……”
他站在门口沉默了很久。
小小一个门,肯定拦不住他,但现在不是门的问题,是态度的问题。
季云琅锁门,就是因为不想让他进。
为什么?
因为今晚跟前辈聊得开心,觉得师尊索然无味了?
因为前辈千杯不醉,觉得师尊十杯就倒没意思了?
江昼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站在门口,硬闯也不是,转头就走也不是。
其实这里房间很多,但是他这么多天一直和季云琅睡在一起,他就是在外面等一整夜,也不可能会去其他房间睡。
一旦去了,有第一晚就有第二晚,有第二晚就有第三晚,到最后季云琅房里睡的就再也不是他了!
他抬手,敲了敲门。
还好,徒弟虽然锁了门,但是并没有不理他,他刚敲门就应了声,友好又亲切地让他,“滚。”
江昼不滚,他能滚到哪儿去?冒牌货才睡院子,客人才睡其他房间,他要么不睡,要睡就一定要睡季云琅在的这间房。
他又敲了敲门。
江昼站在门外,锲而不舍,隔一段时间敲一下,等敲到第二十下时,门开了。
季云琅站在门后,阴沉着脸,眼眶红红盯着他。
江昼心头一跳,下意识伸手要把他抱进怀里问问怎么了。
下一瞬,季云琅猛然拽住他手腕,把他抓进了房。
第035章 甜甜
江昼被他抓得一个踉跄, 本来就醉着,脑子还晕,这么一弄直接扑进他怀里,然后季云琅“砰”一声关上了门。
江昼虽然一进屋就想睡, 但还是惦记着刚才看徒弟那一眼, 正要开口问他怎么了, 季云琅就突然把他整个抱起来,放到了床上。
动作很轻,江昼整个人陷进了柔软的被子里,心里一暖, 感觉季云琅也没有特别生气,顺势翻个身抱住徒弟的腰, 脑袋埋进他怀里,解释道:“下午出门散步, 你在睡觉,就没叫你。”
季云琅:“嗯。”
也没问他为什么散个步从中午散到半夜。
季云琅靠在床头垂眼看他,摸他的头发,“师尊。”
江昼脑袋晕得不轻, 沾床就想睡, 迷迷糊糊应了一声, 又听季云琅问:“下午,你带炭炭出门了?”
江昼:“嗯, 散步, 遛小猫。”
“师尊喜欢小猫吗?”
江昼现在全靠本能回答问题,“一般般……太爱掉毛。”
季云琅拨开他的头发, 手指挑弄着他颈上的锁灵链,低下头, 在他耳边问,“那师尊喜欢我吗?”
江昼快睡着之际感觉到他的靠近,偏过头跟他碰上嘴唇,连亲了两下,说:“喜欢。”
季云琅笑,捏起他的下巴让他张嘴,多亲了一会儿。
亲热间他脱掉了江昼的上衣,锁灵链就搭垂在裸/露的肩膀上,他手在江昼胸口抚弄,吻他颈上那个银链,在他侧颈留下了不少痕迹。
他以前最爱在江昼身上显眼的地方留下欢好的痕迹,这条银链伴着侧颈点点红痕,无论什么时候都好看。
他喜欢江昼柔柔弱弱任他摆布,在他怀里意乱情迷的模样,这样他才安心,才觉得江昼永远不会离开他。
可他也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两条锁灵链的存在。
现在不过是摘掉了手腕上那个,江昼就已经完全不受他摆布了,甚至还……他眸光稍暗,朝着江昼脖颈,用力咬了下去。
下午他睡醒后不见江昼踪影,锁灵链也再次没了气息,其实他该慌乱生气,愤怒地出去找江昼,但是这次他却异常平静。
或许是因为刚睡着时江昼揉了揉他的脑袋,又或许是面前收拾了一半的厨房和桌台上放着的,江昼还没来得及洗的菜。
江昼干活干了一半消失无踪,给了季云琅一种他只是暂时离开,很快会回来接着干完活的感觉。
所以他决定这次不跟江昼生气,等江昼回来也不骂他,他不能一有点风吹草动就对师尊发脾气,这样只会把他越推越远。
他很早就让琥生订好了船,他是真的想约江昼去游湖,想了很多年,他也要在湖心和江昼亲热。
琥生说江昼带着炭炭出门去了,季云琅不明白师尊为什么跟胡夜的小猫这么熟。
而且他们都是八方域人,都很凶,爱咬人,咬起人来还都很疼,可着一处折磨。
不知道的还以为江昼和胡夜在通过他脖上的这处咬痕联络感情,他一口,他一口,他俩就是两口子,季云琅只是一个活体的行走的爱情驿站。
后来季云琅出门乱找,听到街上有人提到今天的日期,脑海里霎时闪过五大派那封信里的时间地点。
他找过去,路上基本已经确定了,江昼肯定在那里。
果不其然,还没走近,就见“江昼”和胡夜两人拉拉扯扯出了酒楼,往人烟稀少的地方走去。
季云琅心里惊涛骇浪,脑子里带着“难道他俩真是两口子”的疑惑跟踪过去,然后松了口气。
那个“江昼”离近了看,一眼就是假的。
接着,他就从刚走近的胡夜身上,闻到了一股浓郁的、带得周围空气都仿佛在“喵喵喵”的炭炭的气息。
跟炭炭一起住了这么久,他早就对这只小猫的气味特别敏感了。
江昼带走了炭炭,然后就变成了胡夜。
有些事情一旦起了怀疑的头,很轻易就能把过往的种种联系到一起。
季云琅站在原地良久,把那些惊讶和愤怒全压下去,让另一个比较正向的情绪占了上风——别的都不重要,幸好,他俩不是两口子。
其实笨蛋做的很多事都能让人看出他是个笨蛋,比如江昼给自己取名“胡夜”,又比如胡夜不加掩饰地对他凶,对他好,用自己蹩脚的表达能力和拙劣的演技和他相处,在他面前不停美化师尊的形象。
季云琅突然觉得自己也是个笨蛋,他明明一直知道,会这样对他好的只有江昼,会这样没心没肺来骗他的,也只有江昼。
季云琅越咬他越用力,江昼睡梦中挣了挣,推他,“云琅,别咬……”
江昼睡着了还会喊他的名字,季云琅心里一软,原本准备继续咬下去的牙齿放过了他。
他撤开,对着那处浅痕轻吻了吻,然后躺下,揽过江昼的腰,脑袋凑在他耳边问:“师尊,我要是把锁灵链摘掉,你会……”
他话没说完,江昼倏然睁眼,二话不说抓起旁边的绸带把他两只手绑起来固定到床头,绑得死紧,为了防他挣脱还专门加了一层灵力,完完全全一副要把他束缚住的模样。
“?”
刚才还睡得迷糊说梦话的人,突然又精神又流畅地完成了这一系列动作,季云琅:“你……”
江昼掐起他的脸,表情严肃地看着他,“为什么突然,要摘锁灵链?你是听人说了什么,还是自己,看到过什么?有人教唆你?你今天见了谁?”
季云琅没理解他的话,对他最后一句却有反应,反问道:“我今天见了谁,师尊不知道吗?”
江昼依然严肃地盯着他,季云琅甚至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几分怒意。
他想了想,回答:“都没有,我没见什么人,也没人教唆我,我就是……问问,反正我也不会给你摘。”
他问那句话就是想闹,问完之后他会紧接着问江昼会不会离开他,然后不管江昼怎么回答、睡着觉能不能回答他,他都要毫不留情地借机欺负江昼。
他今晚一定要欺负了江昼,心里才能舒服,才能不去计较那些江昼逗弄他、欺骗他的事。
现在人没欺负成,自己还被绑住了。
“师尊,”他问,“你不是睡了吗?”
让你吓醒了。
江昼下床去喝水,想到什么,从乾坤袋里掏出一大包颜色鲜艳的糖,喝完水后拿了一颗回来,要喂给被自己绑在床上的徒弟。
季云琅见这糖颜色这么丰富,抿着嘴不愿意吃,从唇缝里挤出声音,“你要……给我……下毒?”
哄他半天他都不张嘴,江昼没办法,只能自己先吃,再去亲他,这下季云琅乖乖张嘴了,偏过头来跟他亲吻。
甜意弥漫在唇齿间,季云琅尝到了这颗糖的味道,连跟他接吻都乖巧了许多。
甜甜的小徒弟,爱吃糖的小徒弟。
江昼心中满意,摸了摸他脑袋,一边亲吻,一边扯过被子盖住两人。
他今天上街路过了一家糖铺,看到一款要价奇高的招牌糖果,走了进去,心想,敢卖这么贵,他一定得试试,刚尝一口就觉得季云琅会喜欢,没忍住买了很多回家。
亲了很久,都吃完了糖,两人还意犹未尽,江昼绑着他不解开,趁着甜腻腻的氛围叫他,“云琅。”
“嗯?”
江昼问:“喜欢师尊吗?”
这个问题似曾相识,不久前季云琅刚在他耳边问过一模一样的,江昼的回答是“喜欢”和两个亲亲。
季云琅盯他看了一会儿,勾起唇,“这个问题我要想想。师尊急吗?”
“……”
当然急,江昼本来觉得这就不算个问题,他都不屑问,季云琅不喜欢他还喜欢谁?季云琅最喜欢他。
但是现在……
江昼:“急。”
他再问:“喜欢吗?”
季云琅故作苦恼,“你让我想想,师尊,这种事不能急,我明早告诉你,行吗?”
当然不行,那江昼今晚就不用睡了。
他盯了徒弟好一会儿,见季云琅根本没有回答的意思,他也不吱声了,故作冷淡地躺下,闭眼不说话。
季云琅见他闭眼了,自己也闭眼,丝毫不想着出声求师尊解开自己。
没多久,江昼忍不住了,睁眼。
“云琅,”他说,“你现在说,喜欢师尊,我就天天给你吃糖。”
季云琅都准备入睡了,听他这话,闭着眼笑,“你当我是小孩子?”
“……”
他还等江昼再磨他两句,哪知江昼听完他这话,直接不出声了。
他忍了一会儿,睁开眼去看。
江昼面色有些冷,正盯着他,见他睁眼了,问:“你还知道,自己不是,小孩子?”
“……”
季云琅:“不然呢?谁家小孩子跟你大半夜在房里抱着亲?”
“你不是小孩子,你长大了,”江昼伸出两只手来揉他的脸,面色不善,语气极差,“哪天跟别人抱着亲,师尊也不知道。”
季云琅在被子底下给了他一脚,江昼隔着被子扣住他脚腕,按在床上,说:“……,……。”
他想说:你知道自己不是小孩子,在外面就不要随便学小孩撒娇,当然,在师尊面前可以,因为跟师尊在一起,你永远可以当小孩。
本来他今晚讲话能力还算可以,跟季云琅吵上几个回合也没落下风,他还想借机教训一下徒弟,再说点好听的哄哄。
没想到这就不行了,完全卡住,一个字也说出不来。
季云琅见他不说话,以为他真的不高兴了,咳了一声,动了动脚腕,先给他台阶下,“我喜不喜欢你,师尊自己不知道?”
江昼不出声,用眼神告诉他:知不知道是一回事,你说不说又是一回事,为师现在就是想听你说,你快说啊。
可惜季云琅从来接收不到他的眼神信号,见他还不吱声,默认他是不给面子,也不管自己手还被绑着,彻底不理他了,“呵”了一声偏过头睡觉。
江昼就想听徒弟嘴甜一点说句好听的,慰藉一下自己这颗被气到不行的心。
今晚都甜腻腻叫了两声“前~辈”,就不能也甜腻腻叫两声“师~尊”?
以后不能让季云琅见胡夜,真的养成这种随时撒娇的习惯还得了?
这样下去久了,万一哪次跟师尊吵架吵得凶了,立马念起前辈的好,不声不响就变了心,那江昼就彻底完了。
思及此,他躺下,盯着徒弟的脸思考,怎么才能让他更喜欢师尊一点。
季云琅手被绑在床头,胳膊抬得酸,根本睡不着,闭着眼想,他以前绑江昼,比这要狠多了,还一绑就是一晚上,江昼一定很不舒服。
他那时候就是故意让江昼难受,因为江昼骗他,玩弄他的感情,还想要他的命。
上蓬莱岛后,跟江昼在一起待了这么久,他没少跟江昼提以前,江昼也事事顺着他,只有一件事,他不提,江昼也不说,那就是江昼当年到底为什么要送他去八方域。
他每次都想问江昼,却没有一回开得了口,总觉得一问,他和江昼就没办法再继续甜蜜了。
他可以相信江昼喜欢他,但是江昼心里除了喜欢他之外,绝对还有另一件更重要、更想去做的事,所以才会残忍又冷漠地利用他,让他在八方域受尽折磨。
他不想跟江昼提,更不想去问江昼“你愿不愿意为了我,放弃一些决定、改变一些想法”,这样听起来很可怜,也很像在利用他们之间的这份感情。
现在他又多了第二件想问不能问的事,江昼送他进到八方域,又变成胡夜去救他、帮他,到底是因为喜欢他心疼他,还是因为利用完他觉得愧疚,又或者是想起了他父母,心软了。
师尊这么厉害,季云琅现在什么都不敢问他,也就只能跟他开些情情爱爱的小玩笑,就这样人家一生气,还要把他绑起来不给解开。
开个玩笑怎么了?想跟他亲热一下怎么了?他脖上那个锁灵链摘不摘有区别吗?
江昼真是厉害死了,在外面逗弄他,欺负他,看他为了师尊伤心难过,自己在旁边事不关己,心里指不定怎么得意。
季云琅看穿他之后回家一个人生气,一个人难受,最后才决定不跟他计较,江昼现在把他绑这么久是什么意思?也不来问他勒不勒疼不疼胳膊酸不酸,江昼睡了吗?他还被绑着,江昼怎么睡得着?江昼怎么能睡着?江昼怎么敢……
边想着他边睁开了眼,扭过头去准备狠狠瞪上一眼没心没肺睡着的师尊,刚扭头,就对上一张离得极近的脸,江昼躺在他身边对着他的侧脸瞧,面有愁容,似乎在思考,也不知道这样看了多久。
见他突然睁眼,江昼一惊,下意识扯上被子盖住脑袋,一动不动,无声表示:为师睡了,为师没有在偷看你。
“……”
季云琅张嘴,欲言又止,最终叹了口气,腿在被子底下碰了碰他。
“师尊。”
听他叫了,江昼把被子从脸上掀开,先露出眼来看他,紧接着故作平静,露出整张脸,淡声道:“嗯。”
用态度告诉他,我们正在吵架,为师没忘。
季云琅手还被绑着,身子朝他挪了挪,两人睡一个被窝,离得本来就近,这一挪,被子底下的身体就挨得更亲热了,季云琅微偏过头,朝他耳边轻声说:“考虑好了。”
江昼没懂,依旧淡然盯着他,用态度告诉他,我们正在吵架,为师没……
“喜欢你。”
“……”
季云琅碰不到他的嘴,于是朝他脸颊亲了两下,想了想,又亲了第三下。
“……”
江昼继续淡然盯着他,然后下一个瞬间,抓起被子,蒙住了脑袋。
江昼的心边跳边开满了小花,被子也开满了小花,他整个人都被小花包围住了,以致于季云琅在外面叫了他好几声他都没听见。
季云琅见他态度冷淡,还蒙上脸不愿意看自己,知道这是热脸贴了冷屁股,心里霎时有些不舒服。
他忍,酝酿片刻,对着身旁被子隆起的一团放软了声音,“师~尊……”
江昼还不理他。
季云琅又叫了第二声,脑袋挨得近,还专门蹭了蹭他。
依旧没反应。
季云琅胳膊已经酸得不行了,心里也越来越烦躁,见江昼这态度,面无表情把身体挪回去,在被子底下猛踹了他一脚。
江昼瞬间回神,掀开被子,只见刚才还乖乖甜甜的徒弟莫名其妙换了副嘴脸,朝他冷冷一笑,“我刚才没说完,我是想说,喜欢你这么久,有、点、腻、了。”
“……”
江昼神色冷淡,面无波澜,什么也没说,默默转过身,下床,开门,出门,关门。
然后对着外面空旷冷寂的院子和不远处被绑在树上“呜呜呜呜”的假“江昼”,重重朝自己胳膊掐了一把。
疼。
没做梦。
季云琅说,有、点、腻、了。
为什么?因为师尊不爱说话?因为师尊很无聊?因为师尊不像胡夜一样一边磕磕绊绊一边还能舌灿莲花调戏他?
他是师尊,稳重点怎么了?胡夜这种外面的野男人能比吗?
是,胡夜是高高帅帅、形象好、性格好、人好、刀好、哪里都好,非常有魅力,徒弟年纪小,一时被这种开得好的野花迷了眼也正常。
但也不能因为这个就对师尊说“有点腻了”,这种话太伤人心了,江昼在外面站了很久都调节不好,心里那么多刚开的小花枯的枯萎的萎,最后只剩下光秃的花枝陪伴他那颗越来越冷的心。
他启步,走向那个“呜呜呜呜”的假“江昼”,抬手摘掉他嘴里塞的布。
那人瞬间大喘气,边咳嗽边跟他说:“我就说吧,这活真不好干兄弟,你这是受不了出来了吧?要不我替你?哎,说实话,其实我来的时候就做好准备了,还看了不少相关的话本子,什么疯疯徒弟俏师尊,冷冷师尊色徒弟,那写得,啧啧,香艳,我早知道这回身子是保不住了,来之前还专门……”
他边说,江昼边在他耳后观察,炭炭这时顶开隔壁房的窗跳了出来,顺着江昼的腿爬到他肩上,摇摇身体,晃出了几根毛毛到他手心,绒毛刚一落下便化作黑雾,江昼瞅准他脸皮相连处那一丝不适配的细缝,抬手一撕,彻底拽掉了他这张皮。
这人似乎毫无所觉,仍在喋喋不休跟他唠。
“我跟你说哈,做那种事也是有经验的,都干咱们这行了,就别讲究了,胡总管说了,我只要好好伪装,把这个人陪好,就能让我爹娘一直住在大宅子里,下半辈子吃喝不愁,我在这儿能多待一天,我家里能拿到的好处就越多,赚钱嘛,不磕碜,诶,他们许你什么好处了?看这架势,以后是咱俩轮换着来吗?那……”
江昼站在旁边看他,撕掉的那张皮已经被江昼随手扔到了地上,按理来说,撕掉了伪装的皮,露出的该是自己本来的脸,但是这个人,他那张“江昼”的皮下,根本没有脸。
准确来说是没有五官,整张脸平平的什么也没有,就是一块肉色的板子,眼眶不凹陷,嘴部不凸起,此刻就算他在喋喋不休,那张平板儿似的脸上也没有任何动静。
炭炭喵喵了两声,一跃跳到那人脑袋上,低着头,拿爪子向下点了点他的前额。
小猫爪散发出温和的灵光,那人脸上的肉块动了动,仍旧没有长出五官。
“喵喵……”
炭炭不死心,猫爪接着往外拍灵光,江昼把它提溜起来,放到地上,推了推它的屁股让它回去睡。
小猫最后看了那个人一眼,哒哒哒跑回自己房间,跳进了窗。
那人从刚才起就住嘴了,此刻脸朝着江昼的方向,语气惊恐:“怎么了?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江昼从乾坤袋里摸出一块小铜镜,递到他脸前。
见到镜子里自己的脸,那人胸膛提起,猛然吸气,立时要发出一声气贯长虹的嚎叫,江昼适时从乾坤袋里掏出块大药贴,贴在了他嘴的位置。
那人瞬间像被堵住了嘴一样“呜呜呜呜”嚎不出声。
五大派为了让假扮江昼的人更适配这张皮,生生磨平了他的脸。
这个人现在感知不到疼痛、什么也不知道,是因为有仙门的术法给他吊着,等什么时候用不上他了,术法一撤,疼都能给他疼死。
想到这里,江昼又掏出来几个大药贴,一股脑把他整张脸贴住。
看炭炭刚才的样子,它是回去想对策了,它想帮这个人把脸长出来。
多管闲事的小猫。
反正那张皮撕了,江昼肯定不会再给他套回去,五大派送人来给季云琅陪睡,江昼只是听着,就忍不住要去端了他们老窝。
确保这个人不会再顶着他的脸在季云琅面前晃,江昼转身离开。
天蒙蒙亮,这晚要过去了,他在院子里吹了会儿风,冷静下来,觉得徒弟刚才就是气话。
季云琅这么喜欢他,怎么可能腻了他?
徒弟不高兴,他再去哄哄就好了。
想着他就要推门而入。
不等推开门,就猛然意识到一件事。
他是不是,还绑着季云琅?
天都亮了!
第036章 咬咬
季云琅没想到江昼会这么转身就走, 走了还大半天不回来。
这是什么意思?惩罚他吗?让他手腕疼,让他胳膊酸,让他难受,然后等师尊回来再乖乖给师尊认错, 从此以后就变成一个嘴甜的、乖巧的小徒弟, 什么事都求着师尊, 顺着师尊……江昼做梦。
其实江昼把他绑住,只是多上了层灵光,季云琅要是硬想挣脱,多费点力也行。
但是他不可能自己挣, 江昼绑的,就要让江昼来解。
不知道过了多久, 房门被推开,江昼放轻脚步, 小心翼翼到了床边。
季云琅闭着眼,没睡,知道他走过来了,心中冷笑。
江昼见徒弟乖乖睡着, 两手还被绑在床头, 可怜得不行, 坐到床边给他解了开,缓慢地把他胳膊放到身侧, 摸了摸他两只手腕上的勒痕。
他透过窗向外看, 等天再亮些,季云琅就会自然醒, 该怎么在徒弟醒之前让气氛变得融洽些?
江昼想了想,握着刚解下来的绸带, 往自己左手上缠了一圈,然后咬着绸带,把自己左手跟右手绑到一起,把多出来的绸带一端塞到季云琅手里。
绑。
师尊绑你,你也绑师尊,一整天别松开。
不用你动手,师尊自己绑。
季云琅闭着眼装睡,感觉到江昼在旁边窸窸窣窣闹了会儿动静,然后把一端柔软的绸带塞进了他掌心。
江昼估摸着他要过一会儿再醒,自己先靠在床头闭上了眼,
下一瞬,手腕一紧,被人拽着绸带扯进了怀里。
季云琅把他扯过来,抱住他一个翻身滚到床榻内侧,看着他绑起来的两只手腕,拽了拽问:“什么意思?”
两人倒在榻上,江昼双臂顺势勾住他脖子,跟他贴得近,说:“我忘记了,绑了你一整晚。”
他见季云琅没什么反应,脑袋向前,跟他贴了贴额头,问:“手疼吗?”
季云琅:“你说呢?”
“那你也绑我。”江昼说,“反正你喜欢,绑人。”
季云琅不满,“谁喜欢绑人了?”
“你以前,经常绑我。”
“我那是……算了。”
季云琅拽了拽绸带,见他自己绑这么牢,心里气也消了大半,江昼知道来哄他就行。
江昼却皱起眉,想他那句“算了”,什么算了,想跟师尊算了?
季云琅想下床,江昼抓住他手腕把他拽了回来。
季云琅不出声,用眼神问他:干嘛?
江昼问:“考虑得怎么样?”
季云琅挑眉,故作疑惑道:“什么?”
江昼:“喜欢师尊吗?”
季云琅神色如常,抓着绸带又往他手上缠了两圈,“我昨晚不是说过了?”
“昨晚哪句?”江昼问,“腻了?”
季云琅点头,“嗯。”
“……”
江昼顺着绸带去抓他的手,面上就能看出很不高兴,问:“那怎么,才能不腻?”
季云琅手一顿,随即继续绑他,自然道:“这简单啊,师尊从今天开始学着怎么黏人,寸步不离跟着我,对我再热情点,没事就撒个娇,表个白,多笑笑,嘴要甜,眼也要尖,我一不高兴就来哄。你越这样,我越新鲜。”
季云琅把多余的绸带在他两手腕上打出个蝴蝶结,手指一勾,把他带下床,拽到自己身边,问:“怎么样?”
江昼说:“我一直是这样。”
季云琅笑了,“哪样?黏人,嘴甜,热情,眼尖?”
江昼面色淡淡:“嗯。”
季云琅一直避重就轻,江昼已经很不高兴了,又一次问:“喜欢,”他停顿。
“师尊吗”三个字已经在嘴边了,只要他接上,这就是一句完整的话,但是停顿得有点久了,要是现在接,会显得怪怪的。
于是他不再说话,脸彻底垮下来,他都问不出来,那季云琅肯定不答了。
他就想听徒弟说一声喜欢,怎么就这么麻烦?
他默不作声反手解了手腕上的蝴蝶结绸带,把它丢回床上,然后越过季云琅往外走。
刚要开门,腰上就一紧,季云琅追过来,从身后环腰抱住他,说:“喜欢师尊。”
见他不出声,季云琅抱得更紧,袖口处两手腕被绑出的红痕露在了江昼面前,继续道:“你再多问两句,我就全告诉你了,以后能不能有点耐心?”
江昼低下头,唇挑了挑,心里舒服些了,还想问他,只喜欢师尊吗?会不会对什么别的人有好感?
他问不出来,季云琅却自顾自地接着跟他说,“我喜欢你这么多年,不可能会去喜欢别人,你不用再问我这些,我心里只有你。”
季云琅好像听到他笑了,转过来看他的脸,手指按住他嘴角的弧度不让他降下去,凑近问:“你开心了?”
江昼:“嗯。”
江昼握起他的手,亲了亲被勒出的痕,“以后,不绑你。”
“没事,”季云琅笑,屈指蹭了蹭他脸颊,“师尊,你知道吗?你昨晚绑我的时候特别凶。”
江昼当然知道,说:“链子,不能摘。”
季云琅:“我不摘。”
他视线向下,扫过江昼脖颈处,扶着他的肩转了个身,走向衣匣,“你换身衣服再出去。”
江昼不想换,说:“不用。”
“用,”路过铜镜,季云琅把他往镜前推,边解他衣裳边示意他看脖上的吻痕,“你这样出去,想让谁看?”
“你可以不弄。”
江昼抬手摸了摸,摸到侧颈还有一个半深不浅的咬痕。
季云琅抓下他的手,边给他换能遮挡的衣服,还边要再寻个地方来一口,“不,我就喜欢你这样。”
他在江昼胸口和腰上都轻掐了几下,留下泛红的印,接着给他穿好衣服,系衣带时从身后环腰抱住他,轻声道:“这样的话,师尊每天在外面正正经经,其实身上都是我留下的痕迹。”
江昼好像懂了,“这样,要是有人递帕子。”
他试着拽了拽自己衣领,“就可以扯开衣服,给他看。”
“……?”
季云琅:“不是。”
季云琅:“这不是给人看的。”
江昼却已经自顾自抓着他的手转过身,视线放到他侧颈那个明显再次变浅的咬痕上。
季云琅立时甩开他,后退一步,抬手捂住。
他不会又想咬吧!
江昼朝他走近,季云琅后撤,在后背贴上墙退无可退之际开口,“师尊,你……”
江昼抓住他的手腕,按到墙上,解了他的衣服。
万幸没再追着脖子上那处旧伤咬,江昼先在他胸口舔咬,啃了两口,等季云琅受不住开口叫他时,他松口,揽着季云琅的腰让他转身,俯下身在他侧腰处亲吻,留下了几处红痕。
季云琅腰最敏感,他一这样,就颤着想躲,江昼按着他,亲着这边,手在另一边掐,等起身时,两边就都有了他留下的痕迹。
江昼吻完腰,还想接着往下亲,这样的话就得接着往下脱。
季云琅的上衫已经被他解下,此刻全都松松垮垮挂在腰间,见他真的要往下拽,深感不妙,攥住他的手腕,让他看窗外,“师尊,天都这么亮了。”
晚上氛围才好,没必要白日宣淫。
可惜江昼没懂。
江昼:“嗯。”
自顾自把他下衣也扯松了。
季云琅决定先问清他想干点什么,刚要开口,江昼手就探过去,朝他大腿根猛掐了一把。
“唔!”
掐完大腿就顺着往下掐小腿,衣服被带得不停往下掉,穿不穿已经没区别了。
季云琅明明所有衣裳都还在身上挂着,却又隐隐有种被他扒光了的感觉,被江昼按着,这样边脱边咬边掐,他心里有些羞愤,紧接着这份羞愤就上到了脸,也下到了……
江昼摸着他光裸的小腿,正想着掐一下还是咬两口,不经意抬眼,微微一怔。
真是年轻的小徒弟,大白天就这么精神。
近水楼台,他顺便去亲了一口,季云琅推他脑袋,说:“不要。”
虽然精神了,但是一点也不想要,江昼最好能赶紧放开他。
可惜这种时候嘴上说的话,江昼一概不听。
江昼还掐着他小腿,用了些力将他抱起,季云琅整个人就被他抬高抵到墙上,腰和他的脑袋持平,困在了他和墙之间。
这个姿态让季云琅更羞愤,江昼把他抱得很高,手无处放,没办法稳定身体,全要靠他手臂的力量托着。
季云琅沉默片刻,退了一万步来跟他讲,“师尊,房里有床。”
走个三五步就过去了!一定要在墙边挑战这种奇怪的动作?
江昼:“嗯。”
然后捏着他的腿,埋下头。
季云琅整个人一颤。
他腰总会忍不住乱动,总觉得要往下摔,但是江昼把他抱得太稳了,腰乱成什么样,人也不摔。
江昼主动又热情地对他这样,放到几年前季云琅都不敢想,他心跳得很快,唇合不上,溢出了声音。
江昼抬眼看他,他一看,季云琅就偏过头,“别看了……你快点。”
可惜这跟江昼快不快没什么关系,谁让季云琅年轻,精力过盛。
一回生二回熟,上次江昼什么也听不出来,只知道埋头吃,这回有些悟出了徒弟在什么时候叫声会大,哪些语调是舒服了,哪种语气是还想要。
好可爱。
等彻底完事,江昼手臂一松力,就把他整个人放下,捞进了怀里,热乎乎的,季云琅伸出双臂抱住他,脑袋埋在他肩窝不动了。
江昼垂眼看,徒弟被他边掐边咬弄了满身的印子,还在这样一个清晨被吃到整个人黏黏软软的靠在师尊怀里,刚才叫得那么舒服,心里是不是更喜欢师尊了?
他心情舒畅,要帮徒弟把衣服穿好,季云琅把他往旁边推了推,“我自己来。”
他脸很红,江昼去摸,烫烫的。
“师尊,”季云琅垂眸整理衣服,叫他,“你下次别这样了。”
江昼不解,问:“你不喜欢?”
是季云琅先在他身上留了很多印子,他才去咬季云琅,也是季云琅先有反应,他才……而且刚才那副模样,季云琅明明很舒服。
他不喜欢什么?
季云琅不说话,江昼戳了戳他依然红红的脸,“你不说,我不知道。”
季云琅还不说话,理好衣服后绕开了他,独自往外走。
江昼:“……”
害羞了吗?
外面那个假“江昼”还在贴着满脸药贴睡觉,季云琅路过他时脚步一顿,揭开药贴看了一下,又给他贴上,盯着他脚边那个酷似人皮的可疑物体沉默。
江昼这时跟了出来,立到他旁边,手很快,往他嘴里塞了个东西。
季云琅尝出是昨晚那种颜色奇怪的糖,看了他一眼,指指地上,问他:“这是什么?”
江昼:“皮。”
季云琅问:“你的皮?”
江昼不喜欢他这个说法,纠正,“是他们仿造的,皮。”
“哦。”
季云琅俯身,要捡起来看,江昼抓住他的手,不让他去捡,不等季云琅问,先说:“不好看,别捡。”
季云琅不动,直勾勾盯着他的脸,片刻,笑了一下,“师尊长得这么好,你的皮会丑到哪儿去?”
江昼让他看紧张了,不想跟他讨论皮,说:“师尊好看,就看师尊。”
别去看皮。
季云琅非要看,江昼没拦住。
他拎起来,对着那张脸仔细看了会儿,又来看江昼,目光带上审视,“师尊,你看,这个人只需要穿上这层皮,就能跟你变得一模一样,那……”
江昼捂住他的嘴,想了想,又给他塞了颗糖。
这是不想让他问的意思。
季云琅抓下他的手,吃了糖还接着跟他聊,“那是不是代表,只要有这样的皮在,任何人,都可以随意变成任何样子?”
江昼沉默一小会儿,开口:“是吗?”
又补充:“这个,我不太清楚。”
“你不清楚,却知道他变成你的样子是因为穿了一层皮,还能把这层皮完整撕下来,”季云琅把手里东西递到他眼前,“我看你还挺懂的。”
江昼:“不。”
江昼:“我不懂。”
季云琅盯着他不说话。
江昼跟他对视片刻,把眼神偏开,刚偏开,就觉得这样显得心虚,又偏回来,跟他对上眼。
季云琅没忍住笑,不问他了,把手里的东西收起来,骂他,“真笨。”
江昼:“你才笨。”
见他收了那张皮,江昼问:“你要这个?”
“嗯,”季云琅转身去厨房,随口道,“这东西这么好用,等师尊哪天再离开我,我就随便找个人套上你的皮,天天……”
江昼很快跟上来,捂着他的嘴不让他说完,“别说这些,让师尊伤心的话。”
季云琅拿下他的手,“师尊会伤心吗?”
“会,”江昼跟他一起进厨房,问,“吃什么?”
“不知道,”季云琅往院子里看了眼,见琥生的房门依旧紧闭,皱起眉,“怎么还没醒?”
江昼跟着去看,“还早。”
“不早了,他在八方域敢一睡这么久,我要揍他。”
江昼不吱声了,良久,“我以前,也睡很久。”
“嗯,”季云琅笑,“我不也没少揍你?”
只是揍的方式要更亲密一点。
江昼想到什么,说:“你总喜欢趁我没醒,弄那些。”
“没办法,谁让你懒?而且你睡着的时候才乖。”
季云琅自顾自去准备吃的,江昼站在一旁思考,然后问他,“我从什么时候,开始嗜睡?”
季云琅掀锅盖的手一顿,紧接着回道:“你一直嗜睡,从我认识你第一天起,你就每天都要睡很久。”
季云琅煮面,要撒葱,哪儿也找不到,皱眉道:“刚让琥生买的,又没了,家里有偷葱贼?”
江昼疑惑:“你不是,不喜欢葱?”
所以江昼看到一次就会顺手扔一次,还准备下次提醒琥生,别买,嫂嫂不爱。
季云琅更疑惑,“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葱?我哪有不喜欢?”
江昼:“……”
不是你自己说的吗!
当时胡夜给他甜糕点和葱油的咸糕点,他自己说的不喜欢葱,所以江昼才记住了,决定让一切葱都远离徒弟的视线。
季云琅见他陷入思考,说:“我没有不喜欢。所以家里的葱是你偷的?”
“偷”这个字用得不好听,江昼不回答。
季云琅去捞面,让他拿碗来,说:“师尊下次想知道我的喜好,可以直接问,不要自己乱猜。”
江昼:“没有。”
是你自己说的。
江昼一个人想了很久,都把面端到了外面还没想通,没想通就要问,他握住季云琅手,问:“那你,有没有不喜欢吃的?”
季云琅什么饭都会做,知道江昼不挑食,他也什么都做,任何东西都能跟着吃上两口,但是吃的也不多。
所以江昼从来不知道,徒弟到底喜欢什么讨厌什么。
听他问了,季云琅回道:“我什么都不喜欢吃。”
“?”
江昼问:“不喜欢甜食吗?”
那次对胡夜手里的糕点二选一,他就是选了甜的,所以江昼才一直觉得徒弟喜欢吃甜甜的东西。
季云琅以为他是说那些糖,笑了一下,“那个糖,其实味道挺怪的,要不是你喂,我才不吃。”
“……”
江昼僵在原地。
怎么可能?那糖多好吃,他尝过第一口就知道一定会是徒弟喜欢吃的,还专门买了一大包回来,想没事喂两颗,让季云琅整个人都甜甜的。
他不信,皱了皱眉问:“你真的不喜欢?”
季云琅已经坐下挑了一筷子面,闻言放下筷子,看向他,说:“过来。”
江昼走近,季云琅伸手把他捞到腿上坐,去他怀里摸索一阵,摸出了乾坤袋里装糖的纸包。
他拿出一颗,喂到江昼嘴边。
江昼不张嘴,有些疑惑,“这是给你吃的。”
季云琅两指捏着糖,碰了碰他的唇,“张嘴。”
见他坚持,江昼张嘴吃掉了那颗糖。
甜腻的味道在嘴里弥漫,江昼心里更疑惑了,明明这么好吃,季云琅为什么会不喜欢?
季云琅看着他,问:“甜吗?”
江昼点头。
“那师尊喜欢吗?”
江昼说:“你喜欢。”
季云琅笑,揽着他的腰让他坐近,把那一大包糖送到他面前,“我问你,你买这些糖之前,是不是觉得好吃,想天天吃,所以才会买这么多?”
江昼摇头。
心说,为师一直念着你,是想让你天天吃。
见他否认,季云琅又问:“那是想买来给我吃,对吗?”
“嗯。”
他唇角笑意更深,把糖放到桌上,凑近捏起江昼下巴,“但是我不喜欢吃啊,师尊,你专门为我买的,买这么多,我又不喜欢,怎么办呢?”
江昼哪知道怎么办。
他一直觉得季云琅肯定喜欢,现在他却突然说不喜欢,这么好吃的糖,为什么不喜欢?
季云琅朝他嘴上亲了一口,说出的话却冷漠无情,“扔了吧。”
江昼立时:“不扔。”
这么好吃的糖,为什么……
江昼倏然想通什么,把桌上的糖塞进乾坤袋收好,泰然自若道:“你不喜欢,可以不吃。”
师尊自己吃。
季云琅笑,又凑上去亲他一口,“笨死了。”
这奇怪的糖,江昼自己尝了惊为天人,喜欢得不得了,就想带很多回来给他吃,自然而然觉得,这么好吃,徒弟肯定喜欢。
季云琅不吃糖,心里却让江昼弄得甜滋滋。
江昼想去吃面,季云琅抱着他不放开,问:“师尊,你自己喜欢吃的东西,拿给我吃,是不是因为你念着我,想对我好?”
江昼在他怀里坐着,一手搭在他肩上,惜字如金:“嗯。”
当然了,师尊不念着你还念着谁?师尊每天都念着你,想给你吃糖,你不喜欢,还要扔,没品味的小徒弟。
季云琅问:“你嘴里的糖,吃完了吗?”
江昼:“没……”
话音未落,季云琅抱着他起身,把他压到了桌子上。
那两碗面被季云琅用灵气推到桌子最角落,他抱着江昼,有些激烈地亲吻上他的唇。
江昼回吻他,双臂环住他的脖颈。
不远处的屋里,琥生睡醒了,肚子咕咕叫,打着哈欠想开门,小猫小蛇突然一起跳到门前挡住他,拿脑袋抵着他的腿让他回床上,过一会儿再出去。
琥生不愿意,摸着肚子,“饿死了!”
“喵喵喵!”
炭炭咬着他裤腿往回拽,小蛇把自己变长,拿尾巴勾住他的腿往回拉,琥生怎么也不愿意动,“不行啊,我饿,我好饿,我一定要出去吃饭!”
“喵喵!”
炭炭气死了,跟小蛇交换一个眼神,由小蛇变成大蛇缠住琥生,炭炭把窗户顶开一个小缝出门,哒哒哒跑向桌子上热吻的两人,在他亲得俩意乱情迷什么也注意不到之际,拿尾巴扫过桌角两碗面,一碗顶到脑袋上,一碗用尾巴托着,再咬住一双筷子,平稳地负重跑回了屋内。
有面吃,琥生不出门了,在屋里吸溜吸溜,小猫小蛇围着另一碗,也吸溜吸溜。
屋外,两人略显激烈地吃完了糖,抱在一起喘息。
江昼还念着自己的面,刚才季云琅煮的时候他就觉得香,放了这么久,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吃。
想着,他就搂着徒弟起身,扭头一看。
面呢?
第037章 喵喵
两碗面离奇失踪, 江昼实在想吃,两人就回到厨房重新煮。
季云琅余光瞥见被绑在树上那人动了,专门多下了把面,最后端出来三碗, 然后走到树前, 解了那人的绳子。
江昼:?
“江昼”:?
他现在已经不是江昼的模样了, 季云琅撕下他脸上的药贴,说:“脸兄,来吃面。”
脸兄感动得面部颤动,“云琅, 你……”
江昼一筷子擦着他的脸扎进了树里。
脸兄住嘴,啥也不说了, 坐过来吃面。
他拿起筷子,江昼和季云琅一动不动盯着他, 仿佛都很期待,他要怎么吃面。
脸兄似乎也想到了自己的脸现在不太对,先试着挑起面,用意念张开嘴, 往嘴的位置送。
毫不意外, 没送进去。
脸兄:“!”
两人都大失所望, 低下头各吃各的。
他咽咽口水,摸摸咕噜噜的肚子, 看向江昼, “那个,这位同……这位仙师, 你可不可以先把皮还给我,让我吃两口面呢?”
江昼不理他。
脸兄放下筷子, 垂下头,默默坐了一会儿,起身,自己靠到了树上,等着两人吃饱了再来绑他。
季云琅瞥了他一眼,从怀里一掏,掏出那张皮,隔空丢给他。
江昼:“!”
他立时要出手拦住,中途被季云琅挡了一下没拦成,眼睁睁看着那个人接住皮,十分熟练地贴到脸上,然后在瞬间,整个人就变了气质模样。
脸兄一套上江昼的皮,就迅速进入角色,昂起矜贵的下巴,走到桌前,拿筷子挑起几根仙气飘飘的面,然后冷淡地开始吸溜。
季云琅观察了他换皮的全过程,若有所思。
江昼不太高兴,一放筷子起身要走,想了想,又回来端起碗,顺便把季云琅的收了,气冲冲去厨房洗碗。
脸兄吃得差不多了,季云琅敲敲桌子,问他:“你是五大派的人?”
脸兄吸溜的动作一顿,放下筷子,抿抿嘴,平静道:“不是。”
“你不是被我师……那个很凶的男人从五大派手里带出来的?”
脸兄摇头,还想继续否认,季云琅拔出剑来,“那行吧,我家里东西少,断头饭只给你做了碗面条,多担待,下辈子自己找点好的吃。”
脸兄腿一软,屁股从石凳上滑了下来。
他一手斜撑在地上,偏过头,装出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承认道:“我是。”
季云琅点头,拿剑拍拍他的脸,“说吧,他们让你来做什么?”
脸兄娇羞了,偏过头去,“这还用问嘛?就……陪你内个内个。”
季云琅笑,“还有呢?”
“还能有什么?”趁现在只有他们俩,脸兄顶着江昼的脸,对季云琅暗送秋波,“云琅,你要是觉得我够味儿,就留着我,咱不唠别的,就唠你师尊,你喜欢的样子,我都有~”
“哦?”季云琅把他抓起来,按到椅子上,问,“你怎么知道,我喜欢什么样子?”
脸兄自信昂头,“我怎么不知道?来之前,你跟你师尊的关系我都研究透了,他逃你追,他死你疯,他……”
季云琅叫停他,“谁死?”
脸兄猛然住嘴,捂住自己嘴巴摇头。
季云琅神色微冷,“江昼死了?”
“没有,哪有,”脸兄指指厨房,“你师尊他不是在这儿吗?”
季云琅嗤笑,“那个?跟你一样的冒牌货,还不如你。”
脸兄顿时来劲了,夹着嗓子阴阳怪气道:“是吧?我也觉得他小子不太行,人家江仙师是这样吗?黏黏糊糊的,还爱~吃~糖~,还往徒弟腿~上~坐~,还……”
季云琅剑横到他脖子上,“你看见多少?”
“没、没多少……”
脸兄噤声,轻轻抓住他的剑,从自己脖子上挪开,指指厨房里的江昼。
“既然你都知道了,云琅兄,那我也不跟你拐弯儿了,我觉得,阁里一声不吭同时派了我们两个来,还瞒着我啥也不说,那肯定就是想让我们竞争,看谁能在你身边留住。这我也理解,哎,你说现在哪行没竞争?你别看我这样,真干起活来我可是很敬业的,比那边那个好多了,你方便考虑一下吗?”
季云琅收起剑,“我想想。”
脸兄闻言,立马要起范儿,江昼这时出现在他身后,一个手刀把他劈晕,让他趴到了桌上。
江昼收拾完厨房,刚洗了手,拿沾着凉水的掌心覆上季云琅两只脸,俯身问:“我哪里不如他?”
季云琅顺势抬起脸来,跟他对视,“他说你死了。”
江昼反问:“我死了?”
季云琅抬手往他心口摸,心还在怦怦怦跳,回道:“没死,活得好好的。”
江昼却很久没出声,凉手还在他脸颊上盖着,似乎在思考。
季云琅坐着百无聊赖,摸他的腰,抬手勾他颈上的银链子,把他领口往下拉,揉弄他脖颈下方的吻痕。
“云琅,”江昼沉默了一会儿,开口,“分开几天。”
季云琅神色淡淡,面上没什么反应,揉他的力道却重了。
他把那块皮肤揉得更红,收回手,“几天?”
“不知道,”江昼说,“我不跑,会找你。”
“三天后云姝成亲,不去抢亲了?”
江昼垂下眼看他,“你要去。你不去,云姝会危险。”
“知道有危险,她为什么还成亲?”
江昼说:“我逼她的。”
季云琅想了想,站起身,拿下他两只手,“你还真够坏的。”
江昼解释,“还利诱了。”
“用什么利诱,”季云琅猜,“让我给她做饭吃?”
江昼微微惊诧。
他怎么知道?
“我跟你在一起可以哪儿都不去。”季云琅看向他,脸上终于露出些不开心来。
“你呢?才几天你就待不住了,是,你专门准备了我们的家,做这么多,我是很喜欢很高兴,我以前爱欺负你,现在不了,你很笨,经常气到我,我可以不跟你计较,就连你最近热衷对我……我也没有不乐意,我就想跟你好好过日子,你到底明不明白?”
季云琅说着又红了眼,想到什么,他盯着江昼。
“你真当我不知道?你之所以做这些来哄我开心,这几天一直跟我亲密,就是觉得我这么久找不到你,该对你失望了,快要不喜欢你了,所以赶紧露面来吊我一下,好让我接着喜欢你。”
江昼更惊诧了。
这他都知道?
“不然你在外面多自由多快活,才不会想着跟我待在一起,我天天骂你,你肯定受不了,今早迫不及待确认了我还会继续喜欢你,立刻就不忍了,说走就要走,还说会找我,恐怕下回找我就是再次觉得我不喜欢你……”
江昼要抱他,季云琅一把退开他,后退了两步。
“你少来这套,别跟我说什么你喜欢我,离开我不代表不爱我,我都不管,你现在要么留下,我们商量一下午饭吃什么,要么直接走人。”
“你要是还敢骗我,现在为了哄我留下了,今晚或者明早悄悄溜走,江昼,那我绝对再也不理你。”
江昼:“……”
他觉得徒弟简直神通广大,能探知到他的一切想法,不管是已经想过的,还是只冒了个头还没来得及实践的,季云琅都说得出来。
这是把他看透了。
为什么会这样?
他上前一步,说:“不骗你,我可以现在,就走。也会去找你,不管你在哪儿。”
季云琅:“那你走吧。”
“走之前,”江昼站着不动,“想亲一下。”
季云琅冷笑,“今天亲的还少?”
江昼视线落到他侧颈那个咬痕上,坚持道:“亲一下。你过来,或者我过去。”
这话听着像是在威胁人,季云琅权衡利弊,过去了,脸依然冷着,“亲吧。”
江昼俯身,轻吻了一下那处怎么也长不好的咬痕,指尖溢出灵光,轻轻一抹,给他消去了。
今天在季云琅身上咬了很多印子,江昼忽然明白了,这种痕迹应该遮起来,盖到衣服底下。
季云琅心里有他,就不需要这些露在外面的痕迹给别人看。
季云琅要是心里没他,那就算咬上一身的牙印全露出来也没用。
这种东西不是用来露的,是两个人之间心照不宣的甜甜的小秘密。
他揉揉徒弟脑袋,掏出颗糖,又想往他嘴里塞。
季云琅皱眉,“我说过我不喜欢吃,你有完没完?”
江昼手停顿了一下,季云琅才刚说过,他就忘了。
也可能是因为他身上没别的东西了,看季云琅又变成那副难过的样子,不自觉慌乱,只想赶紧找到办法来哄他。
他把糖收回来,准备自己吃,季云琅却突然抓住他的手,把糖送进了嘴里,然后继续满脸不爽地看着他。
江昼把整包糖拿出来,心想,他又喜欢吃了?那……
季云琅一看他这样就烦,自己还气着,不能松劲儿,就冷着脸把这一大包糖给他塞回乾坤袋,说:“别给我,我不喜欢。”
江昼盯着他看,无声问:不喜欢为什么要吃?
季云琅偏过头不理他。
不喜欢糖,但是喜欢送糖的人,很难懂吗?
江昼真是笨死了-
江昼走了,走前也不说怎么处理脸兄,季云琅就自顾自找了个房间,把他关进去,然后把琥生和小蛇叫过来,叮嘱他们看好这个人。
炭炭在他脚边扬着脑袋,用眼神问他:我呢?
季云琅把它捞起来,捧到眼前,问:“你知不知道……”
炭炭:“喵喵?”
季云琅把它抱到脸兄面前,“怎么把他的皮撕下来?”
炭炭眨眨眼睛,不出声。
季云琅拍拍它脑袋,挨近他一边的小耳朵,轻声问:“你是不是知道?”
炭炭低着头不动,似乎在纠结要不要告诉他,季云琅从乾坤袋里摸出小零食,往它嘴边送。
炭炭吧唧一下嘴,偏过头,忍着不吃。
季云琅把它放到桌上,小零食放到它面前,然后摸出一大袋,慷慨地倒满大半个桌子,哄道:“我就问问,你放心,我绝对不去揭江昼的脸皮。”
炭炭抬起头来看他,无声问:真的吗?
季云琅笑,“真的,我怎么会骗小猫呢?”
假的,他就是在骗小猫。
等知道了怎么揭掉这层伪装的皮,下次再见胡夜,他就要毫不留情地撕下那张脸,跟江昼当场对峙,问问他为什么要给自己做一张这样大相径庭的皮。
胡夜那种类型,季云琅根本不会感兴趣,在路上碰到了都要绕着走,他就喜欢师尊本来的模样。
季云琅用炭炭给的两三根小猫毛,成功撕下了脸兄的皮,收进怀里,然后走到桌前,拎起埋在零食堆里吃得肚子圆鼓鼓的小猫,转身出了门。
他去蓬莱峰顶,路上虽然刻意绕着人,但还是被注意到了。
路人看清他的眼睛,有些会低垂下头装没看见,跟他擦肩而过,有些义愤填膺,胆子也大,跳出来指着他鼻子骂,问他到底跟云家主有什么仇,要害他至此。
不管怕他还是骂他,季云琅一概不理,抱着小猫越过他们接着走。
每到这种时候,炭炭都会从他怀里跳出来,在那几个人每个脑袋上跳一下,让他们愣在原地,模糊了记忆,想不起自己刚才见过谁。
季云琅问它:“你干什么?”
炭炭拿脑袋拱拱他的脸,“喵喵~”因为要保护弟弟~
季云琅说:“你真可爱。”
小猫耳尖霎时变得粉粉的,卧到他肩头。
上了蓬莱峰顶,到了云家大门外,季云琅本来准备直接进,后来想了想,觉得这样大摇大摆的不太好,于是他换了个路线,不声不响潜了进去。
三日后江仙师和云家姑娘就要再续前缘,云家已经热闹起来了,这地方太大,堪比一个宗门,季云琅找不到云姝,拎起炭炭来问:“你知道她在哪儿吗?”
炭炭跳到地上,往前跑着引路,带他到了一处僻静的院落。
季云琅不愿意擅闯姑娘院子,先放炭炭从窗户里跳进去,不久后,门开了,云姝让他赶紧进来,别待在外面。
季云琅在门口停了停,问:“方便吗?”
云姝点头,出手扯了他一把,然后立即关上门。
她招呼季云琅坐下,说:“你比你师尊有礼貌多了。”
季云琅接过她递来的茶,“他不懂怎么跟人相处,你多包容。”
“我很包容了,”云姝在他对面坐下,拍着胸脯感叹,“那把刀,真吓人。”
季云琅问:“那张脸不吓人?”
云姝想了想,回道:“脸还是不错的。江仙师有两副面孔,你会不会觉得自己谈了两个人?”
“不会,我就谈一个。”
她房里的衣架上挂着成婚时要穿的衣服,大红的布料用金线绣着龙凤呈祥的纹样,季云琅凝目去看。
云姝抱过炭炭来,拿桌上的茶点喂它,摸着小猫脑袋说:“我要第二次跟江仙师成亲了。”
季云琅终于有机会问出自己想问的,“第一次成亲,你看上他什么了?”
云姝:“你不要让我回忆,我刚吃饱饭,问多了会吐。”
“因为江昼?”
云姝摇头,“因为云晏。”
季云琅看向她,“这我记得,是云晏让你嫁给江昼。”
云姝不说话了,低头喂小猫,喂完后轻轻擦掉它嘴边的糕点屑。
小猫拱拱她宽大的衣袖,直接把她袖子撩开,探出舌头来舔她,季云琅不经意瞥见她小臂上狰狞交错的疤痕,皱了皱眉。
小猫就是要舔那处的疤,季云琅深觉冒犯,要把它抓回来,却只见一道灵光闪过,云姝原本伤疤交错的手臂霎时恢复了光洁。
季云琅动作一顿,云姝直接惊叹出了声,问他:“你们师徒养了一只神医小猫?”
神医小猫跳到她肩头,似乎知道她身上还有其他的疤痕,额头抵着她的脸颊,整只小猫发起光来。
等它发完光,季云琅才过去把它拎下来,解释道:“小宠物一只,很没礼貌。”
云姝沉默了片刻,“你说我给它钱,它会收吗?我可以照蓬莱岛上要价最高的神医给。”
季云琅惊讶:“你这么有钱?”
“一般般,只是最近发了笔横财。”云姝理好袖子,“前几日你没来的时候,江仙师无聊,我带他去岛上的赌坊转了一圈,他很感兴趣,也很有钱。”
季云琅不用再听下去,“然后让赌坊大赚了一笔。恰巧那是你的铺子,所以相当于你从他身上大赚了一笔。”
云姝见他这么清楚,问:“他跟你讲了?”
“没有,这种事他不会跟我讲,讲了我会笑话他。”季云琅捏着茶杯,“你从他那里赢了多少?”
云姝给他比了个数。
季云琅看了眼,笑,“九牛一毛,他钱袋子鼓得很,下次带我一个,薅光他。”
云姝摇头,“见好就收,我赚够了。跟你合作,你会出千,故意让他赢。”
季云琅看她的眼神多了份怪异,沉默片刻,赞道:“很久没见过会用脑子的人了。”
说着,他把炭炭提到桌上,拍拍它脑袋,“神医小猫,你要收多少钱?”
炭炭想了想,摇摇头,“喵喵~”不用啦~
季云琅点头,跟云姝报了个数,是她赢江昼的两倍还多,说:“它亲口喵的,要这么多。神医都会贵些,你懂的。”
云姝的笑僵在脸上。
炭炭着急,猛摇头:“喵喵!”不是!
季云琅按住它脑袋,朝云姝说:“听见了?”
云姝摇摇头,“我觉得它不是这个意思。”
季云琅:“它就是这个意思。”
云姝说:“我明白了,你觉得我欺负了你师尊,故意坑他钱。”
“难道不是?”
“愿赌服输,就是小玩一下。”
“小玩一下你赚他那么多?”季云琅给自己倒茶,“你是聪明人,看出他玩不来那个,就故意忽悠他过去,想坑他一笔钱,我可不觉得,这叫愿赌服输。”
云姝叹了口气,“你说得都对,但是我这么做,是有理由的。”
季云琅自顾自喝茶,丝毫不关心她的理由,只知道江昼在外面被人坑了。
就说他不会跟人交际,还老喜欢往外跑,乖乖待在家不好?
云姝坚持要说,她被季云琅讲得也委屈,垂下眼,神情黯淡。
“我的确是看出江仙师不太擅长,想故意坑他一笔,但是在这之前,我被他拿刀逼着……”
云姝不说了。
季云琅问:“什么?”
云姝深吸一口气,继续道:“绣了半个时辰的帕子。我线都穿不上,他却让我绣小花,绣不出来就要给我脑袋搬家。后来见我实在不行,他才愿意放过我,但是他当时看我的眼神,你懂吗?就是那种看笨蛋的眼神,好像在说:‘你连这都不会?那算了,我的大刀,不杀笨蛋。’我气不过,坑他点钱怎么了?”
“……”
季云琅放下茶杯,“他让你绣什么小花?”
云姝想了想,“粉帕子,红绿相间的小花,挺好看的,他让我照着绣。”
虽然回忆不太愉快,但她还是实话实说,称赞道:“你师尊真的,爱好广泛,心灵手巧,他拿刀逼我的时候其实还指导了我几句,听起来就很懂的样子,他是不是很会绣帕子?”
季云琅沉默许久,说:“嗯。”
“不瞒你说,他的绣技……”
云姝:“什么?”
季云琅:“已臻化境。”
云姝肃然起敬。
第038章 想你
江昼离开蓬莱岛, 直接回了八方域。
他打晕八域主,从森罗兽骨殿里拽出再次被锁环束缚住的风洵。
风洵看到他,面色冷淡,问:“你的感情没问题了?”
“比你好多了。”江昼拔刀劈裂他的锁环, 刀尖指了指森罗兽骨殿里的楼沙。
风洵厌恶道:“他比花珈更恶心。”
江昼摸出花珈的皮, 戴到了自己脸上, 风洵面色一僵,夺过刀就要砍他。
可惜他从小就不是江昼的对手,如今在沙牢里磋磨过六年,更不用说了, 拿着兵器都被江昼掰断手腕打趴到了地上,江昼依然戴着花珈的脸不摘, 居高临下地踩上了他的断手。
风洵一抬头,就看到血月照射下这张艳丽狠辣的脸, 他盯着,说:“真恶心。”
“你以前,爱他的时候,”江昼摘下那张脸皮, 丢到风洵手边, “可不说这些话。”
风洵默不作声抓起一把黑沙, 盖住那张脸皮,然后从江昼脚下抽出断手起身, 一脚踩上黑沙掩埋下的那张脸, 往出口处骨龙的方向走。
江昼也顺脚踩过,去出口, 要把骨龙收回来。
骨龙还记得季云琅的嘱托,让它守好八方域, 此刻江昼的命令与他相悖,龙头纠结地凑到江昼脸边,无声向他询问该听谁的。
江昼说:“听他的。”
骨龙点点脑袋。
江昼又说:“现在是我,强迫你,你不用情愿。”
骨龙:“……”
风洵在一旁冷哼,视线放到他颈间的银链上,问:“猫呢?”
江昼:“在他身边。”
风洵扯唇:“骨龙给他,猫也给他,你还真不给自己留后路。”
“我的就是他的。”
江昼抓着骨龙巨大的身躯转身,边在黑沙里行走边折叠它,把它身躯变小变瘦,最终停步在以前住过的洞穴外。
风洵这时也跟了来,江昼让他先进去,不等风洵回应就拽着他猛一下推进洞。
一声虎啸响起,接着是激烈的打斗声,江昼抓着骨龙站在洞口等。
等声音停了,他启步踏入。
骨龙从刚才听到那声虎啸起,就变得异常激动,在江昼手上吼了两声,战意勃发。
江昼屈指敲了下它的嘴,说:“不是炭炭。”
停了停,又补充:“是它娘。”
骨龙:?
骨龙以前和炭炭经常打架,它们俩才是同龄凶兽。
现在一说到炭炭娘,骨龙就觉得对方是已经当娘的大凶兽,而自己只是跟它孩子一样的小凶兽。
因此进洞之后见到黑虎,它不再吼叫,而是规规矩矩从江昼身上爬下来,给自己找了个地方蜷着。
风洵跟黑虎打了一架,此刻一人一虎各自带着伤不出声。
江昼问风洵:“认识?”
风洵点头,“江逝水和云征月养在外面的凶兽,你走之后,他们才把它接进家里住。”
江昼想到江逝水第一次抱着炭炭到他面前。
那时他年纪小,已经有了骨龙,整个蛮荒最帅最凶的兽,江逝水却想拿一只小奶猫来跟他换。
江昼拒绝,他不喜欢可爱的毛绒绒,就喜欢凶巴巴的大猛兽。
江逝水:“炭炭,给他变一个。”
炭炭跳到地上,晃晃脑袋,变成了一只大黑虎,“吼”一声扑过去,把小江昼压到爪下。
江昼面无表情躺在地上,垂眸看按在自己胸口的毛爪子,用眼神无声询问:就这样?
炭炭:……
黑虎收回爪,自卑地垂下脑袋,坐到一边不动弹了。
江逝水哈哈大笑。
听江逝水在笑,盘在洞穴外面偷看的骨龙也张开骷髅大嘴,发出胜利的吼笑声。
江昼还是更喜欢它的!
炭炭可以接受江逝水笑它,却一点也不惯着骨龙,听它在外面笑得那么欢,一龇牙就冲出洞外,跟它缠打到了一起。
凶虎斗恶龙,两只兽越变越大越打越狠,那一战打得半个八方域都卷起了黑沙,花珈在一旁兴奋得来回跳,过去抱住江逝水胳膊撒娇:“爹,江昼不要,能不能把那只黑虎给我呀?”
江逝水摇头,“你驯不了它。”
花珈原本含笑的脸霎时黑了半分,松开江逝水的胳膊,阴恻恻地盯着他的脸。
江逝水却根本没在意,眼看两只兽打得越来越凶,一撸袖子,问江昼:“拉架,敢去吗?”
江昼不想动弹,抱着胳膊在一边,“不去。”
于是江逝水就自己去了,他哪儿打得过两只急眼的凶兽,不是被炭炭一爪挥开,就是被骨龙一脑袋撞开,伴着卷到半空的黑沙在天上乱飞。
云征月带风洵从外面回来,一看眼前这景象,皱起眉。
风洵二话不说要过去帮忙,却被花珈拽着手扯到了一边,晃着手臂问他今天出门杀了多少人,有没有拔他们的舌头挖他们的眼。
风洵被绊住,家里能打的孩子就只剩下江昼了,云征月刚看他一眼,不用张嘴,江昼就冷着脸不耐烦地过去,准备暴揍两只凶兽,救下又菜又爱凑热闹的爹。
后来发现没那么容易,骨龙听他的,炭炭却不听,他管不了炭炭,每次一稳住骨龙,炭炭再来挑衅,骨龙就又暴起了。
江逝水在又一次被炭炭拍飞之际把江昼推过去,让他赶紧驯服这只黑虎,然后拍着自己衣服上的黑沙叹气道:
“乖仔,你看这只大老虎这么凶,再打下去可就把咱家毁了,我跟你娘今晚就得睡沙子里,你就当为了爹娘,努努力,去拿下它。”
江昼停了片刻,过去拽开骨龙,独自对峙黑虎。
凶兽被揍服便算认了主,炭炭刚被他揪到半根绒毛便喵喵叫着变回了小猫,四肢张开,故作虚弱地往地上一趴,用行动表示:我服啦我服啦~
江昼:“……”
骨龙:“……”
要不要脸!
这下黑虎也是他的了。
后来江逝水联合云征月,一步步哄骗江昼平时只跟炭炭接触,就算需要出去打架,也只带着炭炭,不带骨龙。
江昼一直知道他们的心思,他们觉得骨龙凶,不想让他用,只想让他身边带着相对温和的炭炭。
反正这两个人永远觉得,他能被教成乖孩子。
直到他们发现江昼在外面让炭炭吃人,云征月眼眶直接红了,江逝水气得一天揍了他三顿,江昼给他们看自己满身的伤,那天战况激烈,不是对面死,就是他死。
云征月默不作声给他补衣服,江逝水把他拽到一边,语重心长教育他,拳头硬是好事,可以自保,但是不要这么随意杀人,更别养成这样的习惯。
江昼第一次觉得他烦,这里是八方域,又不是仙洲,你不杀人,就得等着被人杀。
花珈和风洵杀人不眨眼,他们从来不管,只有他,不管做了什么事回家都会被教育。
恰在这时,有一拨人闯进来,想要占取他们的洞穴。
江昼冷眼看着,对江逝水说,你自保吧。
他得出气,等爹娘跟他道歉,向他求救。
结果没等那拨人进全,花珈和风洵就回来了,那晚惨叫声伴着血腥气留了一夜,断肢残骸堆满洞口,花珈风洵沾了满身的血,江、云两人却什么也没说。
江昼气得一整晚没睡,过后好几天没理他们。
现在想起来还气,他瞥了眼风洵,风洵跟黑虎刚才打架,是因为突发状况没认出对方,此刻挨着坐了会儿后握爪言和。
黑虎的肉垫拍上风洵那只断手,一顿,放轻力道,上去蹭了蹭。
江昼凝目去看,心想,难道炭炭它娘也跟炭炭一样,有给人治伤的本事?
后来发现是他想多了,黑虎只是想拿爪子安慰风洵一下,顺便还要给他舔舔伤。
江昼从怀里揪出几根走之前薅炭炭的小猫毛,一半丢给黑虎,吸引了它的注意,然后自己在风洵身旁坐下,把另一半小猫毛按到他那只断手上,瞬息便为他治好了伤。
风洵手伤时不在意,手好了依然没反应,拍掉手腕的附着的绒毛,语气有些嘲讽道:“你变了?”
江昼没理他这话,从乾坤袋里拿出纸笔,画了张脸说:“查个人。”
风洵接过纸看,江昼把刀放在一旁,靠着墙闭上了眼。
又补充:“猫毛下了毒。”查不出来,疼死你。
风洵漠然起身,“你没变。”
江昼要在家里休息,把风洵赶了出去。
他让风洵在八方域查宋扬,看这个人到底在八方域待了多久,去过哪几域,现在又在哪里。
宋扬那样欺负年少的季云琅,季云琅抓来他后都没杀,还一留就是这么多年,这让江昼很不高兴。
就算要折磨人,出完气也该尽快斩草除根。
但是他不可能对着徒弟表达不满,季云琅想做什么都好,有做不对的地方江昼就替他更正,他只需要每天开开心心待着,做自己喜欢的事。
季云琅现在开心吗?
江昼不知道,反正直到走之前,徒弟都还冷冰冰的不理他。
江昼一想起他就没了困意,摸出一小团炭炭的黑绒毛,放到手心轻轻一吹-
蓬莱峰顶,季云琅靠坐在院墙一角看月亮。
炭炭在他腿边卧着熟睡,忽觉一阵微风吹过,全身的小猫毛都被吹动了起来。
它爬起来,晃晃脑袋,眼睛眨了眨,似乎是接收到什么信号,一跃跳上季云琅的腿,仰起头对着他:“喵喵~”
季云琅听到声音,垂眸看它,拿指尖点点小绒耳朵,问:“不睡了?”
话音刚落,就见炭炭身后的长尾巴发起光来,在半空中摇摇摆摆一闪一闪。
季云琅笑,发光小猫,不知道的还以为它准备在半空用尾巴写字。
下一瞬,就见长尾巴灵活流畅地甩动起来,一笔一划,写出两个字。
——想你。
“……”
季云琅不笑了,目光凉凉盯着那两个字,然后握住小猫尾巴,用尾巴尖的灵光在前面添了个字。
——不想你。
正盯着字看的江昼一怔。
他抬手,把那个突然出现的“不”字抹掉,又变回
——想你。
紧接着,“想你”两个字也被对方抹掉,绒毛在半空中飞舞,一笔一划,变成了:
——滚。
江昼:“……”
季云琅写完字就松开了小猫尾巴,仰头靠到墙上接着看月亮,
那个冷漠的“滚”字依然在半空飘着。
对面还不收起灵光,季云琅看月亮间隙,余光总能瞥到自己写下的那个字。
也不抹掉,也不写新的,就让那个“滚”一直飘在那里,碍眼得很。
让你滚你就滚吗?
笨蛋。
这时,炭炭喵喵两声,小猫尾巴又开始动了,季云琅垂眸去看,只见尾巴尖尖在空中迅速划动,一点一点勾勒出几个奇怪的弧度,画出两个大大的“^”,和一个大大的“3”。
然后缓慢游移,靠到一起,在他面前拼接出一个高调的、巨大的、金光闪闪的
——^3^
“?”
紧接着这团灵光就直朝着他飘过来,“啾”一声撞上他的脸颊,四处散了开。
“……”
闪闪的灵光碎屑在他四周欢快飞舞,甜蜜蜜地把他整个人绕起来。
炭炭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灵光亲亲,小眼珠晶亮,兴奋地在地上来回跳,伸出爪子来扑那些灵光。
季云琅垂下眸,捂着脸不出声。
半晌,唇角轻轻扬了起来。
第039章 小花
季云琅从没想过, 他有一天能这么淡定地看师尊和别人约会。
云家后花园特别大,他抱着小猫,随便找了个假山隐蔽,瞧着不远处的两个身影。
云家的这个“江昼”就不如脸兄扮得好。
最初见脸兄, 季云琅要走近才能完全确认他不是江昼, 这个江仙师不一样, 可能是在云家待得久,伪装松懈了,隔这么远季云琅都看得出来,他的仪态很差, 披了一张高雅的皮,却不注意保持, 一双眼就那么直勾勾地黏在云姝身上。
丑陋无比。
江昼才不这样,江昼就是随便往大街上一站, 整个人也都是仙气飘飘,好看得很。
这个江仙师已经是第十次想摸云姝的手被她避开了,隔得太远,季云琅没刻意去听他们聊什么, 只见两人拉拉扯扯, 他摸她躲, 这样走了一路。
在其他路过的云家人看来,这就是一对迫不及待在新婚前出门幽会的有情人。
他要真的是宋扬, 那季云琅就真要笑了。
从他被江昼带回家的第一天起, 这位宋长官就从没给过他好脸,见一次骂一次, 脏话要骂一箩筐。
季云琅曾经不解,他跟宋扬无冤无仇, 宋扬恨他什么?
后来他知道了,宋扬不是恨他,是恨江昼。
恨江昼跟云晏关系亲近,恨江昼让云晏破例,留下他这个来路不明的小孩子。
那些年湖边的无数次跟踪窥探,季云琅有多嫉恨云晏,这位宋长官就有多嫉恨江昼。
心上人跟别人亲密,季云琅只在岸上远远观望,暗自伤怀,有时候看的难受了就干脆偏过眼,或者提前回家睡觉。
宋扬不能,他是云晏的护卫长,他得寸步不离跟着主子。
云晏跟江昼湖心幽会的时候,他负责撑船,两人饿了冷了,他负责送餐送衣,就这样每天守在舱外,边撑船边近距离看着窗上越靠越近的两个影子。
那眼神阴森森直勾勾,季云琅每次远远看,都觉得他下一刻就会抡起船桨砸死里面那对狗情人。
季云琅甚至期待过,不过他一想到江昼也可能被砸死,就不期待了。
他虽然心里酸,但是并不想让江昼那么惨。
有时候两人想单独相处,就会让宋扬把船停到岸边,然后把他赶下去。
每到这时候,躲在岸上窥探的季云琅就会被他逮住。
宋扬满心的戾气无处发,一脚把他踹倒,拽着他的领子远远拖到湖对岸,把他的脑袋一次次砸进泥里,“小畜生,你才多大,啊?你师尊在里面玩男人都偷看,江昼教过你了?一窝贱种。”
季云琅最初打不过他,只能找机会拍他一脸泥,在激怒他后挨更多的揍,后来灵力充沛,力气也变大,打得过了,就跟他在湖边互殴,离那艘船远远的,船里激不激烈不知道,反正外面挺激烈的。
有一次季云琅把他脑袋踩进泥里,在他快憋死之际又拽着他头发提起来,蹲下身拉到脸边问:“你们云家主隔三差五找我师尊,他病成那样,吃得消吗?”
宋扬吐出一口泥,盯着他扯起唇,“吃得消,这还是江昼住到清霄门,离得远了,以前在云家,他们可是每天……”
季云琅又把他踩了回去。
这是他第一回把宋扬打到不能动弹。
也是他在连续跟踪师尊好几年后,第一回有机会靠近湖对岸那艘船,看看他们到底在干什么。
他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了,不再是小孩子,看到什么他都会成熟稳重地接受,充其量就是撞见两个不穿衣服的男人交缠,有什么不能忍?
直到他看见,云晏捧着江昼两边脸,挨得很近,仿佛下一刻就要亲上去。
他愤怒了。
什么成熟,什么稳重,现在要是不阻止,他们马上就会亲嘴!
在外面就这样,真不要脸!
于是愤怒的季云琅在自己成熟稳重的十六岁这年,因为害怕师尊当着自己的面被别人亲了嘴,而做出了一件不够成熟稳重的愤怒的事。
他掀了停在岸边、承载着江昼云晏两人的那艘船,让他俩连人带船一起翻进了水里。
干完坏事没来得及跑,下一瞬,就被江昼打出的灵光束缚在了原地。
云晏行动不便,身无灵力,江昼先把他救上了岸,然后抬眸看向季云琅的方向。
季云琅被他束缚在一旁,见师尊看自己了,偏过头不出声。
云晏呛了水,浑身湿透,边咳嗽边抓着江昼的手,没想到他真这么虚弱,季云琅生出些愧疚,往那边多看了两眼,心里还想着他别真出什么事。
紧接着就见江昼把他的轮椅丢上岸,抱起他放到椅上,为他脱掉湿透的外衫,拿出件新衣来给他裹上。
季云琅那些愧疚瞬间变成了难受。
难受之余,又想,江昼不光养孩子糙,谈情说爱也糙,脱了外衫,内衫还湿着,就这么再裹一件外衣,这一路上捂死云晏得了。
紧接着又想,也不对,江仙师又不是凡人,稍微用点灵不就给他烘干了?
果不其然,刚给云晏裹好衣服,江昼指尖就溢出灵光,要为他烘干。
季云琅心里酸,不想看,又忍不住看。
然后就眼睁睁看着那灵光点了又灭,灭了又点,伴随着云晏一声接一声的咳嗽,江昼沉默着把自己亮不出灵光的手收了起来,无声表示:我今天不太稳定,好像用不出灵力了,你忍忍,回去再换衣服吧。
云晏咳完了,抓住他的手说,“无妨。”
季云琅看了他们一会儿,江昼放不出灵光,也还湿着,就放出自己的灵过去,准备把他俩烘干,灵光还没飞过去,江昼就抬手打断,冷冷看了他一眼,低下头,跟云晏说:“回去收拾他。”
云晏全程没往季云琅的方向看,只盯着江昼,虚弱地点了点头。
季云琅从被江昼看了那一眼起,心就变得拔凉拔凉,再听到师尊那些话,一时又怕又生气,直接背过身去,不看他们了。
江昼从没罚过他,现在却因为这个要收拾他,收拾就收拾吧,谁让他嫉妒,生气,伤害了师尊的心上人,江昼今天最好把他打死,不然他以后还会接着嫉妒、生气,寻到机会就伤害他的心上人。
宋扬姗姗来迟,他被打晕在泥里刚醒,又在湖里清洗完换了衣服,见云晏变成这样,挽起袖子就要来揍季云琅,江昼拦住他,让他赶紧带云晏回去,徒弟自己会教训。
宋扬当时冷笑了一声,拉江昼到一旁不知道说了什么,然后幸灾乐祸地看向季云琅。
季云琅狠狠瞪他,他当然知道宋扬会说什么,他要让江昼知道,徒弟偷偷跟踪他跟踪了好几年,说不定还对他存着那种心思,让他好好教育教育。
江昼越听,表情越不对,季云琅瞪着宋扬,眼神越狠,心里越慌。
完了,他想。
这下江昼要么杀了他,要么不要他,今晚真得被收拾了。
宋扬带云晏离开了,季云琅被江昼捆在一边低着头不说话,然后余光就看见江昼走近,在他身边停下。
他心跳的很快,他怕被江昼打,也不想被打,这样显得江昼对云晏特别好,对他很坏,那他心里会更难过。
接着就感觉身上的束缚一松,江昼拿湿漉漉的手揉了揉他脑袋。
季云琅心里一酸,霎时就红了眼眶,他知道是自己不对,虽然不乐意,但还是抬眼看江昼,要跟他认错,道歉,顺便要拿自己的灵把湿透的师尊烘干。
不等出声,就见江昼自若地放出灵光来把全身烘干,然后拉起他的手,往观海峰走。
江昼什么也不说,看着也没有怪他的意思,季云琅摸不透,叫他,“师尊。”
江昼偏过头看他。
“你刚才不是用不出灵力吗?”
江昼说:“可以。”
“那你不把云家主烘干,让他就这么湿着回去?”
江昼唇挑了挑,没说话。
季云琅很少见他笑,想了一路他这是什么意思,回到观海峰时想通了。
刚才江昼湿透了,头发滴着水,衣服都粘在身上,他就没忍住一直看,因为他喜欢江昼,觉得他这样湿漉漉的又性感又好看,再看云晏就只觉得狼狈不堪索然无味。
江昼肯定也是觉得云晏那样看起来性感,他喜欢,而且湿漉漉的云家主在湖边吹风很冷,要一直颤抖着抓着他的手,往他身上靠,江昼肯定爽死了。
想通了,季云琅心里不停泛酸,无意识地被江昼拉着回了家,带到桌前,按到椅子上,然后神奇地给他变出一大桌外面买的新鲜玩意和吃食。
季云琅回过神来时,桌子已经堆成了小山。
江昼以往每次出门,也都会给他带一大堆东西回来,不管他喜不喜欢,一股脑往他面前送。
这次也一样,江昼还拎着乾坤袋往外掏掏掏,季云琅抓住他的手,问:“你不是要收拾我?”
江昼点头,不掏了,提起乾坤袋来往外倒,又倒出一大堆,然后再把里面自己的东西挑回去,边挑边说:“今晚别睡,把……”
季云琅神色一暗,果然,师尊生气了,收拾他的第一步,就是要剥夺他的睡眠。
接下来呢?要怎么罚他?
他把云晏弄成这样,师尊肯定……
脑袋突然被敲了一下,江昼见他走神,把脸凑近,问:“听到了?”
季云琅没听到,但是凑这么近,脸红了。
唰得一下,红得很快,以致于江昼还没把脸挪开,就先盯着他红红的侧颊和耳朵陷入了沉思。
季云琅心跳怦怦,脸烫得不行,一想到今天宋扬堵着江昼说了那么久,他就慌乱,只想赶紧趴到桌上,把脑袋埋进手臂里。
宋扬肯定不会说他好话,还不知道要把他编排得多么下流龌龊。
江昼离得太近了,盯着他看,还一时半会儿没有要撤开的意思,他越盯,季云琅脸越热,越觉得煎熬。
季云琅余光往旁边瞥了瞥,手伸过去悄悄挪开挡道的椅子,然后不动声色地侧过身,准备跳下椅子拔腿就跑,先找个地方躲几天,等江昼忘得差不多了再回来。
不等他一只腿挪下去,江昼突然开口,上来就问:“你喜欢我什么?”
季云琅:“?”
这种敏感又隐私的事情,江昼就直接问出来了?
他是当师尊的,他不应该避嫌?不应该语重心长苦口婆心教育徒弟?
季云琅刚才想跑,就是因为不想应付来自师尊的教育和唠叨。
虽然江昼也不会唠叨他。
江昼有一点特别好,就是不爱唠叨人。
每次季云琅听清霄门那些弟子吐槽自己师尊看着年纪不大,唠叨起来跟大几千岁的老头老太似的,他就觉得江昼真好,虽然不管他,但是不管他,给江昼当徒弟,有一种既可怜又自由的幸福感。
他可以确保江昼不会唠叨他,却不保证师尊不教育他,季云琅又不傻,这种事放哪个师门都是大逆不道,是要藏在心里的,谁说谁傻子。
现在听江昼这么直白地问了,季云琅突然觉得自己也没那么大逆不道,他看着江昼的脸,实话实说道:“前不久梦见你了。”
江昼不是很理解,问:“梦见了,所以喜欢?”
季云琅摇头,“喜欢了,才会梦见。”
“所以你为什么喜欢?”
季云琅不答,直勾勾盯着他的脸,接着给他讲自己的梦,讲得很详细,很生动,很激烈,很粗暴,很翻云覆雨,很大汗淋漓,很……
江昼拿起桌上一个小零食塞进他嘴里,捂住他的嘴让他吃。
然后垂下眼,拿起一个小零食,塞进自己嘴里,嚼嚼嚼,兀自品味刚听到的这个春意无边的梦。
半晌,仿佛品出季云琅确实挺喜欢他,说:“哦。”
季云琅:“?”
他刚才那番话,盯着江昼一字一句讲出来,是在调戏江昼,冒犯江昼,江昼给他的回应是喂他一嘴小零食,然后说一个,“哦”?
江昼是不是在阴阳怪气他?
他问江昼:“你生气吗?”
江昼又给他塞一个小零食,坚持问:“为什么?”
季云琅不想回答。
他能说什么?江昼所有的优点缺点,他可以说个一箩筐不停,但是要问他为什么喜欢江昼,那他说不出来。
他和江昼一起生活了这么久,早就知道,喜欢一个人根本就没有理由,就算现在江昼突然变得特别坏,身上没了优点全是缺点,那他心里也照样喜欢江昼。
他说:“没有原因,我喜欢了你很久,你不管是好还是坏,在我这里都已经没有概念了。所以我说不出,为什么喜欢你。”
江昼又问:“很久是多久?”
很少有人对“徒弟”这种特殊的爱慕者刨根问底问这么多,季云琅一直知道师尊脑子里的东西异于常人,但是……
“师尊,你说实话,”季云琅什么也不管了,盯着他,“你问清楚之后,会拿我怎么样?”
江昼盯他看了很久,非常久,特别久,似乎在思考,这期间,季云琅心跳快得不正常,呼吸都困难起来,简直有一种跟他坐在桌前对视了整整一百年的错觉。
然后江昼手动,嘴也动了。
这一瞬间,他的所有动作在季云琅眼里都被慢放。
他终于想通了?
结论是什么?生气吗?尴尬吗?难受吗?
他会先动手还是先动嘴?
动手的话是要给一巴掌还是摸摸脑袋?
动嘴的话是要骂他还是要教育他?
他的手比嘴明显先动,那极有可能是要先给一巴掌再骂他,或者先摸摸脑袋再教……
可惜动作再慢放,这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并没有给季云琅留下那么多的思考时间。
江昼伸手,拿起桌上一个小零食,张开嘴,放进去,嚼嚼嚼。
然后起身,去睡觉。
“……”
季云琅当晚在桌边沉默着坐了一整夜,心里无声咆哮,大声咆哮,利声咆哮,巨声咆哮。
他想不通江昼到底是什么意思,这个回应很高明,他被江昼吊住了。
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户照射到身上之际,他站起身,拔剑,出门,练剑。
快吃午饭的时候江昼睡醒,悠悠从自己房里出来,走到院子里时一顿。
他沉着脸叫停练剑的季云琅,抓着他往花田走。
季云琅让他吓得剑差点脱手,难道江昼想通了?看他这样,应该……
江昼指着外面一整片枯萎的太阳草小盆栽,又把他抓到花房里,让他看一整屋枯萎的月亮草小盆栽,问:“昨晚让你搬花,你没搬?”
晚上要让月亮草出来晒月亮,太阳草进屋,白天要让太阳草出来晒太阳,月亮草进屋,必须保证在晚上夜幕完全降临和白天太阳开始暴晒之前完成置换,否则两种草都要死。
平时江昼按自己的作息,睡前换一遭,醒后换一遭刚刚好,昨晚江昼不想动了,才把自己的太阳草和月亮草托付给他。
灵气修炼不易,他要是不愿意用灵,就上手搬,的确要搬个一晚上,所以江昼让他今晚别睡,去照顾花草。
他要是想睡觉,那就用灵气搬,会省事很多,反正江昼自己都是用灵气。
托付给他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还好意思说喜欢人。
江昼很不高兴,按着他给死去的太阳草和月亮草道歉。
季云琅就一边给小草道歉,放出自己的灵气去治愈小草,一边偏过头看江昼。
生气了,这张脸冷下来也好看,见他主动去救小草,神色才和缓下来。
刚睡醒不久,头发还有些乱,衣领也不规整,因为现在不需要出门,所以他在家里很随意。
“师尊。”
季云琅叫他,江昼头发翘翘,衣服乱乱,神色冷淡看过去。
季云琅搬了一小盆刚复活的太阳草递到他面前,“这样行吗?”
江昼接过来看,说:“嗯。”
季云琅又给他搬了一小盆月亮草,“这个呢?”
江昼接过,“可以。”
这下他两手就都抱上了盆栽。
季云琅指尖灵光一挑,让这两个盆栽里的草开了花。
季云琅站得很近,江昼垂眸看小花,季云琅就看着他。
然后抬手,帮他把翘翘的头发往下压了压。
第040章 绒绒
洞穴中, 黑虎和骨龙各卧一边,江昼闭目休憩。
听外面传来动静,他睁眼,起身出洞。
风洵效率很高, 月亮都还没从半轮变成满月, 他就已经带着一个人来找江昼了。
看到江昼出洞, 站在风洵身旁的萨孤蛮眯起眼,只觉得刚恢复好的脚腕隐隐作痛,“是你?”
江昼瞥了他一眼,想不起来再哪儿见过, 只当不认识,没理。
萨孤蛮看看风洵, 又看看他,了然点头:“你不再跟着那个仙洲来的领主, 改投奔八域主,还算明智。”
他说的八域主,自然是指风洵。
江昼这才对他有点印象,
“二域主?”
风洵点头, “你让我查的那个人, 最后消失在二域。”
江昼问:“死了, 还是跑了?”
风洵看向萨孤蛮,等他回答。
“那个仙洲来的奴隶, 没几天就被玩死了。”萨孤蛮哼笑, “你们找他有事?”
“我在仙洲见过他,”江昼走到萨孤蛮面前, “你撒谎。”
萨孤蛮的表情变得很不对,语气愤怒, 问他:“你都见过了,还来问我?”
江昼点头,确认道:“他果然跑了。”
萨孤蛮愣在原地,似乎在用脑子,片刻,否认:“不是,他死了。”
江昼没再理他。
江昼问完了,眼神示意风洵说话,风洵跟他用眼神交流了几个回合,开口:“二域主。”
萨孤蛮看他。
“通道已经第二次放开,你和你的人,还不准备进入仙洲?”
萨孤蛮皱眉,“又放开了?骨龙呢?”
没人理他,他想了一会儿,自顾自地摇头,“不去。”
风洵又问:“你对仙洲没兴趣?”
“有,”萨孤蛮眼中膨胀出野心和欲望,脸上露出巨大的笑,“等我当上领主,就带人出去踏平仙洲,把那群奴隶们全抓回来。”
“所以,”风洵问他,“在当上领主之前,你不会出去?”
萨孤蛮:“没错。”
江昼把风洵拽到一边,问:“你觉得,他这样像谁?”
风洵眉头皱起,什么也没说,回了洞穴。
江昼回到萨孤蛮面前,直截了当地问他:“宋扬跟你,说了什么?”
有风洵在,萨孤蛮还能好好说两句话,此刻风洵走了,萨孤蛮看不上这个没有势力的新人,同时心中记恨着他挑断自己脚筋,此刻目光阴沉盯过来,握紧兵器,手臂肌肉暴起,周身翻涌上杀气。
不久,萨孤蛮兵器被丢在一边,整个人摔进黑沙里,全身的血口子汩汩向外淌着鲜血,江昼在他身旁擦刀,又问:“宋扬跟你,说了什么?”
“……”
听他说完,江昼并不意外。
“他许诺你,只要不出去,就让你当领主。”江昼问,“你相信?”
萨孤蛮抬起胳膊,在怀里掏半天,掏出一张纸,江昼拿过来一看,是宋扬给他的保证书,保证道,如有违约,天打雷劈。
然后洋洋洒洒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萨孤蛮仰躺到黑沙上,语气笃信:“我找其他奴隶看过,他们说人人都知道,这是仙洲最毒的誓言,宋扬,不敢骗我。”
江昼神色复杂地把那张纸还给他,用刀背怜悯地敲了敲他的脑袋。
他很能打,这让萨孤蛮畏惧又敬佩,他对江昼说:“你今天不杀我,等我当上领主,也不会杀你。”
江昼摇头,“你当不上领主。”
宋扬想效仿当年的云晏,在八方域中选一个人为他所用,把其他窥探过仙洲的八方域人全部消灭掉,然后封锁通道,流放新人,重造一个新的八方域出来。
那他手里必然要握着新名单,有了名单,才有办法压制住这群八方域人。
宋扬这次回到云家,不论是假扮江昼还是大办婚礼,处处都显露出一种要跟五大派割席的意思。
这就更让江昼觉得,他一边握着新名单,一边想利用季云琅干些什么。
季云琅对自己师尊的感情,别人不清楚,宋扬清楚。
现在五大派那边的消息是“江昼死了”,宋扬肯定也是确认了这一点,才敢假扮他,所以这种时候,谁是“江昼”,谁就能拿捏季云琅。
江昼越想越不舒服,他们都觉得徒弟是傻子,以为随便谁来假扮师尊都能把他骗住,其实季云琅精得很,真师尊都拿捏不住他,假的能有什么用?
而且徒弟那么专情,就算知道师尊死了,他也不会去找那些披了一层假皮的冒牌货。
他死了,季云琅只会跟他一起死。
江昼自我调解一下,心里舒服多了,拽起萨孤蛮推进洞穴,说:“进去,让八域主告诉你。”
他们当年是怎么利用花珈,血洗八方域。
萨孤蛮这个脑子,坐不上花珈的位置,只能当被血洗的那群人之一。
宋扬就算想效仿当年云晏那么干,也不会找他。
萨孤蛮进了洞,至于怎么说服他、让他知道自己被人耍了,就是风洵的事了。
江昼现在需要去确认一下,为什么,江昼死了。
他回到观海峰下的那片湖边,跃入湖中,找到当初停放云晏尸体的地方,果不其然,原地又多了一口新棺材,里面躺着一个衣衫齐整、俊雅又安详的江仙师。
江昼从怀里摸出猫毛,化出黑雾去他耳后摸,准备看看这回又是找了谁来假扮。
撕了半天,撕不下来。
黑雾在他手心缓慢消散,无声表示:这是真脸,不是人皮。
“……”
江昼在湖底呆了很久,盯着江仙师这张真脸,把这具尸体翻来覆去检查了好几遍,完完整整,干干净净。
江昼才不信世上有人能跟他长得一模一样,最初人脸术师来做这张脸,本来就是调整修改了很久才出来,江昼本人提了不少建议,全被采纳糅合进去,才得了这样一副面皮。
过去云晏总是很上心,要隔几天检查一下他这张脸的状态,给他各种奇珍异宝让他好好保养,毕竟是为自己准备的。
谁能想到费尽心思保养得那么完美好看,直接让季云琅爱上了。
江昼本来因为过往种种,对这张脸有些膈应,但是每当季云琅把他抱在怀里,温柔盯着他这张脸看,唇软软地印在脸颊上,然后夸两句“真好看”,“这么招人喜欢”,江昼的心就飘了。
这就是他的脸,季云琅喜欢,他就戴一辈子。
会拥有这张脸的江昼只有一个,其他的都是冒牌货,至于这个“真脸”的江昼,更是冒牌货中的冒牌货。
江昼抓着他的肩,把他的尸体扔起来,然后拔刀,在水下砍掉他一只臂膀,再把那只臂膀砍成好几段,从乾坤袋中拿出一颗微小的灵光炸弹,把其中一段炸得稀烂,然后坐在湖底,静静盯着面前这堆碎裂程度不一的残骸。
血肉静静在湖水中扩散,吸引了不少湖底生物,它们却只是闻了闻就转头离开,有一只小鱼不小心含进嘴里一口碎肉,连忙在水中打了好几个旋儿,把肉吐出来,连呕带吐地离开了。
看来这肉不怎么好,连水底的小动物都不吃。
江昼在湖底坐了很久,偶尔有小鱼游过来,拿嘴巴啾啾他的脸颊,江昼每次都面无表情把它们弹开,说:“再乱亲,把你们喂小猫。”
又想到徒弟身上也流着小猫血,他垂眸,唇勾了勾,又补充,“只给小猫亲。”
小鱼:“……”
被它弹过的小鱼联合起来,商量了一番,一起游到他面前,噗一声,吐了他一大口泥。
为了小猫拒绝小鱼,没品味的人类!
江昼擦掉脸上的泥,又在湖底坐了一会儿,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具尸体。
最先凝聚起来的是比较小的碎肉,接着是那只被砍成几段的手臂,手臂勉强拼接出一个形状后,就缓慢朝尸体挪动,精准地接了上去,最终拼接出一个完整的人形。
走近看才发现,刚才被砍的地方全是裂痕,肉骨拼接的痕迹很明显,想要变得光洁如新,还是需要时间恢复。
不过这就足够江昼确认,那天被他炸毁的云晏,又把自己的肉拼了起来,而这张脸,直接拼成了江昼的模样。
江昼有些恶心,盯着他的脸问:“为什么?”
你都死了,还这么努力,就这么想成为“江昼”?
当年,他假意装作一副痴情于云晏的模样,表示自己愿意为了他做任何事,包括献出自己的身体。
云晏感动坏了,当即拿出来两大盒黑漆漆的药丸,你一盒我一盒,两人对着吃,谁也不剩吃了个精光。
然后关切地问他,身体有没有什么异样。
江昼摇头。
云晏说,“好。”
又说,从今天开始,他二人就吃同一种药、喝同一种仙露、品同一种美食,甚至要赏同一种景,吹同一种风,摄入的东西越相近,两人的身体越会契合。
江昼吃下云晏的一大盒药那天,是带季云琅回来的第一天。
云晏破例允许他养一个徒弟在身边,或许是觉得区区一个小孩子,杀起来方便,留下也无妨。
江昼现在才意识到,他就是从那时开始嗜睡,并且在自己毫无意识的情况下,觉得那是正常作息。
从此之后每回见云晏,他都会被喂些奇怪的药物,大多时候都用些手段吐掉了,有些躲不过的就只能咽下去。
云晏见他听话,态度也一天比一天温顺,大概是觉得江昼爱惨了自己,做很多事都开始带着他。
跟五大派来往,需要经常去一个比蓬莱岛更偏远的小岛上,五大派联合创立的组织就落脚在那里。
在仙洲,每个人分散于五个不同门派,一旦进到这里,就都成了一家人。
高耸入云的大楼中央挂着一块长方的牌匾,上面雕刻着一个苍劲有力的大字“阁”。
江昼第一次见,不理解,问:“什么阁?”
云晏告诉他,这是因为五大派各有一个好名字想往上面放,谁也不愿意让着谁,这么多年争执不下,有一回两个门派的长老打起来,互相抓花了对方的脸,闹得很难看,干脆就决定不起名字了。
江昼明白了,点头。
的确是关系很好的一家人。
云晏带他去,是要让他露脸,让“阁”里的人都知道江昼,等以后云晏接手了他的身体,再回来也会方便许多。
但是“阁”里的很多事务都是对标八方域的,江昼就是八方域人,云晏不可能傻到让他窥探那些秘密,所以每次都是让他止步在这座高楼的最外围,让他等在原地,哪儿也别去。
江昼乖乖点头,含情脉脉注视着他,让他早些出来。
然后等云晏离开,他脚不沾地哪儿都去,随着来的次数增加,江昼也逐渐摸清了这整座楼存在的意义。
各个宗门都会有犯错的弟子,平时仙洲里也会出现不少恶人罪犯,“阁”里这群人的任务,就是把这些身上有重大瑕疵的、没必要继续活在仙洲的人流放进八方域,去充满杀戮的蛮荒做无知蠢笨的“羔子”。
还自认为很仁慈地抹去他们的记忆,摘除他们的灵智,让他们不至于因为“想起自己曾经是仙洲人”而感到痛苦。
他们的名册上记录着每个被流放进仙洲的八方域人。
嘴上说着只流放犯错的弟子或者恶人罪犯,可名册上往往会出现不少奇怪的人,风烛残年的老人、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连刚出世的婴儿,几岁的小孩子,都能被列到“恶人罪犯”一栏。
每当要流放这种特殊的“羔子”,“阁”里人都会很兴奋,凑到一起看,迫切想要观察到这些“羔子”进到八方域会出现什么样的反应。
上来就死掉的,他们会痛呼,努力活下来的,他们会兴奋,哪种类型的人活下来的多,他们接下来一段时间就会热衷流放那样的类型,用来增加八方域人的存活量,人越多,他们能看的乐子越多。
也不知道去哪里找了这么多同类型的“恶人罪犯”来。
他们沉浸在自己的娱乐中,高高在上地掌控着别人的生命,江昼那时才知道,江逝水和云征月当初发现的五大派的秘密,就是这个。
这样了都还瞻前顾后,不愿意放八方域人出去。
他们顾及仙洲,五大派可不会顾及他们,他们破坏了“阁”里的狂欢,最终的命运就是被除掉。
江昼又想吐了。
他没见过江、云两人的尸体,云家那个老仆人给他的信上却讲得很细,细到他每次想要刻意遗忘,脑海里就会浮现出画面,爹娘的笑脸和血肉在他的脑子里一起游荡,不停刺激着他的神经。
江昼恨五大派,恨仙洲,也恨自己,全要除掉,一个都别想跑。
风洵说得对,当年要是他在,事情不会变成这样。
他就应该听话,留在八方域,打那些无聊的架,杀那些无聊的人,然后当那个无聊的领主,管住整个八方域,帮助爹娘一点一点往外放人。
而不是跟他们吵架,负气离开八方域,给花珈提供大把的机会。
花珈从来就不喜欢仙洲,也不喜欢爹娘。
他还是吐了,在上岸的下一刻,万幸没吐在湖里,不然要全沾到身上。
他把湖底的尸体带了出来,回到观海峰。
烧过的地方已经复原,看不出一丝痕迹,因为这是季云琅曾经居住的地方,清霄门生怕季云琅回来看到了发怒。
清霄门,包括整个五大派对季云琅的态度都诚惶诚恐,他们知道,只要季云琅想,八方域里的这批人随时都出得来。
可惜季云琅不想。
季云琅不想做的事江昼不可能逼他,小徒弟什么也别管,乖乖待在家就好。
江昼把这具尸体搬进房间一角的地窖,找到一个箱子藏了进去,然后摸出自己乾坤袋中所有的锁,锁得严严实实,接着套进一个更大的箱子里,最后用灵光封死,走出地窖,再把地窖的入口也封住。
云晏这样一直死不透、阴魂不散,让江昼很膈应。
他在湖底不知道待了多久,不清楚蓬莱岛那边的情况,揪出怀里剩下的小猫毛,放到嘴边一吹。
他现在想跟徒弟说说话,希望季云琅不要不理他-
季云琅抱着小猫,在云姝和江仙师散完步,拿袖子边擦手边回房的路上跟她走到一起,让她抱过小猫好好哄哄自己的手。
就在刚才,云姝躲闪不及,还是被那个江仙师眼疾手快摸到了手背。
“你知道吗,”云姝说,“我刚才险些没克制住自己的巴掌。”
“知道,我分析了你抬手臂的弧度,力度不小,能把他脸皮扇掉,”
季云琅遗憾,“谁能想到你只是去撩头发?你要是一巴掌招呼上去,不用等成亲,我今天就动手。”
云姝摇头,“这可不行。你师尊没说吗?就是要你大张旗鼓在婚礼上劫走他,让所有人都知道,江昼被他徒弟抓走了。”
季云琅不说话。
云姝问:“你在想什么?”
季云琅把小猫从她怀里接回来,摸着毛绒小脑袋说:“我在想,江仙师这么高调在云家办婚礼,必然做好了准备等我找来,说不定这就是个陷阱。我师尊现在让我自投罗网,是不是因为他根本不关心我的死活?”
“喵喵!”炭炭在他怀里摇头,拿肉垫拍了拍他的手。
云姝一路不语。
进了房,她说:“我刚才问那个江仙师,明知道季云琅在蓬莱岛,为什么还要跟我成亲,他不害怕徒弟找来吗。你猜他怎么说?”
“他说让我,有来无回。”
云姝问:“你听见了?”
“嗯,刚巧想听一下,就听到这句了。”季云琅把小猫放到桌上,戳着它的小胖脸,轻轻笑,“你说我要是真的出了什么意外,死在这儿,我师尊会怎么样?”
云姝:“啊?”
炭炭急了,在桌子上猛跳一下,告诉他:不会的!我会保护你!
这时,炭炭的脑袋顶闪了一下光,季云琅凝目去看,抱起小猫问:“这回不亮尾巴了?”
小猫低着头,把脑袋抵到他耳边,传出江昼的声音,“云琅。”
“……”
季云琅拿远小猫,盯它脑袋顶看了一会儿,又抱近,对着小猫脑袋,不咸不淡回道:“嗯。”
江昼说:“宋扬,从八方域跑了。”
“嗯。”
江昼问:“你在家吗?”
“不在。”
江昼:“在云家?”
“嗯。”
江昼不出声了,似乎在思索,季云琅捧着小猫等了会儿,叫他,“师尊。”
江昼应了声。
季云琅问:“你让我一个人来抢婚,不怕我有危险?我要是死了,你哭不哭?”
炭炭耳朵一颤,小猫眼瞪大看向他。
你怎么直接问了!说了我会保护你!
江昼说:“你不会死。”又补充,“你死了,我也死。”
季云琅耳朵贴着小猫脑袋,毛绒绒,热乎乎的,他笑,说:“那我不死,不然我死了你都活不下去。”
江昼:“嗯。”
江昼说:“你把宋扬劫走,关到家,然后不要出门,等我回去。”
季云琅皱眉,“你什么时候回来?我不想等你,一天不回来我就要多等一天。你去干什么了?我不能去找你?”
江昼没出声。
季云琅盯着小猫脑袋说:“师尊,你现在要是敢突然不理我,我就……”
“云琅,”江昼叫他,“等我找你。”
季云琅:“不等。”
季云琅:“讨厌你。”
季云琅:“你……”
小猫左耳尖尖忽然一亮,抬起脑袋来,往他唇上碰了碰。
像是江昼在亲他。
季云琅不出声了。
他抱着小猫往桌上一趴,半晌,声音很轻,又说:“讨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