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27章（倒V开始）
◎“不要你管……”◎
月考成绩出来了,周五一大早，成绩单便张贴在了教室前面的黑板旁。
成绩单按照排名顺序打印。
在很靠后的位置，乔鹿的名字赫然在列。
第291名。
乔鹿对这个名次并不感到意外,只是仍旧失落。
如果在期中考试的时候不能考进前两百名，乔鹿可能就无法继续待在实验班了。
早自习是英语，卷子已经发了下来。
乔鹿握着笔,看着面前的一个个红色叉叉,对照着老师写在黑板上的正确答案一个个修改。
英语老师写完答案后便开始讲解试卷。
“这次考试的难度不算特别大,我们班上也有不少同学接近满分。特别是方寻冬，除了作文扣掉一分,其他都做对了。”英语老师语气里带着嘉奖,这次他们班整体考得不错，最高分也在他们班，心情还是十分愉悦的,“不过也有一些陷阱题，很多同学都做错了,我就挑错的多的题目讲。”
一堂课下来,英语卷子便讲完了。
除了老师讲的部分，乔鹿还有一些错题，可能是错的人不多,被略过了。
之后的其他科目，老师们也都是挑着题目讲,一天下来,乔鹿积了不少问题没有得到解答,只能单独去办公室找老师问。
乔鹿没有注意时间的流逝,甚至连晚自习下课的铃声也没有听到。
直到迟迟没有等到人的林潮生找过来时,乔鹿才发现已经到了放学的时间了。
最先注意到林潮生的是乔鹿的数学老师。
乔鹿这次考试最不理想的科目便是数学，最后一节晚自习都耗在数学老师这里。
乔鹿的态度是极好的，不过基础还是差了一些，有些比较简单的题目，也需要细致地讲过才能让他彻底听懂。
数学老师已然是口干舌燥，抬头拿水杯的时候正好看见个高腿长的林潮生走进了门。
再一看时间，离放学时间已经过了二十分钟了。
想起家里还有事，数学老师像看见救星一般，把林潮生招呼过来。
“乔鹿啊，我听说你俩是邻居？林潮生是来找你一起回去是吧？”林潮生的大名立阳的老师们没有不知道的，毕竟是自己学校的顶尖苗子。
之前下班的时候，碰到过几次林潮生跟他们班上的乔鹿走在一起，闲聊的时候跟其他老师们提起，才打听到两人每天都一起上下学，关系瞧着是挺不错。
听到邻居二字，林潮生意味深长地看了乔鹿一眼。
乔鹿被林潮生一瞥，险些舌头打结，只含含糊糊地应了数学老师一声。
“那正好，林潮生可是我们学校的大学霸，你这还有不会的。尽管回去问他，他铁定给你讲明白的。”眼看时间要来不及，数学老师吩咐了两人几句，提着包急急忙忙回家去了。
“你们两个也早点回去，别搞太晚了！”走之前，数学老师又留下这么一句。
办公室里一下子只剩下乔鹿跟林潮生两人，马上是周末，其他老师们早早都溜了。
在乔鹿还有些懵的时候，林潮生已经自然地将乔鹿摊开在桌面上的卷子拿了起来，大致翻了一遍。
乔鹿见林潮生在看自己的试卷，安安静静地等着。
“这也能错？”林潮生看着乔鹿做错的几道题目，对他来说都很基础，属于闭着眼睛都不会错的类型。
这是怎么能写错的。
林潮生看着看着，眉头越皱越紧，脸色也越来越不好看。
乔鹿本来心里就有些不好受，被林潮生这么一嫌弃，直接垂着头没有接话，一双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衣摆，指节都被捏得泛白。
他盯着自己的鞋尖，把即将要涌出眼眶的液体憋了回去，用力地眨了几下眼。
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自己排名的时候，在江宜看他失落安慰他的时候，在老师们对他说着要加把劲的时候，乔鹿都没有产生过落泪的想法。
可是林潮生只是说了四个字，就让乔鹿顿时觉得委屈起来，要拼命地忍，才能维持住现状，不在林潮生面前再一次出丑。
“乔鹿，抬起头来。”
林潮生正看着乔鹿的试卷，跟乔鹿讲了几句话，结果乔鹿一直低着头，半个字都没有理他，林潮生觉得莫名。
听见林潮生让他抬头，乔鹿没有照做，只是把自己的卷子从林潮生手中抽出，小声道：“先回家吧。”
看着乔鹿不同寻常的反应，林潮生脚步微动，一把拉住乔鹿急着想要出门的身子，把人掰过来，一只手微抬起乔鹿的脸。
待林潮生看清乔鹿的脸，他怔住了片刻。
这家伙，眼圈怎么这么红？
活像被谁欺负狠了。
林潮生本来想要出口的话生生憋了回去。
被林潮生强硬的动作止住步伐，又被迫仰起脸，把自己通红的眼眶暴露在林潮生眼皮底下，乔鹿眼中的湿意便再也忍不住。
林潮生眼见乔鹿眨了一下眼，一滴滚烫的泪珠落下来，接着是两滴、三滴。
林潮生似是被这泪水烫到了，手指力度一松。
趁着林潮生拉着自己的动作稍缓，乔鹿一把挣脱，推开了林潮生，连一旁椅子上的笔盒也忘了拿，直接攥着手里的卷子，转身从林潮生身边跑开，出了办公室的门。
乔鹿推人的力道很小，只是林潮生没想到乔鹿会推开自己，不设防被人给跑掉了。
他还没搞清楚状况，只沉着声调喊了一声：“乔鹿，站住！”
眼见乔鹿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林潮生手指蜷缩了一下，提起乔鹿落在办公室的背包和笔盒，大步追了出去。
因为马上是周末，学生们都早早回家了，教学楼里现在并没有什么人，每层的教室也有不少都熄了灯，乔鹿自然没能跑多远，林潮生找到人的时候，乔鹿就站在楼梯的拐角处，四周都很黑。
看到人，林潮生莫名提着的一口气才算松了下来。
“你跑什么？”林潮生语气不虞。
乔鹿已经止住了眼泪，此刻被林潮生紧紧牵着，拉到了明亮的路灯下，方才因为黑暗而剧烈跳动的心脏才慢慢缓和过来。
林潮生见乔鹿还是不理自己，心情越发烦躁。
“你到底怎么回事？我哪句话说错了?”林潮生本来说话就不算好听，现在心情又莫名不爽，说出口的话语气便越发刺耳了。
乔鹿听着他不耐烦的问话，原本顺从地被林潮生牵着的手使力挣了一下。但林潮生这次防着他的劲儿，乔鹿没有挣开。
虽然心里知道林潮生并没有说错什么，但是乔鹿此刻却无法像平常一样跟林潮生相处，他甚至都有点讨厌起面前这人来。
林潮生太霸道了。
握着自己的手那么紧，他怎么也挣不开。
“不要你管……”
顶着林潮生面沉如水的强压迫力目光，乔鹿撇开头，小声呢喃，赌气般说道。
林潮生被乔鹿这么一句堵得一梗，随后沉声问：“你说什么？”
“不要你……”
话没说完，乔鹿的下颌处传来一股力道，把他的脸按了过去，略有些闪躲的双眸直直对上林潮生含着怒意的眼瞳。
林潮生这回是真的生了气，手下的力道失了轻重，乔鹿两侧的脸颊都被掐得有些轻微泛红。
看到乔鹿吃痛的表情，林潮生的理智回来了一些，刚要放开手，手上却突兀地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
乔鹿咬了林潮生一下。
但是下口还没有咪咪重，林潮生只感受到很轻的一点痛意，更明显的触感是乔鹿柔软的嘴唇与他微凉的手背触碰时，带来的潮湿的水汽。
“抱歉，弄疼你了。”回过神来，林潮生放开了乔鹿。但是依然松松握着人的手，语气缓和下来，尽量温声哄道，“不闹了，先回家？”
乔鹿刚咬了人，也觉得理亏，顺着林潮生的话，点了点头。
28?第28章
◎“讨厌你！”◎
“这道题你为什么选C,计算过程写一下。”林潮生一看乔鹿的卷子，眉头便不自觉皱了起来。
别的也就算了，乔鹿做错的几道选择题,其实没有多么复杂，林潮生让乔鹿写计算步骤，想知道他为什么会选错。
两人在林潮生房间里,他这边有一张宽大的书桌,加了张椅子,他们两个人并排坐也不算拥挤。
回来之前闹的不愉快被他们不约而同地略过，林潮生是不想再把人惹哭，乔鹿则是因为咬了那林潮生一下觉得颇为不好意思,也不愿再提起。
乔鹿写步骤的时间里,林潮生把他其他几门课的试卷也拿来翻看。
这次月考，除了语文和生物还不错，乔鹿其他几门课都有不小的问题。
林潮生看着乔鹿试卷的时候,乔鹿写步骤也写得有些心不在焉，忍不住偷偷瞄林潮生的脸色,半天没写好一道题。
“还走神？”
林潮生眼睛还看着手中的卷子,却在乔鹿又瞄过来的时候突然出声，把乔鹿吓得手一抖，笔尖划过底下的草稿纸,留下一道不规则的墨痕。
果不其然被林潮生抓包个正着。
乔鹿赶紧端正坐好，专心写题前,还是忍不住又看了林潮生一眼,细声细气地跟他商量：“你不要再凶我嘛……”
乔鹿对林潮生看完数学卷子后对他说话的嫌弃语气心有余悸。
虽然知道在林潮生眼里自己肯定是个笨蛋,但是林潮生这段时间对他越来越好,说话语气很久没有像之前那样带着不近人情的冷淡了,习惯了之后，乔鹿好像没法接受林潮生再用凶巴巴的语气跟他说话了。
听到这话，林潮生挑眉，看着乔鹿头顶的发旋，不确定又带着点疑惑地问：“我什么时候凶你了？”
说完不等乔鹿反应，林潮生想到什么。
“你就是因为这个哭的？”
听着林潮生一副不可思议的语气，乔鹿觉得自己的脸一下子烧了起来，他疯狂摇头，试图揭过这个话题，希望林潮生不要再想起他丢脸掉眼泪的模样，“别说啦别说啦，潮生哥哥你一点也不凶！”
说罢赶紧写完最后一笔，把手里的草稿纸怼到林潮生跟前，遮住他探究地望向自己的目光。
乔鹿毛手毛脚的，草稿纸差点怼到林潮生眼睛里，还好林潮生眼疾手快，在那之前就把东西接了过来。
见林潮生专心开始看他的解题步骤，没再提起让人尴尬的话题，乔鹿悄悄舒了一口气，恢复了虚心求教的乖宝宝模样。
林潮生看了一眼乔鹿写的步骤。虽然不是最简单的方法，但是也没什么错误，按理说不该选错。
“既然能做对，怎么当时选错了？”
林潮生有些不解。
乔鹿支支吾吾，眼神也开始飘忽，“当时时间不够，我就随便选了一个选项。”
林潮生：“……”
在每场考试都提前半小时交卷的林潮生这里，就没想过还有时间不够这种理由。
林潮生觉得有些头疼，扶额正想说些什么，垂首对上乔鹿似乎不敢看他的眼神，脑海里响起乔鹿方才的话语。
不要凶我。
林潮生把话憋了回去。
“还有这个，这道题也是因为时间不够么？”林潮生开始有意控制自己的语气，免得某个脆弱的笨蛋又被自己凶得眼泪汪汪。
乔鹿顺着林潮生的手指看去，那是最后一道选择题，他也选了C，正确答案是B。
乔鹿歪歪头，有些不好意思，“这个我真的不会呀，C看着长，比较像正确答案，所以……”
“C看着长？”
“像正确答案？”
林潮生觉得脑仁嗡嗡的。
乔鹿见林潮生半晌没说话，一眼一眼小心瞟着林潮生的脸色，原本挨着林潮生坐的屁股也悄悄往另一侧靠近门边的方向挪着，准备见势不对赶紧溜，林潮生凶人的模样可太吓人啦！
林潮生闭了闭眼，觉得自己已经很好地控制住了自己的脾气，开口先让乔鹿把屁股挪回来，然后开始一点一点地给人讲题。
虽然林潮生成绩好，班上很多人都会找他问问题。但是林潮生脾气并不好相处，往往只是大概给别人说下思路，更多的时候就是直接把自己的卷子丢过去，让别人自己悟，别来烦他。
给人这么详细又面面俱到地讲题目，这还是头一遭。
然而尽管林潮生已经尽可能地讲得通俗易懂，乔鹿却没有如他所愿立马恍然大悟，而是拧着眉头，脸上带着茫然，指着林潮生写下的其中一个步骤，充满求知欲地提问：“这是怎么算出来的呀？”
林潮生觉得耐心马上就要耗尽，忍着臭脾气尽量平和地开口：“我刚讲了你没听?”
乔鹿苦恼地歪头：“你讲的太快了，再讲一遍好不好？”
要放在其他人身上，讲一遍还不懂，林潮生早让人哪凉快哪呆着去了。
但是面对乔鹿，林潮生想，笨蛋哪有一次就能听懂的。
他忍。
……
两人鸡飞狗跳的辅导时间一晃而过。
当林潮生讲完乔鹿最后一道题目时，乔鹿跟他说话的声音已经带着浓浓的困意，疲倦得仿佛下一秒就能趴在桌子上睡过去了。
林潮生收拾桌面的功夫，乔鹿昏昏欲睡地坐在林潮生床上，想着等林潮生收拾完跟他告个别就回房睡觉。
可是不知道是实在太晚了过于困倦，还是林潮生这里的床铺过于舒适，乔鹿坐着坐着就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皮，同时身子也越来越歪，靠到床上柔软的被褥后，他再也撑不住困意，眼睛缓缓闭上，飞速沉入了梦乡。
睡过去之前，乔鹿还在疑惑：
明明每次考完试都会有些失眠，怎么今天这么困呢……
不过几分钟的功夫，林潮生转过身来，就在自己床上看到了乔鹿歪七扭八的睡姿。
“乔鹿，起来。”
林潮生双手抱臂，语气不虞。
乔鹿毫无反应。
林潮生走进一步，又喊了一遍，乔鹿依然一动不动。
林潮生给人讲了一晚上题，比自己做了十套卷子还累，这会儿实在耐心有限，向床上俨然熟睡的人发出最后通牒：“再不起来就把你给扔出去。”
乔鹿不仅没起来，还翻了个身，只留了个后脑勺给林潮生。
林潮生：……
林潮生说干就干，正要把人给揪起来，不过刚一碰上乔鹿的皮肤，乔鹿好像察觉到有人靠近，双眼迷迷瞪瞪地睁开一条缝隙，跟弯着腰俯身要揪人的林潮生对上了视线。
林潮生见他睁眼，打算收回手，让人自己回房。
但是乔鹿的眼睛只睁开了不到三秒钟，很快就再次闭上，同时双手无比自然地环了上来，正好圈住林潮生的脖颈，林潮生顿时浑身都僵住了，维持着俯身要扛人的姿势，忘记了接下来的动作。
乔鹿犹不老实，脑袋也朝林潮生贴了过来，红扑扑带着暖意的脸颊擦着林潮生侧脸，动作很依赖似的蹭了几下，最后把下巴搁在林潮生肩头，整个人挂在了他的怀里。
林潮生面无表情，但耳根莫名红了个遍，手上也缓缓有了动作，怕乔鹿摔着，不由自主地抱住了乔鹿的没几斤肉的腰。
乔鹿好像并没有清醒，说话的语调带着林潮生不曾听过的软糯，拖着声调向人撒娇似的：“抱抱……”
林潮生心跳都空了一拍，刚要下意识回他。
乔鹿接上了后半句，“妈妈……”
林潮生：“……”
下一秒，乔鹿就被林潮生无情地扔回床上，砸醒了。
对上乔鹿懵懂犹带雾气的双眸，林潮生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指着门边，道：“你给我出去。”
乔鹿懵懵，被林潮生莫名其妙的脾气凶得嘴巴一瘪，看也不看林潮生一眼，下床往门外走去。
“你要把我的枕头拿到哪里去？”林潮生的声音又在背后幽幽响起。
乔鹿捏了捏手里的抱枕，回身朝林潮生扔了过去，走出门之前跺着脚小声朝林潮生道：“讨厌你！”
被枕头和乔鹿一句「讨厌你」砸了一脸，林潮生沉着脸，对着空荡荡的门口低骂了一声：“幼稚！”
29?第29章
◎“你要给我补习呀！”◎
“潮生,怎么还没睡？”苏映桐刚从外面回来，见林潮生屋里的灯还亮着，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已经过了林潮生平时睡觉的时间。
林潮生从小作息规律，很少熬夜，苏映桐跟林书致两人最近忙得脚不沾地,每次回来的时候两个孩子都睡了,见面都少。
苏映桐推门进来的时候,林潮生正端坐在书桌前，面前放着几张试卷，手里握着笔,在一张空白的纸上写着什么。
很是专注的模样。
林潮生见她进来,应了一声，“你们回来了？”
苏映桐走近一些，站到林潮生身后,探身看了一眼书桌上的东西。
“嗯，刚回来。”苏映桐看着试卷上不同于自己儿子的笔迹,略想了一下便反应过来,同时好奇问道，“这是鹿鹿的卷子？”
说着她随手拿起一张最上面的卷子翻看。
其实也不太能看懂了。
现在的孩子学的东西可比他们那会儿要复杂，林潮生的学习他们做家长的也几乎没怎么干涉过,谈不上指导学习，对着手中的试卷也只粗粗看过。
“鹿鹿不错嘛,考了一百二十多分呢。”苏映桐想,她上学那会儿可是经常挂科的。
林潮生听完苏映桐的话,颇为不赞同地出声道：“哪里不错了,这张卷子,他们班不少人都考得满分。”
苏映桐惊讶地「啊」了一声，暗叹现在的孩子真是越来越聪明了。
“你怎么打听得这么清楚？”苏映桐把乔鹿的试卷放回原位，随口问了一句。
林潮生没正面回答，只重新拿起手中的笔，继续在纸上写着东西。
苏映桐凑近瞧了会儿，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孩子，半夜不睡觉，搁这操心鹿鹿的学习呢。
纸上写的，分明是高二学生用的辅导资料，还列出了鹿鹿目前的短板，后面跟着针对性的补习建议。
“看来跟鹿鹿的相处很不错嘛。”苏映桐感叹道。
刚开始跟乔妈妈商量让乔鹿搬过来住的时候，苏映桐其实有些担心。
她儿子的性子她清楚，外表看着成熟稳重，其实性子冷得很，这么多年。除了从小认识的蒋玉，从来也没说带什么同学来家里玩过，当时成人生日，家里想给他好好操办，结果这孩子也不依，说是嫌请同学们来太吵，小大人似的，说的好像自己不是个孩子似的。
平时在学校里顶着个主席的名头，也没说待人多和善，总是冷着脸，白瞎了一副爹娘给的好相貌，臭脸小子一个。
没想到这才一个多月，倒是跟鹿鹿处的熟了，连学习辅导都这么主动了。
要知道，家里好多亲戚看林潮生成绩这么好，都想着让林潮生帮忙教教家里的孩子，都是林潮生的亲堂弟堂妹、表弟表妹的，林潮生一概推据不答应，只说自己不会教。
看纸上写的这详细周全的辅导计划，哪里像是不会教，根本就是不愿意搭理人
苏映桐摇头失笑。
又想起乔鹿那孩子总是嘴甜乖巧的模样，想来跟谁都是能相处得好的。
林潮生听她提起乔鹿，脑海里想到隔壁指不定已经呼呼大睡，还极有可能在梦里骂自己的某个麻烦精，颇为冷酷地一摇头，说：“他基础太差，看不过。”
总是跟在林潮生后边的路远基础也差，没见林潮生有多看不过。
路远要是知道林潮生还有连夜给人制定专属辅导计划的一天，只怕要大呼「主席是给鬼附身了吧！」
苏映桐笑而不语，口是心非这方面，林潮生是跟着他爸爸学了个十成十的。
“好了，不打扰你了，时候也不早了，早点睡吧。”出门之前，想起自己本来要说的话，又补充道，“明天回祖宅一趟，我跟你爸爸一大早就去，你带着鹿鹿晚饭前到就好。”
林家祖宅，坐落在A市占地面积最大的别墅区，地段离市中心不算近，开车要将近两个小时。
前段时间，听说林颖不日要订婚，这回回去，应该就是为了这件事。
林颖是林潮生大伯的女儿，就是他的堂姐。
“知道了。”林潮生语气平平，没有更多反应，“晚安，妈妈。”
苏映桐再次嘱咐林潮生早点睡，随后拉上了房门——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乔鹿睡前忘了拉上窗帘，洋洋洒洒的日光透过窗台直直映照到他的床上，将他整个人笼在光里，跳跃的光圈落到乔鹿乌黑细软的发丝上，点缀在他微微翘起的唇边，衬的乔鹿整个人软乎乎、暖融融的。
被阳光吵醒的乔鹿慢吞吞地坐起身来，揉了揉眼睛，捧着脸发了一会呆，起身前抱着自己的兔子揉了几把，才穿好鞋去卫生间洗漱。
乔鹿还没有完全睡醒，坐到餐桌边的时候，脑子还是糊糊的。
“喵~”
乔鹿小腿处传来一阵细微的痒意，接着耳边响起咪咪那百转千回的熟悉叫声。
乔鹿伸手把咪咪抱了起来，安放在腿上，摸了摸小家伙的肚皮。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与投喂，咪咪已经将乔鹿划入了安全范畴，在乔鹿面前收起了所有尖刺，乖乖地仍由乔鹿动作。
一人一猫玩了一会儿，在林潮生出来后，乔鹿才放开咪咪。
乔鹿还记着林潮生昨晚凶他的事，赌气得没有跟他打招呼，翘着脚尖坐在板凳上，不愿意跟林潮生说话。
林潮生倒是没有发觉乔鹿这点微妙的别扭心思，他手里拿了张纸，坐到了乔鹿对面。
乔鹿的视线被林潮生手中的东西吸引，有点好奇地探头瞄了一眼。
林潮生察觉，大大方方地摊开手，将纸放在桌面上，推到乔鹿眼皮底下，让他能看清楚。
乔鹿狐疑，凑上去认真看了看。
看完之后，乔鹿惊讶地瞪圆了眼睛，有些不可思议地望向林潮生，眼瞳里流露出深深的震惊。
半晌，乔鹿才抿唇轻咳了下，然后试探地问对面的人：“这是……”
林潮生没有把纸上的内容亲自给乔鹿再复述一遍的打算，用眼神表达：你有什么问题？
乔鹿把桌上那张纸翻来覆去又看了看，确认了自己没看错后，双手不自在地轻轻蜷了下，然后下了地，绕到林潮生身边，歪着头凑到林潮生肩膀处，小声说话的时候语气还带着刚睡醒的鼻音：“潮生哥哥，你要给我补习呀！”
乔鹿的眼睛亮晶晶的，一眨不眨地看着林潮生。
林潮生被乔鹿眼中一闪一闪的光罩住，轻声回了个「嗯」字。
随后又道：“不是不想掉出实验班？靠你自己的智商，我看难。”
林潮生总是这样，明明是关心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却总让人感觉说不出的别扭。
不过乔鹿这回没有注意这个，他关注的是另一点。
“你怎么知道呀……”乔鹿是不想掉出实验班，可他好像没有跟潮生哥哥说过呀。
30?第30章
◎“是我说错了，好不好？”◎
怎么知道的？
林潮生一边把乔鹿凑过来的脑袋推远,一边转身对上乔鹿一张笑意盈盈的脸。
也不知道是哪个家伙，在别人的床上睡得大摇大摆，嘴里还含含糊糊地讲着梦话,把自己的心思倒豆子般倒了个干净。
林潮生看着乔鹿好奇望过来的双眸，那双眼睛大而明亮，澄澈闪着细碎的微光,亮晶晶的,此刻满眼映着自己的影子,让林潮生心情无端好了起来，因熬夜而起的些微不虞也散了个干净。
乔鹿看林潮生半天不回答自己，不知道在想什么,似乎有些走神,不过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于是他胆子又大起来，试探地伸出自己的爪子，弹出两根手指,捏住林潮生一侧的袖口，轻轻晃了晃,衣料摩擦的细小声音传来,林潮生也随之回神，垂首看了一眼抓着自己的那截细瘦腕子。
乔鹿太瘦了。
联想到昨晚抱着人时感受到的那截细腰，一手就能揽过来。
明明吃的也不算少。
“乔鹿,你知道自己会说梦话吗？”林潮生把乔鹿那只不安分的爪子拎起来，拉着人坐回餐桌,也不等乔鹿回答,起身向厨房走了过去。
乔鹿乖乖坐好,愣了一下。
说梦话？
两人吃完饭,乔鹿去拿了作业,非常自觉地敲开林潮生的房门，在林潮生开门后，自然地从门缝中溜了进去，到林潮生关好门走过来，他已经在昨天的位置上坐好，仰头望向林潮生。
林潮生反应了一会，对着乔鹿的脸，露出略微疑惑的表情，不解道：“嗯？”
昨晚之前，乔鹿几乎没怎么来过他房间，怎么一觉醒来，这架势熟的像是进自己房间似的。
“我来写作业啦！”乔鹿的声音透露着雀跃，不像是要写作业，不知道的以为他是要做什么令人快乐的事情。
“写作业跑我这来？”林潮生不是很能明白乔鹿的脑回路。
乔鹿看起来比他还疑惑，摸着下巴，眼中流露出困惑的神情，盯着林潮生，小声道：“不是你说要给我补习的吗？”
“所以……”林潮生走到乔鹿旁边的位置，坐了下来。
“所以我来找你写作业呀！”乔鹿理所当然地回答，同时瞅了一眼林潮生摊开在桌面上的东西，看着不像是作业，他好奇地问林潮生，“潮生哥哥，你作业写完了吗？”
“嗯。”林潮生点头，他的作业很少需要带回家里来写。
乔鹿指着桌上的书本，问他：“那你在写什么呀？”
林潮生顺着他手指看去，那是他们班主任给他的，为下周的竞赛做准备。
“竞赛题。”林潮生言简意赅，打断乔鹿的十万个为什么，点了下桌面，示意乔鹿安心写作业，“写吧，不会的最后一起问我。”
“哦！”乔鹿点点头，拿出笔来，专心埋头写起了作业。
书桌很大，两人各一半，林潮生那边干干净净。除了一本习题册，就剩一支笔，桌面很是整洁。
而乔鹿这边，画风就迥然不同了。
他的笔盒鼓鼓的，里面光是中性笔就有好几根，更不说其他颜色的水笔，还有修正带铅笔橡皮擦，加上别的林潮生叫不出名字的小玩意儿，摆了大半张桌面。
乔鹿做题速度慢，有时候被一道题卡住，能对着题目好久，半天不翻面，不知道还以为他在走神。
遇到实在做不出来的，乔鹿就会用不同颜色的水笔给题目做个记号，以前这种题他都是空着交上去，等老师讲，现在有林潮生了，他就等着一会儿直接问林潮生。
乔鹿做题的时候很专心，林潮生中间出去接了几次水，又给乔鹿拿了一盒草莓，乔鹿只在道谢后吃了几颗，之后就又一心扑在作业上了。
等他把会做的都写完，时间也差不多了。
他们该出发去林家祖宅了。
“写完啦！”乔鹿呼出一口气，偏头见林潮生不知什么时候起身，这会儿正坐在床上，低头玩着手机，好像在给人回复消息。
林潮生是在跟司机发消息，让他现在过来。
刚收起手机，就见乔鹿正望着他，看样子是做完了作业。
林潮生让乔鹿收拾收拾换身衣服，告诉他要过去祖宅那边吃晚饭的事情。
因为不用出门，乔鹿身上穿着的是一身印着长耳兔图样的柔软睡衣，睡衣上有个帽子，两只毛茸茸的长耳朵垂在帽檐，在乔鹿背后安静贴着，随着他走动的动作摇来摇去，转身的时候几次险些扫到林潮生。
林潮生不动声色地离那双兔耳朵远了点，面对乔鹿迷茫的一声「啊？」简单解释了一番。
“今天是我堂姐的订婚宴，过去吃顿便饭。”
这样啊。
听林潮生说是一顿简单的便饭，乔鹿便信了，揉了揉因为做题酸软的手腕，边朝自己房间走，边问林潮生：“你姐姐都订婚了呀！她多大呢？”
听到「姐姐」二字，林潮生动作略微一顿。
他们林家那边不会出现这么温情的称呼，通常叫「堂姐」就算是客气了，大多互相直呼姓名，谁都看谁不顺眼。
“二十。”
“二十岁！”乔鹿有些惊讶，还这么年轻呀。
正待再问，林潮生脸上的神情又开始不耐烦起来，原本略微弯起的眼眸此刻也冷淡下来，好像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乔鹿对林潮生的脾气摸得十之七八了，立马就打消了再问下去的念头，踩着轻快的脚步走出了林潮生的视野，换衣服去了。
司机过来的很准时。
是祖宅那边的人。
林潮生一家人，除了请了陈姨忙活家里的三餐和卫生，再没有雇过别人，出门一般都是自己开车。
不过祖宅规矩多，每次过去，林爷爷都要派车来接送。
早上林家夫妻俩，也是这位司机接过去的。
司机穿着剪裁得体的西装，恭敬地拉开车门，朝林潮生颔首：“潮生少爷，上车吧。”
说罢又望向一边首次见面的乔鹿，微笑着点头，同样道：“这位小公子也请上车吧。”
乔鹿懵懵的，跟着林潮生坐上车后座。
这位司机大伯说话的用词，让乔鹿想起之前看过的肥皂电视剧，家里有皇位要继承的男主，平时出行时跟着的司机，就是这样跟他说话的。
难道林潮生家里也有皇位要继承？
乔鹿面色古怪，探究般的望向上车之后一言不发玩手机的林潮生，也拿出了自己的手机，点开微信聊天框，斟酌着语气，给林潮生发去自己的疑惑。
“潮生哥哥，问你个问题。”
“猫猫探头.jpg”
“你家里，是不是有矿！”
“暗中观察.jpg”
林潮生手机里弹出几条消息，都是简笔小鹿头像发来的，点开之前，林潮生面露不解，人就坐在旁边，乔鹿做什么还发起微信来了，林潮生正准备给对面回一个问号。
但点开内容，看清乔鹿发的东西之后，林潮生一头雾水，眼前只飘过六个点，一时间不知道要回什么。
半晌，在乔鹿以为林潮生不会理自己的时候，他终于收到林潮生的回复。
兴冲冲地点开。
“我也有个问题，你脑子里进了水？”
乔鹿暗暗握拳，不回答就不回答，做什么又骂人！
看着乔鹿瞬间气得鼓起来的脸颊，以及扭过头去闹别扭只留个后脑勺对着自己的模样，林潮生微微一顿。
随后在乔鹿看不到的背后，林潮生本来平直的嘴角不太明显地弯起，露出一个真切的笑容来。
“喂。”
林潮生淡淡出声，语气里是与平时的冷淡不同的温和。
“你转过来。”
乔鹿才不要这么好说话，坚定地摇摇头，只愿意用后脑勺对着林潮生那个说不出好话的嘴。
“乔鹿，是我说错了，好不好？”林潮生姿态放松，浅浅靠在后背靠椅上，认真看着乔鹿赌气的模样，刻意压低声线，他那把好嗓子讨好起人来的时候，也是容易让人放松警惕、显得缱绻温柔的，他继续哄了一声，“转过来，嗯？”
乔鹿耳朵动了动，半信半疑，慢吞吞地扭过身子，见林潮生眼中满是戏谑的笑意，大呼上当，扑过去控诉道：“说了不许再凶我的！你还笑！”
林潮生接住乔鹿没轻没重的一剂猛扑，把人按坐在身旁，看着乔鹿气鼓鼓的样子，笑意更明显了。
头一回，在去祖宅的路上，林潮生不是一路阴沉着脸，甚至心情都谈得上愉悦了。
“一会儿到了地方，你就紧紧跟在我身边，其他人都别理。”
闹够了，乔鹿有些困，脑袋一点一点的，离目的地还有一个多小时，林潮生拨了下乔鹿的额头，让他靠在自己肩膀上。在乔鹿彻底睡过去之前，他偏头为乔鹿整理头顶乱糟糟的头发，同时在乔鹿耳边轻声开口，耳语般嘱咐了这么一句。
前座，司机眼观鼻鼻观心，从头至尾都没有参与过两人的对话，看似对他们的打闹玩笑完全没有注意到。
林潮生垂下眼眸，眼中流转着不知名的情绪。
31?第31章
◎“漂亮姐姐呀！”◎
A市市郊,林家祖宅所在的高档别墅区安保森严，通往小区内部的必经之路上，保安亭矗立一旁。
“今天怎么来这么多车？”
“林家大小姐订婚宴,请了不少人。”
“这一整天就没停过，屁股还没坐热又有人来。”
“可不是嘛。”
两个保安趁着这会儿消停下来的片刻功夫，对坐着抱怨了几句。
平时这一片可以说是「荒无人烟」,毕竟地理位置离市中心过远,这些有钱人一般都在市中心另外有房子,休息时才回这边。
所以一般执勤的工作都比较轻松。
“我听说那林家大小姐今年才刚满二十吧，这么早就把婚事定下了？”
“好像说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认识挺久了。”
“那估计是感情很好了?”
“不好说,这些有钱人结个婚总不得掺点别的什么,林家家大业大，男方听说是做上门女婿来的，孩子以后得跟林家姓。”
“难怪订婚宴也是在林家办……”
说了没多久,远远瞧着又有车来。
两人赶紧立正站好。
车在保安亭前平稳停下，驾驶座一侧的车窗缓缓摇下,里侧的人是林家的司机,老熟人了，两个保安点了下头，直接弯腰放行。
进了小区门,还得再开几分钟。
乔鹿被林潮生叫醒，边揉眼睛边起身,眨了几下眼,眼中才渐渐恢复清明。
“到了吗？”
乔鹿看向窗外陌生的景色,问坐在一旁的林潮生。
林潮生点头。
两人说话的功夫,已经到了地方,司机将两人送到门口，等他们下车后，将车往车库的方向开去。
管家早早等在门边，见林潮生下来，恭敬地走在前面领路。
乔鹿本来以为林潮生的祖宅是那种几层高的小洋楼，结果现在发现跟他想象得不一样。
这是一个仿古的庭院建筑，进门后是一个很大的院落，种着几颗高大的翠柏，还有许多乔鹿叫不出名字的绿植与鲜花，一座假山后，坠着流苏的屏风分隔前院与内厅，穿过屏风，人声渐渐传出来。
“潮生少爷，你们进去吧。”
管家还要在前门迎接其他客人，把他们送到这里，便转身朝来路回去了。
内厅很大。
进去后，乔鹿觉得自己仿佛是来到了某个大型会所的宴会厅，一点也不像是一般人居住的
“潮生，鹿鹿，你们来了。”
温和和蔼的熟悉声音传来，乔鹿顺着声源望过去，发现了林潮生妈妈的身影。
“苏阿姨！”乔鹿拉着林潮生，应了一声。
林潮生带着乔鹿朝父母坐的那一桌走去。
从两人进门，便有不少视线或有或无地落在他们身上。
更多的是落在林潮生身上。
林家如今是老爷子当家，除了自小养在身边的林颖，他最看重的就是林潮生这个孙子。
对这一点，林家其余人明里暗里都不服气。
谁不知道，老爷子的几个儿女里，混得最差的就是林叔致，可孙辈里，最出色耀眼的却是林叔致的儿子，林潮生。
老爷子对林潮生的重视，所有人有目共睹。
这次说是给林颖办订婚宴，可明眼人都知道，林家老爷子把A市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请了个遍。特别是家里有女儿的，那是一个不落。
心思不能更明显了。
来赴宴的人心知肚明，各怀心思，见人到齐，晚宴才算正式开场。
乔鹿对林潮生家里这些弯弯绕绕毫不知情，见到餐桌上琳琅满目的美味佳肴，就没有心思观察身边人都在想什么了。
苏映桐给乔鹿跟前的盘子里添了好多菜，堆了足足一大碗，险些把乔鹿的脸都给埋进去。
“多吃点，那边还有甜点和饮料，想吃什么阿姨让人给你拿。”看着乔鹿小仓鼠一样小口小口地进食的模样，苏映桐心都软了，久违地又享受到投喂孩子的乐趣。
乔鹿吃得脸颊鼓鼓，都没注意到林潮生什么时候离开了座位，不见人影了。
“潮生哥哥呢？”
半晌，乔鹿才发现原本坐在身侧的林潮生不见了。
“他被他爷爷叫去了，一会儿就回来。”苏映桐这么回答乔鹿。
乔鹿乖巧点头，心想林爷爷肯定想潮生哥哥了，拉着他多聊一会也很正常。
林潮生的确是去见了林爷爷。
二楼书房里，祖孙俩对面而立，却不是乔鹿以为的温馨氛围，相反有些剑拔弩张。
“潮生，你非要跟爷爷作对吗？”林爷爷当了半辈子的上位者。哪怕在最喜爱的孙子面前，姿态也是高高在上、不怒自威的严肃模样。
“我不是要跟您作对，只是您的好意，我心领了。”林潮生语气淡淡，嘴上说着一板一眼的回答，一副没得商量的态度。
林爷爷狠狠敲了下手中的拐杖，怒其不争道：“跟你爸爸一个德行，什么倔脾气，爷爷也是为你好，将来你毕业了，回来接手林家的产业，多认识点人，再有个助力有什么不好？”
林潮生眼睫微垂，没再接话，用沉默表达抗拒。
林爷爷气得不行，也知道今天的安排又是白费功夫了。
“那A市的权贵们，你总要跟我见见吧？”林潮生年纪还小，林爷爷只当他还未开窍，退了一步，不再逼他一定要去见那几个世交的女儿，改口道。
林潮生依然没有松口。
林爷爷望着自己最满意的孙子，本来挺直的脊背渐渐弯曲，显出一般老人的苍老无力来。
又想起差点跟自己断绝关系的小儿子，也就是林潮生他爸爸，林爷爷喃喃着叹气，声音瞬间透露出疲惫来：“你跟你爸爸一样，看不上我们林家这点产业，非要靠自己打拼，嫌我给你们的东西晦气，是不是？”
“你爸爸他，还在为你小姑姑的事情怪我，是不是？”
林叔致和林潮生小姑姑是龙凤胎，但他的小姑姑，已经故去好多年了。
林潮生嘴唇动了动，但终究没有开口。
林爷爷似乎也没想林潮生回答，摆了摆手，挥着拐杖，赶人出去，“你走吧，不想见算了。”——
走回一楼大厅，林潮生一眼瞧见人群中的乔鹿，跟周围西装革履、打扮得一丝不苟的人们格格不入，一身简简单单的学生装束，手里捧着一根大鸡腿，吃得开心得很。
林潮生扫了一眼他们那桌，估摸着桌上大半的食物都进了乔鹿的馋嘴。毕竟除了他，估计没有人是奔着饭来这场宴会的。
正准备回到乔鹿身边，林潮生刚要迈步，前路却被突然出现的人挡住了。
“林潮生？”拦住林潮生去路的是一个没有见过面的女生。
女生穿着裙摆及地的昂贵礼服，从身旁经过的侍者盘中取出两杯色泽艳丽的红酒，先低头抿了一口，然后把另一杯递到林潮生跟前，“赏脸喝一杯？”
林潮生眉间冷淡，看也没看女生手中的酒杯一眼，说了句「抱歉」，举步便绕开了人，径直离开。
女生俏丽的脸庞顿时黑了下来，举着的手顿在那里，瞪着林潮生头也不回的背影，暗骂这人未免太不给面子。
不给面子的林潮生几步走远，很快坐回了乔鹿身旁，乔鹿专心干饭，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
林潮生叫了他一声，他也反应很慢，半天才抬头望过来。
看清乔鹿的脸，林潮生察觉到一丝异样。
乔鹿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粉，眼尾也绯红一片，双眸湿漉漉的，看着竟像是有些醉态。
往乔鹿桌前一扫，一个空酒杯出现在眼前，杯底还留了一点橙红的液体。
林潮生：“……”
伸出两根手指，林潮生问乔鹿：“这是几？”
乔鹿听见林潮生的话，脑袋晃了晃，反应了好一会儿，瞧了瞧林潮生的手，又瞧了瞧林潮生的脸。
林潮生见人一副迷糊的样子，哑然失笑，心想，果然是醉了。
正要收回手的时候，乔鹿却像是终于反应过来，稍稍凑近林潮生，把自己的手搭在林潮生伸出的两根手指上，轻轻拢了拢，亮晶晶带着水汽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林潮生，殷红的嘴唇轻轻一动，轻快地开口，语调带着让林潮生心热的欢快：
“潮生哥哥！”
“是潮生哥哥呀！”
林潮生薄唇微抿，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小麻烦精，醉了之后，可爱得有些犯规了。
就算乔鹿手上的油弄脏了林潮生的手指，他好像都生不出要追究的念头了。
林潮生抽了一张纸，细致地替乔鹿擦干净手指，对上乔鹿依赖的眼神，他把小醉鬼的手牵进掌心，开口道：“跟我回家？”
乔鹿眨了眨眼，理解了林潮生话里的意思之后，面色为难起来，支支吾吾地小声说：“不行的呀，我答应姐姐等她回来……”
姐姐？
林潮生眼睛眯了起来，看着乔鹿，眼神意味不明。
这才多长时间，乔鹿又从哪认识了个好姐姐呢？
林潮生刚愉悦起来的心情瞬间跌到谷底，更紧地牵着掌中的手，一字一顿地问：“什么姐姐？”
“漂亮姐姐呀！”
醉着的乔鹿对林潮生身遭嗖嗖的冷气浑然不觉，问什么答什么，醉了之后也依然乖的不行。
「咔」一声，林潮生手边的餐巾纸盒，毫无预兆地裂了开来。
32?第32章
◎“爸，去医院！”◎
“感谢各位来参加我的订婚宴。”
一身蓝色长裙的林颖出现在人群前方,她长发半披。一手随意拢了拢，另一手挽着这次订婚宴的另一个主角,声音清冷，简单地同赴宴的各位致辞，让大家随意就好、玩得尽兴。
被林颖挽着的人面上无甚表情,只在台前敷衍地露出一个假笑,林颖话刚说完,他人就脱离林颖的臂弯，坠入人群中，很快不见了。
林颖对他这般作为视若寻常,内心毫无波动。
她微长的凤眼扫了一圈席间,最后定在自己堂弟那一桌。
抬手招了一下，林颖吩咐席间的侍者：“刚刚让厨房做的醒酒汤，帮我端过来。”
端着刚煮好的醒酒汤,林颖朝林潮生那边走去。
先跟席间的长辈们打了招呼，林颖将视线落在挨着林潮生乖乖坐着的乔鹿身上。
把手中的东西搁在乔鹿眼前,林颖刚准备唤乔鹿喝下去,被林潮生略显不悦的眼神制止了。
林颖诧异地抬眸忘了自家这位冷面堂弟一眼，眼眸在两人之间流转片刻，随后淡淡一笑,点着乔鹿面前的桌面，温声道：“姐姐特意煮的醒酒汤,喝下就不难受了。”
乔鹿听见耳熟的声音,看清来人后,松了口气,礼貌地打招呼：“谢谢漂亮姐姐！”
两人的对话听得林潮生眉心一跳。
“潮生,我有话跟你说。”
林颖年纪不大，但作风已然跟学生沾不上边，举手投足见跟林老爷子颇为相像，不愧是老爷子手把手养大的。
此刻跟林潮生说话，语气也是透着说一不二的架势。
林潮生跟自己妈妈打了声招呼，让她看着乔鹿。
随后跟着林颖离席，向一边的空房间走去。
“什么事？”
林潮生靠着墙，平淡开口。
两人虽然是堂姐弟，但关系非常一般。
林潮生因为一些原因，对祖宅这边的人都没有什么好印象，没跟谁处好关系过。
也不清楚林颖找他过来想说什么。
人后的林颖褪去了人前无害亲和的模样，露出跟林潮生如出一辙的冷漠表情来，也不多绕弯子，直入主题，开口道：“爷爷今天好不容易请来这么些人，你不要太任性，好歹见几个人，我看刚刚跟你说话的杜家千金人就不错，认识一下也不会掉块肉。”
“不必，我的事还不需要堂姐你操心。”
林潮生古怪地看了林颖一眼。
平时林颖可不会闲得慌，找他专程谈话，就是为了说这个？
“还有我的好姐妹，顾雪，她今天也来了，你一会儿跟我去见见。”
林颖像是没听见林潮生的话，自顾自接着说下去。
林潮生站直身子，他不知道林颖哪根筋没搭对，想起还醉着的乔鹿，转身握上门把手，没空再跟林颖打哑谜。
“那个乔鹿，挺可爱的。”林颖突然提起乔鹿。
林潮生眉间一动，手从门把手上挪开，转回身来，看向林颖的眼神已经带上了冷意。
“你什么意思？”
听见乔鹿的名字从林颖口中说出来，林潮生脸色变得很不好看。
看着林潮生的反应，林颖刚才模糊的猜测似乎做实了。
林潮生可是，出来没有这样明显地表露过不满呢。
林颖突然微笑了起来，随后回答道：“干什么这么紧张，可爱的孩子谁不喜欢呢？他多大？让我想想，应该也是个高中生吧？”
林颖一步步走近自家好堂弟，撕下了温和的假面，语气变得咄咄逼人起来。
“我还有个好闺蜜，最是喜欢跟乔鹿这样乖巧懂事的男孩子交朋友，正好都来了，让他们见见？”
“你究竟想做什么？”
在林潮生这里，从来没有怜香惜玉一说，他眼神危险，死死盯着林颖，只要林颖再提一句乔鹿，他就会动手。
林颖低头一笑，缓缓远离林潮生，又戴上了一贯的笑容，仿若随意道：“没什么，只想交个朋友罢了，堂弟的好朋友，我可不是要好好认识一下么。”
「好朋友」三个字被她咬的特别重。
祖宅的人都是疯子。
林潮生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
两人不欢而散，林颖眯眼看着林潮生摔门而去的背影，伸手擦了下嘴角新鲜的淤青，半晌开怀大笑起来。
爷爷一直都偏心林潮生这个孙子。无论林潮生一家子多么不待见祖宅的人，爷爷还是固定每隔一段时间就把人接来「团聚」，手上上亿的身家，竟是想要全部交给林潮生这个毛都没长齐的高中生。
对林潮生，林家没有人不想抓他的把柄，最好让他出一次大丑，丢尽颜面，让爷爷对他们一家子彻底失望，这样才好分一杯羹呢。
不知道今天意外发现的这个把柄，是不是能让她如愿呢……——
回去的路上，乔鹿意识更迷糊了，林潮生把人揽在身边。
出来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暮色四合，乔鹿醉了之后情绪更加直白好懂，害怕的时候就扁着嘴，一个劲儿拽着林潮生的衣摆，懵懂的眼瞳里闪着惊恐，不牵着就不走。
“潮生哥哥，好黑，我怕。”
醉了之后撒起娇来也是无师自通地熟练。
“我牵着你。”林潮生看着乔鹿这傻乎乎的样子，心里萦绕的担忧烦闷稍稍被驱散。
林书致拒绝了司机要亲自送他们回家的提议，坚持自己开车走。
坐到车上，乔鹿安静下来，纵然身边靠着熟悉的人，乔鹿还是不由自主地小小发着抖，迷蒙的脑海里时不时闪现着令他畏惧的画面，挥之不去的黑暗仿佛更浓重了，压得乔鹿喘不过气来。
林潮生察觉到乔鹿的异样，面色严肃起来，打开车内所有能照明的设备，按着乔鹿的脑袋，让人倚靠着自己，问他哪里不舒服。
乔鹿摇摇头，被林潮生身上清新的淡淡气味笼罩着，喉间的窒息感缓和了不少，他眼尾红的更甚了，不知是被酒气熏得，还是难受得要哭了。
他的声音微微喑哑，吐字都有些艰难的样子，手指抖得不像样子，攀着林潮生的手臂，说：“药，在口袋里。”
乔鹿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严重的发作过了。
可能是因为醉酒将他的思维扰乱，情绪也被放大，本来可以忍受的黑暗变得比平常恐怖无数倍，击溃了乔鹿的理智。
林潮生慌张找药的时候，乔鹿发抖的频率已经快的让人心颤。
“爸，去医院！”
林潮生没有找到乔鹿说的药，跟前排的爸妈说话时，声线也不复冷静。
33?第33章
◎“我一直在这里，别怕。”◎
林家祖宅地处偏僻,乔鹿情况不好，他们就近选了最快能到的私立医院。
到达医院，灯火通明,乔鹿颤抖的身子却没有缓和的迹象，在林潮生一刻不停的安抚下，乔鹿始终保持着意识,终究撑到了医院,没有在车上昏睡过去。
被推到急诊室,注射了镇静类药物，乔鹿的情况才慢慢好转起来。
医生给乔鹿开了不少检查，但乔鹿刚缓过来一会儿后便态度坚定地拒绝了。
林家夫妻也已经跟远在国外的乔妈妈打了电话,把电话递给乔鹿,母子俩通完话，林爸爸接过电话，得到了乔妈妈的同意,这才放弃让乔鹿住个院再好好检查一下的想法。
也是这次通话，林家一家人才知道,乔鹿曾经患有很严重的抑郁症,还有创伤后应激障碍。直到现在，还会时不时发作,身边要常备应急药物。
苏映桐心疼得不行，坐在病床边满脸怜惜地看着乔鹿,语气有些自责地道：“是阿姨不好,早知道你的情况,就不让你过来这边,还不小心喝了酒。”
要不是把乔鹿带来祖宅这边,也不会害得他病情发作。
苏映桐本来是想着，家里人都过来祖宅，留乔鹿一个人，她也不放心。
没想到这一来，阴差阳错的，把人折腾成这副模样。
乔鹿身子不再发抖，醉意也随着这恼人的病散了个完全，此刻听完苏阿姨的话，撑着身子想坐起来，摇头让人不要这么想，“苏阿姨别担心，我已经好多啦，这是老毛病了，跟你们没关系的。”
乔鹿其实更不好意思，自己的病现在已经好了很多很多，几乎不会再严重发作的。
但是今天是他第一次喝酒，他看那个杯子里的液体是橙红色的，很是好看，味道也香甜，以为是饮料，一口气喝了下去，结果脑子就开始迷迷糊糊起来。
上车之后，那些让他不适的画面随着黑暗席卷而来，再之后他的病就发作了。
而本来每天都会带着的药也恰好忘在了家里，这才显得吓人，明显把潮生哥哥一家人吓坏了。
乔鹿脸色还很虚弱，持续的发抖让他面色苍白如纸，冷汗坠在额头上，明明还没休息好，却强撑着微笑，反过来安慰别人。
林潮生把乔鹿挣扎着要起身的动作按住，把被子给他拉好，示意他乖乖躺好，然后转身朝自己爸妈说：“还是让他先住一晚上院，我在这陪着，你们不是明天还有事情，先回去吧，让陈姨帮忙送套换洗的衣服来就好。”
然后又转向乔鹿，问他：“你的药放在哪里？”
乔鹿张嘴想要说自己没事，晚上不用住院。但林潮生的眼神透露着一股不容置喙的意味，乔鹿下意识缩了下脖子，顺从地回答了林潮生的问题。
在林书致和苏映桐要起身离开之前，乔鹿还是不死心地试图挣扎一下，希望林潮生能改变主意，“潮生哥哥，我真的没事了，不用再待在医院呀……”
然后他的话果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好了，爸妈先回去了，潮生你好好照顾鹿鹿，有事及时联系。”
林家夫妻本想留下，但无奈最近实在是诸事缠身，公司的事情忙不完，只能让林潮生多看顾乔鹿，又跟医院打了招呼，才不太放心地起身离开。
林家夫妻离开后，林潮生坐在了乔鹿床边的看护椅上。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乔鹿是有点累的。但是看着守在旁边的林潮生，乔鹿不想就这么睡过去，有一下没一下地拉着林潮生说话，似乎是要证明自己真的一点事也没有了，精力无限。
但嗓音中透露的疲惫和半天都苍白着毫无血色的脸颊出卖了他，林潮生不是傻子，能看出来乔鹿的状态没有那么好。
“累了就睡吧。”林潮生伸出手，覆上乔鹿的眼睛，感受到乔鹿细密的睫毛擦过指腹，似是乖乖闭上了，才长舒了口气，紧绷的精神这才开始缓解。
乔鹿不知道，林潮生差点要被他吓死了。
陈姨很快送来了两人的衣物和其他洗漱用品。
本来周末陈姨一般是在家带孙子的，这会儿麻烦她又跑一趟，林潮生接过东西就让陈姨早些回去。
陈姨看着病床上似乎是睡熟了的乔鹿，压低嗓门，跟林潮生说自己明天过来给他们做好吃的。
“不用了陈姨，冰箱里不是还有食材，我做就行。”陈姨家里最近也事情多，让她过来这一趟就好，不用麻烦她明天再跑一趟。
况且，乔鹿的性格，要是知道自己这么麻烦别人，估计又要多想。
毕竟过来他家里第一天，被咪咪抓伤了还要偷偷藏起来。
要不是林潮生自己发现，指不定乔鹿就算一个人躲着偷偷哭鼻子也不愿意「麻烦」人让人知道。
乔鹿摸清林潮生脾气的同时，林潮生也对乔鹿的性子摸了个八九不离十。
看着乖的不行，有的时候又莫名倔的很。
见林潮生这么说，陈姨也不再坚持，只露出一个欣慰的眼神。
他知道林潮生是个好孩子，这是不想太麻烦自己，同时也欣慰于林潮生这孩子的转变。
乔鹿来之前，林潮生总是独来独往的，由于性格的原因，说话少，朋友也少。乔鹿来之后，两人做个伴，林潮生也会体贴同学了，不成天小大人似的沉默，比以前更像个高中的毛头小子了。
就是可怜见的，乔鹿这么懂事惹人疼的孩子，怎么还会得上什么……抑郁症？
陈姨刚听说，完全不能将两者联系起来。
送陈姨离开医院，林潮生在走廊上透了会气。
没在外面待太久，怕乔鹿突然醒来看不见人，又会害怕，很快就回去了。
陈姨来的时候带了两碗热粥，林潮生估摸着时间。在粥正温热的时候，轻声唤醒了乔鹿。
乔鹿在酒席上其实已经吃了不少东西，现在不怎么饿，吃了两口粥，就有些饱了。
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勺子，乔鹿又吃了几口。
想起林潮生晚上基本没吃什么东西，乔鹿关心地望着林潮生，让他也一起吃。
林潮生看出乔鹿有些勉强的神色，将人碗里的粥匀出一些，装进自己碗里。
解决完粥，时间已经比较晚了，到了林潮生平时入睡的时间。
“潮生哥哥，你睡吧。”
乔鹿这间是单人病房，有两张床。
简单洗漱完，乔鹿躺在被窝里，看林潮生沉默地守在自己这边，没有要洗漱休息的意思，乔鹿开口让林潮生去睡。
“没事，你睡吧。”林潮生把顶上的大灯关了，留下一盏暖黄的台灯，安静坐在乔鹿一侧的看护椅上，“看着你睡着我就去休息。”
“我一直在这里，别怕。”
别怕。
这是乔鹿第一次听林潮生这么温柔的跟谁说话。
温柔的让乔鹿觉得，自己此刻无论做出什么，林潮生都不会生气。
都会顺着他。
乔鹿表现得没有任何事情，跟每一个关心自己的人说着没事，好像之前在车上抖得不像样子的人不是他，好像他的病真的如他自己所说，发作完就好了，他一点事也没有。
但是不是的。
不是这样的。
乔鹿习惯性的笑容下，心下的害怕其实并没有消失。
只是这么多年，他习惯了，也学会了忍耐。
每次发作，想起那些让他痛苦窒息的画面，想起那个不配做人的「爸爸」，乔鹿都会陷入长久不能挣脱的梦魇里。
现在的乔鹿，虽然在镇静药物的麻痹下，身体停止了颤抖。但是心上的伤疤却不是这么简单就能抚平的。
上次顾医生说，乔鹿很快就要完全恢复了。没想到，这么快就打脸，这次发作的这么厉害。
直到现在，他的心悸还在持续。
林潮生的手垂在乔鹿的病床旁，乔鹿稍稍一动，就抓住了林潮生微凉的指尖。
在朦胧的昏黄灯光下，对上林潮生专注望着自己的双眼，乔鹿轻轻开口，声音小的几不可闻：
“明天去二院，潮生哥哥陪我，好不好？”
34?第34章（倒V结束）
◎很乖◎
坐在诊室熟悉的柔软沙发上,乔鹿捧着顾医生照旧递来的旺仔牛奶，轻轻咬着吸管。
林潮生就坐在乔鹿身侧的位置。
乔鹿接过牛奶的时候，林潮生碰了碰牛奶盒,然后把牛奶拿了过来，用手掌温着，不那么凉之后,才还给眼巴巴等着的乔鹿。
乔鹿在林潮生面前,很乖。
顾敛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两人的互动,主要是观察乔鹿的状态。
他昨晚就接到了乔鹿妈妈打来的越洋电话，知晓了乔鹿病情发作，又出现心悸与发颤的症状,且持续时间较长。
发作的比较严重。
得知这个情况,顾敛心情沉重起来。
不过单从乔鹿今天的状态来看的话，倒是看不出来端倪。
见面的时候依旧是乖巧地朝他露出大大的笑容，还主动向他介绍陪着过来的人,就是上次来复查时，乔鹿提起过的哥哥。
从两人进门之后的肢体小动作上,不难看出,乔鹿很是依赖身侧的人，情绪也很放松。
乔鹿在克服心理障碍这件事上，一直都是很勇敢的。
顾敛不由陷入回忆。
从乔鹿初中开始,这孩子就在他这里看诊。
一晃乔鹿都高二了，当年那个伤痕累累、孤僻阴郁的小男孩渐渐不再。
这么些年过去,看着乔鹿一点一点恢复,变得开朗活泼,善良又乖巧,不再封闭自己,一步步走出心里的阴影，克服心理障碍，越来越好。
顾敛是很欣慰的。
童年阴影会影响人的一生。
刚开始为乔鹿诊疗的时候，顾敛其实心里并不乐观。
那时的乔鹿，情况非常糟糕。
顾敛那时候经验也谈不上丰富，乔鹿是他当时接诊过的，情况最棘手的孩子之一。
最开始的几次治疗，乔鹿都不太配合，经常是顾敛自顾自跟乔鹿说上半天的话，也得不到乔鹿的半点回应。
那会儿乔鹿的妈妈每次在乔鹿面前都强撑着微笑，不愿意在孩子跟前流露出不好的情绪，加重孩子的病情。
但是每次单独跟顾敛谈话，问完乔鹿的情况后，她总会捂着嘴，痛哭时也不敢露出丝毫声音，怕等在门外的乔鹿听见。
对这对母子俩，顾敛非常担心，可也能力有限，只能尽力开导。
还是过了大半年吧，乔鹿才慢慢开始对顾敛放下戒备，态度转变了很多。
顾敛能看出来，乔鹿自己也很想好起来，很努力很努力地在强迫自己改变，强迫自己直面内心最脆弱的地方，去尝试克服心底的恐惧。
哪怕最开始很难做到，但乔鹿很勇敢。
极度畏惧黑暗的乔鹿会在妈妈特意给他留着灯道完晚安后，悄悄从被窝里爬起来，把灯全部关上，抱紧膝盖努力忍受黑暗带来的强烈不适，忍到浑身痉挛也不做声，用这种方式强迫自己直面恐惧，想要缩短治疗的进程。
被发现差点晕死在家里，乔鹿妈妈颤着手拨通120的电话。
在乔鹿醒来后，得知乔鹿发病的原因，乔鹿妈妈再也强撑不住，几乎跌坐在地上，掩着面，泣不成声。
都是因为她，乔鹿用这么极端的方式拼命想要立马好起来，都是因为她。
乔鹿撞见过她偷偷为自己的病抹眼泪的样子。从那之后，就变得越来越乖，在看病的时候越来越配合，顾医生也说，乔鹿的态度突然转变了很多。
这样的乔鹿让乔鹿妈妈自责得心底像被人捅了个对穿，从来没有这么痛过。
顾敛听说后，也对这个孩子异常心疼起来，同时告诫乔鹿，之后千万不要再用这么激进的方法了，治病都是需要过程的，没有一蹴而就的道理。
乔鹿听进去了。
之后就没有那么胡来过。
在医患共同的努力下，乔鹿的病情越来越稳定，除开高一那次受到强烈刺激意外复发，之后都还好。
上次乔鹿来顾敛还说他很快就能完全好起来了，没想到居然还会这么严重的发作，强烈的抽搐与心悸，对身体的损伤也是很大的。
详细询问了乔鹿这次病发的经过，顾敛在病历本上又添了几行。
“可能跟酒有关，保险起见，还是不要再碰酒。”顾敛收起笔，叮嘱乔鹿，“这次还是给你换回上一个疗程的药，先吃两周，两周后过来复查，再看情况调整。”
沉吟着又补充了一句，“药必须得随身携带，晚上的话，最好还是不要在外面。特别是黑暗的环境下多逗留，你们学校现在是强制上晚自习吗？”
“你情况特殊，我可以给你开个证明，晚自习在家里学也可以的。”
乔鹿听到这儿，头摇的像个拨浪鼓，不打算接受顾敛的提议。
“不用的顾医生，这次发作是个意外，我以后不喝酒啦，晚自习有潮生哥哥陪我，我就不会害怕的。”
说着偏了下头，望向林潮生，澄澈的双眸与林潮生对视，眨了眨眼，无声向林潮生求证般，仿佛在问：你会陪着我的，对吧？
林潮生点了下头，顺着乔鹿的意思。
“除了酒，还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不让他碰的东西吗？”林潮生问顾敛。
顾敛思索了一下，答道：“目前没有了，主要是不要让他暴露在完全黑暗的环境下，与较为封闭的空间里，那会引起他心理上不好的回忆，从而延伸到生理反应，产生抽搐心悸甚至昏厥的症状。”
“鹿鹿的情况其实已经恢复的很好，平时生活与正常人差别不大，这次发作属于比较特殊的情况，醉酒状态下人的意识模糊，害怕的情绪被放大，表现到鹿鹿身上，就会出现这次发抖不止与心悸的反应。”
“通常服用药物后会缓解，所以以后切记带好药。”
说着顾敛已经写好了处方，这次的看诊也到了尾声。
林潮生跟乔鹿一前一后走出诊室，往一楼药房走去，去取乔鹿的药。
有了林潮生陪着，乔鹿脑袋空空，只需要跟着林潮生，什么都不需要他自己操心，拿药的时候也只用静静坐在一边的椅子上，等着林潮生回来。
“鹿鹿又来啦！”
乖乖坐着等人的时候，有眼熟的护士姐姐经过，瞧见乔鹿一个人坐着，忍不住过来揉揉脸蛋，关心地问他怎么一个人坐在大厅。
乔鹿被护士姐姐揉搓习惯了，乖乖的也不反抗，听到问话指向药房前面排着的长队，甜甜道：“在等哥哥帮我拿药呀。”
护士姐姐顺着乔鹿手指的方向看去，人群中一个高挑的身影出现在眼前，看着年纪跟乔鹿差不多。但是个子要高上不少，背影挺拔清俊，应该就是乔鹿说的哥哥了。
林潮生回来的时候，收获的就是一个脸颊红扑扑的，眼睛一闪一闪望着自己的乔鹿。
那脸红的，一看就是被人揉的。
林潮生莫名手痒，也想上去捏一把，最好把乔鹿捏痛了，以后不要这么乖，再不让人随意捏脸。
不过怕把人捏哭了，终究没有下手。
林潮生多拿了一个小药瓶，把顾敛给乔鹿开的药倒了一半在多拿的小药瓶里，把小药瓶揣进自己兜里，剩下一半药片的瓶子就递给乔鹿。
乔鹿疑惑地望着林潮生动作，心里的不解映在脸上。
林潮生敲了乔鹿额头一下，边转身朝外走，边耐心解释了一句：“放一半在我这里，免得哪天你又忘记了。”
再把我吓个半死。
35?第35章
◎“她还找谁问过乔鹿的事?”◎
蒋玉给林潮生打了好几个电话,这次终于接通，大周末的，林潮生也不是爱睡懒觉的人,不知道刚刚做什么去了，半天不接电话。
“潮生！你做什么呢？电话半天打不通。”蒋玉的语气听着怨气十足。
林潮生和乔鹿刚从二院离开，回到家里。
陪乔鹿进诊室之后,他就把手机给静音了,这会儿回来才看手机。
正要给人拨回去,正巧这人又打了过来，他点开接通。
“不打球。”林潮生没有回答蒋玉的问题，直接这么说了句。
蒋玉找林潮生,十有八九都是拉他出去打球。
林潮生待会有别的打算。
蒋玉顿时被堵得哑了声,半晌怒道：“不是找你打球！”
林潮生总能一句话噎死人，好像他蒋玉就没有正事会找他了！
林潮生换了身衣服，把口袋里的药瓶拿出来,摆在桌上，听了蒋玉的反驳,倒是有些意外,问他：“那你找我干什么？”
除了打球，林潮生一时间想不出蒋玉还有什么找他的理由。
大好的周末，蒋玉一般都是在外面浪的。
蒋玉还真是有事找他,这会儿要说正事，还特意压低声音,怕谁听到似的,神神秘秘的,“你们林家那个林颖,怎么在到处打听乔鹿的事？”
“从昨晚上开始,今天都问到我这里来了，我弄不清怎么个意思，打哈哈糊弄过去了，这什么情况啊？”
“按她的说辞，说是关心你这个堂弟，看乔鹿跟你玩得来，想着关心关心。”
“这不狗屁么，鬼知道她肚子里又卖的什么药。”
“话说乔鹿弟弟昨天也去了林颖的订婚宴啊？我走的早，还以为你俩不去了呢。”
林潮生沉默了一会儿，摩挲着手中的小药瓶，眼中情绪晦暗不明。
从听到乔鹿的名字开始，林潮生的脸色便沉了下来。
林颖……
“她还找谁问过乔鹿的事？”林潮生沉声问道。
蒋玉在圈子里认识的人多，八卦之类的小道消息他最会打听。
果不其然，听林潮生这么问，蒋玉回答得贼快，一早就都打听得明明白白，就等林潮生问了。
“乔鹿刚转来我们学校不久，问我们这圈人问不出什么，林颖就把目标放到乔鹿之前的学校去了，那个对你有意思的杜熙，就在乔鹿之前的学校读高三，她跟杜熙见了一面。”
林潮生反应了一会儿，思索了一下，没想起来这个叫「杜熙」的人是谁。
蒋玉夸张地张大嘴，语调顿时就上去了：“林大主席，你记性可真是选择性的是吧？就林颖订婚宴上，想跟你喝一杯，结果被你不解风情拒绝的妹子啊。”
蒋玉虽然只去待了一会儿，但是订婚宴上的事情，他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林潮生想了起来。
“我知道了。”
“林颖那边，你帮我继续盯着。”
“这学期的早饭，我全包了。”
蒋玉欢天喜地地应了，这些事情，他最感兴趣。
林潮生家里的情况，他也是清楚得很，小辈之间，弯弯绕绕可多了。
特别是那个林颖，从小就跟林潮生不对付。
对外表现得和善大方，在林老爷子面前演着姐弟情深，转头真面目就藏不住了，对林潮生的恶意比其他人都大，一心觉得林潮生是她继承家业的绊脚石，下作手段层出不穷。
只要是林潮生喜欢的，她都要插上一手，还总装的无辜的姿态，茶的不行。
林潮生小时候最喜欢的一只猫，就是林颖给弄丢的。
林潮生为此第一次失态，当着林老爷子的面给了林颖一拳，还被曲解成无缘无故乱撒气，林颖一哭，所有人都只指责林潮生。
从那之后，林潮生就越发不爱去祖宅，再加上后来又出了他小姑姑的事情，他对祖宅越来越厌恶。要不是林老爷子还在，他们一家子早都不想跟祖宅那边有任何牵扯了。
“话说回来，虽然林老爷子人有时候糊涂了点，但对你可真是没的说，你这才成年没多久，相亲宴都给你整上了！”
“莫不是他老人家也看不惯你这不开窍的样子，提前给你谋划谋划，免得到时候真孤老一生。”
正事说得差不多了，蒋玉不正经的八卦之魂又熊熊燃烧起来。
那天林家可是几乎把A市有头有脸的人请了个遍，漂亮又有钱有涵养的千金们多了去了，林潮生真是艳福不浅，可惜是个木头，完全不开窍啊。
蒋玉津津有味地调侃着自己的好友。
仗着人不在跟前，打不到自己这里，俨然摆出了要长篇大论关心林潮生感情生活的架势。
“相亲宴？”
两人的对话里，突然插入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带着一丝好奇与懵懂，传到电话这头的林潮生和那头的蒋玉耳中。
林潮生屋里的门没有关严实，留了道缝。
乔鹿乖乖捧着自己昨天做好的作业，有一些题目空着，打算过来找林潮生请教，没想到正巧碰见林潮生在跟蒋玉打电话，原本乔鹿没想偷听。但是林潮生开了公放，蒋玉嗓门又大，就……不小心听到了。
还正好听见了蒋玉调侃林潮生的这段。
一个没忍住，乔鹿出声，表达出自己的疑惑。
蒋玉稍微停顿了一下，立马反应过来来人是谁，热情地用他的大嗓门跟人打招呼：“是乔鹿吧！我叫蒋玉，我们见过的！”
乔鹿点点头，然后反应过来对面看不到，于是出声回答道：“嗯，我记得的，你好呀，蒋玉哥……”
“来找我？”乔鹿的「哥」字刚发出一个音节，被林潮生突兀地打断，他歪歪头，举起手中的习题册，林潮生便明白了他的来意。
林潮生三两句结束了跟蒋玉的对话，在蒋玉念叨着要约乔鹿出去玩的话音里掐断了通话。
乔鹿眨眨眼，看向林潮生依旧没什么表情的脸，有些可惜地想，还是没有人告诉他，刚刚他听到的「相亲宴」是什么意思，林潮生不是说，他们去参加的是他那位堂姐的订婚宴么，为什么蒋玉又会那样说呢……
不过宴会上，漂亮姐姐是很多啦。
36?第36章
◎好难哦◎
挂断电话后,林潮生跟乔鹿并排坐到书桌前，接过乔鹿手中抱着的一沓作业，摊开摆好,拿起最上面的一本，问乔鹿哪些题不会。
乔鹿凑近，手指指着作业上面做了标记的地方,收起了对刚刚林潮生和蒋玉聊天内容的好奇,进入了虚心求教的学习状态。
“这里,我用铅笔画了小标记！”
林潮生看向乔鹿所说的小标记，随即轻微一愣。
那些标记不是简单的小圆圈或者对钩之类常见的符号，相反,颇有些复杂。
在题目序号前,画了个小箭头，箭头指向的地方，一只圆头圆脑的简笔小鹿栩栩如生,胖嘟嘟的，顶着一对高高翘起的鹿角,瞬间跟林潮生微信里麻烦精的头像重合起来。
只不过作业上的这只小鹿,脑袋耷拉着，挂着两条宽面条泪。
林潮生：“……”
乔鹿看着林潮生脸上突然露出的疑似「无言以对」的表情，也朝自己指着的地方看去,这才发现，自己悄悄画的简笔画忘记了擦掉！
乔鹿：“！”
他做题速度比较慢,遇到难度大的题目时,思考的时间就很长,这种情况下,乔鹿有时候脑子里边想着题目的解法,手上边会不受控制地随手涂画，往往画完的时候他就能知道自己会不会写这道题了。
但是这种时候并不多！
乔鹿每次画完也都会擦掉。
没想到这次给忘记了。
“乔鹿，你不要告诉我，你考试时间不够用，是因为做标记时间太久，把做题的时间都用光了。”
林潮生愣了片刻，瞥了一眼自己身侧乔鹿羞愤的小眼神，略微沉吟一番，用难得的调侃口吻朝乔鹿说了这么一句。
语气称得上和颜悦色了。
但乔鹿听完更羞愤了，从自己的笔袋里掏出橡皮擦，想要抢过那本习题册，赶紧擦掉这个不太严肃的「标记」！
然而，抓了个空。
林潮生手长脚长，手臂往上一抬，乔鹿就扑了空。
乔鹿还想站起来够习题册，奈何林潮生玩性上来，也跟着站了起来，乔鹿还是没能抓到。
甚至脑袋顶都被林潮生制裁，林潮生空着的一只手盖在乔鹿头顶，压住他毛茸茸的脑袋，让他直接泄气。
身高优势什么的，真是太讨厌啦！
“好了，没有说你不好的意思，画的嗯……挺好看的。”林潮生突然词穷，咂摸半天，只蹦出一个勉勉强强的「挺好看的」。
虽然是真心话，但是林潮生可能是哄人业务过于不熟练，好话说出来也疑似透露着一股口不对心的意味，容易让听的人感受到截然相反的效果。
这不，乔鹿本来只是微红的脸颊，在听完林潮生的「夸赞」后，突然又红了一个度，蔫蔫的小声解释：“我没有每道题都画这个！而且才不会因为这个耽误时间，我画起来超快的！”
乔鹿的头发跟他这个人一样，摸起来软绵绵的，手感很好，林潮生最后揉了一把，把人按回座椅上，安抚地道：“那你很厉害。”
乔鹿：“谢谢……”
脸更红了。
一个关于小鹿简笔画的小插曲过去，两人鸡飞狗跳的辅导时间正式开始，乔鹿本以为林潮生会像之前那样，对他说诸如「怎么这都不会」之类的话。然而一下午过去，林潮生情绪出乎意料的平稳。
可以说是耐心十足，哪怕检查乔鹿作业的时候，发现了不少粗心大意写错的情况，也没有表现出丝毫嫌弃。直到讲完所有题目，都没有冷下脸来过。
乔鹿察觉到林潮生的变化，眨着眼睛试探地开口：“潮生哥哥，你们刚刚说的相亲宴，是怎么回事呀？”
既然林潮生心情看起来不错的样子，这会儿正事解决了，乔鹿好奇的心思又冒了头，边收拾东西，乔鹿边问起林潮生。
林潮生沉默了一瞬，没想到乔鹿还记着这件事。
莫名的，林潮生不太想跟乔鹿说这方面的事情。
但转头对上乔鹿亮晶晶、充满好奇的眼睛，林潮生按下心里的顾虑，还是简单跟乔鹿解释了一下。
并且在末尾还添上了一句：“我现在并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乔鹿听得懵懵懂懂，但是对林潮生语气里的抗拒与冷淡倒是听得明明白白。
他突然好奇起来。
“潮生哥哥，那你以后会喜欢什么样的人呢？”
在跟林潮生认识之前，乔鹿就从妈妈口中，从谢苗口中，多多少少的听过林潮生的事情。
特别是谢苗，总是一口一个男神的叫着林潮生。
学校里的很多人，也都对林潮生有着好感。
但是林潮生好像，总是冷冷淡淡的，对其他人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
乔鹿还记得第一次见林潮生，跟他说话时，乔鹿舌头都要打结，被林潮生周围的冷气吓的。
也是过了这么些时间，乔鹿才渐渐被林潮生凶得少了。
这段时间，林潮生对乔鹿越来越宽容，是以乔鹿胆子也大了不少，现在都敢直接问林潮生这种问题了。
要放在刚认识那会儿，乔鹿觉得自己是不敢说出口的！
喜欢的人？
林潮生看了乔鹿一眼。
这家伙，顶着一张单纯懵懂的脸，好看的眼眸略微弯起，带着一丝盈盈的笑意，颊边露出熟悉的甜甜酒窝，乖乖看向人的时候，很难让人说出拒绝他的话来。
末了，林潮生只是轻轻弹了下乔鹿的鼻尖，轻声说了句：“不知道。”——
这个周末过得飞快，周一一大早，踩着清晨细碎的阳光，乔鹿迈步走进教室，这回没有擦着上课铃声，他的旺仔牛奶还揣在兜里，离上课时间还有几分钟，可以让他慢慢喝完。
咬着吸管，乔鹿拿出待会儿早读需要的课本，安安静静地坐在位置上，等候早自习铃声的到来。
老师还没有到，往常这个时候，教室里应该是比较嘈杂的。
乔鹿进来之前，都还是闹哄哄的。但到乔鹿坐到位置上，四周却突然安静了不少。
同学们收了方才大声交谈的气势，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在乔鹿不注意的时候，有三三两两的视线看似不经意落在他的身上，又很快移开。
乔鹿专心捧着自己的牛奶喝，没有察觉到。
此刻的他边喝牛奶边苦恼地皱起眉，细密的睫毛垂下一角，脑子里回响着刚才分别之前，林潮生扔给他的一道题目，让他大课间的时候做好，然后把步骤拍给他看。
乔鹿盯着题目想了好一会儿，对他来说，这道题好难哦。
37?第37章
◎“我觉得乔鹿好可怜啊。”◎
乔鹿喝完最后一口牛奶的时候,江宜踩着早自习上课铃声跑了进来，热情地跟乔鹿打了招呼后，老师的身影也出现在了教室门口。
这下教室里窃窃私语的谈话声也消失了。
自从那天从高三楼见完蒋玉回来后,江宜便变了许多，从前还经常在课上开小差的她，现在是再也没有了,俨然态度端正了很多,学习的劲头十足。
就连以前天天关注的学校论坛,她都没怎么再看了。
是以课间跟同伴们一起去小卖部时，听到她们聊起的内容，嘴巴张成了一个大大的「O」型,蓦地停下了脚步,表情都严肃了起来，问她们：“你们是从哪里听说的这些事？”
江宜性格一向大大咧咧，为人又大方好脾气,班上女生们都爱跟她玩，这会儿听她问起,自然地把她想知道的都一股脑儿说了。
“就是学校论坛呀,今天早上突然飘上来的帖子。”
“虽然是个匿名贴，但是感觉说的还挺真的。毕竟有照片作证,八成不是骗人的。”
“没想到乔鹿的爸爸居然是那样的人……真看不出来。”
“是啊，那个帖子说乔鹿转学就是因为他爸爸去他之前的学校闹,最后还打伤了乔鹿班上的同学和老师,然后乔鹿就没再去学校了,这学期转到了我们学校。”
“乔鹿怎么有个这样的爸爸呀,怪吓人的。”
“我觉得乔鹿好可怜啊,他爸爸在家是不是也会打人啊。”
几人越说越起劲，说着还拿出了手机，想把帖子直接翻出来给江宜看。
“哎，奇怪啊，怎么找不到了。”
“我也找不到了。”
“好像被删掉了也。”
江宜面色严肃地拿出自己的手机，也没有找到她们说的那个帖子，看来是已经被人删除了。
难怪今天早上她总觉得班上的同学们有点怪怪的，上课的时候，她老觉得有若有似无的视线注视着她们这边，但没有想到会是这个原因。
江宜半路停下，跟同伴们说了句：“匿名帖子而已，说不定都是杜撰的。而且就算是真的，也跟鹿鹿没有关系，你们别在鹿鹿跟前说。”
说完也不再往小卖部的方向走了，而是原路返回，朝教室走去。
几个女生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想着江宜跟乔鹿本就是同桌，关系好一些，这个反应也正常。
而且她们本来也没想着跟乔鹿讲，毕竟是别人家的私事。
只是，人难免会忍不住八卦好奇，乔鹿那样漂亮乖巧的男生，他的爸爸居然是个素质堪忧的暴力酒鬼，还在学校打人，实在匪夷所思。
江宜回到教室的时候，一眼没有瞧见乔鹿的身影。
人不在座位上。
“班长，你看见我同桌了吗？”江宜莫名有些着急，直接询问坐在一旁的方寻冬有没有看见乔鹿。
一般大课间的时间，乔鹿都安静坐在位子上学习的。
偏偏这时候找不见人。
方寻冬见江宜面上有些着急的样子，顿了顿，道：“他刚才捧着作业本，出去了，可能是去办公室找老师了。”
江宜闻言，松了一口气。
“怎么了吗？”方寻冬作为班长，性格温柔，见江宜明显着急的样子，关心地问道。
江宜欲言又止，最后把方寻冬拉到教室外面，跟他说了匿名帖子的事情。
方寻冬神情认真地听完，让江宜不要着急，先回教室，自己则拐了个弯，朝办公室方向走去。
江宜说的帖子肯定是有人针对乔鹿放出来的，不管内容是真是假，都会让身边的同学对乔鹿投去异样的眼光，乔鹿才刚转学过来没多久，就有人发这种帖子，方寻冬神情微妙，也有些担忧。
但方寻冬走到办公室的时候，四处望了一遍，还是没有看见乔鹿的身影，不知道人去了哪里——
而对这些都一无所知的乔鹿，此时正坐在高三的一个空教室里，跟林潮生一起。
本来林潮生是让乔鹿大课间把早上那道题目的解题步骤拍给他看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林潮生却突然改变了注意，发消息让乔鹿大课间的时候出来，然后一言不发地把人带到了这里。
这个教室比较小，是学生会成员开会用的场地，里面只有一个比较大的会议桌，倒是显得空旷。
林潮生正垂眸看着乔鹿写的题目，乔鹿观察完了教室，便双手托着下巴，看林潮生在自己的本子上下笔勾了几下。
“潮生哥哥，我做对了吗？”林潮生这次看题目看的时间过于长了，乔鹿有些无聊地踮起脚，把自己毛茸茸的脑袋凑到对面，想看看林潮生在自己本子上写了什么。
林潮生明明垂着眼睛，但乔鹿的动作还是被他精准地注意到，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拦住乔鹿的脑袋瓜，推开之前还看似不经意地揉了揉，然后才把乔鹿摁了回去。
“你说呢。”林潮生叹气。
这道题有点超出了乔鹿目前的水平，乔鹿洋洋洒洒在本子上写了一堆，其实思路完全错了。
乔鹿心虚地挪着步子，挪到了林潮生身边，小声道：“可是真的好难哦，潮生哥哥教我解！”
乔鹿拿着笔，探头去瞧林潮生的神情，见人一副不太高兴的样子，以为是被自己气到了，语气便软了一些，乖乖拿起笔，等着林潮生给他讲题。
林潮生一路把乔鹿领过来，路上乔鹿还是和往常一样，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这会儿歪着头看向自己，眼睛里也和往常一样，只有一片澄澈单纯。
让林潮生本来烦躁的心绪也安定了一些。
早上林潮生步入教室，就察觉到教室不同寻常的诡异气氛，本来不甚在意。但是当路远悄悄给他看论坛里出现的关于乔鹿的帖子时，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第一时间删除干净帖子，林潮生便给林颖打了电话。
林颖接到林潮生的电话，丝毫不觉得意外，还主动承认，是她找人发的帖子。
并用她那充满恶意和戏谑的语调，在林潮生耳边把帖子内容又复述了一遍。
“潮生，乔鹿可真是可怜啊，出生在这样的家庭里，小时候没少吃苦吧，现在你们学校的人都知道了他的遭遇，一定会很可怜他，对他更好吧！你是不是该感谢堂姐我，这么关心你身边的小弟弟呢……”
确认了始作俑者，林潮生直接掐断了通话，林颖之后的疯言疯语，林潮生没有理会。
刚挂断电话，林潮生便想起乔鹿那天从祖宅出来，在车上抖得不成样子的脆弱模样，脑海里同时响起乔鹿的心理医生强调的不要让乔鹿受刺激的话。
不知道乔鹿有没有看到那个帖子，林潮生心慌起来。
直到乔鹿好好地站在他面前，他才长舒了一口气，同时放弃了直接询问乔鹿的想法。
把乔鹿送回高二楼后，林潮生向班主任请了假，拨通了一个电话，然后出了校门。
38?第38章
◎他一定害怕极了吧◎
对于林潮生会直接找上门来这件事,林颖毫不意外。
从接到林潮生的电话后，她就知道，林潮生一定会来找她。
林颖还记得,林潮生小的时候，养过一只小土猫。
喜欢的不行。
喜欢到过来祖宅住几天，也不忘记要把猫带上。
林颖不喜欢那只猫,更不喜欢林潮生抱着猫时露出的笑容。
可是为了在爷爷面前扮好知心姐姐的模样,她忍着不喜欢,主动亲近，结果每次靠近，林潮生都面露戒备,而他养的那土猫更是躬着身子朝她龇牙咧嘴,爪子露出尖刺，一副不待见她的模样。
后来那只猫就不见了。
被林颖叫人随手扔了。
林潮生的笑容没有了。
林颖心情好了不少。
林潮生不过也是个普通的孩子，会为了区区一只土猫情绪失控,甚至直接在爷爷面前对自己的堂姐动手，叫爷爷训了他一顿。
可见林潮生也没有爷爷以为的那么稳重。
后面又发生了很多事,林潮生一家差点跟祖宅脱离关系。
林颖翘首以盼,可惜林老爷子舍不得，打感情牌硬是没同意。
之后不知道是出于对他们一家的愧疚还是怎么样，爷爷对林潮生越来越器重,几次三番表露出要把家业交付给林潮生的打算。
这次她的订婚宴，虽然只是联姻下的一个过场。
可到底也是她林颖的主场。
她没想到爷爷会偏心到这个地步,把她的订婚宴硬是摇身一变,成了为林潮生未来铺路的梯子。
林颖面上不显,心里却是恨极。
而意外的是,林潮生这次赴宴,身后跟了一个小尾巴，俨然是曾经林潮生心爱的小猫翻版。
不过这只倒是听话的多，对着她刻意的亲近不仅不亮出爪子。反而露出甜甜的微笑，笑的让她都心软了。
可惜，林潮生在意的东西，林颖最是讨厌。
林颖想要的都被林潮生抢走，那么林潮生喜欢的，林颖一心只想毁掉。
然后，看着林潮生面上露出不同平常的愤怒情绪，林颖自然就会开心起来。
比如现在。
林潮生站在她的对面，脸上的表情比当初丢了心爱的小猫还要精彩呢。
“我的好堂弟，怎么一副不高兴的样子？谁惹你了？”林颖笑了起来，明知故问地问林潮生。
“别跟我废话。”林潮生平时情绪没什么波动的时候脸色就很严肃，现在心情算不上愉快，整个人就越发带着压迫感。
“乔鹿的事情，你别想再动手脚。”
林颖收起笑容，微眯起眼睛，慢悠悠道：“潮生，你跟从前一样，一点也沉不住气。”
“怎么，要再打堂姐一拳么？”
林潮生瞥了林颖一眼，看着她故意旧事重提，想要激怒自己的样子，觉得可笑。
他来也只是警告她，不要再打乔鹿的歪主意，没想过跟祖宅这边的疯子讲什么道理。
小时候他护不住小猫，现在她别想再次伤害到乔鹿。
“你自己做的事你自己清楚，再有一次，我不介意亲自送你去国外。”
林颖面色彻底阴暗，死死盯着林潮生，双拳紧握，长长的指甲扣进皮肤里，扎的生疼，她却好似无知无觉，只怨毒地把目光牢牢锁在对面人身上，完全丢了平时端庄的仪态。
早在林颖高中毕业的时候，林老爷子就提出送林颖去国外念书，被林颖闹了一场，坚决不去。
在人眼皮底下爷爷都能偏心成这样，去了国外，怕不是没几年家里就没有林颖这个名字了。
那就是真的彻底没有扳倒林潮生的希望了。
林潮生一直表现得对家产毫不在意，林颖才不相信。这不，现在都直接说出送她出局的威胁之语了。
林颖恨得牙痒，却只愤恨地盯着林潮生离开，没有再说什么。
林颖知道，林潮生说的话，他真的能做到。
林潮生出来后，来到了自家父母名下的酒店，在预留的套房里坐下后，林潮生拨通了乔鹿母亲的电话。
由于事先已经在微信上有过沟通，对面接的很快，乔妈妈温和的声音响起，林潮生礼貌地打了招呼。
这通电话持续时间很长。
通话结束的时候，林潮生觉得有些恍惚。
原来是这样。
林颖找人散布的帖子，内容基本都是真实的，乔鹿他，有一段非常灰暗的童年时光。
那段经历让乔鹿性格大变，在很小的年纪就患上了严重的心理疾病，从此畏惧黑暗，靠药物才能睡得安稳。
过了这么长时间，都还会时不时复发。
而这阴影，是乔鹿的亲生父亲施加在乔鹿身上的。
林潮生垂眸半晌，长呼出一口气。
“我从小捧在手心的鹿鹿，被那个畜牲绑走，在暗无天日的狭小地下室里，锁了三天三夜，警察再晚一点找到人，我的鹿鹿就要撑不住了。”
“送去医院的时候，鹿鹿手臂上、背上都是触目惊心的伤痕，被那个畜牲拿鞭子打的，他还那么小，被折磨得奄奄一息，我恨不得提刀杀了那个畜牲。”
乔妈妈在电话里忍不住哽咽出声，语气里满是心疼与自责。
林潮生恍然。
从初次见面，直到现在，乔鹿一直是爱笑的，笑起来的时候，颊边有甜甜的酒窝，看得让人心软，再用软绵绵的语调冲人撒个娇，很难有人会狠的下心来拒绝他。
看着就像是从小被精心呵护着的，没有受过一丝苦，眼神澄澈清亮，乖乖的。
让人接触后都忍不住心生好感。
很难想象有人会对这样的乔鹿下得去手，这人还是乔鹿血缘上的父亲。
他那个时候，一定很疼吧。
一定害怕极了吧。
林潮生心里涌出一丝丝密密麻麻的酸楚，垂着的眸中情绪翻涌，喉中弥漫着苦涩。
怪不得那么怕黑，怪不得做噩梦时哭的那么伤心，怪不得在车上病情发作时抖得那么厉害。
怪不得顾医生说，乔鹿已经恢复的很好了。
从乔鹿妈妈口中听到乔鹿曾经的状态，林潮生想，现在的乔鹿已经很努力很努力地克服心理障碍，才恢复成爱笑嘴甜的模样，让人误以为他是在宠爱里泡着长大、未经过风雨的花朵，没人能把他和那样一段经历联想到一起。
林潮生点开微信聊天框，有着简笔小鹿头像的「麻烦精」出现在上面，小鹿头像憨态可掬，隐隐一副笑模样，林潮生忍不住用手指轻轻抚过。
恰好这时手机震动一下，「麻烦精」发来一张图片，后面还跟着一行话。
“潮生哥哥！我做出来啦！你看看对不对！”
“猫猫打滚.jpg”
是林潮生上午给他新出的题。
林潮生点开图片，这是道证明题，乔鹿写了很长的步骤。虽然不是最简单的方法，但是也是解法之一。
“做对了。”
“很厉害。”
对面很快回复：
“好耶！”
“猫猫撒花.jpg”
39?第39章
◎有些过于甜了。◎
跟林潮生发完消息,乔鹿放下手机，抬头的时候不经意瞥见身侧的江宜正板着脸，双眼瞪着教室左前方的某个方向,表情看起来有点凶。
顺着江宜的视线望过去，正对上一张乔鹿不太熟悉的脸，知道名字,但没有说过话。
那人察觉到乔鹿的视线,转而望过来,看着乔鹿，露出了一个欲言又止的表情。
看起来是有话要跟乔鹿说的样子。
正想开口询问，乔鹿的视线被江宜挡住。
江宜瞪完人,看见乔鹿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连忙把乔鹿视线挡住，企图分散乔鹿的注意力：“鹿鹿，你题目做出来了？”
乔鹿从教室外面回来的时候,江宜忧心忡忡地跟班长对视了一眼，然后试探地问起乔鹿刚才去了哪里。
听说乔鹿是去找林潮生了,江宜松了一口气,方寻冬收回视线，坐回了位置。
虽然帖子删的很快，但是班上还是有不少人看了帖子内容,而且大家学习本就枯燥，有这么个别人的热闹可看,一起八卦起来,一传十十传百,大部分人都听说了。
班上有几个爱起哄凑热闹的时不时把视线投注在乔鹿身上,看起来蠢蠢欲动,好奇的心思都摆在脸上，看着像是随时想跑到乔鹿跟前，亲自问乔鹿关于那个帖子的事情了。
对这些八卦的视线，江宜一直盯着，狠狠瞪回去，做口型让他们别多嘴。
还好乔鹿回来后心思都放在上课和做林潮生留的题目上，没有注意到这些动静。
看着江宜略有些奇怪的举动，乔鹿先是回答了江宜的问题，随后又往之前的方向望了一下，发现那边已经没再看过来，江宜也不再挡在自己跟前。
上课铃声恰好响起，乔鹿心思又回到书本上。
见乔鹿开始认真听讲，江宜舒了一口气。
经过方寻冬和江宜的「镇压」，一上午过去，没有人再把异样好奇的目光投射在乔鹿这边。
江宜是纯靠瞪人把别人的视线瞪回去，而方寻冬则不知道跟班上人说了些什么，之后大家看向乔鹿的眼光就不再充满探究，而是恢复了平常，没人试图再提起帖子的事情。
下晚自习的时候，乔鹿背着背包，如常下楼等林潮生一起回
这回林潮生倒是来的要快一些，乔鹿刚下到一楼楼梯口，就望见林潮生的身影，立在树下，十分显眼。
乔鹿加快步子，两级台阶一跳，小跑着来到林潮生跟前，拽着林潮生的书包带子，两人并肩往外走。
因为作业都写完了，还把林潮生出的题目也都解出来、弄明白了，乔鹿的心情很不错，走起路也不规矩起来，步子东一下西一下，蹦蹦跳跳的，看的林潮生忍不住把人拉住，出声道：“慢点走。”
被林潮生拽住，乔鹿规矩了一点。
不过没规矩多久，乔鹿又开始踩影子玩，边玩边跟林潮生聊天。
林潮生走在人行道外侧，注意着车辆，时不时回应乔鹿一句，也没再阻止乔鹿追影子的「幼稚」举动。
以前因为不熟，林潮生话又少，两人大多一路回去也讲不了几句话。
但现在不同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乔鹿不怵林潮生了，林潮生对着乔鹿时也不再老冰着一张脸，路上乔鹿便叽叽喳喳地跟林潮生分享各种事情，林潮生也都会一一回应。
两人一路说着话，路上的时间便过得很快了。
到家的时候，林潮生的父母意外的都在家里，两人一进门，苏映桐跟陈姨就一起迎了过来。
“回来啦孩子们！”
“快把书包放下，今天我难得有空闲，跟你们陈姨一起弄了点夜宵。”
“上学到这么晚，肯定饿了，快去洗个手上桌填填肚子。”
林书致听见门口的动静，从厨房端着盘子往餐桌上摆，也招呼两人过去吃夜宵。
餐桌上，夜宵准备的很是丰盛，都是很平常的家常菜式。但苏映桐和陈姨的手艺好，做的色香味俱全，比食堂的大锅饭要让人有食欲的多。
虽然没有吃夜宵的习惯，但坐下来后，看着桌上散发着香味的食物，乔鹿觉得自己可以多吃一顿。
吃完夜宵，时间也不早了，几人各自回房，林潮生和乔鹿被催着赶紧洗澡休息。
乔鹿和林潮生的房间挨着，回房的时候，两人走到各自的房门前，离得很近，就左右手的距离。
“记得吃药。”
乔鹿拉开房门，进门前，林潮生的声音响起，对着乔鹿叮嘱了这么一句。
上周末林潮生陪乔鹿看完医生，之后每天晚上都会提醒乔鹿吃药，乔鹿已经习惯了。
“知道啦！潮生哥哥晚安！”
乔鹿乖乖应下。
听见乔鹿回答后，林潮生微点了下头，道：“晚安。”
随后他伸手推开门，也准备回房。
但这时乔鹿看了林潮生一眼，原本准备关门的工作却迟疑了一瞬。
林潮生于是也停下了准备步入房间的动作，回身朝乔鹿问道：“怎么了?”
乔鹿看着林潮生的表情，抿了抿唇，试探道：“潮生哥哥，你今天不开心吗？”
从回来路上聊天的时候，乔鹿就有所察觉。
林潮生虽然还是和往常一样，时不时会回应自己。但是有时候语调听着跟平常不一样，话也简短了些，刚才吃饭也是，一直冷着脸，都没吃几口东西。
刚才跟他说晚安的时候，林潮生望向自己的眼神，也透着一股乔鹿看不懂的深沉凝重。
看起来心事重重的样子。
听见乔鹿这么问，林潮生微微怔了一下。
随后他低声笑了一下，心想，看来也不是个小笨蛋。
“为什么这么问？”林潮生背靠着门框，离乔鹿只有两步距离，看着乔鹿眼瞳里倒映出的自己的影子，心头萦绕不去的复杂心绪渐渐淡去，只专注地看着眼前的乔鹿，等着他的回答。
乔鹿稍微仰了一下头，撞进林潮生深深望来的视线，不确定地道：“就是感觉，你好像心情不好……是遇见什么事情了吗？”
说话的时候，乔鹿向林潮生靠近一步，神神秘秘地将背在身后的一只手伸到林潮生眼下，握着的拳头「噔」一下展开，还自己配了个音效。
“当当当！”
“是夹心水果糖！”
“我有草莓味、苹果味和哈密瓜味哒!”
“你想要那个呢！”
“都可以选哦！”
“吃了甜甜的糖果，烦恼就都会跑光光啦!”
乔鹿手心里静静捧着三枚糖果，用彩虹色糖纸细致包裹着的糖果被展示到林潮生眼前，暖黄的灯光照射下，散发着柔和诱人的色彩。
仿佛真如乔鹿所言，能甜到人心里，驱散所有烦恼。
林潮生的视线却略过几枚糖果，直直落在乔鹿盈盈盛着笑意的脸庞上，手指微动，把乔鹿张开的手合拢，两人手指相触，好像擦出了静电，激得乔鹿轻微抖了一下手。
“小孩子才会信这个。”
林潮生薄唇微动，轻声道。
原本平直的嘴角弯起不明显的弧度。
听到这个回答，乔鹿鼓起脸颊，有些愤愤地盯了林潮生一眼，随后小声嘟囔着反驳道：“你不是小孩子，你是大人，你选择都要，我懂的嘛……”
给自己找好台阶，趁人不备，乔鹿把手中的糖果尽数塞到林潮生掌中。然后朝人露出一个得逞的轻快笑容，随后一溜烟进了房间，将林潮生的视线阻断在了门外。
林潮生：“……”
看着手中色彩缤纷的糖果，林潮生对着门板，微微皱起的眉心终于彻底打开，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来。
拆开其中一枚的包装，林潮生舌尖瞬间被糖果绵密的甜分包裹。
很少吃甜食的林潮生心想，这糖，有些过于甜了。
40?第40章
◎“好痒……”◎
“林哥,又去给乔鹿补习啊！”
路远手里抓着刚发下来的数学小测试卷，唉声叹气，扭头正想找林潮生借卷子,就见人站起了身，插着兜准备往外走的样子。
这段时间，每天的大课间和活动课,林潮生都会从班上人间发,路远找蒋玉打听一番,才知道是去给人补习去了。
路远瞬间感叹真是同人不同命，他跟林潮生一个班三年，从来没有享受过这种待遇,乔鹿跟林潮生隔着一个年级,人还能天天风雨无阻地给补习。
他有次路过学生会开会常用的空教室，瞧见了林潮生跟乔鹿，林潮生给乔鹿讲题时的语气让人听着那叫一个如沐春风,不像跟他们讲题的时候，一个不耐烦就不讲了。
看的路远羡慕不已。
“帮我也补补习吧林哥,我需要你的帮助啊！”路远举着手里的卷子,不死心地企图让林潮生把自己也捎上，也让他享受一回被学霸耐心指导的待遇！
林潮生无情地留给路远一个后脑勺，步子都没停,冷漠的语调听得让人受伤：“我的卷子在桌上，自己看。”
意料之中的答案,路远垂头丧气了一会儿,认清自己的地位,动作熟练地从林潮生桌子上扒拉出这次小测的试卷,完美的一百分,路远捂住心口，虔诚地开始对着改错题。
林潮生的卷子向来是他们班的共有物，路远才刚把林潮生的卷子扒拉到自己座位上，就有其他人搬着凳子坐过来，凑到路远桌子前，一起学习瞻仰。
“林哥跟高二的转学生关系那么好么，天天一有空就去找人，上下学好像也是一块走的。”
“听说是邻居吧，估计从小就认识。”
“对邻居的弟弟这么好，要是林哥对待女生们有这一半上心，估计早就脱单了。”
说到这个，路远又开始唉声叹气起来，附和道：“是啊，我的CP都要磕不动了，马上林哥都要毕业了。”
路远拿着笔边写边幽怨地念叨。
“你跟秦毅还想着校花跟主席的拉郎啊？”
班上其他人听见路远的话，顺着七嘴八舌地开始调侃起来。
“别想了，我都说了不可能。”
“是啊，主席这个性子，就是天仙来了也不带多搭理的，只会把人凶哭。”
“要说起来，感觉在林哥眼里，就没有男女之分，对待女同学完全没有怜香惜玉这个词，训起人来说话可高冷不近人情了。”
“悄悄说，避开所有不可能，剩下的真相绝对是——主席就不喜欢女生！”
“哈哈哈这个可能性还真有。”
“我也觉得。”
“同学三年，我看着主席对所有人都一个态度，哦除了高二的乔鹿。”
提起乔鹿，大家都不约而同又想起之前不久在学校论坛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那个帖子。
趁着林潮生不在，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八卦起来，还把刚打球回来的蒋玉也扯进八卦小组，想着蒋玉跟林潮生是发小，知道的要多一些。
“蒋哥，之前那个说乔鹿爸爸酗酒喝醉，之后去乔鹿之前的学校打人的事情，是真的假的啊？”
“乔鹿爸爸真是那种人？也太没素质了吧……”
“我看帖子删除之后，管理员特意搞了个声明，说发帖的人是校外的，内容纯属造谣。”
“管理员就是主席吧。”
“好像还真是，但林哥一般不会管论坛这些事。”
这个路远清楚，帖子就是他看着林潮生删除的。
“是林哥删的，那帖子就是子虚乌有，可把林哥气坏了，欺负人都欺负到他家弟弟头上了，林哥当然会管了。”
蒋玉在一边听得津津有味，意味深长地扫了一圈众人，看着几人神情的变化，片刻后，慢悠悠地也开口应和了一句：“是啊，都是些无中生有的事，每次有新人转学进来总会出现些乱七八糟的八卦贴，看过就算，都当真就不必了。”
蒋玉睁眼说着真假参半的鬼话，眼睛都不带眨的。反正有林潮生兜着，谁也别想再去扒乔鹿的家事。
见两人都这样说，林潮生又跟乔鹿是这个关系，众人一咂摸，也觉得有理，放弃这个话头，转而又聊起别的。
另一边，林潮生给乔鹿补习的教室。
从窗外看过去，空旷的教室里只有中央摆放着一个孤零零的会议桌，桌上两人惯常落座的位置前放着几本练习册，摊开的练习册上是乔鹿的字迹，有道题的更正步骤写到了一半，兀自中断，本该坐在桌前写题的人和讲题的人不知被什么事情耽搁，人都不在教室里——
“是这里吗？”林潮生淡淡的声音在离乔鹿耳廓很近的位置响起，让乔鹿有些不太适应，微微动了下身子，又往靠墙面的地方贴近了一点，几乎整个人都要贴到墙面上了。
“别乱动。”乔鹿的小动作被林潮生察觉到，林潮生一只手拎着乔鹿身后的一片衣服，另一只手揽过乔鹿的肩膀，不费吹灰之力，眨眼间又把人挪回原来的位置上。
林潮生呼吸间的微凉的吐息再次系数喷撒到乔鹿颈侧。
“好痒……”乔鹿的声音不似寻常，仔细辨别，能听出一丝几不可查的颤音，隐隐带上了哭腔。
林潮生动作一顿，不太熟练地捏了捏乔鹿的后脖颈，像平时在家里安抚咪咪那样，给乔鹿顺了顺毛，轻声哄他：“听话，把东西拿出来就不痒了，再忍忍。”
“是这里？”
等乔鹿放松了一点，林潮生按着乔鹿肩膀的手挪开，回到人身后，隔着校服布料，再次试探地摸索着位置，问乔鹿感受。
方才在补习的教室里，乔鹿低着头写题，修长的脖颈微微弯曲，衣领间露出一道缝隙，不知道什么东西顺着缝隙掉了进去，惹得乔鹿一个劲儿喊痒。
偏生乔鹿害怕是虫子掉进去了，急的眼眶微红，哆嗦着不敢自己伸手找，睁着一双蒙着水雾的眼睛，求助地望向林潮生。
没办法，林潮生伸手擦过乔鹿通红的眼尾，把他被吓出来的生理性泪水擦净，叫人别怕。然后把没出息的乔鹿带到了更衣室内。
更衣室本就是单人间，两人挤在狭小的格子间里，可活动的空间显得格外逼仄。
乔鹿此刻精神高度紧绷，只觉得上半身哪哪都痒，林潮生的手指隔着衣服点在他后背不同的地方，问他是不是那里，他无法分辨，一会儿摇头，一会儿又点头，把林潮生搞得没了脾气。
“潮生哥哥……”
乔鹿这回喊的一声，哭腔就更明显了。
好像是怕林潮生觉得自己麻烦，会甩手不管自己。
乔鹿就这么下意识喊了一下人。但是也没有了后话，只自顾自偏了一下头，扭着身子仰头看向身后的林潮生，湿意迷蒙的眼眶内积蓄的一小颗泪珠「吧嗒」一声，落了下来，瞧着委屈极了。
林潮生看着乔鹿这副吓惨了的可怜模样，好气又好笑地揉了揉乔鹿的头发，权当安抚。
同时无奈叹了口气。
他刚才基本把乔鹿后背的位置都试探了一遍，没有摸到什么东西。
心想这笨蛋八成是自己吓自己，潜意识觉得有东西在衣服里，实际上并没有。
这家伙，也不知道虫子有什么好怕的，怎么就怕成这样。
怕的都要哭出来了。
林潮生思索片刻，把乔鹿的脑瓜转回去，随后伸手往他衣领里探了一下，动作很快，在乔鹿一眨眼的功夫里，他就听到林潮生说：“好了，找到了。”
乔鹿闻言眼睛一亮，立马就要转过身来。
他一时激动，忘了他们两个人挤在一个狭小的格子间里，不能做太大幅度的动作，刚转过身。果不其然就跟林潮生挺直的身躯撞上。
两人同时鼻尖一疼，林潮生轻轻「嘶」了一声，而乔鹿则捂着鼻子，同时眼眶里另一颗摇摇欲坠的泪珠这下也支撑不住，顺势落下，「吧嗒」一下，正好砸在林潮生护着乔鹿的手背上。
林潮生瞥了一眼沾上乔鹿泪水的手，「啧」了一声。
随后把手背往乔鹿脸上一贴，就着乔鹿微热的脸蛋，蹭干手上的湿意，帮乔鹿揉了揉鼻头，低声喃喃了一句：“还是这么笨。”
乔鹿缓过刚才那阵痛意，眨着眼睛看林潮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注意力放到林潮生握着的手上，忐忑地问林潮生，到底是什么东西掉进了他的衣服里。
林潮生摊开手掌，一片淡粉色的花瓣赫然出现在他手中，乔鹿看完，这才松了一口气。
不是虫子就好！
“原来是花瓣啊！”
“谢谢潮生哥哥！”
林潮生略带探究意味的目光落到乔鹿身上，半晌后问他：“还痒么？”
乔鹿沉浸在没有虫子掉进自己衣服的喜悦里，闻言认真感受了一下，随后高兴地摇了摇头，语气透着欢快的笑意：“不痒啦！”
眼中水汽也终于渐渐散去。
林潮生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头，将刚才随手从更衣室一边的花盆里揪下来的花瓣握回掌心，垂首给乔鹿整了整衣摆，然后领着顶着一脸劫后余生表情的乔鹿迈步走出了狭小的更衣间。
心里想道：
真是个小笨蛋啊。
又笨又好骗。
无法探知林潮生内心想法的乔鹿跟在人身后追上来，好奇地问林潮生：“教室里怎么会有花瓣落在我身上啊？是窗外的花树吗？”
林潮生意味深长地看了乔鹿一眼，斟酌了一下，启唇准备回答。但话到嘴边，看着乔鹿一脸单纯认真的目光，又咽了回去，高深莫测的一点头，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