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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71 章 脏色巧雕

    宋时书对作品的介绍并不多,寥寥几句,和一首诗。

    也不需要他介绍太多,大家已经开始了热烈讨论。

    “原来这是一首诗,风雪夜归人……很美的样子,寂寥又孤独。”

    “我不认为寂寥孤独,你看这盏灯,难道不是温暖和等待?这个人走的这么快,回来的心情这么急切,冒着风雪寒夜也要赶路,就是知道有人在等他,他心头揣着火热,揣着期盼,心情怎么会孤单又寂冷呢?”

    “对!哪怕夜雪寒凉,他都不会冷!”

    “可是这天气,这雪色,你看他帽子压的那么低,衣服裹得那么紧,怎么会不冷呢?有没有哪怕一秒,他后悔冒风雪赶路?我看着这画面,还是感觉有点冷。”

    “那你再看看那盏灯呢?看看那只活泼的狗子,光那么小却那么亮还,狗子那么活泼那么亲人,你还觉得冷吗?”

    这是对感觉冷暖的讨论,画面的展示很真实,但因为关注的侧重点不同,感触也就不同,也是雕刻图案时足够用心,呈现的对比非常强烈,才能让人们有众多感触。

    但这还不够,还有其他方向的讨论。

    “你们说这个夜归人,是谁归?主人归,还是客人归?小房子里的灯光是为谁点亮等待,还是暗夜突然惊醒后的警惕?狗子的表现我感觉有些暧昧,它往前跑了几步,给人第一印象是迎接归人,但是迎接归人,为什么不跑到近前,中间隔着这么一段距离,有没有一种可能是,过来的这个人它根本不认识,它在警惕?”

    “不是吧,这个画面很有动感,感觉狗子像是在跑,但没跑到的样子。”

    “刚才那首诗……雕刻者在解说的时候,好像是客人借住在这个小房子,半夜听到主人回来了?”

    “诗我不懂,但我感觉很温暖,就像是家人伴侣在等待出门很久的男主人。”

    “所以这个夜归人,到底是有人等,还是没人等呢?等他的是谁,什么关系,又亲不亲密?”

    每一个问题的落点,仿佛都能展开一个缱绻温柔,与众不同的小故事,故事中主角不同,可能是夫妻,可能是父子,可能是友人……作品还是那个作品,画面仍然是那个画面,每个人眼里的感受却千差万别,因其涌动的情感却一样的澎湃和热烈。

    风雪夜,孤归人,天地苍茫浩渺,雪花悠然散漫,好像很无情,又好像很温柔,脚步坚定的冒雪者看起来很冷,但前面的房间很温暖,不管房子里的是谁,跟他什么关系,是不是在等他,他的目的都只有一个,就是前面的小房子。

    “——我喜欢这个!可以卖给我吗!”

    有个年轻的蓝眼睛男人举手,目光炽热的看着这枚圆牌,又有点不好意思:“这个……贵不贵?”

    宋时书:“它的种水不错,高冰近玻璃种,就是因为这个,我才不忍心它流于凡俗,打造了这个作品,本身料子不能说贵,我卖的也不是料子,是雕工,拍卖的话,大约十万起步。”

    围观人群眼底全是震惊。

    这么好的作品,竟然起拍价才十万,这么便宜的吗?往届珠宝展上好像都没有过!

    料子什么的,他们不懂,但是这个雕刻的确传神,每个线条都在努力打造氛围,光是狗子表现就栩栩如生,跑动起来的肌肉走向和皮毛完美无比,就像是一个真实的狗子在他们面前,以静态图案展示具有流动感的动态韵律,这样的雕工谁敢说不高级?

    这就是神秘的东方美吗!要细品才懂,但又不是逼着你细品,你只要看两眼,就会自己忍不住一直看一直看,怎么都看不够。

    也有人质疑:“不贵的东西,竟然敢往珠宝展上放?不贵,也叫珠宝?”

    “感谢你的质疑,”宋时书并不生气,微笑回答,“我不知道在你心目中所谓的‘贵’怎么品评,在我看来,材质本身的昂贵关乎价格,是贵,作品本身给人带来的情感价值,赋予的精神寄托,也并不廉价,我们国人会说,‘玉遇有缘人’,很多时候材质料子本身的价值反而不是选择关键,我们更愿意结缘的,是和我们精神契合,能有经历和心情投射,充满怀念或期待的物件。”

    优雅流利的英语,精准的词语描绘,让宋时书气质越发干净剔透,给人印象极好。

    “有人嫌它便宜,我还真就喜欢它了。”一个西装笔挺,穿着考究的中年男人缓缓开口,带着怀念,“我小时候父亲总是忙碌,经常很久才回一趟家,我总是在等他,盼着熟悉的身影在窗外出现,尤其到了冬天,每年的圣诞节,这种思念就更加强烈,记忆里有几次就是这样,夜深了,下着很大的雪,父亲头上肩膀上都是雪,外面那么冷,他的脚步却很轻快,我远远透过窗子看到,就冲出门去接他,大声叫爸爸,他脸上每次都带着笑……”

    “当时家里条件不好,离大路很远,那一段没有车,父亲回家时带着很多东西,要一路自己拎扛过来,衣服和这个图案上风格也不一样,但是感觉非常类似……”

    “我父亲在几年前去世了,每到圣诞节,我都会想起这些瞬间,可时光总是不留情,一日一年过去,有些心情细节甚至淡忘了,我很荣幸看到这件作品,让我想起了很多东西。”

    “我很喜欢这枚圆牌。如果把它和上千万的珠宝放在一起,我会选择它,不是价格,是价值,它是唯一的。”

    中年男人说完,认真看向宋时书:“这件作品,我可以买吗?”

    宋时书有些抱歉:“这件作品作为展示样品,整个展会期间都会在这里,展会结束,会进入合作的拍卖行进行拍卖,如果诸位喜欢,届时都可光临,这里还有其他的翡翠雕刻件以及其他玉石类作品,大家都可以看看,有些小件是可以当场成交的。”

    “那我们再看看!”

    “我刚刚走过来时发现了,也有很多很好看的,还没来得及欣赏。”

    穿着考究的中年男人却没走,问宋时书:“如果最后没有能得到这件‘风雪夜归人’,我可否有这个荣幸,问您定制一件?”

    对方是雕刻师本人,作品就是他雕刻出来的,再做一件,应该也可以?

    宋时书颌首:“可以是可以,但需要排单,我现在手里积累的排单已经有不少,至少要两三个月之后,才能排到新的定制顾客,而且世上没有两块一模一样的翡翠,就也不会有一模一样的雕刻作品,到时候原石选择上大概选不到一样的料子,那么雕刻图案设计和手法运用,就会和这枚也不一样,如果您仍然有意愿定制,我会找时间跟您聊聊,按照您的经历和想法,在设计和雕刻上更贴近您的意愿,如果您不介意等待一段时间,且愿意相信我,那么,现在就可以在我这里登记预约。”

    “要!我要预约!”中年男人眼底迸发热情,“请现在就帮我做登记,我想要一件这样的作品!”

    “好,您这边请。”

    等忙碌完这一小段时间,宋时书转身,看到了远处的Kean先生。

    Kean先生其实一直都在,刚刚大家围拢过来,对着‘风雪夜归人’圆牌热烈讨论的时候,他就站在圈外,一直安静的看,只是没有说话,等这一波人热情过后,转去看秦老爷子的龙牌时,他仍然没走,还站在这里。

    宋时书走近他:“看来您很喜欢这个作品。”

    Kean先生一反日前晚宴上的冷淡态度,笑眯眯看向宋时书:“你觉得我喜欢这个?”

    “应该还行?”宋时书指向另一处,靠圆牌很近的展示作品,“不过我猜您更感兴趣的,是这个。”

    那是一个卧豹,豹子底色为白,身上分布着黑褐色斑点,神情怡然自得,像是刚刚吃饱后休憩,肌肉舒展,线条流畅,屁股圆润,头顶顺滑,看起来想让人上手揉一揉。

    Kean先生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问:“这应该不是你们这一行的好料子,它是废料,对吗?”

    作为艺术品收藏家,他的确有自己的偏好,对翡翠不怎么感冒,没彻底研究过,但也不代表全都不懂,翡翠的阳绿玻璃种首饰,一向是收藏市场上高价值的东西,经他手淘换的并不少,但这样的料子,这样的作品,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先生好眼光。”

    宋时书并不反驳,这块料子的确不怎么好:“这是一个客人的赌石,购买时外表呈现非常好,他坚信能切涨,花费不菲的价格买下来,打开后却是这个样子——肉质不能说不好,算是满肉,非常细腻,但它是一件行业内最不想看到的,火龙果料子,黑点密密麻麻,遍布整个料子,根本无法切掉。”

    Kean先生:“你觉得很可惜?”

    “嗯,”宋时书颌首,“它底子很细,很润,好好打磨,就会有不错的光感手感,当时那位客人准备把这个料子扔了,我阻止他,买了下来,做了这个小豹子。”

    Kean先生点头:“豹子本身就浑身长满斑点……很不错的创意。”

    宋时书微笑:“天然玉石,想要一丝杂质都没有,完美无瑕,非常非常难,根本不可能,想要长的这么特殊,也并不容易,我手里也只有这一件,您如果感兴趣,我带您去看看其它类似的,我们的和田玉老师父那里也有几件。”

    Kean先生:“好啊。”

    宋时书就带着他,去了和田玉老师父那里的展区,老师傅在这一行时间更久,且本身就喜欢这种特色件,多年收藏,还真有不少,作品有蜂巢,就是现实中蜜蜂的那种巢穴,蜜蜂本身的长相就黄灰褐相间,蜂巢也做出类似层次,栩栩如生,跟网上搜出来的没什么区别,非常非常像。

    还有鸟窝,有些鸟的鸟蛋并不是白色的,它是浅灰色,上边有不均匀的斑点,看起来可能不那么好看,但如果把它雕刻的栩栩如生,就会觉得很有意趣。

    还有贝壳,贝壳也不都是纯白色,也有发灰的发暗的,上面有斑点的,但万事万物都有自己的美,只要抓住了这个点,呈现出来的就很特别,让你一眼难忘,忍不住欣赏。

    Kean先生看东西时很安静,并没有多说话,但从他的视线,和上手把玩物件的动作姿态,可以看得出来,他的确对这些小东西非常感兴趣。

    宋时书道:“俏色和脏色,在我们雕刻师的眼里,有时候只是一线之隔,我们管这些作品,叫脏色巧雕。我和行业里的老师父们一样,致力于发现原石料子不同的美,把它们展示出来,让不同审美偏好的人看到。”

    Kean先生对作品爱不释手,尤其宋时书那枚小豹子,他很难吝啬自己的表扬:“你很棒,拥有一双化腐朽为神奇的手。”

    比起别人,他当然能更看得懂作品质量,不同雕刻手法的呈现,线条深浅添减本来的明暗对比,动感呈现……这的确是他今天看到的最特别的作品,艺术价值非常高!

    宋时书知道,这一步走对了。

    之前在晚宴上被介绍认识,Kean先生看起来很有个性,不怎么聊天,对他提不上恶感,但也没什么特别的好感,不大好接近,但他注意到了当时Kean先生身上的配饰,都不是特别耀眼奢侈的珠宝品类,反而每一样都很别致,看起来可能不起眼,但细品之下,会发现妙处。

    所以这位Kean先生……一定是喜欢更多野趣的人。

    宋时书猜想,可能Kean先生平时看到的好东西太多了,站的太高,看的太多,别人推荐或送到他眼前的,都是非常完美,非常光耀的东西,看到完美太多,偶尔会觉得有点单调,会想要点不一样的,与众不同的,有特色的东西。

    这些脏色巧雕,大部分刚进珠宝圈子的人可能都不会喜欢,因为不够耀眼,不够明亮,但对Kean先生来说,刚好撞到了心坎上。

    这还怎么输?

    宋时书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明亮,看起来更乖,更让人心生好感了。

    Kean先生看着他,眼底兴味满满:“我不只对这些特色小东西感兴趣——你应该还有更好的,没拿出来。”

    宋时书并不否认:“珠宝展藏龙卧虎,我想我大概不能一鸣惊人,就不争先,争个滔滔不绝吧。”

    他微笑停顿,片刻后,提醒Kean先生:“这些作品,您都可以先拍照欣赏,明天这里会上玻璃种翡翠,您应该看过不少,不知道会不会感兴趣,但是后天的……我保证您一定喜欢,盼您到时莅临。”

    饥饿营销?

    Kean先生不否认,他被勾住了,但也不可能给准话:“你说‘玉遇有缘人’,那就看缘分吧。”

    他让随行人员拍了几张照片,转身要走,宋时书送了两步:“希望我们有缘。”

    作者有话要说

    第 72 章 你有秘密

    人走了,楼蒙才终于憋不住,冲过来问宋时书:“怎么样怎么样,人拿下来没有?”

    宋时书下巴微抬,小骄傲根本藏不住:“你觉得呢?”

    “小罐厉害啊!”

    楼蒙狠狠rua了把小伙伴后脑勺:“所以他喜欢什么,真的喜欢那些小豹子小鸟窝小贝壳?”

    “当然。”

    Kean先生的自我偏好,宋时书不可能看错:“不过他最多品评,最想买的,应该是‘风雪夜归人’。”

    楼蒙:“啊?”

    “他有自己的审美偏好,喜欢特别的,有趣的小东西,但他作为艺术品收藏家,看东西的普世审美眼光更优秀,普通人都能看在眼里,有诸多感受的‘风雪夜归人’,他怎么可能看不到?他能感受并联想到的东西,只会更多,更深。”

    宋时书非常确定,Kean先生不可能不喜欢‘风雪夜归人’:“而且他作为艺术品收藏家,是以淘换手里物件赚钱的,‘风雪夜归人’的艺术价值和能给人提供的情感价值,他看的最透,这就是一件非常有潜力,有很大升值空间的作品,如果他看不到,我可能会怀疑大家给他的头衔,这么多年圈子里风向标的位置。”

    “那这个你不用怀疑,他老人家干的事有目共睹,绝对是个非常厉害的,能力在线的人!”

    楼蒙反应过来,咂了下舌:“不过这老先生是个老狐狸啊,这么喜欢‘风雪夜归人’,可能志在必得,还偏偏不叫别人知道!还好咱们有小罐你,不然岂不会走偏了方向!”

    宋时书看向楼蒙,意有所指:“所以拍卖会,你可要准备好啊。”

    楼蒙拍胸脯:“这个你放心,咱们的拍卖行怎么可能弱了声势?我不是跟你说过,前两年就有意发展海外渠道,跟这里最大的拍卖行有合作?今年正好也认识了不少人脉,再加上关总帮忙,保证万无一失!”

    宋时书拍了拍他的肩:“那你好好去忙吧,我这边继续展会站台。”

    “好嘞——”楼蒙从善如流转身,“那我就顾不上你了,关总那边也有各种各样的应酬,不会总在你身边,你好好加油,有什么意外,立刻让我们知道,记住了吗?”

    宋时书差点踹他一脚:“知道了知道了,你可快点走吧。”

    他并没有奢望所有事都水到渠成,顺利无比,一定是会有人搞事的。

    关格也这样认为,只是没有必要太过在意,把心思都用在防人上,不如专注自己,努力做作品,努力做展会,别人敢上暗招,他们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接招便是。

    安嘉茂的确一直在关注宋时书这边的动作。

    他自己在国内的原创品牌爆雷,无法申请参加展会,自己的作品不能被认识,当然非常遗憾,尤其宋时书这么大张旗鼓,不知道哪弄来人脉,带着一堆国人匠师参加了展会。

    他认为宋时书简直是在作死,国际市场喜欢的是璀璨的钻石彩宝,谁会看你们这些灰扑扑的石头?连他的父亲,曾经身在翡翠雕刻师这一行的肖知年都不看好,怎么可能成功?

    偏偏宋时书展会经营的风生水起,他就更难受了。

    他此前努力过,想去Romero大师的手下做个助理,好歹挽回点声势,‘国际大师亲自提携’的口碑,相信能让他归国之后力挽狂澜,可惜不知道谁那么缺德, 把他‘抄袭’的事说了出来,Romero大师直接把他赶走了……

    他现在别说独立的个人作品拿不出来,给大师做助理做不到,也没别的方法手段经营自己了,非常不甘心。

    他也曾想过找Payson,可在Payson牵线搭桥,让他认识Kean先生,后续却没有任何建树后,Payson已经不理他了,现在连电话都不接。

    “那就别怪我了……”

    安嘉茂目光阴郁的挂掉电话,开始了备用方案。

    他本来不想这样,大家不是陌生人,多少有情分在,可别人一点情分都不念,他也只能自己想办法,Payson家族在这里力量不小,不想帮,就逼他帮,坑他一把,把他拉下水,让他同仇敌忾,不就不想帮,也得帮了?

    大家族最不想惹上什么麻烦,他不要太清楚,和Payson好歹相处过一段时间,有些细节,他也比别人更明白。

    一个Payson还不够。这个国际珠宝展的参展品牌和设计师,可不像镜头或报道里表现的那么优雅大方,和谁关系都很好,内里竞争撕逼的戏码,不要太精彩,几年一遇的机会,也可能这辈子只有这一回,怎么可能不重视,全部都虎视眈眈,盯着对手……

    应该有很多人不愿意看到宋时书崛起。

    他起来了,不就挡了别人的道?

    安嘉茂开始关注谁对宋时书的表现不满,尤其周边的邻居……

    于是很快,社交网络上出现了很多有关Payson的负面言论,他现在正是在家族里争取权力地位的时候,容不得失误,只能调动力量把这些压下去,如果‘宋时书’对他很有意见,他当然要狠狠打击。

    其他参展品牌和设计师也是,大家都卯着劲想要一鸣惊人,结果自己的一鸣惊人没出来,别人先一鸣惊人了?还是个来自东方的年轻新面孔,带着一堆不知所谓的石头?

    那大家伙还掐个什么劲啊,还不赶紧暗搓搓接个头,一致对外先?

    第一天展会结束,到了夜里,各种消息飞的人眼都要瞎了,形势那叫一个乱。

    安嘉茂很满意,他爹肖知年也很满意。

    肖知年扔给他一份文件:“这个,你先看看。”

    安嘉茂拆开一看,立刻坐直了身,眼睛发直:“关格和宋时书假结婚?”

    关格结婚,在业界并不是秘密,他本人并没有特意保密,可又一直没有举办婚礼……大人物的婚姻通常很谨慎,婚礼举行在什么时候,也都是有讲究的,有些人并不想引来公众注意,不举办都有可能,圈子里对关格的婚姻状态一直有所猜测,但从没人往假这个字上想,到了关格这个高度,根本不需要,他不需要委屈自己将就任何人,就算有必须要达到的目的,也有千万种办法,不需要非得结婚。

    枉他还以为自己没了机会,到底让别人捷足先登了,没想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宋时书也没得到关格的心!

    这里头一定有什么原因,不是个人情绪上,是利益上。

    肖知年:“这个消息得来的不容易,要用在刀口上。”

    他看见儿子的目光审视又凌厉,明显包含有要求。

    安嘉茂合上文件,眼底迸发光芒:“您放心,我都懂。”

    这种东西当然要用在刀刃上,现在的小打小闹……没必要。

    ……

    “卑鄙!”

    楼蒙可太生气了, 和宋时书关格吃完饭也没走,就着今天发生的事,大骂了一通:“这些外国人也太不是东西了,有本事拿实力来打,网上嘴炮算什么,你有本事让大家去看你的作品啊,骂了别人,大家就去捧你的作品了吗!”

    他越骂越气,表情不善的看向关格:“你就这么干看着,什么都不管?”

    怎么可能。

    关格递了份文件给他。

    是一份内容详实,规划及其到位,且已经开始进行的应对策略。

    “都开始了你不早说!”楼蒙一边放心的同时,一边又着急,“我还能帮上点忙!”

    他今天一天都在外面忙,跑的都是跟拍卖相关的事,还真没时间注意网上舆论,晚上要吃饭时看到了也晚了,根本没法准备,现在连参与反击也都没机会了!

    关格十指交叉,坐姿优雅极了:“一点小事,值不当我们上心。”

    楼蒙现在看关格是越来越顺眼了,算是配得上他弟弟,还算满意的嗯了一声,看向宋时书:“你别怕知道吗,天塌了还有高个子扛着呢,伤不到你!”

    宋时书看了关格一眼:“嗯。”

    今天展会时间还没结束,关格就去接他,聊起了这个,他记得当时的心情,像是头顶上的靴子终于落地,有一点点紧张,但更多的是放心,终于来了的感觉。

    他也记得关格温柔的吻,在那个吻下,战栗的自己。

    绅士的声音温柔又缱绻:“答应你的事,我什么时候没做到过?”

    “——宝贝,用你的作品,去征服世界吧。”

    关格相信他,一如既往相信他的能力,相信他的作品,足以撑起自己的王座,有能力征服任何人,包括关格自己。

    宋时书当然也相信关格,这个男人早就在他头顶撑起一把大伞,他有自己擅长的领域,又从不会失败的博弈空间,别人一点点小小的挑衅,又算得了什么?

    没有什么困难能难倒他们,也没有什么能阻止他们。

    第二天展会开始时,网上的风向稍微出现了改变,但也没有太多,算是在可控范围内。

    可控,却没有直接摁死,这是几个意思?

    楼蒙不太理解,频频看向关格。

    关格一直在照顾宋时书吃饭,每一次特别累的工作之后,宋时书起床总有那么一段时间不在状态,有点懵懵的,像是没睡醒,连吃饭都不挑食了,碗里有什么就往嘴里送什么,反倒是关格,不太忍心宝贝吃的不顺口不舒服,一直往他碗里夹菜,挑选的全是他平时喜欢的口味。

    楼蒙:……

    算了,忍了,谁叫这磨人的小东西是他发小呢!

    直到一顿早饭吃完,关格优雅的擦了擦嘴,才有空回应楼蒙充满问题的眼神——

    “我们都做满了,不就没别人努力的空间了?”

    他拉着宋时书站起来:“要给别人一点主观能动性,才能让别人更有归属感,荣誉感。”

    楼蒙一时没太懂,但很快,他就懂了。

    先是宋时书国内的微博账号和直播间,爆了。

    ——发生这种事都憋着不说,小罐你是不是把姐妹们当外人!

    ——跑出去竟然被欺负了?我倒要看看谁那么狂!

    ——春风吹战鼓擂, 网上干架我怕谁!姐不但熟读中国历史,掌握各种祖安词汇,英文考过托福,大学第二语种是日语,还在驻韩国公司上过班,我倒要看看是谁在骂我们小罐!

    ——不懂翡翠就憋说话,让姐姐们教教你!

    因为参加节目和长期直播,宋时书积累了大量粉丝,最近特别忙,并没有直播几次,非常断续,不过最近动态,他有告诉大家知道,所有人都知道他来参展了,也都抱着祝福心态,只是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发展。

    能成为翠友的,一般都有些家底,哪怕刚入圈的新人,暂时收藏不起上百万上千万的翡翠作品,平时盘盘比较性价比的珠串,有特色又合眼缘的雕刻件,也并不难,现在力挺小罐,出个国帮忙转转声势,机票钱,酒店钱还是没问题的,顺便还能拍拍照片,录点小视频,发到国内的社交网站,让大家更喜欢宋时书,支持宋时书。

    忙得脱不开身,没有时间去往国外的,激情更高,纷纷表示你缺钱我们众筹都行,这个小罐必须支持!

    还有那些平时比较佛系,大都潜水,非常低调的富婆,别说直接来一趟旅游支持了,后面的拍卖会都准备参加,并且发动自己的人脉力量,影响各大媒体上的舆论风向。

    有人有时间,有人有钱,有人有时间又有钱,还有脑子和人脉,凝聚力这不就出来了?

    大家方向一致,冲势劲头太足,外网那些零落的评论怎么可能干得过?直接就是一盘散沙,被他们杀的片甲不留。

    这些自发行为还不算,秦元正老爷子瞧着实在不像话,非常严肃的给孙子秦晋打了个电话:“你爷爷被人欺负了,还是你们那个圈什么粉圈的事,你就说,你管不管吧。”

    接到电话的秦晋很无奈:“爷爷,您先看看我的微博呢?”

    原来他已经发了微博,力挺宋时书,力挺中国古代传承的雕刻技艺。

    他最近忙着开演唱会,对别的事精力难免不足,知道的慢了些,知道慢了,反应却不慢,一发现事情风口不对,立刻发了微博,还面向大众,说了自己其实是出身雕刻世家这件事,爷爷就是业界有名的雕刻大师。

    作为业界顶流大歌星,他本来就粉丝众多,一举一动颇受关注,这条微博一出,立刻引发舆论轰动,其后带来的效应,不必言说。

    很快官方媒体也跟着下场,讨论雕刻技术和翡翠玉石作品,很多如今只有在博物馆展示的作品被推到人前,让大家看到不一样的美,呼吁大众不要被舆论裹挟,要了解自己的审美,理解审美的多样性,国人的内敛和传承,真正的价值在哪里。

    所有一切气氛,随着Romero大师在社交媒体上的发言,推上了最顶峰。

    Romero大师说——

    ‘风雪夜归人’非常不错,我很喜欢,是近年来难得一见的艺术珍品,希望有机会,能和雕刻者宋时书聊聊。

    作者有话要说

    第 73 章 时光里的往事

    社交媒体上的战争乌烟瘴气,官方媒体一向含蓄,尽管有深度解读,暗示大家思考这一场战争到底为什么发生,大家争的是文化,艺术,珠宝本身,还是附加在这上面的价格,利益关系?

    真正对艺术的尊重和审美在哪里,有没有谁敢顶着大名站出来,说自己的攻击有理有据,经得起推敲?

    没有人敢说自己问心无愧,最后站出来的,只有Romero大师。

    到底是大师,敢说,敢做,艺术无国界,一个东西美就是美,丑就是丑,不是你带头夸奖引导,大家就都会觉得美;美就是美,也不是你去带头攻击,别人就觉得它丑。

    大众可能不懂艺术的底层逻辑,但审美眼光是写在每个人的基因里的,你仗着你的专业知识引导,可能有人迷糊了,看不懂了,盲从了,但人们会思辨,会证伪,会总有人,愿意说句公道话。

    说这话的是谁,是奢侈品牌Iveta的设计总监Romero大师!人家可是业界泰斗,年轻时奖项就拿到手软,现在更是行业的领头者,风向标,你敢说他不懂艺术我听听!

    支持宋时书的恨不得敲锣打鼓了,这位老爷子真可爱!

    对宋时书不熟,对这场骂战作壁上观的人,第一次认真审视这个名字——宋时书,拗口,特殊,来自神秘东方大国,明明这么年轻,却能入老爷子的眼,他到底是谁?

    有人起的早,有人起的晚,Romero大师的表态掀起舆论狂潮后,艺术品收藏家Kean的社交软件状态也有了更新,点名夸奖宋时书的参展作品,说非常有艺术价值。

    大师们都这么说,你还非得对着干,说宋时书就是不行,没有半点艺术价值,岂不是显得你很没眼光?

    外网对宋时书的攻击戛然而止,别人暗搓搓塞钱都不干了。

    开玩笑,第一批说宋时书作品不好,不配,大骂宋时书作品什么都不是的,现在已经遭到了群嘲,再不往后撤,是想自己也当炮灰靶子吗?

    这天展会开始,气氛就无比微妙,有人喜有人忧,但掩盖在巨大的欢乐浪潮中,个人的喜和乐都那么渺小,很难被人察觉到。

    舆论状态的流动,不管从现实到网络,还是从网络到现实,都有一定的延迟时间,现在网络舆论大胜,现实上的麻烦却还没有结束。

    比如消息比较落后的竞争对手的挑衅,邻居的阴阳怪气,自认为被挡了道的,提前安排好的闹事……

    钱已经给了,时间已经定了,没来得及撤回,这个场子当然要闹。

    也是担心这种情况发生,楼蒙和关格今天都在。

    会场有安保力量,他们自己也另外请了保镖,团队里任何人大概率都受不了伤,但万一呢?小罐在这里,他们不敢大意。

    宋时书全副精神都在展品上,今天的作品比昨天更丰富,有人来问,他就会进行介绍和回答,一边忙碌的同时,一边担心关格和楼蒙这边,时不时就会往这边看两眼……

    然后就看到了,有隔壁展区过来的客人,神情特别激愤,像是被激了暴脾气,又像纯找茬,衬衫一脱,露出大花臂纹身,一脸凶的冲过来,看上去像是要砸他们的东西!

    今天最贵的展品在宋时书这里,花臂横肉男的方向位置略偏,那边摆的是一些小件,他好像也没冲着最贵的东西,找的是最方便快捷的路线, 应该就是为了闹事而闹事。

    可翡翠作品,再小件,也不便宜,这次为了准备展会,他们带过来的都是精品,种水好雕工好,可不能被这么砸了!

    “关格——”

    宋时书只急急的叫了人,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到斜对面冲过来一个人。

    一个年轻男人,亚洲人,高个子,肌肉健硕,戴着墨镜,穿着工装长裤,裤角掖在长靴里,应该是也脱了衣服,上半身只穿了一件黑色背心,工装款,非常酷,很贴身,隐隐能看到胸肌和腹肌的形状。

    他一步一步,慢条斯理走过来,像个懒洋洋的豹子,不着急,可没有人能忽略他,他浑身狂飙的雄性荷尔蒙,被招惹到的愤怒不满的攻击性,让他像个□□老大,人们甚至不由自主空出了一条路,看着他走过来。

    宋时书:……

    这人似乎有点眼熟?好像……之前晚宴上见过一次,和楼蒙认识的?

    他没来得及看楼蒙,就见这墨镜背心男非常酷的,人狠话不多,没有和谁大打出手,只是把那个意欲闹事的花臂纹身壮汉拎小鸡子似的拎到一边,所有人看不到的偏僻角落……

    简单快捷,不费吹灰之力。

    应该是教训了一顿?

    大家没有看到细节,也没有人敢上去看,总之最后那个花臂纹身壮汉没有再出现,回来的只有这个酷酷的墨镜男。

    别说什么身上衣服不工整,他脸上的墨镜都没有掉,逼格拉满。

    他随便看一眼旁边展馆,展馆的人就缩了回去,不敢再对宋时书有什么不好的想法。

    他继续往这边走过来。

    宋时书看楼蒙——

    是你请来的人?还不赶紧招呼?

    楼蒙却像不认识来人似的,看都不看一眼,似乎有些心虚,快速跑到宋时书身边:“那什么,今天应该不会有别的意外了,你先忙,我外头还有别的事,先走了!”

    说完竟不顾宋时书叫他,直接转身就跑,像尾滑溜的鱼,淹没在人群里。

    宋时书:……

    他看到墨镜酷男挑了眉梢,似乎有点不太满意,但脚步并没有停止,依旧往这边来,头往他这边转了一下,没有多看,反而看向关格。

    关格:……

    他闭了闭眼,手插在胳膊后,在宋时书看不到的方向,冲墨镜酷男摆了摆手。

    墨镜酷男就像看不到所有人似的,不理会任何人目光,不和任何人说话,直直去往楼蒙刚刚溜走的方向。

    因为楼蒙最后和宋时书打了招呼,墨镜酷男也就和宋时书擦肩而过。

    “初次见面,冒昧了,”将要越过他时,墨镜酷男拉下眼镜,朝他快速眨了下左眼,自我介绍,“我叫崔勃,现在有点忙,不方便聊天,以后会再见面的。”

    人来的快,走得也快,像一阵风,宋时书甚至都没反应过来。

    “他……认识我?”宋时书看向朝他走过来的关格,“他怎么会……”

    “谁知道呢?”

    关格按熄手机屏幕:“可能正好路过,顺便见义勇为。”

    “这样吗……”

    宋时书感觉有点违和,但这事得问楼蒙,这两个人明显有问题!他完全没注意到关格按熄的手机,上面是一个对话框,正是某崔姓人的邀功短信,他只回了一个字:滚。

    除了上午这点小意外,接下来无比顺利,因为社交网络上的风向转变,过来看宋时书作品的人甚至更多,看的多了,难免对玉石产生非常浓厚的兴趣,这天团队里所有人都很忙,非常忙,但是收获满满,一些小件的雕刻作品比昨天卖出去的更多,成交价更高,今天新拿出来的展品也收货了非常多的称赞和肯定。

    也有很多的人来看‘风雪夜归人’,这个作品在昨天就掀起了巨大风潮,很多看过拍过照的人晒出了照片,分享了自己怀念的过去时光,再加上Romero和Kean大师都说好,机会难得,怎么可能不过来看一看?

    宋时书今天带来的是一批价格比较贵的玻璃种展品,算是他的珍藏,大部分雕刻的是古代传承下来的图案,几乎所有雕刻师经常会遇到的元素,比如香炉,比如异兽,比如山水,比如菩萨佛公……技巧手法使用多种多样,有圆雕浮雕薄意雕等等,不同作品展现不同风格意向。

    这一天的交流,可谓宾主尽欢。

    Romero和Kean大师都没有来,但也算在宋时书意料之中。他已经看到了网上声势,基本能确定,Kean先生不可能错过他明天的产品,一定会来……这样就好。

    这天很累,回到酒店吃完饭,宋时书简直想长在沙发里,一动都不想动。

    楼蒙给他发了信息,说忙,很忙,非常忙,不但没时间回来陪他吃饭,可能晚上都不会回来酒店,让他不要担心……

    宋时书认真品了品这句话,感觉有点微妙,今天上午那个崔勃明显是冲着萌萌去的,崔勃看起来那么凶,他不可能不担心萌萌,可萌萌发个信息都能打这么多字,看起来不像真的忙到没空聊几句,反倒像欲盖弥彰。

    关格倒了水过来,手拿着杯子,喂给宋时书喝:“在想什么?”

    宋时书乖乖喝水:“有点担心萌萌……”

    “他你不用担心。”

    绅士回答的有点太快,太笃定,宋时书抬头看他:“嗯?”

    关格低眸:“我……我们的保镖团队,并不针对你一个人,他身边也有,如果有什么意外发生,我们会第一个知道。”

    宋时书想了想:“好吧。”

    关格坐到沙发上,抱住他:“不是有应对Kean先生的大杀器吗,今天怎么没上?”

    宋时书笑了,没说话。

    关格秒懂:“哦,勾着人。”

    他的宝贝,是有点勾人天分在身上的。

    宋时书清咳一声:“也是想让他欣赏‘风雪夜归人’更久点啦。”

    因为大家这两天都很忙,坐在一起说话的时间不多,宋时书就趁着机会,给关格说了自己的想法和打算,比如昨天解释给楼蒙,关格并没有听到的话。

    “——Kean先生既然拍了照回去,就打算时不时欣赏,他越欣赏,就会越回味,越回味,就会越沉沦,他越喜欢我的作品,我才更有空间一击即中。”

    适当的时间缓冲,带来的并不是淡忘,而是更浓烈的想要。

    “他是老狐狸,你是小狐狸,倒是谁都不亏。”

    关格按着宋时书的腰,特别喜欢小狐狸机灵的样子,忍不住抱回房间,亲了好一会,差点憋不住做更坏的事。

    他知道就算真的要做,宝贝也不会抗拒, 可现在不是好时机,展会期间太忙太忙,他舍不得让宝贝太累。

    最后只能调开话题。

    “只有这个原因?嗯?”

    他有点喘,宋时书也是:“我就知道你知道……”

    “嗯?”

    “我需要好好组织语言,该怎么和Kean先生聊天。”

    宋时书声音很轻,带着被亲吻过的轻颤:“他这个年纪感觉,跟我爷爷有点像,跟他们这样的人说话,在不确定某个点的情况下想要套话,失败可能性非常大,必须得全部想通了,捋顺了,才能万无一失,明天就要接待他,我有一点点紧张。”

    “那我陪你聊聊?”

    关格把人抱起来,坐在自己怀里。

    宋时书:“聊什么?”

    关格想了想:“你要和老人家谈话,就聊聊老人,我跟你聊聊我爷爷?”

    宋时书来了兴趣:“好啊。”

    关格:“我爷爷不是什么好人……嗯,别这么看我,这是他对他自己的评价,年纪大了,没那么心去折腾,算是稳重了一点,可也总是欺负我,把我坑的不得不心黑手狠,你想想,他年轻时会是个什么样子?”

    宋时书在脑海里勾勒出了一个年轻机灵,跟关格相貌很像的形象:“他会骗人吗?还总是让人相信。”

    没办法,这张脸大概让很多人都抵抗不了。

    关格轻笑:“差不多。他小时候特别爱捉弄人,喜欢各种恶作剧,越是朋友越喜欢这么玩,结果搞的一个朋友都没有,长大一点,又特别喜欢欺负老实人,后来欺负老实人感觉不过瘾,就会想坑聪明人,和聪明人玩才更有趣,谁要是让他选中,可就倒了大霉了。”

    宋时书:“你不要讲的这么难听,老爷子肯定也是有分寸的。”

    不然真的遭了每个认识的人的恨,事业也不可能做的那么大。

    “他是一点权衡本事在身上的,把人欺负到临界点就知道放开,因为再继续下去也没意思,别人不找过来还好,找过来,他反而更感兴趣,会想要再玩一轮,是真的很恶劣的。”

    但也的确有本事化解各种麻烦和潜在危机。

    关格回想着过去:“他跟我说,也有人打破他的固有认知,好像是在他二十岁左右,他遇到了一个年轻小伙子,真年轻,大概十三四岁?长得挺精神,爱笑,活泼,他以为别人是老实人,又想和人家玩,就照老套路,欺负人家,结果人家是聪明人,没有被他坑到不说,反而反手坑了他一把,拿走了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东西。”

    “哦?”宋时书看热闹不嫌事大,“那你爷爷应该很生气?”

    关格颌首:“当然,但那个时候他没有摸清人家路数,被拿走的东西又非常重要,丢不得,反而投鼠忌器,不大敢动,结果人家根本没想贪他的东西,就是那段时间实在太忙,没工夫跟他耗,拿走那样东西,就是让他消停一段时间,忙完之后,人家又把东西还了回来,还跟他说——如果你只是觉得好玩,那就跟我玩,不要欺负别人。”

    “我爷爷就没遇到过这种人,相当震惊,当时嘴里就没好话,说你都看起来那么穷,还想保护别人呢?”

    大概是猜着老爷子当年表情,关格轻笑出声:“明明他那时也不富裕,家里遭了点事,人前不敢说自己真实姓名,不敢说是谁家孩子,也不敢乱花钱,身上带的不多,乱花就没了,热闹地方都不敢去,躲在B市角落,借住在别人的小房子里——嗯,就是我们现在住的别墅。”

    关格回想着爷爷跟他说过的往事:“他很喜欢那个少年人,互相坑了几回,感觉棋逢对手,那时又不能做太多家里生意上的事,闲的无聊,就硬把那个少年接到小房子里一起住,一块玩……大概也是因为这段记忆太美好,我爷爷后来才买下了那个小房子。”

    “但他后来并不怎么住在那里,我猜大概是太怀念,又找不到当初这段光影记忆里的人,总觉得遗憾。”

    每次爷爷聊到这段往事时,眼神和心情都跟平时不一样。

    “我小时候总是幸灾乐祸,怼他再后悔也没用,谁叫他当时心不诚,交朋友都不敢用真名字,搞的对方也糊弄他,没给真名,后来才一直都找不到,到老都没能圆上念想……”

    关格说了很久,才发现怀里人一直没说话:“怎么了?”

    宋时书声音有点抖:“你爷爷认识的那个少年……是不是个翡翠雕刻师?”

    作者有话要说

    第 74 章 谢谢你喜欢我

    宋时书这句话说出,关格也愣了一下。

    爷爷当年认识的少年……翡翠雕刻师……

    他很难不情绪涌动,低头亲吻宋时书发顶:“你是在告诉我……”

    宋时书不好意思的点点头,扒拉着关格的手,坐好,眼神激荡又认真:“我爷爷当年,也有一段类似的过往。”

    爷爷并不是雕刻世家出身,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好,曾经在外面颠沛流离过很长一段时间,和很多懵懂入行的人一样,他也是偶然遇到翡翠雕刻,最初并不知道这对自己意味着什么,只是想找口饭吃,慢慢知道自己好像很喜欢做雕刻,喜欢全身心沉浸,喜欢去研究,有意识的吸取这方面的知识,想办法和会的人交流,暗搓搓给自己找老师,蹭课……整整十来年,才算有了自己的风格,有足够的能力在这一行大展拳脚。

    在B市的那一段时间,是爷爷人生中差不多最灰暗,但也有希望的光点的时候,他在那个年纪感受到了太多的人情冷暖,理解明白了这些人情冷暖,也遇到了翡翠雕刻,这段日子很苦,生涩的技术也不怎么样,得想别的办法并行,才能找到饭吃。

    这段时间他的生活并不稳定,开窍之后,大部分时间都在追逐雕刻技术,打听好哪里有老师可以蹭,就去哪里,哪里可以挣点小钱维持生计,就去哪里,不一定在B市,也不一定在任何固定位置。

    认识秦元正老爷子和肖知年时,已经是很多年后,爷爷技术成熟,得以在老家J市有个稳定安详的小窝,就算在外面吃了亏,也还有退路。

    “我跟你提起过我爷爷,但说的没那么细……”

    宋时书看着关格,比对着关格刚刚说过的话:“……我爷爷年少时很穷,辗转流连到B市,想看看有什么机会吃饱饭,不想当时环境有些乱,运气也不太好,有一段困苦到,他老人家都不想跟我聊的经历,但他一直很怀念一个小房子。”

    “他说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借住在这个小房子里,曾经认识过一个非常有趣的朋友,这个朋友嘴硬心软,总是喜欢放最狠的话,玩最花的游戏,但最后又总是不忍心伤害别人,像个不停撩你刺激你的熊孩子,可你一旦拿住他后颈皮,他立刻老实,老实不了多久,又开始想玩……”

    宋时书回忆着爷爷说过的话:“我爷爷说,这个朋友只是太孤独,很讨厌一个人呆着,又知道自己不讨喜,想要人陪,干脆就惹别人,那时但凡周围出现的人都会远离他,但我爷爷觉得,其实这人还挺有趣,尤其这个朋友邀请他住到小房子后……”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了头:“我爷爷当时是有点占便宜的小心思的,他是真的穷,但是后来,也是真的很喜欢这个朋友,愿意陪他玩幼稚小游戏,可惜那个年代变故太多,世易事移,一朝失去联系,就再也没能找回这个好朋友。”

    关格笑着揉了把宝贝的头:“这样啊。”

    宋时书声音有点闷:“我爷爷这些年……我长大的这些年,他过得并不好,我小时候总是生病,一刻离不了人,养我和楼蒙需要花很大的心思和很高的花费,我后来总是想,爷爷好像没有什么特别高兴的人生时刻,特别高兴的事,偶尔聊起往事,也只有提到这个小房子和这个朋友时,才会笑得很开心……他一定非常非常怀念,那个有趣又鲜活的好朋友,那一段还算没什么忧虑的少年时光。”

    “也所以……我对你那个小房子, 有点执念。”

    宋时书抬眸,看向关格的眼神有点不好意思:“我到B市来念书,就是存着要找到这个小房子的念头,我知道机会可能很渺茫,这么多年过去,B市又这么大,我可能没有那个缘分和机会,谁知我意外到远香汀兰别墅区时,看到了这个小房子……我真的很想要很想要,所以你一跟我说可以送给我,我真的立刻动念答应你的结婚邀请。”

    关格知道,就是确定了宝贝对小房子的想法,才精准的卡死条件,把宝贝捞回了自己的窝,但他并不知道,这件事背后承载了这样的往事和思念。

    他曾经猜测过,也遗憾宝贝没对他说,但他相信,宝贝总会说的。

    宋时书眼睫微垂,在眼底落下小片阴影:“我爷爷过世,留下的东西不多,也跟我说没有遗憾,可怎么没有呢?哪怕到老,被病痛折磨,弥留之际,他都记得小房子的样子,外面看起来是什么形状,夕阳下有着怎样的倒影,门脚和门廊上隐刻着什么别人注意不到的花纹,推门玄关原本空白,后来被小伙伴买了件蓝水翡翠的凤求凰放在了那里,主人房阳光很好,顶楼天台可以伸缩,冬日的晴天能看到透过窗子落在地上的灿烂光影,很暖和,下雪时去外面疯玩一通,回来有热茶和暖炉,一点都不觉得冷……”

    “他从来没跟我提起过这位朋友的名字,也没想过让我找,不管小房子还是人。他只是心情还不错的时候,愿意跟我分享这些往事。”

    “他也非常遗憾,那位朋友是喜欢翡翠的,但他当时正在雕刻学习中,并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作品,如果……如果当时有以后的缘分就好了……”

    关格抱住宋时书,心里一片酸软:“有的,他们有缘分,我们不就是?”

    “我家老头子并不是从小就喜欢翡翠,好像也是认识这个朋友开始……抱歉,过去了那么久,我小时候又跟老爷子不对付,不爱听他的话,就忘了这些细节。”

    原来玄关的蓝水翡翠屏风买的那么早。

    原来总是把玩翡翠雕刻件那么久,并不是喜欢到沉浸,出不来,而是在怀念某个人。

    原来……他和宝贝这么有缘分。

    甜蜜的吻从发顶落到耳际,再落到颈后,流连不歇。

    “我要谢谢爷爷的小房子……”

    关格简直要把宋时书揉进骨头里。

    宋时书被亲的有点懵,但也感觉有点神奇,鼻子酸酸的:“原来我们的爷爷那么早就认识了……”

    原来他们是朋友……

    关格捧起他的脸,眼神很深:“那你知不知道,两个老爷子曾经约定过晚辈婚约?”

    “那是开玩笑的!”

    宋时书瞬间脸红,他的确听到爷爷调侃过这段过往:“那时他们自己都是单身,别说未来娶媳妇生的是儿子还是女儿都不知道,他们连彼此的名字都没给真的,怎么可能做下这种承诺!”

    “可是我信了。”

    关格拇指轻轻蹭过宋时书的唇瓣:“我小时候,我爷爷总是用这个话来吓唬我,年深日久,已经忘不了了。”

    事实当然不是,每回爷爷坑他,他总是利落还击,并对这样的话嗤之以鼻,还不止一次笑话过老头子,那时候为了躲麻烦,心虚,平时不敢冒头干什么正事不说,连爹妈给的姓名都不敢提,竟然还以为一句戏言别人能当真?你以为你是谁?

    可现在,他无比庆幸老爷子的睿智,或许就是因为这句话呢?或许就是因为这冥冥之中的约定,他的宝贝,才出现在了他面前呢?

    宋时书被摸的有点痒:“你再跟我说说你爷爷的事?”

    他想知道在别人的视角里,还是少年的爷爷是个什么样子,有没有吹牛,因为爷爷每次提起当年,都说自己很帅,可帅了,任凭别人耍心眼都没输过。

    关格眼神温柔:“好。”

    他回想着过去从老爷子嘴里听到的,描述少年的话,一点一点,认真挖出来,说给宋时书。

    说当时都玩过什么‘狠辣’游戏,彼此怎么坑蒙拐骗,怎么想把对方的脸按到地上摩擦说服气,发生了什么尴尬丢人的事……少年人当时还知道羞耻,两个人一起被一个风情万种的大姐姐逮住时,脸是一样红的。

    “……我爷爷喜欢翡翠,应该就是因为你爷爷在做这一行,被他影响的,当时条件有限,后来又走散了,再也找不到,我爷爷就总是买翡翠,可能是想碰到你爷爷的作品,可惜认识时你爷爷技术还不成熟,我爷爷并不能从收藏的作品里辨认出有没有你爷爷的作品,只是每次把完这些物件时,眼神都很怀念,像是透过这些东西,看到什么人。”

    “你看,这是我爷爷收藏的作品。”

    关格拿出手机,打开相册,翻出一组照片:“我虽然也喜欢翡翠,但并不是行家,对风格判断不是很精准,尤其很多作品并没有落款,你看看,有没有你爷爷的?我总感觉有一些很像的样子……”

    宋时书一看,眼睛就亮了:“有啊!这个佛牌这个山水这个伏虎……还有这个这个这个这些都是!”

    爷爷的落刀风格,他最熟悉,这些作品有很浓的年代感,他甚至可以照片顺着排个位,有些技术表达上稍微有些青涩,有些情感表达上已经很圆融……

    竟然有这么多吗!有很多都是他现在找不到的!

    关格:“想亲眼看看它们?”

    宋时书用力点头:“想!”

    关格微笑:“回国后,我带你去我家的私人收藏馆。”

    宋时书很想说你真好,又觉得这样的话说出来太肉麻,干脆紧紧抱住关格,在他胸口蹭了蹭,像家里的小猫咪一样。

    关格受用的不得了,敞开怀抱,任宝贝蹭:“现在想想,我喜欢你的翡翠雕刻作品,该是受了老爷子真传……”

    他的确是因为爷爷影响,会时不时把玩翡翠,慢慢懂得翡翠的美,喜欢欣赏,愿意收藏,但遇到宋时书的作品,感觉还是不一样的。

    宋时书有点好奇:“你怎么会喜欢我呢?是什么时候开始……”

    “不小心刷到你的直播间。”

    关格回想当初的感觉:“最先吸引我的,是你的手,你的手很漂亮,让我想一直盯着看,但我并不确定这一点,因为我好像也不是手控,不至于谁一双手长得好看,我就会陷进去,后来想想,应该是你雕刻的东西,你做这项工作时的神韵……你的雕刻风格与众不同,你的手法,你的表达,包括你的手本身,加在一起,才是吸引我的存在。”

    “只有你可以。”

    “——我只要看两眼,就很想拥有。”

    宋时书有点懂了, 他的技术是爷爷教的,虽然现在能看得出来,风格并不一样,但在手法选择和情感表达上,的确一脉相承,关格看多了他爷爷收藏的作品,难免会对自己的作品有熟悉感。

    的确很奇妙,两个老爷子只有过一段短暂的人生接触,羁绊却那么深,哪怕后来没有再见过面,彼此的情感怀念都有那么那么多,关老爷子后来看的最喜欢,买的最多,收藏最多的作品,竟然是爷爷的。

    而关格耳濡目染,对他的作品感兴趣,似乎也顺理成章。

    缘分这种东西,真的好神奇好神奇。

    宋时书抬头:“你说过,你小时候有很长一段时间,是单独跟你爷爷住的,还因为你爷爷的教育理念,生出很多反骨,那他喜欢的东西,你也喜欢?”

    小孩子的反叛精神直接又浓烈,虽然每个家庭情况不一样,但关格说过那个时候有点倔的,而且小孩子对于长辈喜欢的东西,总是难以理解共情,也能这么喜欢翡翠?

    关格摇了头:“没有喜欢,但也说不上讨厌,就感觉是块石头而已,不明白它们怎么会有那么高的价值,让老头子念念不忘。我那时候很喜欢看月亮,觉得月亮很远又很近,不用我说话,就能陪着我,能懂我心事,后来书读的多了,光是这样的陪伴感就也不太够,翡翠雕刻件有和月亮相似的地方,也有不一样的地方。”

    关格眼神微深:“它们也很安静,也能陪着我,不用我说话,但它们本身带有很浓烈的故事感和情感倾泄,我为这些故事感着迷,为这些懂的或不懂的情感着迷,总感觉能在不一样的物件上看到不一样的人生瞬间——我看到的,感受到的,可能和别人一样,也可能不一样,能聊到这地步的寥寥无几,说多了别人也不懂,但我有了它们,就再不会感觉孤单。”

    “在国外学习累了的时候,和别人谈判疲惫至极的时候,遇到挫折自己也很难过的时候……会觉得,偶尔孤单也不要紧,它们会给我很多分享感,就像这条路上并不只我一人,这样的瞬间,别人也有过,只是不是同一时间和我一起经历同样的这段路而已,没有必要难过,我其实从来都不孤单。”

    不是同一时间,同一空间,经历同样的人生阶段,但只要你愿意去寻找,能读懂,就会发现大家其实有精神碰撞,心灵会有共振。

    关格抱紧宋时书:“你的作品,是我找了很久的宿命感……抱歉,暗恋了你很久,却没有勇气和你直接说。”

    孤独,无聊,想要找到自己,渴盼灵魂共振……是每个人都想解决的终极难题。

    宋时书知道,关格在感恩,遇到了对的人。

    他也很感恩,敞开心扉的聊天,让他看到了更多。

    爷爷的往事,关格的情感,自己的内心,以及……未来的路。

    “谢谢你喜欢我。”

    宋时书任关格把自己抱到腿上,轻轻闭眸,抵住他的额头:“我很开心。”

    关格轻轻蹭他的鼻尖:“我的荣幸。”

    作者有话要说

    第 75 章 我就亲一下

    宋时书这几天一直都很紧绷,精神状态,注意力,身体肌肉的反应,都因为展会调动至最高级,连睡觉都潜意识不会太沉。

    关格也是。

    原本忙里偷闲,抱着心上人浅浅聊天,是为了放松,没想到能勾起这么多过往,反而情绪高涨,难以抑制的澎湃。

    密密的吻,落在宋时书耳后,颈侧,流连难返,不舍离开。

    “关……关格……”

    宋时书仰着头,颤抖着唤绅士的名字,弱弱的,软软的,像个小奶猫,有点难耐,像是在提醒对方离开不要再继续,又像是在撒娇,不想对方离开。

    大手捂住了他的嘴。

    关格呼吸很乱:“别发出声音……我会忍不住。”

    安静的夜,私密的空间,彼此微烫的气息和皮肤温度——

    情人间的一点点接触,都会变的星火燎原。

    宋时书不敢动,也动不了,他感受到了对方对他的渴切,也读懂了绅士的克制有多难,对方像一张几近拉满的弓,到现在弓弦还在控在手上,不过是顾念着他。

    顾念着他的身体状况,顾念着他明天还有的工作,顾念着他醒来后可能会有的心情。

    怀里宝贝很乖,纵着自己予取予夺,眼角绯红,眼睫微湿,轻轻颤抖。

    “别怕……宝贝……”

    关格轻声哄着:“我就亲一下。”

    男人的话显然是不能信的,尤其情动时。

    宋时书自认不算纯情小白,什么都不懂,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可也真没见识过,‘就亲一下’能到这种程度……

    今天的衣服选择……没什么选择的空间,长裤加长袖衬衫,连领子都要扣的死紧,搭配了一条黑白格纹丝绸小丝巾,倒也挺气质,合适身材和年纪的男人戴在身上,会增添一种优雅绅士感,又不显油腻。

    走路的时候,宋时书没有理关格,还快速走在前边,和关格中间拉出了很长一段距离,这种距离感一直遇到进了展馆。

    楼蒙看着可稀奇了,迎上来撞了撞宋时书的胳膊,满脸都是眉眼官司:“怎么回事?吵架了?”

    宋时书视线滑过他身上不算乱糟糟,但明显不算整齐,没换过,昨天就穿在身上的衣服:“如果太忙,你可以不用回来的。”

    楼蒙:……

    你不是跟你男人闹别扭吗!为什么要迁怒我这个无辜的小猫咪!

    他才不会帮姓关的忙。

    “祖宗我错了,真不是故意的,”楼蒙又轻轻撞了下宋时书肩膀,“这不是时间不对,又来不及吗?那个人……不是什么好东西,别说我怕说出来脏了你耳朵,我都嫌脏了我的嘴,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等过几天有空了,我肯定跟你交代清楚,行吗?这么多人呢,你给点面子?”

    人长大了,都会有自己的隐私,宋时书从来没要求楼蒙还像小孩时候那样,仍然跟他亲密无间,没有任何边界感,楼蒙也不会,就比如现在他们仍然无话不谈,什么事都可以聊,但肯定不会和小时候一样一块洗澡。

    他只要确定萌萌没事,心里也有数就好。

    宋时书哼了一声,越过他:“今天上午会有点忙,你在这帮忙。”

    楼蒙开心地搭上他的肩:“好嘞都听咱小罐的——”

    肩膀一重,布料和皮肤的摩擦泛起层层痒意,提醒着宋时书那里在昨天晚上都经历了什么。

    他下意识一矮一退,避开了楼蒙的胳膊,速度之快,好像别人的胳膊是什么避之不及特别讨厌的东西。

    楼蒙:……

    他看了看自己悬在空中僵硬又尴尬的胳膊,眼神从呆滞震惊到懵懵懂懂有点别的猜测……

    在他猜到前,宋时书绷着脸,制止了他:“我还在生气,不许动手动脚。”

    楼蒙:……

    行吧,你帅你优雅你有小脾气,你说的都对。

    关格看着走在前面,肩腰挺的笔直,像个优雅小绅士,在他眼里反而更乖更软的宝贝,眼神难以控制的柔软。

    昨晚……吓到宝贝了。

    虽然他很克制的停下来,寻找别的话题方向调开注意力……但又不小心被宝贝抓到了小秘密,宝贝直接不理他了。

    果然那个时候,不能思考,也思考不了。

    接连两日热闹,展会吸引了更多的人来,宋时书这边刻意打造的‘东方美’角落,也迎来了更多的顾客,尤其接连两天的预热预告,今天上午就有很多人来,等着他的新展品揭晓。

    没忙多久,宋时书胳膊就被轻轻撞了一下,是楼蒙接着动作提醒他,打眼色让他看另外一个方向——

    Kean先生来了。

    最想要攻略的客人来了,还等什么?而且时间也差不多,正是上午十点,客人最密集,展馆气氛最高的时候——

    正好面前的客人很喜欢古诗国风,就着这方面问了问题,大家也都很捧场,宋时书微笑回答后,略停顿了一下:“大家好像都很喜欢古诗,我也很喜欢,正好今天带来的新作品还算有趣,大家不妨欣赏一下?”

    “好啊,来!”

    “我都等很久了,快点!”

    “后面蒙着布的那个就是,对不对?快把那块该死的布掀开,我盯了它一上午了!”

    楼蒙早就机灵的让到一边去了,宋时书将蒙着布的盒子搬过来,掀开——

    “哇——”

    人群立刻震惊,这哪里是一件作品,这明明是好几件!

    有大有小,形状也不一样,让人有点眼花缭乱,首先入眼的是一条小船,因为它的形状很奇怪。

    小船并不华丽,很简单的乌篷船样式,中间细窄,两头高,高的部分也不是很宽,看起来很有种伶仃感,左边是并不太宽的小船舱,小小的圆盖,靠门的地方挂着一盏灯,宫灯样式,微斜,下面垂的丝绦微扬,荡起波浪纹,显然是有风吹过。

    小船右侧是一道细瘦的少年身影,少年身着劲装,正在练剑,像是在空中跳跃腾挪后落到船上,又像是蓄完力,正要冲击腾跃,身形有一种很奇特的韵律动感,扎着马尾的布缎随风舞动,衣角轻灵,少年人看上去又帅又飒,带着无边的勇气和冲劲,仿佛下一秒就要挑战长空。

    风在继续,并不算温柔,雨丝顺着风势,落到船板,落到湖面,落到少年人的发丝衣角,落在他的眉眼。

    宫灯在晃,蜡烛被风雨吹打得忽明忽暗,好像下一刻就要熄灭,却始终没有熄灭,反而在某个瞬间绽放的更亮,少年人在风雨中练剑,心里似乎也完全没有停止这两个字,风不会停,雨不会停,他也不会停。

    “这个少年孤单又勇敢,明明看起来环境这么糟糕……却并不让人觉得可怜, 我好像只会敬佩他,眼神跟随他,想要为他鼓掌。”

    “这也是一首诗吗?是什么诗?”

    宋时书:“是一首我从小就非常喜欢,来自我国古代唐朝著名诗人李白的诗——雨打灯难灭,风吹色更明。”

    这句诗并没有化用难懂的典故,也没有用很华丽的词藻,简单直白,一听就懂,可它构造出的意境感,能立刻把人拽进去,让你感受那种澎湃情绪。

    “雨打不熄,风吹不灭,连绵不绝的精神和进取的锐气,好像没什么困境能难得住!”

    “少年该如此,我们也该如此!”

    “为什么他看起来那么单薄,没有宽厚的肩膀和厚厚的肌肉,我却感受到了无与伦比的力量冲击感!”

    “这个人好酷!我最喜欢的中国功夫,这就是吗!”

    “你们不要忽略了那块圆圆的牌子啊!里面好像也在下雨!”

    所有人的视线立刻被引到小船上面的圆牌上,刻的图案是似乎没有尽头的,长长的,曲折的,由近及远,看起来高处有险峰的山路,山路一阶一阶,有些湿滑,一个穿着草鞋,披着蓑衣,戴着斗笠,手持竹杖的中年男人正在往下走,山路不宽,两侧是茂密竹林,雨丝细细打下,看起来没那么密,没那么大,营造出的环境却很危险,竹叶和山路都很亮,很光滑,一不小心就会摔倒,再往下走的中年男人却丝毫没有害怕,表情有一种很放松很豁达的豪情,他非常洒脱,腰间甚至别着一个精致小巧的酒葫芦。

    如果说小船上的舞剑少年还有些内敛,心事不和外人说,这个圆牌的中年人就有很明显的昂扬感,看不到任何被环境摧残的不愉,对他来说这点阴天小雨一点都不重要,甚至应该珍惜享受这一刻的时光。

    有客人举手,看向宋时书:“这也是一首诗吗?”

    宋时书微微点头:“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是来自我国宋朝诗人苏轼的《定风波》。”

    这句诗也不用怎么解释,一听就懂,中年人遇到的风雨,远远不止写实的天气,还有人生的际遇,遭遇逆境不畏惧,还能跳出来调侃,是怎样的豁达胸怀?

    我们的人生里,好像都需要这种态度。

    “你们看你们看,不只这两个,还有一个手镯!”

    “手镯的颜色好漂亮,绿的好浓,也好鲜艳!”

    “重要的好像不是这个……你们再好好看看,这几个作品的材质颜色是不是很相似,形状是不是很微妙,如果把它们拼起来……”

    “上帝,好像是同一块料子!”

    也不是几个作品颜色都一样,比如小船,颜色就深很多,圆牌要亮一点,上面露白,右侧太深,显得没那么均匀,但雕刻者明显有巧思,上面露白的地方做成了天空浅浅乌云的样式,右侧颜色深的地方就表现成了深山,深林,反而让这些瑕疵不太明显,不容易被看到,更像是一副深浅合宜的山水画。

    最漂亮的当然就是那个手镯了,它选取了料子中最出色的部分,浓艳又通透的帝王绿,远远看上去就有荧光感,懂行的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一块玻璃种翡翠,随便去往拍卖会都要过亿的那种!

    宋时书微笑:“这的确是用一块料子做出来的,种水优秀,颜色漂亮,哪怕切出来边角我都舍不得扔,价格上,也要高一些。”

    这种构思,在国内参加节目的时候有过一次,好评如潮,当时也有些技痒,翻出楼蒙带回来的新料子,刚好有合适这么做的,就下手做了,只是还没机会放出来,正好这次带到了展会。

    种水颜色都优秀,价格当然也会非常高,可既然是珠宝展会,只要能够让大家喜欢,他就不发愁卖不出去。

    ——看谁还攻击我们小罐卖的是便宜货!

    ——都让开都让开贵的来了,你们可要好好表现,让我见识见识有钱人的逼格!

    ——不就是同一块料子雕刻的作品?小罐常规操作罢了,这就吓着了?你们这群外国人不行啊!我泱泱大国从古到今的传承工艺就是这么厉害!我们的古诗词就是这么牛逼!

    从国内追过来的粉丝暗戳戳开了直播频道,没敢上前打扰宋时书,就站在这一堆外国客人里,一边变换各种角度拍到最多的画面,一边看着弹幕里的朋友聊天,那叫一个开心。

    ——啧啧,瞅瞅这群没见识的绅士们,这才哪到哪,您再仔细看看呢?

    ——快点快点,拿出点国际艺术的审美敏锐度来,这都过去十分钟了,你们要是再看不出来,我就瞧不起你们了!

    “咦……等等,我好像感觉到了点不一样的东西。”

    有人在远处举手:“几件作品看起来不一样,摆在一起却很有交互感!”

    圆牌和小船都有雨,一条路,一艘船,一个中年人,一个少年人,代表着不同的人生阶段和际遇,手镯在更高的左侧,像是圆月当空,照着这两个场景,圆牌上的石阶和竹叶都很亮,那只是雨吗,有没有可能是月光?小船上的雨丝很明显,宫灯晃的厉害,可宫灯下方投射出的光线也很亮,少年人的剑同样很亮,有些角度看上去并不像折射的灯光,那是不是月光呢?

    少年和中年都是一个人,不管自己心情如何,外人看上去是有点孤单感的,但现在同样一轮明月照耀,他们之间多了一种隐秘的呼应和羁绊感,像是在互相陪伴。

    陪伴的时空不同,一个中年,一个少年,陪伴的时间不同,一个下午,一个晚上,月亮非实物,像只是手镯的一个隐喻,两个人在错时空的陪伴交流——

    他们是不一样的人,出生在不一样的时代,拥有不一样的人生,但他们有一段非常相似的人生历程,非常默契的心境感受,在这一瞬间,他们是一样的,是互相在陪伴的。

    宋时书垂眸:“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

    这是杜甫的诗,他也一直很喜欢。

    他看着小船和圆牌:“时光没有情感,长河永远在那里,山川日月并不会理会渺小的人类,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旅,可月亮皎洁公平,会照耀每一个人,我们会在月光里相聚,再独特的思想,都有自己的投射和影响,我们从来都不孤单,也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外国人:“……我好像懂了,这就是你说的‘缘’吗?”

    作者有话要说

    第 76 章 哥特教堂

    宋时书没有解释,一来他感觉大家都听懂了,没必要说太多,反而影响个人判断,二来……他也没时间解释,因为随着旁边的布匹滑落,大家看到了另一样作品。

    “我的天!这是什么!”

    “是一座教堂吗!”

    根本也不用雕刻者自己解释,大家就能看得出来,就是一座教堂,哥特风格,整体看上去纤瘦高耸,有很多尖峭,垂直往上,看上去空灵细巧,超凡脱俗。

    高耸的尖塔,繁复的栏杆排列,圆形的玫瑰窗子,华盖扶壁都是尖尖的……所有元素选用,都是哥特风格最核心的标志体现,看上去玲珑纤细,却充满腾跃的动感和气势,有脱离苦难的反叛精神,也有一往直前的追逐勇气,这个作品真的非常棒!

    而想要做出这么优秀的作品,作为一个外国人,雕刻者本身除了要花费大量时间,进行非常细致的雕刻工作外,还要对斜撑结构,空间结构,甚至几何,力学非常了解,才能完美展现出这种建筑的美,更需要深入了解相关文化。

    除了建筑本身要求的对称美感,大量几何图案的使用,这种极具有象征意义的建筑,还要求对每样图案的深刻理解,如果没有自己的理解和思想,做出来难免匠气,会显得呆板,不灵动,可这件作品完全没有!

    “上帝——你们看这个角落,好像还有喷泉!”

    “你再往里看看!这里的光影亮感,分明就是穿过树叶缝隙,落到地上的阳光!”

    “我的天,这真的是天堂!”

    有人视线炽热的看向宋时书,直接问:“上帝——您一个来自东方的雕刻师,是怎么做到对我们的教堂文化这么了解的!”

    跟刚刚手镯圆牌小船的作品不同,那些作品都是平面雕刻,虽然有深浅层次变化,增添了立体感,但跟真正的立体圆雕作品完全不一样。

    这座教堂就是一件典型的圆雕作品就像一座拔地而起的教堂建筑,前后左右每个角度都不一样,都能看到它的美。

    宋时书为这件作品耗费了极大心血,相信带到这里来,一定让所有人都离不开眼睛,现在果然。

    “感谢我的母校,教了我很多。”

    四年大学当然不会白上,他考去M院读珠宝设计,最大的目的是为了拓宽视野,他的职业方向早就定好,不可能离开翡翠雕刻,本身的雕刻手艺,爷爷已经交给了他很多,剩下的只是自己多练多琢磨多参悟,并不需要大学学很多,他关注的是更多的其他珠宝方面的信息,了解珠宝,了解国内国外的历史审美差异,了解市场潮流,才能让他更为精准的认识翡翠,拓宽设计思考方向,开发新生创意灵感。

    另外一个更重要的……就是了解外国文化。

    他想要让更多的人认识翡翠,更多的人,并不单指国人,还有海外,本土市场被资本侵蚀,导向不利这种事,他没办法考虑,他不是商人,也做不到,这种事应该由像关格那样的人去做,他想做的,就是一门心思扎进翡翠行业,努力创作更多的作品,让更多的人认识,让国人认识并喜欢,他有思路,那怎么让外国人喜欢呢?

    最简单的,是不是雕刻出让他们有亲切感的物件?

    往这个方向走,也有很多分支,宋时书感觉自己思想上有些固执,非常有文化自豪感,喜欢我国上下五千年的文明展现,感觉一辈子都研究不完,并为此着迷,努力了解了很久,都很难代入别国的文化理念和文化崇拜,唯有一个方向还行,就是建筑物构造展现。

    建筑物身上流淌着最多的历史痕迹,也是这些痕迹的见证者,本身并没有浓烈的个人情绪色彩,西方的建筑史从雅典到古罗马,到现在浪漫主义,有些东西随文明在发展,有些东西也一直没变过,比如里面的对称和几何元素体现。

    刚好个人口味上,他对这些非常感兴趣,图形使用和情绪表达上,跟国人雕刻作品讲究的方向完全不一样,让他有点跃跃欲试,这是第一次尝试,但效果好像还不错?

    Kean先生终于从人群中走出来,问宋时书:“怎么想到雕刻一座教堂的?”

    宋时书看着他:“您这么问,应该是发现了点什么?”

    “孤独。”

    Kean先生手指了指教堂,又指向那套镯子圆牌小船:“虽然风格表现不一样,但我在所有这些作品里,都看到了孤独。”

    “只有孤独吗?”

    宋时书笑了:“人类是有思想的动物,但凡有思想,就会想法和别人不一样,就会在某个时间点,找不到合拍的人,和身边的人说不到一起去,就会感觉有一点点孤单,但从来都不孤独。”

    “我们都有一双发寻找美的眼睛,艺术在某些地方是共通的,孤独也是,只要你愿意寻找,认真体会,总能找到与你的交互与碰撞,不是吗?”

    Kean先生看着宋时书,眸底一片深邃:“你很聪明。”

    现场有人看不懂,忍不住插嘴问:“可这些作品里,要么就是一个人,要么就是一轮月,要么就是一个建筑,本身就已经很孤独,就算偶尔能碰撞到灵魂相契,也是非常非常难得的事,可能一辈子都等不到,那就这么等着,不会觉得浪费生命,不会觉得无聊吗?”

    “怎么会无聊呢?”

    宋时书看向这个人,认真给出自己的答案:“寻找美,是人类写在基因里的东西,你天生就会想去寻找,想去欣赏共情各种美,一个催人泪下的故事,一部荡气回肠的电影,一首听了就会想落泪的老歌,一副绚丽夺目的画……美有很多种,当你为之共情,为之情绪澎湃时,怎么会无聊?步履不停的去追寻这些美,去理解这些美,或者如我们这些行内人一样,去创造这些美,你会看到无限广阔的空间——人生有限,而能让你共情的这些美妙无限,怎么会无聊?”

    提问题的人沉默了,似乎在思考。

    宋时书:“可能偶尔,你会在某个瞬间觉得,别人都不懂你,你找到的,你共情的这些美,他们不理解,你很孤单,可你抬头往前看,往更深更久远的路上看,你会发现,你共情和喜欢的这些东西,这个点,并不是没有人理解,在别的空间和时间上,有人曾和你想法一样,在这条路上,你并不孤单,有人的灵魂,节奏共鸣和你一样。”

    说话有人不太懂,听过了就听过了,只是觉得有道理,现在不能理解,可能以后会,有些人则茅塞顿开,像被点透了,看向这个年轻东方雕刻师的眼神开始变化,带出了自己都没有的尊敬。

    Kean先生则笑了,笑得非常开心。

    对啊,世界上美的东西这么多,有幸在这条路上一直追寻,一直邂逅,怎么会孤独?

    外界对他的猜测很多,他知道每年都有一个无伤大雅的赌注,赌他最喜欢什么,什么东西最能得他的青眼,他最为特殊的审美偏好是什么……其实他想要的,从来不是某一件具体的东西。

    美的东西太多,艺术品其实并不属于人类,没有任何人是它们的主人,它们只是在不同的人手上住一段时间,或长或短,会去往另一个家,他看起来拥有很多艺术品,但其实并不是拥有它们,只是有机会能近距离欣赏它们的美,他也不想拥有任何一件艺术品,艺术品是世界的,它们存在的价值,其实是被更多人看到,被更多人理解和喜欢,而非收藏起来,永远不见天日。

    他想要的,是新的知己,朋友,新的感触,灵魂共振的瞬间。

    他想和别人一起欣赏一件作品,交流和理解的方向一致,有很多喜欢的点一样,又能被点出不同的感悟,领会到另一种层次的美,可惜随着年纪渐长,自己看到的越来越多,身边的伙伴越来越少,这些年已经没什么人,能给他带来这样的感触空间了。

    谁知竟然遇到了这个来自东方的小朋友!

    “你说的很好,你我,都不孤独。”

    宋时书微笑:“以后也不会孤独。”

    他看着Kean先生的笑,就知道自己方向找对了,笑得更加灿烂真诚。

    进入雕刻这行,被人问到最多的问题方向就是孤独和无聊,小时候懵懵懂懂,不会回答,被问多了,起了叛逆心,不想回答,后来慢慢发现,这个问题其实并不针对这个行业,其实所有人心里都藏了这个疑问,只是因为他的行业比较特殊,需要非常多的耐心和细心,好像总是很孤独的一个人在雕刻,所以才会被问到更多。

    他也曾经对这个问题困惑很久,然后发现,这是一个精神层面的问题,描述的是感受,那就只有从这方面回答,他对雕刻有着说不出的喜欢和热爱,这些是动力,也是毕生的追求,当他和爷爷说出自己的答案,为什么不会觉得孤独和无聊后,爷爷沉默很久,对他点了点头,说他可以出师了……

    人生漫长,工作只是活下去的必要手段,找到自己,认识自己,才是人生的究极目标。

    “啪啪啪——”

    现场响起了连绵不绝的掌声。

    这样的表达很新鲜,从作品到人生,从巧思到感悟,很少设计师会有这样的讲述和阐述,近年来更是没什么设计师能和Kean先生聊的这么好,而且这个东方美展台的确吸引到了大家的目光,这位雕刻师为什么不能夸一夸!

    宋时书被一众热烈眼神盯的有点点羞涩:“有幸参加这个展会,我也在认真学习,感受领悟其他品牌设计师手下的美,谢谢大家的喜欢,我会努力。”

    这几件作品这么优秀,当天不可能进行交易,必定是会后续拍拍卖行的,尽管经过了设计师本人的阐述和解释,大家仍然不愿意离开,围在几件作品旁边,不舍离开。

    宋时书本人都被挤出了人群。

    Kean先生慢悠悠的跟着他晃出来,并没有离开展馆,非常慈爱的,给他塞了一杯水——

    “说吧,这么明显和我接近,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宋时书非常震惊,差点打翻了手中的水杯。

    “您发现了?”

    “但凡做设计师的,走到我面前,都会想和我聊聊艺术品,你肯定也有这方面想法,”Kean先生背着手,抬着下巴,看上去傲娇极了,“不过么,你很不错,我勉强可以和你交个朋友。”

    “也没什么……就是稍后有空,能和你约个时间,聊聊艺术创作吗?我虽然对翡翠雕刻很有心得,正在研究一些外国历史和文化史,仍然有很多想不通的地方,可惜方向有点偏,没有合适的老师教,如果您愿意指点,将是我莫大的荣幸。”

    宋时书一边思考着嘴里说出的话,一边眼睛偷偷找关格——

    现在怎么办!Kean先生自己找过来了,非常亲切,想交朋友了!那那些话能不能问了,现在问会不会很冲动,是不是需要等一等再说?

    从展会开始到现在,关格虽然从没说过话,但一直都在宋时书身边,以应对意外情况的发生,可惜宝贝太优秀,根本没有他发挥的空间,现在么……

    他并未多加思考,对宋时书浅浅点了点头。

    机会这种东西稍纵即逝,以后可能也会有,但这个以后是多久以后,机会又是不是那么合适,并不能准确判断,倒不如抓住这个谁都想象不到的时间,没准会有大收获。

    宋时书就垂了眸,略吸了一口气。

    Kean先生觉得更好玩了,小男孩还在害羞的年纪啊……

    “真没其他的想说了?”

    “——不说我就走了哦。”

    作者有话要说

    第 77 章 你是不是有想法了

    “也没什么……”

    宋时书调整情绪,一点点小紧张并不会影响此刻的表达,反而能显得更加真挚:“就是有几个名词,一直在我的不理解名单里,抓耳挠腮了一年,没有答案,有点迫不及待的想要问,您能给我答案吗?”

    Kean先生抬高下巴,更矜持了:“说说看。”

    看起来像是骄傲的不行,问我就好好求求我的样子,实则小表情里都是‘你的问题只能我回答’的骄傲自信。

    宋时书说了几个拉丁名词。

    都是比较晦涩难懂,来自漫长西方宗教史的,看起来怪,读起来更怪,甚至不怎么像词语,也不怎么像句子的话。

    Kean先生还真知道,只要跟艺术品有关,他就没有不懂的,他是个非常喜欢了解新鲜事物的人,本身又是西方人,刚好对宗教文化研究过,宋时书的这些问题,随便放在哪里都是晦涩难懂,找不到答案的,在他这里,却都在射程范围内。

    宋时书听得非常认真。

    他的确被困扰了很久,并没有撒谎,有人愿意教,他的确非常荣幸,Kean先生说的认真,他也记得很认真,想着以后一定要补Kean先生一份礼物才行。

    这场交流非常长,宋时书也并没有忘了正事,最后提起一个自己都忘了在哪看过的,很难懂的词:Aumadeste。

    说完这句话,他发现Kean先生表情突然变得非常惊讶。

    “抱歉——这个问题是有什么不对吗?”宋时书有些紧张。

    这就是从肖知年姐姐那里套来的关键性名词,跟爷爷当年买下的那批原石有关啊!

    虽然前面几个问题的确是自己想问的,但这个才是他和关格最真实的目的,因为不明白当年的事,他也不好直接问,只能从Kean先生的反应来看,没想到对方反应这么强烈,莫非……

    Kean先生摇了摇头:“我只是非常意外,有人会问到这个词。”

    “嗯?”宋时书更困惑了,因为对方给他的感觉,好像有点怀念?

    Kean先生的确很怀念:“这其实不是一个词,是三个词的组合,Aurora,Madge,Estela,来自一首诗歌,不过流传的并不广,也并不多美丽多特殊,但我和我曾经一个朋友很喜欢,每一次久别重逢,都会聊起这首诗,也只有我和他,才会为了简单方便,把诗歌叫成三个单词拼在一起怪里怪气的样子。”

    宋时书震惊:“朋友?”

    Kean先生颌首:“他运气不好,很多年前就去世了,离开的时候还很年轻。他生下来就很有钱,父母又去世的早,成长过程里没什么朋友,毕生愿望是周游世界,不过周游世界总是会碰到很多难题,故乡再有钱,在外面遇到意外,也会变成穷小子,但他很享受这个过程,每次回来都会跟我分享中间的趣事……”

    “他的离开很遗憾,急病,很重,好像还有什么未完成的承诺,但是很可惜,当时他已经说不出话,没有办法说给任何人去代办,他的财产……也很可惜,他没有子女,庞大的资产无人继承,我只能按照他生前的嘱托,全部捐了出去。”

    宋时书更加震惊:“全部捐了?”

    Kean先生看着他,意味深长:“不捐了,难道我留下?”

    宋时书:……

    Kean先生不想吓唬小孩,逗了逗,又笑了:“和他一样,我也不缺钱,虽然有点炫富嫌疑,但钱多到一定程度,真的就只是数字,我的钱够我挥霍几辈子,我和他是真心相交的朋友,他虽然那时病的说不出话,但我们之前有很多次相聚聊天,他不止一次提过,周游世界是他的梦想,但这种充满风险的旅程可能也是他宿命的终途,如果有一天遇到不测,他希望我能帮他这样处理财产——”

    “我只是完成朋友的嘱托。”

    “当然因为他是我的朋友,如果是别人——”

    Kean先生神秘一笑,没说话,但表情表达很丰富,他其实也并不介意占有别人财富的,决定不一样,只是因为人不一样,他很尊重这个朋友,就也尊重这个朋友的一切。

    “不过小宝贝,你是从哪里知道这个词的?”

    宋时书只能低眸:“从我爷爷的遗言里,我爷爷好像认识您说的这位朋友,但很可惜,他老人家也已经去世,当年的细节我并不知道。”

    “唔……那可能是你爷爷和他认识,交了个朋友,或做了笔生意?”Kean先生并不意外得到这样的答案,“我的这个朋友年轻时真的很喜欢到处玩,运气也的确不怎么好,总是会遇到各种意外,得想办法脱身, 做生意,是他最能想得起,最方便的搞钱手段。”

    这些话听起来似乎有些不够,宋时书有点遗憾,但很可惜,这就是Kean先生能分享的所有信息,他看得出来Kean先生非常真诚……

    正在犹豫的时候,关格走了过来,借过他的水杯,给他续了些水,塞回他手里,轻轻挠了挠他的掌心——

    “在聊什么?”

    虽然春风满面的在社交,但宋时书已经明白关格的意思——他懂了。

    刚刚Kean先生分享的东西有限,知道的也有限,但是从这些有限的信息里,关格已经解开了谜题。

    宋时书心跳瞬间加速:“在请教Kean先生一些事——”

    “小孩子总是问题多,有很多好奇,”Kean先生并不反感这样的交流,相反,还有些意犹未尽,奈何身体扛不住,站久了就会累,“我家里有很大一个私人收藏馆,你想不想看看?”

    他冲宋时书眨了下左眼,有些不符合年龄的调皮。

    宋时书欣然应邀:“等展会结束?”

    “展会结束,立刻给我打电话。”

    Kean先生给了自己的联系方式,就没多留,和关格礼貌打招呼道别后,背着手离开了。

    宋时书感觉这个背影非常亲切,爷爷年纪大了,就总喜欢背着手。

    “你自己在这里,可以吗?”关格捏着宋时书的手,有些难耐,却不得不克制,“我们得抢时间了。”

    宋时书懂,他们现在得到了想要的信息,不知道肖知年那边怎么样,关格虽没细说,但很明显,他的想法需要验证,也需要时间操作。

    他相信关格,这里不方便细问细聊,他也不问了,推了关格一下,收回自己的手:“你去吧。”

    关格将人抱到怀里,唇角轻轻贴了贴宋时书额头:“自己一切小心,就按照计划里的来,有任何事,都可以立刻叫我回来,记住了吗?”

    宋时书耳根有些红,再次把人推了推:“嗯。”

    关格并没有停留很久,留恋的抚了抚宋时书的发后,快速转身离开了。

    没过多久,楼蒙收到了一条短信,冲宋时书比了个手势,也离开了。

    宋时书一眼就能看出来,是被关格叫走的。

    好在上午的忙碌已经结束,有刚刚的展会表现,和Kean先生的欣赏,接下来的过程除了忙碌,没有任何不顺利的地方,也没有任何人再来挑衅找茬,展会现场也不是只宋时书一个人在,秦老爷子,和田玉的老师父们,整个团队都在。

    展会的收获并不只宋时书一个人,大家收获都不少,都非常积极,有问题就解答,有麻烦就处理,一些和人交流的事上,老爷子们更加有心得,反而能给宋时书更多照顾。

    宋时书后来的忙碌工作中,又接到了一位重点人物,Romero先生,作为出席展会的设计师,他本人也很忙,能自由逛展会的时间不多,所以虽然看过宋时书的‘风雪夜归人’,并没有时间好好欣赏,又听到今天这么多人夸奖,实在按耐不住, 抽空过来看了一趟,一看之下,果然惊为天人,对宋时书赞赏有加,还怪老朋友Kean先生竟然自己过来看,都没有叫他。

    Romero先生看到哥特教堂尤为新奇,这对老爷子来讲,是一种别开生面的冲击,完全不同的材质,完全不同的表达,却精准建造了一座教堂:“怎么想起雕刻教堂的?”

    宋时书实话实说,聊自己的理念和想法来源:“其实也是东西方文化差异,我虽然读了很多西方历史文化,但并不能全部理解,贸然表达,担心出现偏差,反而建筑物可以有自己的偏好审美,又不承载过于定向浓烈的情感……”

    “做的不错。”

    Romero先生对这个哥特教堂赞赏有加,非常喜欢,给了些自己的建议和想法,又说:“不过我最喜欢的,是你的本土雕刻风格,看到‘风雪夜归人’后,我在网上搜索,找到了你的综艺节目,好像也有关于古诗的表达,说家人团圆的?”

    宋时书一听就知道他看到的是哪个作品:“‘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也是宋朝苏轼的词,和我今天这边这件作品的诗词选用作者一样……”

    他带Romero先生去欣赏那一套手镯圆牌小船。

    Romero先生连连惊喜,笑眯了眼的样子透着说不出的开心和愉悦。

    宋时书今天的工作内容,随着现场的直播照片记录,传到了网络上,国内国外都为之震惊。

    ——啊啊啊啊小罐!!小罐给我冲!让他们看看我们漂亮大气,源远流长的东方美!

    ——呜呜呜有小罐真是我们的福气!

    ——虽然有Kean先生和Romero大师的双双称赞, 我们小罐超有面,但是对不起,我很想让这两位老先生稍微让开一点,我想要看看作品啊啊啊!

    国内社交平台上都在发疯,国外也不遑多让,有了两位风向标大师的站台,业界不但不敢再挑战发声,反而引起另一个方向的思索,这两位对市场风格的影响可不小,他们都很喜欢东方美的雕刻件,那么接下来的流行方向,设计元素,是不是得往这个方向努力?

    脑子转的更快的,已经开始寻找自己身边的人脉力量,看能不能有一些合作的机会……

    消息转个弯再转回,国内不可能让国外媒体专美于前,别人都已经夸奖报道了,自己怎么可能落后?文化自豪感,民族光耀感,对美的认识和传承,各种软文铺开到大量平台,连财经版块都默默出现了新的消息,说的是G集团旗下品牌‘翠茵’,就因为这股风刮起,瞬间谈成了数个大项目,包括和全球顶级奢侈品牌Iveta合作,疯狂赚钱吸金,原本差点被砍掉的亏钱品牌,竟然成了业界新标杆!

    文化的丰巢和流动,蓬勃的海外市场,与以往不同的国内市场……未来,将有无限可能。

    一整个展会期间,宋时书很累,但也很享受,收获非常多,不仅仅是翡翠,还有其他玉石文玩类。

    唯独肖家父子这里特别安静,像是被整个世界遗忘了。

    “不要着急。”

    肖知年眯了眼, 滑过手机里最新接到的消息:“我已经有眉目了。”

    他到国外也不是白来的,早就在这里有经营,现在更是大笔钱撒下去,别人能打听到他在做什么,他也可以利用这些人,知道对手在做什么。

    关格和宋时书都说了什么,聊了什么,他并不是都能听到,但这两个人都做了什么,根本没办法避开所有人。

    安嘉茂盯着父亲:“你是不是有想法了?”

    他一刻也等不了了!这些人这么欺负他,他等不下去了!

    ……

    宋时书忙碌的这几天,精神高度亢奋,身体却非常疲惫,每天回到酒店,吃完晚饭就扛不住,总是睡得很早,关格总是很晚回来,会亲亲他的眼睛,和他说几句话,他却完全没办法听懂,给出清醒的反应。

    大约好像是……关格借着那首诗,找到了一个地点?还是坐标?计划怎么做来着?

    宋时书梦做的乱七八糟,醒来记忆更是乱七八糟,根本不知道关格都说了什么,不过有一点很明确,关格自己可以搞定这些事,他可以不参与。

    他就干脆摆烂了,只忙展会的事。

    也忙不了几天了,展会马上就要结束,后续作品要进拍卖行……

    一样一样安排,一样一样考虑,终于,到了闭馆这一天,所有待拍卖的作品进入安保保险渠道,顺利离开展会,去往拍卖行后,宋时书终于能松下一口气。

    现场的其它收尾工作有人在,他只需要自己全须全尾回酒店,昏天黑地睡一觉,等着关格回来,清醒的聊一聊就行。

    他知道今天展会结束,可能会很乱,一直都非常注意安全,展品的安全,自身的安全,谁成想都撑到这最后一刻了,竟然还有意外……

    他只是在离开展会前,去了一趟洗手间而已。

    洗手间很安静,听上去不像有任何人在,可他解决完问题,裤子刚刚扣上,就闻到了一阵刺鼻的味道,下一刻,失去了意识。

    作者有话要说

    第 78 章 我知道你害怕

    强行昏睡过去的感觉并不好,意识回归时,宋时书脑仁胀痛,十分恶心,想吐。

    看到不算陌生的脸,更想吐了。

    “醒了?”安嘉茂收起手机,走到他面前,伸手掐住他的下巴,“啧,真可怜。”

    “呕——”

    宋时书吐在了他手上。

    安嘉茂瞬间变了脸色,疯狂甩手,嘴里骂着脏话,冲去洗手间洗手,哪里还有刚才慢条斯理高高在上装优雅的绅士样子?

    宋时书闭了闭眼睛,晃了晃头,尽量打起精神。

    安嘉茂回来的非常快:“你竟然敢吐我手上——”

    宋时书笑了,笑的可乖可温柔可有风度:“抱歉,可你看我现在,也没办法不是?”

    他被绑在一张椅子上,脚踝肩腰手腕都有绳子固定,又被药物残留影响,站不起来也跑不出去,谁叫安嘉茂接了那么一下呢?

    刚刚好就那么巧,他忙了一上午,还没来得及吃饭,吐出来的也只有那一点酸水,正好被安嘉茂接完,没脏到自己的一点衣服。

    “也是这里有点晃……”他看向窗外,“船上?”

    安嘉茂阴着脸看他,没说话。

    宋时书也有点累,别人不想交流,他也没想表演大聪明,正好养精蓄锐。

    空气沉默了很久。

    安嘉茂眯了眼:“不用装不害怕,装不了,我知道你害怕。”

    宋时书没说话。

    安嘉茂:“你的手在抖。”

    宋时书:……

    你不知道我在努力控制不吐吗?

    他抬头, 看向安嘉茂:“你想做什么?该不会想杀了我吧?”

    安嘉茂似乎终于找回了刚才的优越状态,掌控他人性命这件事,让他很愉悦:“为什么不?”

    “你不敢。”

    宋时书:“你虽然卑鄙,无耻,虚荣,下作,胆子却没那么大,你没干过杀人的事,这里还是国外,你不熟悉的领域,犯不着把自己赔上——你要真敢动手,我现在应该在海里喂鱼,而不是被绑在这里,好好的跟你说话,哪里都没有受伤。”

    安嘉茂眯了眼。

    宋时书声音很慢:“让我想想,你绑我到这里,大概只有一个目的——骗关格?你觉得你这么做,他会对你有好感?”

    “你果然知道。”

    安嘉茂再次捏住宋时书的下巴,抬高,仔细看了一下这张干净纯情,像一个懵懂少年的脸:“装的那么天真无邪,还不是把人看的那么死?可惜爱情这种东西,不是你看的牢,不是你能防住别人,就能稳固的,你以为你跟他在一起一天,一个月,就可以跟他走到永远了?”

    宋时书其实一点都不想知道安嘉茂的心思,一点点都不想。

    他和关格你情我愿情投意合,为什么要发现这么恶心的眼神?

    优秀的人总是会被欣赏,会被注视,他非常理解,他也欣赏关格的优秀,关格在人前的魅力展现,同样也是吸引到他的点,可是欣赏的目光和觊觎的目光是不一样的,尤其在关格本人表现出不喜欢,看都不看一眼时,这种带着贪念的觊觎目光就是一种冒犯。

    每每看到安嘉茂看关格的眼神,宋时书都感觉不适,虽然大家见面的机会并不多。

    ——要是能察觉不到就好了,反而不会这么恶心。

    他不想和安嘉茂聊感情方向,这个人不配,他偏头四下看:“今天下午的风好像很温柔,浪不大,或者这个港口位置比较优越,很避风?这里不是你我熟悉的国内,把我绑到这里,你一个人恐怕做不到,是谁帮了你?Payson?”

    安嘉茂眼瞳微动。

    宋时书好整以暇看着他:“你跟他谈了什么条件,他凭什么帮你?我猜肯定不是因为喜欢你?”

    安嘉茂眼神变得危险。

    宋时书并没有害怕,反而笑容更大:“你跟他说了什么?把我给他?违法乱纪的事,你不敢做,他就什么都敢?你这么信他的能力和胆量?如果在你心里,他真的这么危险,你是基于什么胆量跟他合作的?”

    一句话,戳穿了安嘉茂假装看不到的美丽泡沫。

    这是一个悖论,如果真的确信Payson的能力,他其实不太敢这么做,厉害的人不会好骗,能被他哄骗住,照他想法做的人,也并没有那么厉害,Payson不是能依靠的人,是他布了个巧思,抛出了诱饵,好让这个人能被他利用一下。

    但是也没关系,只要宋时书绑到了就好,他的目的在这里。

    “我猜Payson不太想和关格作对,你怎么说服他的,关格不会知道?还是关格不会在意?”宋时书微微侧头, 看着安嘉茂细微表情的变化,“哦,后面一种,你说关格不会在意我……Payson知不知道你在骗他?知不知道最后一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啪啪啪——”

    安嘉茂举起双手,夸张的鼓掌:“真不错啊宋时书,到现在还敢强撑面子吹牛,要不是我知道真相,没准还真能被你这虚假的自信骗到。”

    宋时书不理解他的状态改变:“嗯?”

    安嘉茂双手插在兜里,微微俯身,居高临下看着他:“你和关格的婚姻,是假的,不是吗?”

    宋时书眉尾微抬。

    安嘉茂:“虽然没有刻意瞒着别人,圈子里想知道的人就会知道,可你们没有婚宴,没有婚礼,据我所知他好像也没有求婚,你心里应该很明白为什么——他并不是喜欢你,才和你结婚的,对吗?”

    “媒体不敢乱写G集团总裁的私事,关格对此讳莫如深,外人只能猜测,很多人说他爱你成狂,为你成痴,你自己大概也是这么想的,天天自我感动?可你知不知道,他是骗你的?你知不知道他为了什么和你结婚?那一批价值巨大的翡翠原石,他是不是找到了?”

    “这才是他靠近你的目的!你以为你们的婚姻真能成真?拿到东西的那一刻,就是他彻底放弃你的时候!他能利用你找到巨额财富,我用你换一点点,为什么不可以?”

    宋时书反应有点慢:“你说什么?”

    像是十分意外,没有听清对方的话,想要控制住震惊,又有点控制不住。

    安嘉茂更满意了:“没想到会被别人知道?还是到现在为止,你仍然相信这个欺骗你,利用你的男人?”

    “晚了,宋时书——”

    安嘉茂慢条斯理:“你要不要好好想想,自己前方还有没有路,该要怎么走。”

    ……

    另一边,保镖在展馆等不到宋时书出来,感觉不对劲,到处找不到人后,立刻打了电话,关格和楼蒙没多久知道,宋时书失踪了。

    楼蒙当下就跳了起来:“你怎么回事,派了那么多人,还把人给弄丢了!”

    关格面色微沉,明显心情也不好:“他不会丢。”

    “不行我得去救小罐——”

    楼蒙立刻就往外冲,还没冲出去,就被一只胳膊拦腰抱住,甚至把他半举到空中,才阻止他的‘起飞’:“冷静点。”

    胳膊肤色微深,肌肉分明,强烈荷尔蒙爆发的力量感,正是那天在展馆赶走闹事花臂壮汉的墨镜男,崔勃。

    “冷静个屁!和着被绑架的不是你兄弟!”

    楼蒙是真着急,挣扎的很用力,眼圈都红了,手上胡乱拍着,‘啪’一声,打到崔勃脸上,清脆用力,非常真正意义上的打脸。

    被这么打了,气质一看就很危险,一点都不像好人的崔勃却没有生气,好像也感觉不到疼痛,没觉得丢不丢脸,都没有按住楼蒙的手,像是对方再继续这么打也没关系——

    “我带他走。”

    他只是更加用力的扣住了楼蒙的腰,把整个人按在自己怀里,毫不费力的模样,跟拎着一只小鸡崽差不多,一边大步往外,一边催促关格:“你快点。”

    楼蒙气的不行,按住崔勃肩膀,努力把自己往外拔,可惜对方力气太大,怎么都拔不出来:“你放开我——放开!你个傻逼放开我,我咬死你你信吗!关格——姓关的,你赶紧去捞小罐,小罐在你手里丢的,他要是少根头发丝,我就头顶炸.药炸了你的G集团!”

    二人背影消失,关格闭了闭眼睛,再睁开,里面满是暗色,像巨浪来临前的大海。

    他一连气打了好几个电话,等待一段时间后,打电话给安嘉茂:“见一面。”

    安嘉茂终于接到关格电话,却不大敢寒暄,对方声音太危险,像潜伏在草丛里的雄狮,他不大敢挑衅,但这个电话的时机好像不大对……

    他没立刻回答,而是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肖知年。

    肖知年就在他身边,在他接电话时就看到了对方的名字,也听到了对方的声音,想了想,对儿子点了点头。

    安嘉茂就回:“好啊,那在——”

    “汉特梅码头,八色鸟餐厅,”关格说了个地址,“在这里见面。”

    安嘉茂顿住。

    这个地址……怎么就在隔壁?这里就是汉特梅码头,上岸就是八色鸟餐厅,从这里甚至能清楚看到八色鸟餐厅的招牌,点的这么精准,难道被发现了!

    他有点慌,再次看向肖知年,用嘴形问,要不要换一下?

    因为他停顿的时间有点长,关格那边又说话了:“怎么,这地方不行,要换?”

    安嘉茂当然想换,这个地点太敏感了,可如果现在说出要换,反而更……也许关格是随便点的地址呢?人家本来没怀疑这里,只是随便提了一个见面地点,你非要换,人家难道不起疑心?

    关格可不是蠢人。

    如果他真的神通广大,现在就获知了他们的准确地点,那他们再怎么提出换地点,都没有用,如果他不知道,只是随口提个地方见面,他们却表现的像如惊弓之鸟,警惕过度,反而会被抓住蛛丝马迹。

    肖知年摇了摇头。

    安嘉茂也是这个想法,故意放松了说话语气:“好啊,就这里,三个小时后见面。”

    “我两小时后到。”

    关格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安嘉茂:……

    他本来想抻一抻时间,好让对方情绪紧绷,怎么好像被牵着鼻子走了?

    “去吧,好好谈谈。”

    肖知年端着咖啡杯:“就算关格什么都知道了,也没关系,我们并不想威胁他,绑的也不是他心尖尖上放的人,我们没想过拿宋时书换他手里所有东西……当年那批料子,见者有份,总不能他一个人独吞吧?”

    小勺子在咖啡杯里慢慢搅动,像是在揣摩别人的心思,也顺便给自己理清思路。

    肖知年声音很低,像是在给儿子解释,又像是自言自语:“他会想要名声的……企业想要做大做强,有些舆论可以公关操作,有些底线不能破,他知道怎么样对自己更好……那么多翡翠原石,他一个外行也搞不了不是?他是可以立刻开始找人合作,但这个时节,时间就是钱,怎么可以浪费?他总是要与人合作的……我们足够专业,可以给出最有利他的分成利润,还可以保护他的秘密……”

    安嘉茂:“嗯,我知道。”

    “你最好真的知道。”

    肖知年看向儿子,目光很深:“谈合作,是为了钱,为了利益,不要扯上情感,反倒惹的人厌烦。”

    安嘉茂知道父亲在提醒什么,他都懂,有些事没必要追得太紧,只要今天的事谈成,他以后就有大把的机会,没必要着急……

    可两个小时后,在八色鸟餐厅看到关格的瞬间,他的心脏就忍不住狂跳。

    宽肩,长腿,劲腰,过于优越的身材,让西装穿在对方身上,具有别人没有的气质,关格的优雅似乎与生俱来,明明是源于西方文化的西装,穿在他身上,却比任何人都像绅士,像从华丽的古堡中走出的王子,强大尊贵,拥有无尽的威慑力和荷尔蒙。

    大家坐下来,分明是要开始进行谈判的,安嘉茂却还是问了不应该问的问题:“你有没有,真正喜欢过谁?”

    “有。”

    关格本可以不理会,却非常坦然笃定的回答了这个问题:“宋时书。”

    安嘉茂感觉自己的心脏被刺了一下,可能也是因为这阵疼痛,让他恢复了些理智,还能冷笑出声:“这时候,就不必再骗我了吧?你和宋时书,分明是假结婚,你图的并不是他这个人。”

    关格视线不着痕迹滑过餐厅四周,双腿优雅交叠:“随便你怎么想。”

    安嘉茂始终不甘心:“为什么不喜欢我?”

    关格抬眉,眼底似有怜悯:“非要说?”

    安嘉茂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被勾起了不甘:“我想知道。”

    “你太虚了。”

    “嗯?”

    “心虚,虚荣,虚有其表,虚情假意,最想要的也不过是虚名,”关格眼神淡漠,“想要站到最高处,你可以努力,你有比别人高出很多的基本盘,可以尝试成功,可你不,你懒,你害怕失败,一点挫折都不想经受,你渴望想象中的成功,最先想到的是走捷径,而捷径,是最轻易看到利益,也是最不结实的那条路,一两次幸运,不代表永远能幸运,你学会了走捷径,就再也看不到真正可以努力的那条路,也看不到捷径背后的风险——它崩塌时,就是你毁灭时。”

    安嘉茂隐隐有点明白,这是在说他抄袭的事吗?

    他把那个尚可以有点期待的自己……给丢了。

    关格目光犀利:“你享受的不是攻克难题,付出辛苦,终于得到收获的喜悦,你想要的始终是别人的吹捧,别人都夸你,喜欢你,你一边享受着这种虚荣感,一边对收获到的夸奖感到心虚,觉得自己不配,又贪婪的想要更多这种感觉……你说你喜欢我,其实也不是喜欢我本人,而是喜欢站在我身边,给你带来的利益和虚荣——你问我喜欢什么人,前提是,对方是一个人。”

    “真实的,踏实的,有血有肉的人,而不是被当做工具操纵,自己也心甘情愿做工具的木头娃娃。”

    被这么骂,谁都淡定不了,安嘉茂:“我不是!我爸爸也没有操纵我!”

    关格眼神更怜悯了:“看来你一直都知道,谁是主人。”

    安嘉茂脸色微白。

    他不想再聊这个,闭了闭眼睛,深呼吸一口,语气非常淡:“我们今天要聊的不是这个,不如说说那批翡翠料子,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和宋时书结婚时?他自己应该不知道这件事?我试过他。”

    关格慢条斯理:“我和我爱人的事,不需要跟任何外人解释。”

    安嘉茂听不了任何秀恩爱的话,拍了桌子:“这些东西应该有我安家一份!”

    关格:“是吗?安家?还是你姓肖?”

    安嘉茂不想被牵着鼻子走,不再想聊前因,只想聊现在:“关格,我知道你要脸,G集团未来发展无限,有些事说出去,对你和企业都不太好,找到的那些东西,你可以拿出来一部分做封口费,咱们银货两讫,也可以跟我们谈合作,东西我们不要,只要你以后在这方面只和我们合作,利益分成你占大头——合作就是同伴,一切都好商量。”

    关格也不想和他聊现在,眼神越过他,看向他背后不远处的屏风:“肖知年在这里吧?他为什么不自己跟我谈?”

    安嘉茂一怔。

    关格唇角掀起讥讽:“是因为知道,一定会失败?是他告诉你,我很在乎名声?那他有没有跟你讲过,我小时候是以什么出的名?”

    “乖戾,叛逆,不孝,心黑手狠……”

    一个词一个词,掀掉了绅士的假面,关格目光危险的看向安嘉茂:“你说,我为什么不能独吞利益?我怕什么?”

    安嘉茂被他盯的头皮发麻:“你刚刚还说你真心喜欢宋时书,你爱他,难道就不担心他——”

    关格:“你不是不信?”

    安嘉茂深吸口气:“所以你就是早准备好了,哄骗他,想要抢他的东西,是不是?”

    关格指尖点着桌面,似乎有些不耐烦:“你说呢?”

    “是啊,你说呢?”

    随着安嘉茂阴阳怪气的话,身后屏风拉开,露出后面的人,果然是肖知年。

    在他旁边,坐着一个眼眶微红,满脸震惊的人,正是宋时书。

    作者有话要说

    第 79 章 再次求婚

    宋时书仍然被绑在椅子上,嘴被封着,说不了话,他直直看向关格,长睫微湿,眼圈略红,看起来委屈极了,可怜的很。

    肖知年替他解了绳子,撕开了他嘴上封着的胶布,眼神慈爱的看着他:“现在,你还愿意相信他吗?”

    这个他指的是谁,再明显不过。

    “我和你爷爷当年曾一起学艺,关系不错,你可能听姓秦的老东西说过一些不好听的话,他那脾气,你随便去问问圈子里的人,谁会说他句好?”

    肖知年叹了口气,拍了拍宋时书的肩:“也是我和你爷爷当年的确有点误会,才让别人有了可乘之机,胡乱编排,你年纪小,又不知道当年真实情况,会被引导,我不怪你。我和你爷爷都是好强的人,少年意气,难免争锋,可相处久了就会知道,其实对方还不错,虽然偶尔会斗斗嘴,内心是惺惺相惜的,只是很遗憾大家走上了不同的路,又阴错阳差失了联系,当年情谊没有办法再拾起,我其实一直很珍惜这段缘分……”

    “你好好想想,别人跟你说的那么笃定,为什么手里没有你爷爷的东西,反而是在他口里和你爷爷关系不太好的我,珍藏着当年这份情谊,收留着当年的物件?”

    宋时书抬眼看他,眼神懵懂,整个人很沉默,看起来像是不知所措,分不清谁是谁非。

    肖知年拿出一个雕刻件,放在掌心,给宋时书看:“年深日久,你爷爷当年的雕刻表达和几十年后相差很多,我不确定你能不能认出来。”

    宋时书视线立刻被吸引,一眨不眨的看着那个雕刻件,眼圈更红。

    “以前我不知道他音信,现在知道了,就不可能放着你不管,你是他孙子,就是我孙子,我会替他照顾你,这个男人——”

    肖知年指向关格:“不可信,仗着丰富的阅历,谈判场上练出来的城府,哄诱你,欺骗你,刚刚他自己都承认了,你也听到了,以后别信了,知道吗?”

    宋时书整个人沉浸在眼前的雕刻件里,似乎什么都没听见,下意识伸手,想要拿起它。

    肖知年却手一抬,放到了背后。

    “不是不给你,是现在时机特殊,你得快点回神,好好想想眼下境况。”

    肖知年语重心长:“你爷爷的东西,在不知道你之前,我只能妥善保管,聊以慰藉,现在知道你了,肯定会给你,前段时间没拿出来,是担心你被关格骗的太狠,不能作出正确的决定——我都是为了你好。”

    “造成今天这个局面,我很遗憾,没能帮你和你爷爷守住那批料子,今天站在你身边,所有坚持,也不过是想帮你把你爷爷的东西拿回来,关格手握G集团,有多狠辣,外行人不清楚,他不会把吃到嘴里的放出来,但是你放心,今天和关格谈到的所有收益,只要有,我一分不要,全部给你。”

    肖知年深深叹气,像极了一个为小辈操心,事无巨细的长者:“只要你不再被这个男人欺骗,我能放心,你爷爷在天上也会安心……小书,你应该知道相信谁的,对吗?”

    宋时书握成拳的时候有些颤抖,像是在努力克制着什么。

    关格也并没有开口表达自己的安慰, 只是深深看着他。

    这样子,像是理亏,默认了现在形势。

    肖知年非常满意,给了儿子一个眼神。

    安嘉茂走过来,从善如流的给宋时书道了个歉:“对不起,我知道这回请你过来的行动欠佳,不该那么粗暴,可我实在是害怕你反抗,你被关格洗脑了,被他骗的太深,如果不让你亲眼看到这个骗局,你还会越陷越深,在他引导下对我们的敌意更大。”

    “你如果说我对你不好,我认,我是老来子,生活条件太优渥,不太懂得共情和体谅别人,太骄傲,我爸和你爷爷的感情,愿意对你付出的照顾,我也并不太理解,可是这个男人——”

    他沉下脸,指向关格:“他对你做的恶更多!你转转脑子,好好想一想,他不仅骗你的感情,骗你的人,还抢了你爷爷的东西!那可是你爷爷花钱买下,你爷爷不在了,就该留给你,这个男人凭什么敢抢!他还要全吞!”

    宋时书闭了闭眼睛,走向关格:“我爷爷的东西,你找到了,是不是?”

    关格轻轻点头:“找到了。”

    宋时书声音有点低:“在哪里?”

    “一个小岛。”

    关格看着宋时书,声音微哑:“黎明女神的曙光,小星星沉寂之时,最珍贵的珍珠光芒……那句拼凑起来的拉丁语,源头的那首诗,暗含着一个坐标,找到后,是座无人小岛。”

    “我把它买下来了,写的你的名字,照片传回来很美,有一大片不知名的花海,早上时有海鸟打旋轻鸣,夕阳时会起很温柔的海风,你应该会很喜欢——你愿意和我一起过去看看吗?”

    他拉住宋时书的手,放在唇边轻吻了下,慢慢矮身,单膝下跪,同时掏出一个绒布小盒子,打开,是一枚戒指:“我想每天都和你在一起,看遍人生不同的风景,我想……在你枕边要个位置。”

    就在他拿着戒指半跪下来,说话的同时,窗外突然炸开了烟花,无数声汽笛鸣响,伴着不知名的乐器声,随着海浪拍打,有一座豪华游艇由远及近,近到只要一看向窗外,就能看到它。

    游艇长一百多米,三层,看风格就知道是私人所有,一眼看上去就很贵,大部分烟花是从上面放出来的,二楼甲板铺满了整整一层红玫瑰,粉红色的漂亮气球拼出七个大字——宝贝,我们结婚吧!

    时近黄昏,晚霞铺满西边天空,焰火不像黑夜里那么扎眼,却足够明亮闪耀,足够热闹,和晚霞色彩相应成趣,反而更活泼可爱,随着豪华游艇的靠近,各种声音鸣响,有点乱,却奇异的,给人一种难以言说的感受,像是听一场交响乐,不是盛名乐团高质量演奏,而是天地间自由交织的声音。

    这竟然是一场求婚!

    关格在对宋时书求婚!

    安嘉茂震惊的都有点傻了,久久反应不过来,不管怎么想,也想不到现在这种可能性——

    “你在我绑架宋时书的时候,过来跟他求婚?”

    什么玩意儿!有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而且这两个人的气氛怎么那么奇怪, 宋时书不是明白自己被骗了吗,关格刚刚不是已经被他套出真话了吗,为什么宋时书好像还是那么相信他?

    到底谁被耍了?这怕不是个顺水推舟的局吧!

    安嘉茂没时间思考,所有行为基于条件反射,直接就对雇的人下了指令,让他们制住宋时书。

    关格却比所有人反应都快,把戒指套到宋时书手指上,把人一架一抱,迅速后退几步,放到了后面的收银柜台上,一边快速脱下西装外套,塞到宋时书怀里抱里,一边亲了下他的鼻尖:“宝贝,等我五分钟,嗯?”

    宋时书还没反应过来,抱着他的人已经冲出去了,开始和人……打架?

    肢体碰撞的声音,肌肉膨胀的力量感……

    宋时书傻眼,关格……这么能干的吗!

    窗外,码头不远处。

    海面上动静瞒不了人,Payson既然是安嘉茂的帮凶,前后斟酌好处,干了,当然是希望有收获,但他也不想被人当枪使,不可能冲在前面,就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悄悄缩藏在最后面……万一呢?万一安嘉茂成功了,他不就能顺便捡点东西了吗?

    结果他看到了什么!关格在求婚!

    这种时候,这么大张旗鼓的求婚,不可能是别出心裁,当下准备的,必然之前就有安排,那么今天这个局……

    Payson眼底一转,立刻往后撤:“走!都走!今天咱们没来过这里,也不知道发生过什么!”

    可惜,后路被抄了。

    “嘿,傻逼,鬼鬼祟祟玩什么呢?”

    崔勃吹了声流氓式的口哨,过来就和Payson的人干架,几乎是一个碾压局,一堆外国保镖全被他干趴下了。

    不得不说,很秀,很帅,很酷,很厉害,可惜,并没有人欣赏。

    楼蒙在一边急得跳脚:“你在这瞎打什么架!先救小罐啊!”

    崔勃:……

    “这点货色哪够瞧的,论格斗,关格赢我比我赢他多。”

    “啊?”楼蒙有点懵,“他天天一副装逼绅士样,竟然也会打架?还比你厉害?”

    崔勃:……

    说错话了,有点失策。

    “别人的老婆,别人自己会心疼,”他捞住马上要起飞发射的楼蒙腰身,“我带你去打架,嗯?”

    “我为什么要去打架啊!信不信我打死你!放开我!我要去找小罐!”

    被他担心的宋时书一点事没有,整个餐厅都被破坏的不成样子,就他好端端坐在柜台上,鹤立鸡群,傲视群雄,像个矜贵的小少爷,乖乖的抱着绅士的西装,而眼前的绅士关格,不但真的会打架,还挺擅长。

    宋时书看的眼睛都直了。

    这个男人……这么厉害的吗!

    拳头和拳头碰撞的声音太可怕,男人在打架时迸发的荷尔蒙也非常危险,可因为过于碾压的场面,他非但没有太担心,反而有点害羞……

    他想起最初对关格的印象,尤其对方脱下西装,在小房子里穿上面料柔软垂坠,反而更显身材的家居服后,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非常危险,好像西装是绅士穿在身上的保护色,绅士为自己定制的克制装备,一旦脱下,就像猛兽放出了笼子。

    这个男人超强,连打架,都穿着白色衬衣,系着领带,穿着西裤……

    不能多看,再看脸真的会红。

    宋时书紧紧抱着关格的外套,控制着嘴角,不要扬起太高。

    “不可能——你们——怎么可能会这样!”

    安嘉茂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因为我本来就知道啊,”宋时书声音很轻,“契约结婚是我愿意的,作为履约方,我比谁都清楚这件事的来由。”

    安嘉茂吼:“可他说爱你,你信了啊!”

    宋时书:“因为这也是真的啊。”

    安嘉茂感觉这人没救了:“你刚刚才说你们结婚是假的!”

    宋时书眨眨眼,抬起手,让他看戒指:“这不是又求婚了?”

    安嘉茂:……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