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周林和乔九安都没说话，谨慎跟着小姑娘走进院门。
乔九安的目光在小姑娘扎歪了的辫子上停顿了几秒。
周林收回打量周围的目光，微微弯下腰，对着小姑娘温和笑道：“你好，初次见面。”
“或许，我们可以先来参观一下之后需要共同相处居住的地方？”
“如果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你可以直接告诉我们。”
小姑娘也挤出一个笑容：“好的。”
乔九安注意到这个名叫陆九竹的小姑娘虽然看似松了口气的样子，实则在周林开口之后脊背越发挺直，声音也紧绷了几分。
有意思。
除了曾经相处过的实验体们，乔九安还是第一次见到不吃雕哥温和面具这一套的人。
虽然小姑娘很努力想让自己自然镇定一些，但面对两个陌生的危险人物，她的手还是忍不住紧紧攥着裙边，唇色发白。
可即使这样，她说话也没有半点磕绊，即使眼神控制不住流露出警惕，面上却看不到害怕。
“这是七年前父亲从一个破产小贵族手里买到的，据说是他们的祖宅，买下来之后父亲和母亲就因为军部急招又回了研究所，没怎么打理过。”
这座别墅的确算不上小，宽敞的前院除却一大片花园，甚至还有一大片人工湖，只是因为疏于打理，花草树木都带着自由生长的叛逆，人工湖里的水显得有些浑浊，沉浮着各种随风落下的杂物。
小姑娘低着头，声音弱了些：“父亲和母亲出事后，管家还有其他人都陆续离开了，所以……”
乔九安抬手接了飘落下来的梧桐叶，随手折出一个鼓鼓囊囊的五角星，笑了下：“我觉得还挺有意思的，喏。”
他将那枚星星递给小姑娘。
小姑娘迟疑，眼神像极了被迫离开族群长辈庇佑的警惕小兽。
乔九安耐心维持着伸出手的动作，手心里躺着那枚小星星。
过了好一阵，小姑娘才伸出手，虽然脸上表情带着惊喜，眼睛里却是不信任的光。
就在小姑娘的手指碰触到乔九安手心的瞬间，乔九安手指一翻，原本摊开的手紧握成拳，手背朝上。
小姑娘顿时愣住，眼睛里闪过一丝无措。
下一秒，乔九安再度翻转拳头，手心朝上，手指打开时，一只毛茸茸的卷毛仓鼠坐在他手心，怀里抱着一只梧桐树叶折成的星星，给了小姑娘一个仓鼠比心，然后就要往下跳。
小姑娘的眼睛瞪圆了不少，下意识伸出两只手，正正好接住毛茸茸暖乎乎的一小团。
仓鼠D随手把树叶星星塞到身后垫着，心安理得地在小姑娘手心里一趴。
乔九安笑道：“你可以摸摸它。”
小姑娘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大拇指戳戳这团软乎乎毛茸茸的金黄色，然后拢起手指小心翼翼地从仓鼠脑袋轻轻顺着脊背摸下去。
见陆九竹紧绷的情绪放松了许多，乔九安朝着看过来的周林得意扬眉。
——看吧，没人能拒绝仓鼠D。
三人间的气氛因为陆九竹的放松变得逐渐融洽，绕到后院时停下来。
房子后面很难得的有几颗高大的杉树，挡住了后院那一片被留出来的平台。
平台看规模有些像是停机坪，但这样的大小，别说只是飞行器，停个双人位的飞船都绰绰有余。
仓鼠D趴在梧桐树叶星星上，耳朵在小姑娘的手指摸过时一抖一抖的。
“这里是停机坪，不过已经很久没有用过了，停机坪的下面是一些设施。”
陆九竹说到这停顿了一下，抿了抿唇，鼓起勇气抬眼再度正正对上两人的目光。
“对不起。”
“关于我之前说的报酬，我隐瞒了很重要的事情。”
小姑娘说到这里时，想起父母还在时的生活，眼眶终于泛起红。
“陆家其实没有什么资产了，只剩下这片地方和一座空房子。”
“虽然我不知道那些一直针对我们家的人真正目的是什么，但我知道，这个时候帮助陆家是一件没什么回报的麻烦事。”
“如果两位先生想要取消交易，我也接受的。”
“如果两位先生决定留下来，我不会探听两位先生的任何隐私和信息，但我希望并且恳求两位先生，能够保留陆家最后的底线。”
条理明确，吐字清晰，倔强看过来的时候，更像没准备好就要被迫面临流浪的猫崽子，眼睛里透着孤注一掷的勇气。
“——绝不背叛帝国。”
“除此之外，我可以配合两位先生任何事情。”
“只要能让我活下来，并且不再像现在这样弱到任人宰割。”
看似稚嫩的年纪，说出的话也好似带着轻易的许诺。
但是周林和乔九安见过太多人，太多双不一样的眼睛。
他们能看到的出来，面前的小姑娘是真的很清楚明白自己在说什么，许诺什么。
乔九安揣在兜里的手指微微摩挲。
虽然他没怎么接触过正常的小孩，但面前这个孩子看上去没有丝毫经过训练的力量感，甚至有些瘦弱。
但十岁出头的年纪，从前又只是一个骄养的小姑娘，面临这样的巨变还能有这样的头脑和勇气，已经很不简单了。
这样一个孩子，教导起来，体验感或许不会太差。
想到这里，乔九安和周林默契对视一眼，在彼此的眼睛里看到相同的笑意。
周林想了想，对忐忑等待结果的陆九竹开口，温声道：“或许，陆家现在缺少一个管家？”
“……是的……？”陆九竹愣了愣，然后飞快反应过来，重重点头，“对！”
乔九安看看周林，又看看陆九竹，抬手指了指自己：“那么问题来了，你们觉得，我适合什么职位？”
青年的外貌让乔九安看起来显得很年轻，而且浑身上下就连外翘的头发丝都写着桀骜，完全不像是会在哪里打工的样子。
陆九竹的目光在周林和乔九安之间逡巡游移，过了十几秒，拢着手心的仓鼠，后退了一步，然后用很不确定的语气，特别小小声开口：“管、管家夫人……？”
乔九安：“？”
陆九竹拢在手心的仓鼠D用力从小姑娘的手指缝里挤出脑袋，圆溜溜的眼睛里写满了不敢置信。
周林轻笑了下，眼角微弯。
陆九竹对上那双暗红色的眼睛，只觉得像是被锁定之后里里外外扫描了个透彻，就连脑袋里的想法都被翻了个底朝天，一股瘆得慌的凉意陡然从脊背窜起。
但她在周林的注视下，努力露出一抹笑容，然后，悄悄朝着乔九安的方向挪了挪脚步，靠了过去。
乔九安挑眉。
周林的眼睛里流露出赞许的意味：“聪明的小姑娘。”
显然，陆九竹会说出那些话，是因为小姑娘从一开始也在观察他们两个，或许没能看出更多的信息，却敏锐抓住了乔九安和周林之间不同寻常的关系。
对小姑娘而言，十分重要且有用的关系。
乔九安突然抬手按在陆九竹的脑袋顶上，用力揉了好几下，将小姑娘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勉强扎得体面的辫子揉散了不少。
“管家夫人就算了，我可不想晚上和他一间房子一张床，累都累死了。”
陆九竹顶着脑袋上的大手，努力抬眼看向乔九安，蓝眼睛和绿眼睛四目相对。
乔九安笑着眨眨眼：“小竹子，你觉得，我给你当个家庭教师怎么样？”
……
傍晚，躺在床上的乔九安打了个哈欠，仓鼠D看见窗外树枝阴影里看过来的金雕，三两下跑酷到窗户边，干脆利落地伸爪锁窗，主打一个防火防盗防雕哥。
面前悬浮的光屏里切换着不同的画面，乔九安一边计算要在什么地方加装监控和防护网，一边涂涂改改着另一张建筑改造设计图。
不说陆九竹的训练计划，就说他马上要进医疗舱的安排，他和雕哥也会在帝国停留好一阵子。
陆家的底子不错，还有个地下室，改造一下完全能变成一个相当实用的安全屋。
“嗯？”
眼神一瞥看到什么，乔九安微微坐起身体，控制着移动摄像头转回刚才的地方。
画面映出的是二楼和三楼的楼梯转角处，三角形的阴影里团着一团更深的阴影，阴影边缘露出一对鞋子尖尖。
……
“大晚上不睡觉？”
突然响起的声音吓得陆九竹整个人一抖，眼神惊恐的地看向前方突然出现的乔九安。
怎、怎么都没有脚步声的……
雇佣兵都是这样吗？
“睡不着？”
乔九安往楼梯上大咧咧一坐，长腿曲起，抬手撑着脸颊看向陆九竹。
抱着膝盖的手臂收紧了几分，小姑娘重新把脸埋进胳膊里，闷闷应声：“……嗯。”
乔九安抬手挠挠脸颊，对着面前情绪低落的小姑娘有些无从下手。
仓鼠已经用过一次，短时间内估计是没啥大用处了，要不然……
“咳，那什么，心情不好的，要不然……发泄一下？”
小姑娘从臂弯间悄悄露出眼睛，眼神疑惑。
乔九安轻咳了一声。
二十分钟后，乔九安拎着一把大锤子，带着小姑娘站在别墅一楼最靠里房间的墙壁前面站定。
乔九安掂了掂手里的锤头，这是刚才从工具间里临时找来的，有点轻，但也还行。
在陆九竹瞪圆眼睛的震惊注视下，乔九安双手握住锤柄，狠狠朝着墙壁就是一记大锤。
“轰——！”
陆九竹只觉得整个房子都因为乔九安的这一记大锤震了三震。
乔九安却完全不带怕的，抡着锤头对准墙面一锤又一锤，直到坚硬的墙面被硬生生敲出一个洞口。
陆九竹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刚才还盘旋在脑海中的迷茫失落、怀疑纠结全被这突如其来且莫名其妙，但足够力大的一记记重锤震得嗡嗡直响。
乔九安停下动作，非常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探头看了眼墙后空置已久的另一间房间：“打通之后这边就宽敞多了，刚好能给你当个训练室。”
“墙这种东西，挡在你面前了也没办法，直接撞很疼的，有工具不用是傻瓜。”
陆九竹是个极其聪明的孩子，她几乎立刻就听出了乔九安话里的意思，也明白乔九安发现了她之所以不安——
是的，她之所以会这样不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在怀疑自己的决定，担心这样的决定会是引狼入室。
小姑娘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手指死死捏着衣摆。
“想要变强？”乔九安单手撑着大锤的锤柄，笑问陆九竹。
小姑娘特别认真坚定地点头。
乔九安脸上的笑意更加明显，将手里的锤柄递过去：“变强的第一步，就是学会利用你能利用的一切，不要惧怕你的筹码，要学会去驾驭能让你变强的任何‘工具’。”
“要试试看么？”乔九安比了个大拇指，大力推荐，“大锤砸墙超爽的超解压的！”
陆九竹低头看看自己白嫩细腻的小短手，抬头看看面前被递过来的锤柄，咽了咽口水，心动又纠结：“我……可以吗？”
“试试呗，不成功就下次再说。”乔九安眨眨眼，“这有什么？”
前十几年一直被当做乖乖女娇养的小姑娘捏着自己的手指，用力握拳又放开，鼓起勇气接过了这杆双手紧握才能勉强包住的沉重锤柄。
然而意料之中又理所当然的，小姑娘用尽了所有的力气都没能让沉重的大锤移动哪怕那么一点点。
随着每一次的用力，小姑娘的脸颊越来越红，额角也冒出汗水，却倔强地不肯服输。
乔九安观察着陆九竹的情况，大概估算了一下小姑娘的体力极限和肌肉情况，正准备开口叫停，就听小姑娘忽然歇斯底里地大喊出声，砸在地上原本佁然不动的锤头竟然硬生生被还没有锤柄高的陆九竹抬了起来。
乔九安：“？！”
熟悉至极的精神力波动从陆九竹的身边激荡而起，凶悍地，横冲直撞着糊了唯一在场的乔九安一脸。
乔九安木着脸摆了摆手，用精神力抵消掉这股新生的精神力，眼神复杂地看向陆九竹。
“轰——！！”
原本连大锤都拖不动的瘦弱小姑娘双手紧攥锤柄，虽然因为咬紧牙关用力而显得表情有些狰狞，眼睛死死盯着面前破了一个大洞的墙壁，莫名有种狸花猫龇牙的凶悍。
咣当一声，锤头落地，陆九竹脚下一软，脱力般倒下。
乔九安眼疾手快拎着小姑娘的后颈把人捞住。
陆九竹扬起脑袋，表情兴奋，目光灼灼：“乔叔！你说的没错！大锤砸墙真的好爽！”
乔九安脑袋里转了无数个想法，最终只说出一句：“叫D叔，乔叔什么的听上去老老的，一点都不好听。”
“喔。”小姑娘很听话，搭配着一张洋娃娃似的脸蛋，显得格外乖巧，“D叔！”
看了眼面前的大锤和洞上加洞的墙壁，乔九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见一阵极其有节奏的敲门声。
新上任的管家打开门，目光掠过满屋的狼藉，墙壁的大洞和地上的锤头，表情平静，语气温和：“晚上好。”
乔九安一只手拎着脱力的陆九竹，一只手抬起来，试探性地挥了挥：“啊……嗯……晚上好……？”
虽然对周林还不太了解，但幼崽的敏感让陆九竹本能地一缩脖子，努力降低存在感。
“所以，有谁能告诉一位无辜的、已经入睡的管家，你们在……”
站在门口的男人低头看了眼光脑终端上的时间。
“凌晨三点二十分，都对这栋可怜的老宅子做了些什么吗？”
***
就这样，陆九竹在父母双亡后的第五个月，迎来了一位举手投足都带着绅士风范的管家，以及……
一位会带着她拎锤子砸墙，之后双双被罚面壁思过的家庭教师。
第32章
因为第一次精神力激发又过渡消耗，小姑娘没坚持多久就晕了过去，被送回自己的房间好好休息。
乔九安把刚才检测到的数据发给季苍，转头看向坐在对面不远处的周林：“她刚才精神力爆发的时候，我感觉到了一种很熟悉的威胁感，精神体至少归属猛兽类。”
猛兽类的精神体比起其他动物要更有攻击性，一般而言精神力数值也会相对更高，当初在研究中心时，觉醒兔子仓鼠这类精神体的实验体活下来的本就不多，后面更是除了乔九安，全军覆没在特殊精神力激发的实验项目里。
当时在精神力散去之后才敲门的周林，显然到达现场的时间要远早于出现的时间，他的手指在沙发扶手上轻点着，开口：“我的精神体感觉到了威胁。”
“真的假的？”乔九安反而乐了，伸手在桌子上一撑，重重撞进周林怀里，跨坐在肌肉结实的大腿上大咧咧地调侃，“不会吧不会吧，咱们的AKA金雕，将来不会被一个小姑娘按在地上打吧？”
周林抬手，手心拢在乔九安后腰，语气平静：“如果你不半夜带着她抡锤砸墙拆家的话，她或许在身体素质上会更强一点。”
众所周知，小孩子熬夜会长不高。
“我这叫来自家庭教师贴心细致的心理辅导，你懂什么！”乔九安不服气地嘟囔，扒拉开周林的手臂坐到他身边，过了几秒，用脚尖踹踹周林的小腿，“说真的，你不觉得，陆家这两个孩子有点不太正常么？”
幼年成功激发精神力，潜力保底是个猛兽精神体的陆九竹，再加上培育中心还没出生的那个，陆家的基因如果真的这么逆天，陆家夫妻怎么会只是军部两个没什么太大名气的研究员？
乔九安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索性点开光脑终端，一边试图偷偷黑进帝国主脑，一边道：“其实之前我就在想，培育中心的那个还不知道能不能出生，陆家夫妻怎么就会不顾小竹子，双双选择去当敢死队？”
“哪怕留下一个呢？”
陆家有很多陆九竹父母留下的痕迹，能看的出来，两人对陆九竹这个女儿是发自内心的疼爱，墙面上记录身高的刻度线，家人一起出门游玩的影像照片，客厅玄关的地方还有一个家人每天出门时会记录行程的互动板——
一切的一切都表明了，陆九竹的父母在此之前虽然研究工作也忙，但从来没有就这么丢下陆九竹，不管不顾去参加类似封闭式或是有去无回任务的前科。
但这一次，陆家夫妻不仅义无反顾的去了，还真就一去不回，永远留在了蓝星上。
乔九安在脑海中思索那种不正常的怪异感，下一秒，就听身边的男人开口：“就像是历史留名的英雄。”
“对！是这种感觉！”乔九安双手一拍，用力坐直身体，“所以说，陆家有什么，是陆家夫妻认为他们活着根本无法保护，死了却能用烈士或是英雄的身份来保护、或者说藏起来的？”
两人对视十几秒。
陆家还能有什么呢。
只剩下陆九竹，以及培育中心那个不知道有没有可能出生的胚胎。
“雇佣兵这种存在，哪怕在里世界再怎么声名鹊起，对里世界外的普通人而言，本该是一辈子都接触不到的信息。”
“所以陆九竹作为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子，是怎么准确联系到你，并且还开出了对当时的我们而言正正合适的价码？”
如果陆家夫妻还活着，甚至还就任帝国军部研究院，乔九安和周林不论如何都不会选择来帝国。
对他们来说，联邦的追杀虽说是麻烦了那么一点点，但也不至于麻烦到离开大本营来到全然陌生的帝国。
再加上之前悄无声息被引渡到帝国的研究所负责人……
就像是有什么人在故意引导两人前往帝国。
“说实话，虽然我一直觉得你在算计人这方面有种得天独厚的天赋，但……”乔九安看着房间另一端的仓鼠D，“有没有可能，这一次，你被人算计了？”
周林垂下眼帘，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也没有说话。
原本因为大晚上搞破坏而被罚面壁思过的仓鼠D一点一点转过身，贴着墙面蹭到窗户边上，仓鼠爪子扣着扒拉开窗户，深呼吸一口气，愣是从一条细窄缝隙里钻了出去。
乔九安全程憋着气。
“外面冷……”周林叹气。
乔九安立刻截住他的话：“我戴帽子了！毛线厚帽子，防风的那种！”
窗户外，一个红色的帽子尖尖从窗台边缘探出来，努力伸长仓鼠爪子，砰的一声，从外面关上了仓鼠越狱的那道窗户缝隙。
然后在窜出去没几步的时候，就把脑袋上的帽子摘了塞进精神力空间里。
仓鼠叛逆。
周林挑眉。
注意到周林表情变化的乔九安心里一咯噔。
下一瞬，还在窗台树枝间潇洒跑酷的仓鼠D身体一重一轻，整只鼠滋儿哇啦地被雕爪拢着飞上高空，朝着别墅天台金雕筑好的巢窝飞去。
乔九安足足沉默了一分钟。
仓鼠已经在金雕窝里了，那么下一步，乔九安会在哪里呢。
全宇宙最帅气的仓鼠雇佣兵在心里暗自问自己。
然后屁股往后挪了挪，眼角余光瞥向房门的方向。
“是这样的，每个家庭都会有一些孩子的教育问题，这个问题很严肃，所以我们最好是明天白天等到脑袋清醒的时候再来——什么玩意儿？！”
本来已经成功摸到门把手，甚至已经打开房门就差成功溜走的乔九安被门口悄无声息的一坨险些绊倒，在别墅新上任的管家房门口表演了一个侧空翻。
门口的一坨无辜抬头，一双熟悉又陌生的灰蓝色圆眼睛湿漉漉的，看着乔九安的眼神带着亲近和委屈。
乔九安默默蹲下来。
门口的一坨抬起头。
周林走到房门边，低头看着四目相对的两只。
“……嗷嗷。”
黑白花的一小坨发出弱弱的声音，努力挪动自己的身体靠近乔九安的手腕——离某周姓管家稍微远了那么，一点点。
乔九安抬手，手指在半空中顿了顿，落下去，十分真实地摸到了类似猫科动物幼崽身上的毛。
应该还是绒毛，软乎乎的，带着温度。
乔九安的手指掠过这只崽子的颈侧，心脏，然后抬头对周林道：“你猜怎么着？”
“别墅里出现了一只猫崽子。”
“能碰触的，活着的，有心跳有呼吸的，猫崽子。”
乔九安转回脑袋，以一种匪夷所思的眼神注视着瑟瑟发抖的黑白团子。
“而且，它刚才可能还叫了我一声D叔。”
黑白花的猫崽子闻言瞬间支棱起耷拉着的脑袋，原本的垂头丧气转化为被认出的高兴，一个劲地用力点脑袋：“嗷嗷嗷嗷！”
“哇哦。”
乔九安干巴巴地开口。
“她叫我D叔。”
第33章
一睁眼就发现自己成了一只巴掌大的猫崽子，历经千辛万苦从卧室出来，一路磕磕绊绊费劲上下楼梯，好不容易才来到两位大人面前的陆九竹听到乔九安的话，一个没忍住，嗷的一声哭了出来。
并且在乔九安伸手将她抱起来时，顿了两秒后转变成嚎啕大哭。
豆大的泪珠从灰蓝色的眼睛里不断涌出，张开的毛嘴巴能塞两只仓鼠D。
“嘶，乖，把嘴巴闭上。”乔九安用力撸了两下猫崽子的脑壳，“你D叔看不得这个。”
“嗷嘤！”
猫崽子哭归哭，但特别乖巧听话地合上了毛嘴巴，开始抽抽噎噎哼哼唧唧地哭。
乔九安只能抱着猫崽子走进房门重新坐下，手指搓搓猫崽子的毛耳朵，有点对这个厚厚软软又毛乎乎的手感略微着迷，低声问：“还记得是怎么醒来的么？做梦梦到很难过的事？”
猫崽子可怜巴巴地摇摇脑袋。
事实上，因为抡大锤砸墙太累，她根本就没做梦。
她已经很久没睡这么香甜了，下次还想砸。
因为猫崽子不能说人话，乔九安错失提前洞察小姑娘危险但并不那么严重的思维跑偏。
周林不知道从哪端来了一个敞口盘子放在茶几上：“是不是有点饿？先喝点牛奶垫垫肚子。”
猫崽子连忙点头，猫还在乔九安怀里，毛乎乎的脑袋已经朝着盘盘奶急切伸出去。
乔九安眉头一动，将猫崽子放在茶几上。
然后两个在枪林弹雨激光大炮里穿梭自如的雇佣兵，就这么头对着头垂眼看一只浑身炸着毛的猫崽子低头喝奶。
当过实验体的都知道，被人为手段干预激发出的实体化精神体，是不需要进食、也不需要排泄的。
打架的时候从彼此身上撕下来血肉嚼一嚼这种事，要么是精神体失控，要么纯属贱了吧唧的挑衅。
“我从来没有对除你之外的人生出这么强烈的，想要见面的愿望……”乔九安的绿眼睛里满是费解，“我是说，我真的很想见季苍。”
周林已经点开了光脑终端，发了紧急通讯给季苍。
过了将近二十多分钟，猫崽子因为不熟练的喝奶姿势喝了满头满脸满桌子之后，脸色憔悴一副猝死样的季苍才出现在通讯光屏上。
【我有看到D发来的精神力样本，但是我现在顾不上——】
乔九安默默将光屏转了个面，正对坐在茶几上笨拙生疏给自己舔毛的猫崽子。
季苍推了下眼镜。
【除非你们告诉我这是你们短短几个月生出的崽子，否则你们真的要给我一个这个时间段给我打紧急通讯的理由。】
“让仓鼠给雕生孩子？行行好，最没理智的研究员都不会干这么惨无人道的事，雕哥的蛋能撑爆我的肚子。”乔九安全然没有在小孩子面前开成人跑车的羞耻心，“但事实上，我觉得事情的炸裂程度也差不了多少。”
“这个，活的，毛茸茸的，热乎乎的，有心跳能呼吸，甚至还有吃奶需求的猫崽子——”
乔九安的手指戳了一下茶几上的猫崽子。
猫崽子哼哼唧唧着叫了一声，然后本能抬爪前扑，抱住了乔九安的手腕。
比起刚才在门口嗷嗷叫D叔时还有些人性化的眼神表情，这个时候的猫崽子表现的就像是一只真正的动物。
乔九安很理解这个。
当人类的意识身处精神体中时，总是会被精神体的一些动物本能所影响。
陆九竹还只是个小孩子，没那么强大的意志力，能坚持到找来他们房门前，已经相当厉害了。
季苍凉凉出声：【挺好的，仓鼠养猫，专业对口，至少饿不死】
原本看上去斯文正派的学院助教，现在看起来活像是被实验数据折磨到灵魂出窍的木乃伊，有种平静的疯感。
“——是一个十一岁孩子的精神体。”
乔九安把后半句话说完。
季苍沉默了。
他先是摘了眼镜，然后发呆了两秒，转身去盥洗室洗了把脸，回来重新戴好眼镜，礼貌开口——
【抱歉，你刚说……这是什么？】
乔九安抬起手腕，让季苍看清楚被稍稍拉长成一个小细条的猫崽子。
“她在一个小时二十分钟前，才刚刚激发了精神力。”乔九安说时间的时候还十分严谨的加上了季苍没接通讯的时间。
光屏里的季苍从旁边拿过来什么东西，翻看了好一阵，开口：【你们当时送来的数据很复杂，信息量也很大，我解析演算了很久】
【被剥离出的已经消散的精神体，从研究层面上，的确可以再生】
【但前提条件是，人类本身的精神海还存留有足够激发精神体的精神力】
【这些年来，研究中心一直在研究催化人类精神体的针剂或手段，前者其实已经初具成效，但因为存在一些弊端，还在进行一些完善性研究，这就是为什么我们离开后的那五年，研究中心挑选实验体变得没那么在意精神力数值强弱，只在乎成功率】
【这种针剂在一个人类身上只能作用一次，如果失败，精神力会因为药剂影响逐渐消失，之后就再也没有任何可能激发精神体】
这显然并不符合联邦想要军部将士全面进行精神力武装的目的。
【当然，研究中心也换过另一个研究方向】
【能量石催化】
【研究数据上的东西就不说了，概括下来就是让精神力数值本就很高的人类，长时间处于没有无害化处理的能量石辐射包裹下，以此触发人体的自我保护机能，精神力瞬间增长从而激发出精神体】
【但很遗憾，这一研究方向因为过于温和且成功需要的不是干预而是运气，最终没有实验体成功，项目因此被研究中心搁置封存】
乔九安的目光落在猫崽子身上，伸出两根手指堵住猫崽子的耳朵：“一般而言，就算是未经无害化处理的能量石，辐射会有那么凶么？”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按照实验数据记录，的确有一小部分的能量石蕴含能量显得有些不太一样，但在无害化处理之后，又和平常的能量石没有太大区别】
突然听不到任何声音的猫崽子本能龇牙，四只猫爪也弹出指甲。
周林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猫崽子的后颈要害。
猫崽子瞬间一个机灵，收回所有会造成杀伤力的尖锐武器，在茶几表面团成了一个黑白色的团子，乖乖被乔九安堵住毛耳朵。
在旁边一直翻阅查看什么的周林终于开口：“陆家夫妻在申请进入蓝星先遣研究队前，一直从事的就是能量石的无害化研究和运用。而早在十年前，就有不少出自蓝星的偷采能量石流入帝国。”
帝国能量石矿脉稀少，联邦进出口又要价极高且大多是垄断生意，所以有不少亡命之徒都在背地里做违规勘采未经登记和检测过的能量石矿脉。
显然，最先发现蓝星有能量石矿脉的，应该是这些人才对。
“也就是说，不管发生了多少巧合，最终的结果就是……研究中心那些号称联邦最强的学者研究员，追求了这么多年的完美实验成果……”乔九安拎起猫崽子，“在这？”
【虽然看起来就杀伤力而言，的确不太像】季苍审视的目光落在嘤嘤唧唧的猫崽子身上，唇角微微勾起，【但，是的】
【如果可以，能按时提供这个孩子的精神力数值给我吗？】
乔九安耸肩：“显然，我会的，你加油研究。”
季苍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又换上那张平静发疯的研究专用脸。
【对了，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个孩子的精神体虽然成功实体化，但恐怕不会太过稳定】
乔九安看了看季苍挂断通讯发来的那句话，又看了看手底下才巴掌大小的猫崽子，轻啧了一声。
说实话，乔九安一直对猫科动物不是那么的……亲近，主要责任归结于当初在兽笼里的猫科动物们爪子多少都有点贱贱的。
但现在怀里这只……
乔九安将猫崽子举到面前，皱眉打量思考了好一阵，灵魂发问：“这什么品种？黑白猫？银渐层？”
黑色花纹还比较浅比较少的猫崽子软软嗷呜了一声，耷拉着脑袋，一副吃饱了昏昏欲睡的猫样子。
周林的表情有一瞬间很微妙，目光略过猫崽子额头上还没长成的纹路，避重就轻道：“差不多吧。”
乔九安重新将猫崽子抱在怀里，用力撸着猫崽子的毛脑瓜：“看着是比臭老虎花豹子什么的可爱点……算了，等小竹子能说话了，问问清楚关于能量石和她父母的事，她究竟知道多少。”
如果小姑娘没什么问题，猫崽子软软可爱又毛茸茸的话……
仓鼠养猫也不是不行。
对吧？
***
陆九竹这一睡就睡了整整三天没醒，乔九安没用上的医疗舱在被安装调试好之后，先塞进去了一个小姑娘。
乔九安很关注这只黑白花的猫崽子。
毕竟在他并不算漫长但经历足够丰富的前半生里，还从没有这种养小孩的经验。
而陆九竹这种天资卓越，顺利觉醒了精神体甚至误打误撞实现了实体化的小孩，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几乎就是完美呈现出了研究中心当年那些实验体们背道而驰的可能。
原来精神力的存在可以不伴随着痛苦、血腥、暴力和生与死的绝望。
原来精神体的诞生可以……
仓鼠D伸手摸了一把黑白花猫崽子的毛，同样毛茸茸的仓鼠脸露出一种恍惚。
猫崽子早上还被周林勒令趴在窗户前面晒太阳，据说这样能补钙。
乔九安对这种育儿理念嗤之以鼻。
毕竟研究中心里从没有能影响实验数据的阳光晒进来，而他们中除了009那个小屁孩，每一个都没有个头上的困扰。
黑白花的猫崽子转过脑袋，圆溜溜的灰蓝色眼睛盯着卷毛的仓鼠D，本能地龇牙，却在下一秒立刻收回牙齿，趴在地板上，圆滚滚的毛脑袋小心凑近仓鼠D，用鼻头拱了仓鼠D小小的仓鼠爪。
乔九安只觉得心脏被轻轻撞了一下。
仓鼠D面对着猫崽子，两只仓鼠爪捧着猫崽子的腮帮，轻捏了捏。
猫崽子轻轻娇娇地哼唧了一声，试图把自己圆滚滚的大脑袋塞进仓鼠D的怀抱里。
仓鼠D被蹭地后退了好几步，一脸的真拿你没办法，勉勉强强抱住了猫崽子鼻头，一下又一下地慢慢捋过猫崽子的胡须。
……
原来，精神体的诞生，可以是这样带着阳光味道的柔软。
温暖而可爱。
毛茸茸的。
第34章
在第七天的傍晚，精神力数值逐渐稳定下来的陆九竹终于醒了。
小姑娘被周林从医疗舱里捞出来，并且态度温柔不失强硬的送回卧室洗漱换衣服，站在镜子前时，脸上还有种反应不过来的懵然。
陆九竹看着镜子里穿着浅绿裙子的小姑娘，抿了抿唇，然后钻进衣柜里，翻了半天翻出一套黑白纹路的衣裳。
……总感觉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有周叔和D叔，还有一只小山那么大的金雕，以及超小一只的可爱仓鼠，但经历了什么却像是笼罩了一层纱，转眼忘了个干净。
换了一身衣服的小姑娘从自己的房间里磨磨蹭蹭地出来，这才意识到，从现在开始，这里就不再是爸爸妈妈和她的家了。
她多了一个和从前截然不同，权力甚至大过自己的管家，和一个……嗯，行事风格真的很反派的家庭教师。
小姑娘从前也是看过不少电影和小说的，说实话，乔九安的存在，从头发丝到脚后跟都写着不同寻常。
不是那种伟光正主角的光芒闪耀，而是无法无天背后有人撑腰的漂亮反派。
但是……不得不说一句，比起圣母心的主角，陆九竹小姑娘打小喜欢的就是那种潇洒来去想要什么就自己去拿的迷人反派角色。
不过有个问题在于，对小孩子来讲，一般而言，好像是那种正派主角更友好一点……
这样想着，陆九竹下楼梯的脚步就更慢了。
但再怎么样，楼梯也是会下完的，该见的人也是一定要见的。
然后，小姑娘就在迷人的反派角色怀里，看到了一只和她衣服一模一样配色的猫崽子。
仓鼠D从长长的楼梯扶手上顺着滑下来，龇牙揉着发烫的仓鼠屁股，趴在楼梯扶手的圆球装饰上cos毛绒装饰。
乔九安揉着怀里的猫猫头，朝着陆九竹笑：“醒啦？”
陆九竹迟疑着应了一声，然后目光忍不住朝乔九安怀里的那团黑白毛茸茸瞥，想问又不知道该不该问。
乔九安用力弹了一下猫崽子的耳朵，问陆九竹：“有什么感觉么？”
陆九竹一脸莫名，谨慎发问：“我应该有什么感觉呢？”
“哦……目前阶段精神体和主体的联系不太大。”乔九安嘟囔了一句，拉开光屏快速打了一行字发出去，然后将怀里的猫崽子塞进小姑娘怀里，“那你们得努力培养一下感情了。”
冷不丁被塞了只热乎的动物，陆九竹低头和浑身同花，眼睛同色的猫崽子对视一眼，后知后觉——
“……啊？”
“……嗷？”
仓鼠D转过脑袋，腮帮抵在楼梯的圆形扶手上，看着分外默契的一人一猫，咧嘴露出一个标准的仓鼠微笑。
换了一身执事服，甚至连白手套都没落下的周林走过来，动作自然地将仓鼠D从楼梯扶手上摘下来塞进胸前口袋，温声道：“先吃饭，然后再交流一些我们需要彼此了解的信息。”
管家公事公办，家教专打直球。
陆九竹看看浑身上下一丝不苟的新管家，又看看旁边一身休闲装朝着管家吹口哨的新家庭教师，默默抱紧了怀里的猫，跟着走向餐厅。
谈话什么的乔九安没意见，但吃饭……
已知，现在别墅上下就他们三个外加三个精神体，并且，今天下午进过厨房的只有周林。
乔九安坐在餐桌前，有点不太敢掀开餐盘上的保温盖。
救命，这个别墅里没有再一只倒霉狮子来试毒了。
陆九竹坐在乔九安的对面，怀里抱着黑白小猫咪，谨慎观察乔九安和周林。
周林从厨房出来，微笑着将一碗温凉羊奶放在桌面上。
陆九竹心领神会，将怀里的猫崽子小心放在桌面上，甚至还不忘让猫脑袋正对羊奶。
陆九竹醒来前还一天三顿羊奶的猫崽子，这会儿却闻了闻羊奶，转头跳下餐桌，走出去几步后又调转方向走回来，仰着头用期盼殷切的眼神看向趴在周林胸前口袋边上的仓鼠D。
但乔九安的注意力只在面前的危机上。
他转头看向坐在旁边的周林，犹豫着，迟疑着，小小声地开口：“这个饭，是一定要吃么？”
吃了这顿饭，他们还有清醒友好平和的谈话机会吗？
周林的表情不变，手指在桌面轻点几下：【外面买的】
的确有点饿了的乔九安立刻揭开保温盖，餐刀已经落在了牛排表面，用动作表达了对雕哥厨艺的忌惮。
周林转头看了乔九安一眼。
乔九安插着牛排放进嘴里，耸耸肩。
陆九竹见乔九安先吃了，这才也揭开自己的保温盖。
——说实话，在别墅前任管家离开后的这两个月里，小姑娘一直是靠营养液填饱肚子的。
虽然以前家里真正做饭吃饭的时候也不多，毕竟蔬菜肉类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算是奢侈品，但陆九竹喜欢吃饭的感觉，所以陆家父母在的时候，小姑娘总是很嫌弃营养液的。
猫崽子绕啊绕地在桌边转悠，眼珠子滴溜溜着瞅仓鼠D。
仓鼠D从周林的前胸口袋里翻出来，稳稳落在餐桌桌面，然后大大咧咧地从周林餐盘里滚出一颗小番茄，毛茸茸的一小团举着一颗红彤彤的小番茄走到餐桌边缘，低头用眼神示意猫崽子张嘴。
不喜欢吃蔬菜的猫崽子不情不愿地张大嘴。
仓鼠D将小番茄丢进猫崽子嘴里，很有投喂成就感地拍拍前爪。
周林递给仓鼠D一块手帕。
仓鼠D于是认认真真擦干净爪爪，低头在周林布满枪茧的虎口处亲了亲，转头跳下餐桌，吧唧一下软软挂在猫崽子身上。
陆九竹吃着吃着，眼眶却逐渐红了：“周叔做的饭……和爸爸做的一个味道。”
一时间，餐桌对面的两个大人都沉默了。
乔九安叉子上戳着一颗小番茄晃了晃，清清嗓子：“喜欢就多吃点。”
有些小秘密还是维持下去算了，毕竟小姑娘的父亲和看似像个管家实际完全不像的周林，听起来都有那么一点点大男子主义的好面子。
吃完饭，乔九安顺手帮着把盘子端回厨房，结果一进厨房就看到了一片狼藉。
“说真的，让我来炸都不一定能这么具有……”乔九安环视四周，努力找了一个贴切的形容词，“艺术抽象感。”
乔九安扣扣墙面瓷砖上的不明物体，手指搓着努力辨别。
哦……好像是蛋类。
周林反手关上厨房的门，褪去总是显得游刃有余的稳重，神情带着些少有的狼狈：“这不比做机甲简单多少。”
乔九安喃喃道：“看出来了。”
两人相对无言良久。
“总之，先和小竹子聊一聊关于她父母的事。”乔九安托腮看着面前的厨房，“实在不行，我想办法做个全自动做饭机器人？”
“我不觉得这是一个稳妥的提议。”因为厨艺上的理亏，周林的反对显得含蓄了不少。
“也是，我记得之前有一次，就是黑进了做饭机器人给任务目标下药来着。”乔九安按着眉心，颇有些头疼。
他自己的确是顶尖的黑客，但这个星河永远不缺天才，也永远不缺比天才还要天才的敌人。
两人盯着乌漆嘛黑的厨房发呆了十几秒。
周林叹了口气，打开光脑终端，开始搜索厨艺相关的教学视频。
“亲爱的，我的命就交到你手里了。”
乔九安一副豁出去的悲壮表情，侧头啃了雕哥一口，在男人的颈侧留下一个明晃晃的牙印。
然后转身就偷摸下单了几十箱营养液。
两人在厨房里又腻歪了一会儿，拉开厨房门走出去时，陆九竹已经端端正正坐在客厅里，小脸紧绷，客厅的茶几上摆放着刻有帝国国徽的烈士盒。
乔九安绕过沙发时瞥了一眼小姑娘栗色的脑袋。
唔，小姑娘今天自己扎的辫子依旧是歪的。
第35章
一般而言，不会有家属选择打开自己亲人的烈士盒。
尤其在，牺牲烈士是自己父母的前提下。
但陆九竹就这么做了。
不仅这么做了，还成功在没有任何人提点的情况下，避开所有的监控摄像头，把自己关在衣柜里用衣服被子团团围住之后，亲手打开的烈士盒。
乔九安回忆起小姑娘和周林通话时的背景，这才想明白为什么那个时候的小姑娘灰衣服乱糟糟，头发乱糟糟——应该是才接到父母牺牲的消息，又忙着躲摄像头，在衣柜里面扑腾了太久。
别的烈士盒子里面应该有什么他们不知道，但陆九竹父母的盒子里，除却放在红丝绒上的烈士勋章，还有一枚被藏在最底下的加密芯片。
乔九安拿起芯片扫描了一圈。
这是最早期的那种加密芯片，不具有影像和声音的留存功能，只有文字，并且很是脆弱，因此很快就被快速发展的科学进程所淘汰。
但这类芯片有个最明显的特点——任何绕过密码想要暴力破解的行为，都会让芯片瞬间自毁。
“密码是……”陆九竹飞快说出一串数字。
乔九安输入密码读取芯片信息，光屏上显示出正在读取中的进度条。
“这是只有你和你父母才知道的特殊日期？”周林显然对这串没有任何逻辑的日期密码很在意。
陆九竹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这是我第一次换牙的日期……妈妈总是会记一些很奇怪的日子。”
乔九安噗嗤笑出声。
显然，对于他们而言，这种十分具有温情亲情色彩的东西陌生得可以，所以周林才会完全分析不出这条日期密码的意义和来源。
这种密码，除了陆九竹也不会有人能想得出来，显然防得就是周林这样脑袋顶尖的聪明人。
芯片读取很快，光屏上的黑色郁金香逐渐被一封信所取代。
写信的人是陆九竹的母亲，信的前半段是写给陆九竹的，非常详细明确地写出能够联系到雇佣兵金雕的方式，并且教给了陆九竹应该怎样去说，字里行间都不难看出母亲对孩子的浓厚爱意与不舍。
而信的后半部分，则是写给周林的。
『金雕先生，展信佳，很抱歉以这样的方式和您对话，依照原本的计划，我们应该会有一次更加正式的见面机会才是。
我和我的先生曾经机缘巧合接触过一些关于图拉星球上联邦第三研究中心的项目，当您在黑市声名鹊起的时候，我们很快就从那只金雕猜测到了您的身份，之后图拉星球的那场袭击也证明了我们的猜测。
希望我的文字不会让您感到被冒犯，但，我们实在是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帝国对蓝星的势在必得并不只是简单的，想要摆脱联邦的能量石进出口封锁，而是因为军部研究院发现，蓝星上的能量石拥有和其他矿星截然不同的能量活性。
这种活性一定程度上能够改变人体机能，使得人体细胞活性增强……直白来说，就是不死再生能力。
或许是由于我们长时间接触强烈辐射的能量石，怀有双胞胎的我被检测出胚胎基因异常，不得不提前手术，将胚胎转入培育中心进行干预治疗。
小竹在最开始时并没有被发现精神力异常，然而就在顺利出生后不久，小竹被确诊患有医疗舱都无法治愈的罕见基因病，被断言根本无法长大。
在医院一封又一封的病危通知书下，我和我的先生决定铤而走险，偷出了两颗蓝星开采出的高阶能量石，让小竹随身佩戴在身上，期盼会出现奇迹。
而奇迹真的出现了。
小竹的身体日益好转，可她的身上也开始出现异常，超越寻常人的力气，敏锐的五感，甚至还有时不时没有预兆的高烧，以及会指着空无一物的地方说看到了一只小猫。
而在前不久，幼儿园的一次体检中，小竹被检测出异常数据，立刻被上报给了主脑。
我们违规使用高阶能量石的事情瞒不住了，而小竹也因此成为研究院重点观察的对象，我们也因此得知了这种异常进化的名称——
精神体觉醒。
这让我们立刻联想到了联邦莱恩研究中心的项目。
如果放任帝国研究院带走小竹，我们不敢想象她会经历什么。
作为父母，我们只想让孩子健康成长，快活肆意地活下来，为此，我们可以牺牲放弃一切。
包括生命。
前往蓝星的先遣队一直没有合适的领头人，我和我的先生先后签下军令状进入先遣队，换到了小竹精神力失控前的自由，但这并不是长久之计，毕竟在目前已知的精神体项目中，所有觉醒精神体的人不论身体素质如何，最终都没能活下来。
所以我们想到了同样拥有精神体的您。
我们知道您在悬赏并追捕，当年从莱恩研究中心被帝国引渡到蓝星观测站的方杜研究员，或许，我们可以在这方面帮到您一点小忙。
早在七个月前，我们就有意透露出曾经偶然救了一位来历神秘但身手绝佳的雇佣兵，如果我们有一天殉职在蓝星，或许这位雇佣兵先生会因为这份交情，愿意成为小竹的临时监护人，庇护、引导我的孩子长大成人。
而作为报酬，您可以以烈士遗孤监护人的身份，在小竹成年时名正言顺地陪伴她前来蓝星空间站参观，这是帝国军部烈士遗孤惯例且一定享有的权利。
请放心，方杜被帝国看重是因为他握在手里的精神体研究数据，且声称这项研究成果能够大大增强帝国的力量，但帝国上层对方杜的某些研究手段很不赞同，并且陛下更看重能量石的研究，所以至少在陛下在任期间，方杜都不可能离开蓝星空间站。
届时，您可以……』
在周林和乔九安阅读这封很长很长的遗书时，陆九竹一直低着头，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合拢，手指尖因为紧张泛着白。
陆九竹的父母并不能说毫无污点，但了解一切的陆九竹却想要维护父母作为英雄与烈士的荣耀。
所以她在刚见到两人时，才会没有先拿出芯片，而是说了那样一番话。
正当小姑娘忐忑不安时，就听见乔九安特别大声且欢快地大笑出声：“看，我说什么！你就是被算计了吧？”
周林关闭光屏，将芯片重新放回盒子里，合上盖子，看上去并没有被算计的不悦，坦然开口：“我只是人类，当然会出错，而且他们应该是人类中少有的顶尖聪明人。”
陆九竹眨眨眼，呆愣愣地看着对面的人。
“这样，在我这里，只接受还活着的交易对象，所以我想，交易的内容可能需要变更一些细节。”周林想了一阵，十指交错轻放在膝上，“在此之前，我先确定一件事，陆小姐是否认可我们之前达成的交易条件？”
“当然认可的！您叫我小竹就好……周叔。”陆九竹明显更紧张了，脊背挺得笔直，不自觉看向旁边笑吟吟的乔九安，手指扣扣布料，“D叔。”
“好的，那么之前的交易项目不变，我们训练你变强，而在此期间，陆家的资产与名声为我们所用。”周林点开光屏，弹出一份交易合约，推到陆九竹的面前。
但在陆九竹伸出手想要印指纹签名时，周林又制止了她。
“但现在因为交易内容多出一项精神力引导，以及要在帝国军部的注视下行事，那么事情的难度有所变化，并且涉及到你的父母信中提到的蓝星空间站报酬，我觉得，我们之间应该涉及到另一份交易合约。”
其他实验体愿意听从001的指挥但不愿意靠近001都是有原因的。
周林总有一种能把所有柔软的情绪化作平板冰冷，理智为先的秩序感。
然后把所有作为人类的柔软纵容全部给予到乔九安的身上。
但事实上是，只有乔九安能拨开001表面看似冰冷的理智，触碰到001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外壳下，想要万事都有一个皆大欢喜最佳解决方案的柔软内心。
陆九竹紧绷着小脸认真听周林说话。
乔九安的视线在一大一小之间逡巡，只觉得的确不能让雕哥一个人养孩子，非得养出一个爱在心头口难开的小闷骚来。
所以他抢在周林开口前举手发言：“信上说的方法虽然可行，但会让我们有暴露身份的危险，之后即使顺利进入蓝星空间站，军部也会有所防范，不让我们接近目标。”
“所以，小竹子，你得做到成年前破例考入帝国第一军校，并且在毕业后以非贵族没后台的身份进入军部任职，然后想办法替我们把躲在蓝星空间站的那只臭虫引出来。”
陆九竹：“……什么？”
小姑娘的表情活像是傍晚活见鬼。
原本计划并没有这么激进的周林沉吟思忖，十几秒后，点头表示同意：“我赞同。”
一份新的交易合约被递到陆九竹的面前。
小姑娘在沙发上表情空白地发呆了好几分钟，看看自己白嫩的双手，自我质疑：“我……？军校？军部？”
帝国第一军校是什么，是多少自幼训练的天之骄子挤破脑袋都进不去的至高学府，是掉片树叶都能砸到贵族皇子的贵族学院，是专门孵化训练军部高级将领的摇篮。
而今天之前的陆九竹，连枪栓在哪都不知道。
更别提帝国军校面向平民的特招考试，除却战力评估，还要在历史、指挥、政治等等一系列繁重文化课上足够傲视群雄的成绩。
就连十一岁的陆九竹都知道，帝国军校已经有七年多没有破例招收平民学生了。
“如果你想要让陆家荣耀，想要不任人鱼肉摆布，想要你将来说的话被人忌惮，靠别人是没用的。因为这个世界上，和你父母姓同一个陆字的，只有你和你在培育中心的血亲。”
乔九安收起脸上的笑容，他最终决定教导这个孩子，已经不仅仅是因为单纯的利益交换，还因为他实在是想要看一看，一个沐浴在阳光下长大，却同样拥有被视作异类的精神体的孩子，能够走多远，又能够走出一条怎样的路。
“小竹子，你记得，想要的东西只能自己去争，去抢，抢到手了才会真正成为你的。”
陆九竹还不太明白这句话的份量，却将它死死记在了心里。
不过现在——小姑娘有些不自在地拽着自己和军校生格格不入的裙摆：“我……”
“问题不大。”乔九安摆摆手，“那天晚上抡锤子的时候不是挺有劲的嘛？”
陆九竹回想起那天自己真的好像真的抡起锤头的记忆，表情顿时变得十分难以形容。
“你之前学过什么？女子防身术？”乔九安想着刚才陆氏夫妻的信和陆九竹的怪力，想当然觉得小姑娘应该多少学了一些东西，“或者简单入门的那种枪械？”
小姑娘的脑袋垂得更低了：“……都没有。”
乔九安挑眉。
周林已经查到小姑娘之前的家庭教师记录，语气淡淡地念出来：“绘画，插花，茶艺，书法，编织……学得还挺多。”
“嗯呢。”小姑娘支支吾吾：“就是……没一项及格。”
显然，陆九竹的父母曾经想要尽可能的平稳孩子的精神力增长，并且安排了一系列有助于平心静气，柔顺性格的课程，平常肯定也有嘱咐小姑娘隐藏自己不同常人的东西。
这的确是作为父母的一片苦心，但对敏感的小姑娘而言，很容易生出一种自己是鹤立鸡群的异类感。
乔九安倒没什么异样的表情：“哦，这些东西学一学也没坏处，毕竟有时候咱们这种是挺需要平心静气的，我的衣服就全是你周叔做的。”
“不用觉得自己是异类，我们是同类，所以你父母才会把你托付给我们，具体的事儿回头再慢慢和你讲。”
“但我和你周叔都是同类中的这个，”乔九安比了个大拇指，“你要是将来不把其他人按在地上打，出门别说是我们教大的。”
陆九竹瞬间瞪圆眼睛，灰蓝色的眸子闪动着星芒，片刻后，小姑娘露出大大的笑容，飞快在面前的那份合约书上签字按印。
“行，那就这样，以后文化课跟他，实操课跟我。”
乔九安拍板定音。
“三年后帝国军校的招生名单上，我要看到陆九竹这三个字，有没有信心？”
小姑娘大声：“有！！”
“明天早上六点半，带着那只猫崽子在后院等我，如果迟到……”
“绝对不迟到！”
正当客厅里面这对师生活力满满火力全开时，金雕脑袋上顶着仓鼠，鸟喙里叼着猫崽子走了进来。
陆九竹还是第一次见到金雕走路，看着看着，唇角一弯。
乔九安眼疾手快拉平小姑娘的唇角，低着头咬牙小小声道：“我知道你想笑，但我劝你不要笑。”
“那是你周叔。”
陆九竹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然后混合着震惊和不解，逐渐扭曲。
金雕把猫崽子塞还给陆九竹，顶着脑袋上的仓鼠D走出客厅。
周林看向努力让自己的表情变得乖巧平常的陆九竹，语气温和：“晚上抱好你的精神体，不要来我的房间找你D叔，能做到吗？”
精神体？
啊？
课程没上到这的小姑娘眼神清澈且迷茫，但在某种警铃大作的直觉下，小鸡叨米似地用力点头。
爱是独占加偏爱，这点在恋爱脑的身上更加凸出。
乔九安笑眯眯地看着向小姑娘强调仓鼠占有权的周林，总觉得穿着这一身执事服的男人怎么看怎么诱人，甚至还有那么一丢丢有些幼稚的可爱。
……
于是当天晚上，不仅仓鼠D特别乖巧地主动睡在金雕窝里，当周林打开房门的时候，床上已经隆起诱人的起伏。
周林走过去，看到被子边缘一点点勾出来的手指，刚伸出手指勾住，手腕就是一紧，整个人被乔九安翻身压在了被子上。
“白天时候我就想说了。”乔九安的手指尖夹着冰凉却尖端圆润的小东西，在周林的大腿边缘轻蹭着，“你到底是怎么做到把执事服穿成情趣服的？”
“这只是一件很普通的衣服。”周林深吸一口气，低低笑开时胸膛起伏几下，语调尽可能被压到平稳，“我觉得，造成这种误会的是另一种可能。”
乔九安尾调轻扬：“嗯哼？”
“衣服是无辜的，宝贝。”周林促狭道，“只是你看见我，就想扒掉我的衣服。”
乔九安欣然接受了这项质控，手指揪住执事服的银色扣子：“我觉得也是。”
正当气氛融洽，渐入佳境时，周林抵在乔九安胸前的手忽然顿住，皱眉问：“你的心率是不是过快了？”
乔九安踹开某人，表情震惊：“我在你床上，你脑子里居然还有空给我测心率？！”
“是你最近的身体指标关系到你什么时候能进入医疗舱……”周林停顿了一下，试图解释，“我只是比较关心这个，但这不代表我不关心别的。”
乔九安从床下找到了被丢下去的背心，也不管正反直接套头一拉，顺带三两下套上裤子，坐在床沿，从精神力空间里扒拉出检测仪器塞进周林手里：“好吧，你测。”
好事被打断的某人真就维持着这样的状态，开始给乔九安一项一项测指标。
事实证明，乔九安不仅是心率数值出现了微小的数值异常，精神力数值上也有异常波动。
很可能是因为接触到了精神力不稳的精神体。
并不算什么大问题。
周林松了口气：“抱歉，是我……”
“不用道歉，因为你这一个月都只能给我测心率了。”
同样箭在弦上结果硬生生憋回去的乔九安捏住周林的嘴巴，呵呵一笑。
“开心吗？”
第36章
别墅的改建工作当然不需要乔九安真的扛着锤头到处砸。
工程类机械机器人可以完美完成所有的指令，并且可以做好最佳的隔音措施，日夜不休地工作。
陆九竹当天晚上睡得很好，第二天出现在据说是训练室里时，小姑娘用震惊的眼神看着全然大变样的房间，脚边跟着的猫崽子也长大了嘴巴发出嗷嗷的惊叹声。
依旧是工装背心长裤短靴的乔九安走出来，顺手给陆九竹手里塞了一把枪。
穿着一身缩小黑西装制服的仓鼠D手里拿着教鞭从乔九安肩膀滑下来，抬着袖珍教鞭轻戳猫崽子的下巴，合上猫崽子张大的嘴巴。
陆九竹动作生疏地握着手槍手足无措了一会儿，见乔九安背对着自己，便偷偷学着电影里的动作比起一只眼睛，像模像样地瞄准远处的射击靶。
小姑娘觉得自己超酷的。
“那把枪里没有装弹匣，重量会轻一点，你可以更大胆一点。”乔九安带着笑的声音响起。
刚才还比划得起劲的小姑娘顿时涨红脸颊，毛茸茸的猫崽子把脸埋进爪子里不敢抬脑袋看。
“枪械射击前要做的事情很简单，但你现在要了解的不是怎么开枪。”乔九安拉过来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示意小姑娘坐下，拿出另一把和小姑娘手里一模一样的枪，“看好。”
陆九竹的面前展开一道光屏，上面360°旋转展示着枪械零部件结构图，还有慢节奏的动态演示。
而在光屏的旁边，一眨眼的功夫，乔九安手里的枪在陆九竹一眨不眨的眼皮底下被卸成了一堆零件，又是一晃神的功夫，那堆零件再度变回一把枪。
陆九竹一脸懵：“……”
乔九安看着陆九竹，头都不转地抬枪对着固定靶就是一枪，正中红心。
还隐隐发热的枪管散出微白的烟，房间里弥漫出隐隐约约的硝烟味，乔九安笑问坐在对面的学生：“能习惯这种味道吗？”
刚才还新奇于手里那把枪的陆九竹死死盯着乔九安手里的那把，循规蹈矩伪装乖乖女这么多年的小小身体里，忽然涌出浓烈的渴望。
她想要那把装有弹匣的，能够灼烧空气的枪。
“想要？”乔九安将那把枪放在桌面中心，勾起唇角，“等你什么时候能独立装卸你手里的那把，我就让你打一枪。”
“一言为定！”小姑娘的眼神渴望而坚定。
乔九安就这样将卸掉保险栓，上了弹匣的枪放在桌面上，发出轻微的磕碰声：“一言为定。”
陆九竹不再说话，开始认认真真研究面前光屏上的构造图和视频。
桌子旁边，猫崽子扒拉着陆九竹的裤腿想要往上爬，哼哼唧唧个不停，急得就差开口说话。
乔九安探头过去，拎起猫崽子的后脖颈：“你今天的课不在这，跟我走。”
训练室的大门被打开又关上，房间里只剩下陆九竹。
小姑娘看了看桌面上那把上膛的手槍，敏锐察觉到，乔九安将这把枪留在这，除了激励她，或许还有考验她的意思在。
这把枪迟早会是她的。
所以她不会在不能驾驭它的现在，辜负D叔的信任去偷碰它。
陆九竹灰蓝色的眼睛里掠过坚定，再度埋头继续研究光屏上的内容。
枪械的知识似乎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难，哪怕她之前从来没有接触过，但是看着光屏上一遍又一遍的慢回放和构造详解，陆九竹却觉得这些比什么洋娃娃插花来得更有趣。
小姑娘因为前所未有的专注力，身周隐隐浮动出精神力波动，越是专注，就越是觉得看到的知识更加容易，脑海也越发清明。
就是……总觉得手指尖痒痒的，下意识想抓点什么。
乔九安抱着黑白色的猫崽子走出训练室，猫崽子的怀里抱着仓鼠D，仓鼠D的怀里抱着那根袖珍教鞭。
猫崽子伸出爪子在乔九安胳膊上轻轻踩着，探头探脑地看向周围。
训练室本来就在一楼，沿着走廊出来绕过待客厅和餐厅就是拥有一片人工湖的前院。
前院的花园还没有被打理，但人工湖已经被清理一新，澄澈的湖水在阳光下闪动着粼粼的波光。
远远看去小山一样的猛禽静静站在湖水前，张开时遮天蔽日的双翅合拢在身侧，金色的羽毛被风吹动，在阳光下如同流动的细沙，又隐隐流转着金属般冰冷锐利的光泽。
乔九安在廊下找了块遮阳的地方坐下，将一脸无辜可爱的猫崽子放下，指着金雕的方向，恶魔低语：“去，咬他！”
猫崽子听懂了，但毛脑袋恨不得钻进自己的两只前爪下面，当做什么都没听见。
仓鼠D揪着猫崽子的耳朵，掏出一把枪指着猫崽子的脑袋，毛茸茸的可爱鼠脸上带着核善的笑容。
乔九安伸出手，揉了揉圆滚滚的猫脑袋，笑吟吟的样子一如平常：“不去的话，枪毙你哦。”
猫崽子被吓得连哼哼唧唧都不敢了，连滚带爬着从乔九安身边跑开，在仓鼠D的枪口威胁下跌跌撞撞跑向看似温和的大金雕。
结果刚靠近金雕的警戒范围，就被张开翅膀的金雕毫不留情地扫进了湖水里。
扑通一声，猫崽子在湖水里惊恐扑腾，仓鼠D在半空一个完美的跳水姿势，踩着猫崽子的脑袋落在金雕伸过来的翅膀上，探头看向湿漉漉的猫崽子。
被攻击后的猫崽子本能地朝着金雕和仓鼠龇出尖锐小虎牙，在水里扑腾了几下之后发现自己会游泳，当即不嚎也不叫了，一声不吭地游上岸甩干身上的毛，压低上半身，做出一个标准的猫扑姿势。
仓鼠D很满意地点头，从金雕身上跑酷下来，窜到猫崽子的耳朵中间坐下，仓鼠爪像是握飞行器控制杆一样动了动，纠正猫崽子的进攻角度。
猫崽子居然很听话地调整进攻方向，四爪抓地，尾巴下垂，喉咙里发出稚嫩的呼噜声，瞳孔缓缓收缩成一条竖线，被激发出属于顶端掠食者的光。
……
身后传来不急不缓的脚步声，乔九安双手撑在身后，抬眼笑看向端着果盘出来的周林。
周林将切好的果盘放在乔九安身边，和乔九安一起坐在廊下，握住乔九安的手轻轻摩挲着。
“怎么样？”
“唔，自制力不错，悟性也不错。”乔九安咬了一口蜜瓜，应和着院子里响起的一次又一次重物落水的扑通声，含含糊糊道，“喏，游泳学得还挺快，已经从胡乱扑腾变成标准狗刨了。”
“两边单拎出来看都不错。”
乔九安挑挑拣拣，塞了一颗看起来挺甜的果子给周林。
“就是精神体和主体有种两不相干的美。”
第37章
在周林和金雕的不懈努力下，乔九安的各项指标终于达到了进入医疗舱的数值。
医疗舱的数据调试一直是周林在做，毕竟之前从联邦上层拷问出改良医疗舱秘钥的是他，乔九安在他身边溜溜达达转了好几圈，然后被周林捏着后颈赶出地下室，让他去陪猫崽子玩。
客厅里，陆九竹正对着砖头那么厚的帝国史奋笔疾书，倒不是灵感充沛下笔如有神，而是因为小姑娘在这方面堪称一窍不通，上课开小差偷画枪械图，惨遭文化课周姓老师罚抄十遍帝国史。
十遍好像听起来是不多。
但那是整整五本大块头，而陆九竹抄了一早上都还没抄完第一本。
乔九安走过去看了两眼，只觉得那书上密密麻麻的字像是能蹦出来打他两拳，看得两眼冒金星。
“啧，小竹子啊，这做人呢，尤其是做学生，也不是一定要那么老实的……嗯哼。”
乔九安意有所指地挑挑眉。
“这会儿你周叔肯定顾不上咱俩，D叔给你看着，咱们这一行一行地跳着抄。”
只见小姑娘停下笔，眼神分外哀怨地抬眼，憋着嘴忍了好一会儿没忍住，委委屈屈开口：“周叔好……，他居然会记得帝国史这种东西哪个版本的哪一页讲了什么，勒令我抄写要严格按照这套书的编写布局来，每一页的开头结尾都要是同样的字。”
乔九安：“……”
他合理怀疑刚才小姑娘想说没敢说的那个形容词，读作“恐怖”，写作“变态”。
乔九安忽然觉得，比起抄书这种内容，体罚好像也挺好的……
“D叔，你会在医疗舱里睡很久吗？”凑过来的小姑娘脸上写着担忧，灰蓝色的眼睛映出两个小小的乔九安。
乔九安拎了在裤腿旁边蹭来蹭去的猫崽子抱在怀里，上手撸乱猫崽子的毛，轻描淡写道：“应该是需要一段时间，但也不会太长。”
“喔……”小姑娘似懂非懂，但还是说了句，“D叔要早点醒来，我会想你的。”
小姑娘直率的性格是真的很招乔九安稀罕。
“你和猫崽子都太瘦了，好好吃饭，回来就要开始体能训练了。”
手里的猫崽子软软乎乎的，但掂着总感觉偏瘦，没那种胖乎乎的感觉，乔九安忽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我睡着的这段时间里，每次吃饭前你都得去厨房看两眼知道吗？”
“嗯？”小姑娘歪头，没明白，“看什么？”
乔九安又想了想，痛心道：“算了，你还是吃营养液吧。”
雕哥没心思做饭把厨房炸了还是小事，万一复刻出什么了不得的仓鼠爱心餐，乔九安真怕一醒来家里就没小姑娘也没猫崽子了……
“营养液好。”乔九安很是忧心地重重拍了拍陆九竹的肩膀，“安全，有营养。”
最主要是，吃营养液能活！
结果这话听到不明所以的小姑娘耳朵里，就阴差阳错变成了——
自己和猫猫都要多吃有营养的营养液，尤其是猫猫，要喂到圆圆滚滚的胖模样才行。
小姑娘握拳，重重点头，表情认真地立下军令状：“好！”
***
临进医疗舱，季苍问了乔九安不少问题，乔九安顺带多问了两句陆九竹的情况。
【精神体和主体意识不互通？】
光屏里的季苍皱着眉，看动作像是在浏览查找什么，过了好一阵，才道：【结合你们之前说的情况，我猜测，她可能潜意识里，还是认为精神体的存在是不能被发现和自己有关的异类，所以会本能撇清自己和精神体之间的联系】
【换句话说，她并不承认精神体是自己的一部分】
【如果这个时候告诉她精神体的存在，顺利的话会一下子接受自我，但也有可能，她在得知精神体的存在后，反而会更觉得精神体是独立自己之外的存在，再怎样也难以构造出正确的，主体和精神体之间如臂使指的联通】
【对了，我让人给你捎了一些东西，如果方便的话，你第一阶段的医疗舱治疗结束后，要不要带着这个小姑娘来我这里一趟？】
【嗯……伯尼也很想你。】
……
关闭光屏，乔九安枕着雕哥的腹肌仰躺在床上，双目无神地盯着天花板看。
“啊……养孩子好难……”
怎么除了吃好喝好训练好之外，还要关注崽子的心理状况的？
研究中心当初也没见有什么心理评测部门啊。
周林半坐着背靠在床头，身前悬停了五六个光屏，上面除了邮件信息还有图表内容，甚至有一块光屏上明晃晃写着收支账单，闻言低低笑出声来，胸腔的震动牵动腹肌，惹得乔九安用毛茸茸的后脑勺用力蹭了几下不听话的腹肌枕头。
“先这样教也好，等到她能接受精神体后，自然会有双倍的学习经验，效率更好。”
周林的话让乔九安九九无言，过了好一阵，乔九安举起一条胳膊，比了个大拇指：“论心脏，还得是你。”
“对了，今天季苍还说呢，我的身体指标已经养到可以进第一次医疗舱了，我想着干脆就明天好了。”乔九安捉摸着开口，“省的你老惦记我的精神力指标。”
乔九安原本以为周林会很高兴，却迟迟没听到周林的声音。
乔九安歪着脑袋看周林，见这人的手指虽然定在光屏上，眼神却有些不正常的空茫，额角紧绷着，似乎在努力抑制着什么。
似有所觉般的，乔九安换了个姿势，盘腿坐在周林身边，垂眸看他。
“雕哥？”
周林动了动唇，却没说什么，只是一下又一下关闭面前的光屏，淡淡笑了下：“没什么，明天进医疗舱的话，今晚就早点休息。”
说着，他抬手揉了揉乔九安的发尾，而后手指抵在乔九安的颈侧流连片刻。
乔九安攥住周林的手，将准备起床离开的人按回到床上，眯起漂亮的眼睛：“跑什么？就在这睡。”
“别闹。”周林的表情有些无奈，“我在你身边，你睡不好的。”
乔九安嗤笑：“瞎扯，咱俩睡在一起的时候还少吗？给我躺下！”
周林定定看着乔九安。
乔九安双臂抱胸，扯起嘴角，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威胁表情。
周林长叹一口气：“……好。”
乔九安于是将自己熟门熟路地团进周林怀里，强行按着人盖上被子，关灯闭眼：“睡觉！”
不知过去了多久，黑暗中，乔九安察觉到周林的手指轻轻搭在他的腰侧，手指轻轻撩开睡衣的衣摆向上滑动。
但动作却不带半分旖旎的暗示，而是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直到掌心与指腹都贴在乔九安的肌肤，拥有一样的肌肤温度后，周林的呼吸才渐渐平缓下来。
乔九安的眼睫微动。
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自从两人重逢以来，他几乎无时无刻不在周林的视线范围内，而这么长的时间，这么多的夜晚，他却从未见过陷入深度睡眠的周林。
不论是之前彻夜不眠的疯狂缠绵，还是前几天莫名其妙的心率测量，现在想来，就像是周林在特意避开与乔九安在同一张床上相拥入眠。
所以，金雕才会那么严苛地要求每个晚上仓鼠D都被盖在他的翅膀下。
因为那是一天中仅有的，周林和乔九安分开的时间。
……
周林猛然睁开眼，额间满是溢出的冷汗，面色苍白，梦中的景象如影随形般地纠缠而至，充斥着血腥与火光，失去与痛苦。
借着透过窗户探进房间的月光，他第一时间转头寻找原本应该在他怀中的乔九安。
下一秒，却对上一双分外清醒的绿眼睛。
乔九安坐起来，懒骨头似的趴在周林背上，抬手覆上周林的胸口，感觉到手心下的心跳如鼓，鼻尖轻轻蹭过男人的颈肩。
“我在这呢。”
窗外的风吹过树梢，摇动出簌簌声。
周林反手死死攥住乔九安的手，用力之大几乎要捏断乔九安的手腕。
乔九安哼道：“捏吧，反正都要进医疗舱了，治哪不是治。”
周林缓缓卸掉力道，手指只是松松圈着乔九安的手腕，哑声道：“抱歉，我……”
他不是不知道那些日子已经结束了，可即使在阳光下，黑暗却仍旧不停挤压着，吞噬着，星河间，似乎没有一处是他能够安心将珍宝妥善保存的安全之地。
“我好像没有和你具体说过白沙星的事。”乔九安并没有追问周林什么，而是语调一转，说起刚醒来时的情景，“想不想听？”
“……嗯。”
乔九安的一切，周林都想知道。
尤其是那段不在他身边的时光。
乔九安就这么维持着挂在周林背上的姿势，下巴抵着周林的颈肩有一下没一下的揉，一边回忆一边道：
“你都不知道白沙星有多穷，不过好在我从飞艇上紧急脱离的时候营养舱没有解体，这才遇到伯尼的父亲把我捡了回去。”
“虽说伤是挺重的，但昏睡的那五年我的确没什么感觉，意识刚醒来的时候不太清醒，还以为我又成仓鼠D了呢。”
“那时候营养舱周围没人，我只能从内部强行把舱盖给掀了，费了不少功夫。”
乔九安半跪在床上，抬手转过来周林的脑袋，唇瓣抿上男人的鼻尖，用牙齿亲昵地磨。
两人的呼吸缠绕着，顺着肩颈，锁骨滑下去，温情脉脉。
“你猜我当时的第一想法是什么？”乔九安笑问。
“在想……‘不愧是我，这都能活？’”周林无疑是最了解乔九安的，顺着乔九安的话也勾起唇角，很是配合地接话。
“我在想，‘真可惜，我这么厉害，如果雕哥在的话，一定会第一时间给我一个吻。’”
乔九安捧着周林的脸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慢慢的，一点一点地，弯起眼角笑开来。
“特别特别重的那种吻。”
一瞬间，就好像是束缚野兽的锁链被晃动，存存崩裂开来，所有的隐忍与自制全部化为乌有。
周林猛然抬手按住乔九安的后脑，给了乔九安一个疯狂而灼热的吻，暗红的眸子里宛如岩浆迸裂，侵袭出充满攻击性的疯狂与极致独占的欲望。
乔九安没有退，也没有让，即使那股力量像是想要将他揉进骨肉，化进灵魂，他也没有丝毫畏惧，翻身骑坐在周林的身上，回应了这个疯狂灼烧的吻。
两人在烈火中拥抱，接吻，最终额头相抵，胸膛剧烈起伏。
“……就是这样的吻。”
乔九安捏捏周林的喉结，嗓音因为接吻而变得喑哑诱人。
“当我再一次从医疗舱里醒来，你会补一个给我吗？”
周林闭了闭眼，将人环抱在怀中，呼出一口气，声音同样低哑。
“会。”
“我会在舱外，一直看着你。”
第38章
医疗舱的麻醉气体逐渐褪去，乔九安原本像是浸湿在棉花里的意识也慢慢苏醒。
先醒来的依旧是更加敏锐的仓鼠D。
炯炯有神的小黑豆眼瞬间睁开，鼓着腮帮在医疗舱里四肢扒拉着游动，身上微卷的金色毛毛在营养液里飘散开来，看上去像是一个淡金色的胖水母。
刚醒来的精神体还有些记忆混乱，医疗舱中的特制营养液要更加粘稠，仓鼠D在营养液里一脚空一脚实地扑腾翻滚了好半天，直到揪住乔九安的衣领才稳住身体，一点一点攥着衣服边边往舱壁方向靠近。
“滴——滴——”
有节奏的声音传入唤醒程序正在运行的舱体内部。
仓鼠D贴在医疗舱的内壁上，鼓鼓的腮帮压扁成两团，一双圆溜溜的黑豆眼看向舱外，警惕极了。
这样的画面好像有点熟悉……毛乎乎的一团陷入沉思。
下一秒，医疗舱的舱壁上方耷拉下一大团阴影笼罩住仓鼠D，吓得仓鼠D险些条件反射一记仓鼠拳砸在舱壁上。
那团阴影像是也注意到仓鼠D，兴奋地张开嘴，舔了一口医疗舱的舱盖，然后转头打了个喷嚏。
被吓到炸毛的仓鼠D往后仰，瞪向舱壁外无辜又欢喜的灰蓝色圆眼睛。
黑白的毛色，灰蓝的眼睛，耳朵小巧厚实且圆润，小鼻子粉嫩可爱，嘴巴微微张开露出还差点意思的牙齿。
外面正趴在医疗舱上的毛茸茸一坨看上去熟悉又陌生。
熟悉的是这几乎就是原本那个还没巴掌大的猫崽子放大版；
陌生的是，这猫崽子放大之后，身上原本是黑灰色的纹路逐渐清晰，眼睛周围更是被黑色勾出一圈黑眼线，汇聚到上方隐隐簇拥出含义特殊的斑纹。
医疗舱外的猫崽子似乎被说了什么，委委屈屈地从医疗舱上跳下去，身后一圈黑一圈白的尾巴修长灵活地在半空划过一道弧线，随着端坐在医疗舱前的姿势拍打在地面上。
但在看到休眠仓里的仓鼠D后，那条黑白色的尾巴又开始好心情地左右摆动起来。
仓鼠D：“……”
这TM是个屁的猫崽子。
这是只虎崽子啊！还是黑白花格外凶的那种！
仓鼠D鼠脸愤怒地看向出现在舱外的雕哥。
好好的孩子，怎么就养成这种完蛋玩意了？！
医疗舱的唤醒程序执行完毕，浓稠的液体如退潮般流走，舱盖缓缓滑动开来。
原本静静躺在舱体中的银短发青年眼睫微动，被细心调暗的灯光并没有让他感觉到任何不适。
乔九安抬起手，看着淡绿色的营养液龇肤色白皙的手臂上滑落，有种时光倒回的恍惚感。
只是这一次……
周林伸出手轻轻拨开乔九安濡湿的发丝，扶着他坐起身靠在自己怀里，用蓬松柔软的毛巾动作轻柔而珍重地一点点擦拭着小卷毛。
然后在刚醒过来还有些迟钝的乔九安抬眼看他时，低下头，给了他一个极具存在感却并不压迫的吻。
意识在吻中逐渐回笼，乔九安活动了一下手指，揪着毛巾边缘，绿眼睛看向被金雕勒令转过身背对医疗舱的小姑娘和小老虎，眉眼间浮现出笑意。
陆九竹乖乖捂着眼睛背对站着，但黑白花的小老虎就没这么老实了，在金雕大家长不赞同的目光下使劲儿拧巴着身体，试图让圆滚滚的虎脑袋从金雕的翅膀下面钻出去，偷看家长不让偷看的，小孩子不宜的画面。
然后被大金雕抬爪按在地上，龇着牙不情不愿地老实了。
周林没理会身后看似老实乖巧，实则虎得一批的崽，检查过乔九安的脊柱情况后，重新为乔九安佩戴好外骨骼。
乔九安当时伤得太重，需要三次医疗舱疗程才能彻底治愈，在脊柱完全治愈之前，还是佩戴着外骨骼分担脊柱压力比较好。
乔九安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一个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
说真的老虎和猫，区别还是挺大的。
仓鼠D用力推拒非要凑过来的小老虎，就算小老虎的腮帮都要压过来了，也还是纹丝不动，每一根仓鼠毛都在叫嚣着拒绝。
仓鼠养猫就算了，养老虎是不是就太超过了！
眼看着小老虎张嘴嘤嘤着撒娇，乔九安靠回周林怀里，抬手按着鼻梁，颇有种眼不见为净的逃避感。
动了动鼻子，乔九安不仅从毛巾上闻到阳光的味道，还从周林的身上闻到了食物的香气。
应该不是雕哥做的，闻起来还挺香。
“等会吃什么？好饿哦。”
……
贵族的餐桌上或许有各种规矩，但在这个人员成分复杂的组合家庭里，鉴于有一个礼仪方面特别双标的大家长，餐桌礼仪就显得……不那么讲究了。
乔九安嘴里啃着一块酸甜口的排骨，吃得直竖大拇指，但也很快发现，旁边的小姑娘有种想要逃离餐桌奔向营养液的悲催感。
怎么回事？
乔九安有点自我怀疑地看着碗里的排骨，迟疑着又咬了一口。
味儿挺不错的啊，好像也没啥毒。
但看看身边的周林，完全没有吃饭意思的男人正在研究仓鼠D，表情认真，目光专注，乔九安总觉得下一秒，这人开口就能说出仓鼠瘦了这样毫无事实根据的鬼话。
乔九安点开重新戴回手腕的光脑终端确认了一下：“我只是睡了两个月，没有睡很久吧？怎么，家里这是发生了什么翻天覆地，让我根本看不懂的变化了？”
刚才还在研究仓鼠三围的管家抬眼，看向陆九竹。
原本还有点厌食的小姑娘顿时开始飞快扒拉饭菜，吃得那叫一个风卷残云。
小姑娘旁边的餐桌上，短短两个月就像是吹气球似的长到缅因猫大小的小老虎露出一个惊恐的表情，埋头张嘴对着盘子里的能量石张嘴就是咔嚓一下。
乔九安：“……”
这个食谱他也是真的看不懂了。
陆九竹飞快扒完饭菜，用旁边的手帕擦擦嘴，擦擦手，然后熟练且懂事地将碗筷放回厨房，又蹬蹬蹬跑回来，表情迫不及待道：“周叔，D叔，我吃完啦，可以去院子里玩吗？”
周林满意点头，温声道：“把蔬菜汁带上。”
小姑娘努力保持笑容：“……好的。”
跟在小姑娘身后的小老虎特别苦大仇深地叹了口气，尾巴垂在身后，整只虎都显得恹恹的。
乔九安将排骨塞进嘴里慢悠悠地啃，一边挑起眉毛。
等到餐厅里看不到小姑娘和小老虎的背影，乔九安才转头看向周林：“小竹子看上去并不像是挑食厌食的性格。”
周林用手指按着仓鼠D的脑壳，正在给鼠量头围：“嗯，她很乖。”
乔九安轻啧一声：“所以，你到底是做了什么，才会让小姑娘不爱吃饭爱营养液的？”
话是这么问，但乔九安总觉得周林嘴里的美化版本恐怕和事实差了十万八千里。
具体参考当时他问猫崽子是什么品种，这人回答的差不多。
“算了，我自己看。”
乔九安边吃饭边打开这段时间的别墅监控录像，在看到整整两个月的糖醋排骨之后，嘴角一抽：“你……”
“前一个月是外送的饭菜，后一个月是我做的。”周林的手心趴着一只被撸毛撸到昏昏欲睡的仓鼠饼，垂眸浅笑，“小竹没吃出来不同。”
“所以……？”乔九安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所以，宝贝，”周林抬了抬下巴，语气平缓且笃定，“我的厨艺很好。”
“……你的意思是，”乔九安艰难发声，“要全面接管厨房和餐桌吗？”
“其实外送也很好的，实在不行我们抓个厨子来也不是不行，很安全的。”
乔九安试图挣扎。
一个月练好一道菜，那以后餐桌上岂不是一个月换一道菜？！
周林：“不，这是我们的地盘。”
乔九安第一次觉得，所有的语言都难以形容这一刻的苍白和无力。
嘴里的糖醋排骨也变得不那么有滋味了。
正在这时，别墅响起陌生的访客来访铃，让餐厅里的两人和院子里正在晒太阳的小姑娘小老虎都齐齐一愣。
乔九安忙不迭放下筷子，溜出餐厅：“我去看看是谁！”
五分钟后。
乔九安和拎着行李站在门口笑的一脸憨憨的石磊面面相觑。
石磊冲着乔九安挤挤眼睛，将手里的箱子硬塞进乔九安怀里，大笑道：“联邦快递，惊不惊喜？”
乔九安瞬间眉开眼笑，在石磊狐疑的打量目光下握住倒霉狮子的手用力晃了好几下，大门敞开。
“来得正好啊！走！我请你吃饭！”
第39章
乔九安的热情来得太迅猛，一时间石磊都有点拿不准已经抬起来的脚应不应该迈进院门里。
“你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东西等着我呢？”石磊试图朝院子里面瞅，“说起来，你们两个怎么一声不吭就跑帝国来了。”
乔九安掂了下怀里手提箱的重量，含糊回答：“联邦那边跟疯狗一样追着咬，烦，出来避避风头。”
手提箱有点重，但没什么晃荡的动静，石磊没把它放进空间纽，而是就这么拎在手里，八成是什么药剂冷藏箱，联想到之前季苍说的有东西给他，应该就是这个了。
在过边境线港口检查的时候，空间纽是要进入特殊安检通道进行扫描检测的，所以一些娇贵的、亦或者并没有登记过的违规小玩意，通常都会被伪装成手提箱，走人工检测通道蒙混过关。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两句，乔九安侧过身扬了扬下巴：“你到底进不进？”
石磊一低头，看到乔九安小腿边上唰得一下掠过去一道黑白色，察觉到陌生的精神力波动，呆了呆，表情震惊：“你瞒着雕在这养——呜呜！”
乔九安将刚才顺手从花园树上摘的绿果子狠狠塞进石磊嘴里，无语：“我劝你说话过过脑子。”
“呸！呸呸呸——什么玩意！”嘴里的果子酸得石磊皱起一张看似硬汉的脸，扭曲着五官咧嘴呸，“不是，我这么辛苦千里送快递，你就这么招待我？”
乔九安拎着箱子往别墅里面走，哼道：“少来，谁还不知道谁了？不说清楚来干嘛，转头就踹你屁股踢去睡大街。”
石磊反手关上院门，表情举动看似大大咧咧，实则视线已经在院子里仔细转了一圈——尤其在草丛里露出的那两个黑白毛耳朵上停留了好几秒。
“你进去打开箱子看看就知道了。”
石磊垂在身侧的手指蜷缩又展开，缓缓吐出一口气，用几乎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喃喃开口：“我等这一天已经足够久了。”
……
乔九安盘腿盘腿坐在地毯上，表情复杂，身前是那个被打开的药剂冷藏箱。
仓鼠D拉长了原本一团的身体，粉色的仓鼠爪搭载箱子边缘，胡须因为雾气撩拨而一抖一抖，耳朵耷拉向两边。
打开的箱子内部流转着蓝色的幽光，白色的雾气不断从箱子里溢散出来，箱子的中心静静躺着三管药剂，殷红的颜色犹如有生命的血液一般，在药剂管中缓缓流动着。
精神体催化药剂。
乔九安知道季苍这几个月一直在忙这个，但是他没想到季苍的进度会这么顺利，也没想到当时一反常态不再跟着周林的石磊，留在联邦首都星的目的居然在这。
“这东西还没临床试验过，你确定？”周林手掌微抬，手心下压，示意石磊不要这么急着表态，缓声道，“这种药剂的副作用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的是，一个人一生只能接受一次精神体催化药剂。”
“如果这一次失败，以后即使有效果更好的药剂，你也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
乔九安也看向石磊，虽然没开口，但连人带仓鼠，脸上写着的都是不赞同。
石磊一本正经地说：“那我这也算是为研究工作做贡献了不是？”
周林看着他，不说话，是石磊熟悉的沉默且不表露情绪的模样。
到底死皮赖脸跟在周林身后将近五年，001的雕脾气石磊也是清楚的，到也不是真的想遭遇一场雕鼠混合双打。
再一次的，石磊看了眼客厅外走廊边缘探出的虎脑袋，笑了好久，才开口道：“自从剥离精神体之后，我对精神力的感知就越来越差，精神海安静地就像是死了似的。”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男人的语气颇有些自嘲。
但很快，他又打起精神，有点贱嗖嗖地嘿笑：“所以我才总喜欢惹老大生气，被老大的精神体揍的时候虽然疼的慌，但精神海受到刺激总能起点波澜，不冒险惹点事，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嘛——就比如走廊后面的那只小家伙哈哈哈哈！”
周林抬手按了按太阳穴，深深叹息。
乔九安摸了桌上果盘里的小番茄，精准命中了走廊边上猫猫祟祟的小老虎。
试图偷听的好奇小老虎嗷叫了一声，连忙夹起尾巴就往院子里窜，一边窜一边还顺带把小番茄往嘴里塞。
小姑娘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眼疾手快捉住往外窜的小老虎费劲抱在怀里，一边往外走一边数落小老虎：“我就说了，大人们在谈事情的时候不要偷听！下次不可以这样了，知不知道？我们小孩子这样是不对的……”
看得乔九安好气又好笑。
被这么一打岔，客厅里的气氛缓和了许多。
石磊咧嘴一笑：“其实我不说你们两个也都能猜得到。”
“最开始那阵，我跟在老大后面，其实不图别的什么，就只是想等一个机会。”
他们是研究中心当年排名前排的实验体，是单独拎出来，每一个都是擅长领域内佼佼者的杀手，根本不存在什么失去了精神体就活不下来这种事。
“人类的精神海和躯体很难容纳超量的精神力，所以拥有精神体的人注定短命。”
“我不需要考虑老大为什么要拒绝精神体剥夺手术，也不需要考虑他能不能真的大海捞针找到D，我只需要知道……”
石磊脸上的大胡子因为憨笑动了动，那双眼睛却是从未被遮挡阴翳的明亮清醒。
“不论能否找到D，老大一定会不断寻找治疗精神海的办法。”
找不到，就要努力活下去一直找；找到了，就绑着D一起活。
“只要能找到办法，不管是不是再一次的九死一生，我也不会有任何犹豫。”
“所以我跟着他。”
“你看，这不是才找到仓鼠没多久，就峰回路转有希望了么？”石磊挠挠头，耸肩：“所以说，有时候，跟着聪明人吃饭很省心的。”
乔九安琢磨了好一会儿，有点想给石磊鼓个掌。
什么叫大智若愚。
这就叫大智若愚。
当年笼子里最憨批的狮子也出息了啊，敢算计AKA雕哥了。
但……
乔九安抬眸看了眼周林，捕捉到这人眼底唇角的笑意，对这人的十级闷骚很是了解的乔九安顿时了然。
依照石磊的脑瓜子，能想到这些已经算是很不容易了，基本没有在雕哥眼皮底下算计这些小九九还不被雕哥看出来的可能。
所以只可能是雕哥不仅看出来了，还默许了石磊跟着他。
不过雕哥虽然有时候心思藏得深，闷骚得厉害，但好在长了嘴，在一切尽在掌握，该吭声的时候，也是能张嘴说两句的。
乔九安从箱子里扣出一管药剂，检查了一下密封性后动作利落地装进注射器，走到石磊旁边，上下打量大块头。
浑身腱子肉的石磊往沙发里面缩了缩，瞪大眼睛：“你干嘛？！”
乔九安晃了晃手里的注射器：“打针啊，早打晚打都是要打，怕什么，来——”
“不是，我还没说注意事……”
刚刚还显得有些得意的大块头瞬间熄火，躺在沙发上昏了过去。
乔九安调整摄像头对准石磊，连上检测仪器，把检测数据同步给通讯的另一边，然后转身将打空了的注射器放回冷藏箱，点开刚才一直隐藏的光屏画面，问道：“这样够放松了吧？他指定没反应过来~”
全程旁观的季苍抬手捂脸，点了点头。
前一秒刚和乔九安说，注射药剂时最好能转移石磊的注意力，不要让他太过紧张，以免精神力不稳，结果下一秒，乔九安手里的注射器就已经打在了石磊颈边。
【这样就行，三针药剂，隔一天注射一管】
【依照数据预测，今晚就应该会有精神力的动荡，你们得注意一下，别吓到那个才刚觉醒精神体的孩子】
【但现在我有个问题……他这么大一坨，你们两个准备怎么把他搞上楼？】季苍推推眼镜，冷静且镇定地发问。
刚才消失了几分钟的周林从楼上下来，臂弯里搭着一条毛毯，正正好在季苍话音刚落的时候，展开毛毯，严严实实盖在石磊的身上，让石磊毫无违和感地融进客厅的沙发里。
乔九安憋着笑，挑眉看向季苍。
季苍对这两个一谈恋爱就变幼稚鬼的人完全没话说，啪得一下关闭光屏。
仓鼠D跳上石磊身上的毛毯，一脚深一脚浅地往上爬，一不小心差点陷进石磊张大来打呼的嘴里，惊魂未定地爬出来。
乔九安：“今晚还是我守在这，你帮忙看着点外面的情况，要是有异常，先把那些监控摄像头打了。”
陆家突然冒出来历不明的管家和家庭教师，不仅得到了其他人都没法靠近的陆九竹，还有全面接管陆家的趋势，这无疑让帝国军部加强了对陆家的监控，同时也有不少人开始打培育中心那边的主意。
周林思忖片刻，开口：“培育中心那边得做一些安排。”
那个精神力异常的胚胎其实远比陆九竹的境遇危险，但除了培育中心，没有其他地方能够提供胚胎存活的条件，只能在培育研究员的身上做点手脚了。
乔九安点头：“那边你看情况弄吧，实在不行我们再去蓝星搞点能量石来试试，说不定就出生了呢。”
“小竹的父母应该试过，但培育箱里是无菌隔离环境，能量石不太好进。”周林在这几天反复看过陆家这几年来的进出账单和陆氏夫妻的行踪，“等等看，精神体催化药剂告一段落后，可以让季苍想想办法。”
……
当晚，夜色静谧。
风吹动窗帘扬起又落下，卧室的小台灯亮着微弱的光。
小姑娘安安静静地睡在柔软的大床上，微微带着卷的栗色发丝散落在枕头上，显得乖巧而美好。
忽然，陆九竹的额头上冒出细细密密的汗珠，身体一抽，“啊”的尖叫出声，从噩梦中骤然惊醒。
惊魂未定的陆九竹猛地睁开眼睛坐起身，大眼睛里充斥着惊慌，强忍着泪水从床上飞快滚下来，连鞋子都来不及穿，飞奔着跑出房门，跑过楼梯走廊，趴在周叔的房间门口用力拍门。
“呜呜呜呜，D叔救命！周叔救命！有怪物要吃了我——！”
门很快被打开，裹着执事服外套的乔九安虽然看着怪，但短短几秒的时间，还真就遮了个严严实实。
满脸泪痕的小姑娘趴在能给予乔九安怀里，抽抽噎噎着描述噩梦的场景，呼吸急促。
“……好大的嘴巴……口水滴滴答答的……”
乔九安越听越觉得耳熟，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小姑娘突然歇斯底里地大叫：“好脏！！！D叔，它好脏啊啊啊啊——！！！”
“我的枪呢？我的枪，我要枪——”
乔九安的额角顿时挂了豆大的汗珠。
也不知道究竟梦到了什么，小姑娘的哭声从一开始的委屈害怕到恨不得杀了全世界的崩溃。
穿好衣服的周林走到房门前，接过受惊的小姑娘抱在怀里，轻轻拍打小姑娘的后背，用精神力有意安抚，直到小姑娘哭着哭着又累的睡着为止。
看着周林抱着小姑娘送回楼上的卧室，总觉得哪里不对的乔九安走出来，路过客厅的时候顺带看了眼石磊的情况。
仓鼠D就坐在茶几上，抬手撑着下巴密切关注注射了精神体催化药剂的石磊。
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觉得可能是自己想多了，乔九安刚转过身，就透过被机器人擦得透亮的落地窗，正正好看到了花园里的那大坨棕黄色。
月光下，一只威风凛凛的雄狮卧在花园里，鬃毛浓密，表情冷酷，嘴里赫然叼着一小团黑白色。
小老虎崽在极度的恐惧中耷拉着四肢，耳朵后撇，尾巴下垂，灰蓝色的圆眼睛里满是无助。
而捕捉到满意猎物的雄狮却并没有进食的欲望，它用前爪按住黑白花的小老虎崽，像是故意吓唬小孩儿似的，用弹出尖锐指甲的爪子扒拉着小老虎崽，然后张开血盆大口，露出尖锐的獠牙低吼出声。
口水滴滴答答着打在可怜小老虎崽的脑门上，越发显得小老虎崽微微颤抖的小身躯可怜极了。
楼上，刚刚再一次入睡的小姑娘爆发出新一轮的哭声，崩溃极了。
乔九安：“……”
客厅里，原本闭目养神的仓鼠D猛然睁开眼，从精神力空间里抄起家伙，撸着胳膊毛凶神恶煞地朝着花园窜了出去。
第40章
第二天，别墅客厅
小姑娘抱着黑白色的小老虎坐在最左边的沙发上，一人一虎都是小脸严肃，瞪圆了眼睛盯着客厅里缩成一大坨的狮子看。
沉稳冷静执掌大局的管家坐在最右边的沙发上，整理了从昨晚到刚才的所有检测数据和监控记录，三两句概括了情况将信息发给星河对面的季苍。
乔九安坐在正中间的沙发上，板着脸，冷哼一声。
站在沙发靠背上的仓鼠D将袖珍激光枪别在腰间，双爪环胸，居高临下地看向被当场抓获的犯罪嫌疑狮，小黑豆眼极具压迫性。
客厅中央的地毯上，抱着彼此的一人一狮正在被公开批判。
原本应该威武雄壮，霸气登场的雄狮被打得鬃毛焦一块秃一块的，眼睛肿了一只，一边的腮帮也高高凸起，尖利的指甲愣是被不可说手段挫平成可怜巴巴的一小节，尾巴毛被剃了干净，一边哀嚎一边呜呜渣渣地哭。
石磊一边揉脸一边按腰，虽然表面看不出什么伤口淤青，但那时不时倒抽一口冷气的嘶声足以证明被暴打之后的疼。
乔九安活动了一下手腕，冷笑道：“该！真是有脸了，半夜三更不干正事，跑去偷人家小姑娘的精神体，还欺负小孩！”
石磊是真冤枉——好吧，可能也不算太冤枉。
“我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醒的……我怎么可能惦记着从你们两个的窝里偷老虎崽子？！我疯了吗！”
乔九安跷着腿，大马金刀地坐在沙发上，皮笑肉不笑道：“你的意思是，我家小孩自己跑狮子嘴里玩丛林历险记？”
“家里可是全监控覆盖的，要不咱们看看？”
石磊：“……”
白天的时候，他是有想过那么一丢丢的，这小老虎崽看着还挺可爱的……
精神体在刚被催化出来的时候的确会有一段意识认知混乱的时间，万一真是他那会儿动物本能作祟，跑去叼了小老虎玩老虎球……
石磊抱着自己的雄狮精神体，将脸埋进久违的雄狮鬃毛里狠狠蹭了两下，不得不说，这场突如其来的胖揍倒让他本来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复杂情绪舒缓了许多。
他看看旁边一脸好奇，忍不住用眼神打量大狮子的陆九竹，以及她身边虎头虎脑的黑白花虎崽子，抬手抹了一把脸，认错态度特别真诚地开口：“我愿意为自己罄竹难书的罪行做出补偿行为，只要能不被扫地出门，什么扫地擦桌子的家务活我都能干。”
“实在不行，昨天来的时候我发现门口缺点警戒措施，我去当个石狮子也成！”
陆九竹和小老虎同步露出一个极度迷惑的表情。
正在进行家庭消耗品采购的周林无声叹息。
乔九安努力端着的表情险些被一句石狮子给戳破功，暗地里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稳住气势，请了清嗓子，颇有一家之主的威严：“认错态度不错，石狮子什么的就免了，既然你是欺负了家里的小孩，以后你就负责当沙包陪练，没意见吧？”
石磊：“？”
用狮子脑袋挡住小姑娘看过来的目光，石磊暗地里颇为无语地看向乔九安。
想要他帮忙教孩子就直说啊，整这死出，怪吓人吓狮的。
毕竟吃在这住在这的，给别墅正儿八经的主人交点房租也很正常。
而且带孩子么，能有多累？
石磊大咧咧着应道：“成，没问题！”
陆九竹听到这里，高高举起手：“我有问题！”
乔九安意外：“嗯？”
小姑娘转头看了眼端坐在身边的小老虎，又看看不遮不掩和狮子关系的石磊，视线又在乔九安和仓鼠D之间来回，想到同样被D叔说是周叔的金雕，犹豫迟疑了几秒，终于还是直白问：“D叔，你之前说的同类……就是指，这样吗？”
小姑娘指了指小老虎，又指了指自己。
乔九安神情微动，耐心问：“小竹子，你讨厌小老虎的存在吗？”
陆九竹对乔九安的问题很诧异：“为什么会讨厌？我只是……”
她的声音稍稍小了些。
“我只是，有点担心和别人不一样……”
乔九安笑笑，伸出手，仓鼠D从沙发靠背上跳到他的手心。
“人类神秘复杂的脑域里有一种特殊的无形存在的力量，叫做精神力，而你看到的这些动物，就是极少数精神力数值非常高且很有天赋的人，才会拥有的实体化精神体。”
乔九安言简意赅地概括了精神体的定义，并没有说那些过于复杂的纠葛。
“很多人会不喜欢精神体，因为精神体代表了你性格中最本质的一方面，这部分本质就与觉醒精神体的物种有关，所以，一个人的精神体，往往就是性格最本质最直接的放大化体现。”
“就比如我，我会因为很多的原因克制我自己最想要做的事，但是我的精神体，却只会被本能驱使，用最直接的行动表达我最直白的欲望。”
胖嘟嘟的帅气仓鼠抬爪捋了两把额前的小卷毛，然后在几下灵活的跳跃跑酷之后窜上周林的肩膀，伸爪掰过金发美人的脸凑上去特别响亮地啵了一口，引来男人的一声低笑，带着纵容无奈的柔软。
“不过嘛，像是你D叔这么帅气直白，亦或者你石磊叔叔这样不太聪明的性格，其实并不太在意这个。”
石磊听到这，重重哼了一声抗议乔九安对他的定义，决定回头私底下要和小姑娘仔细掰扯掰扯。
乔九安没理他，继续对小姑娘道：“但如果是你周叔这种喜欢隐藏自己的性格，就很不愿意让自己的精神体出现在其他人的面前。”
同在一个屋檐下，大金雕明明是最有存在感的体型，却总是独来独往，神出鬼没，除非是为了抓仓鼠D或是被乔九安拉来训练小老虎，基本不会出现在陆九竹的视线范围内。
陆九竹很聪明，应该说，精神力数值能到激发精神体这种地步的人类，脑域的开发程度本就远超常人。
她几乎是立刻就反应过来，之前她看似乖巧实则本性刺头的行为恐怕都被小老虎暴露得一干二净，还有昨天小老虎偷听的时候……
小姑娘简直恨不得现在沙发就裂开一道缝让她钻进去算了。
但……
“小竹子，精神体在战斗亦或者方方面面起到的作用远超于这种性格情绪上的放大。”
“精神体是你的一部分，源自于你的灵魂，如果你能接受它，链接它。”
“那么，它将会成为陪伴你一生的，永远不会背弃的，最默契也是忠诚的伙伴。”
陆九竹又忍不住偷看向小老虎。
小老虎睁着圆溜溜的猫眼睛也看向她。
对视了好一阵，小姑娘咽了咽口水，朝着小老虎伸出手。
小老虎看起来也有点紧张，前爪在沙发上用力蹭了蹭，矜持却又迫不及待地将粉色爪垫的猫爪搭在了陆九竹的手心里。
人类肌肤与动物前爪交握的那一瞬间，陆九竹只觉得脑海中好像多了些什么，又似乎只是圆满了本就存在的东西，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微妙感觉，像是电流一般涌向四肢百骸。
小姑娘认真看着小老虎，晃了晃手，笑弯起眼睛。
“以后，多多指教啦。”
另一个，更加诚实，更加柔软的，毛茸茸的我。
小老虎的猫瞳缓缓收缩，小巧的毛耳朵轻轻抖动着，虽然爪子还不够锋利，牙齿也不够具有威慑力，但脑门上逐渐显露的纹路和身后逐渐变粗的尾巴，昭示着将来一定会绽放出的光芒与力量。
她抽出被小姑娘握在手心的前爪，低下脑袋，粉色的鼻头贴在小姑娘的手指骨节处，然后用前爪在小姑娘手背上印下一朵浅粉色的梅花印。
“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