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鱼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抬头望望花洒，伸手戳戳浴盐球。温热的水缓缓铺满浴缸底，没过他的尾巴尖，姜颂像触电一般弹出浴缸跳到晏京谦身上。
“烫……”小人鱼警惕起来，满脸防备地对他说道，“你不会还是想煮熟我吧。”
姜颂扯着晏京谦的衣服不肯松手，在他眼里盛着四十度水的浴缸变成了地狱，一旦掉进去就会被滚烫的岩浆吞没，后果不堪设想。
姜颂双手紧紧抱着着男人的胳膊，尾巴打着圈缠上他的左腿，以一种极其古怪的姿势粘在晏京谦身上。整条鱼像一截紧紧缠绕在树干上的藤蔓，盘曲旋转，环绕而生。
晏京谦不喜欢与别人有如此亲密的碰触，跟不用说一只浑身是水的人鱼。他冷着脸把姜颂紧攥自己衣袖的手掰开，硬生生将鱼从自己身上剥离，不算温柔地放在浴缸边。
“我不会伤害你，下来。”
“我不信。”人鱼听不出他语气中快要爆发的怒意，脸上写满惕厉。
姜颂长得本就秀气，此刻鼓着腮帮生气，更是像极了胖头兰寿金鱼。
晏京谦对上他透着倔强劲的黑亮眸子，无名火瞬间被浇灭。也是，和一条鱼讲什么道理。他认命地俯身打开另一边水龙头放凉水调温。
男人的靠近让小人鱼下意识畏惧地向后缩了缩身体，像是在躲避什么洪水猛兽。
也不知道刚才扒都扒不下去的狗皮膏药是谁，晏京谦没理会他的防备，把水流调节到最大后起身看向欲言又止的姜颂，“你还有什么问题。”
“不够咸。”小人鱼弯起眉眼笑起来，他刚刚喝了一点，总觉得还差点味道。正愁着怎么开口，晏京谦就主动问了他。
姜颂说着用手指又沾了一点，伸长胳膊递到男人面前，一本正经道：“你要尝尝吗？”
“……”
“不尝算了，反正也没有海水好喝。”姜颂不在意空气中的沉默，收回手自顾自趴在浴缸边玩水。有了刚才被烫的前车之鉴，在水放满并确定温度合适之前，他坚决不肯踏进浴缸半步。
浴缸中水的高度刚好没过姜颂垂下的小臂，他模仿着鱼鳍的摆动撩水，另一只手也不闲着，支在面前来回翻看，看完手看胳膊，期间还不忘偶尔向晏京谦的方向瞟一眼对比一下。
自己的上半身真的变成了人类，姜颂比较了半天，终于得出结论。他的尾巴不自觉地蜷缩又舒展开来，摊平的尾鳍像一把做工精细的蚕丝刺绣折扇。由经验老道的绣娘在莹白透亮的天然背景上一针一线绣出独特的花色与纹路，成就出一件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昂贵宝物。
□□的人鱼就那么大剌剌躺在白瓷浴缸边，不经意间展示出自己流畅蜿蜒的腰臀曲线。他白皙细嫩的皮肤因为刚才不适宜的水温还泛着淡淡的粉色，一直蔓延到尾巴尖。
非礼勿视，晏京谦别开脸。
水快要盛满，姜颂先是探进上半身，确定水温合适后将尾巴也一并放进浴缸，开心地翻滚起来，没一点拘谨和不自在。浴缸的设计者可能也没想过会有人在里面边游泳边扑腾，浴缸掀起小浪，出水口形同虚设，涌出的水顺着浴缸漫到地面，流到晏京谦脚边。
“先等一下。”眼看着水越积越多，整个浴室都闹起洪涝，他开始思索要怎么和这条鱼说说规矩。
“对了，差点忘了谢谢你刚才的帮忙，但我还是不喜欢你，因为是你把我从海里钓出来的。”姜颂停下动作，盘起尾巴半跪着从浴缸中坐起身，扭头看向男人，露出光洁无暇的后背。
小鱼爱憎分明，不吝啬感谢，也没掩饰对男人的讨厌。发丝遮挡住视线，他抬手胡乱拨开。柔顺的栗色短发沾了水，一部分叛逆地翘着，另一部分碎发则是半湿地黏在额头，显得他干净又乖巧。
见他扬起小脸一本正经地向着自己问罪，晏京谦神色平淡，微不可闻地轻笑一声。
面前男人没缘由的笑让姜颂以为他是想起了自己上钩时糗态，“上钩不好笑，我又不是自愿的。”
小时候家里的老鱼就说过，被人类钓到的鱼都是好吃懒做的鱼。要想填饱肚子得自己去深海觅食，不能吃岸边不认识的坏人给的东西。如果自己告诉他海里的传说和献祭时的情景，不知道能不能挽回一点颜面。
姜颂想着就要开口解释，“我……”
“我会把你放回去，但前提是你不能惹出麻烦。”晏京谦抱着手臂，居高临下地俯视人鱼。
他不是科研人员，姜颂是人鱼还是兽人对他来说并没有太大区别。他也不打算和一条物种不明的生物扯上任何关系，但不管怎么说，鱼总归是自己亲手钓的，他不是逃避责任的人，等找到合适的时机自然会把人鱼送回去。
听见他说可以放自己回海里，姜颂眼睛亮了亮，也不管是什么附加条件，先应下来，“我不会惹出麻烦的！”
话落，姜颂开心地扬起尾巴，掀起的水花直冲天花板，顿时整个浴室下起一场夏季特大暴雨，晏京谦躲避及时，却还是受到了波及。
“刚才所说的麻烦也包括像这样又溅我一身水。”短短一刻钟时间，他已经换了三套衣服，就连现在身上穿的这件也没能幸免。晏京谦指指自己侧腰颜色变深的一块布料对正在施法的洒水鱼说道。
姜颂心虚地扭头，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你叫什么名字？”晏京谦向前走了两步，对已经冷静下来不再闹腾的人鱼问道。
“你应该先告诉我你的名字。”姜颂谨记长辈的叮嘱，没回答他，将问题又抛了回去。
“晏京谦。”男人言简意赅，清晰明了。
“鲸？”姜颂小小地震惊，“哪有你这么像人的鲸。”
“想套近乎骗鱼也不带这么骗的。”人鱼潜回水里，仗着没人能听见他的碎碎念悄悄吐槽。
“在偷偷骂我？”水面冒出一连串小气泡，晏京谦猜到他不是单纯地吐泡泡玩，八成是在说自己坏话。
“没有！”姜颂被戳破小动作，反应剧烈地直起身子，“我只是不相信你是鲸。”
“不是鲸鱼的鲸，是京市的京……能听懂吗？”晏京谦在怎么像一条鱼解释自己的名字这件事上犯了难，尽可能得列举出最简单易懂的小学生词汇希望他能明白。
回应他的是一阵沉默，显然他的话人鱼没听进去一星半点。
没听进去也有情可原，因为此时两条鲸鱼正在姜颂脑子里纠缠，其中一条甚至顶着一张晏京谦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