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呀。”
小人鱼像个没事人一样从水中浮起来，看见是熟悉的男人，他没当回事，还想继续扎回水里睡回笼觉。
晏京谦赶紧把他捞起来，凛声道：“待会再睡，你先醒醒。”
姜颂感觉出来他的情绪不太对，努力回想是不是自己又做错了什么事。
“我没给别人看尾巴，真的。”
姜颂冥思苦想，他还记得昨天男人离开时一再强调的问题，但房间里没进过别人，也没有其余的人知道他是人鱼。他仰起脑袋攥起拳头，伸了个懒腰盯着男人补充，“只有你。”
纵使再不情愿，晏京谦也不得不承认这只人鱼确实是有让他气结心梗的魔力。
这是纠结尾巴不尾巴的事吗，天知道他一进门找了一圈没找到人只看见一台空荡荡的轮椅，最后在浴缸里看见一个脸朝下沉在水里毫无动静的人时有多害怕，他还以为是人鱼过于想念大海，一时没想开选择了结束自己的生命。
居然忘了他是条鱼。
晏京谦今天本来没有过来的打算，但商场负责人带着他要的东西一大早就按响了门铃。他以为是对方弄错了地址，准备发消息向助理求证时正好看见了昨天漏下没查看的消息。
晏京谦这才回忆起昨天忘了给助理发姜颂所住地方的具体位置。
商场负责人圆滑世故，在沉默的三秒里察觉到这位大客户的迟疑，急忙询问需不需要更换地址。
晏京谦婉拒了对方的好意，送都送到了，他干脆收下东西，自己抽空过去一趟，顺带着看看房子的情况。
没想到一进门就给了他不小的震惊。不但房子险些成了凶宅，浴室更是几乎变成第一案发现场。
每次见姜颂都能得到不同的“惊喜”，晏京谦觉得再多几次这样的见面，自己迟早要被吓出心脏病。得赶紧找个空闲的时间把他送回去，这东西真不能养家里，太恐怖了。
“那我不睡了，你别生气。”姜颂不知道自己好好地睡觉又哪里惹到了他，针对这种易怒暴躁的人，他选择采取先顺从后叛逆政策，等他走了再睡个够。
人类的情绪真的是一点都不稳定，尤其是面前这个喜怒无常的男人，就没见到他笑过几次，永远都像个寒冷的冰窟，靠近一点都会被冻结。
他一定是个不快乐的人，要多包容，免得他一时反悔不让自己回海里了。姜颂暗自点点头，觉得这个觉悟很有必要。
缓过来的晏京谦终于气顺，站起身后撤两步捡起姜颂扔在门口的上衣，言辞冷峻，“把衣服穿上，然后跟我出来。”
从衣服的位置就能看出来人鱼昨天扑进水里有多兴奋，晏京谦眸色沉了沉。
姜颂豁然开朗，衣服啊，原来他是因为这个不开心。小人鱼慢吞吞地套上衣服，穿袖子时试了几次终于找对地方。他捋平皱着的衣角，对镜子撩了撩沾着水的头发，在浴室门框边探出一颗脑袋。
男人坐在沙发上，脱下外套叠好搭在靠背上，解开刚才弄湿的衬衣袖扣，露出精壮的小臂，抬眼时正好看见浴室门口迟疑的毛茸头顶。
“还不过来？”
坏了，没藏好。姜颂还想再观察一会，没想到躲闪不及被逮到了小辫子。
小人鱼挪到沙发前，走路的姿势有些滑稽，颠颠地像只刚破壳的小鸭子。晏京谦看不下去，帮他推来了轮椅，姜颂任性拒绝，一把推开，倔强地要靠自己走过去。
见他不愿意男人也没有强求，回到沙发上拿出他带来的东西。
是十几件夏装上衣，大牌的当季新款、普通的圆领白t、卡通图案刺绣短袖、甚至还有条纹翻领商务polo衫......
助理办事十分牢靠，衣服的种类和品牌都很多样。
姜颂目瞪口呆看着衣架上被一件件整齐挂起的衣服，这么多都是带给他的？
“以后要记得穿衣服，不可以光着上半身。”
“我明白，这是你们人类的习惯。”姜颂表示理解，他在海里见过人类，不论什么季节都穿着厚厚的黑色潜水衣，背上还背着笨重的氧气罐。
小人鱼很快就接受了要穿衣服的规矩，挪到衣架前翻找，认真挑出一件有鲸鱼图案的白色短袖，卡通的胖头鲸鱼被绣上笑脸，姜颂用手扣扣鲸鱼，“我喜欢这个。”
晏京谦又从纸袋中拿出一部手机，和他本人用的是相同的款式。早上在公司已经让周助理安装好姜颂可能会用到的软件，周助理听说是个喜欢大海的小朋友用，拍着胸脯保证绝对让他满意。
晏京谦打开桌面，“大鱼咬小鱼”出现在主界面，滑向后页，“捕鱼能人”又映入眼帘。
小人鱼看着面前男人对着一块发光屏幕表情精彩变化，摸不着头脑。
“看这个，”男人将手机举到他面前，点开一个绿色的图标，又打开相机扫描二维码，一通花里胡哨的操作看得姜颂云里雾里。他知道晏京谦是在教他怎么用这个发光板砖，但速度太快他连看都没看明白，更不用说学会。
“这个学不会没关系，”晏京谦见小人鱼愁眉不展，一张白净小脸皱出苦瓜样，知道他没看明白，于是直接跳过这一步，“点这里就可以给我发消息。”
男人点进一个空白头像的聊天界面，在弹出的键盘上随便敲击几个他不认识的字发了出去，姜颂不由得感叹，“哇，好厉害。”
“这是什么呀？”姜颂指着聊天框最上方的三个字，凑近看也没研究出这是什么意思。
晏京谦没料到在这么多功能里最先吸引姜颂注意的是自己的名字，他放缓声线，“我的名字，你也可以换成其他你认识的字。”
“可以换吗，那能不能换成这个，”姜颂指指自己刚换上的衣服上的刺绣鲸鱼图标，“这样我就知道是你了。”
晏京谦一愣，想起第一次见面时自己被他听错的名字，这鱼还是没忘当时说过的话，也不知道是该夸他记性好，还是批评他到现在都没记住自己叫什么。
不过换成一只鲸鱼对于不认识字的姜颂来说确实是最好的选择，晏京谦在输入法自带的emoji中找到一只蓝色的鲸鱼，用可爱的图标备注取代了“晏京谦”三个硬冷的汉字。
晏京谦手把手教姜颂怎么用手机和他联系，小人鱼不会打字发消息，男人就让他学怎么发语音和图片。
“长按，然后对着说话，我就能听见了。”
姜颂学得很快，看他演示了一遍就基本掌握要领，可以自己上手操作。他随便拍了张照片给备注是只喷水小鲸鱼的男人发过去，缠着他要他现在就看。
晏京谦拿他没办法，解锁后点开软件。
“这是什么？”姜颂看见他的状态栏比自己多出一栏，凑上去好奇地点开左上角有小红点的朋友圈。
第一条是方煜发的九宫格。
方助理穿着夸张大花的衬衫和短裤，背景是马尔代夫的白色沙滩。他躺在打着遮阳伞的塑料躺椅上，正架着墨镜抱着颗椰子喝。
他的自拍角度极其刁钻，大海在他惨目忍睹的拍照技术下硬被拍成影楼的背景布，整个人像是抠图粘贴上去的。
方煜的妻子是位优雅知性的女人，郎才女貌，两人看起来十分登对。
“是海。”姜颂点开一张纯风景的图片，指着屏幕向晏京谦求证，“在这里也可以看海。”
“嗯，可以。”
人鱼的手比人类小巧，但手指和更加纤长，指甲尖锐，指根间有短蹼，不仔细其实和人类差不了多少。
姜颂的指甲点在屏幕上，发出清脆的叩击声。
他划着每一张图片，放大背景中的海洋和沙滩，划到最后一张时误点了退出，再次刷新后页面显示这条朋友圈已经主人被删除。
“不见了。”姜颂将手机递还给男人，以为是自己点错了什么按键把图片删了。
晏京谦点进方煜的主页也没找到刚才的动态，他正组织语言准备和失望小鱼解释，就看见方煜又发了一条配文差不多的九宫格。
这次照片质量有了质的飞跃，估计是被他妻子嫌弃后监督着修改的。
新的九张图只有那张他抱着椰子的墨镜自拍和他与妻子二人的合照依然幸存。
姜颂对这组照片很感兴趣，抱着看了又看。晏京谦也没催他，拿过小人鱼的手机从网上下载了十几张大海的图片。一片平静的海面、汹涌的波涛、北冰洋终年不化的冰山、还有潜水员拍到的高清海底视频。
将这些一并下载到相册，晏京谦望向情不自禁翘起尾巴的小鱼，又找了几张沙丁鱼群的图片加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他把手机放回原处，等着人鱼自己发现。
姜颂的反应比他想象中还要夸张，原本空白的相册里忽然多出那么多张他喜欢的大海，他手舞足蹈，将图片举到男人面前。
或许小动物都是这样单纯，对晏京谦来说轻而易举就能做到的事却让小人鱼像个得到了糖的孩子一样快乐半天。
姜颂有些腼腆，但无数光芒和星野在眸中蔓延，他扯扯男人的袖口，示意他低下头来。
晏京谦侧过去，在一阵布料的摩挲声中似是听见他结结巴巴嗫嚅了声“谢谢。”
光是看图片就乐成这样，怎么这么好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