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黑衣男,也就是顾云起的三个暗卫,在谢兰亭走远后开始逼逼——

    “少夫人好能吃啊,我都看撑了!”

    “你说少夫人知道他头上的簪子是夫人给儿媳准备的吗?”

    “他刚才真的没发现少主吗?”

    三人正愉快交流,听到顾云起自言自语一句“清风拂明月”,属下立刻表示忠心:“没事少主,我们支持你跟少夫人,咱们也想个名字,必定盖过什么乱七八糟的清风……”

    顾云起没说好或不好,只纠正他们对谢兰亭的称呼:“还没过门呢,不是少夫人。”

    “哦对对,”暗卫初一自认十分机灵,“而且我们少主还在逃婚嘛,谁知道逃婚还能碰上未婚夫,哈哈哈哈!”

    顾云起:“……”

    初二给了他背上一巴掌:“哈个屁,咱们少主就是激愤之下冲动了点。”他伸出两个手指,比了个非常短的距离,远看还以为他手指贴在一起,“就这么一点点,冷静下来还是要回家的。”

    “对,”十五给出肯定,“尽管他们根本不相爱,少主为了大业也一定能忍的!”

    顾云起:“……闭嘴吧。”

    真是一群非常贴心的机灵鬼,爹娘留给他的暗卫什么都好,就是可惜长了嘴。

    顾云起是逃婚出来,但天大地大,谁能想居然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茶摊碰上了谢兰亭。

    什么叫默契啊,同时逃婚,选择相同方向,逃到一块儿去了。

    顾云起能认出谢兰亭,凭的是谢兰亭头上的玉簪。那是母亲留给他未来道侣的,顾家主去向御剑宗提亲前,不由分说把他簪子夺走了,连这么点念想都不肯留给他。

    流云白玉簪,雕工上乘,玉质极佳,但不是什么法器,所以御剑宗才没有昧下,簪子才能到谢兰亭手里。

    可也没人告诉谢兰亭簪子的含义,它就被人随手丢在了谢兰亭房间,谢兰亭也就顺手拿来用了。

    谢兰亭也没没想到,自己细心谋划,专心出逃,居然因为一根簪子就掉了马。

    顾云起是一气之下出走,但现在他已经冷静了,他身负父母的血海深仇,各种欺压试探都忍过来了,扮了好多年的无能废物,吃了那么多苦,不能因为一时冲动就功亏一篑。

    在听到家主要安排他的婚事时,那瞬间,顾云起的杀意是真的差点压不住。

    他自知已经滚成了一滩烂泥,没能长成父母期望的磊落君子,但仍怀揣着最后一点希望,希望自己别烂得那么彻底,他向往自己父母那一世一双人忠贞不渝的情谊,可惜终于连婚事上的自由也失去了。

    顾云起本来已经打算回顾家去,装作无事发生,继续忍辱负重,但谁知却在这里碰上了谢兰亭……

    他说自己叫曲流觞。

    兰亭春暖,曲水流觞,这个假名就起得非常谢兰亭。

    初一挠挠头:“额,少主,我们之后准备……?”

    顾云起摩挲茶杯,沉默片刻后下了决定:“跟上他。”

    虽然不知道传闻里养伤的揽月仙君为什么会出门在外,但既然碰上了,那不妨看看谢兰亭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

    谢兰亭继续走,他的逃跑路线不是乱选的,都在计划中。

    御剑宗在北,顾家在南,他往东边跑,合情合理。

    他都算好了,御剑宗要脸,不可能把他逃婚的事大肆宣扬,也不能满世界撒寻人启事,只能自个儿派人暗戳戳找,最多联系一下顾家,两家一起找。

    修仙的人手段太多了,待在深山老林也未必安全,最好的方式是游击,东躲西藏,一个地方不要苟太久,溜着他们玩。

    而谢兰亭去东边顺手要解决的人,是原著中一个反派,名叫百里无恨。

    谢兰亭为什么会瞄准他呢?还是跟活命有关,逃婚只是活命的第一步。

    是这样的,原著后来虽然陆续补充了一些谢兰亭的设定,偶尔借着回忆描写了下他跟顾云起的爱情,但从始至终,都没写谢兰亭究竟怎么死的。

    他死在哪儿,不知道;是什么死法,不知道;死在谁手里,不知道;

    一问三不知,可以肯定的只有谢兰亭不是自然死亡。

    谢兰亭严重怀疑作者就是忘了,把顾云起死老婆的人设凹好以后,谢兰亭就真成赚眼泪的工具人了。

    信息不够,只好自己分析:逃婚成功后,顾云起的仇家就不管他的事了,但谢兰亭自己也是有仇家的,在原著已知的人中,谢兰亭挑出了百里无恨。

    不是说只有百里无恨有可能杀他,而是剩下的人……谢兰亭现在都打不过。

    修为境界跌落、身带旧伤的揽月仙君,就是这么凄凉,打不过就是打不过,先下手为强也只能挑软柿子,可叹可叹。

    百里无恨的修为是在某次秘境历练后才突飞猛进,现在的他很大概率在谢兰亭之下,是个可以扼杀在初期的反派。

    本世界的修为等级从低到高依次是:练气,筑基,金丹,元婴,大乘,化神。谢兰亭即便从化神成了金丹,大佬落魄了,但欺负一下修为还没成的反派是没问题的。

    况且百里无恨是个十足的人渣,书中描述,他十岁就心肠歹毒害死了亲弟,暗地里做了不少害人勾当,很不是个东西。

    杀他也是为民除害了。

    百里无恨跟谢兰亭结仇的原因说来也可笑,百里家没落,数年前他曾想拜师御剑宗,结果在山头被路过的谢兰亭发现欺压弱小,谢兰亭一句“此子心性不佳,不得入门”,就把他拒在了宗门外。

    谢兰亭决定先去探查,看看现在的百里无恨是个什么水平,确认一下双方实力差距。

    谢兰亭一路走过,如今修为大减,以至于一直没发现自己身后跟着顾云起这条尾巴,他穿过某道城门后,顾云起跟上,抬头看了看城门高悬的牌匾,上书三个大字:东阳城。

    谢兰亭进了东阳城,靠问路直奔东阳书局,用现代的话形容,东阳书局堪称东阳城地标式建筑,本地人都熟。

    作为一个书局,占地面积颇广,楼有九层,仰可摘星,恢弘大气,楼内布局精巧,有书墨芬芳,谢兰亭还没欣赏完,就有书侍走上前来,客客气气询问他需要什么书。

    谢兰亭:“我想买话本……写清风拂明月的。”

    老实说,这么大气又正经的书局,第一反应是搁着文藏墨宝,而不是狗血话本,但书侍立刻微微一笑:“有的,请看本月受捧书榜,或者您直接说书名,我帮你找。”

    谢兰亭接过名录一看,好家伙,前十名里,五本书后面标注着“清风拂明月话本”,说霸榜不为过,明明是拉郎,居然这么受欢迎,他往下一扫,意外看到了另一个跟自己有关的新内容。

    “无能少爷的高冷仙君……”谢兰亭眼皮抽搐地念完书名和后面的备注,“顾云起与谢兰亭的故事。”

    为什么他跟晓清风的拉郎话本起名都是文文雅雅或者香艳扑鼻,到了他跟顾云起这儿就画风突变?怎么说他跟顾云起也算官配啊!

    咳,不对,应该说在大众认知里,他俩才是要成亲的,是真道侣,结果话本销量还打不过清风拂明月。

    书侍听他念出来,热情道:“客官对顾家少爷和揽月仙君的话本也感兴趣?我虽是卖书的,但实话实说,目前有关他俩的话本写的都很普通,差点意思,半月前才开始出现,卖的也不够好。”

    毕竟半月前谢兰亭才跟顾云起定亲,在此之前,顾云起蛰伏在顾家扮猪准备吃虎,籍籍无名,外界根本没人会把他跟谢兰亭扯到一块。

    谢兰亭点了清风拂明月的话本,准备买来送陈竹书,又点了点顾云起跟他的话本:“我来一本尝尝鲜。”

    书侍:“好的,请稍等。”

    书局太大,部分人轻车熟路自己找书,但大部分人都是等书侍取书,就在谢兰亭等书侍的功夫,一个手里打着折扇的俊俏公子从二楼翩翩走下,不偏不倚,停在了谢兰亭面前。

    此人眉清目秀,生得不错,手里折扇正面是晴空流云,背面是月色怡人,站在三步远的距离,朝谢兰亭微微一笑:“我昨日卜算到今日会遇贵人,果然见到了。”

    谢兰亭站的地方左右无人,他在面具下扬了扬眉:“贵人指的是我?”

    男子:“正是。”

    谢兰亭:“我与阁下素不相识。”

    男子手里的扇子摇啊摇:“现在认识也不晚,我那卦象还有后续,公子,你身上原有一死劫啊。”

    男子说得意味深长,谢兰亭却没被他吓住,只是脚步往后一缩:“接下来你是不是就要说,若要逢凶化吉,请破财消灾,在你这儿买个十沓八沓驱邪符,烧成灰没事拿着兑水喝?”

    男子愣了愣,眼睛微微睁大:“贵人想必有误会,我没……”

    谢兰亭另只脚再缩半寸,防诈反骗意识非常高:“江湖术士生意做到书局里来了。”

    眼看谢兰亭越说越离谱,方才说话还慢条斯理的男子改变语速飞快道:“我不是我没有,道友,你能看出来我也是仙门人士吧,怎么能把我跟江湖骗子相提并论?”

    是看出来了,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啊,谁说修仙的就不会骗人,原著里的反派谁还不是个修士了?

    “客官,您的书……咦,掌柜的?”

    书侍终于把谢兰亭的书捧了过来,却对着给谢兰亭算命的男子说:“掌柜的,你怎么来了?”

    东阳书局的掌柜?谢兰亭重新打量面前的人,男子在被书侍叫出身份后仿佛重新找回自信,面上又挂起运筹帷幄的笑,轻轻看了谢兰亭一眼,用眼神传达:你瞧,我真不是江湖骗子。

    谢兰亭不动声色,东阳书局的掌柜在原作中没出现过,这么大个书局,还在整个人间闻名,掌柜的应该不是路人甲,何况能如此精准找到谢兰亭,是真的精通卜算,还是……

    掌柜展开扇子,重回神棍风范,不疾不徐道:“这样吧,贵人若是不信,我再送你一卦,三日之内你必逢追杀之祸,不过放心,也好化解,届时你若有需要,可来书局找我,以此为凭,我必定全力帮你。”

    掌柜的一抬手,将一块木牌抛给谢兰亭,谢兰亭伸手接住,发现木牌上正面刻着“东阳”二字,背面是流云揽月图,很是精致。

    掌柜的道:“届时贵人信了我,我们再互通姓名,真正结识也不迟。”

    他似乎笃定事情一定会按他的预料发展,谢兰亭思忖片刻,收了牌子:“那我先谢过掌柜的。”

    他倒要看看,这位东阳书局的掌柜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谢兰亭准备掏腰包付书费,掌柜又吩咐:“书侍,这位公子今日的书免单。”

    “不必。”谢兰亭摸出银子搁在桌上,“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日后我们若真能成朋友,我再接受阁下好意。”

    掌柜的笑而不语,书侍只好收了银子,可谢兰亭给完钱却不动脚,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书侍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好偷偷看了自家掌柜一眼,却发现自家掌柜眼中也闪过一丝不解,嘴角的明显快绷不住,却依然强行稳住了。

    书侍:……不硬摆高人风范是不舒服吗!?

    掌柜的不开口,书侍只好打圆场:“额,客官,您还有什么需要吗?”

    谢兰亭回答地干脆:“没有。”

    书侍维持着和气的神色,疯狂用眼神暗示:那您为什么还不走?

    谢兰亭看着杵在他面前的两人,觉得莫名其妙:“看我干什么,找钱啊,你的书明码标价,我给的钱明显多了啊。”

    掌柜:“……”

    我还以为你有话对我说!

    书侍闹了个大红脸,匆忙躬身:“实在对不住,我这就给您找钱!”

    都是掌柜的锅,害得他都忘了自己现在服务客官的本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