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虑不安的邹煜在外面根本坐不住,靠近湖面不停踱步,晃得邯绍心烦意乱。他坐在树下正想扯一嗓子把邹煜喊过去,却不曾料到对方身形突然一晃,宛如石雕般静止在原地。
邯绍和苏焱同时察觉到不对劲,快步走上前就听到邹煜低喃道:“玉碎了。”
“碎了几个?”
“三个,全碎了。”
另外两人听到这番话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可他们无法踏入仙谷,只能试图找些理由安慰自己。
邯绍难得说话磕绊,两眼不住乱飘,憋了半天才憋出一戳就破的理由:“说不定是那三小子不小心磕碰到哪了,正巧那玉坠撞上硬石或者是出于好奇想摔一下看看......”
这理由荒诞得令人发笑,邯绍再也编不下去,老老实实闭嘴背手在一旁兀自转圈。起初他还觉得邹煜烦,现在轮到他成为自己最厌倦的模样。
“你当他们三岁小孩吗?过年没放过炮,把救命玉坠当摔炮玩是吧?”邹煜也是心急,一时间没注意到自己语气,将满腔怒火全撒在了邯绍身上,而后又思考了几秒,话音一转:“虽然这事祁月那小子还真有可能做出来,但是秋盛根本不可能这般胡来。”
邯绍:......嘴上说着不可能,结果还是在心里把自己那三个徒弟代入比较了一下啊。。。
好在邯绍心大,根本不把邹煜那点脾气放在心上,摆摆手就翻页了。他瞥向旁边一声不吭的苏焱,只见他在两人说话的功夫将所有副作用最弱且能急救的灵药从药包中掏出,呈“一”字形摆开,随后原地打坐盯着湖面。
察觉到邯绍的视线,苏焱依旧目视前方,淡淡开口道:“还能怎么办,原地等。不管结果是死是活,药已经备好了。”
邹煜懒得再管身后两人的对话,一把甩出雪渊,指尖凝出一团红光将雪渊剑悬于湖面中央。那柄满是寒气的长剑此刻红光大炽,邹煜周身杀气骤起,强风席卷湖面扬起巨浪,看样子邹煜势必要搞出一番动静。
他声音中满是冰冷:“再不滚出来,哪怕是灵力散尽,我今天也要把你这仙谷掀了。”
尖锐的求饶声在下一刻响起,数百团水珠分离而出,在空中汇聚成了一个少女虚影。莹蓝色的透明身体依稀能看清五官面貌,长发卷曲散在两侧,一脸畏惧地望着邹煜,甚至后退几步想要离雪渊剑远一些。
邹煜虽以“剑仙”之名闻名四方,却同样有另一个别称在修仙界传响——笑面阎王。别看邹煜整天嘻嘻哈哈没个正经样,可渡劫期剑修好歹在修仙界也算是顶尖级的存在,更何况在同阶级修士中剑修实力本就更上一筹。
邹煜的一句玩笑话有可能就是实话。上一秒他能与人谈笑风生唠家常,下一秒他就能横腰斩断送人入土。
被邹煜恐吓出现的少女也是听过这些传闻,尽管她不信邹煜能掀翻仙谷,但她相信搅乱仙谷这一点邹煜真能做到。
“你有没有见过三个少年?”邹煜面无表情再次出声,把守护仙谷的镜灵吓的一抖,压根不敢耽搁片刻,鸡吃米般疯狂点头。
“人呢?”得到肯定答案后邹煜声音又冷了几分,那水蓝色少女委屈地快要哭出声,手指搅紧衣摆眼神不住向邯绍和苏焱瞟去,想要越过那把赫人的剑刃寻找靠山。
她只是动了这个念头,还没迈出脚,身前就被雪渊拦下。少女不受控制地大叫一声身体抖得更厉害。她只是个小守护灵,根本没有多大本事,被邹煜这般动作吓得再也忍不住,飘在半空中嚎啕大哭起来。
“把剑收回去,你这么问不但没问到结果,还有可能耽误了时间。”苏焱终于看不下去同邹煜并肩站立,侧眸示意邹煜将雪渊收远些。随后他向前几步,面庞挂上一抹和煦的微笑,柔声道:“那三位少年身在何处,你知道吗?不必害怕。”
少女抽噎着望向苏焱,此刻那身翠色长袍把邹煜身影遮挡得严严实实,与此同时雪渊剑的威慑也被撤下。也许是苏焱看上去平易近人,竟真令少女止住了哭声。
“他们在...在乾天洞里。”
“什么???”这个名字一出,邹煜和邯绍同时惊呼出声,邯绍脸色复杂多变,嘴里嘀嘀咕咕着什么没人能听见,邹煜更是恨不得直接闯进仙谷去把自家三个徒弟捞出来。
乾天洞那是什么地方,那是仙谷唯一禁地,也是邹煜临行前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要误闯进的禁地。
怎么就偏偏被他们撞上了,再巧也不能这么巧啊?
“那他们现在现况如何?”苏焱面色不变,心中早已掀起巨浪,那三个小孩这次恐怕真的是凶多吉少了。
少女顿了顿话音扫过面前三人,吞下口水又向后撤了数十步,才极其小心地用传音将实情告知:“乾天洞内有千年妖兽镇守着玄生剑,那三人受仙谷指引进入禁地,与妖兽打斗......目前仅剩一人。”
短短几句话让邹煜两眼发黑,千年妖兽,让三个最高才元婴初期的小屁孩去禁地??真当他们命硬吗?他强忍着怒火,一字一句道:“仙谷为何要指引他们去那里?”
少女怯怯地伸指天空,嗫嚅着说出一句熟悉的话:“天道所指,不得不从。”
“去他妈的狗屁天道。”
邹煜双目猩红,恶狠狠吐出这几个字就想御剑破开这仙谷,却被苏焱紧紧拦着。邯绍不知想到了什么,在镜灵说出那番话后便再不出声,随后又仿佛突然回神,赶忙上前帮助苏焱拦下控制着雪渊的右手。
一团混乱中,少女的惊呼令所有人停止了动作:“拿到了!”
清脆的碎玉声却没有带来任何奇迹,阮秋盛没有再看到那抹红影,一切安静地仿佛他刚刚只是摔碎了普通装饰品。
是法术失效了吗?还是因为妖兽的影响下无法再触发?
他费力地将沈琦拖到自己身边,手心满是汗水,原地坐下将天机琴横在腿上,警惕地观察妖兽身体膨胀速度。手指也随之加快,原本一曲防御静心的曲子在他手下竟有种万箭齐发的错觉。
快了,妖兽身体已经快到极限了。
阮秋盛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护在师弟们面前,天机琴上血迹斑斑,散发着妖冶的金红光芒。一声极其沉重的震音骤然拨出,强大的音波将他手上洒出的血珠一并冲向妖兽即将破开的妖气。
震天动地。
浓重的紫黑妖气在它爆体的瞬间直冲向三人,那道琴光终将是无法抵御,近在咫尺的妖气让阮秋盛再无反抗力度,绝望慢慢爬上心头,在他闭眼前,身前突然闪出一个浅灰色身影。
两指紧紧夹着符咒,眉毛拧成一团却丝毫不肯向险境低头,哪怕身体透支也要用最后的符咒护下一丝希望。血液绘制的痕迹此刻金光大盛,章祁月昏昏沉沉的意识被洞穴的剧烈摇晃震醒,睁眼便看到妖兽自爆。
他的大师兄挡在他们面前,二师兄昏迷不醒,如今只有死路一条。可他满心全是阮秋盛,根本不在乎其它,咬着牙挡在他面前,使出他在宝典中窥探到的禁法。
“以血为祭,以身试符,画符入灵,护阵,开!”
掌心拍地,一口鲜血直接呕出,在妖气即将吞噬他们时,金光化作固墙牢牢挡在他们面前。洞穴在剧烈的冲击下再也无法屹立,大块巨石纷纷坠落,摇摇欲坠好似下一瞬就要坍塌。
阮秋盛膝行揽住满脸痛苦的章祁月,他满手血污不敢触碰章祁月的脸颊,只能无助地紧抱住对方颤栗的身体,不住道:“没事了没事了。会好的。”
真的会好吗?如今他在这个废墟中该如何带两个师弟逃出去?他自己灵力也已经消耗殆尽,与普通人近乎没有什么差别,更何况他的双手已经无法再拖动一个人的重量了。
从前他规划着未来,等研究生毕业他就能拥有一份工作,就能赚得更多的钱带自己母亲和章祁月出门游玩远行。然而被卷入修真界后,他幻想着每天练琴与师尊师弟们为伴,修炼玩耍,总有一天也能达到一定高度悠闲自在一生。
可冥冥中却总有无形的力量在切断阮秋盛美好幻想,未来真的会如他所愿吗?
越来越多山石坠落堵住来时道路,阮秋盛咬牙站起拼命将两个师弟往自己身上揽。为了活命,为了让师弟们活下去,他此刻眼里只有远处的出口,浑身的疼痛早已麻木。
以后怎么样,未来怎么样,是生还是死,全他妈掌握在他自己手里!
身后石壁突然坍塌,耀眼的白光破空而出直直停在阮秋盛面前,他现在哪里还管这是哪来的剑,吃力跃上剑刃任凭它将自己带往别处。
只要能逃出去就行,只要能见到师尊就行......
白光破水而出,将三人稳稳放至地面,随后剑身光芒散去,牢牢飞向阮秋盛腰间散去光芒,露出剑柄刻下的名字——玄生。
阮秋盛用尽最后力气看到冲向自己这边方向的那抹红,嘴唇翕动却没有发出声音:“师尊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