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又到了一年的放榜日,这一天茶肆酒楼中全都聚集着等待消息的学子。
他们饮酒作乐,以诗文会友,甚至在喝酒后挥毫泼墨当场提字作画,这是一场文人的盛宴。
在这天,各大酒楼中的老板都会十分豪爽,免费招待这些等待科举考试放榜的学子。
他们中间必定会有一人能高中状元,酒楼的老板便将那状元郎的字画装裱之后挂在大堂中,来年酒楼便能吸引更多进京赶考的学子前来捧场。
只听几声清脆的锣响,有人高声道:“放榜啰!放榜啰!”
酒楼中的集聚的学子们全都一哄而散,纷纷前往礼部的东墙之下看榜。
清竹和杜郎中也往人群中挤去,反复看了榜上的名单,确实自家主子的名次后,各自欢天喜地的前往自己主子的马车,给马车中的主人报喜。
杜郎中背着药箱上了马车,对自家公子说道:“分明张院士说公子有状元之才,没想到公子这次只考了个第三。”
赵文轩掀开车帘子,看向前面谢玉卿的马车,笑道:“这榜首应当是谢府的二公子吧?”
杜郎中叹了一口气,无奈叹道:“是啊,他又是第一,算上的这一次共拿了三个第一。”
赵文轩笑道:“那叫连中三元,我朝自开国以来,连中三元的也不过三人,可见谢玉卿的确有才。”
放榜后,街巷变得拥堵不堪,人群蜂拥而至,见到那挤过来的人群,杜郎中赶紧催促道:“公子,榜下捉婿的来了,咱们也快回府吧,省得公子被哪家的小姐相中,抢回去当了上门女婿。”
此前赵文轩和谢玉卿不下马车,而是派自家的下人去看榜,便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避免被哪家的人家瞧上,省了一些不必要的拉扯。
赵文轩放下车帘,捧茶在手中,面色苍白虚弱,但总算是浮起了一丝笑,“回去吧。”
杜郎中见他这般虚弱的模样,实在于心不忍,叹道:“当初公子为了那薛家二小姐的婚事竟遭了大人一顿毒打,如今这伤还没好,您考个第三名回去,只怕大人这回更不会放过您了!自从两日前,大人在凶宅中发现了三公子的尸体之后,性情越来越暴躁了。不如公子这几日便出去躲一阵罢!”
赵文轩冷笑道:“能往哪里躲?又能躲到何时?”
对于自己的亲生父亲,他竟然需要躲。这天底下恐怕也只有他们赵家才有如此可笑的父子。
杜郎中道:“不若公子便去镇国将军府躲一阵吧?”
“不必了。大不了被打一顿,受些皮肉之苦罢了,反正我也已经习惯了,免得舅舅知道了替我担心。”
杜郎中叹了口气,公子虽看上去温和,但骨子里却极固执,一旦决定的事,怕是连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那在下为公子上药吧!”赵文轩褪下长衫,掀开里衣,露出后背那密密麻麻的鞭伤。
赵文轩突然道:“今夜的琼林宴听说陛下的几位公主都会来,这琼林宴不知何时竟然变成了公主挑驸马的远亲宴了,替我准备一套寻常的旧衣,这风头便让给谢玉卿吧!”
“是。”
*
修养了十多天,肃王便在府里躲了十多天,这几日他闲得发慌,见宁王也并未前来找麻烦,他便想着找机会溜出府。
这一次,他选了十多个会武艺的好手随身护卫,特意换了一身普通低调的衣衫,便打算前往百花阁听取曲。
接二连三在兰桂坊遭遇意外,他是不敢再去了,怕再撞见宁王,也怕撞见乔装打扮的薛雁,他发现只要遇见薛家人便总没好事。
可府里的几个侍妾有实在寡淡无趣,他便想上百花阁寻新鲜找刺激。
马车从朱雀街前往永夜巷的百花阁,路上一切如常,肃王便放宽了心。
想到今日百花阁的特别节目是幽幽姑娘献舞,肃王便觉得心痒难耐,他特地寻了个离看台最近的位置坐下,又让人将二楼所有的客人清空了,还让杨宥备好了点心水果,侧卧在软塌之上欣赏花魁的绝美舞姿,好不快活。
突然他身后有个影子一晃而过,那日在薛家人藏身的小院中,肃王差点被宁王打死,想起那日的凄惨遭遇,他至今仍觉得心有余悸,惶惶不可终日,成日里疑神疑鬼,总觉得谁都要来害他。
此刻更是害怕一丝的风吹草动,他赶紧扭头问道:“是谁!”
杨宥四下查看,并没见到任何可疑之人,便摇头道:“没人。”
肃王正是因为担心自己会再次遭遇不测,他特地在二楼单独设坐,若是有人找上门来,以杨宥的身手定然能察觉危险,他好及时逃走。
他松了一口气,在盘中抓了一串从西域送来的葡萄,递给杨宥,“这是从西域快马加鞭送来的,你也尝尝看。”
可却并没有人接,他手里的葡萄落了空,脖颈处却突然传来一阵凉意,一把锋利锃亮的大刀已然横在他的脖子上,肃王吓得心惊胆战,心想若是他方才转头猛了些。这把大刀便已经割下了他的头颅,不禁浑身的寒毛倒竖,一阵凉意传遍全身。
只见一个身高九尺,长得强壮高大的男人夺过了他手中的葡萄,一口将那串葡萄咬了大半,狼吞虎咽,由衷感叹道:“真不错,这葡萄可真甜啊!不愧是贡品,这在寻常人家可吃不到。”
“你又是谁啊?”怎么随便一个人就敢刺杀皇子,他此刻差点崩溃了,为什么自己总是被人以命要挟。
而且行刺他的人武艺还如此高强,竟然能悄无声息便放倒跟随他的十几名高手。
“你到底想做什么?”肃王说话都在打颤。
直到一个蒙面男子出现,见到男子那双大而灵动的眼睛,肃王更崩溃了,见到薛雁,他便腹痛,脸疼,哪里都疼。
“薛二小姐,怎么又是你!你为什么总是盯着本王不放,本王知道你是六弟的人,本王再打你的主意啊!再说那日本王也并未侵犯你,本王什么也没捞着,还被六弟打了一顿,瞧着那月夜合欢已解,那你和六弟逍遥快活,不也得感激本王吗?”
薛雁见肃王说得难听,不禁直皱眉头,手里的折扇敲在肃王的脸侧。那里曾被宁王揍过,现在还隐隐作疼,如今被薛雁手里的折扇一敲,肃王便觉得脸又疼了。
薛雁冷笑道:“若是殿下没胆量怎么敢勾结北狄暗探去刺杀宁王呢?还有你对我下药的账还没算呢!”薛雁看向罗一刀,笑道:“辛苦罗大哥。”
罗一刀将剩下的葡萄全都塞到嘴里,大口咀嚼着。
他一把揪住肃王的领口,将他拖进了雅间之中。
肃王府有三百府兵,若是入王府杀人,根本就没有全身而退的把握,甚至还会打草惊蛇。
薛雁整整在肃王府外守了十多天,又花钱请得各大青楼的花魁亲自上台演奏,还对肃王府放出消息,想将肃王引出来。她从三哥的好友那里雇了几个懂武的家丁护院,日夜蹲守在肃王府的门前。躲了十多年的肃王终于出了。
她赶紧将门关上,罗一刀便将肃王拖到桌案前,桌上早已准备了纸笔。
“只要肃王写下与北狄勾结,在宁王送林妃回北狄的途中曾多次派人刺杀,并交代和赵家勾结陷害薛家的全部经过,我便饶了你。”
肃王冷笑道:“薛二小姐是觉得本王很傻吗?”
罗一刀横了肃王一眼,满脸鄙夷:“瞧着也不像是个聪明的样子,堂堂皇子,皇帝亲封的王爷,竟然荒唐到去逛青楼。还留下这么大的弱点让人拿捏,你难道不傻吗?”
肃王气的翻了个白眼,“你懂什么!逛青楼可少了很多麻烦。”
“是啊,咱们这位肃王殿下素来好色,曾经因为好色惹出了许多麻烦,差点闹得无法收场,因醉酒后调戏了某位世家小姐,还差点毁人清白,便被那位小姐的父兄写折子参他,圣上大怒,差点废了他的双腿,那第三条腿也差点没保住。”薛雁接过话头,冷笑着看向肃王,“肃王殿下,不知我说的对吗?”
肃王支支吾吾不敢答,“唉,那天喝得太多了,没看清她是谁!”
他那时若知道那女子的身份,便是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那样做。
从那以后,肃王再也不敢对高门贵女下手,便将目标瞄准了青楼,青楼中都是身世凄惨、孤苦无依的可怜人,只能任由他摆布,那些女子迫于权势不能反抗也就罢了,还要遭肃王荼毒,肃王强迫她们吃那种药,满足他变态的欲望。
甚至那些与他过夜的女子身上都被弄出了一身伤,他根本就是个禽兽,也根本就没把那些青楼女子当人看。
思及此,薛雁一把扛起罗一刀的大刀,用力刺进肃王面前的桌案上,肃王吓得心肝一颤,差点叫出声来,薛雁冷着脸道:“请写吧,肃王殿下。”
肃王吓得脸都白了,声音还打着颤儿,“你不敢杀我。你若杀了本王,你也活不成了。”
薛雁干脆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罗一刀也趁机将方才顺来的肃王的点心全都塞进嘴里,大口咀嚼。
薛雁将手里的茶盏放下,耐心解释道:“你说的没错,杀了肃王殿下,我也活不成了!不过我的家人被安上了毒杀皇子的罪名,若是不能证明我家人的清白,我们薛家所犯的是诛九族的大罪,我一样也是死。”她笑看着罗一刀道:“罗大哥,你们江湖上称我们这种人叫什么?”
罗一刀已经塞了满嘴的糕点,含糊不清的说道:“亡命之徒。”
“对,就是亡命之徒。肃王殿下,你觉得亡命之徒会怕死吗?”
肃王听了薛雁的话更觉得胆战心惊,心中更是绞尽脑汁,苦苦思索他该如何做才能吓到薛雁,让她知难而退,放了自己
薛雁冷笑着看他,指了指罗一刀,问道:“殿下可想知道他之前是做什么营生的?”
罗一刀眉毛一横,眼睛一瞪,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凶神恶煞,甚是吓人。
肃王吓得缩了缩脖子,摇了摇头。
薛雁手指轻敲着桌案,一字一句缓缓道来:“他曾是苏州一带海域横行的海盗,靠打劫船只,杀人掠夺为生。他手里的人命,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干他们这种营生的,头别在裤腰带上,他可是连死都不怕的,肃王殿下,磨蹭了半天,可以交代了吗?”
肃王拿起笔又放下,“本王若是写了那便是通敌,那也是谋逆叛国的死罪”
肃王还没说完,便被罗一刀一把捏住他的下巴,将手里握着的一颗黑色药丸强行让他服下,罗一刀皱眉道:“磨磨蹭蹭的,太啰嗦,倒不如喂他服了这颗月夜合欢来的爽快。”
听到自己吃的是月夜合欢,肃王吓得脸色大变。让他更绝望的是罗一刀已经将他绑在柱子上,除了手能动,身体的其他部位都不能动,当然除了那个部位,不过服了药也由不得他自己。
他亲自喂那些妓女吃下这情药,深知服药之后,若得不到纾解,那会是怎样的放荡模样,可他却没想到有一天他也会被强行喂下这月夜合欢,受这情药的折磨。
薛雁诧异道:“罗大哥,这药从哪里来的。”
罗一刀只是冲她神秘一笑,道:“接下来肃王的事就交给小的,二小姐在屋内不方便。”
薛雁很快明白罗一刀的意思,这月夜合欢发作起来是什么模样,她最是清楚不过,待会那肃王发作起来,定是丑态毕露,有女子在屋内也确实不方便,于是薛雁关上了门,守在门外,只听屋内时而传出求饶声,时而传来呻吟,那声音不堪入耳,薛雁赶紧捂住耳朵。
不到一刻钟,罗一刀便将肃王的供词拿给薛雁,“请二小姐过目,这供词成不成?”
薛雁看了那供词,虽说字有些抖,想必是那药发作起来,甚是难受,手也握不稳笔,但胜在条理清晰。肃王按了手印,还戳盖了私印,自是抵赖不得。
原来是肃王为自己下了七日毒,再将下毒之事栽赃给了薛贵妃,加之薛贵妃身边的小太监指认贵妃在宁王回京后在兰桂坊制造命案,安排杀手刺杀宁王。而八皇子坠马后,身患残疾,薛贵妃一夜急白了头发,遭受打击后,变得神志失常,见到燕帝也是疯疯癫癫的,薛贵妃已经惹得燕帝不悦,又有赵贵妃首告,赵家在背后推波助澜,构陷薛贵妃和薛家。
虽然这供词中还有些疑点,比如肃王从哪里弄来这七日毒,还有薛贵妃身边的小太监竟敢告发主子,这背后肯定是受人指使。
不过她拿到肃王的供词,便足以证明薛家是被陷害的,另外肃王还供出他和萧炎勾结,联合东夷国刺杀宁王的经过。
有了肃王的供词,薛家上下可得救了,而肃王通敌卖国,勾结北狄,那谋逆叛国之罪,他也算是坐实了。
只听屋内传来一阵阵痛苦的呻/吟和求饶声,罗一刀问道:“二小姐,这肃王该如何处置?”
薛雁道:“搜了他身上的银子,替他松绑,放他走。但不许他的护卫跟着。
“难道就这样轻易放过肃王吗?”
薛雁笑道:“当然不是啊!”
罗一刀搜了肃王身上的银子,便放了他。
走出百花阁,薛雁便指着不远处的茶摊,对罗一刀道:“罗大哥,咱们去那边坐坐有好戏看。”
店家为了薛雁倒了两杯茶,薛雁端起茶盏,看向百花阁的方向,只听一声尖叫声传来,阁里的姑娘们都吓得花容失色,纷纷跑了出去。只见一人蓬头垢面、衣衫不整地从百花阁里跑出来,那人面色通红,似发情的野狗,见到姑娘就扑,那般疯狂可怕的的模样,看上去极为吓人,而他因为没有银子,便被百花阁的管事拿棍棒赶了出去。
那人便跑到街上,见到女子就扑,甚至解开衣衫袒胸/露乳,众人见到他都远远避开,不知道是哪里跑来的疯子变态。
薛雁捂住眼睛,不去看那袒露衣衫的肃王,“啧,我的眼睛。”
又对罗一刀道:“劳烦罗大哥去报官罢?莫要真的祸害了那些姑娘们。”
“好。”
没一会儿,巡逻的锦衣卫便将那自称是肃王的疯子给带走了。
薛雁这才心满意足的笑道:“罗大哥,咱们也可以走了。不过方才的药是宁王给你的吧?”
罗一刀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二小姐果然聪慧,都猜出来了。”
薛雁笑道:“不仅仅是那药,还有肃王守在外面的那些武艺高强的好手,应该也是辛荣放倒的吧!
罗一刀心中感叹,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二小姐。
薛雁想过肃王在宫里有赵妃撑腰,在朝堂上还有赵尚书的支持,若是他一口咬定是被宁王屈打成招,在陛下面前矢口否认,皇帝素来忌惮宁王,难免会对宁王有所怀疑,说不定还会因此轻易放过肃王,可如此肃王的丑态已经人尽皆知,还曾在青楼闹出了人命。为了皇室的颜面,只怕陛下便不会再保肃王。
只要陛下动了杀心,这一次再也没有人能保住肃王。
罗一刀问道:“二小姐拿到了肃王供词,接下来打算如何做?”
若是呈交京兆府,甚至是三司,只怕赵谦的党羽会想尽办法去阻拦,甚至毁了这供词,薛雁思来想去,发现只有一种办法,那便是告御状。
可进宫可不容易,告御状就更难了。
正当她为进宫犯难之时,却见到谢府的马车,她曾在谢府住过一段时间,知道这是谢玉卿的马车,心想只怕又要费心应对,便对罗一刀道:“罗大哥快走,咱们想办法避开二表哥的马车。”
罗一刀正要架马车离开之时,却见宁王府的马车也朝百花阁驶来,只见薛凝打起帘子,冲薛雁笑道:“妹妹,好巧能在这里遇见你。”
薛雁无奈苦笑,若是姐姐见到谢玉卿来找她,难免又要多想,于是她便用折扇挡住脸,撩袍进了薛凝的马车,想以此避开谢玉卿。
而等到罗一刀谢玉卿打发走后,她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薛凝也顺着她的目光往外望去,“妹妹在看什么呢?”
薛雁笑道:“没什么?只是刚才的那个人长得有点像卢州一位故人,不过仔细一看发现是自己看错了。姐姐是来找我的吗?”
薛凝捂嘴一笑,“妹妹这身打扮,瞧这扇子看上去有模有样的,倒像是个俊俏的小郎君。只不过现在已经入冬了,谁家的郎君还拿着扇子!”
薛雁看着手中的扇子,愣了愣,也跟着笑了起来,才几天未见,她发现今日的薛凝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眼角眉梢都凝着笑意,与那日在玉龙寺痴站了一夜,面色憔悴的那个人简直判若两人。
“今日见姐姐心情似乎好了很多,似乎有什么喜事?”
薛凝笑道:“也没什么,昨夜你姐夫他跟我说,这些年他征战在外,对家里的人难免会有所疏忽,让我学着管家记账。”
见薛雁脸色微变,看上去神色有些落寞,她握住薛雁的手,笑道:“从前是我任性妄为,差点错失了一切,如今他愿意同我好好过日子,我自是心中欢喜。”
薛雁笑道:“这时姐姐和王爷之间的事,姐姐不该来找我。”
可不知为何她竟然觉得胸口闷闷的,马车中烧着碳,她觉得闷热,觉得透不过气来,心想下雪天天气寒冷,却不似在车里那般憋闷难受。
她只想赶紧出马车去透透气。
薛凝拉着她的手,显得同她十分亲近,笑道:“今日陛下宴邀此次高中的才子赴宴,今夜琼林宴上那些才子们必定大展才学,柔妃娘娘宣我入宫,我初次赴宴,便央柔妃娘娘准你也一同前去,今夜你若有看对眼的,我便请柔妃娘娘做主为你指婚……”
薛雁将手从薛凝的手中抽离,“我不想成婚。但只等救出家人,我便会离开京城。”
她心想难道姐姐仍然疑心她和霍钰暗中来往,这才如此着急为她许门亲事吗?
她要告御状,那此次入宫倒不失为一个好机会。
“好,我随姐姐一道进宫。”
马车驶向宫门,因还未到开宴的时辰,薛凝便引着薛雁前往柔妃的承恩宫,柔妃拉着薛凝说了好一会话,知道宫人催促圣上已经到了,请柔妃入席。
直到辛荣来请薛凝前去,说是宁王来找她。薛凝跟着辛荣去见霍钰。
霍钰坐在马车里,见薛凝前来,睁开眼,轻扫了一眼薛凝,怒道:“给本王将那个怂恿主子、欺上瞒下的贱婢带上来。”
辛荣一把扣住了慧儿,不顾她的哭喊将她拖拽上前。慧儿吓坏了,吓得跪在地上,啼哭不止,不停地求霍钰求薛凝饶了自己。
薛凝见霍钰突然发难,也惊骇不止,还以为自己所做之事已经暴露,吓出了身冷汗。
“你可知错!”
慧儿看向薛凝,怯生生的道:“奴婢不敢!奴婢是冤枉的。”
“拖出去乱棍打死。”
薛凝赶紧跪在地上为慧儿求情,“求王爷放了她,慧儿对妾身忠心耿耿,她不会害妾身,更不会害王爷的!”
霍钰只说了一个字,“打!”
辛荣将慧儿按在地上,棍棒已经落到了慧儿的身上。
随着那哭喊声越来越小,慧儿被打得浑身都是血,也越来越虚弱了。
“王爷到底要如何才能放了她?”
霍钰将一个香袋扔给薛凝,“本王身边绝不能留一个处心积虑谋害本王之人。”
薛凝看到那香袋,面色惨白,跌坐在地上,良久才道:“王爷是要我签下和离书?主动离开王府?”
*
琼林宴是才子们展示自己的最好的机会,谢玉卿是状元郎,自是全场的焦点,他早已准备好了几首拿手的诗文,想着待会大展身手,给燕帝留下深刻的印象,除了为官,他也一直有个心愿,今日打算以诗文得了奖赏后,再顺势提出,求圣上应允。
而坐在末席的赵文轩则很低调,仿佛一副与周围格格不入的模样,只是在见到薛雁入席之时,看了她一眼,再低头饮酒。
而薛雁也很是愧疚,毕竟在大婚当天被霍钰抢亲,让他丢了颜面,而她这几日忙着替家人洗清冤屈,也来不及对他解释,便想着找机会见他一面,同他道歉解释。
等到皇子公主们和众学子对皇帝行叩拜大礼,山呼万岁之时,宁王霍钰这才迈进大殿。
第52章
琼林苑中准备了各种美酒佳肴,还备了从西域运来的新鲜水果和果酒,乐坊排了新曲子,只为庆贺此次高中的进士。
民间对此次考试的魁首议论颇多,甚至还有人在考前设了赌局,吸引众人纷纷来下注,押高中状元的是谢家二郎还是赵家的长公子。
可最后却是谢玉卿更甚一筹,他高中状元,春风得意。因为谢玉卿这些年玉面潘郎的名声在外,也算得上是京城的一号名人,席间的官员们来贺喜敬酒的不计其数。
而探花郎赵文轩的那桌却相对冷清得多。
琼林宴虽是皇帝亲自设宴,但相比寻常的宫中宴会,却没有那么多规矩限制。皇帝允许来赴宴的官员和此次高中的进士在梅园中走动,每年的琼林宴上,那些文人之间的言谈交流,往往能留下惊艳古今的诗作。
而在宴会之上留下墨宝由礼部派专人抄录收集记录在册,和历代琼林宴上的诗作一起整理成册,最后移交贡院和皇家的藏书阁。
不久前的殿试,皇帝亲自出题考验了此次进士及第的才子们,亲点了状元、榜眼和探花郎,故今日宴席上留下的诗文画作只作展示,并不评名次。
赴宴的才子们纷纷即兴作诗作画,由吴公公收集了诗作和画作呈到皇帝面前鉴赏。
燕帝霍文绍扫视了一圈众位才子,燕国素来重文轻武,这样的文化交流的盛宴更是一年只有一次,不久后他们便会入朝为官,在不久的将来便会成为大燕国的中流砥柱。
柔妃突然咳嗽了几声,带着病容的脸上添了几抹红晕。
燕帝闻咳嗽声望过去,对歪在榻上的柔妃道:“爱妃一向身子弱,怎可坐在风口上。来人,将柔妃的软塌搬到朕的身边来。”
皇后素喜清净,这般的人多热闹的宴会她从不出席,因此今天到场的只有柔妃、月妃和赵妃三位高位嫔妃。
可皇帝偏偏只唤柔妃上前,月妃和赵妃已是神色各异,各有不满。
燕帝身边的常侍吴公公高声道:“将柔妃的柔榻搬上来。”
两位宫女将柔妃的软塌搬到皇帝的身边,而燕帝则将柔妃拥入怀中,面色温柔,眼神深情。
柔妃依偎在燕帝的怀中,仿佛柔弱无骨。
燕帝则退下身上的大氅,替柔妃穿上,又将她手握在掌心,放进怀中,疼惜不已,“柔儿的手怎的这般凉啊,自入冬以后,柔儿便一直咳嗽,身体却一直不见好转。朕要那些太医何用!”
柔妃感动不已,瞬间红了眼圈,微微上扬的眼眸含情脉脉。
“谢陛下垂怜,妾的身体已经感觉好多了,求陛下不要责怪太医。”
“你啊!总是这般善良,为了不让朕迁怒他人,总是替他人说话,委屈自己。”
坐在下首的月妃和赵妃面面相觑,月妃起身摔了筷子,耍了小性子,借口身体不适中途离开。
而赵妃则低头喝着闷酒,眼中难掩失落,这柔妃性子素来温和,在宫里从不愿与人争斗,更不与人结怨为敌,不争不抢,可赵妃却打心底讨厌她。
柔妃柔到骨子里,也媚到了骨子里,在赵妃看来,长了一张狐媚勾人的脸,一颦一笑她都讨厌极了,因为在宫里,只有她才是例外。
只有柔妃能穿皇后才能穿的红色,皇帝准她在面圣时不必行礼下跪,甚至当着众人的面毫不掩饰对她的偏爱,眼中只能看到柔妃一人。
帝王并非长情之人,也不知道她到底用了什么手段,在宫里能盛宠不衰,不管她做什么,总是这般病怏怏,要死不活的样子,可皇上就是喜欢她。
柔妃今年已经三十五岁了,可丝毫不影响皇上对她的独宠,她虽性子温和,后妃碍于她宠妃的地位,也不敢得罪她,早些年针对柔妃的都被皇上处理了。
她描着精致的妆容,肌肤细腻,像是从未留下任何痕迹,宛若十八岁的少女一般。
赵妃接连喝了几杯酒,想起自己和柔妃是同一年进宫,那年长公主病故,燕帝悲痛不已,整整一个月都没上朝,后来在长公主的鹿鸣别院带回了长公主的贴身婢女林月柔。
很快林月柔颇得圣宠,不到一年,她便封妃,从此成了专宠,在宫里再也没有任何人能逾越,不管每年这宫里能进多少新人,依然无法超越柔妃在宫里的地位,若非她是奴婢出生,只怕这皇后的位置也是柔妃来坐。
柔妃常描落樱妆,这娇艳的妆容更是衬托她娇媚迷人。一身石榴红长裙更显得那本就因病略显苍白的脸色白得近乎透明一般。
只见柔妃看着桌案之上呈上来的诗文和画作,指着被燕帝翻开的那幅字画,笑道:“这幅画作意境深远,真是极好!”
她拿起这幅画,眼中满是赞叹的之色。
那幅字画分明画的是大燕皇宫,可却位于云端之上,皇宫金碧辉煌,比云霞还要灿烂,这画是将皇宫比作九天宫阙,那燕帝自然便是被比作掌握诸神的玉皇大帝,燕帝大喜道:“好啊!这幅画甚合朕的心意。”
只见落款写着的是谢玉卿的名字,燕帝道:“玉面潘郎才华横溢,果然不同凡响啊!”
柔妃在一旁附和,“是啊,臣妾亦觉得状元郎的画作出神入化,意境深远,果然才华横溢,无人能出其右,如此惊世之作,臣妾觉得陛下要赏赐状元郎才是。”
燕帝捧酒杯到嘴边,“是该赏,那朕便赏他”
柔妃从燕帝的手里接过酒杯,递到他的唇边,喂他喝下,又剥了葡萄,喂到燕帝的嘴边,笑道:“臣妾瞧着今日状元郎面露喜色,似有话想说,不如陛下就让他自己说想要什么赏赐,陛下觉得意下如何?”
燕帝笑着看向谢玉卿,笑道:“谢卿,你想要什么赏赐?”
谢玉卿连忙起身离席,朝坐在末席的薛雁望去。
与此同时,从东首的尊位上亦投来一道冰冷的目光。
见谢玉卿和霍钰同时看向她,薛雁感到浑身不自在,赶紧埋头吃酒,品尝着这宫里的梅香醉,此酒入口清冽,带着一丝香甜,果然不一般。她酒量不差,因这酒好喝,便贪杯多喝了些,很快一壶酒便见了底。
想着挑一个合适的机会告御状,并未深思谢玉卿方才看她的那一眼。
而坐在薛雁身旁的薛凝看向一身红裳,春风得意的谢玉卿,因过去之事,心中伤感,猜想谢玉卿想要的赏赐应该是请旨赐婚。她绞着手里的帕子,心中不甘心又难过。
但这是柔妃默许,她也不能说什么,见薛雁一杯接一杯的喝酒,她也为自己倒了一杯,只是她不擅饮酒,烈酒过喉,她呛得咳嗽不止,低头道:“妹妹可别忘了自己如今在宫里,莫要喝醉了吃酒。”
薛雁心不在焉的应了声是。
薛凝觉得她态度敷衍,心中更是不虞。
“待会谢玉卿定会请旨赐婚,恭喜妹妹了。”
薛雁惊得险些被呛住,“不会吧!这么大的事,他怎的不问问我,我还不愿意呢!”她觉得心烦,一杯接着一杯喝酒,这酒带着微微的甜,她不觉便多喝了几杯。
那日在王府外,她分明已经对谢玉卿说清楚了,而且她已经讨回婚书,便是同谢玉卿彻底了断的意思。可没想到谢玉卿竟然不顾她的意愿直接请旨赐婚。
薛凝神色黯然,痴痴地看着谢玉卿,道:“他从来都是这般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曾经对我是这样,现在对你也是如此。”
从前他不顾一切,甚至不顾性命也要追去玉龙寺见薛凝,后来,他发奋苦读,高中状元,便也是为了今日能在圣上面前露脸,借赏赐的机会请旨求亲。
“难道姐姐至今还对二表哥……”
薛雁不禁直皱眉头,姐姐难忘旧情,那宁王呢?不过今日好生奇怪,姐姐是王妃,理应坐在宁王的身边,可不知为何竟然坐到自己的临桌。
皇家最重礼数规矩,难道是礼部在安排时弄错了?
薛凝冷笑道:“妹妹今日可真是风光,他们一个个都对妹妹死心塌地。争先恐后要对妹妹献殷勤。”
薛雁总觉得今日薛凝话中带刺,冷眼看着薛凝,
“难道今日赐婚不是姐姐安排的吗?”昨日才提及让她来琼林宴相看,今日谢玉卿便打算请旨赐婚,这也未免太过巧合了。
*
自从那日薛雁落水,谢玉卿奋不顾身跳下水相救,却被赵文轩抢了先,后来得知薛雁并未嫁给赵文轩,自是欣喜若狂。
为了证明自己,他关门苦读,终于得以高中状元,今日自是好好准备,打算在宴席上一展风采,想要得到圣上的褒奖,好借机请旨赐婚,再也不愿错过薛雁。
机会终于来了,他心里既欣喜又激动,甚至紧张到双手颤抖不已。
可之前他几次被霍钰阻拦和赵文轩阻拦,心中难免有些担心,便朝霍钰回望了一眼,见霍钰只是神色如常,坐在桌案前饮酒,赵文轩高举酒杯,笑看着他。
唯有坐在霍钰最近三公主霍朝朝,年前因为生病躲过了和亲,不知三公主对霍钰说了什么,谢玉卿回望之时,与那三公主对视了一眼,三公主红着脸羞涩的低头,谢玉卿心中有些担忧。
可他转念一想,霍钰根本不可能会知道他今日要请旨赐婚,霍钰既然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又何以会阻拦。
思及此,他这才放宽了心,走上前去,整理身上状元郎的华服,对燕帝行礼跪拜。
燕帝见谢玉卿生得一表人才,颇具才名,也颇为欣赏,“谢卿,可想好要什么赏赐?”
谢玉卿跪伏在地,叩首道:“微臣不敢要任何赏赐,微臣想请陛下做主,求娶薛家二娘子为妻……”
提起薛家,燕帝不禁皱了皱眉。
霍钰看着谢玉卿冷笑连连。
赵文轩则挑了挑眉。
薛凝则泪盈眼眶。薛雁叹了一口气,正打算上前阻止。
只见三公主从席间起身,走到燕帝的面前,“父皇,儿臣也有一事想请父皇做主。状元郎才貌双全,儿臣仰慕已久,今日得见状元郎的画作,自是欢喜非常,也想请状元郎指点儿臣的画作。”
谢玉卿受了惊吓,垂首低眸,竟然连双手双脚都颤抖个不停。
他心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个突然出现的三公主,果然是霍钰安排来阻拦他请旨赐婚的。
薛雁也看向霍钰,方才他离谢玉卿最近,难道是他对三公主说了什么,三公主竟然毫不掩饰对谢玉卿的爱意,竟看上了谢玉卿。
心想难道是霍钰的手段?
谢玉卿当众请旨赐婚固然可恨,可若是霍钰暗中使了手段,让三公主对谢玉卿青睐有加,此举和谢玉卿也没什么分别。
她觉得这大殿中人人都满怀心思,勾心斗角,甚是压抑,只想赶紧离开此处,去外面走走,让自己喘口气。
于是,她便起身离席,提着酒壶往不远处的梅林走去。
而赵文轩见薛雁突然离开,也追着她出了大殿。
这琼林宴本就准许人走动,到底赏玩风景,只见众人都三三两两出了大殿,赏雪赏梅,把酒言欢,自是畅快自在。
霍朝朝不满谢玉卿默不作声,催促道:“状元郎,怎么你不愿意吗?”
谢玉卿痴痴看向消失在雪中的身影,半响这才回过神来,恭敬说道:“对不起,请公主殿下再说一遍。”
霍朝朝抿嘴笑道:“本宫也画了一幅画,想请状元郎指教,不知你可愿意?”
谢玉卿其实想说不愿意,但三公主金枝玉叶,身份尊贵,容不得他拒绝,只得点头答应,“微臣愿意。”
霍朝朝对燕帝道:“父皇,儿臣想请状元郎教儿臣作画,常来宫中指导儿臣,求父皇应允。”
燕帝握住柔妃的手,笑道:“她这是看上了谢玉卿了。哈哈……”
柔妃笑道:“本宫觉得三公主与状元郎甚是般配。郎才女貌,实在令人艳羡。”
燕帝微微颔首,对谢玉卿,“不知谢卿意下如何?”
谢玉卿紧抿着唇,无可奈何道:“微臣遵旨。”
谢玉卿失魂落魄回到座位上,旁人都觉得他此番高中状元,又被三公主相中,可谓是人生得意。在座的官员不断对他贺喜敬酒,可他只是木然应对,眼中并无喜色,反而好似失去了神采,像是一夕之间被人抽干了力气。
千言万语都憋在心中,他怔怔的看向那处梅林,终于还是没忍住追了出去。
梅园中,红梅卧雪,疾风起,枝头的花瓣微颤,细雪纷纷落下。
薛雁独坐在赏梅的亭中,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里的花枝。
突然,有人替她撑伞挡住正絮絮而落的的细雪,“薛二小姐可是为谢家二郎感到惋惜吗?可惜他想娶薛二小姐,却被公主看上。”
“不惋惜。能娶公主,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以后仕途畅通,青云直上。”
原本她也是随口敷衍几句,心中却是不满一道圣旨便能左右两个人的命运。
却见是赵文轩,心中欣喜,对赵文轩说道:“去走走?”
赵文轩自是欢喜应下。
昨夜的雪下得不大,只是在地面薄薄铺了一层,花枝微颤,落下一地的花瓣。
赵文轩抬手替她挡住纷落的雪花,摘下一朵红梅,“在下能为薛娘子戴上吗?”
“哈哈……不用,我很少戴花。”
她从赵文轩的掌中拿过那朵花,踮起脚尖戴在赵文轩的发间。
“今日是赵公子的吉日,这花该由赵公子戴才是。”
不知是雪地里太滑,还是她喝多了酒的缘故,薛雁控制不住往后倒去,赵文轩及时握住她的后腰。
那晶莹透亮的眼眸中印着自己的面容,赵文轩扬起了唇角,心中有片刻的失神。
薛雁赶紧退了一步,避开他,“那日大婚是我对不住赵公子,在此给赵公子陪礼了。”
她为自己倒了满满一盏酒,对赵文轩举杯。
“下雪天冷,冷酒伤身,还是莫要再喝了。”
薛雁笑道:“无防,我喝惯了,而且我酒量也不差,这酒我先干为敬。”
赵文轩温和笑道:“本来也是假的,你不用觉得愧疚,方才我见你只顾埋头喝酒,心中似闷闷不乐,既然不是为了谢玉卿,那便是为了宁王?”
薛雁冲赵文轩笑了笑,扔了手里喝空的酒壶,倚着栏杆,欣赏着眼前的雪景。
“他只是姐夫,自有姐姐为他担心。”
她笑看着赵文轩,脸上染了几分醉意,可赵文轩却觉得她眼神落寞黯然,分明就是心口不一。
梅园中,霍钰正踩着积雪,顺着脚印寻来,远远见薛雁正和赵文轩并肩赏雪景,见她笑着为赵文轩簪花,觉得这一幕尤为刺眼。
甚至听到她说的那句“他只是姐夫。”
心情甚感烦躁,他伸手掰下挡在前面的梅枝,可整棵树上的积雪都被震落在地。
辛荣猝不及防被落了满头满颈的雪,冻得他浑身一哆嗦。
辛荣颇感无语,心想:“王爷定是吃醋了,恐会伤及无辜。”宁王看赵文轩的眼神好冷,辛荣只是看了一眼,便忍不住浑身发抖。
只听赵文轩笑道:“自他进殿起,你便一直低头喝闷酒,却不敢看他。”
其实他想问的是她心里真的没有宁王吗?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自从进宫前听到姐姐说宁王已经将王府交给姐姐打理,还说要和姐姐好好过日子的话,她总感觉好像被一块大石头堵在心口,不上也不下,难受得紧。
姐姐和宁王本就是夫妻,他们夫妻恩爱和睦本就是天经地义的,她应该为姐姐高兴才对。
难不成她还盼着姐姐在王府过的不好吗?难道她还期待那日宁王给她留的字条?
想起那日在玉龙寺发生的事,她更是觉得心里烦闷得紧,酒已经喝光了,她看向赵文轩手里的那杯酒,“赵公子能不能分我一点。”
赵文轩无奈一笑,“少喝点。”但还是将手里的酒给了她。
“不过,今夜有我在你身边,若真是喝醉了,我负责送你出宫。”
“好。”
她真的好像喝醉了,见到站在梅林中那个那个身影,好像是宁王。
“他怎会来?”
他应该在陪姐姐才是。
薛雁揉了揉眼睛,摇了摇头,“一定是我看错了。赵公子,恭喜你高中,再喝一杯。”
她和赵文轩又喝了几杯,觉得今夜这酒虽然香甜,但却很醉人,喝多了,头还有点晕,终于撑不住了,她的头一歪,便靠在了赵文轩的肩膀上。
耳畔似传来了赵文轩的声音,“既然你不是为了宁王殿下,也并不想嫁给赵玉卿,不如便嫁给我,咱们再来个弄假成真,如何?”
“咳咳咳……”薛雁被酒呛到,吓得不轻,差点将酒全都喷了出来,嗔怒道:“赵文轩,别吓我啊!”
又小声嘟哝道:“别跟那谢玉卿似的,尽吓人。我……我谁都不嫁!”
“好好好……我是说笑了,瞧把你吓成这样。”赵文轩赶紧将薛雁扶正,替她轻轻拍背顺气。
见赵文轩那温柔炙热的眼神,薛雁却好似被什么东西灼烫了,只低声说道:“还好赵公子说的不是真的。”
见她的唇边沾了些酒渍,赵文轩伸手替她擦拭嘴角。
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冷中夹着怒意:“赵文轩,你想做什么!”
薛雁听到那熟悉的含着怒气的声音,吓得浑身一抖,见那熟悉的身影越来越近,可她却头晕看不清,“不可能是王爷。”
她怔怔的摇头,跑进雪中,戳了戳霍钰的脸。
“真的是王爷?”她揉了揉眼睛,“一定是我看错了。”
却被霍钰张嘴含住了她的手指。
她脑子懵了一瞬,那种酥酥麻麻的感觉瞬间传遍全身,她吓得转身就跑。
原来真的是霍钰,她不要再见他。
她跑,身后的人便穷追不舍。脚下深深浅浅,她脚步踉跄,往前摔了出去,却突然被人拦腰抱住。
她刚要挣扎喊人,却被霍钰用唇紧紧堵住她,不许她发出声音。
那唇可一点都不温柔,甚至带着浓重的怨气和不满,不满她这几天想方设法躲着他,不满她同赵文轩说笑,不满她见到自己转身就跑。
他疯狂嫉妒,疯狂吃醋。
薛雁挣脱不开,便要去抓他的脸,她气极了,“分明你已经和姐姐决定好好过日子了,为何还要来纠缠!你是姐夫,你只是姐夫,你不能这样对我!”
霍钰强压着怒火,撬开她的齿,“已经不是了!”
他在说什么?
什么不是了!
她在意他的身份,他也在意。
霍钰摸了摸自己被抓伤的脖颈,突然笑了,原来她这几天一直躲着他是因为薛凝的缘故,原来她心中在意这件事,她心中在意他姐夫的身份。
薛雁觉得脑子转不过来了,被他按进怀中。
大氅上的狐狸毛拂过她的脖颈,有些痒,她挣扎着从他怀里钻出去。
却被霍钰按坐在他的腿上。他小声道:“先别出声,有人来了。”
果然便听到脚踩在地上发出的嘎吱声响,见到园中传来说话声。
*
谢玉卿赶紧追着薛雁出去,追到梅林,却见薛雁落荒而逃,霍钰则紧追在她的身后。
他愤怒不已,“分明宁王已经成婚,他为何还要苦苦纠缠她不放。”
他正要追进梅林,赵文轩喝尽了杯中酒,走到谢玉卿面前,拢袖作揖,“恭喜谢兄高中状元,恭喜谢兄很快便要与三公主喜结良缘。”
赵文轩字字扎心。
他是故意等在此处提醒自己的吗?
“你……”谢玉卿怒目而视,“什么喜结良缘,这三公主也并非是真正看上了我,而是碰巧需要一桩亲事来逃避和亲罢了。”
赵文轩笑道:“谢兄果然慧眼,也挺有自知之明的嘛?但何故明知她不喜欢你,你却偏要凑上去,如此纠缠,只能让人厌烦罢了。”
“你说什么!”他气得一拳打过去,却被赵文轩轻易躲开。
“我已经不欠谢兄了。不会再白白让谢兄打。”
谢玉卿突然意识到不对劲,“难道你早就知道公主会在琼林宴上挑选驸马,你的才华本不在我之下,可却只考了第三名。”
赵文轩道:“这是历来的规矩。难道谢兄不知吗?”但倘若谢兄行事低调不张扬,势必尚公主这等好事也轮不到谢兄的身上。”
“你……”
赵文轩再次拱手,“恭喜谢兄。”
谢玉卿脸都气绿了,“赵文轩,你……”
赵文轩看向梅林深处,拾起被薛雁丢下的酒杯。
梅林中已然不见了她的身影,宁王应该已经追上她了吧。
倘若薛雁对他有一点动心,他也绝不会将她拱手让人。
“祝谢兄从此春风得意,前程似锦!告辞!”
他袖中卷了一壶酒,离开了琼林宴。
有人轻拍了一下他的肩头,“在看什么呢?”
见是镇国将军陆枭,赵文轩笑道:“舅舅来得正好,同我喝一杯如何?”
陆枭笑道:“原来你是故意考了个第三名。”
赵文轩仰头喝了一口酒,见到那酒杯上留下的唇印,他以指腹轻抚着酒杯的边缘,笑道:“考中便成,名次并不重要。”
陆枭也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懂得低调行事,这一点很难得。按之前约好的,只等你高中,舅舅便安排你进兵部,舅舅会再想办法调你去洛阳。”
“舅舅可是要打算要起事了?”
陆枭一口气将壶中的酒喝尽了,砸了手里的空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那位箫世子已经答应透露袁不望的下落让我立功,而我也答应他,在北狄带兵攻城时,打开城门,放北狄入城。”
“但宁王绝不会善罢甘休的。有他在,那些北狄人想要入关,要想攻入皇城可不容易。”
陆枭笑道:“对付宁王,那便是他们北狄人自己的事。”
他突然话锋一转,道:“不过,他们北狄人永远都不会料到,在他们北狄攻入皇城之后,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等到北狄和大燕斗得你死我活之时,他再坐收渔翁之利。
赵文轩不解的问道:“那舅舅派我去洛阳是为了何?”
陆枭笑道:“让你去帮谢先生。那位谢先生有惊世治国之才,你跟着他多学习,将来自有封王拜相的机会。跟着你那窝囊废父亲,便只能永远被打压猜忌,永无出头之日。再说等你有了权势地位,什么样的女人都能得到,包括那位薛娘子。”
赵文轩不解的问道:“舅舅为何愿意帮谢先生做事?”
陆枭笑道:“那人有旷世之才,只可惜被这世道所害,也是可怜之人。谢先生对你舅舅有恩。”
不过,这京城的天快要变了。
第53章
只听松软的雪地里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人说话的声音传来:“桂嬷嬷,你如此急着要见本宫是为了何事?”
说话的人是月妃娘娘和桂嬷嬷。月妃是霍钰的养母,薛雁猜不透霍钰为何要让她藏在此处偷听月妃说话。
她被他抱在怀中,用身上的大氅将她包裹其中,很柔软也很舒服,呼吸轻拂她的颈后,她觉得痒痒的,想要挪动身子离他远些。
“别乱动。”
若是平时,薛雁怕是会乖乖不动了,可今日她有些醉了,回头便咬在他的喉结上。
“我偏要……”
她已经忍了很久了。
霍钰将她压在身后的大石块上,鼻尖抵着她小巧高挺的鼻尖,彼此呼吸可闻。
“听话,想亲的话,待会本王给你亲个够。”
薛雁瞬间怂了,“不想。”但她却终于不乱动了,知道自己再动便是惹火。
只听桂嬷嬷说道:“近来王妃时常在府中宴饮,遍邀京城贵眷,还与后宫嫔妃往来密切,老奴便让人悄悄留意着她的一举一动,终于老奴发现她在为宁王殿下熏衣所用的香中加了失魂草。”
月妃大惊失色,怒道:“她竟敢用失魂草害本宫的钰儿!当初太子便是被那失魂丹所害,没想到这等邪物竟然再次出现在宁王府。”
薛雁听到月妃和桂嬷嬷的话,心中震惊不已,分明在进宫前,姐姐还对她说会和宁王好好过日子的,她又怎会谋害宁王,心想姐姐根本就没有害宁王殿下的理由,难道姐姐是有什么把柄握在柔妃手上?还是姐姐听信了柔妃的话上当受骗,这才误将有毒的药草混在香袋中?
可她知道薛凝擅调香,对各种香草花瓣都了解颇深,她不可能将那有毒的药草混进了熏衣的香袋之中,她明知那草有毒,却仍然要害宁王,难道是受柔妃胁迫?
只听桂嬷嬷又道:“好在那熏香中只含有少量的失魂草,只能让人产生幻觉,却不足最终迷失心智,彻底沦为被人控制的傀儡,或许薛凝并不知这失魂草是制失魂丹的药草,又或许只是被柔妃利用了。另外殿下似已经察觉,对她有所防备,她虽想作恶,但殿下能及时察觉,终究并未酿成大错。”
听到这里,薛雁松了一口气,还好霍钰发现的早,也并未中毒。但她知道薛凝绝不会随便将草药混进制香的香袋中,薛凝定是知晓那草药有毒的。
见薛雁轻蹙着眉头,面带担忧,霍钰低声问道:“是在担心本王吗?”
薛雁抬眼看他“不是说你发现及时,也并未中毒吗?”
霍钰轻哼了一声,“便是没事你也可关心一下你的夫……”
“夫君”两个字是说顺口了,虽说他已经彻底料理了薛凝之事,但现在他还并未娶薛雁为妻,他们还不是夫妻。他便赶紧改口,“便是没事你也要关心一下本王。”
“王爷现在是姐夫。”
于是,霍钰轻捏着她的下颌,面带薄怒:“本王再说一遍,不许叫本王姐夫?”
薛雁小声嘟哝道:“分明就是姐夫,还不许人说。”
看着她红着脸,因醉了酒眼神迷糊的模样,更是爱极了她这般模样,忍不住亲在她的唇上。
她的小手撑在他的胸口,“你是姐夫,不给亲。”仍觉不解气,又在他的耳边不停地唤了三遍“姐夫”。
霍钰被气笑了,耐着性子解释道:“今日薛凝去找过你了对不对?说是本王已经将王府交给她打理,还说本王答应同她好好过日子,对吗?
“你怎会知道。”他竟然全都猜到了。
霍钰看出了她的疑惑,“薛凝自入王府后便宴请京中贵眷,结交后宫嫔妃,三天前,她在梅林中碰巧遇见柔妃,便央求柔妃为你指婚,以为只要能将你嫁出去,本王便能无计可施了,哼,她未免太小瞧了本王,即便你嫁了,本王夺回来便是。只不过薛凝实在太蠢,被人利用了也不知道,柔妃勾结了赵文婕,设下圈套,等着她往里跳!”
如此蠢而不自知,又怎配继续当王府的女主人。
他看在她是薛雁的亲姐姐的份上,才给她一纸和离书的体面,谋害皇族乃是死罪,薛府阖府上下也会被她连累。
可姐姐的制香手段高明,旁人根本无法察觉,好在霍钰提前察觉了柔妃和赵文婕的阴谋,提前对薛凝有所防备,只怕便真的中了那失魂草的毒了。
霍钰似看透了她的心思,道:“薛凝制香的技艺高超,为了害本王,她也确实用了些心思,她将那草掺在熏衣的香袋中,本王的衣袍上便沾染了那失魂草的毒,若是长期闻了这香,就如同服用这慢性毒药一般。”
“既然如此,那王爷又是如何察觉那香不对劲的?”
霍钰冷笑道:“若是她穷尽心思想害本王,本王的确防不胜防,可见枕边人有多重要。本王确实中了那失魂草的毒。”
若不是薛凝无事献殷勤,突然关心起他的衣食住行,又突然寻了个错处,将府里制香的婢女赶了出去,又实在胆小,霍钰拿着那香袋试探,她便自个儿全都说了。
薛雁着急问道:“那你现在可感觉不适?”
霍钰将她拥在怀中,“就知道你还是关心本王的,对不对?”
被他紧紧拥在怀中,被那披风上的狐狸毛扎得有些痒,薛雁赶紧侧了侧脖颈躲过去,却被抱得更紧了。“不是。”
“不许再躲着本王,更不许对赵文轩说笑,也不准对别的男人笑。”
薛雁用力挣脱他的怀抱,冷笑道:“王爷好没道理,我想对谁笑就对谁笑,你管得着吗?”
霍钰将她压在身下,深情看着她的眼睛,此刻梅园中,只有几点暗淡的宫灯,可在雪光的印照之下,她的眼睛似琉璃一般好看。
他正要覆吻而下,却被薛雁用手指堵住了他的唇,又赶紧将手指缩了回去。
“可不许再含着。”说完她的脸也红透了,为了避免尴尬,她赶紧转移话题。
“既然王爷中了那失魂草之毒,柔妃的手里定会有解药。”
霍钰道:“失魂草不足为虑,真正可怕的是失魂丹,那失魂丹能使人迷失神志,变成供人操控的傀儡,最后以致嗜血发狂。”
霍钰的脸色微沉,“所幸薛凝并未泯灭了良心,她只用了少量的失魂草。”
薛雁心想薛凝心思单纯,应是被柔妃利用,但以她的胆子应该不敢害人。
不过柔妃此人甚是厉害,装出那般的柔弱摸样,可没想到此人心思城府极深,实在令人看不透。
她回想起进宫前姐姐去求柔妃为她许一门亲事。在琼林宴上,她似是故意翻出了谢玉卿的画,便顺手推舟让燕帝赏赐他,便是早已知道谢玉卿打算请旨赐婚。
柔妃身处深宫,竟然对宁王府和武德侯府都了如指掌,实在令人后怕。
薛雁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她赶紧将肃王的供词拿给霍钰看,之前她便觉得这供词有诸多疑点,心中隐隐觉得薛家出事,或许和柔妃有关。
“肃王交代了勾结赵家、陷害薛家的经过,说是自己服用了七日毒,以此陷害薛贵妃构陷皇子,但他却说这七日毒是有人放在他母妃的寝宫之中,他便借机顺水推舟对自己下毒,再栽脏给薛贵妃。王爷可还记得,在八皇子病危之时,阂宫上下都对落难的薛贵妃和八皇子冷眼旁观,是柔妃带去了给八皇子治病的太医。我便猜测或许是柔妃封锁了消息,又想办法叫走了太医,她并不是想救薛贵妃,而是要害她。”
柔妃趁机拿走了七日毒,再让人放到丽嫔的寝宫里,肃王自己服下毒药,再由赵家出面,指认薛贵妃刺杀宁王。
宁王刚回京时薛贵妃曾经派人在兰桂坊行刺,此事柔妃早已知晓,又有七日毒作为证据,若是柔妃再暗中派人收买薛贵妃宫里的宫女太监,指认是薛贵妃与薛相密谋构陷皇子,是为八皇子扫清障碍。
借赵家之手除去薛贵妃、八皇子和薛家。
前朝后宫本就密不可分,圣上因薛贵妃之事对薛家生了猜忌,加之赵妃带着证人举告薛贵妃和薛家,赵谦担任刑部尚书多年,与大理寺和审刑院的官员都有往来,随便找点栽脏陷害的证据岂不容易。
况且薛家人关在刑部大牢,赵谦可以随时找理由对薛家人下手,到时候薛家人一死便来个死无对证。
霍钰看完了肃王的供词,“你推测的没错,在背后操控着一切,暗中谋划一切的便是柔妃。”
薛雁疑惑道:“但有一点我看不明白,柔妃已是盛宠,在皇宫里无人能及,难道她做这一切只是为了助肃王上位?”
霍钰道:“不仅如此,这位柔妃的身份可不简单啊!当时在青城山,本王与那箫炎相斗,便怀疑后宫中有人通敌北狄,后来薛贵妃出事,嫌疑最大的便只剩赵妃和柔妃。赵家与薛家素来不和,薛贵妃和薛家出事,表面看上去更像是赵妃所为,是她的嫌疑最大。可直到本王发现薛凝时常进宫见柔妃,她得柔妃授意对本王下毒。这失魂草虽然有毒,却极为难得,此草生长在苗疆,而柔妃的身边便有一位擅长使毒苗疆女子,名叫凝香。”
谁能想到赵家竟然为柔妃做事,更不会有人想到肃王名义上认赵妃为母亲,可却是柔妃手中的刀呢。
霍钰问道:“今日雁儿虽被柔妃召进宫中,其实也是为了趁机将供词呈给皇上,为薛家伸冤吧?”
“没错。只是现在并不是最好的时机,只有等到肃王当街出丑的消息传到宫里,到那时我再将供词递呈皇上。”
霍钰笑道:“本王正有此意。不过此事甚是危险,雁儿可将肃王的供词交给母妃,由母妃转呈皇上。”
“不行。”薛雁眼神坚定,直接拒绝了他,“此事若由月妃娘娘呈上,必定会惹得陛下猜忌肃王出事是与皇子之争有关,月妃代表的是王爷,不但会引得陛下猜忌了王爷,陛下恐会觉得肃王当街胡闹是被王爷陷害,那恐怕便会怀疑这份供词也是王爷屈打成招,到时候不但不能救出薛家,还会连累了王爷。”
是啊,父皇一直不喜欢他,从小将他扔在冷宫自生自灭,父皇生性多疑,若是知道此事与他有所关联,只怕不但救不了薛家人,让肃王逃过罪责,还说不定因此惹怒了父皇,对薛家动杀心。
霍钰点头道:“好,本王会尽快让人将消息散播开,三日后,皇上会亲自送柔妃出宫前往温泉行宫,届时,本王会安排锦衣卫指挥使将你带到御前,不过你放心,这锦衣卫指挥使徐霖曾是陆枭的麾下,和本王可扯不上关系。”
“如此甚好,那便多谢王爷。”
她和霍钰在一起相处时最轻松,也最有默契,他并不会事事都想着去限制她,去管着她,而是选择相信她,并在身后支持她,助她达成心愿。有霍钰在,她便觉得很安心,觉得自己并不是在孤军奋战。
雪夜风大,寒风凛冽,枝头的雪抖落了一地,花朵也摇摇欲坠。
霍钰脱下大氅裹在她的身上,那墨狐皮毛所制的大氅还带着霍钰的体温,那股暖意迅速传到她的身上,她觉得很安心,也觉得很温暖,霍钰将她圈在怀中,这一次,薛雁并未抗拒。
霍钰从怀中摸出一张纸,将那纸张夹在两指间,“本王知你在意本王和薛凝是名义上的夫妻,可本王从一开始要娶之人便是你,今后在本王身边的也只会是你。”
霍钰认真说道:“只有你是真心心疼本王,而不是因本王皇子的身份。在苏州城时,也是第一次有人心甘情愿为本王留下,愿意和本王患难与共,不顾自己的性命。但薛凝可不这么想,她心里个根本不在乎本王,才肆无忌惮对本王下毒,更不在乎本王会不会变成一个只能受控于他人的傀儡。若非本王命大,此番被她算计,只怕连命都葬送在她的手上。”
薛雁痒得很不行,想躲却被他再次圈在怀中。
“薛雁,你听好了,本王已与薛凝和离,从今往后,本王便再也不是你的姐夫,本王想当的夫君。”
“王爷竟与姐姐和离了?”
她将手从他的掌心抽出,霍钰察觉她想要逃,紧紧握住她的手腕,“不许逃,更不许逃避,更别想摆脱本王。”
琼林宴的丝乐声渐歇,赴宴的众人都已经离宫归家了。
桂嬷嬷也小心搀扶着月妃回宫,小声说道:“宁王殿下已经与薛凝和离,薛凝虽然心有不甘,但也签下和离书,但她谋害殿下是事实,老奴来禀告娘娘薛凝该如何处置。”
月妃叹了一口气道:“这样心术不正的人本该治罪,但钰儿昨夜来见本宫让本宫绕她一命,想必是顾念着那位薛二小姐,便让薛凝离开京城,再也不要出现在钰儿的面前吧。对了,本宫听说那位薛二小姐有情有义,还曾与钰儿患难与共,可见是能与钰儿共度一生的良人,你去问问钰儿的意思,早点将人娶回王府吧,本宫也想早日抱孙子。”
“本王正有此意,本王与雁儿之事,还请母妃成全。”
薛雁吓坏了,那知霍钰突然说话,他们藏身这梅林中要被月妃发现了。
她吓得赶紧挣脱了霍钰,赶紧开溜。
月妃抿唇笑道:“这薛二娘子脸皮倒薄,莫非婚事只是钰儿的一厢情愿,你可有把握追到她吗?”
霍钰看着那匆匆逃走的背影,缓缓勾起了唇角,他第一次见她时,便是如此,他派人跟着她,她聪明机灵,跑得比兔子还快。
心想她应是去找薛凝了,她们姐妹之间的事,还是让她自己解决吧。
薛雁心想这一次姐姐犯了大错,构陷皇子那可是死罪,若非霍钰在月妃娘娘面前替姐姐说话,姐姐势必难逃一死,霍钰手下留情保住了薛凝的性命,她心里还是很感激他的。
此刻已过三更时分,琼林苑中的宴席散了,谢玉卿喝得大醉,众人都以为他是因为被三公主看上,欣喜若狂,这才不知不觉喝多了。
而只有他自己知道内心的苦闷,知道他是因为和薛雁再也没有机会,心中痛苦,这才借酒消愁。
他从友人的背上挣脱下来,跑到林中,抱着一棵梅树,吐得天昏地暗。
那友人劝道:“便是高兴,也不必这般玩命的喝啊。”
“高兴?是啊!我今天可真是太高兴了!高中状元,又得了公主青睐,又怎会不高兴呢!”
谢玉卿笑着笑着便一头栽倒在雪地里,呼呼大睡起来。
那送他回府的友人见状摇了摇头,笑道:“这般冷的天气,也不怕冻死在雪地里。”
他赶紧将谢玉卿负在身后,背着他出宫,背他上了回谢府的马车。
方才谢玉卿醉酒,薛凝便一直跟随着他,盯着他的背影,原本谢玉卿离开她后过的不好,过得不如意,她应该要高兴才是,可看到他如此失魂落魄,还差点醉死当场,却又觉得难受心疼,往日藏在心里的委屈和愤怒像潮水一般汹涌而至,见到他这般难过的模样,她却再也恨不起来了。
可当她得知谢玉卿被三公主看上,心中却有几分释然。
甚至在谢玉卿倒在雪地里,再也站不起来之时,她也想像当初换亲时那般,与他朝夕相处,形影不离,鼓励他重新振作起来。
直到谢玉卿离宫,她仍然站着一动也不动,宛若泥胎木雕一般。
她不停地拿帕子拭泪,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她也不知道站了许久,直到那雪越下越大了,她冻得浑身发冷,这才打算离宫。
可一转身却见到拿着酒壶,站在树下,等待了多时的薛雁。
她看上去像是喝了不少酒,脸颊绯红,唇也泛着红润的光泽,眼睛似被风吹红的,眼中似有一层盈盈水光,薛雁突然砸了手里的酒壶,倚靠着大树,踉跄起身。
薛凝则被那摔碎的酒壶吓了一跳,皱眉道:“一个大家闺秀,将自己喝成这般酒鬼的模样,又成何体统?这里是皇宫,薛雁,你此番所为可曾顾及薛家的脸面!”
“脸面?”
薛雁大笑了一声,“薛凝,你做的那些事又是真正在乎被人陷害,被关在刑部大牢中的父亲母亲和兄长?可又真的在乎你的所谓的薛家脸面?你有没有想过事情败露,不但会连累薛家,就连你自己也是万劫不复!薛凝,你到底有没有脑子!我真想看看你脑子里都装了什么!”
薛凝怒道:“薛雁,你放肆!你竟敢指责你的姐姐!”
慧儿见薛凝被骂,赶紧为薛凝出头,“二小姐,你竟然骂大小姐,你好大的胆子!”
薛雁并未说话,却突然一巴掌便甩到慧儿的脸上。
寂静的夜里传来一道响亮的巴掌声。
慧儿被打懵了,她的脸上瞬间肿了五道指印,捂着脸委屈得哭了,“奴婢只是为大小姐打抱不平,这才好言劝说二小姐,可没想到二小姐如此跋扈,竟然动手打人。”
可薛雁却道:“往日里,若非你处处挑唆姐姐,而不想着在身边事事劝告叮嘱,便不会酿成大错此番姐姐犯下如此大错,难道不也少不了你在旁边煽风点火吗?今日倘若你再敢多说一句,将你乱棍打死!”
慧儿吓得赶紧跪下,对薛凝苦苦哀求,“请大小姐救救奴婢啊,奴婢是大小姐的人,二小姐竟然全然不顾您,竟还要将奴婢乱棍打死。二小姐如此行径,哪里将大小姐放在眼里。”
可慧儿话音未落,薛雁便一巴掌再次狠狠在她的脸上,顿时另外半边脸也肿了。
“你再多说一个字,我便再多抽你一下,直到打到你安分为止。”
慧儿不敢再说话,只是可怜兮兮的看着薛凝,不停的抽泣着。
薛雁殴打慧儿也彻底惹怒了薛凝,薛凝冷笑道:“妹妹今日好大的威风啊!这是借醉酒在我面前耍威风吗?告诉你这里是宫里,不是妹妹撒野的地方,就算你不怕本宫,待我去禀明了柔妃,让她治你的罪!”
薛凝话还未说完,一巴掌便直接摔在她的脸侧。
见薛雁如此嚣张跋扈,居然敢打自己的亲姐姐,慧儿顿时吓得不敢再做声了,心想今夜薛雁喝醉了发酒疯,她可不能再招惹了她,说不得又要挨打。
方才薛雁打得极重,只怕她脸上的红肿没个几天根本就消不下去。
“薛雁,你疯了吗?如此大逆不道,居然敢打你的亲姐姐!
薛雁冷笑道:“亲姐姐?你不过比我早出身一时半刻,我敬你才唤你姐姐,可你哪里有半分姐姐的样子?此番竟然仍是执迷不悟,再次提及柔妃,柔妃借你之手欲害宁王性命,你可知谋害皇子乃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你是想害了全家吗?”
证据确凿,薛凝一句话都无法为自己辩解,此刻更是惊骇非常,心中又惊又怕,她知失魂丹是厉害的毒药,可制成失魂丹所用的失魂草毒性却不大,只要用量甚微,宁王便不会中毒,这些失魂草也只能暂时让宁王失去神志,不会真的让他中毒,更不会害他性命。
她只是不想被人赶出去,她不想离开王府。
薛凝见被薛雁知道,心中惊慌失措,“我只用了少量的失魂草,只是在熏衣物时用到了一些,从未想过宁王性命,妹妹,你是知道我的,我素来胆子少,那些害人的事,我是不敢做的。”
薛雁便是了解薛凝的性子,知道她向来耳根子软,没有决断,或许正是因为柔妃知道了她这般的性子,这才想要借她的手除去宁王,柔妃怕是也没想到薛凝胆小,便是下毒也不敢下足量的毒药。
“姐姐真是糊涂啊,你有没有想过只要你用那失魂草去害宁王殿下,柔妃抓住了你的把柄,从此拿捏你对宁王下毒,我问你是去还是不去?”
薛凝已经吓得六神无主了,声音也打着颤儿,“那日,是柔妃身边的宫女不小心在香袋中混入了这失魂草,柔妃娘娘自己都差点被那失魂草害了,那日只是被我有心听了去,她又怎会猜到我会拿这草药用在宁王殿下的身上。”
薛雁没想到直到现在姐姐还未察觉自己被人利用了,柔妃对谢家了如指掌,或许早就已经知道当初她们姐妹换亲的真相,也知她在宁王府的处境。
“那我问你,为何要对王爷下毒?”
薛凝支支吾吾道:“我不想和离,不想离开王府,不想无家可归。”
薛雁叹了一口气,原来霍钰说的全都是真的,她那素来单纯的姐姐,竟然耍起了心机手段。“我问你,柔妃的身边可有一位叫凝香的宫女。”
薛凝问道:“你怎么会知道的?”
“因为她便是柔妃请来的苗疆女子,那女子擅长各种毒药毒草,失魂草和失魂丹都是来自苗疆。”
薛凝听闻脸都白了,这才彻底明白自己是被柔妃给利用了。
她跪在薛雁的面前,“妹妹,我真的不想害宁王,我只是被柔妃利用了,求你帮帮我,我不想死,更不想连累家族。”
半响,薛雁叹道:“为今之计便是离开京城,才能远离争斗。”
方才教训了薛凝,她潇洒,可薛雁却忘了自己是在宫里,如今出了梅园,她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宫里都是一样的华丽的殿宇,奇珍异草,就连那琉璃瓦上覆盖着白雪,看上去也相似极了
她不辩方向,心中甚是着急,便想折回去寻找出宫的路。
直到她见到不远处那个焦急寻她的那个人,她不自觉弯起了嘴角。
她摇摇晃晃的走向霍钰,“王爷,你终于来了。”
霍钰宠溺地看着她,“叫你乱跑,迷路了吧。本王接你回家。”
她对霍钰伸出手,笑道:“头有点晕,走不动了?”
霍钰便蹲身在她的面前,“那上来,本王背你出去。”
“好。”薛雁搂着霍钰的脖颈,被他托在手里的两条腿在他的身侧晃而晃。
她顺着霍钰的脖颈往里看,想看他的胸腹肌肉。
看着看着,她的手竟然顺着他脖颈滑了进去。
霍钰的身体突然僵住了,
“王爷,可以再摸一次吗?”
她想到在苏州城的那只船上,那夜她发烧,那时霍钰握住她的手,放在他的腰腹间。
她将唇凑到他的耳边,轻声道:“就摸一下。”
第54章
柔滑的小手钻来钻去,霍钰又如何能把持得住,耳边的呼吸如兰如麝,处处都在撩拨着心弦,薛雁却是头晕的紧,头一歪,唇便亲到他的耳垂,看着他的耳朵尖都红透了,一种酥麻的痒意瞬间传遍全身。
他快忍不了了。
“雁儿,那里是不能碰。”
薛雁皱了皱眉,语气也颇为不满,在他的耳边嘟哝着,“小气。”
不过她非但碰了,还捏了一把,银铃般的笑声自耳边传来,“不给碰,但是可以捏,对吧!”霍钰觉得无可奈何,最后将她那不安分的小手抓住,“出了宫,回了家,本王随便给你捏。”
绯红的脸颊贴在他的脸侧,或许是她喝醉了,觉得脸热得发烫,贴着霍钰的脸侧,她便觉得冰冰凉凉的很舒服,便又往他的脸侧蹭了蹭。
霍钰快要崩溃了,面对着迷迷糊糊,撩人不知的薛雁,霍钰觉得自己只怕这辈子都会栽在她的手里,面对她时,他竟一点抵抗力也没有。
“我没有家了,我的家人都在牢里……”薛雁小声嘟哝道,语气甚是伤感。
听到她如此说,霍钰的心也跟着抽痛起来,“你还有我,本王会和你一起救出你的家人的。”
背上的人似迷糊应了一声,突然,她一口亲在霍钰的脸侧,“王爷你真好。”
其实霍钰想听她说夫君真好。
他已经拿到了和离书,已经迫不及待娶她为妻了。
雪越下越大了,纷飞的雪白像飞絮般落在金黄的琉璃瓦上,细碎的雪花落在树梢,落在湖面,落于头顶。霍钰是武将,十六岁上战场,吃住都在军营,虽比不得谢玉卿满腹才华,比不他能吟诗作赋,此刻霍钰看着天空絮絮飘落的无尽雪花,想到这辈子他最想做的事,便是和她白头偕老。
“真是好酒啊!再来一壶酒!”
薛雁突然睁开眼睛,高举着手,“王爷,咱两喝一杯。”
说完又伏在他的背上,搂住了他的脖颈。
霍钰笑边扬起了笑,想必她这是做梦都在喝酒,喝到尽兴处,竟然呓语了。
只怕是因为琼林宴上谢玉卿突然求娶和薛凝下毒之事让她心里难受,竟将自己喝醉了。
“还没到家吗?”她被颠得有些难受,又因为没摸够,她觉得心中不悦。
“很快就到了。”
背上之人满意笑了,似乎是怕被人听到,便又在他的耳边,悄声说道:“我知道王爷是害羞了,是等回家再给我悄悄的摸吗?”
她还惦记着这事儿的。
这里是皇宫的甬道,时不时有提着宫灯,匆忙赶往各宫当差的宫女太监。
她们只见过宁王关上一身戎甲,每一次得胜归来,逢年节入宫对柔妃请安,宁王从战场带来的杀伐之气,人人都畏惧惧怕,此刻见到他,更是远远便避开了。
可他们却从未见过宁王会背个女子,那满是煞气的眼神此刻却是满眼宠溺温柔,宫女太监见宁王与平日见过的简直判若两人,坊间传言宁王和宁王妃感情极好,今日一见果然如传言的那般。
这对神仙眷侣实在令人羡慕不已,路过的宫女太监纷纷捂嘴偷笑,对宁王行礼,“拜见王爷王妃。”
尤其是王妃的口中似喊着要摸摸,那些脸皮薄的宫女红了脸,捂着嘴低声问对方:“是我听到的那个意思吗?”
“宁王殿下也太宠王妃了吧!”
“没想到宁王殿下竟也有如此温柔小意的一面。”
突然,霍钰那带着冷意的眼神扫了过来,“你们几个站住。”
那几个小声议论的宫女们都吓得一抖,生怕自己方才哪句话说错了,竟然惹怒了宁王,吓得赶紧跪伏在地,大气也不敢出。
“都跪着做什么,快起来。”霍钰对领头的宫女说道:“别紧张,方才她们说的那些话本王爱听,你将这些银子拿去给他们分了。赏你们的。”
那名宫女激动得领了赏,将赏银都发给了在场的几个宫女,故意高声道:“宁王殿下英武不凡,气宇轩昂,咱们王妃真的好眼光!”
宫女们得了赏银,齐声道:“宁王殿下与王妃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真是人人羡慕的神仙眷侣。”
霍钰觉得很受用,不禁扬起嘴角。
可霍钰不知道的是,之后宁王和宁王妃夫妻恩爱的消息传遍皇宫。
而这条通往宫禁外的甬道之上,几位皇子妃都拉着自家夫君纷纷效仿,其他的皇子妃也就罢了,可五皇子妃生得体态丰腴,堪比两个宁王妃的体重,为了背五皇子妃过甬道,扭伤了腿,五皇子的腿瘸了好几天,只能等到下后五皇子找到霍钰,小声道:“都说六弟与王妃恩爱,可能否低调一些,关上门在家中恩爱即可。五哥可被你害惨了,谁人不知你五皇嫂可是个两百斤的大胖子,背着她我可吃不消啊。”
霍钰却不以为然道:“看来是五哥平日里缺乏锻炼,不如跟我去军营训练一个月,今后五哥再背五皇嫂时便能面不红气不喘。”
五皇子,“……不用,五哥谢谢你。”他只是想当一个闲散皇子,军营那是人去的地方吗?更何况还跟着霍钰训练,不死也要脱层皮。
这些都是后话。
眼下雪越下越大,雪天路滑,为了不摔着薛雁,霍钰不得不放慢了脚步,离出宫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
从琼林苑到承乾门,皇子公主们一般会选择坐轿辇,但因为霍钰习武,脚程比他们要快得多,可他背着薛雁,只能小心翼翼维持平稳。
他的衣裳已经被她扯开了,露出胸口的大片肌肤,薛雁等了许久都没等到他带自己回家,不免觉得心中不满,“怎么还没到啊?颠的我头都要晕了。”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却将头一偏,唇不小心擦到了他的脖颈。
霍钰身体一僵,体内一阵邪火乱窜,想着前面不远处便是母妃的明月宫,突然改变了主意。
他忍不住了,也不想再忍了。
薛雁似乎也等不了了。
为了不惊扰到母妃休息,不惊动明月宫的宫女太监,霍钰抱着薛雁飞身越过宫墙入内,去了自己曾经和太子皇兄在明月宫的住处清宵苑。
他悄悄将薛雁放在床榻之上,轻手轻脚去关门。
床上之人哼哼唧唧,“唔……好冷啊!”薛雁突然从那温暖的背上,到了这张冰冷的床上,自是不满。
这清霄苑已经空置多时,屋子里空荡荡的,就连摆件也没几件,空荡荡的屋子自然是冷的,加之外面冰天雪地,屋子便越发清冷了。
霍钰坐到床边,想替薛雁掖好被褥,突然,薛雁睁开眼睛,看向霍钰,弯起了嘴角。
她这是要使坏吗?每次她这样笑,小脑袋瓜里都是想些整人的坏点子。
霍钰笑道:“这般看着本王做什么,可是觉得本王格外俊朗不凡。”
突然,薛雁起身摸了摸他的唇,“好软,想亲。”
然后支起上半身,贴吻了上去,亲完之后,还伸出舌尖,舔了舔自己的唇角,“王爷的唇好软。好像还有些甜。
“这可是你主动引诱本王的。”
霍钰再也忍不住了,倾身压下,握住她柔软的腰肢,贴靠着她柔软的身子,亲吻着她的唇。
抱着她滚到了床上。
*
往常这个时候,月妃的确已经睡了。
可今日燕帝又送来一只猫儿,那猫儿因初次来明月宫,因是觉得不习惯,便喵呜瞄呜叫个不停。
那叫声吵得月妃心烦,难以入眠。她干脆穿了鞋,起身去看那养在院子里的猫儿,那猫关在笼中,缩成一团。见到月妃,越发叫个不停,月妃问紫苏道:“它是不是饿了?”
紫苏道:“奴婢才喂了小鱼干,也不知怎的,她却一直叫。”
月妃在笼前来回踱步,苦不堪言,她恼恨燕帝不停往她的宫里送猫。
紫苏赶紧替月妃披衣,“娘娘,这天越发冷了,仔细着凉。不如奴婢将这猫偷偷扔出去吧?”
“它也怪可怜的。”月妃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讽笑,看着天空飘下的几点雪花,心想外面冰天雪地,这猫杯扔出去便只能饿死。将自已裹得严实,看向紫苏,“你以为本宫入宫这么多年,他不知道我不喜欢猫吗?”
紫苏看着月妃,见她那伤感的眼神,也不禁红了眼圈。
月妃伸手想要去抚摸那猫儿,紫苏惊得赶紧阻拦,“娘娘,小心。”
月妃小时候曾被猫儿抓伤过,对猫儿有一种本能的畏惧感,而这种西域送来的猫儿野性未驯,极容易伤人,紫苏实在不明白,为何陛下明知道月妃娘娘怕猫,还总是往明月宫送猫。
月妃走到院中,将秋千架的雪拂落,想起第一次皇帝送猫过来,她见到那只碧色眼珠的雪白猫儿,她吓得大声尖叫赶紧躲在皇帝身后。
她原以为皇帝会将那猫儿弄出去,可哪知皇帝却抱起那猫儿,放在她的怀中,温柔说道:“你最喜欢猫,又怎会怕它呢!瞧,朕又给你找了一只雪团来。”
可见到那满是温柔,充满爱意的眼神,月妃却再也说不出一句拒绝他的话。
之后,燕帝每一次来明月宫,都会还让她抱着猫儿坐在秋千架上,亲自给她画画像,可那画像却永远只有侧颜。
之后燕帝还会隔三岔五便会送猫来,每一次送来的都是毛发雪白的猫儿。
她望着那猫儿出神,她将那猫抱在怀中,轻轻在猫儿身上抚摸了一下,可奇怪的是这一次猫儿并没有发狂抓伤她,而是乖巧的闭上眼睛,似睡着了。
月妃看着窝在怀里熟睡的猫儿,勾唇笑了。她随手接住几片轻盈的雪花,“其实这宫里的女子也同本宫没什么分别。柔妃看似得宠,其实她却又能比本宫好得了多少?你可知柔妃为什么每次都要描落樱妆吗?”
紫苏陪月妃站在廊檐下,看着纷飞的雪花,安静的倾听着,她知道此刻娘娘心里苦,只是想找个人倾诉。
“只因那个人常描落樱妆,柔妃再得宠终究也只是那个人的影子罢了。柔妃既然敢对钰儿出手,这一次咱们也该送她一份大礼。”
月妃看向身旁的紫苏,笑道:“明日让人将本宫珍藏的那幅画像送去承恩宫。”
“是。”
月妃笑道:“这么多年,她在皇帝身边或许已经都忘了,她以为旁人永远都不会知道那个秘密。本宫便提醒提醒她,她到底是什么身份。到底又因何才得宠!”
这只猫儿实在听话,在她怀里蜷缩成一团,安静地睡着,她打算将猫儿抱回寝宫。
突然听到一阵轻微的响动,那声响就像是大雪堆积在树枝上,树枝不堪重负,终于那团雪唰地掉在了地上。
“那声音是从凌霄阁传来的?”
这时,洪三公公迈着小碎步赶来,却不闻他的脚步声,可见此人武艺高强,连走路都未发出任何声响。
洪三对月妃躬身行礼,小声道:“娘娘,是宁王殿下回来了。”
月妃顿时面色转喜,将猫儿交给紫苏,“这外头天寒地冻的,本宫得去为他熬一碗姜汤,再给他做些点心。”
这宁王一回来,娘娘也不再悲伤难过了,紫苏也很高兴,笑道:“这些年,宁王殿下一直在外征战,娘娘无一日不为殿下担心的,每一次殿下回来,娘娘都要亲手为殿下下厨,殿下最喜欢娘娘做的榛子酥了,奴婢这就去给娘娘剥榛子去。”
“记得去温一壶酒,外面太冷,喝杯温酒暖暖身子。”
洪三见主子心中欢喜,实在不忍扰了主子的好心情,他低声提醒道:“回娘娘,殿下还带了一名女子回来。”
半夜翻墙,还带回一名女子,月妃睁大眼睛,感到不可置信,惊喜交加,道:“我儿实在争气。”
她很是欣慰,紧张得搓了搓手,来回踱步。
“你可看清了,真的是名女子?”
洪三武艺不凡,虽然已经年过六旬,但身体轻盈,身手不凡,一点动静都瞒不过他的眼睛,虽年迈,却比旁人更加耳聪目明。
“老奴在听到了清宵阁中的响动后,便飞身上屋顶,就着那雪地里映着的微光,老奴看的清清楚楚,宁王殿下的怀里确实抱着一个女子,如今已经悄悄前往清霄苑,并未惊动任何人,还有老奴见那女子好像喝醉了。”
月妃大喜,赶紧对紫苏道:“喝醉了好啊!你赶紧清宵阁去准备一下。”清宵苑多年未住人了,虽然她每日都安排人打扫,可那屋子太冷清,还没有烧炭。宁王常年住在军营,过惯了简单清苦的日子,自是不畏寒冷,可女子身体娇贵,哪能住那般冷的屋子。
月妃又赶紧将她叫回来,“让桂嬷嬷来一趟。”
桂嬷嬷半夜被紫苏从床上叫了起来,以为发生什么大事,听紫苏说宁王深夜带了个女子进了凌霄阁,瞬间来了精神。
凌宵阁远离月妃的寝宫,院中遍种丹桂,待到秋日桂花盛开时,自是满园芬芳,如今桂树枝头堆雪,也别有一番景致。
月妃提着宫灯,不停的对紫苏和桂嬷嬷使眼色,尽量让自己不在雪地里发出声响,怕惊扰了寝房中宁王和那名女子。
她将声音压得极低,“你们小声点,钰儿那孩子面皮薄,若是他发现本宫带人来偷听,恐会害羞,那好事自然就难成。”
桂嬷嬷的声音更低,“是,奴婢再轻点。”
门发出一声嘎吱声,紫苏终于将门推开了一道缝隙。
月妃和桂嬷嬷同时紫苏,“嘘。”
“用这么大的力气做甚?屋里的人都听到了。”
桂嬷嬷将眼睛贴在门缝,看到屋里的场景,顿时瞪大了眼睛,这也太大胆了。
月妃急切道:“让本宫也看看。”
透过门缝,月妃看到薛雁将霍钰压在床上,坐在他的膝上,试图去扒他的衣袍。
霍钰那身单薄的黑色劲装已经被扯开了,连领口的玉扣都不知被遗落到何处。
而薛雁正要将手伸进去,却被霍钰一把抓住,将她的手握在掌心。
月妃看得激动不已,“就是这样,亲他。钰儿一定把控不住。”
紫苏脸一红,见桂嬷嬷喜滋滋的看着,抓住她的手,激动道:“王爷加油!”
月妃也跟着道:“钰儿加油!”
寝房的床上,薛雁被抓住了手,不满道:“王爷不是说回家便给我摸的吗?抓住我的手做什么?我还要摸。”
霍钰有些哭笑不得,他不给摸,她便将他压在榻上,去扯他的衣裳,可给她摸了一次还不够,她还要去摸他的腹肌,光摸还不够,她还要去捏。
这他如何能把持得住。
他只得哄着她,“只摸最后一次,好不好?”
霍钰终于妥协了,而薛雁摸到了他的腹肌,也心满意足的趴在身上睡着了。
可霍钰却欲望难疏。
他叹了一口气,将罪魁祸首放在床上,替她掖好被褥,而后起身独自去净室沐浴。
很快净室传来了水声。
月妃正看到精彩之处,却见霍钰将薛雁小心翼翼的放在床上,给她盖好被褥。只在她的额头上轻了一下,便起身去了净室沐浴。
她顿感扫兴,就好像她正在看一本情节非常精彩的话本,可突然看到一半,却没了下文,话本还写着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这就没了?就亲一下?摸了一下?”
月妃看到这里,颇感遗憾,抓心挠肝,恨不得按着得霍钰的头去狠狠亲床上睡得正熟的薛雁。
“都这样了,还不圆房。”月妃苦恼的看向桂嬷嬷,“钰儿最近是不是太累了?他是不是总提不起精神来?还是说常年在外打仗,未碰过女人,还不开窍?”
竟然美人在怀,面对如此诱惑,他竟然还无动于衷。
“人都睡着了,不是更好办事吗?”她苦恼的看向桂嬷嬷,“看来是钰儿太累,身体太过虚弱,本宫得亲自去给他熬碗补药去。”
又对桂嬷嬷吩咐道:“嬷嬷比较有经验,此事还需嬷嬷促成今夜的好事。”
桂嬷嬷信誓旦旦道:“奴婢一定想办法在今夜让王爷和薛二姑娘圆上房。”
若再圆不上房,她便离宫告老还乡,她就不信了,她记录的三十六种圆房的办法,竟对王爷和王妃不管用。
听到薛二姑娘几个字,月妃不禁皱了皱眉头,“这薛二姑娘怎的听起来这般不顺耳呢!”
桂嬷嬷明白月妃的意思,回禀道:“薛凝已经签了和离书,离开了王府,而且殿下一直想娶的是薛二小姐。”
月妃满意的点头,“她也该让位了,当初她本就不愿嫁入王府,还白白耽误了钰儿和雁儿的好事。”
桂嬷嬷道:“虽然是亲姐妹,但她与二小姐简直是天壤之别,薛家出事后,薛二小姐利用聪明才智,一直替家人寻找证据,想着为家人伸冤,可薛凝却只想着才能保住她王妃的位置,还有在苏州时,也是二小姐不顾自身性命安危,为了殿下,主动留下与海盗周旋,能共患难的才是真夫妻。”
月妃满意的点头,“我儿眼光不错,今夜过后,本宫要为他们办一场隆重的大婚。但圆房之事要尽快安排,莫让这么好的儿媳跑了。桂嬷嬷,你快去准备圆房之事。”
“是。奴婢领命。”
桂嬷嬷对月妃的命令是极为重视,她仔细想了想,在紫苏吩咐了几句,紫苏笑道:“不愧是嬷嬷,此事有嬷嬷出马,一定能成。”
“那时自然。”
桂嬷嬷已经下定了决心,今夜她便守在此处,王爷和王妃不圆房,她便不会让王爷和薛二娘子离开半步。
她赶紧命人去抬了个浴桶来,浴桶中洒满了花瓣,散发着一股好闻的清香。
紫苏上前去唤醒薛雁,可薛雁抱着玉枕睡的正香,叫了好几次也没醒,她实在没办法,桂嬷嬷却道:“让我来。”
桂嬷嬷力气大,一把将薛雁抱了起来,闻到薛雁那满身的酒味,不禁皱了皱眉头,“这到底喝了多少啊,二小姐这满身的酒味,也该洗洗了。来人,伺候二小姐沐浴!”
薛雁不满道:“我不要沐浴,我要睡觉。”
可桂嬷嬷却大手一挥,指挥两个丫头上前,直接将她剥光后,抬进了浴桶。
桂嬷嬷见到那白嫩如雪的肌肤,满意极了,便是她当初当司寝嬷嬷之时,也并未遇到这般宛若上好的羊脂玉般的雪白肌肤,心想若是王爷见了必定爱不释手,何愁圆房不成。
那一头浓密乌黑的秀发,如同海藻丝缎一般垂散在浴桶边,美人肌肤胜雪,唇若涂朱,美艳不可方物。
尤其是浴桶中的美人,小脸被热气熏得肌肤微微泛着粉,见之便让人再也移不开眼。
用花瓣沐浴过后的美人遍体生香,但这只是第一步。
桂嬷嬷心中激动万分,终于轮到她发挥了。
是时候展现她真正的实力了。
桂嬷嬷对那些宫女吩咐道:“去拿我给王妃准备的衣裳。另外去给我搬一面大镜子来。”
薛雁头觉得晕晕的,迷迷糊糊中感觉到自己被扔进了浴桶中。
只不过那浴桶中的水很香,水也很温暖,刚想睁眼,但肌肤浸泡在热水中,她觉得太舒服了,便又晕晕沉沉地睡着了。
她不知自己何时已经洗完了,又不知自己何时已经出了浴桶,还换上了衣裳,被人扶坐在镜前,
这面镜子足有一人高,立靠在墙壁,看着镜中的美人,桂嬷嬷觉得十分满意。
问向紫苏,“她美吗?”
紫苏看着镜中的薛雁,不住地点头,“美,实在太美了。若是殿下见到王妃这般的模样,只怕脚都挪不动了。”
桂嬷嬷骄傲的昂首,又指挥那些宫女们,“这屋子也太空荡了,你们去将屋子也布置准备一下,然后再去请殿下。”
宫女们齐声答道:“是。”
“再去请宁王殿下过来。”
桂嬷嬷指引着宁王进屋,地上不知何时竟然铺了绒毯,白色的绒毯上撒上红色的花瓣,霍钰拨开层层薄纱,只见紫苏搀着镜前的美人,美人眼神迷离,似并未睡醒。
见到美人身上穿的那件透明的纱衣,霍钰却愣住了。
那是一件特殊的寝衣,只有关键部位用小珍珠遮挡,那见寝衣几乎都是透明的。
桂嬷嬷见宁王眼中惊艳的神色,心想只宁王的腿也挪不开了,“既然王爷已经来了,薛二小姐。就交给王爷了。”
桂嬷嬷朝紫苏使了眼色,赶紧关门出去。
薛雁突然身体失去支撑,倒在了霍钰怀中,而霍钰不经意间碰到那些小珍珠,指尖像被灼烫了一下。
门外,紫苏不解的问道:“嬷嬷在屋里放面大镜子是有什么用处?”
桂嬷嬷笑道:“这镜子可有大用处,于房事的惊喜那可是双倍的。”
桂嬷嬷对月妃道:“老奴保证今夜的圆房一定能成。”
第55章
那件寝衣共有两层,一层是透明的纱,而里层是珍珠衣,一动便是春光乍泄。
可薛雁此刻醉酒,头脑昏沉,竟然浑然不觉。
屋子里烧了上好的银炭,很温暖,尽管她衣衫单薄,可她却一点也不觉得冷,屋子里笼着一股热气,她更是晕晕欲睡。
她往前走了一步,却觉得身体飘忽,像是踩在云端上似的,可每当她走一步,那些珍珠便似在她身上轻轻的滚动,感到有些头重脚轻,她对霍钰伸出手臂,“王爷,抱我去睡觉。”
只是她本就醉了酒,又被桂嬷嬷按在浴桶中折腾了半天,身上绵软无力,一丝力气都使不上了。
在霍钰抱着她时,勾住了霍钰的脖颈。
笑看着他,“咦,这是真的王爷吗?”
眼前有重影,她一时玩心起,想确定眼前看到之人是不是真的霍钰,伸手去捏他脸颊,将他的脸颊也捏成各种形状。
她咯咯笑起来。
雪白的肌肤藏在那轻纱寝衣内,若隐若现。
那件寝衣妙就妙在随着她的胸脯微微起伏,而胸口的那些珍珠也似在轻轻的跳动。
像一对纯白无暇的小兔子。
霍钰看呆了,手指碰到那些珍珠,指尖处传来那种滑润的感觉,霍钰心想,虽然这些珍珠洁白无暇,触之也是细腻光滑,可比他曾为了替她退热,擦拭身体退烧,那时他的指尖所触及的肌肤却比这些珍珠更光滑,更莹白。
想起手心那细腻的触感,他不禁心驰神往。
霍钰一手揽握着她的腰,触碰到她的肌肤之时,才看到她整个后背露着,小小珍珠在绕过她的脖颈而下,在她的腰上缠了一圈,原来这寝衣也是由这些珍珠固定着才至于脱落。
霍钰喉结滚动了几下,那双幽深似寒潭的眼眸更深了几许,心里窜起了一团火,之前压抑已久的忍耐和克制,此刻就像是憋闷了多年的火山,在这一刻,似要全部爆发。
屋子里点了几百根烛火,在烛火的照耀下,缠在她身上的珍珠绽放着细碎的柔光,他想脱了这件透明纱衣,再看看那些小珍珠在雪白如玉的肌肤上滚动时,到底是何模样。
霍钰如此想,他便也如此做了。
“雁儿,本王有些事想做了再睡。”
薛雁缓缓睁眼,却仍是睡意朦胧,疑惑不解地问道:“王爷想做何事?”
霍钰勾唇笑道:“坏事?”
他凑到她的耳边道:“想看看你身上的这些小珍珠。”
薛雁大方的张开手臂,“给你看。”
她自己也觉得很好奇,看着自己身上多了这许多小珍珠,不知这珍珠缠在身上有什么作用,便用手扯了一下,所有的珍珠都在身体上滚动,就像是过了电一般,那种奇异敏感的感觉,她差点经不住了。
“只许看,不许碰。”她抱臂遮挡着胸前,防备地看向霍钰。
“不许碰,那雁儿的意思是许亲了?”
不等她回答,他便俯身,低头吻她的唇。
他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也想了很久,如今终于拿到了和离书,他终于能光明正大的娶她为妻了。
她突然惊呼一声,想要逃,却因醉酒后感觉腿软无力,眼见着快要跌下去,却撞进他坚实的胸膛,那些珍珠太硬了,撞得她胸口生疼。
“这衣裳好生讨厌,想脱掉!”可她轻轻一扯,又似一阵电流传遍全身,最后只是腿软无力,倚靠在他的怀中。
而那衣裳的珍珠扣在后背处,她够不到,不禁心急如焚,无奈之下,便只能软语求他,“王爷帮我。”
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但霍钰看着她红着脸颊,皱着眉头的那惹人怜爱的模样,心中爱极了她这般模样,低头蹭她的脖颈处,“好,本王一定帮雁儿,不过本王先给你看一样东西。”
她这般模样可真的太美了,如此美的样子可不能只有他一人看到。
于是他将她拦腰抱在怀里,走向镜前的妆台,那妆台后是一面足足一人高的大镜子,他将薛雁放下,转过她的身子,让她面朝镜子。
他将唇贴在她的脸侧,从身后环着她,炙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脸庞。
薛雁侧脸躲过,笑道:“好痒,王爷别闹了。”
可霍钰哪肯放过她,握住她的双肩,面朝镜子,看向镜中的美人,“雁儿,看镜子。”
薛雁睁开眼睛,看向面前的大镜子,镜中的美人只是简单的绾了头发,素净的脸上未施粉黛,眼如秋波,唇不点而朱,可她见到美人身上的那身纱裙,惊讶的睁大了眼睛,这世上竟然还有如此大胆暴露的衣裳,若说没穿,身上穿一件透明纱衣遮身,珍珠衣穿在里侧,穿了又像是没穿。
尤其是霍钰的唇瓣去蹭她唇,镜中美人的脸颊也红了,像是三月枝头初绽的桃花,微微泛粉的肌肤在纱裙中若隐若现。
这画面她觉得很熟悉,她看着镜中的美人,突然想起来一些刺激的画面来,那本图册上,有个被珍珠绑在床上的美人。
她想起那般画面,脸突然就红了,却不敢再轻易去碰那些珠子,然后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王爷不会也想用这些珍珠将我绑在床上罢?”
只一动,那些珍珠滚动时磨着她的肌肤。
“王爷不许再碰这些珍珠。”
不碰便不碰,霍钰故意将自己的领口拉低了一些,见薛雁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握住她的手引诱她。
“雁儿想摸本王的腹肌吗?
薛雁咽了咽口水,老实的点了点头,醉酒后脑袋也晕乎乎的,不假思索道:“想。”
他握着她的手,指着自己的衣带,“只要雁儿能解开了,本王便许雁儿摸。”
虽然那日在屋顶上,他们一起翻看过那种小册子,但薛雁并未经历情事,并无半点经验,那调教小妻子的重担终究落在他的身上。
那些闺房之乐,他都要同她一一尝试,今日圆房,便从这替他宽衣开始教起。
弄了半天,薛雁终于解开了领口的一颗玉扣。
霍钰看她的眼神又暗了几分,她是勾引人而不自知啊。
此刻,薛雁心满意足了,心想果然那触感是极好的,此刻身处寝房被暖意笼罩,醉意袭来,她本就觉得昏昏沉沉,此刻更是犯了困。
“好了,便可以睡觉了。”
霍钰却是哭笑不得,她这是只想撩但不想负责啊。
眼见着她要走,霍钰握着她的腰,将她再次抵靠在镜前。
那灼热的呼吸萦绕在脸侧,此刻忍不住轻哼一声。
不知是不是醉酒了犯起了迷糊,她感到不舒服,在霍钰的怀中扭动着身体,想挣脱他的怀抱。
“王爷的腹肌硬硬的也软软的,摸起来很舒服。”
霍钰勾唇一笑,看来她对自己的身材很满意,连醉酒后都还记得他的腹肌。
“那雁儿还记得本王曾教过你圆房的第一步是什么吗?”
薛雁飞快点了点头,她骄傲地昂起头,双手勾住他的脖子,亲在他的唇上,慢慢细吻着。
醉酒后,倒是极配合的。
然后睁大眼睛看着他,“这个我早就会了。”
霍钰低头亲吻她的唇,“不错,便是如此,看来雁儿已经记牢了。可光记牢了还不行,还得要会举一反三。”
“那要如何举一反三?”
“自然是”
霍钰的话还未说完,薛雁踮起脚尖,亲吻在的喉结上,笑看着他,“这样对吗?”
霍钰自是心中惊喜万分,将唇贴着她的脸侧,轻声道:“雁儿可试着含吻”
可这个吻似和往常不同,于许是醉酒后,身体有种异样的感觉,感到极兴奋又激动,薛雁的脑子里却总是冒出一些奇怪的画面,都是关于那本图册上的男女,还有那些暧昧举动。
“看来这圆房的第一步雁儿已经会了,第二步便是宽衣。”
他的手握在她的腰侧,再进一步,将她的身体彻底抵靠在镜前。
霍钰从身后抱着自己,被他抵在镜前,衣裳之上的小珍珠也被挤成各种形状,她自己看了都觉得面红耳赤,羞红了脸。
那满是魅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第二步便是替雁儿褪去这件薄纱外裙。”
被吓得不轻,脑子也有了片刻的清醒,见自己半褪的衣裳,她才明白自己上了霍钰的当了。
她一把按住霍钰的手,脑中嗡的一声响,“停。”
她现在逃还来得及吗?
可那大掌已经从腰间绕到前面,手指轻捻着那颗颗珍珠,他竟然俯身衔了颗珍珠,唇不经意间掠过耳侧,她浑身像是过了电。
见她要逃,霍钰反应极快,环握住她的腰,将她捞回来,抱坐在自己腿上,“雁儿,今夜就给本王好不好?”
感受到怀中美人的身体也跟着颤栗不已,她想起身,却被大掌禁锢着她的腰,按坐在他的腿上。
“不是说需要本王帮你脱吗?”
感受到他身体的变化,薛雁酒已经醒了,此刻箭已经在弦上,一触即发,她想起方才自己因醉酒后作死去撩拨他,薛雁后悔得只想扇自己一巴掌。
不过她现在清醒了,立刻就怂了,“哈哈哈,不用了,我自己来便好。”
她总能自己找到办法如何才能解开这件珍珠衣。
她的手撑在霍钰的胸口,阻止他靠近。
“你我曾做过夫妻,做尽了夫妻间的亲密之事,雁儿被本王抱过,也亲过,从前雁儿也并未抗拒,如今又为何不可?”
被那大掌抚过的腰侧,像是着了火一般,她整个身体都似变得灼烫起来,她想挣扎,可又因为醉酒,使不上劲,却像是欲拒还迎,可那滚烫的吻又印在耳廓,她的身体绵软如水,她又羞又恼怒。
“定是王爷认错人了,那时我与谢玉卿有婚约,一直在府中待嫁,又怎会同王爷做夫妻呢?我与姐姐长得一模一样,与王爷做夫妻的是姐姐,是王爷认错人了。”
“哼,巧言善辩!不过本王早你会抵赖,本王留有证据,你赖不掉的。”霍钰的手指轻捻一颗珍珠,手指慢条斯理勾了勾那串着珍珠的细线,道:你可还记得曾答应本王,等回京便圆房。”
薛雁笑道:“王爷记错了,我没答应过。”
她一把拍掉他不安分的手,身子也往外挪动。
她可不能承认,否则便要被吃干抹净了,得想办法开溜。
“再说王爷也没有证据。”
“巧了,本王正好有证据,那雁儿便看看这白纸黑字的,还能抵赖不成?”他从胸口处摸出薛雁当初在船上签的字据,上面还有她的手印和年月。
“若你不认,那本王便只能报府尹大人查明真相,为本王主持公道,就说有的人始乱终弃,抛弃夫君。”霍钰又将这字据往薛雁的面前一扬,“等到府尹大人查明真相,本王再让人将这字据拓印数十张,张贴于每个街头巷口。好叫全京城的老百姓都替本王评评理。”他咬着齿,一字一句道:“我的王妃!”
“你”
薛雁心想他是宁王,谁敢得罪他,府尹大人肯定也会向着他,再说那字据本就是她亲手所写,白字黑字的都是证据,若真被贴到那街头巷口,那今后谁还敢娶她啊。
眼下要将那字据夺回来要紧。
她趁他不注意,便去抢夺他手里的字据,可没想到用力一扑,便将他扑倒在地上。
她的唇压在他的喉结上,“那个,我不是故意的。王爷将字据还给我。”
“要给你也行,不过……”
薛雁咬牙切齿,“不过什么?”
霍钰道:“兑现承诺,同本王圆房。”
“绝无可能。”
霍钰慢条斯理将字据对折,放在怀中,“那便没得商量。”
薛雁拉了拉霍钰的袖子,“王爷,还给我,好不好?”
他一向最受不住她对他撒娇了,只要她撒娇,宁王一定会顺从她的意思。
“叫夫君。”
薛雁笑道:“夫君。”只不过她不情愿,叫得极为敷衍。
霍钰又慢条斯理将那字据拿出来,在她眼前晃,“那你说说当初在王府,同本王当夫妻的是你吗?”
薛雁不得已点了点头。
“那是本王认错人了吗?”
薛雁咬着牙,“不是。”
“可以还给我了吧!”她将手伸进去夺他手里的字据。
霍钰夹着手中的字据往后躲开,“你再亲本王一下。”
为了拿回字据,薛雁忍住心里的怒火,咬牙切齿道:“好。”
霍钰果然闭上眼睛。
薛雁在他的脸侧蜻蜓点水一吻。
“不许敷衍。”
没办法,薛雁只得再亲吻着他带着凉意的唇,
“哪知他将手里的纸张扔向远处,将她压在她的身下,手握住她的脑后,动情地回应她的吻。
“本王反悔了,不想再等了,今夜便要你……”
他指尖轻轻一拉,珍珠细链都被扯断了,颗颗小珍珠都掉了一地,轻轻弹向远方。
镜中似出现了无数小珍珠,它们欢快地跳动着,落在美人莹白的肌肤上,画面靡丽,镜中的男女,刺激着人的感官。
手指轻轻一扯,她身上的小珍珠全都掉落在地,在绒毯上滚了一地,霍钰取下她束发的玉簪,长发如瀑般垂下,那些小珍珠无声的滚落在地上。
她勾着他脖颈,那些花瓣也轻轻飞舞着,红色的花瓣藏在黑发间。
霍钰那低沉的声音在耳边传来:“小骗子,今夜便让你看看从前本王忍得有多辛苦。”
“呜……不要。”
几次求饶的话语被他的唇堵了回去。
后来,声音也颤个不停。
“今夜过后,本王会三书六礼,十六抬大轿,迎你为正妃。为你补全礼数。让你风光嫁入王府。”
她想抗拒,却被他捉住手掌,被迫与她十指相扣,看着他手臂上绷紧的肌肉,薛雁皱眉紧紧抓住他的手指。
“别紧张。”
虽说他口头说让薛雁不紧张,其实他恐怕比薛雁更紧张,今夜也是他的第一次。
他怕无法取悦她,甚至怕伤了她。
掌心都是汗,额上也满是细密的汗水。
雪静静飘落,窗外一片银白,与屋外的冰雪世界形成鲜明的对比,屋内一片风光旖旎。
月妃捂嘴打了个哈欠,看着纷飞的雪花,扬起了嘴角,“应该是成了。”
桂嬷嬷也激动得热泪盈眶,可不容易了。大半年了,王爷王妃终于圆房了。
“这天都快亮了。娘娘还是去歇着吧!熬了一夜了。”
月妃也的确撑不住了,眼皮直打架,对桂嬷嬷吩咐道:“记得去为钰儿和雁儿熬两碗补汤。”
她将耳朵贴在门上,抿嘴偷笑,“听听,王妃的嗓子都哑了,这都第几回了。得好好补补,最好能一举怀上本宫的孙儿。”
“是,奴婢这就去准备。”
月妃似想到一事,笑道:“二小姐脸皮薄,是属兔子的,莫让她跑了。”
*
薛雁嗓子都哑了,第一次因为他太过紧张,只片刻便结束了。原本以为会很难受,如同上刑,她却并有什么太多感觉。
她也困得不行,便打着哈欠说道:“王爷,睡吧!夜深了。”
许是被她那无所谓的态度给刺激到了,他便发狠要了三次。
想证明自己不止片刻,后果便是她的嗓子哑了,腿颤个不停,哭着求饶。
原本霍钰想着能徐徐图之,尽量克制自己,但食髓知味后却越发难以自控。
还不停的哄着她:“雁儿再忍忍。”
信了他的鬼话了!
果然男人的话一句都不可信。
她揉了揉快断的腰,只喘/息片刻,他轻便在耳边轻哄着她:“别偷懒。”
薛雁那雪白的肌肤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水。声音颤得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嗓子也哑了,不满地道:“王爷,已经快天亮了。”
看着窗外透进的亮光,薛雁只觉得心中绝望。
她的腿又酸又颤,快要断了。
她发誓自己再也不碰酒了,酒真不是好东西,也不信他说的每一个字了,她累极了,倒头就睡。
“雁儿不能睡,先去沐浴。”
薛雁不满被吵醒,小声嘟哝道:“王爷,不去了,想睡,要累死了。”
次日,薛雁睡到日晒三竿才起床,昨晚她累极了,最后终于坚持不住倒头就睡,此刻头痛得快要裂开,后悔喝酒误事,酒后乱性。
想起昨天她累极了,是霍钰抱着她去了與室,抱着她去的浴桶,替她穿衣。
思及比,她的脸更是红若滴血,而枕边人的呼吸绵长而均匀,他睡得正熟。
又见霍钰的手臂仍然环在她的腰侧,她气得将他的手臂搬开,揉了揉酸疼的手腕和双腿,赶紧起身开溜。
昨夜她实在累极了,连腰都直不起来,可偏偏某人仍然兴致极高,证明他并非只有一刻钟。最后不知疲倦。
她赶紧穿好鞋袜,将自己裹紧,懊恼地看了看身上那些痕迹,在心里骂他几句解气,心想再信他便是狗。
她得赶紧跑,只怕再迟得片刻,她便会死在床上。
这男人太可怕,比供水猛兽还要可怕,她临走却不忘悄悄顺走了那张被他藏在胸口的字据。
可却被手臂将她圈在怀中,又将她压倒在床上,“怎的就起来了,今日起得这般早,看来是昨夜还不够累吗?”
薛雁一动也不敢动,赶紧闭眼装睡。
薛雁等了一会,见他并未有下一步的动作,趁机偷偷往外挪,悄悄下了床,将衣裳胡乱往身上一裹,踮起脚尖,往外跑去。
“三日后,父皇会带柔妃前往温泉行宫,倘若雁儿要告御状的话,此去温泉行宫便是最好的机会。”
薛雁回头见他侧卧在床上,手撑着下颌,里衣领口微敞,薛雁便他看了一眼,赶紧捂住眼睛,心中警铃大作:叫你被美色所诱,再看怕是连骨头都吃的不剩了。
“需要本王帮忙吗?”霍钰见她那羞红的脸的模样,他微微勾起了唇角。
“不,不用了。”
她得赶紧逃,再不跑男妖精要勾魂了。
她赶紧推门出去,只见桂嬷嬷面脸堆笑,递给薛雁一碗补汤,“二小姐辛苦了,用碗参汤吧!”
薛雁朝桂嬷嬷笑了笑,一口喝尽了碗中的汤,赶紧逃了。
*
深宫里,有宫人匆匆赶来明月宫报信,边跑边喊道:“不好啦!有人落水了!”
那声音比寻常男子的声音要尖细,是位小太监的声音。
有个小宫女急匆匆进了明月宫,打算去禀告月妃,“月妃娘娘,薛家大小姐投河了。”
月妃皱了皱眉头,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宫女道:“听说是失足落水。”
月妃皱紧了眉头,薛凝又不是小孩子,怎会失足落水,此事定然蹊跷,便问道:“人找到了吗?”
“没有。”
这寒冬腊月的,已经过了整整一夜,只怕已经凶多吉少了。
第56章
今夜,赵文婕像往常那般下值后便打算出宫回家。刚到宫门,便见到承恩宫的凝香早已等候在宫门处,她恭敬地走上前去,问道:“是柔妃娘娘找下官吗?”
凝香笑道:“赵尚宫请跟我来。”
一场大雪后,枝头堆积的雪眼更深厚了些,花枝被那厚厚的积雪压弯了腰,不堪重负,花枝颤抖,雪簌簌而落。
赵婕妤跟在凝香的身后。
可见眼前的这条路越来越偏僻,根本就不是去往承恩宫的路。
赵文婕疑惑问道:“敢问凝香姑姑,娘娘是在何处见下官?”
凝香道:“摘星楼。”
“可这天寒地冻的,摘星楼是皇宫最高处,又建于远离宫殿的空旷之地,寒风凛冽,空旷之处就更冷了。娘娘本就畏寒,为何竟要去摘星楼?娘娘素来身子弱,只怕会因此着凉染上风寒。”
凝香笑道:“看来赵尚宫是真的关心娘娘。就是不知道赵妃娘娘得知赵尚宫为柔妃娘娘做事,她会不会不高兴?”
“姑母不会知道的。”
赵婕妤曾几次向赵妃提起过想入宁王府为侧妃,想请赵婕妤去求陛下赐婚,但都被赵妃拒绝了。还说赵家的女儿不能为妾,她身为赵家的嫡女不能失了骨气。
赵尚书和薛相斗了一辈子,赵家的女儿不能屈居薛家之下。
先前赵婕妤不惜让人杀了未婚夫侯沛,便是一心要嫁霍钰的,她甚至愿意屈居薛凝之下,对霍钰一往情深。
可没想到赵妃说什么也不答应,还让她断了心思,要安排京城的贵公子相看,还设宴将那些贵公子召进宫中,赵文婕为了应付姑母,便只能去见那些官宦子弟,可没想到还未入得宴席,便听到他们在议论自己,说她虽然生得貌美,但克夫,说候沛是被她克死了。
说什么也不能将她这种女人娶回家。
赵文婕忍着没发作,回去关上门乱砸一通,甚至在心里怨恨赵妃。
觉得姑母不仅不帮她,还不知道从哪里找得的这些人来羞辱她。
见姑母不愿帮她,她便再也未在她面前提起嫁给霍钰的话。
之后她在宫里遇见过几次柔妃,还曾去过柔妃宫里送绣品,几经接触,越发觉得柔妃玲珑通透且善解人意,还愿意帮她。
她便将自己爱慕霍钰苦恼对柔妃道出,柔妃答应助她。
柔妃在宫里颇得盛宠,赵文婕便改而投效柔妃,那日在梅园也是她故意引薛凝去见柔妃。借口去月妃宫里送衣裳,与薛凝一同去往明月宫。
也是柔妃故意替她支走明月宫里的人,故意为了让薛凝听到宁王要与她和离的消息,赵文婕要的便是让薛凝离开王府,她好取而代之。
“姑母总是劝我嫁他人,说宁王不是我的良人,可当初姑母还不是在见到陛下后,便一意孤行要进宫。姑母自己都做不到的事,为何又来劝我?”
虽如今姑母已经妃位,但也是妾,她自己放不下皇帝,又何苦阻拦她。
赵文婕又道:“柔妃娘娘若要选一个人留在宁王府当娘娘的眼睛,替娘娘盯着,选我便是,下官愿为娘娘效犬马之劳。”
凝香突然停下,对赵文婕道:“娘娘就在上面,尚宫大人请吧。”
入了摘星楼,赵文婕一口气上了十层高楼,正喘息未定,见那衣着华贵的女子正仰望着天上盘旋的鹰出神。
听到脚步声,柔妃知赵文婕已到,也并未回头,“这几日,也不知从哪里飞来了这么多猎鹰,但天气凉寒,这些鹰也难找吃食,眼下只怕熬不过这个寒冬,本宫便为它们准备了吃食。”
只见宫女手里端着个大托盘,盘中放着切成块状的生肉,散发出一股难闻的血腥气。
赵文婕看到盘中大块血淋林的生肉,不禁感到一阵恶心反胃,差点当场吐了出来。
而天空中正在盘旋的鹰闻到了血腥味,盯准盘中的肉,俯冲向下,飞扑而来,将那些生肉叼在嘴里,用力撕扯着。
赵文婕见到这般血腥的场面,脸色都变了,她终于还是没能忍住,倚着栏杆,剧烈的呕了起来。
柔妃将帕子和水递给她,“觉得恶心吗?”
赵文婕点了点头,但方才柔妃却是满脸兴奋看着那些鹰,丝毫也不觉得恶心害怕,那些鹰得了食物,在天空盘旋几圈,嘴里发出尖锐的叫声,像是在感谢柔妃喂食。
赵文婕很快明白了这些鹰应该是柔妃饲养的。
这般柔弱的美人,竟然养这种凶残的猛禽,她说不上来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不知何时,柔妃突然出现在她的身后,轻抚她的脊背,替她缓解胃中那种作呕的不适之感。
但那双手冰凉没有一丝温度,就像是死人的手。
赵文婕便越发觉得柔妃可怕,吓得浑身寒毛倒竖,在这天寒地冻的天气硬是吓出了一身汗。
“你是害怕本宫,还是怕本宫养的这些鹰?”
赵文婕吓得一颤,赶紧摇头,“下官不……不怕娘娘。”
“哈哈……那你便是害怕这些扁毛畜生了?”柔妃笑道:“其实畜生没有人可怕。若没有人的命令,这些畜生是不会杀人。”
赵文婕听了更害怕了,柔妃的言外之意是这些鹰是听从人的命令,还会奉命杀人。
她怯生生的问道:“那些鹰是娘娘养的?”
柔妃并未说话,只是笑看着赵文婕,檀口微张,发出几声类似鸽哨的声音,一只羽毛花白的鹰突然从天空俯冲而下,落在栏杆上,那双犀利的眼睛看着赵文婕,正滴溜溜的转。
“不算罢,只是本宫碰巧懂些鸟语。阿衡便来和我说话,后来每隔半个月它都会来,给本宫带消息,本宫为了奖赏它,便喂它吃肉,久而久之,它便很依赖本宫。”
柔妃话里有话,赵文婕看着柔妃,柔妃虽看着柔弱,仿佛风一吹便会倒的女子,恐怕没有人会想到她竟然去饲养一只会杀人的凶猛的鹰。
薛凝轻抚那鹰的羽毛,那柔和的神情就像是亲密无间的伙伴。
突然,她看向赵文婕,“昨夜薛凝落水是你所为吧?”
赵文婕心头一惊,吓得赶紧跪在柔妃的面前,“娘娘,不是我推的她,是她自己不经吓,失足掉进了湖里。”
原来昨天夜里,她躲在梅林中偷听到月妃和桂嬷嬷说的话,便去找了薛凝,想以薛凝对宁王下毒这件事为要挟,威逼薛凝和宁王和离,想以此逼她离开宁王府。
她还对薛凝说要当众揭穿她谋害皇子的罪名。
起初薛凝显得惶惶不安,浑身都在颤抖,却是低垂着眼眸默不作声。
赵文婕却并未发现薛凝的不对劲,以为薛凝是打算揣着明白装糊涂,于是她对薛凝说道:“你跟我去面圣,构陷皇子乃是死罪!”
“我不去。”哪知薛凝却上前死死拉着她不放,不许她去告发自己。
赵文婕也不知看上去柔柔弱弱的薛凝怎会有那般大的力气,她用尽全力也并未将薛凝甩开。
又见薛凝一侧脸肿了,有明显的几道指印,眼睛也哭得红肿如核桃一般。薛凝使劲抓住自己不放,嘴里还念叨着,“我不去,你也不许去。”
赵文婕可没想到薛凝竟然力大如牛一般,她使了全力,也并未挣脱薛凝的束缚。
薛凝不但拉着她不放,行为偏激疯狂,还癫三倒四的说是自己害了她,
说是赵文婕使了手段引她去梅林这才碰到了柔妃,还说是赵文婕非要与她同去明月宫送衣裳,若非如此,她便也不会听到月妃和桂嬷嬷的那番话,更不会上了柔妃的当,也不会去用拿什么失魂草去害宁王。
薛凝絮絮叨叨,疯疯癫癫的,赵文婕被她死死的抓住不肯放手,赵文婕用力挣脱不开,拉扯之间,她的手背还被薛凝抓伤了。
赵文婕碰到那被抓伤的伤口,疼的倒吸一口凉气,薛凝也在拉扯间发髻散乱,状若疯癫。
于是,赵文婕为了摆脱薛凝,便退让了一步,只说:“我可以不去告发你,但只要你和宁王和离。”
可薛凝像疯了一样,全然听不进去。
想起薛凝那个疯婆子,赵文婕心想自己和她并称为京城双姝,简直是奇耻大辱。
她长叹一口气道:“并非下官推她落水,那时下官和她都在河边,拉扯之间,真的是她自己失足掉下去的。”
只不过当时天太黑,薛凝突然掉进湖里,赵文婕也吓了一跳,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等她缓过神来,再去查看薛凝时,却见她没折腾几下,便没了力气,沉进湖里。
赵文婕担心被人误会杀人,四顾无人之后,生怕被人看见,便赶紧跑了。
冬日湖水冰冷刺骨,能将人冻死,薛凝掉进湖里,只怕是活不成了。
她虽然没有杀人,但薛凝却因她而死,赵文婕吓坏了,想到当时薛凝掉落冰湖,自己也险些被她拉下水,她此刻还心有余悸。
更何况那冰河不知淹死了不少宫女,甚至还听说谢贵人曾经失足落水,也是在这种天寒地冻的天地,人被捞上来的时候,已经怀有六个月的身孕了,身子都冻成了冰。
也不知道这湖里到底有多少冤魂。她回去之后便噩梦连连,一夜不曾睡好,如今眼底一片青色,看上去憔悴不堪。
“娘娘要相信下官,薛凝不是下官推她下水的。”
柔妃握住她的手,那冰冷的温度,让赵文婕浑身一颤。
“既然想做,那便做的彻底,畏手畏脚,瞻前顾后,能成什么事!”
赵文婕道:“可我真的没有杀她。”
柔妃冷笑道:“你不杀她,她却因你而死,既然她已经死了,你便该清理现场,不能留下任何痕迹,而不是慌不择路,转身就跑。说不定还会被人捏住把柄。”
昨夜现场只有她一人,又与薛凝起了争执,便是有嘴也说不清。听说留下把柄,赵文婕下了一跳,跪在了柔妃的面前,“娘娘救我!”
“来人,带上来!”
一个宫女被堵住嘴,被两个侍卫架了上来。
柔妃走到那宫女面前,拔出塞住她口的破布。
那宫女吓得拼命磕头,“娘娘饶命,昨晚之事,奴婢一定不会泄露半个字,奴婢发誓,若有违背,便叫奴婢不得好死。”
赵文婕突然想起来了,她指着那宫女,道:“昨晚那河对岸的那个人便是你。”
当时,天色极暗,她没有看清那人的相貌,但却看到了这身熟悉的碧色的衣裙。
那时,她慌乱逃跑,还听到有人唤道:“红儿,娘娘叫你送燕窝,再耽搁下去,娘娘可要发脾气的。”
赵文婕看了红儿一眼,问道:“你是丽嫔宫里的人?”
丽嫔是寒门小官的女儿,入宫前没见过什么宝贝,如今好不容易生了三皇子提了位份,更是恨不得顿顿都吃燕窝鱼翅。
红儿吓得不轻,今日一早,她去便领了差事去御膳房领燕窝,却在半路便被人敲晕了,等到再次醒来,已经被带往摘星楼。
“柔妃娘娘请相信红儿,红儿便是死也不会将昨夜之事说出去的。”
柔妃轻拍手掌,两个宫女上前,将托盘内的肉交到红儿手上。
“你替本宫喂阿衡。”
红儿看着栏杆上的那只威武雄壮的鹰,她不敢违背柔妃的命令,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去喂那只鹰。
那声哨声传来,那只鹰张开翅膀,朝红儿冲去,只听一声声惨叫传来。
宫女们全都吓得瑟瑟发抖,柔妃却道:“本宫还是选择相信死人。”
赵文婕看到眼前的一幕骇然欲死,那只鹰并未吃托盘中的食物,而是扑向那名叫红儿的宫女,直接将她的一双眼睛给啄下,那宫女的声音都喊哑了,眼睛中流出血泪。
脸上留下两个瘆人的血窟窿,看得人觉得胆战心惊。
赵文婕吓得跌跪在地上,“下官再也不敢自做主张了,请娘娘恕罪!”
柔妃之所以在她的面前使这些震慑人的手段,便是为了警告她,薛凝之事,她不该自做主张。
但既然已经敲打过了,那便够了,毕竟她还要用到赵家,赵文婕对她还有用。
她摆了摆手,示意那两个侍卫将那个宫女拖走。
这摘星楼空旷,不会有人发现有名宫女死在这里,而这名宫女会被连夜抬出去,丢在乱葬岗。
她亲自搀扶赵文婕起身,“本宫有一件事要劳烦赵尚宫。”
赵文婕吓得腿肚子都在哆嗦。颤抖着起身,“但请娘娘吩咐。”
柔妃道:“肃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又被人抓住了把柄,但薛家想借此脱罪,绝无可能,本宫有件事想请赵尚宫相助。”
“下官必定尽心竭力,一切为娘娘效劳。”
柔妃在赵文婕的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柔妃突然问道:“对了,可曾见到薛凝的尸体?”
赵文婕摇头。
柔妃提醒道:“不管怎样,先找到尸体再说。”
这时,凝香进来禀告,“娘娘,陛下派人前来传旨,请娘娘前往温泉行宫。”
这温泉行宫便建在城外五十里,此刻出发,便可在温泉行宫用膳。
“陛下说今夜赐娘娘温泉浴。”
柔妃欣喜道:“这次陛下可带了何人前往?”
凝香道:“奴婢打听到此事前往温泉行宫,陛下只让您和月妃娘娘陪同。”
“是她?”
柔妃微微蹙眉,“自从先太子犯了谋逆大罪,在昭狱中自刎后,皇帝已经多久没去过月妃的宫里,多久没召见过她了?”
凝香想了想,便道:“已经整整两年未召见了。”
“那这次为何会带她去。”
眼见着柔妃面带怒意,凝香道:“是因为小韩将军。”
月妃的幼弟韩世昭征西归来,带来了西域诸国的求和书,燕帝大喜,亲封他为锦衣卫指挥使,许他留在宫中。
韩家的子弟立了功,燕帝这才召见月妃,准她跟随前往温泉行宫。
*
燕国进入冬季便一日冷过一日,车队浩浩荡荡,冒雪前行,前往永福山的温泉行宫。
外头冰天雪地,马车里却温暖如春,柔妃特许和燕帝同乘一辆马车,之后便是月妃的马车,紧着着月妃马车后的是几位策马跟随的皇子。
天家出行,开路的是护卫安全的锦衣卫。
身穿飞鱼服,腰悬绣春刀的锦衣卫自是威风凛凛,而身骑战马的锦衣卫指挥使韩世昭更是少年英雄,英武不凡。
队伍出城便一路往西。
突然,韩世昭勒紧缰绳,对身后的锦衣卫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都停下。
只见这冰天雪地里,一身素白单衣的女子跪在雪地里地上,女子脱簪散发,高举诉状,用颤抖的声音高声道:“民女薛雁状告肃王和刑部尚书赵谦,他们沆瀣一气,构陷宫妃,残害朝廷命官。”
显然那名叫薛雁的女子已经在雪地里跪了多时,已然满头霜雪,就连垂下的双睫上也似已经凝结成霜,声音沙哑甚至有些发颤。
虽然不施粉黛,一身素白衣裙,可却难掩雪肤花貌。
薛雁在雪地里重重叩了三个响头,磕得额角通红一片,高声道:“恳请陛下准民女替父伸冤,准民女呈上供词!”
韩世昭掉转马头,策马疾驰到御前,对马车中的圣上拱手道:“陛下,前面有人告御状!”
燕帝皱了皱眉,问道:“跪者所告何人。”
韩世昭道:“回禀陛下,所跪者为薛家次女薛雁,状告肃王殿下和当朝刑部尚书赵谦。”
“拖出去,杖杀!”
“慢着!”
霍钰刚要阻止,却被韩世昭抢先了一步,“事关肃王殿下和赵尚书的清白,臣以为陛下应当看过证词,证明此女是诬告,再行治罪!”
这韩世昭虽说表面上处处向着肃王,实则是为了薛雁争取面圣的机会。
霍钰看向跪在雪地里,俨然被冻成冰雕的女子,他面沉似水。
雪地跪于御前,替父申冤,这便是她的主意?
燕帝拧眉,摆了摆手。
薛雁见形势不太对劲,一队锦衣卫疾奔而来,将她围在正中央,那些锦衣卫的手按在腰侧的刀上,似只等皇帝下令,便会将她斩于乱刀下。
不过她心里已有了应对的主意,于是她高声道:“久闻皇帝陛下是千古明君,自然不会容忍这世道不公,不会容忍有人罔顾法度,更不会不辨忠奸!”
此番为救家人,她已经做好随时赴死的准备,燕帝高高在上,若不能拿出足够的诚意,必然无法打动他,毕竟她要状告之人事关皇子。
状告皇子已经惹得皇帝震怒,她已经做好了拼死一搏的准备。
只见一双黑色绣着龙纹的鹿皮靴出现在她的眼前,她猛然抬头,便见到身披黑色大氅的燕帝。
皇帝已然动怒,周身带着不可抗拒的威压,“巧言善辩,朕一样杀你。”
第57章
随行的肃王听到自己被点名,赶紧翻身下马,跌跌撞撞前来,吓得一跤跌在雪地里,跪在燕帝的面前苦苦哀求,“父皇,儿臣是被冤枉的,请父皇明鉴,求父皇为儿臣做主!”
他挪跪在燕帝的面前,抓住父皇的衣摆,抱住燕帝的腿,顿时一阵痛哭流涕。
燕帝皱了皱眉,眼底满是厌恶神色。“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站起来!”
肃王骄傲地抬头,他知父皇的性子,父皇疑心甚重,从不喜被人逼迫,薛雁拦了马车告御状,冲撞了父皇,冒犯了皇家威仪,她也活不了。
见父皇对起了杀心,肃王只盼着父皇雷霆一怒,杀了薛雁。
可当他见到面色不善,怒目而视的宁王,他感到一阵凉意传遍全身,他不禁缩了缩脖子。
心想霍钰素来胆大包天,什么都不怕,那薛家二小姐又是他的心头好,他又生怕说错了话惹怒霍钰,宁王不顾父皇在场对他下手,毕竟宁王一向行事肆无忌惮,狂悖大胆,什么做的出来。
他只敢求饶喊冤,却不敢提宁王。
薛雁毫不畏惧地抬头,朗声道:“民女不怕死,民女只是想为家人伸冤,为那些受尽折磨,却无处伸冤枉死的女子伸冤。请陛下依法处置肃王,严惩赵谦!以正国法!”
燕帝冷笑道:“好一个以正国法!你悖逆大胆,胆敢触怒天颜,来人,将她拖下去!杖杀!”
“陛下请慢!”
霍钰想上前阻拦,却被月及时拉住阻止,
月妃走向前去,指向不远处的雪地里,只见数百人正相互搀扶着冒着疾风前行,那些人中有年纪老迈,蹒跚前行的老人,也有穿着艳丽,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青楼女子。
霍钰这才松了一口气,原来薛雁早已有了万全之策,想到利用民心民怨来给父皇施压,逼得父皇不得不审肃王和赵谦。
原来,今日一早出宫,薛雁便挨家挨拜访了那些被肃王迫害的女子的家人,游说他们为自己被宁王折磨玩弄致死的女儿申冤。
燕帝可杀一人,却不能杀进天下百姓,堵住悠悠众口。
月妃低声道:“我儿好眼光,竟然挑了这样一位聪慧果敢的王妃,只等将薛家人救出,本宫便可着手筹备你们的婚事。我知你担心她,但你放心,本宫定会想办法护她周全。”
霍钰用满是欣赏的眼光看向薛雁,“她从来都是那般好,这世间无人能及。”只是她一个人承受了太多,不该如此辛苦。她需要有人分担,需有人在她快要扛不住时,为她撑起一片天。
又对辛荣吩咐道:“是时候让肃王的事传到父皇的耳中了。去准备吧!务必要证据齐全,让肃王再无翻身的余地。”
“是。”
此刻风雪太大,疾风呼啸,百姓们相互搀扶着彼此,他们面色凄然,深情悲苦,像是遭受了莫大的苦难。
“来者何人!”锦衣卫韩世昭带着下属,吩咐道:“锦衣卫护驾,拦住那些人!”
锦衣卫快速上前,拔刀拦截那些百姓。
来的都是被害女子的苦主,他们是父母亲人和相好的姐妹,还有不少被欺辱的女子。他们惧怕锦衣卫手中的刀不敢上前,但却纷纷跪在地上,叩首恳求,“求皇上为民做主,求皇上严惩肃王!”
“求皇上为民做主,求皇上严惩肃王!”
风雪甚急,此地又甚是空旷,雪地里传来一阵阵回音,
数十人齐声请愿,只为那些死去的女子讨回公道。
起初这些百姓听说要告御状,都不敢前去,但薛家找到了那些被肃王折磨的青楼女子,说出她们的遭遇,他们便想到了自己死去的女儿。
那些将女儿卖到青楼的,除了极少数没有良心,将女儿卖去还债的之外,大多数都是穷苦人家,他们走投无路了,为了不让孩子活活饿死,不得已将女儿卖去了那种地方,只是挣扎着求一条生路罢了。
告御状不但需要勇气,还随时会面对失败后丢掉性命的危险,薛雁原也没几分把握那些百姓会来,可今日前来伸冤的百姓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多了。
除了被肃王迫害的那些女子的家人以外,与那些女子相好的姐妹也都来了。
肃王爱逛青楼,他不仅对那些女子用药,以求房事上的刺激,让那些沦【看小说公众号:这本小说也太好看了】落风尘的可怜女子的身心都受到了伤害,甚至还闹出了人命。
人命如草芥,更何况是那些薄命的青楼女子。
霍钰看向那些跪在地上的凄苦百姓,对肃王道:“是时候让父皇知道我那好三哥平日里都做了些什么!”
闹出了人命,激起民怨,加之他在百花阁出丑,当街脱衣之事已经传开了。霍钰使了些手段,必定已经满城皆知。
事关皇家的脸面,肃王必死。
只见吴公公迈着小碎步上前,在燕帝的耳边小声说了几句,燕帝的脸色骤变。
他看了看薛雁,见她虽然生的一副柔弱模样,性子倒是坚韧不屈。
“你倒是聪慧,懂得为自己造势,朕杀你一人容易,可却杀不尽这天下百姓,对吗?”
燕帝一把捏住薛雁的下颌,“有勇有谋,模样也好,可惜太聪明之人,通常都活不长久!”
薛雁眼神坚定,毫不退缩,“为了家人,为了世间的公道,民女自己的命不算什么!若拿民女一人之命换百姓的公道安宁,避免让更多的可怜女子无辜受害丢了性命,便是舍了性命,也很划算。”
她拜伏在地,重重叩首,“民女呈上肃王亲手所写的供词,恳请陛下还薛家清白,还百姓一个公道。圣上是千古明君,律法在前,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恳请陛下决断!”
跪在雪地里的百姓也纷纷磕头请愿,齐声道:“圣上千古明君,请陛下为我等百姓做主啊!抓捕真凶,以正国法!”
燕帝冷笑道:“好一个抓捕真凶,以正国法!”
他看了肃王一眼,对吴公公道:“将供词呈上来。”
燕帝看了肃王亲手所写的证词,看向肃王,冷声道:“可是你亲笔?”
肃王战战兢兢,爬到燕帝的跟前,心中忐忑不安,他有些揣摩不透父皇的意思,这供词上有他的私印,也是他亲笔所写,他抵赖不得,但父皇还来问他,应该是想听他解释的,或许父皇是想保他的。
可他还未为自己辩解,可燕帝冷声道:“朕只需找人比对笔迹便可知是真是假,你若有一句虚言,朕诛了你!”
肃王吓得满头冷汗,两股战战,抖若筛糠,连声音也颤抖不已,颤声道:“父皇,儿臣是被逼的!对,儿臣是被逼服用了月夜合欢,不得已才写下供词。
燕帝冷冷道:“你被何人所逼?”
“这……”肃王看向宁王,他怕又被打一顿,吓得赶紧低头,“儿臣不敢说。”
燕帝顺着肃王那惧怕的眼神看到了霍钰,便什么都明白了。
看来,今日是霍钰搭台唱戏,串通这薛二娘子欲取老三的性命。
可惜老三实在太蠢,燕帝按着拇指上的白玉扳子,心下权衡,已有了决断。
“陷害贵妃,构陷薛家也是被逼的?朕要听真话。”燕帝一把抓住肃王的领口,冷笑道:“若有一句假话,朕便割了你的舌头,叫你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肃王吓得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他曾知道父皇下令将皇太子押入诏狱审问的无情和心狠,父皇现在的眼神就跟那时一模一样,他这是要舍弃了自己。
“儿臣……儿臣……”肃王心灰意冷。
“来人!”
肃王吓得赶紧哭求道:“是儿臣鬼迷心窍,受人蛊惑,陷害薛贵妃,构陷薛相,儿臣罪该万死!”
燕帝冷冷看了一眼肃王,冷笑道:“终于肯说实话了?”顺势一脚将肃王踹进了雪地里。
一记窝心脚踹来,肃王觉得五内俱伤,一口血便喷了出来。
燕帝起身走到薛雁的面前,摩挲着她的下颌,笑道:“你想朕杀了自己的儿子?”
薛雁心头一惊,“民女只是请求陛下按律法处置。”
“好一个按律法处置。”
肃王已经吓得哭了,他闹出了人命,还不止一条人命,按律法当处以极刑。他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父皇不要杀儿臣,儿臣错了,儿臣以后再也不敢了。
燕帝突然抓着供词,往他脸上一扬,“就你这德性还敢肖想皇太子之位,是觉得朕眼瞎了,该是老糊涂了!皇子竟然去逛青楼,还当街逮人便要发情,你是人,不是随时发情的禽兽!使龌龊手段,残害无辜女子,霍殇,你真能耐啊!”
那些屈辱之事再次被提及,肃王的脸也臊得发烫,他虽然不太聪明,但是他也明白父皇最看重的便是皇家的脸面,那日,他被迫服下月夜合欢之后,当街发情,甚至还当街脱衣,最后还人报案还押送京兆府,这是他一生都不愿提及的污点,更是打了父皇的脸。
他挪跪上前,抱着燕帝的腿,不停地求饶,“儿臣知道自己错了,求父皇不要杀儿臣。”
燕帝烦躁得再次一脚踹开肃王。看向跪在雪地里为父伸冤的薛雁,又看向冒着风雪,跪在地上请命的百姓,
“肃王废为庶人,终生幽禁。”
历来皇子被终生幽禁的最后结局便是赐毒酒了结了此生。
肃王被拖了下去。
肃王全都招供,薛远得以沉冤得雪,终于能还父亲清白,而那些被害死的无辜女子也终于可以瞑目了,薛雁终于松了一口气,跪伏在地,重重叩首,“多谢陛下,陛下圣明!”
而跪雪地里的百姓纷纷叩拜,高呼万岁,“陛下真是明君啊!陛下为我们这些贫苦百姓撑腰了,苍天啊,我可怜的女儿终于能在九泉之下安歇了!”
百姓们纷纷叩首,涕泪横流,“老天爷站在我们老百姓这边。多谢老天爷啊!多谢陛下!”
韩世昭策马上前,劝说那些百姓离开。
他看向跪在雪地里的女子,虽看上去柔弱,但却倔强不屈,这般勇敢的女子,真是了不起。肃王被幽禁,薛家人洗清冤屈,很快从刑部大牢中放出,他也真心为薛雁感到高兴。
有位白发苍苍老人突然跪下,紧接着人群中所有人都纷纷跪下。对薛雁磕响,“多亏了二小姐,我的雪儿终于能死而瞑目了。”
那位老人面带悲痛,高声喊道:“但愿我的雪儿下辈子能投胎到一个再无苦难,再无痛苦的人家吧!但愿她下辈子不要再当我的女儿。”
说完,那老人便倒在了地上。
韩世昭上前去探那老人的鼻息,发现那位老人已经断了气,心想那位老人应是早就老迈病弱,强撑着一口气为女儿告御状,如此终于见到杀人凶手被处置,那口气也散了,人自然也撑不住了。
他便让两个锦衣卫将老人抬下去,吩咐厚葬了。老人唯一的女儿卖入青楼,如今老人自己也不在了,当今天下还有许多像这位老人一样,被生活所逼,被迫卖儿卖女,最后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众人看到了那位死去的老人,也像是看到了将来的自己。他们目送那老人被抬手。纷纷跪在地上,对薛雁磕头。
薛雁也对那些百姓磕头回礼,目送他们离开。
韩世昭看向薛雁,见她一身素衣跪在雪地里,不惧皇权,像是一朵洁白坚韧的茉莉,脸颊冻得通红,唇也冻得乌紫,整个人几乎冻僵了,脸上似有泪痕,是为世道不公而流泪,为苦苦挣扎在最底层的百姓流泪。
她只盼着她们不要像那个被害的女子一样,希望天下太平,希望河清海晏,希望世道公平,希望再无百姓受苦。
韩世昭走到薛雁的面前,劝说道:“既然霍殇已被圈禁,相信刑部也会很快将令尊和兄长释放,二小姐和家人很快就能团聚了。如今外面天寒,二小姐还是请快快回府,喝碗姜汤暖暖身子,再请个郎中瞧瞧,再跪下去可要伤了膝盖,会留下病根。”
“多谢韩大人。”
但薛雁觉得不对劲啊。
她看着锦衣卫将霍殇拖走,可燕帝却并未答应还薛家人清白,并未答应放了父亲和三位兄长。
薛雁并未起身,“民女恳请陛下严惩刑部尚书赵谦,恳请陛下还薛家清白,恳请陛下旨放民女的家人归家。”
身后传来一阵咳嗽声。只见凝香搀扶着柔妃出了马车,她刚出马车便打了一个寒战,她畏寒怕冷,赶紧裹紧身上的雪狐毛的披风,轻唤道:“陛下。”
“柔儿怎的下来了。外面冷,别冻坏了身子,还是先去马车上避避。”
柔妃轻咳了几声,看向跪在雪里的薛雁,笑道:“臣妾是被薛娘子打动,想来看看这般为了家人,不顾自身的安危,至诚至性之人到底生得是何模样?想当初臣妾还邀请薛家二小姐和宁王妃一起到本宫的小坐,见薛家二小姐的模样生得极好,便打算请陛下为二小姐指婚,不过今日看来,二小姐有了更好的归宿,有了更好的造化。”
薛雁皱眉看向柔妃,不明白柔妃说的更好的归宿是什么。
可霍钰听到柔妃的话,面色骤变,瞬间如临大敌。这女人兴风作浪,便是个祸害。
柔妃又咳嗽了几声,眼中似有点点泪光,更是妩媚动人,“臣妾没想到贵妃姐姐被他人陷害,蒙受不白之冤。臣妾与贵妃姐姐交好,又怎能看着贵妃姐姐和她的家人被人如此冤枉。”
燕帝握住她的手,握在掌心里。“柔儿一向心善,总是替他人着想。“贵妃既然是被冤枉的,那便从冷宫放出,让人小心看顾着,不许出长春宫一步。”
想起薛贵妃疯疯癫癫的模样,燕帝便直皱眉头。
柔妃福身行礼,“多谢陛下。不过赵尚书也是国之肱骨,想必也是一时糊涂……既然陛下已经饶过贵妃姐姐,也希望陛下能饶了薛家人,希望陛下看在赵姐姐的份上,对赵尚书能网开一面。”
说完,她便剧烈咳嗽起来,燕帝赶紧扶她起身,“柔儿便是太善良了,总是见不得他人受苦。”
又紧握着她的手,将她揽入怀中。
“传赵谦!”
薛雁不禁皱起眉头,柔妃看上去柔弱,实则最是表里不一之人,她若是善良便不会利用薛凝对宁王下毒。这柔妃好生厉害,看似为薛家求情,实则是想保住赵家。
往丽嫔的寝房中放毒药的是她,想害宁王,想害薛家的也是她,可惜这些事都是柔妃背后推波助澜,利用肃王,利用赵家。
只可惜她做事不留痕迹,没有证据。
赵谦被带到,得知肃王出事,已经吓得六神无主,跪在燕帝的面前,觑向柔妃。柔妃示意他别慌。
燕帝道:“赵谦,你勾结皇子,残害忠良,你可知罪!”
赵谦吓得连连磕头,有证词为证,肃王也被废,他如何能逃脱罪责,正打算请罪,只盼着能求得陛下宽恕,饶他性命,不要牵连赵家。
而吴公公小跑着上前,对燕帝回禀道:“陛下,赵尚宫求见。”
果然,这边柔妃演完戏,赵文婕便出现配合,心想原来早已拍了一场戏,在皇帝面前演戏。
燕帝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道:“宣!”
赵文婕见跪在地上的父亲,却是不慌不忙,似有心里很有把握,她跪在燕帝的面前,伏地叩首,“回禀陛下,赵家固然有错,但薛家也未必无辜,下官状告薛家与薛贵妃勾结,构陷皇太子!”
是柔妃告诉她,肃王伏法,只有状告薛家,赵家戴罪立功,她便能出手保全赵家。
提及已故的皇太子,燕帝不禁皱了皱眉头,当初是他亲自下旨将皇太子关进诏狱,如今时隔三年,竟然还有人为皇太子翻案,赵家想拉薛家下水,竟然又提起了这桩旧案。
燕帝瞬间变了脸色,怒道:“来人,将赵文婕拉下去,杖三十。”
赵文婕面不改色,强装镇定,不停的磕头,“下官恳请将薛家构陷皇太子的证据呈上。请陛下明鉴!”
“拉走!”
锦衣卫得令上前,将赵文婕拖走了,将她按在地上,行刑的锦衣卫手执刑杖,重重责打在赵文婕的后背之上。
赵文婕咬着牙忍耐着杖刑,很快她的后背见了血,衣衫破烂,鲜血淋漓。
眼泪和着汗水沿着脸颊往下滴落。
赵谦见宝贝女儿被打,不忍再看了,不禁老泪纵横,赶紧挪跪上前,苦苦求饶,“陛下,婕儿她素来娇贵,她的身子经受不住这三十刑杖,若是再打下去,她会被活活打死的,剩下的刑杖恳请陛下让老臣代她受过。”
见燕帝不为所动,赵谦又爬到赵文婕的身边,替她挡住那道道杖责。
一杖落下,赵谦那把老骨头差点被打散架了。
赵文婕忍着痛,咬牙慢慢从唇齿间挤出声音,“父亲已经年迈,经不起责打,女儿……女儿再挨过这剩下的十杖便算是熬过去了。女儿一定要救赵家。”
原来昨晚在摘星楼,柔妃对她说过肃王出事,赵家必然受牵连,要想救赵家,便只有一个办法,便是状告薛家与太子一案有所牵扯,但皇太子是燕帝的逆鳞,若是冒然提及,必定会触怒龙颜,她必定会受到折罚。
只等挨过责打,才能救赵家。
“陛下,妾身实在不忍再看了,妾身和赵尚宫同为女子,实在不忍看着她被活活责打至死。”柔妃适时开口为赵文婕求情。
见柔妃泪眼盈盈的模样,燕帝疼惜地将她揽入怀中安抚,“既然有柔儿为她求情,朕便暂且饶她一命。”
柔妃又道:“赵尚宫冒死状告,或许当年太子之事真有隐情,陛下不妨先看她能不能拿出证据,如若不能,陛下再严惩她也不迟!”
赵文婕咬着牙,强忍着疼,不让自己晕死过去,但已经痛得站不起来了,她一步步往前爬,虚弱的说道:“回禀陛下,先太子谋逆一案有隐情,下官查到先太子曾送太子妃的大婚之礼,那珍贵的南珠头面曾出现在薛家的珍宝阁铺子中,关于此案,下官已有证据,恳请陛下准许下官将证据呈上。”
说完,赵文婕便晕了过去。
燕帝下令让太医将人弄醒,太医给赵文婕含了参片,掐了她的人中,赵文婕这才转醒。
赵文婕虚弱的说道:“谢陛下。”
“倘若你找不出证据,朕绝不轻饶,赵家也会被你连累,你可想清楚了!”
赵文婕重重点头,“是……”
“来人,传证人证物。再给赵尚宫赐座。”
而柔妃也看着跪在雪地里的薛雁,“请陛下薛家妹妹起来。只怕妹妹快要熬不住了。”
燕帝冷笑道:“让她先跪着!”
霍钰怕她受不住,见她面色苍白,摇摇欲坠,便不顾月妃的阻拦,大步上前。
第58章
“父皇,再跪下去,人就要撑不住了。”
燕帝看了霍钰一眼,冷哼了一声,问向薛雁道:“这便撑不住了?”
薛雁已经在雪地里跪了一个时辰了,周身发冷,犹如身处冰窖,连牙关都在打颤,最难受的便是双腿,又冷又疼,好似无数针刺一般,她快要熬不住了。
一旁的赵文婕刚受过刑,虚弱的含着参片,方才被打得皮开肉绽,腰快要被打断了,可燕帝却下令赐座,她伤在腰臀上,坐下便更是雪上加霜,压着伤口,如坐针毡。
她恨死薛雁了,若非她执意要告赵家,她也不会受此重刑,她整整挨了二十杖,剩下的十杖是父亲替她挨了。
她差点被打死,凭什么薛雁就只在雪地里跪一会,一点事也没有,她便要受如此严重的折罚。
赵文婕低声道:“说的好听,说什么为父伸冤,竟连跪一会都受不住,看来薛二小姐只是说的好听,在陛下面前装装样子吗?这样未免也太没诚意了吧?”
“赵文婕!”
那满是怒意的声音传来,赵文婕抬头迎上那要杀人的眼神,她顿时脊背生寒,惊恐交加,她从未见过那般可怕的眼神,就像要将一个人生生撕碎了。
可她又觉得委屈,听说宁王极其护短,素来特别照顾他麾下的将士,难道他竟如此喜爱薛凝,竟然爱屋及乌,竟连薛凝的妹妹他也要护着。
之前听说宁王和宁王妃夫妻恩爱,今日她亲眼所见宁王对薛雁的维护,可见那些传言都是真的,不过好在薛凝已经死了。
虽然到现在都没发现薛凝的尸体,但在那般寒冷的冬日落水,应是没有生还的可能。
“赵尚宫说的没错,既然为父伸冤,便要心诚。”燕帝冷笑着看向薛雁,“还撑得住吗?”
薛雁咬紧牙关,点了点头,“民女还撑得住。”
燕帝看了一眼宁王,“你看,是她自己坚持要跪的。”
宁王皱紧了眉头,手握成拳,他了解父皇,最是冷漠无情,只要有人求情,惹怒了他,便会迎来厉害千倍百倍的责罚,倘若薛雁敢说不跪,只怕他会用旁的法子狠狠折罚她。
他只盼着能快些审案,寻常人在雪地里跪久了根本受不了,再拖下去腿也要废了。
好在锦衣卫指挥使韩世昭来的快,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快速回城,将赵文婕所说的几位证人全都带来面圣。
薛雁看着那些所谓的证人,身体气得发颤,双手紧握成拳。
证人是珍宝阁的钱掌柜,王家姨母余悠然,还有武德侯的妾室董菀。
柔妃收买了这些人是想置薛家于死地。
当初那南珠头面便经由钱掌柜送出,余氏勾结钱掌柜换了珍宝阁的首饰,还以次充好,私吞了五万两银子,后来由薛家出面,薛雁助薛老夫人查清了真相,将钱掌柜和余氏都扭送了官府,当天薛老夫人关起门来审案,董菀代谢玉卿上门提亲。
这三人当初都与珍宝阁私吞银子一案有关。
而经过那件事,余氏恨毒了薛家。
董菀暗中谋害谢玉卿,薛雁替谢玉卿守着谢家,防着董菀害人,因此她与薛家交恶。
如今这三个人再次出现,是要陷薛家于死地。
或许从一开始,皇太子送给秦娘子的南珠头面便是柔妃安排好的,以此栽赃薛贵妃,构陷薛家。
赵文婕向魏帝介绍了这三个人的身份,余悠然暗示钱掌柜先开口,钱掌柜跪在地上,对炎帝及面前的一众贵人磕头,他从未见过这般大的场面,更没想到会见到皇帝,但一想到贵人许他的重利,他便豁出去了。
“回禀皇帝陛下,这南珠首饰是宫里的一位有身份的贵人交到小人的手里,草民见着那首饰实在稀罕,却因为一直难以售出合适的价钱,这南珠首饰便一直留在珍宝阁中,直到那日薛家二小姐扮成大小姐来巡铺子,小人便将这宝贝献上,给了薛二小姐。”
余氏也赶紧在旁附和:“对,民妇也可以作证,这南珠头面便一直留在薛家,民妇的妹妹,也就是这位薛二小姐的母亲余幽若,曾几次向民妇展示过这珍贵的南珠头面。”
赵文婕故意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在圣上面前,若有半句谎话,那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余氏吓得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民妇所说句句属实,绝不敢欺瞒陛下。”
突然,薛雁发出了一阵冷笑。
众人都回头看她。
薛雁盯着余悠然,冷笑道:“你们有所不知民女这位姑母串通了钱掌柜私吞珍宝阁的银子,还被判入狱一年,算上日子,应该还有三个月才能释放,不知赵尚宫动用了什么手段竟将这满嘴谎言的狡诈妇人从京兆府的大牢给弄了出?令尊应该出不少力吧!”
毕竟能指使收买京兆府尹的,恐怕只有这位三品大员刑部尚书赵谦。
“你”赵文婕被薛雁的一番话怼的语塞。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薛二小姐。”说话之人正是董菀。
薛雁知道此人心机极深,且心狠手辣,当初在玉龙寺,董菀得知谢玉卿去见薛凝,居然派出杀手暗杀谢玉卿,可见心狠手辣,她虽面目和善,但却是蛇蝎心肠。
此人在京城中的人脉极广,在京城的贵眷圈子中名声极好,只怕早已投靠了柔妃。
那刺杀案已经过去将近半年,京兆府尹去仍未破案,如果说有人从一开始便有人在背后替她处理了,若是京兆府尹和刑部尚书赵谦早就有所勾结,那暗杀谢玉卿的案子自然是破不了。
原来从那个时候柔妃便开始布局了。
董菀从容说道:“回禀陛下,有关余氏私吞银子一案,其实只是当时珍宝阁账房记错了账,账面上缺了五万两,实际上后来清点银子,这才发现那五万两银子好端端的在薛家的库房里放着,有账本为证,若是二小姐不信,便可去审问账房,仔细核对账本,再按账目逐一清点银子便可。”
原来是想办法替余氏补齐了五万两银子,再改了珍宝阁铺子的账本,再将责任推到账房先生记错了账。
甚至可以反咬薛家一口。
果然好手段啊!
余氏也趁机哭诉,“薛家的铺子自己记错了账,却诬陷民妇吞了银子,薛家上下仗着薛府的权势,对民妇动用私刑,屈打成招,还要让民妇赔五万两银子,民妇的夫君为人清廉正直,哪里能拿的出五万两银子。民妇赔不出银子,便只能被判下狱,民妇受尽冤屈和屈辱,白白在京兆府的牢房中被关了大半年。若非董姨娘查到其中的关键,为民妇洗清冤屈,民妇可要白白冤死了。求陛下为民妇主持公道,严惩奸恶歹毒之徒。”
一旁的月妃听了唾了一口,“这台戏唱得可真好看,环环相扣,好生精彩!不过今天来请陛下伸冤的可真多,就像是这天下所有的冤案都在同一时间被陛下碰到了。”
燕帝挑眉看向月妃,“你有什么高见?”
月妃冷笑道:“臣妾不敢有高见,这姨母给外甥女挖坑,庶母给儿子挖坑。”
见月妃意有所指,姨母和外甥女自然指的是余氏和薛雁。
那庶母和儿子…
董菀赶紧为自己辩解,“今日妾只是为余氏作证,并未牵扯到武德侯府,请月妃娘娘明鉴。”
毕竟侯府出事,谢玉琦醉酒后对董菀欲行不轨之事,而谢玉卿遇刺,虽然没有查到何人是凶手,但谢玉卿兄弟接连出事,那受益最大的还是董菀所出的小公子,所以坊间也有传言那董菀其实是假贤良,其实谢家的两位公子接连被陷害,其实是庶母董氏所为。
而如今谢玉卿高中状元,又被三公主看上,是驸马的最佳人选,若是谢玉卿成了驸马,再想要搬倒他再无可能了。
董菀必定心急,这才想要为柔妃立功,能傍上柔妃这根大树,为她的幼子做打算。
可月妃却道:“本宫没说你啊!”
董菀脸一红,低头敢不做声了。
倒是柔妃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她明白月妃暗指的是她,今日她安排的这出戏,旁人看不明白,可不一定能瞒得过月妃,都是宫里的老人了,有什么花样手段没见过。
庶母儿子不正是指她要对付的是宁王。
不过柔妃脸上那不自然的神态很快恢复如常,让人瞧不出一丝破绽。
虽然被月妃看出来了,这戏还要唱下去,于是柔妃便问道:“那不知那南珠头面到底是钱掌柜从何人手上所得,可知那宫女的身份?”
总算是问到了关键点上。
钱掌柜对众位贵人磕头,道:“是洛清姑姑。”
洛清是咸福宫的掌事宫女,也是薛贵妃的心腹。
月妃继续问道:“倘若那南珠首饰真在薛贵妃的手上,又怎会再回到薛家。这不明摆着会被人发现吗?”又便对燕帝道:“臣妾觉得此事皇太子一案不像是贵妃姐姐所为。”
赵文婕急忙道:“当初先太子要送秦娘子的这件罕见的珍宝,知道之人并不多,薛贵妃或许并不知这珍宝的来历,只是觉得这珍宝是难得的奇珍,借洛清的手送出宫外,放在薛家所属的产业珍宝阁中,珍宝阁本就是售卖各种珍品首饰,将那南珠首饰藏于其中,达到混淆视听的效果。再安排将这件珍宝送入薛家人的手里。毕竟若不是薛府举家入狱,不可能有人会去查抄薛府,更不可能有人会知道那南珠首饰其实就在薛府。”
月妃冷哼一声,打断了赵文婕的话,“谁又能想到赵尚宫和赵家竟是替柔妃做事。毕竟世人都以为赵家支持的是赵妃。不过此事赵妃知道吗?”
赵文婕被月妃一噎,脸色白了又白,“下官不知娘娘到底是何意?”
柔妃也故作委屈,挤出几滴眼泪,她本就生得柔弱纤瘦,此刻一副红着眼的委屈模样,更是又媚又怜。
“陛下,臣妾不知月妃姐姐为什么这样说?臣妾方才不过是好奇问了一句,也是想帮贵妃姐姐洗刷冤屈。”
月妃毫不留情便开怼,“洗刷冤屈?我看你不但想害死薛贵妃和八皇子,还想害死薛家全家。”
月妃的话激怒了燕帝,怒道:“月妃,你闭嘴!倘若你再多说一句污蔑柔儿,朕必定严惩。”
“哼。”月妃冷哼一声,不满道:“这副样子给谁看呢!装,就知道装。”
这时,韩世昭策马上前,对燕帝道:“陛下,如今天色已晚,眼看着快变天了,只怕今夜还有一场暴雪,此案错综复杂,短时间内怕是难出结果。臣提议请陛下先到温泉行宫躲避这场风雪。”
燕帝颔首,道:“那启程前往温泉行宫,至于先太子一案,朕便交给大理寺卿令狐宣处理。至于赵谦,暂停官职,便罚他在府中闭门思过,等查完薛家的案子再处置。”
燕帝知道韩世昭是为姐姐解围才如此说,他在征西一役上立下赫赫战功,出身世家,高门显贵,名望甚高。
燕帝自然也顺着韩世昭给的台阶下,不会追究月妃的言语冒犯。
众人便浩浩荡荡出发前往温泉行宫。
霍钰策马上前请旨,“请父皇准儿臣主审此案,儿臣想顺道查查刑部和大理寺。”
燕帝差点忘了,霍钰曾协助先太子执掌刑部,以手段狠辣闻名京城,令人闻风丧胆,还因此得了个“玉面阎王”的称号。
但霍钰审理此案的真正原因是查出先太子一案的真相,想帮薛家。
燕帝知道这个狂悖大胆,不服管教,便是他不许,霍钰也会去做,不如借此机会敲打一番,他想替薛家翻案,他偏不让霍钰如愿。
“好,就由你主审此案,但朕只给你两天时间,倘若无法找出证据还薛家人清白,两天之期一到,薛家人处以斩刑。”
霍钰变了脸色,薛雁也差点身子一软,往下栽了下去。
她明白霍钰审理此案,是为避免旁人插手,尤其是柔妃出手。也明白他急于还薛家清白,但要在两天之内查清当年案子的真相,那也太难了,毕竟此案过去了整整三年,当年有关太子一案的证据恐怕已经被人暗中抹去,想要找到证据又谈何容易。
“儿臣领旨。”
燕帝烦躁地摆了摆手,“退下吧!”
燕帝和柔妃上了马车,一行人朝温泉行宫进发。
突然,那道凉薄的声音传来,燕帝让所有人都为之震惊不已。
“让薛二娘子也一道前往温泉行宫。”
柔妃垂眸掩饰眼底的失落,强忍着心酸,故作大度,对燕帝说道:“恭喜陛下,看来又有一位妹妹要进宫了。”
霍钰眼中含着滔天的怒意,霍钰看向薛雁,满脸心疼,将她搀扶起身,叮嘱道:“等我。”
霍钰策马去追燕帝的马车,“她不可以!”
“你退下。”
燕帝要留下薛雁的意思不言而喻,便是要留她侍寝。
“请父皇收回成命,她不能入宫。”
霍钰追了一路,燕帝始终不肯见他。
“来人,将他赶走,莫要扰了朕的兴致!”
锦衣卫得令上前,可都被宁王打得趴下。
“请父皇收回成命,她不能入宫!”
风卷飞雪,雪珠子砸在车窗上,沙沙作响,炎帝没有任何回应,只是从马车里传来嬉笑取乐的声音。
燕帝的马车宽敞,马车内传出一阵阵丝乐之声,此刻柔妃褪下外裙,换了身舞裙,在马车上翩翩起舞,裙摆飞扬,美艳不可方物,这场舞整整跳了一个时辰才停歇。
终于到了温泉行宫,霍钰不顾阻拦闯入大殿。
燕帝怒道:“怎么?你想造反吗!”
霍钰却直直地跪下去,坚持说道:“父皇,她不能去入宫。”
燕帝发出一声冷笑,仅然喝酒看
霍钰道:“儿臣想娶她为王妃。”
“哼。”燕帝冷笑了一声,怒道:“跪下!”
他对吴公公吩咐道:“你在这里看着他,他若是是不想通这其中的关键,便不必起来了。”
*
眼见着燕帝和随行的妃嫔皇子都已经远去,可她在雪地里跪了将近两个时辰,此刻失去了支撑,双腿疼得已经失去了知觉,再次跌跪在雪地里。
只见雪地里一个人影策马前来,是锦衣卫指挥使韩世昭。他护送燕帝前往温泉行宫后,便折返查看薛雁到底如何了。
见薛雁摔倒在雪地里,他想将薛雁搀扶起身,可又怕冒犯唐突了她,于是他取下绣春刀,将刀柄递给薛雁,示意她抓住刀,借助刀的支撑试着站起来。
薛雁抓住刀柄起身,可却脚下踉跄不稳,又差点摔了出去。
韩世昭快速用手臂拦住她的后腰,扶她站稳了,却又将手很快缩回,“对不起,是在下唐突了薛娘子。”
薛雁的腿疼得发抖,弯不下去,不能对他行礼,便只能对韩世昭点头,“多谢大人。”
韩世昭心想燕帝启程前往温泉行宫,并未留下一辆马车,也并未派人来接,但却下旨让她去温泉行宫,这是想让她走着去。
可她的腿应该是冻伤了,连往前迈一步都难,这里离行宫还有数十里之遥,又怎么可能走着去温泉行宫。
“薛娘子是伤到了腿吧?不如薛娘子便骑在下的马前去,不知薛娘子意下如何?”
薛雁心中感激,“那大人自己呢?”
韩世昭道:“在下行军打仗惯了,走几步也不算什么。”
“可是……”
韩世昭笑道:“若是等薛娘子走去行宫,只怕要明天天亮了,眼下已经变了天,再耽搁下去,恐会有暴雪。再说事关薛家的案子,多耽搁一刻,便多耽误你救出家人。”
“那便多谢大人。”
韩世昭为了避免和薛雁有身体接触,便单膝跪地,示意薛雁踩着他的腿上去。
“如此便太冒犯大人了,大人身份尊贵,怎能这般……”
韩世昭笑道:“无防,请薛娘子上马。时辰不早了,风雪将至。”
薛雁也终于试探着将脚踩在韩世昭的腿上,突然,韩世昭双手轻轻托住薛雁的脚,借力将她送上马背。
然后牵着马,在雪地里前行。
*
一个时辰后,吴公公担心霍钰再跪下去身体会吃不消,便提醒道:“殿下可曾想出了这其中的关键?”
突然,霍钰褪下衣袍,赤着上身,高声道:“三哥之事都是儿臣的安排,是儿臣为找出证据算计了三哥,但三哥作恶多端,残害女子,罪有应得!但父皇若因此怪罪儿臣,儿臣甘愿受罚!”
那凉薄的声音传来,“他是朕的儿子,只能有朕来管教,你又算什么东西?来人,给朕拿鞭子来!”
第59章
燕帝手执长鞭,看着眼前那双与那人相似的眼睛,这双眼睛实在令人着迷却又偏偏让人生厌。
他讨厌这双眼睛,因为这双眼睛不断地提醒着他,他虽贵为九五之尊,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势和无尽的财富,可穷尽一切手段也得不到她。
因为那个人,他不想看到霍钰,故霍钰出生,便将他扔在冷宫里自生自灭。
而霍钰的存在,便是提醒着自己,他曾被自己最重要的人抛下,既然连她都不要这个孩子,那这个孩子就不该存在这个世上,可当初这个孩子生下来之时,他看到襁褓中的孩子这双酷似她的眼睛,他还是没能动手掐死了他。
可他还是低估了生命的顽强,霍钰在冷宫里受尽欺负,忍冻挨饿,可居然活下来了,后来还被太子带出了冷宫,养在月妃的身边。
不过他一次也没来看过他,心想只要霍钰不出现在他的面前,他便可以当他已经死了。
见到霍钰,他又想到了她,为什么她死了,为什么偏偏他还活着。
心中愤恨又恼怒,他曾经有多爱她,有多渴望得到她,如今便有多厌恶霍钰,因为霍钰的存在只是不断提醒他,他只是个爱而不得的可怜虫。
思及此,他握紧了手里的鞭子。
北狄带兵来攻,雁门关军情告急,年仅十四岁的霍钰主动请缨替太子出征,这一去便是十多年,除了年节,他一直都宿在军营中。
可他实在太强大了,竟然强大到将北狄的三十万大军尽数屠杀,杀了北狄十员猛将,强大到令他忌惮的程度,可太子死了,他若要反,再无人能拦着他。他担心霍钰会带兵杀进宫,他逼迫太子写下遗书,让霍钰卸甲进宫。
霍钰就像一只嗜血的猛兽,太子一死,他再无顾忌,在这世间便再也没有他顾忌在乎之人。不过看来如今看来他也有了软肋,那位薛家的二小姐,便是他的软肋,便是他的弱点,不过人只要有了弱点和软肋,便能轻易拿捏。
燕帝冷笑:“你终于肯承认了?”
霍钰跪的笔直,道:“霍殇服下春药被迫写下证词,当街脱衣出丑,这一切都是儿臣所为。”
“啪”的一声,燕帝扬起手中的长鞭用力抽打在霍钰的身上,霍钰的背后瞬间出现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从脊背一直延伸向下。
“他是朕的儿子,你竟逼死他!霍钰,你胆大妄为,是不是下一步你便该逼死朕了!”
霍钰却只是冷冷一笑,抿唇不言。从小到大皆是如此,父皇从不曾来看过他。偶尔他和其他皇兄一起去向父皇请安,父皇对他的态度冷漠,眼中更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长鞭上带着血迹,还连着一丝皮肉,燕帝用了全力,抽得伤口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霍钰似浑然不觉得痛,眼神坚定,承受着燕帝的雷霆震怒,心想只有等父皇发泄了怒火,薛雁进宫之事才会有转圜的余地。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血腥气,霍钰的背上已是皮开肉绽,鲜血淋漓,长鞭上的血一滴滴滴落在地,形成小滩血迹。
豆大的汗水滴砸落,霍钰咬牙隐忍。
燕帝应是打累了,叉腰喘气。
霍钰见终于停了,稳住气息,缓缓开口,“儿臣欲娶薛雁为王妃。请父皇成全!”
“你没有资格和朕谈条件!”燕帝手中的长鞭再次落下。
吴公公心中同情宁王,宁王背上已经是血淋淋的一片,背后满是汗水和鲜血。宁王的喘息声越重,但他却咬着牙不肯求饶。燕帝手中的鞭子也丝毫未停,只听一声声鞭子打在皮肉上,他在心里已经默数了四十下,虽说宁王是习武之人,可也经不住这般的责打,再打下去,只怕人将人打坏了,心里着急却又无可奈何。
陛下和宁王看上去倒不像是父子,更像是有什么深仇大怨。
更知皇上并未将肃王看的有多重要,甚至因为肃王的荒唐,对他生厌,从未想过要将肃王立为太子。
可吴公公知道陛下不喜被人逼迫算计,而方才宁王不忍看薛雁跪在雪地里,开口为她求情,燕帝便猜到薛雁和宁王勾结,要置肃王于死地。更是薛雁告御状的背后是宁王为她撑腰。
搬倒皇子,参与朝堂的争斗,便难保霍钰没有夺位的野心。
燕帝会重重责打,便是以示敲打警告,警告他不能肖想皇太子之位。
“陛下,月妃娘娘求见!”
燕帝停了鞭打,冷哼一声,“这是来求情的?”
他气得一把扔了鞭子,“告诉她,朕不见。”气得来回踱步,“吴用,你去告诉她,如若她再来求情,她这辈子都休想再见到他!”
燕帝累极了,大口的喘气,拿鞭子指着霍钰的鼻尖骂道:“你给朕记住,你身份低贱,只是一个冷宫贱婢所生,这辈子也别肖想太子之位,更不要肖想帝位。朕知道你不怕死,更不怕疼。但这世间总有你让你真正在乎的东西,你若不知分寸,一再僭越,朕自会将在乎的东西一一夺去。”
霍钰的背上全都是血,他忍着痛,已经痛得说不出话来,却只是笑。
他何曾在乎过太子之位,又何曾在乎帝位,那个位置太过肮脏,夺走了皇长兄的性命位置,他不屑,更不要。
他在乎的不过薛雁一人罢了。
“儿臣心仪薛雁,早已把她当成自己的妻子,请父皇不要让她入宫。”
霍钰咬着牙,说道:“请父皇不要让她入宫。”
燕帝许是觉得无趣,即便他再发狠打下去,霍钰始终也只有这一句话。
他这般的性子简直同他娘一样,固执又倔强,也从不会对他服软,甚至连一个好脸色也不愿给他。
即便是到最后,她奄奄一息,在弥留之际,她也并未对他妥协,更未说一句软话对他求饶。
燕帝拂袖冷哼了一声,转身离开。
霍钰却是挪跪上前,仍是抓住燕帝衣摆,虚弱说道:“儿臣可再罚儿臣,再打儿臣!再打四十鞭,只要父皇能消气,请父皇不要让她入宫。”
燕帝正要掰开他的手指,却见霍钰仍是倔强说道:“她不能进宫。”
只是因为伤得太重,早已虚弱不堪,一头栽倒了下去。
燕帝本打算拂袖离开,他看了一眼因伤重昏迷的霍钰,突然想起了那个在异国他乡时,那个曾经将他护在怀中,拍着他的背安抚他的女人,她分明也很害怕,却还来安慰他,“阿绍,别怕,阿姐会永远陪着你的。”
自己曾被送往北狄为质,是阿姐追着马车,说要陪他一同前去,于是他们在北狄相依为命,彼此相伴了整整五年,他记得每一口吃食都是她先尝过,发现食物无毒,才许他吃的。
那时他身体瘦弱,时常生病,北狄人不准他请太医,更不给他药,也是阿姐日夜守在他的身边照顾着他,一刻也不曾阖眼。
后来阿姐还专门为了他学习了医术,便是担心他身体弱,会像上次一样,病的奄奄一息,差点没命,还为他在后院种了一片药田。
冬天里,他们住的破屋子漏风,还没有炭火,也是阿姐拼命做绣活,用没日没夜在油灯下绣的帕子,将眼睛也熬坏了,求人去宫外换银子,这才用换来的钱买了炭火,他们才能安然度过北狄那一个个漫长的寒冬。
后来,他终于被父皇接回燕国,也被父皇封了敬王,他苦心经营,在朝中也了自己的势力,而阿姐也成了高贵的长公主。
他以为他们仍然会像在北狄时那般亲密无间,将彼此当成最重要的人。
他早知道阿姐并非是父皇所生,而是太后当年外出礼佛养在身边的一个孤女,而他早就对阿姐暗生情愫,在北狄时便暗暗立誓,一定要娶她为妻。
但他永远都不会忘记,那天也是这个雪夜,阿姐兴高采烈来找他,“阿绍,阿姐要嫁人了。”
原来她在宫中进学,喜欢上了帝师谢玄。便去求太后为她和谢玄指婚,太后将长公主嫁给谢玄是用来牵制谢家和谢玄。阿姐欣喜的跑来告诉他,说她就要成婚,说她比其他的公主都要幸运,不用去和平,还说她能嫁给自己真正喜欢的人。
他不能接受自己心爱的人嫁给旁人,更不能接受她只把自己当成弟弟,他们又没有血缘关系,他们是彼此最重要的人,他们为什么不能当夫妻。
那是他们第一次争吵,而她知晓了他的心思之后,便一直躲着他。
那天夜里,他去求太后,去求父皇收回成命,在父皇宫里跪了整整一夜,被父皇指着他的鼻尖骂他悖逆□□,骂他大逆不道!
可那又如何?他不在乎别人的想法,他只想得到阿姐,要阿姐当他的妻。
便是他跪到第二日天亮,父皇也并未改变赐婚的旨意,还将他禁足在王府,直到阿姐出嫁。从那时起,他便在心中立誓言,他要得到至高无上的权利,一定要将阿姐从谢玄的手里夺过来。
他看到这双像极了阿姐的眼睛,便想到了和阿姐相依为命的时光,那五年是他最快乐最幸福的时光。
想起在紫宸宫中,他也是这般睡在她的身侧,亲吻着她的眼睛,他轻抚着那双眼睛,对吴公公说道:“去找个太医,别让他死了。”
吴公公大喜,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他命人将霍钰抬上了床榻,让人去请太医。
却突然被霍钰握住了手腕,“薛雁在何处?”
吴公公叹了口气,道:“今夜陛下赐薛二小姐温泉浴,此刻她应该在容华宫。”
父皇竟真的让薛雁侍寝,霍钰顾不得伤痛,赶紧从床上挣扎着起身,前往容华宫。
吴公公见霍钰一阵风似的往门外跑去,喊道:“殿下,还是请太医为你先治伤要紧。”
可等他再追出去却再也不见了宁王的人影。
吴用看着霍钰远去的背影,叹道:“谁年轻的时候,都有为了心中所爱奋不顾身的时刻,就连咱们的那位陛下也是如此!这些年,陛下活在过去的回忆里,又何尝有一日能真正放下过长公主!都是孽缘啊!但愿宁王殿下不要像陛下。”
他想起高贵美丽的长公主,不禁长长叹了口气。
容华宫中,薛雁已经换好了衣裳,一身华丽宫装,眉间以珍珠妆饰,美得华贵耀眼,她伤了腿,不能行走,便坐在软轿上,太监抬着软轿正要进入容华宫的温泉池。
霍钰急忙阻止,高声道:“停轿!”
身后的宫女手中拿着换洗的衣裳和花篮,以备温泉汤池中使用,但那些衣裳分明就是宫妃所穿的华丽宫裙。
霍钰着急上前,一把抓住薛雁的手,“跟本王走!”
即便是违背父皇,他也要将薛雁带走,他绝不能让薛雁入宫。
薛雁皱紧眉头,“去哪里?这是圣上的旨意,赐今夜温泉浴。”
霍钰怒道:“难道你想入宫伺候父皇?”
薛雁一把挣脱他的手,“谁说我要入宫!是皇上见我腿上有伤,便赐这温泉浴,只说是跪在雪地里受了寒,泡温泉有助于驱散寒气,对我的腿伤有好处。”
“那这些衣裳又是怎么回事?”
有个瘦弱的宫女道:“回禀殿下,是月妃娘娘让奴婢送来的,说是薛娘子没带换洗的衣裳,便让奴婢送来了平日里娘娘穿的衣裳来给薛娘子换上。”
霍钰问道:“那皇上呢?皇上今晚又在何处。”
那宫女欣喜道:“皇上今夜传了月妃娘娘侍寝,算起来,娘娘已经许久没有侍寝了,奴婢也为娘娘感到高兴。”
霍钰终于松了一口气,心里压着的大石头也总算是落下了。
薛雁挣脱他的束缚,“殿下请回吧,我要算去泡温泉了。”霍钰却一把将她抱进怀中,大笑起来,就连身上的伤剧痛难忍,他也觉得甘之如饴。
“王爷这是…他们都看着呢!”
霍钰笑道:“你腿伤不便,本王抱你进去。”
薛雁赶紧拒绝,“我让两位姐姐扶我进去,便不劳烦王爷了。”
霍钰一把将她抱下软轿,伤口处一阵阵剧痛袭来,他差点站不稳,一跤跌了下去。
“王爷这是怎么了?”
霍钰皱起眉头,“你那是什么眼神,可是在质疑本王不行?”
薛雁抿唇笑道:“没有。”她知他很在意自己行不行,“再说王爷行不行,我还不知道吗?”
“那你说本王如何?能让雁儿满意吗?”
薛雁瞬间脸红了,“王爷别说了。”她侧过脸去,不想看她。
而韩世昭见薛雁的腿受了伤,便去找太医要了些治冻伤的药给薛雁送来,见霍钰将她抱在怀中,赶紧对霍钰拱手行礼,“见过宁王殿下。”
按照辈分,韩世昭是月妃的亲弟弟,霍钰该随太子唤韩世昭一声舅舅。可韩世昭却比他还小两岁,这舅舅自是叫不出口的,他便只称韩世昭为韩大人。
“多谢韩大人将雁儿送到温泉行宫,她腿上有伤,倘若这一路走来这温泉行宫,这腿怕是也要废掉了。”
韩世昭摇头道:“在下甚是钦佩薛娘子,见她为了替家人伸冤,不顾自身性命,长跪雪地里告御状,在下也觉得心中动容。”
他对薛雁投去欣赏的目光,又将手中的药交给薛雁,嘱咐道:“这是外敷的药,太医说一日三次敷在伤处,可能会有些痒,但效果却是最好的。太医嘱咐让你多多休息,在伤好之前千万不可到处走动,怕会落下病根。”
薛雁感激地道:“多谢韩大人。”
韩世昭笑道:“不必客气,另外的那包药是治风寒的。薛娘子在雪里地冻了许久,若是感到身体不舒服,还是先服用一些治风寒的药,但最好还是去寻太医先瞧瞧,也好对症下药……”
霍钰见韩世昭如此关心薛雁,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再也忍不住打断了韩世昭,道:“本王会照顾好雁儿的,就不劳韩大人费心了。”
赶紧抱着她走进了容华宫的温泉池。
薛雁见他又吃醋了,这人总是如此,醋性太大,竟然当着韩大人的面抱她,不满的道:“王爷快放我下来,韩大人还在,这里是温泉行宫,皇上和各位娘娘都在,王爷不可…”
“本王打算娶你为妻,本王不介意让他们提前知道本王同王妃有多恩爱。”
薛雁粉面含春,“我又没答应。”
他将薛雁放在温泉池边,替她脱下鞋袜,“既然是父皇赐温泉浴,那便也不必浪费这大好的机会,不如今夜本王便和雁儿共浴。”
“不要。”
她正要推开霍钰,他将她的手抓在掌心里,他看着她的眼眸,神色担忧,认真说道:“雁儿,让本王看看你的伤。”
他动作轻柔,将她的猥裤卷在膝盖以上的位置,见她的双膝周围已经红肿不堪,她方才在雪地里跪了整整两个时辰,腿上的肌肤冻伤,甚至变得红肿发紫,
他俯身轻吻在她受伤的腿上,亲吻着那片红肿的肌肤。
双腿在雪地里跪了太久,起先是麻木失去了知觉,现在便像是类似灼烧似的疼。被他吻过之后,一阵阵酥麻的痒瞬间传遍全身,伤处微微疼痛,但更多的是冰凉湿润的痒感。
薛雁受不住,一把抓住霍钰的后背,碰到霍钰后背的伤,他发出一声闷哼。
薛雁焦急问道:“王爷这是怎么了?”
“不过是一点小伤。不要紧。”
可他的分明已经疼的发抖,他带着伤急切来找她,只怕是被燕帝重罚了。
她一把扒下霍钰的外衣,只见他后背上已经鲜血淋漓,一道道鞭伤交错,看上去甚是骇人。
“这是陛下打的?陛下是怀疑了肃王之事与王爷有关?”
霍钰点头,“本王早已料到会有今日的结果。本王倒不觉得意外。”再说父皇一向不喜欢他,即便不是因为肃王的事,他也对自己没有什么好脸色。
薛雁抬手轻抚在那些伤处,最长的那道伤从脊背一直延伸到后腰,霍钰疼得身子轻轻的颤着。
“没想到陛下竟下手如此狠。”
霍钰道:“父皇从小便不喜欢本王,大概是因为本王的母亲出身卑贱,只是一名冷宫的宫女。”
他自出生起便从未见过自己的母亲,他听那些宫人说,他的母亲因为生他难产死了,众人都说她命薄,好不容易生了个皇子,没享过一天福,却这么早就死了。
“那王爷小时候应该过得很辛苦吧?”
霍钰毫不在意,“算是吧!不过后来本王遇到了皇长兄,便被带到了明月宫。自那之后,本王便入了宫学,学习什么君子之道,四书五经,但这些本王都不感兴趣,总是逃课,后来太子皇兄见我觉得痛苦便不再拘着我,他问我想学什么。”
薛雁为霍钰上药,撕下裙摆替他包扎,每每见他提起先皇太子,目光总是格外温柔柔和,想必在他年少时,先太子便是他的世界里,那道唯一能照亮他的光吧!
“王爷那时是如何回答的?”
“本王说想变强大,只有变得足够强大,才能保护自己,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薛雁道:“那我猜太子殿下定然让王爷改去学武艺。”
霍钰想起太子,心中一片柔软,“是啊!太子皇兄纵容我,他还说只要有他在一日,我便能随心所欲,做任何想做之事。”
薛雁心想太子真是个极温柔极和善的人,“若是皇太子殿下还在就好了,王爷也不至于如此辛苦了!”
至少有家人亲人的陪伴,不至于孤苦伶仃,还被燕帝为难折罚。
霍钰突然转过身来,“王妃这是心疼本王了?”
他一把将她拉进怀里,薛雁突然失去重心,扑倒在他的身上,双双跌进温泉池中。
“不如雁儿心疼心疼本王,早日成婚,再为本王生一双孩儿。”
“唔…”
他的唇便覆了上来,在薛雁的耳边道:“同本王生娃娃。”
指尖抚过的肌肤,勾起一阵阵情/欲。
他将她抵在温泉池边,双手托住她的双腿和后臀,让她能得到支撑,又不至于腿用力会牵扯到伤处。
“这温泉池里还没试过。”
薛雁怒道:“王爷还受着伤,竟还在想那事,难道王爷不要命了吗?”
霍钰认真道:“这件事比较急,搞不好会憋出问题来,这事儿现在比命更重要!本王身上有伤,既然雁儿心疼本王,那雁儿便辛苦些。”
水面荡起一圈圈涟漪,池水震荡,薛雁的身子被霍钰托举着露出水面。水里像是有一种推动力。
薛雁只觉得腰有些酸,却没有想象中那样累。
倒是那种酥酥麻麻的感觉一直持续到天明。
*
柔妃已经换好了舞裙,绘上了落樱妆,只等燕帝前来,便开始献舞。
可凝香却道:“娘娘,今晚皇上传了月妃侍寝。”
柔妃却直皱眉,“皇上都已经半年没让她侍寝了,又怎会突然去找了她。”
“奴婢不知,许是因为韩将军立下了战功。但今夜皇上是不会来了,奴婢这便为娘娘梳洗,早些歇息吧?”
柔妃卸了妆容,狠狠捏住手里的簪子,直到掌心被刺破,鲜血淋漓。
正在这时,紫苏奉命前来,对柔妃恭敬行礼,道:“月妃娘娘说有件大礼要送给柔妃娘娘。”
待紫苏将手中的画展开,柔妃见到画像中的女子那精致绝美的容颜,瞬间变了脸色。
第60章
画像中的女子与她的眉眼有几分相似,描落樱妆,怀中抱着一只雪白的猫儿,女子坐在秋千架上,只是不似她那般面色苍白,满脸病容,也不似她那般体态纤瘦。
画像中的女子眉眼温婉柔和,与柔妃的这种故意装柔弱的不同的是女子五官精致明艳,气质却是偏温柔柔和。
“多谢月妃姐姐。”
柔妃凝香从紫苏手里接过画像,送走了紫苏,并关上了宫门。
柔妃却像发疯似的扑了上去,从凝香的手里夺过画像,将画像撕得粉碎。
她在人前装柔弱,将自己的真面目隐藏在这柔弱的外表之下,可只有一看到这画像中的女子,她便瞬间破防,甚至会发疯。
画像中的女子是长公主霍敏,十年前就已经死了,可燕帝却至今难忘,长公主就像是扎在皇帝的心里的一根刺,永远折磨着他,磨得他的心脏血肉模糊,那根刺便也永远扎进了她的心里,永远提醒着她,她因长相有几分像长公主,一直被当成替身,而这些年燕帝对她的宠爱,也是因为这张与长公主相似的脸。
她恨这个女人占据着燕帝的心,却又为了得到燕帝的爱,她穿着长公主生前最喜欢的衣裙,描她的落樱妆,跳她最喜欢的舞。
而每一次和燕帝同床后,他将她抱在怀中,却在睡梦中唤着阿姐,他无视她的腰伤,每日都要看她跳舞,便是因为长公主曾在梅林一舞,让燕帝至今难忘。长公主活着她比不上,死了更是让燕帝永远将她记在了心里。
在紫桂别院,她曾是长公主身边的贴身婢女,熟悉霍敏的一举一动,因此也将她的一言一行学的最像,她每天描着落樱妆,站在镜前之时,她甚至忘了自己真正的样子。
今日,宁王受了鞭刑,月妃心里不痛快,便送来这幅画像让她也不痛快,用这幅画像来提醒她不过是个赝品,她只是长公主的替身。
她气得摔茶盏,怒道:“月妃这是公然与本宫宣战了,好啊!本宫便奉陪到底!她不是一直在查当年皇太子一案的真相吗?可真相她真的能承受得住吗?不仅如此,本宫还要一步步拔了霍钰的羽翼,让她看到自己的儿子惨死在她的面前。”
而正在柔妃撕碎了画像发狂之时,凝香听到门外的动静,提醒道:“娘娘,好像有人来了。奴婢先去看看。”
柔妃摆了摆手。
不一会儿,凝香便赶紧进来提醒道:“是陛下来了,看来陛下并未宿在月妃的宫中,看来陛下这是放不下娘娘。可见在陛下的心里娘娘才是最重要的。”
柔妃得知燕帝前来,心中大喜,赶紧对镜自照,添补妆容,急切地问凝香,“好看吗?这胭脂是不是太重了。陛下不喜太浓的妆容。”
“娘娘是最美的。”
柔妃满意的点了点头,赶紧迎出去。
见到燕帝前来,柔妃红了眼,眼含委屈道:“陛下今夜不是去陪月妃姐姐了?怎得空到臣妾这儿来?”
待柔妃走近,闻到燕帝身上的那阵酒味,突然变了脸色。
他喝酒了。
那股浓重的酒气,他那猩红狠厉的眼眸表明他已经喝醉了。
柔妃最怕他醉酒,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几步。
柔妃退,燕帝便踉跄着往前,“阿姐,你为何不看朕!”
“阿姐,他都已经成了个废人,你为何还要对他念念不忘,难道朕和你五年的感情居然比不过一个谢玄吗?”
燕帝脚下不稳,险些摔了出去,柔妃还是不忍心,上前搀扶着他,小心翼翼的道:“陛下小心。”
燕帝用力握住她的手腕,摩挲着她的脖颈。
柔妃痛苦地闭上眼睛,每一次他喝醉,受折磨便是自己。
突然,他一把用力掐住她的脖子,眼眸通红,似发了狂,“你根本就不是她,她根本就不会关心朕,更不会给朕好脸色。朕将她囚于紫桂别院,她绝食,自残,还妄想刺杀朕,她骂朕,诅咒朕,她过她对朕恨之入骨。还说绝不会生下那个孽种。”
“她管朕和她的孩子叫孽种。哈哈哈”
柔妃拼命想要掰开他的手,可却被他死死嵌住,无法挪动分毫,情急之下,她只得学着长公主的语气,轻唤他,“阿绍弄疼阿姐了。”
她会模仿各种鸟兽的语言,自然也能轻易模仿人说的话。
况且她曾在紫桂别院,在长公主的身边半年,自然能将长公主的声音模仿的惟妙惟肖。
“阿绍不是最喜欢阿姐跳舞吗?阿姐便跳给阿绍看,好不好?”
果然,燕帝不再暴怒发狂,终于安静下来,用力地将柔妃抱在怀中,“阿姐不要离开绍儿,阿姐不要离开朕。阿姐不要背叛朕,好不好?”
柔妃轻柔地拍着燕帝的背,“好,阿姐永远都不离开。”
见燕帝终于镇定下来,柔妃对凝香使眼色,凝香便暗自将香炉中的迷幻草撤了,她关门出去,让那些守在殿外的宫女都进来,宫女们很快将一地的狼藉都收拾干净,深吸一口气,为柔妃抚琴伴奏。
“阿姐再为阿绍跳只舞。”
燕帝似透过柔妃看到他朝思暮想的心上人,温柔的点头,道:“好。”
柔妃起舞,宫女在一旁抛洒梅花花瓣,就像是当初在梅园中长公主跳的那场舞,她脸上漾着明媚的笑意,看向自己的恋人,她是那般的美丽惊艳,令他一生难忘。
但那支舞却并非为他而跳,那天她和谢玄成婚后,入宫给太后请安,途径梅园,便折了一截花枝开始翩翩起舞。
谢玄擅吹箫,以箫声伴奏。
燕帝只能躲在茂密的花枝后,偷窥着阿姐和谢玄夫妻恩爱和睦的场景。
他记得那天阿姐笑的可真美,眼中似有星河闪烁,但阿姐从未对他那样笑过,可阿姐从来都是他的,他要将她占为己有,只有他一人才能拥有那样的笑。
突然,燕帝皱眉道:“柔妃既然那些想学阿姐,这支舞便跪着跳完吧!”
折腾了一宿,柔妃也跪着跳了一宿的舞,才终于将燕帝送走了,每一次他醉酒,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平日里对她宠爱有加,眼中只看得到她的燕帝,身体里似藏着另一个灵魂,一旦那个灵魂苏醒,他便会变得疯狂,偏执,甚至暴戾,变得可怕。
这一夜过后,她的腰却再也直不起来,后腰的伤处似要疼得快要撕裂断开。
她疼得满头大汗,痛苦的蜷缩在床上,加之昨夜燕帝并无节制,她的腰伤更是雪上加霜,凝香见柔妃如此痛苦,自是心疼不已:“娘娘,奴婢拿药草帮您熏一熏吧?”
柔妃抬眼看向凝香,有气无力道:“你走进一些。”
待凝香走近,柔妃却“啪”地一声,用力扇在凝香的脸上。
凝香捂着脸,跪在地上,“请娘娘恕罪!”
“你知道你错在哪里吗?”
凝香摇了摇头,低声道:“奴婢不知。”
“你不该对陛下用迷幻草!虽说只有这少量的迷幻草,可吸入这迷幻草后,若受到刺激,便会使人发狂,事关陛下的安危,不可出半点差错。”
可凝香心想,若当时她不用迷幻草,娘娘可就要被燕帝给掐死了。
柔妃似看穿了凝香的心思,“即便是陛下真的掐死本宫,也不能让陛下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再说,我只要还顶着这张与长公主相似的脸,陛下便舍不得杀我。”
后腰被那药草熏过之后,她也总算没那般痛入骨髓,便对凝香吩咐道:“让萧炎关注着宁王的一举一动,薛家人必死,除了薛家人,还有月妃和薛雁,本宫要让所有宁王失去一切,失去一切他在乎的人。”
凝香道:“如今证据确凿,皇上也下令要将薛家全家处斩,依奴婢看,薛家人必死无疑了。”
*
容华宫中,薛雁累了整整一夜,虽说腿上没怎么使力,但腰酸得快要直不起来了。
温泉池边有可供休息的小榻,她的腿受了伤不便行走,霍钰便将她抱到那小榻上,看着她撑着腰,喘着气,笑道:“看来雁儿需要多练习。”
薛雁没好气地瞪了霍钰一眼,“王爷,你还说。”
都怪他,昨夜一直缠着她,他背后有伤,不能用力,所以用力的都是她。
她的腰都快要断了,身子都在发抖。
“那替雁儿揉揉?”
薛雁想了想,便点了点头,想起昨夜在温泉池中,他仗着自己受伤装可怜,还对她说那册子上有教过,是可以让女子主动的,并托着她后臀,引导她该如何主动,薛雁也照做了,便是现在这副德行,腰酸得直不起来,手也在发抖。
而她主动的结果让霍钰更加欲罢不能,他将她按在他的腿上,对她有予取予求。
整整四次!
霍钰轻轻按在她的腰侧,助她轻柔的按摩舒缓酸痛,可却将她按在了床上。
薛雁气愤的坐起身,怒道:“不按了。”
霍钰不解地问道:“这是怎么了?”
薛雁指着自己胸口的印子,没好气的说道:“王爷你做的好事,真是太过分了。”
霍钰笑着一把将她捞进怀里坐好,“都是本王的错,以后本王尽量一次。”
每天一次。
薛雁捂住头透的耳朵。见窗外似有人影晃动,霍钰将怀中美人压在身下,吻得薛雁娇喘连连。
等到那人走后,他低声道:“人终于走了。”
薛雁也暗自松了一口气,终于不用再演戏了,问道:“是柔妃派来的人。”
霍钰点了点头。
可一想到家人在两日后便要被处斩,薛雁便愁容满面,苦思如何才能将家人救出来。
“姨母和董菀的局不难解,但那个南珠头面是在薛家被找到的,可我没有办法洗清薛家的嫌疑。”
霍钰道:“昨夜本王已经让辛荣去冷宫查那名叫洛清的宫女,可她已经在半月前便已经投井自尽了。”
人已经死了,线索也已经断了,死无对证。
薛雁越着急便越是想不到家如何解了这困局,更不知该如何救出薛家,她沮丧的看着霍钰,“王爷,我真的想不出办法了,是我没用,这次我救不出家人了。”
霍钰将她拥在怀中,轻拍着她的背,“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事关你的家人,关心则乱,越是心急便越是适得其反,但雁儿凡事都自己抗,习惯遇事都靠自己,但可以试着去依赖本王,依赖你未来的夫君。”
“可是王爷,真的还有办法吗?”
*
晨曦宫中,凝香正在伺候柔妃沐浴,在她的耳边小声说道:“娘娘,萧世子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宁王一切如常,而薛雁入夜之后,便乘坐马车去了刑部大牢。还是宁王抱着她去的。”
柔妃将带着花瓣清香的水淋在手臂上,“他倒是个痴情种,可打听到她去地牢做什么?”
凝香道:“说是去陪陪薛家人,毕竟明日薛家人便要被处死了。”
“也对,临死之际,作为家人也该陪着,毕竟从明日起,便是天人两隔,想陪都没有机会了。”
凝香用草药替柔妃熏了后腰的伤处,缓解了她入冬之后的腰痛症,这一夜,她睡得很安稳。
次日,柔妃特意让凝香替她选了一件朱红的宫裙,腰上悬玉珏玉佩,妆容精致,比出席正式的宫宴还要隆重。
她对凝香道:“行刑的时辰到了吗?”
凝香道:“只剩一个时辰了。”
柔妃点了点头,问道:“宁王和薛雁可有什么异常举动,可见了什么人?”
凝香摘了花瓣,将花瓣碾碎了,磨成花汁,替柔妃染蔻丹。
那鲜红艳丽的颜色,艳而不俗,很适合柔妃这般艳丽又妩媚的容貌。
“娘娘请放心,萧世子盯着的,一切正常,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柔妃为自己点上口脂,将手搭在凝香的手上,笑道:“时辰也差不多了,咱们也去刑场看看热闹。”
行刑的时辰是午时三刻,此刻薛家人已经被用囚车押送到了刑场,而奉旨前来监斩的是宁王。
薛远夫妇及薛家三子都跪在地上,刀斧手已经准备就绪,只等行刑的时辰,手起刀落,干净利落。
薛远看着身侧的妻子,眼中满是柔情,这桩案子已经耗时整整半月有余,薛家人已经在牢里关了大半个月,多亏宁王照拂,才免于在牢里受苦,如今终于尘埃落定了。
他看向正在飘着细雪的天空,内心一片平静,也似做了个重要的决定。
突然,他对宁王嗑了一个响头,高声道:“启禀宁王殿下,昨夜罪臣已在狱中写下休书,余氏已非薛远之妻,她便不算薛家妇,臣犯的罪,便与余氏无关,请宁王殿下明鉴!”
余氏好似听错了,不可置信的看着薛远,急切道:“妾身与老爷说好的,要一起生,一起死,我们一起下黄泉,老爷不能赶我走。”
薛远高声打断了余氏的话,“回禀殿下,罪臣已将她休弃,此生不愿再看她一眼,请宁王殿下将她驱逐刑场。”
“老爷,妾身便是死也不离开你,妾身死也是薛家妇。”
宁王对辛荣道:“圣上并未说要诛连,既然薛远已经写下休书,既然余氏已非薛夫人,那便将她带走吧!”
“属下领命。”
余氏哭喊着,死死抓住薛远的手臂不放,一声声凄厉的哭声传来,“老爷,你不能休我,我为你育有两子两女,妾身并未犯七出之罪,老爷不能将我休弃!”
薛远忍住泪意,别过脸去,“你不敬婆母,忤逆夫君,你的过错数不胜数,老夫已写下休书,已经将你休弃,此生绝不愿再看到你。”
余氏被辛荣拖走,可却仍是哭喊着不停地在地上爬,想去抓住薛远的手。
“我发过誓的,此生一定要和老爷同生共死,共赴黄泉,既然老爷不许妾身陪你一起走,那妾身便先走一步,黄泉路上,妾身等老爷一道同行。”
余氏突然起身,朝行刑台上撞去,薛雁惊得大喊道:“母亲,不要!”
她从未想过母亲性子软弱,竟然有如此坚定决绝的一面。
但好在辛荣出手及时,一掌将余氏劈晕了过去,及时将她救下带走。
方才薛雁的母亲余氏要撞的行刑台离柔妃所在的位置很近,见余氏就晕在她的脚下,她竟能面带微笑,神色如常地看着余氏撞过来,薛雁见她竟是如此淡定如常,心想这柔妃当真是不简单啊。
眼见着午时已到,城门处却仍然不见人影,薛雁不禁心急如焚。
柔妃这时也开口了,“时辰将至,薛娘子是想等圣旨罢?可如今看来,今上并未改变心意,薛家人必死无疑。”
“慢着!我来送父兄最后一程。”
她让福宝将一个箱子抬到了刑台上,将那箱子打开,里面是一大箱子的字画,而这些字画都是薛远一生的收藏,曾经被薛燃偷偷给卖了。
见到这些字画,薛远激动的道:“这些都是”
薛雁笑道:“我寻了许久,终于将父亲珍藏的字画都寻了回来,只是里面缺了一幅《千里江山图》的真迹。女儿知道父亲一直心中遗憾”
薛远红了眼眶,“好孩子,辛苦你了,费了不少功夫罢?”
薛雁忍着泪,摇了摇头,难过得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孩子,你过来。”
他想将女儿楼入怀中,却因双手被绑在身后,只得低头轻轻碰了一下薛雁的额头,“为父知道你尽力了,你别难过,更别自责要好好活下去。为父能在临死前见到这些字画,心愿已了。好孩子,这行刑的场面可不好看,回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