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你说什么?!”诸伏景光瞬间望了过去。

    他身上还套着蓝色的防护服, 护士一下子没看清,以为他也是医院里的人,看到他的脸才发现不对。

    “我什么也没说!”护士连忙否认。

    病人不见了这种事在医院里经常发生, 一般都是病人自己不想治了所以悄悄走了, 还有偷溜出去吃东西的,出去抽烟的, 总之什么状况都有。

    可松田阵平的情况太特殊了,昨天来的那么多警察都可以算是来保护他的。

    他在这种时候消失,总不可能是自己走掉的吧?

    “我是他的朋友,”诸伏景光说,“我昨天来看过他, 我登记的名字是绿川。”

    护士台上的人把登记表往前翻了翻,然后点了点头。

    诸伏景光说:“具体是什么情况,你先跟我说说, 这种时候多一个人帮忙也好吧?”

    护士有些犹豫, 对上他焦急的眼神, 最后还是松了口:“好吧……其实是藤谷先生说的,他今天早上负责把松田先生送到普通病房,就在我们的12楼。”

    松田阵平的伤都在上半身, 他的情况不太好搬动, 所以叫了两个男护理员过来帮忙护送。

    把他送进电梯之后,其中一个突然接到电话,要回icu帮忙, 所以就剩下藤谷和松田两个人在电梯里了。

    “藤谷说松田先生把他打晕了, 他醒的时候也不在电梯里, 被人扶到了旁边的椅子上, 那时候护理床上就已经没人了。”

    诸伏景光静静听着, 直到最后才问:“那位藤谷先生呢?他是什么时候入职的?这两天有没有请过假?”

    他有些怀疑藤谷其实就是医生或者暗夜冒充的。

    “没有,”护士台里面的人摇了摇头,“藤谷加了两天班了,一直都没离开过重症监护室。”

    说起来也是因为松田阵平的缘故,他们医院一下子就出名了,这两天过来问诊的病人也多了起来。

    “藤谷先生现在在哪?”

    “就在外面。”

    诸伏景光快步走出去,他还是没有打消对藤谷的怀疑,然而和他想象的不一样,他以为藤谷先生是个瘦高的男人,对方却是个高高壮壮的胖子,看起来至少一百五十多公斤以上。

    如果不是穿着护理服,他看起来更像是相扑队员。

    “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藤谷说,“松田先生说要问我点事情,让我低一下头,还让我走到护理床的另一边……”

    他用手比划了一下,然后一拍脖子:“他就这样把我打晕了。”

    诸伏景光嘴角一抽,让藤谷走到另一边,是因为松田的一只手还夹着钢板,不好用来敲人吧,直接这么一钢板敲下去,搞不好会敲出人命的。

    换做他听到这么明显的要求,绝对能明白松田想干什么,可惜医院里的人根本没有这样的意识。

    “电梯里有监控吗?”诸伏景光问。

    “有,我已经拜托人去看了,他们说松田先生是抢了10楼一个人的轮椅走的。”

    早上的时候医院人流量大,松田阵平混在里面,短时间内很难查出他去了哪里。

    诸伏景光一边朝监控室跑一边给安室透打电话。

    安室透在电话另一头沉默了。

    许久,他的声音传来:“……恢复得真好。”

    “所以我揍他一顿没关系吧?”诸伏景光说。

    “我双手同意,”安室透说,“医院里还有些警察没撤走,我通知他们帮你。”

    “好。”诸伏景光飞快挂掉了电话。

    与此同时,松田阵平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拽着车门,费力爬上了车。

    他的腿没有受伤,之所以这么费力,是因为他要爬的是一辆殡仪馆的车,为了能更好的把尸体运到殡仪馆,面包车上装载了用于冷藏的水箱,所以比普通的面包车显得更高一些。

    他刚动手术接了肋骨,实在不适合做这样的事,更何况早上的温度本来就低,车上为了能保存尸体,气温还比外面更冷。

    他忍不住对前方说:“你也不来帮帮我。”

    驾驶座一阵沉默。

    松田阵平探头看了看,隐约从黑色的窗户看到有个高挑的人影在里面。

    “喂!”松田阵平忍不住叫了一声。

    “22号清单,已经收到。”车上终于传来了声音。

    收到什么啊收到!

    你的尸体会自己爬后座啊!

    松田阵平内心骂骂咧咧,不情不愿地爬上了车。

    真的好冷。

    在车门关上的一瞬间,他忍不住反思自己,到底是中了什么邪才能做出这样的举动。

    奥迪A8,当然不是那么简单直白的字面意思。

    松田阵平也是自己推着轮椅,从电梯里出来,看到一具尸体被推往太平间的时候,才猛地想起那句“你怕冷吗?”指的是什么。

    然后他就鬼使神差地下来了。

    “要是我没有那么聪明怎么办?”松田阵平忽然想到了这个问题,然后想象了一下自己傻乎乎在地下车库转悠的场面。

    他看了看面包车的后座,和普通用来载人的面包车不同,这样的车是没有窗户的,即使有窗户,也用特殊的涂层封起来了。

    所以说,这真的是运尸体的车吗?

    怎么感觉有点不吉利?

    松田阵平浑身一抖,大约是冷的,他手臂上忍不住冒起了一串鸡皮疙瘩。

    车内什么声音也没有,在后座也听不到前面的响动,松田阵平在车内摸索了一阵,忽然摸到了一件外套。

    大概是为了避免他误会,外套角落的地方还挂着商场的标签没有撕掉。

    昏暗的车内也看不清标签上的价格,但至少知道这不是死人不小心掉在这里的,松田阵平拿起外套穿了起来。

    然后他坐在角落里,静静地望着对面,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也没想。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

    大概是因为……那个人会告诉他别人不会告诉他的消息。

    昨天诸伏景光他们离开后,松田阵平在几个护士那里磨了会一会儿,又套了几个警察同僚的话,才搞明白原来早上还发生了那种事。

    炸弹犯又出现了。

    还和他有关。

    松田阵平一下子就坐不住了。

    他并不怪安室透他们,换做是他们躺在病床上,松田阵平也不会把这样的消息告诉他们的。

    可他既然知道了,他就没办法当做没发生过。

    就算操纵打印机的人不是炸弹犯,也一定和炸弹犯有关。

    因为,救他的那个人提前预料到了炸弹犯会做的事情。

    在被那个人甩出吊舱的瞬间,松田阵平就明白了,他是来救自己的。

    他早就知道会发生什么了。

    所以他也一定知道炸弹犯的身份。

    既然他知道,那么和他有关的人也一定知道。

    虽然这么说很绕,但松田阵平有种莫名的直觉,他们就是知道炸弹犯是谁。

    无论是诸伏景光说过的摩天轮上的人,还是那位神秘的医生,现在开车的人,他们都知道那个作恶多端的炸弹犯是谁。

    ——为什么要包庇他?

    这才是松田阵平一直想问的问题。

    哪怕没有那人给出的信息,松田阵平也会来的。

    他必须问清楚,那个炸弹犯到底有什么好隐藏的,是身份背景很厉害吗?所有人都得罪不起吗?

    为什么所有人不告诉他?

    向前平稳行驶的车停了下来。

    松田阵平瞬间踢开车门,他从车上跳下来,肋骨间传来的疼痛让他忍不住嘶了一声。

    他回头望去,想看看开车的人是不是也跟着下车了,就看到车门缓缓合上,发动机的声音响起,车轰地一下从他的面前开走了。

    “等——!”

    松田阵平刚出声,胸口就一阵撕裂般地疼了起来,也撕碎了他接下上的话语。

    他一口气差点没续上来,捂着胸口好一会儿,他才慢吞吞地直起身。

    “我这是受的什么罪……”

    他有些莫名其妙地说着,在外套里摸索了一阵,想找找有没有能用的东西,没想到真的给他摸出了一部手机。

    里面躺着一条早已编辑好的消息。

    “走进去。”

    松田阵平抬头望了一眼,一截破败的台阶出现在自己面前,顺着台阶往上望去,看到的是巴洛克式风格的装修,往外突起的拱门犹如巨兽张开的大嘴,无声地吞噬了来往的行人。

    几片落叶散在台阶上,松田阵平踩着台阶慢慢往上走,终于看到了漆黑的大门上刻着的一行字。

    [茨田侦探社]

    [11.7日,正式停止营业。]

    茨田……和他姓氏的读音倒是一样呢,松田阵平想着,一边收起手机,一边推开了大门。

    一阵微光在远处闪动,转动的相机镜头无声地记录了这一切。

    拍照的小报记者兴奋地一连拍了好几张,随后拿出手机发消息:“哥们,你的消息真准,我真的拍到了!!”

    “你说炸弹犯发消息到警视厅,把摩天轮上幸存的警察引过来的消息是真的吗?这可是大新闻!!”

    “二十万,”今鹤永夜按着手机,“我再给你一张炸弹犯的传单。”

    二十万很快转账到了今鹤永夜的账户,今鹤永夜把随手拍的打印纸发过去。

    小报记者:“!!!”

    “一手消息!!!我要发了!!”

    “谢了哥们,等我升职加薪,我请你喝酒!!!”

    今鹤永夜关掉手机,抬眼望了望窗外。

    他把车停在距离茨田侦探社不远的一个拐角,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就在不远的地方,还有一座跟茨田侦探社外表一模一样的建筑。

    ——[松田拳馆]

    ——[于11.7日正式挂牌转让]

    “没有11月7号开业的餐厅,不过我查到有一家叫松田的餐厅,是7号倒闭的。”

    警视厅内,和昨天开会的时候相同的人数,只不过少了后台的诸伏景光。

    所有人都已经自动划分到了这个调查组中,汇报着这一天以来的成果。

    “那家餐厅位于东京晴空塔之上,很符合医生的标准。”

    “还有一家叫松田的小蛋糕店,在米花町,也是7号倒闭的,店主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单身,离异,一个人独自带着孩子。”

    “以二号心软的性格,应该不太可能去米花町那家蛋糕店,就算是医生,也会考虑到同伴愿不愿意配合的问题吧?”

    “另一个就是,从医生这几次行动来看,他的性格大胆激进,富有冒险精神……”

    “还有其他的吗?”安室透对他们汇报上来的几个地点都不是很满意。

    这时一个警察说:“还有一个拳馆,不过不算是倒闭……”

    “拳馆?!”安室透猛地抬头。

    “对,那是我以前经常去的拳馆,现在挂牌转让了,时间好像就是11月7号……”

    “地址!”安室透说,“就是这里了!”

    松田阵平的父亲就是职业拳击手!

    那个人比他预想的还要了解他们,但他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他只想尽快找到松田阵平。

    绝对不能让松田阵平落入医生的圈套之中!

    “地址就在距离米花町不远的一家美术馆后面,那边有一条老街……”

    说话的警察迅速报出地址,安室透起身离开。

    就在他刚刚坐的位置,静静地躺着一份刑讯报告,来自已经被警方羁押的川田美奈。

    川田美奈:“是,我是想杀了我的丈夫,因为他出轨,还转移了我们家族的资产!”

    “没错,我恨他,最后一次约他见面的时候他迟到了,那时候他都还在跟女人鬼混……”

    “也就是那时候,我在咖啡馆里……”

    想到那个突然闯入咖啡馆的男生,他脸上神秘的微笑,川田美奈停顿了一下。

    “如果你们非要问的话,那我只能说,连神明都看不下去了。”

    川田美奈不相信神,可就在那一刹那,她真的觉得有神降临到自己身边,眷顾了被爱人抛弃和背叛的自己。

    “是神的旨意,”她坚定地说,“是神让我杀死我的丈夫。”

    第22章

    安室透一边走一边对身边的人说:“松田从小就喜欢拳击。”

    为了不暴露松田的家庭情况, 他只能选择这种说法,他斩钉截铁地说:“拳馆一定是医生的目标!”

    “可是你知道这么多消息,不代表医生也知道啊。”身后的一个警察说, “要不我们还是派人去餐馆和蛋糕店看看?”

    比起位置偏僻的拳馆, 餐馆和蛋糕店那边的人气高太多了,尤其是晴空塔上面, 每天接待的游客至少两三万,这要是出事的话,可就太恐怖了。

    其他警察也是这么想的,经过这两天的时间,他们也隐约感觉到了安室透和松田阵平之间关系不浅, 但医生实在不像一般的犯人,哪怕他们觉得安室透说得有道理,也丝毫不敢松懈。

    松田阵平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警察, 观察力细致, 头脑聪明, 连他都能被医生骗出去,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们简直不敢想。

    哪怕现在有安室透在前面做决定, 他们也还是抑制不住内心的不安。

    安室透眼神从他们的脸上扫过, 脚步微微顿住。

    “这样吧,先派两组人分别去晴空塔的餐厅和蛋糕店,让爆炸处理班那边随时做好准备待命, 其他人跟我去拳馆。”

    “全体配枪, 遇到可疑的人直接抓捕。”

    其他人听到他这么说纷纷松了口气, 等他们各自分成两个小队离开之后, 安室透看了看剩下的人:“你们再帮我查些资料。”

    想找到松田阵平自然不能全靠推理, 诸伏景光在医院那边找了几个警员帮忙看监控,但无论怎么看都没能看到他到底是怎么离开的。

    医生提过的奥迪A8也要重点查,只靠诸伏景光和几个警察不够,安室透把除了查资料以外的人都派过去帮忙了。

    等所有人都离开,他站在空荡荡的走廊上,警视厅明亮的灯光在头顶连成一条线,投到光滑的地板上,有种说不出的清冷和凉意。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

    “降谷先生。”

    风见裕也从走廊的另一头过来,“我把神保町那边的档案复印过来了。”

    风见裕也这几天一直在跟进医生的情况,这份档案就是他专门开车去那边的警局找的,关于十年前那份报纸的真相。

    “十年前的那起案件,看起来就只是普通的冲动杀人案。”风见裕也说,“我去监狱里见了犯人,她也说杀人是她自己的主意,没有人教唆,她也没有见过那个人。”

    他递过来的资料上,最上面的一张仍然是报纸上的照片,年轻人的剪影在一角,冷清而又疏离。

    “和犯人会面的录音有吗?”安室透问。

    “有,我都录了。”风见裕也把一支录音笔递过去。

    “我在路上听,”安室透说,“给我联系两支机动队,还有直升机和狙击手,我打算包围拳馆。”

    风见裕也顿时睁大了眼睛。

    “这……”他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会议室,刚开完会的房间里乱糟糟的,此刻还有两三个警员在里面整理资料,并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你不打算带他们去了?”

    安室透轻轻摇头:“不合适。”

    他也是刚刚才意识到这个问题的,警视厅里的大部分人都对医生的存在没有什么强烈的危机感,充其量也只是把他当成一个比别人聪明一点的罪犯而已。

    不然他们也不会提出分散警力这种提议了。

    就连被警方包围得水泄不通的医院,医生都能来去自如,这些人还想把人分散出去,先去查晴空塔和蛋糕店?

    安室透能理解他们的担忧,但他更相信自己的判断。

    医生最后出现的地方,一定是拳馆。

    也只有这个地方,才能让松田二话不说就从医院离开。

    风见裕也看着他的神色,隐约明白了什么,点头道:“那我先去打电话。”

    “尽快。”安室透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距离松田阵平失踪,已经半个小时了。

    松田阵平身上还有伤,就算转到普通病房也是需要静养的状态,他能去哪里?

    “……就不能体谅一下我这个病人吗?”

    松田阵平按着隐隐作痛的胸口,一步一步慢慢挪到废弃的侦探社中。

    夸张的巴洛克建筑久经风霜之后褪去了原本的色彩,变成灰白一片,走在里面就仿佛走在了漫长的时光长河之中,差点让他遗忘了时间。

    这家事务所里面的桌椅也都陈旧到腐朽了,上面布满了灰尘和蛛网,松田阵平也不敢随便坐,只能穿过宽敞的大厅,往对面唯一开着的那扇门走去。

    高耸的穹顶让大厅越发显得空旷,室内阴冷的空气沁入他的内心,在冲动过后,松田阵平心里隐隐生出了些许后悔。

    他拿出手机仔细看了看,除了那条早已编辑好的消息之外什么也没有,没有插卡,自然也没有信号。

    这个地方偏僻,基本上看不到行人和车辆经过,想要靠他一个人回去是不可能的,所以最好还是走到那扇门里,看看那个人到底想要干什么。

    更何况松田阵平还有必须要知道的事。

    他走进那扇门,发现后面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而走廊的尽头一片漆黑,根本看不到有什么。

    松田阵平忍不住抹了一把脸:“能不能对病人好点啊!!!”

    他刚从重症监护室出来,这都走了两三百米了吧!!!

    他在心里对着送自己来那人狠狠竖了个中指。

    并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今鹤永夜给小报记者发完消息之后,就换了一张手机卡,打电话到东京电视台。

    “我是堀川英司。”他说,“送你个新闻头条要不要?”

    “堀川先生!!!”

    那边接电话的声音立即激动起来了:“您是说真的吗?!”

    正在后台为了早间新闻忙碌的工作人员惊讶地望着激动不已的导播。

    导播捂住话筒,小声说:“是堀川英司,那个堀川英司啊!!”

    业界最知名的传媒经理人,也是消息最灵通的人,他们东京电视台的早间新闻能在行业占据一席之地,很大一部分都是沾了这位先生的光。

    毕竟早间新闻一向很少有人看的,而他们巅峰时期的数据,甚至可以拿出来和晚间新闻比一比。

    现在这位先生亲自打电话过来了,导播有种预感,他们又要回到巅峰了。

    “请问您有什么吩咐?”导播兴奋地说,“只要您一句话,今天的早间新闻三十分钟,我可以都给您!”

    “要不了那么长,”今鹤永夜笑了一声,“我听说新田小报有个记者,拿到了昨天警方在医院行动的独家爆料。”

    大型报社和杂志都派了记者去警局常驻,只不过他们能采访到的也都是警方想要发布的消息。

    昨天警察突然把医院围了个水泄不通,今天早上又一声不响地撤走了,到处都在议论纷纷,又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东京电视台这边也有人打电话来询问的,导播精神一振,又听到电话那头的人说:“跟爆炸案有关,听说那个炸弹犯又行动了,他的目标是在摩天轮上死里逃生的警察,如果能拿到这条独家爆料——”

    略显低沉的声音在导播耳边响起,那声音带着一丝戏谑,又仿佛恶魔的引诱,如重磅炸弹般地投下来,猛地在心中炸开了。

    导播拿着话筒,呆立在原地。

    许久,他放下电话,大声喊道:“所有人都打起精神!!我们的人生巅峰马上就要来了!!!”

    今鹤永夜打完电话之后,淡定地又换了一张卡。

    之所以选择小报记者爆料,而没有直接找上东京电视台,是因为大的电视台藏不住消息,要是他们一早就派人出来了,说不定还会被其他媒体盯上。

    人多了,这两个一模一样的建筑就会被人发现。

    那时候他的努力可就都白费了。

    他看了一眼系统上鲜红的字体。

    【倒计时:04小时11分37秒】

    在这三天里,他已经逐渐习惯了这醒目的字体存在,对于这犹如生命倒计时的数字早就没什么感觉了。

    只不过……

    他把手伸直,在车里活动了一下略显僵硬的手臂,刚刚松田阵平在医院里上车的时候,倒不是他故意不去帮,而是他根本就动不了。

    眼前的所有物体都出现了重影,身体时而轻飘飘的,时而沉重万分。

    灵力失控的影响越来越大了。

    他按了按额头,眼前模糊而扭曲的线条逐渐归位,他跳下车,掀开面包车的后座,把嵌在底板下的水箱一个个都抽了出来。

    每一个水箱都是长方形的,看上去和手提箱差不多,里面装满了透明的液体,以及……看上去像是人骨和皮肉残渣的东西。

    他把几个水箱叠在一起,搬进了拳馆里。

    踏上拳馆台阶的时候,他的脚步踉跄了一下,视线剧烈晃动,仿佛幻觉的声音再次从耳边响起。

    “你叫我的名字也可以的。”那是002的声音,“我也没有比你大多少,就不要一直叫编号了。”

    “编号更好。”

    今鹤永夜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然后是002有些无奈的叹气,“你……你让我怎么说你才好,你放心吧,我不会像1号那样死掉的,你就叫我的名字,我们以后就是朋友了。”

    “我不需要朋友。”

    那时候今鹤永夜是这么回答的。

    他来这里也不是为了交朋友的。

    叫对方的编号,公事公办多好。

    最好对方一直不要麻烦他,也不要随随便便找他过来,还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今鹤永夜走到拳馆大厅对面的房间里,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来到了一个风格有些华丽的房间当中。

    这里像是被拳馆当成了休息室,里面有着深红色的绒布沙发,同色系的地毯,还有一套花纹绚丽的茶具。

    他的视线也在瞬间被晕染成了深浅不一的红色。

    然而他仿佛完全没有受到影响,修长的手指拧开水箱盖子,把那些是液体和混杂的皮肉和骨头全都倒到了地毯上。

    他一边倒一边后退,很快那些液体和杂物就在地上勾勒出一个修长的人形。

    视线渐渐恢复,他把最后两个水箱拿起来,一个里面是用来破坏DNA的污染去除液,实验室里经常能用到的那种,一个是氢.氟.酸,又称作化尸水,只不过用的时候会起浓烟,还会灼烧地板。

    他象征性地在人形的边缘倒了一点,然后把DNA污染去除液倒到那些皮肉骨头上。

    这些都是他特地挑选出来的动物骨头,其中大部分来源于狗,跟人体DNA相似度超过95%,经过特殊处理外形也与人类极其相似。

    再加上爆炸的话,以假乱真还是没问题的。

    破坏DNA之后,再被爆炸摧毁一遍,就算把剩下的残渣拿到实验室里,也无法确定到底是谁的了。

    就算怀疑不是人类,也拿不出证据。

    今鹤永夜又回到面包车里,把事先组好的炸弹装上,又在外面的门口和窗户装上明显的红外感应装置,这些是为了阻止警察贸然闯进来的。

    然后他把车开到偏僻的地方,饶了一段路走回来。

    在途中,他还打了个电话。

    “您好,这里是城市边缘运输公司!”

    对面传来一个活泼的男声,今鹤永夜压低了声音:“是我。”

    “老板!!”

    活泼的男声一下子抬高了:“你这段时间去哪里了!!”

    “接了个大单,”他说,“你去仓库里拿十套警服出来,叫上所有人,到米花町附近的美术馆,具体地址我发给你。”

    “好的好的,几点?”

    今鹤永夜看了一眼手机,现在时间是八点,正好是早间新闻播出的时间。

    他沉吟片刻:“九点吧,准时到。”

    “没问题!”对面的男声一口答应,然后有些吞吞吐吐地问道,“那个,老板……我能问问是多大的单么?”

    “至少十位数。”今鹤永夜说。

    对面传来“嗷”地一声怪叫,今鹤永夜拿开手机,毫不犹豫地把电话挂掉了。

    城市边缘运输公司,表面上经营的是运输业,实际上真正做的却是收尸的买卖。

    这个世界意外死亡的人太多了,有些在剧情结束之前还不能让人发现已经死掉了,所以今鹤永夜才成立了这么一家公司。

    当然也提供特殊服务,比如说假扮成警察去回收尸体。

    只不过大部分时间,都是今鹤永夜自己在出钱,自己当不存在的委托方。

    然而在那些员工眼里,他们老板却比所有人都要神秘,都要厉害,接到电话之后,他们立即行动起来了。

    进入仓库,取出了从特殊渠道买来的警服,地下仓库里还停着一辆警车。

    所有人钻进车里,确认了人数之后,开车的人激动喊道:“出发!”-

    与此同时,今鹤永夜回到了那个休息室里。

    角落里的DNA污染去除液挥发出些微刺鼻的气味,这两天随着灵力失控的影响加重,他也没心思去配置这种东西了,都是直接买的成品。

    里面通常都会添加酒精,闻了一会儿他渐渐感觉有些头昏脑涨,然而身体却还是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不想动。

    他慢吞吞地摸出一个提前准备好的口罩给自己戴上。

    这时放置在桌面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电话就在那套华丽的茶具旁边,也是雕刻着花纹的复古样式,看起来像是古铜的,听筒抓在手里有种金属特有的冷感。

    今鹤永夜拿起听筒。

    “喂喂?有人吗?”对面传来的是松田阵平的声音。

    今鹤永夜一怔,他还以为打电话过来的是安室透,以安室透的头脑,猜到他在这里应该不难,会打电话过来也在意料之中。

    可是松田阵平……

    今鹤永夜从来没有把心思放在他身上过。

    尽管他才是整个事件的中心。

    今鹤永夜需要安室透的身份,安室透在警视厅的地位,这样才能达成他的目的。

    然而松田阵平……今鹤永夜甚至都没有想过,会和他有这样的交流。

    他在松田阵平那栋房子里也藏了炸弹,如果他的计划失败了,他会直接炸死松田阵平,结束任务。

    “房间里的电话线被剪断了,窗户又被封死了,灯也打不开,我花了好久才把线接好,不过好像只能打出这一个电话。”

    电话那头松田阵平的声音带着些许抱怨,又仿佛有着别样的从容:“这是什么内线电话吗?对面有没有人在?有的话吱一声?”

    眼前的晕眩又加重了,今鹤永夜靠在沙发上,慢慢闭上了眼睛。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放下话筒。

    也许是因为暂时舍弃了视觉,从电话里传来的声音反而变得更清晰,更透彻了。

    他甚至能听到松田阵平情绪微妙的变化。

    “不会是你吧……?”

    松田阵平说完,还是没能听到声音传来,他又等了一会儿,才说:“我一直都很想问,你在医院里帮了我,现在又把我弄出来……你在车上随手丢给我的衣服都那么贵,总不可能是为了杀我吧?”

    杀他的话,根本没必要这么大费周章,这更像是一种保护,保护他不被别人找到。

    想到这里,松田阵平有些犹豫。

    他轻声问:“你这么做,会有什么惩罚吗?”

    今鹤永夜静默了片刻,松田阵平从电话里传来的呼吸渐渐变得紧张。

    “我今天见到松田阵平了!”耳边忽然又响起了002的声音,“那家伙可真帅啊!”

    喋喋不休的声音仿佛要侵入思维,今鹤永夜笑了一声,终于对松田阵平开口。

    “听你在这里自作多情就是对我最大的惩罚。”

    “……我靠!”

    对面传来了松田阵平尴尬的咳嗽,“我只是想问你要不要帮忙,既然你不需要就算了。”

    松田阵平飞快挂掉了电话。

    但不到两秒,那个电话又再次响起。

    今鹤永夜这次没有接,变得更敏锐的听觉从电话铃声中分辨出了一丝杂音。

    那是从对面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的,直升机螺旋桨的声音。

    今鹤永夜手撑着沙发站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桌上还在响个不停的电话。

    他知道还是松田阵平打过来的。

    他忽然很想把电话接起。

    然后告诉对面那个不知轻重的家伙——“其实你的同期现在更需要帮助。”

    安室透,比他预计的晚了十分钟呢。

    作者有话说:

    透子:被警视厅拖后腿x

    感觉明天就能结束这一卷了!!!再搞个大的.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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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章

    在去往米花町美术馆的路上, 安室透坐在车里,由风见裕也负责开车,他在副驾驶座打开了那份录音。

    “十年前的事情我怎么记得清楚。”

    录音笔中传来的女声有些疲惫:“你说的这个年轻人我都没有见过, 我是真的没见过, 一点印象也没有。”

    “那这些照片上的人呢?你有没有觉得眼熟的?”

    风见裕也拿出了从监控上截取到的医生的画面。

    女人认真看了一会,摇了摇头:“不认识。”

    录音笔中沉默了一阵, 向米花町行驶的车内也沉默着,过了一会儿,疲惫的女声再次响起。

    “如果你只是为了问当年的事情,那我可以告诉你,我不后悔。这些年我在监狱里过得并不好, 也算是上天对我杀人的惩罚吧……”

    “抱歉……”这是风见裕也的声音。

    这段对话结束之后,录音笔里就再也没有任何声响传来了。

    安室透捏着录音笔静静想了一会儿,又问:“除了这个, 她还有说过其他的吗?狱警那边呢?”

    “狱警说一切都很正常, 没有什么特别的, 这些年也没有人来看过她,对了,”风见裕也突然想起一件事, “在我离开的时候, 她说当年还有个人也问过她类似的问题,问她能不能换工作,为什么一定要杀人……”

    “就算换了工作, 受到的屈辱也不会消失, 那些恶心的记忆我一辈子也忘不掉, 我不后悔自己做过的事。”风见裕也重复着她的话, “她是这么说的。”

    “你说什么?!”安室透忽然抬头。

    风见裕也把话重复了一遍, 忍不住问:“有问题吗?”

    “不是这个,”安室透语气急切,“她说有人问过她能不能换工作,也就是说,早在她动手之前,就有人去找过她了!”

    如果是在她杀人之后才找过去的,那么问的问题应该是“为什么不换工作”才对!

    能不能换工作,不就是在告诉她换工作就好,不要杀人吗?

    所以她才一直强调自己不后悔!

    那个提问的人也早就知道她要做什么了,所以才问她为什么一定要杀人。

    安室透脑海中飞快闪过了一道念头,然而没等他抓住,风见裕也就把车停了下来。

    “我们到了。”

    他把车停在距离拳馆不远的街道拐角处,又指着美术馆的方向说:“那边有一个大广场,我让人先把直升机调到那里了,狙击手和机动队也快到了。”

    安室透还在想刚才那一闪而过的念头,反应慢了半拍:“二号暗夜的照片呢?给她看过了吗?”

    “都看过了,她说没有印象。”

    安室透还想再问,刚才那一刹那闪过的念头实在是太快了,他有种强烈的预感,如果能抓住的话,说不定能破解大部分的谜团。

    然而他越是想抓,就越是抓不住那个念头。

    他在车上坐了一会儿,忽然用力推开车门:“先去准备!”

    那些事以后再想,就现在的情况来说,还是救松田更重要。

    医生往警视厅里发预告的行为是在模仿炸弹犯,如果他用这个办法把炸弹犯钓出来,再叫上松田……

    安室透深深吸气,望着前方那栋华丽的巴洛克式建筑。

    “无论他想要干什么,我都绝对不会让他得逞。”

    他沉声说:“通知机动队在附近待命,先不要靠近。”

    “好的。”风见裕也拿出手机,正好有个电话打进来,他接起之后脸色微微一变。

    “东京电视台正在播昨天的事!”风见裕也飞快转头对安室透说,“他们还拍到了松田先生的背影!就在今天早上!”

    安室透心里一惊,迅速拿出手机,然而网络上还没有人在讨论这件事,他往四周扫了扫,附近也没有正在营业的店铺。

    这一带都是还未进行经济建设的老区,以前还是政府的办公区域,唯一一个像样点的美术馆也跟不上日新月异的时代发展,比起这些地方,人们更乐意去游乐场或者电影院。

    所以这一带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也没有人在这边居住,就算他想找台电视出来也找不到。

    风见裕也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看到他焦急的神情忙说:“我让人现在就把电视录像传过来!”

    很快,风见裕也的邮箱里就收到了这段录像,安室透也在录像里清楚地看到了一个黑色的背影。

    那人一头卷发,在冬日的清晨里带着几分柔软和温暖的感觉,他的站姿很随意,没有受伤的手往口袋里伸,像是正在把手机收起来。

    接着第二张照片里,他就推开了那扇门。

    照片里全程没有露出他的正脸,但安室透确定,那就是松田阵平。

    那扇漆黑的大门,也是不远处的那座拳馆,连外面突起的拱门都一模一样。

    “快给米花町的交警打电话,”安室透把手机还给风见裕也,“让交警对这一带实施交通管制,我去给警局也打个电话。”

    东京电视台都爆出来了,接下来一定会有一大批记者赶往这里。

    他往拳馆的方向走上走,还没有靠近就猛地停下了脚步。

    大门附近上上下下装着数个红外触发装置。

    一道道红色激光从上到下整整齐齐地亮起,把漆黑的大门切割成了一道道整齐的色块。

    越是靠近就越能感觉到,在巴洛克式雄伟的黑色大门衬托下,那些激光的红线越发纤细,又因为过于整洁,显得越发冰冷和森严。

    宛如在警告所有想要靠近的人,千万不能去触碰。

    “这……”风见裕也目瞪口呆,“我这就打电话给爆炸处理组……”

    可是拿起电话的时候,他才想到另一个问题。

    就在他们出发之前,去晴空塔调查的队员在餐厅里发现了炸弹,待命的爆处组成员已经赶过去处理了。

    另一边去调查蛋糕店的队员没有发现问题,所以他们坚持认为晴空塔就是医生最终的预告地点。

    为了这个,安室透还差点和他们吵起来。

    如今看着门上一道道森冷的红线,风见裕也不由得不寒而栗。

    如果不是降谷先生坚持……

    “米花町警局的人来了,”安室透的声音从他身边传来,“你和他们守在这里,暂时不要让任何人靠近,我去附近问问情况。”

    他转身往拳馆另一边的街道跑去,在那边有一辆刚刚停下来的面包车,上面还印着东京电视台的标志。

    早在新闻播出之前,他们就已经派记者过来了,就为了抢这一个独家新闻。

    出外勤的记者拿着一张地图,一边对着不远的门牌号数:“不对呀,开错车了吧?这里是26号,我们要去的是77号,在对面的另一条街……”

    “不会错的。”司机的手从车窗里伸出来,指着几个行色匆匆的警察,“看到没有,就是那扇门,你看警察都去那边了。”

    巴洛克式的建筑华丽而宏伟,哪怕离得很远,也能看到外面那突起的拱门,记者看了看迅速围上去的警察,有些疑惑地挠头:“可是爆料人明明说是77号啊,难道记错了?”

    就在这时,安室透也走到了他们的面前。

    “你们是东京电视台的?”

    “是的,”记者点点头,打量了他一眼,发现他散发出来的气势很强,很像自己以前接触过的警察,连忙说,“我们就站远一点拍就好,千万不要赶我们走!”

    安室透神色严厉:“你们留在这里只会添乱。”

    看到他有想赶自己走的意思,记者连忙解释:“不是的警官,我们不是那些无良小报记者,我们很守规矩的,绝对不会打扰你们……”

    安室透看了看他,他连忙赔了一个笑脸。

    过了一会儿,安室透说:“既然你们这么想留下来,那你们告诉我,那张照片是怎么来的?”

    “是从新田小报那边的记者手里买来的,花了我们导播好大一笔钱呢!”记者说,“你看,他还给了我们这个——”

    他把地图翻了一面,指着后面的几串数字说:“这是他自己查的,这一带的座机号码……”

    早些年这些政府办公场所都配备了座机电话,后来搬迁之后,这些建筑租了出去,电话线却没有拆掉,很多房子里都还在用这一套通话系统。

    安室透眼睛微闪,记者连忙把地图塞到他手里。

    “警官要是有用的话,尽管拿去用!”

    安室透收起地图,没有再说什么,看到他转身回到拳馆那边,记者带着摄像师连忙跟上。

    风见裕也看到他回来,小声说:“机动队和狙击手也到了。”

    除了跟在安室透后面的记者,暂时还没有看到其他媒体过来,不过应该很快就有了。

    就算进行交通管制,很多不怕死的记者还是会扛着摄像机跑过来的。

    安室透说:“让他们先待命。”

    说完他走到另一边,按照那些号码一个个拨了过去。

    很多电话都是无法接通的状态,只有一个响了片刻就被挂断了。

    安室透心里一沉,继续拨通那个号码。

    ……有点刺耳。

    坐在沙发上的今鹤永夜听着电话铃声,声音里混杂着下方警察的交谈声,记者激动的说话声,还有更远处的……电流声。

    [把对讲机切到5号频道。]

    发完这条消息,他微微捂住了耳朵。

    眼前的画面仿佛世界上所有的颜料都打翻在了画布上,混沌而撕裂的画面如万花筒般旋转,他顺着尖锐的电话声摸过去,抓住了冰冷的话筒。

    “在忙吗?”听筒那边传来的是安室透发冷的声音。

    今鹤永夜的视线如同破开了一道明亮的光线,眼前渐渐恢复清晰。

    “也没有那么忙。”他说。

    “你在东京晴空塔的餐厅上布置了炸弹。”安室透说,“你早就猜到警视厅的人会去那边,对吗?”

    只要在那边发现了炸弹,为了几万游客的安全,警视厅一定会把爆处组成员全部调过去,这样的话,他们就无法再及时赶来这边了。

    没有爆处组的人在,现在他们所有人都只能对着外面那些红外装置束手无策。

    这就是他想看到的吗?

    他还想让自己看到什么?

    松田亲手杀死炸弹犯?

    只要一想到这个可能,安室透就怒不可遏。

    但他清楚地知道,对面跟自己通话的人并不是二号,他没有那么丰富的情绪感知,更不会被自己的话影响。

    这是一个冷漠到了极点的男人。

    就算在医院里成功骗过自己,自己眼睁睁看着他离开的时候,他眼里也没有半点戏耍了公安警察的志得意满,更没有任何的激动和喜悦,只有淡淡的戏谑,仿佛这只是做正事途中一点小小的娱乐,根本不值得他在意。

    安室透紧紧握着手机:“松田身上还有伤,如果你想找人杀死炸弹犯的话,我可以替代松田。”

    反正他在黑衣组织里做的事也不少了,那个炸弹犯炸死了研二,还伤害了松田……

    “你替代不了他,”电话那头传来了轻轻的笑声,“你不觉得让松田来的话,更有悬念吗?”

    一个胆小的炸弹犯,一个身受重伤的警察,到底是谁会赢呢?

    安室透的怒火彻底被他戏谑的笑声点燃了:“你——!”

    这个混蛋!!

    仿佛听到了他在骂自己的声音,今鹤永夜按了按耳朵,把话筒放到另一边。

    “有人来了呢,”他说,“我们要不要换一个更好说话的地方。”

    陆陆续续有其他电视台的记者在赶过来了,安室透抬眼扫了扫四周:“去楼顶!”

    这附近的建筑风格都很相似,楼层也都是相同的高度,虽然每栋建筑之间至少间隔了两三米,但互相对话不是问题。

    安室透知道这很有可能是对方的计谋,可他也有把握,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他完全可以从楼顶天台跳过去,直接擒住对方。

    就算遇到炸弹犯,也能赶在松田之前把炸弹犯拿下。

    他从风见裕也那里拿了跟机动队联络的耳机,迅速跑上附近的一栋大楼。

    楼顶天台宽阔,时间正处在清晨,打开门的一瞬间,风从外面迎面吹来,吹起了安室透金色的碎发。

    今鹤永夜看到他笔直而坚定的身影缓缓走来,哪怕隔着两三米的距离,依旧能感受到他散发出来的令人惊悸的气息。

    他生气了。

    今鹤永夜停在门口的位置,他开始认真衡量起这两栋建筑之间的宽度。

    这个世界牛顿的棺材板也不怎么牢固的样子,安室透不会真能跳过来吧?

    敏锐地察觉到了他那一瞬间的退缩,安室透说:“你还戴着口罩。”

    所以完全没必要担心身份暴露的危险,是这个意思吗?

    今鹤永夜笑了笑:“谢谢提醒。”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的笑容,安室透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不会是因为他刚才说的话吧?

    今鹤永夜瞥了一眼天台边缘近半米高的围栏,忽然觉得这围栏一点安全感都没有。

    他从口袋里掏出两个小型遥控器扔过去,安室透一把接住。

    “一个是这里的,可以关闭外面的红外感应,一个是晴空塔上的,我在上面放了炸弹——你应该猜到了吧,为什么爆处组那么久还没赶过来。”

    因为他们拆不了晴空塔上的炸弹。

    他用的是和炸弹犯相同的水银装置,只不过更精细,外面还镶嵌了钻石玻璃罩,只要用机器切割玻璃,造成一点点细微的震动,就有可能导致炸弹爆炸,让整个晴空塔陷入危机之中。

    今鹤永夜对上了安室透冷沉的视线。

    他淡淡解释道:“这两个遥控器是连在一起的,只要按下一个开关,另一个就会失效。”

    现在是选炸掉晴空塔,还是炸掉这里,就是安室透要做出的抉择了。

    这里有他,有炸弹犯,还有松田阵平,另一边没有安室透认识的人,但有数万名无辜群众。

    他的天平会倾向那一边呢?

    今鹤永夜泛着紫色的眼眸认真注视着他。

    他的脸色更难看了。

    有那么一刹那,他的视线落在了两栋楼之间的虚空之处,像是在衡量是否真的可以跳过来。

    然后他忽然扬起手,把那两个控制器从大楼丢了下去。

    今鹤永夜微微一愣。

    “我都不选。”

    安室透说:“你是不是以为你很厉害?”

    对上今鹤永夜愣住的视线,他沉声开口:“是,你是很聪明,你是我见过的心思最深、最可怕的罪犯,可那又怎么样?你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吗?”

    “我告诉你,在我眼里,你始终就只是一个罪犯,因为你把智慧用在了最不应该用的地方,用来伤害那些最不应该被伤害的人!”

    安室透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我永远也不会向你妥协的。”

    “你不是很有办法吗?现在你自己选,是下去捡控制器,还是在这里举起双手,乖乖被我抓住。”

    “啊……”看着气势惊人的安室透,今鹤永夜难得语塞,“你真的是……”

    真的是一个很好的警察啊。

    想了很久,今鹤永夜才想到这么一个形容词。

    “我还以为你是个不择手段的人呢。”

    也许是因为在剧集里安室透作为波本出场的次数更多,哪怕是作为公安的时候,有些手段也不那么光明正大,今鹤永夜常常会下意识忽略他的身份。

    不是不知道他是公安警察,只不过没有那么清晰的认知。

    如果换做是诸伏景光在这里,今鹤永夜就不会用控制器二选一威胁他,因为他知道诸伏景光接受不了这样的选择。

    但如果是安室透的话,他认为还是可以谈判一下的。

    至少可以拖延一下时间。

    没想到安室透竟然是这种反应。

    “我也以为我是,”安室透说,“我见到过很多罪犯,有些人杀的人比你更多,有些人比你更冷血,可看到你之后……”

    看到他之后,安室透才觉得,自己做的远远不够。

    在黑衣组织卧底的时候必须很小心很谨慎,有时候安室透也会觉得很累,内心深处也有过一些动摇的想法,尽管很轻微,但确实是有过。

    可看到对面那人之后,他忽然发现,就算没有黑衣组织,这个世界上也会有厉害的罪犯,有着层出不穷的犯罪手段。

    他现在做的远远不够。

    想要退缩的想法不知不觉从内心完全抹去了,安室透缓缓向前,离那人更近了一些。

    “现在你的选择呢?”

    今鹤永夜把手收进口袋里。

    安室透的身体瞬间变得紧绷。

    注意到他的变化,今鹤永夜都不知道要不要把手机拿出来了。

    要是现在告诉他,其实手机上也有炸弹的控制开关,安室透恐怕要被气死了。

    没错,他就是这么狡诈多端的人!

    做事怎么可能不留两手准备呢。

    不过他还是没有把手机拿出来,就这么维持着单手插兜的姿势,隔着两三米的距离,遥遥地对安室透笑了笑。

    安室透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等一等!”

    早在今鹤永夜有动作之前,他就说:“我还有事情要问你!”

    “我没有什么可以告诉你的。”

    今鹤永夜看着他:“如果说得多了,会……”

    放在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与此同时,一声枪响突然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清脆的枪声仿佛划破了天台上的平静,波澜不惊的对话仿佛镜花水月般被打破,今鹤永夜眼前的画面陡然撕裂,他的身体蓦地一声倒了下去。

    鲜血从他的身下流淌出来,在灰白色的石砖地面上。

    安室透脑中变得一片空白。

    “谁开的枪?!”

    他本能地按了一下耳机:“狙击手汇报!”

    “没有人开枪!”耳机那头传来了慌乱的声音,“长官,枪声是更远的地方传来的!”

    这条街在美术馆的后面,中间隔着长长绿化带和另一条宽阔的街道,除了美术馆内部,根本没有合适埋伏的地方。

    如果更远的话——

    安室透顺着那个方向望去,在平整宽阔的美术馆后面,遥远到几百米之外的写字楼上,一个银白的小点微微闪烁了一下。

    就在看到那个白点的瞬间,一股危机感陡然升起,安室透猛地往门口的方向一扑,飞来的子弹几乎擦着他的身体而过,打在了对面的围栏上。

    碎石块飞溅,安室透躲到天台的门后,望着地面上留下的弹道痕迹沉下了脸。

    天台上的视野开阔,只要狙击手还在,他根本没办法接触到医生的尸体。

    而且这个距离……

    “九点到了!”

    拳馆后面的一辆警车上,一个留着寸头的男生说:“快快快,快点!!”

    他们一群人穿着警服,拿开车门抬着担架就下去了。

    看到他们绕过两个花坛的缝隙往建筑黑暗的角落里钻,在附近寻找线索的记者以为他们发现了秘密通道,连忙对着他们拍了起来。

    “我们只有两分钟时间!”寸头男生说,“动作一定要快,知道吗!”

    “知道了!”

    因为事先透露过这是十亿元的大单,所有人都干劲十足,顺着地图给出来的通道迅速爬上了天台。

    两分钟后,还在外面等待的记者和所有的警察都听到轰隆的一声。

    震天的巨响。

    脚下的地面都在颤抖,巨大的火光和浓烟从灰白的建筑中冒出来。

    整栋建筑如同纸片坍塌,破碎的石块到处乱飞,砸到人们的脚下。

    掀起来的风带着浓烈而灼热的气息。

    正在摄像机镜头前侃侃而谈的记者愣住。

    片刻后,他用丰富的经验总结出了一段话:“就在不久之前,我们听到明亮的枪声从内部传来,疑似有人受伤,数名警员抬着担架进入,之后……”

    之后……

    整栋建筑爆炸,无人生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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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章

    安室透所在的天台上, 数条子弹留下的痕迹将地面染成焦黑一片。

    狙击手凌厉的攻势把他逼得对面的天台越来越远。

    安室透对狙击手的身份也有了越发清晰的猜测,正是因为这份猜测,他的心里生出了强烈的焦躁情绪。

    必须尽快去到医生那边!

    一定要在他的身上找到线索, 就算找不到, 也要知道他到底是谁!

    安室透焦急地望着远处的天台,就在这时, 他发现对面天台上虚掩的大门忽然打开了。

    一群穿着警察衣服的人鱼贯而入,熟练地把地上的尸体抬到了担架上。

    “有狙击手,快离开那里!”

    安室透大声喊道,然而等他提醒完毕,他才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普通警察怎么可能进入到这里?

    在外面待命的不是有警备机动队吗?

    “机动队……”他按了一下耳麦,又发现了另一个问题,既然他们能突破交警的封锁来到这里, 说不定他们也能收听到对讲机的频道。

    冷汗瞬间从额前滑下, 安室透用力攥紧了拳头。

    他看了一眼远处的写字楼, 森冷的光芒从楼层中折射而出,对面的狙击手仍然在瞄准他,寻找着能够将他一击毙命的机会。

    一时间, 他站在建筑的边缘进退不能。

    而对面的假警察却飞快抬着尸体下了楼。

    安室透拿出电话打给风见裕也:“注意那些刚下楼的警察。”

    “没有警察进去过……”

    风见裕也的话还没说完, 安室透就听到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陡然掀起的狂风和热浪几乎要把人吹翻,比那更让人在意的是冲天的火光,视线在瞬间被染成黑红之色, 整个世界都如同被污染了, 空气中充斥着混沌的硝烟气息。

    炸开的碎石块飞到他的手背上, 在上面留下鲜红的血痕, 他却浑然不觉, 手机咣当一声掉到地上。

    松田……?

    松田是不是还在里面?!

    爆炸声响起的时候,松田阵平刚从屋子里翻出第四个炸弹。

    他把卷成一小捆的炸弹放到桌面上,因为对方粗糙的工艺而咂了咂舌。

    “是不是太看不起我了点?”他拿起桌面上的电话,抬手就想按一个号码,然后又突然停住。

    “总觉得他有点看我不顺眼……”

    要不把炸弹都拆了再打电话给他?

    松田阵平把目光移到桌面的炸弹上,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轰的一声巨响,震得他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

    怎么回事?!

    之前就隐约听到外面有些吵闹声,只不过沉迷于找炸弹,再加上镇痛剂的药效在减退,身体疼得厉害,他也不是很想出去。

    可现外面发生了爆炸,猛地想起自己来的目的,松田阵平坐不住了。

    那个炸弹犯不会真在附近吧!

    松田阵平挪到门边,飞快握住门把手。

    “我就出去看……看……”

    按动门把手的瞬间,嵌在门内的微型机关启动,一根带着强烈麻醉的细针刺入了松田阵平的手背中。

    松田阵平的身体软倒下去,脸砸进柔软的地毯中。

    不一会儿,零零散散的脚步声从地下传来,伴随着压低了的说话声。

    “还好跑得快,不然现在就被炸死了。”

    “反正听老板的准没错,老板说两分钟就是两分钟。”欢快的男声传来,连脚步声都带着雀跃,“十亿的大单,老板平时都不分账,咱们十个人平分的话,就是一个人一亿!”

    “那还等什么,赶紧回去分钱啊!”

    “老板说了,这次就把尸体放在这里,钱也不回去分了,他给咱们买了车票,让咱们去名古屋好好玩几天。”

    “哦——”

    其他人一片应和声。

    玩几天的意思就是暂避风头,这种事以前也有过,有一次去剧组的拍摄现场收尸被拍到,他们还避了半个多月呢。

    那些人掀开地板,一个个从暗道中走出。

    走在最后的寸头男生还好心地拉了尸体一把,把担架上的尸体也拉出来了。

    “就放在这里吧。”他的语调轻快,“老板说这样就可以了。”

    “多亏了老板的地图,不然我们也没那么快出来。”

    “就是车没了。”

    那辆警车放在爆炸现场,事后肯定会被收走的。

    “以后再买呗,反正老板出钱。”

    寸头男生轻松的说完,没注意到地上的尸体眉毛微微动了一下。

    “走吧走吧,老板说尽量不要在这里留下脚印,都小心一点。”

    一行人的脚步飞快离开。

    过了一会儿,今鹤永夜睁开眼,一直悬浮在视线上方的红色倒计时消失了。

    【世界偏差值:76%】

    【世界偏差值:75%】

    【世界偏差值:74%】

    随着爆炸事件的传播,偏差值每秒都在下降。

    今鹤永夜忍不住摸了摸胸口。

    湿漉漉的触感从指腹传来,伴随着难闻的臭味,他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他身上的血当然是松田阵平的,那天他做手术的时候出了不少血,因为事件引起了公众高度关注,血库也还算充足,手术过程中就没用上自体血回输。

    他的血和止血绷带也都被当做医疗垃圾处理了。

    想到这个计划之后,今鹤永夜回家前找了他的绷带出来,只不过那时候绷带上的血都有些凝固了。

    ……有点臭。

    今鹤永夜忽然觉得有些不爽,他脱掉被鲜血染红的衣服,衣服上只有一小部分是从绷带提取出来的血,另外一部分是和鲜血相似的特殊颜料。

    颜料遇火即燃,剩下的就算安室透能从那一堆建筑废料里面找到,想要证明他的身份,最后也只能证明那是松田阵平的。

    松田阵平已经被炸死了。

    就算警视厅再怎么不承认,公众也不会相信。

    除非他们让松田阵平亲自出来证明。

    但是松田阵平不可能出来的。

    他已经惹到了一个绝对不能惹的组织。

    今鹤永夜擦干手上的血和颜料,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莱伊:我要动手了]

    [莱伊:??????]

    放置在拳馆中的音响录入了经过电脑处理的枪声,听起来就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然而真正位于最远距离的狙击手却根本没有动手。

    即将动手的刹那,他从瞄准镜中看到天台上的人倒下了。

    今鹤永夜明知事情的真相,还是忍不住发了条消息询问:[你失手了?]

    [莱伊:……]

    [莱伊:浪费了一盒子弹]

    [莱伊:晚点见面说]

    [好。]

    今鹤永夜回复完毕,侧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大门。

    松田阵平就在里面。

    估计他得过上一段时间隐姓埋名的生活了。

    不过比起这个……

    鼻尖嗅到了浓烈的臭味,是血液和特殊颜料混杂的味道。

    灵力失控的状况缓解了,他的身体却没有那么快恢复,五感还是比平时更敏锐,连思绪都有种飘忽又失控的感觉。

    他踩着轻飘飘的步子走到门边。

    推开门,松田阵平就倒在不远处,他把松田阵平的身体架起来,慢慢挪到沙发旁,让他坐在地毯上,身体靠着沙发上前的长桌。

    他把那捆粗糙的炸弹拆开,塞到松田阵平的手里。

    好了,新的世界名画,松田在拆弹.jpg

    等到安室透他们找过来的时候,希望没被气死。

    今鹤永夜拍了拍手,终于觉得堵在胸口的郁气消散了些许。

    他将放倒松田阵平的微型装置拆掉,心情愉快地出了门。

    十一月的东京竟然开始下起了小雪,这大概是今年的第一场雪,这条寂静的街道突然变得喧嚣,无数的传媒车和记者堵在了另一条街道上,兴奋不已的声音远远传来。

    “观众朋友们,这就是刚才发生爆炸的街道……”

    “日卖电视台的老朋友们,我是记者由井,我刚刚来到发生大爆炸的美术馆附近……”

    “我是前线记者大崎,我现在站的位置就是刚才发生大爆炸的现场,据说有一队警察就是从这里进入……”

    过高的五感捕捉到了那些远远传来的声音,今鹤永夜拎着那件沾着血和颜料的衣服,就站在他们的身后——尽管还隔着一整条街,他却难得生出了些许悠闲的感觉。

    系统里一个任务也没有。

    以前都是别人休假他上班,现在到了别人上班他休假了,他突然又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没有002提前叫他出去帮忙,也不想看书,更不想研究药物或者做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要不……回去睡觉吧?

    今鹤永夜眼睛微微一亮。

    走出这栋夸张华丽的巴洛克式建筑,他在街边随手拦了一辆车。

    口罩已经取下来了,虽然还是戴着黑色的假发,司机摇下车窗,看到他身上只套着一件单薄的毛衣,外套拿在手里也不穿,赶紧说:“快上车!你不冷嘛!”

    “还好。”今鹤永夜钻进车里,“去米花町中心……”

    说到一半,他忽然想起米花町这附近是柯南的主场,尽管他现在还叫工藤新一,但偶遇他的几率也不低。

    今鹤永夜改口说:“去杯户町南二十三号公寓。”

    南二十三号公寓是他经常休息的地方,楼层很高,晚上夜景很好看,而且离米花町也近,要是出了什么事也能及时赶到。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今鹤永夜瞥了一眼空白的系统界面。

    世界偏差值慢慢归零,系统仍然没有发现松田阵平还活着。

    从系统清除司哨网络痕迹的行为来看,系统很有可能是依赖网络运行的。

    监控也只能监控网络世界。

    不过这对普通人来说也很恐怖了,生活中到处都有用到网络的地方,从网络接入手机电脑,还可以随时进行监听监视,在这个世界,系统已经是接近无所不能的存在了。

    时之政府这套系统运行了几百年,从来没听说过有人能反抗他们,不过如今,今鹤永夜亲手在上面制造出了漏洞。

    还是足以颠覆整个系统的漏洞。

    重要的剧情人物竟然没死。

    如果重新扫描到他的存在,恐怕系统会瞬间拉响警报,整个时之政府都将陷入混乱。

    而对于这个世界来说,这段剧情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之后世界会受到主世界的影响,继续融入新的剧情。

    那时候,松田阵平就已经不是重点了。

    唯一陷入恐慌的只有时之政府。

    这么想想,今鹤永夜的心情又好了。

    他躺在公寓的大床上,微微闭上眼睛,很快就睡了过去。

    窗外的天色由明亮变得昏暗,漫天的雪花渐渐停止飞舞,一盏盏灯从家家户户亮了起来。

    今鹤永夜被一阵手机铃声吵醒。

    “哥们,”电话那头传来的是小报记者兴奋的声音,“说好了升职加薪请你喝酒的!”

    今鹤永夜慢慢拉上被子。

    “可是我在杯户……”

    “好巧啊我也在杯户!我刚从杯户站出来,你在哪里?”

    ……不巧,就在杯户站附近。

    今鹤永夜双眼无神地望着天花板。

    “来嘛来嘛!我这次赚了好大一笔,我请你去一个特别特别高档的酒吧,只有熟人才能进的那种,里面什么好酒都有,随便你挑!”

    杯户町还有那种地方吗?

    今鹤永夜想了想,飞快爬起来:“我要去!”

    他好像都没有在杯户好好玩过。

    “我就说嘛!地址发给你了!”小报记者挂掉了电话。

    不一会儿,一个地址发过来,今鹤永夜洗了把脸,换好衣服出门。

    他换了另一个易容.面具,假发也换成了白色短发,上方有一部分胡乱的翘起,看起来有些毛绒绒的。

    是他之前没有尝试过的发型!

    因为白发实在是太显眼了,而且一看就手感很好的样子,很容易不小心被人碰到。

    不过现在去酒吧玩正好合适。

    今鹤永夜来到小报记者给的地址,发现是一个看起来很低调的店铺,招牌看起来很不起眼,门口两个保安站姿很随意,不过从举止能看出来是练过的,还挺厉害的那种。

    今鹤永夜报了小报记者给的暗号,顺利被放进去了。

    进入到里面之后,就和正常的酒吧差不多了,昏黄迷离的光线,宽敞的吧台,还有散落在各处的隐蔽性很高的座位。

    小报记者就坐在吧台的卡座上,看到他进门连忙抬了抬手:“这边。”

    今鹤永夜走过去,扫了一眼酒保后面的酒柜:“真的什么都能点?”

    看到他的视线落在最上面一排,小报记者忙说:“开玩笑的,开玩笑的,你随便点个一般的就行了。”

    “叫我出门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这不是刚拒绝东京电视台的邀请么,”小报记者打量着他,“倒是没想到你这么年轻,消息就这么灵通……我要是再年轻十岁,又有你这么厉害的消息渠道,我早就答应东京电视台的邀请了……”

    看到他神色有些郁闷,今鹤永夜说:“现在也不错啊,这不是拿了钱,都来这种地方消费了。”

    “话不是这么说的,你不知道我以前有多想进大电视台!”

    酒保拿了一瓶酒过来,小报记者二话不说就给今鹤永夜倒满。

    今鹤永夜默默喝着酒,听着他在身边絮絮叨叨陈年旧事,倒是有些002还在身边的感觉。

    小报记者不停的说着,他也不停地喝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小报记者扑通一声醉倒在了吧台上。

    “喂?”今鹤永夜推了他一下。

    他从喉咙里发出了呼呼的声音。

    今鹤永夜无奈:“你就在这里躺着吧,我回去了……”

    反正他们以后也没什么见面的机会了。

    今鹤永夜站起来,身体忍不住一晃。

    眼前晕乎乎的一片,但比起之前的灵力失控简直就是小意思。

    他踩着飘忽不定的步子往外走,快到门口的时候,迎面有几个人走过来,看到他也不避开,他咚的一下撞到了最前面的人身上。

    银发,黑衣,身上带着烟草特有的柔和与刺辣。

    今鹤永夜的身体抑制不住地向倒,又飞快抓住他的手臂。

    冰冷的目光瞬间投射过来。

    对上那双绿眸,今鹤永夜轻轻笑了一下。

    “嘿,我做到了……”

    他还没说完,身体就再次摇晃着倒了下去。

    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迅速抓住他的衣领。

    赤井秀一熟悉的声音响起:“不好意思,这是我新收的小弟,他好像认错人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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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章

    “谁是小弟?”今鹤永夜一下子抬起头来。

    赤井秀一没想到喝醉了反应还那么快, 微微愣了一下,有些无奈地望着他。

    一个电话就随叫随到,不仅自带枪.支, 连子弹都多带了两盒过去, 你说谁更像是小弟?

    今鹤永夜读到他眼里的意思,嘿嘿笑了一声, 推开他的手慢吞吞站直了身体。

    赤井秀一的手伸过来,黑色手套粗粝的边缘擦过他的颈侧,像是要帮他把歪掉的衣领扶正,又像是在确认什么,这时今鹤永夜忽然身体一歪, 往旁边倒了过去,又被他眼疾手快地抓住。

    他拎着瘫成一团,仿佛被人抽掉骨头的今鹤永夜, 无奈地说:“醉成这样, 还是别回去了吧。”

    “你不是来送我的吗?”被他刚才的举动吓醒了一点, 今鹤永夜总算理清了现在的状况。

    赤井秀一刚才绝对是想试试看他有没有易容!

    而在十分钟之前,他接到赤井秀一的电话,问他在哪里, 说有事情要跟他说, 于是他报上了这家酒吧的地址。

    没想到来的人不止是他,还有琴酒和伏特加。

    伏特加站在琴酒的身后不远处,高大魁梧还戴着墨镜, 今鹤永夜刚才都没注意到他。

    所以这到底是什么情况?他用眼神询问赤井秀一。

    赤井秀一立即摆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

    今鹤永夜权衡片刻, 自己刚刚似乎没有做什么特别出格的举动, 也不太可能惹上麻烦。

    他看也不看琴酒那边, 对赤井说:“既然你还有朋友, 我打车回去就行。”

    “好……”赤井秀一应了一声,刚打算点头,一道凌厉至极的视线就落到了他的身上。

    那是来自琴酒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子弹射入他的心脏,仿佛要把他当场刺穿。

    他顿时头皮发麻,一把抓住转身离去的今鹤永夜。

    今鹤永夜被他抓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到他身上。

    他的肩膀和赤井秀一撞到一起,紧接着头顶就传来了赤井秀一的声音:“一起喝一杯。”

    “啊?”今鹤永夜脑袋发晕,把脸转过去的时候,都不知道到底有没有看到他。

    然后就被他拖到了一个角落里,坐好的时候,对面是琴酒,左边伏特加,右边是赤井秀一。

    哦豁。

    今鹤永夜看了看,他背靠着墙壁,被三人堵着卡在角落里,出是不太可能出去了,只不过这实在是没什么必要。

    喝酒的话,他干嘛要走?

    刚结束了系统的任务——也许是他的最后一个任务了,他现在的心情实在是好得飞起,哪怕遇到了这点小插曲,也完全影响不到他。

    “你想喝什么?”他歪头问赤井秀一。

    赤井秀一进门的时候还是背着包的,长型的黑色大包里装的是狙.击.枪,被他放在自己和琴酒的卡座之间,仿佛一道天然的屏障把他们隔开来了。

    他靠在椅背上,翘着腿,身体往今鹤永夜这边歪了歪,相比之下关系倒是看起来很亲密。

    “都不知道有什么,”他一边脱下手套一边说,“你刚才不是喝过一轮了。”

    黑色的手套是防寒和防滑用的,表面很粗糙,这几天室外太冷了,他不想和今鹤永夜第一次合作就出现意外。

    “我刚才喝的威士忌,”今鹤永夜说,“甲州。”

    甲州是一种白葡萄品种,主要来源于本土,种植历史虽有一千多年,酿造出来的酒名气却远远比不上[琴酒][伏特加]这些基酒。

    大约也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类。

    就连赤井秀一都微微愣了一下。

    他只在日本生活了很短的一段时间,那时候都还没有到喝酒的年纪,不知道这些本土酒也很正常。

    而且甲州出产的葡萄酒几乎都是内销,很少出口,美国根本买不到,就算赤井秀一听说过,也根本没有尝过。

    这也算是对他刚才试探自己的回报吧,今鹤永夜对愣住的赤井秀一笑了笑。

    赤井秀一略微回神,不动声色地说:“怎么喝这个。”

    “好喝。”今鹤永夜笑着说,“来一杯?”

    “好。”赤井秀一再次点头,要不是他刚才的那个眼神,今鹤永夜根本看不出半点不对。

    这就是卧底的素质吗?

    他又望了望对面的琴酒,琴酒淡淡道:“黑麦威士忌。”

    靠在椅背上,坐姿刚恢复了慵懒随性的赤井秀一僵住。

    他随意搭在扶手上的手指颤了颤,看到他的反应,今鹤永夜差点笑起来。

    他又看了看伏特加,伏特加嘴角一扬,似乎很想点个琴酒什么的,又努力抑制住了这股冲动。

    “我和大哥一样。”今鹤永夜听到了他差点变了调的声音。

    赤井秀一黑了黑脸,张嘴就想说些什么,眼神瞥到一旁的今鹤永夜眼睛弯了弯,最后什么也没说,抬了抬手把远处的侍酒师叫过来。

    点单之后,伏特加自觉地开口了:“这是谁?”

    他的语气一点也不客气,不过在场的人都知道,他是帮琴酒问的,因此也没有人在意他的语气。

    赤井秀一刚要开口,今鹤永夜就把自己漂亮的白毛一撩,对伏特加说:“是我啊!”

    银白色碎发下露出来的脸相当年轻,带着蓬勃的朝气,眼神也干净得仿佛冬日下寒霜凝成的结晶,清透而又舒爽。

    被他这么一看,伏特加下意识咳了一声。

    他实在没想出来这是谁,今鹤永夜也像是终于意识到了他不记得自己,于是撇了撇嘴:“你们把我留下来,不是认出我了吗?”

    什么认出啊……根本没有印象,伏特加被墨镜遮挡住的脸透露出了几分尴尬。

    事实上今鹤永夜现在的易容根本没跟伏特加见过面,这种小手段在琴酒面前也根本没用。

    琴酒终于开口了:“你到底是谁?”

    他一开口,今鹤永夜就乖乖坐好,“对不起,开玩笑的,我是之前负责保护宫野明美的人。”

    宫野明美开车把赤井秀一撞了,她还以为赤井秀一伤得很重,当时就是今鹤永夜去看的。

    所以他才会和赤井秀一那么熟悉。

    琴酒眼神微微一闪,能被派去“保护”宫野明美,至少说明他是组织信得过的人。

    照理说问到这里已经可以了,琴酒心里却莫名的在意进门前他对自己说的话。

    当时他的眼神,以及他的话,让琴酒想起了一个已经消失了很久很久的人。

    那时候APTX4869研究还没有重新启动,一个女人试图偷走宫野夫妇留给女儿的录音带,琴酒杀死了那个女人,然后“他”出现了。

    琴酒还记得他对自己动手的样子,那不顾一切又充满杀意的样子。

    星云般的紫色沉淀在那人的眼里,犹如宿命的齿轮生生流转,仿佛掌控着整个世界般,绚丽又无情。

    每一步行动,每一个选择都在他的意料之中,或者说本不在他的意料之中,也会被他推向他想要的结果。

    那是琴酒永远也无法理解的境界,那时候的琴酒对他来说很麻烦,可又算不上太麻烦。

    琴酒一度以为自己会死。

    可那人总是在最后关头收手,仿佛有某种强大的事物在提醒着他,让他不要失去理智。

    又仿佛他根本做不到,无法下手杀死自己。

    琴酒能感受到他对自己强烈的杀意,也能感受到他在最后一刻收手的愤怒。

    ——做不到。

    ——什么也做不到。

    所以那个人后来再也没有出现过。

    琴酒望着对面的年轻人。

    两个侍酒师把他们点的酒端过来了,琴酒和伏特加点的都是黑麦威士忌,用清透的玻璃杯装好,里面放了冰球,金橙色的酒液在昏暗的灯光下也仿佛蒙上了一层昏黄的色彩,低调而不起眼。

    而他和赤井秀一点的甲州葡萄酒却是用高脚杯装的,还是比平常用的更高一些的杯子,倒进里面的酒是淡粉色的,加了冰块之后因为垫高了杯子,粉色的酒水和冰块一起晃动,发出清脆好听的声音。

    清爽而又甜美。

    赤井秀一神情微不可查地一僵,琴酒却没有理会他,眼神紧紧盯着对面的年轻人。

    等到两个侍酒师离开之后,他才开口。

    “保护宫野?”他眼神冰冷地望着那人,“就你?”

    年轻人端起杯子,微微笑了笑。

    琴酒也冷笑了一声。

    就在这时,年轻人搭在高脚杯上的手指微微用力,高脚杯忽地从中间部分断裂,玻璃清透的底盘往下飞落。

    琴酒用力一踢桌子,桌子朝年轻人那边移动,又被他抬手猛地按住。

    砰的一声,年轻人将他踢过来的桌子抵住,他的手撑在桌面上,从手臂到手腕都因为用力而颤抖,细微的抖动带动着手背青筋浮现。

    直到他站起来,伏特加才意识到他虽然年轻,气质干净仿佛涉世未深,个子却很高,微微俯身撑在桌面上的时候,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银白的碎发勾勒出他流畅的肩背轮廓,更令人惊悸的是,他另一只手拿着的高脚杯指向了对面的琴酒。

    长长的杯梗如同一根细线悬停在琴酒凸起的喉间,他的食指按在上面,手心攥着高脚杯的杯身,里面装着的粉色酒液也因为倒置而流淌出来,从他的手心淌到手腕,顺着衣服滴到桌面上。

    滴答,滴答。

    宛如琴酒遇刺流下的血液。

    琴酒眼神幽冷,银白的长发垂在身侧,随着迎面飞来的压迫感微微一动。

    伏特加瞬间站起:“大哥!”

    他条件反射地去掏藏在腰间的枪,赤井秀一却比他更快,他起身抓住今鹤永夜的手:“这是干什么?”

    他想让今鹤永夜放下杯子,今鹤永夜却固执地指着琴酒,动作一动也不动。

    他的另一只手还撑在桌上,就这么从上往下望着琴酒。

    琴酒微微仰头。

    看到他的眼神,赤井秀一暗叫不好,连忙说道:“最近上面派了个任务给我,他是我的队员,我来找他做任务的。”

    一向任务至上的琴酒却丝毫没有理会他的话。

    他背上隐隐冒出了些许冷汗。

    眼前这个年轻人是赤井秀一进入黑衣组织之后,除了宫野明美之外接触到的第一个人,赤井秀一亲眼见过他自由进出研究所,这代表着他随时都能见到宫野志保,这是连她的亲姐姐都做不到的事。

    赤井秀一原本就有结交他的心思,然而现在这个场面,无异于让他二选一,到底是帮琴酒,还是继续站在这个连代号都没有的年轻人身边?

    他略微攥紧了年轻人的手腕。

    就在他想要把身旁的年轻人强行拉开时,被他攥住的那只手微微一动,年轻人忽然开口:“可以把枪放下了么?”

    赤井秀一心里微惊,连忙朝琴酒看去。

    琴酒放在桌下的手动了动,赤井秀一这才注意到,他垂在桌下的手竟然一直拿着枪,而且还是已经打开了保险的状态。

    也就是说,在年轻人真正将高脚杯刺入他的喉咙之间,子弹会先击穿年轻人的大腿。

    被子弹击中,不管年轻人能不能凭借意志力坚持行刺,他撑在桌面上的手都会因为疼痛的瞬间冲击而松懈,琴酒完全可以在那时候把桌子踢过去,用桌子把年轻人撞到。

    从始至终,他对琴酒来说都算不上什么威胁。

    所以琴酒才能坐在位置上稳如泰山,连眼神都不曾动一下。

    赤井秀一这次真的要冒出冷汗来了。

    是光线的原因吗?还是什么其他的原因,他根本没看到琴酒的动作!

    从身边年轻人的位置,他也不可能看得到的,伏特加都没看到。

    年轻人垂下手,攥住他手臂的赤井秀一仿佛有延迟般的,过了半秒才把他的手臂放开。

    他有些惊疑不定地看了一眼琴酒。

    琴酒手指微动,保险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推了回去,他维持着持枪的姿势,手放在桌下,对着年轻人冷笑了一声。

    年轻人收回目光,拿起侍酒师放在桌面上的热毛巾擦了擦手。

    破碎的高脚杯被他丢到一边,折断的杯梗裂口处参差不齐,在昏暗的光线下随着高脚杯的转动折射出点点光亮,犹如寒芒闪烁。

    不远处,在客人的强烈要求下,打开的电视机播放起了今天的热门新闻。

    “警视厅尚未对此次爆炸案做出明确回复,刑事部参事官宇野忠义表示,今后三天将谢绝一切采访……”

    “为表达对警视厅的不满,东京市民自发到警视厅门前进行抗议,我们可以看到,此次抗议人数已经超过三百人,现场摆满了鲜花花壇……”

    “这次事件中逝世的,不仅有那些负责救援的普通民警,更有之前从摩天轮爆炸案中幸存下来的刑警……”

    正在用毛巾擦着手的今鹤永夜嘴角微微一勾。

    对面冷漠的琴酒也丝毫没能影响他的好心情,更何况他知道怎么才能让琴酒放松警惕——只要让他觉得一切都在掌控中就可以了。

    在他看来,琴酒是个绝对的独.裁.者,只有将一切都纳入掌控才会觉得舒心,才能容忍一点小小的“意外”发生。

    对于此刻的琴酒来说,他无疑是个有些能力,但又不太够,根本不足以威胁到自己的人。

    这样的人组织里一抓一大把,不值得关注。

    “我可以走了吗?”他放下毛巾,心情很好地问。

    没想到看到他的笑容,琴酒却并未如同预料中的那样点头,而是微微眯起了眼睛。

    今鹤永夜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片刻后,琴酒开口了。

    “不要管黑麦的任务了。”

    他看着今鹤永夜说:“到我这里来,我给你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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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章

    他想要的?

    今鹤永夜一愣, 他有什么想要的,他自己怎么不知道?

    看着一脸胸有成竹的琴酒,今鹤永夜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他迅速回忆起了刚才的对话, 先是琴酒怀疑他的身份, 他告诉琴酒他是以前保护宫野明美的人,然后琴酒质疑他的能力, 他就动手了……等等!他是看到琴酒那张脸就条件反射动手了啊!!!

    琴酒不会觉得他和宫野明美有什么吧?

    今鹤永夜被酒精侵蚀的头脑悠悠转动起来,他看了看对面的琴酒,越看越觉得是那么回事。

    他顿时头疼,“不是你想的那样。”

    “哦?”琴酒微微挑眉,“前两年, 宫野明美身边有个保镖就是起了不该起的心思才被调走的。”

    而对面的年轻人,一提起宫野明美就控制不住动手了。

    他的眼神落到今鹤永夜身上,今鹤永夜一个头两个大。

    尤其是他发现赤井秀一在愣了一下之后, 竟然不动声色地跟他拉开了一点点距离。

    也不知道赤井秀一是真情流露, 还是故意这么做给琴酒看的, 今鹤永夜懒得去猜,他深深呼吸,郑重声明:“她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就算是他也不能这么说啊, 人家的准男友还在他身边呢, 还是个小心眼的FBI。

    今鹤永夜瞥了瞥身边的赤井秀一,刚才他拉开的那一点点距离还是没有回来,今鹤永夜忍不住哼了一声。

    对面的琴酒嘴角弧度略微上扬了一点。

    然而等今鹤永夜认真看过去的时候, 又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

    琴酒还是用冷漠到了极点的眼神望着他, 那双眼里没有丝毫情绪, 这么专注地望着他仿佛只是为了评估他的价值。

    今鹤永夜隐隐有些背脊发凉, 这绝对不是对待一抓一大把的组织成员的表情, 反而像是看到了什么感兴趣的事物。

    能让琴酒感兴趣的事一向很少,一旦出现了……这个男人会变得非常可怕。

    今鹤永夜感觉自己就像是突然出现在他瞄准镜中的猎物。

    “如果没有其他事情,我就先回去了。”他抬脚就往外走。

    琴酒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视线依旧冰冷而犀利。

    今鹤永夜动作越发快了,他和赤井秀一之间的卡座有条狭窄的缝隙,正好可以让一人通过,也是平时侍酒师倒酒会站的位置。

    如果正常出去的话,要先经过桌边,走到赤井秀一附近,再从琴酒的身边出去。

    然而他现在已经不打算走那里了,他侧过身体,想从卡座的缝隙之间走出,琴酒一直都没说,就这么望着他。

    他的神色既不紧迫,也没有半点急躁,就连最寻常的冷漠都变得缺乏了。

    他犹如猎人耐心蛰伏进了黑暗中,直到今鹤永夜走到另一头,才说:“你的任务不用叫他一起了。”

    “……嗯?”赤井秀一迟了半秒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跟自己说话。

    对于刚才的场面,他还是有些想不明白,他唯一知道的一点,就是眼前的年轻人绝对不可能对宫野明美感兴趣。

    他见过这个年轻人的另一面,那是他假装被宫野明美撞到的第二天。

    他其实伤得没有那么严重,在医院养伤的时候,为了能知道宫野明美到来的具体时间,以及是否有其他人跟他一起,他在医院门口装了窃听器。

    然后他就听到了那个年轻人说的话——

    “刀从这个位置刺下去是刺不死人的。”

    他的声音冷淡而又平静,仿佛在说一件最为平常不过的事。

    赤井秀一从病床上坐起,透过窗户看到一个陌生年轻人与一个耋耄老人站在一起。

    在他们的面前,还有一个歪着头的老人坐在轮椅上,看上去像是中风了,还动过大手术,身上缠着绷带,被推出来晒太阳。

    站在轮椅面前的老人手里握着刀,似乎想借着身体的掩饰顺着绷带的伤口刺进去。

    年轻人说:“像你这个年纪的人,想要用刀杀死人很难。”

    “即使他已经失去了反抗能力。”

    老人握刀的手微微颤抖。

    赤井秀一以为那个年轻人是在劝老人停手,没想到年轻人话锋一转,忽然说:“您看天气预报吗?”

    握刀老人不明所以地望着他,他说:“天气预报说明天有大雨,这附近一直有人偷井盖,出门的时候记得小心一点。”

    年轻人说完就转身离开了,留下握刀老人惊疑不定地站在原地。

    年轻人的语气从始至终都很平静,好像只是单纯地聊聊天,甚至都不需要老人的回应。

    然而看着他徐徐离开的背影,赤井秀一却觉得自己听到了一段令人不寒而栗的对话。

    他只想当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结果到了第二天,天上果真下起了大雨,按照约定要来看他的宫野明美没有来。

    他等来了那个年轻人。

    身上披着黑色雨衣,雨水顺着黑色的痕迹滴答滴答落到地上。

    年轻人的脸半藏在兜帽下,对上赤井秀一的目光,他脸上忽然浮现出一个笑容来。

    “不好意思,来晚了。”他笑着说,“我来帮忙送点东西。”

    他把宫野明美拜托他带的东西放到桌上,赤井秀一几乎条件反射地坐起。

    年轻人看了他一眼,似乎觉得他很重视自己带来的东西,于是把东西提起来,放到了他的手里。

    “宫野小姐亲手熬的汤,”他说,“刚刚去帮了点小忙,应该没有太迟吧?你要不要先喝一口看看?凉了的话我帮你拿去外面的微波炉热热。”

    赤井秀一就那么看着他,自来熟的笑容,关切的语气,他一句话也说不出。

    年轻人一直以为病房里那是他们的初次见面,其实赤井秀一比他所知道的更早认识他。

    在他来到病房之间,赤井秀一刚从护士那里打听到中风老人死亡的消息。

    就在医院后面的巷子里,连人带轮椅一起掉下了下水道。

    这就是他的,帮了点小忙?

    他不会对宫野明美感兴趣的。

    宫野明美性格温柔,温暖又坚强,这样的人宁愿自己陷入绝望和崩溃也不会随意伤害他人。

    她根本无法满足眼前的年轻人。

    他需要的是更刺激的东西。

    “你的任务,我会叫别人帮你一起。”琴酒的声音忽然传来。

    赤井秀一望着一脸理所当然的琴酒,忽然笑了起来。

    “我想要他。”

    他面带挑衅地地对琴酒说:“不如让他自己选?”

    琴酒的目光一下子看了过去。

    他并不理会赤井秀一的挑衅,也并不动怒,反而觉得事情变得更有趣了。

    赤井秀一也看了过去。

    刚走出这个小角落,打算开溜的今鹤永夜:“……?”

    和他有什么关系,他什么任务都不想做!

    “我……”

    今鹤永夜清了清嗓子,刚开口说了一个字,琴酒就转向赤井秀一问:“你的任务是什么?”

    “交易一批走.私.枪,”赤井秀一说,“这活我一个人可干不来,总得找个人跟我一起吧?”

    他看了今鹤永夜一眼。

    今鹤永夜表面淡定,实则内心疯狂摇头。

    他才不要!

    这种事你们有代号的成员自己做不就行了,而且说得好听是找帮手,实际上是找搬运工吧?

    这时琴酒说:“我帮你联络苏格兰,他最近有空。”

    赤井秀一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却见他根本没有看自己,而是抬眼望了望远处的年轻人。

    对方侧身站在阴影里,神色仿佛也蒙上了一层阴影,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压抑到令人心悸。

    他在不高兴。

    为什么?

    赤井秀一有些疑惑,琴酒这么安排,不就是说任务与他没关系了么?难道他是不想去到琴酒那边?

    琴酒刚刚的话不是在帮他的忙?

    下一秒,他的疑惑就得到解答了。

    他看到琴酒缓缓笑了起来。

    那根本不能称之为笑容,反而像是终于能把猎物吞吃入腹的心满意足的表情。

    “你听到了组织的机密。”

    琴酒说:“看来今天不能让你回去了。”

    今鹤永夜回过头,眼神沉沉地望着琴酒。

    琴酒又恢复了平常的表情,只不过唇边略深一些的弧度还是暴露了他愉快的心情。

    今鹤永夜真的有点后悔刚才的高脚杯没刺进他的喉咙里。

    琴酒这什么毛病?才几年就变成这样了??

    他之前还想过要把安室透在医院里的照片发给琴酒呢!

    今鹤永夜越想越气:“那你想让我去哪里?”

    他又折回来,走到了琴酒的面前,把手覆在他放在桌面的酒杯上。

    金橙色的酒水一阵晃动。

    他俯身望着琴酒:“去你家?”

    他问:“你敢吗?”

    琴酒冰冷的绿眸一闪,还没说话,身体忽然撑着卡座的扶手往后一翻。

    他的身体如一道黑影跃起,几乎就在那个瞬间,一道金橙色的明亮光线飞过,击中他刚在坐的位置。

    然后才传来咣当一声,清脆的玻璃杯碎裂声,今鹤永夜手里的酒杯砸在了椅子上,金橙色的酒液四下飞溅。

    看着缓缓手起手的年轻人,琴酒依旧没有动怒,淡淡回道:“我家没有那么多东西给你砸。”

    话音刚落,一道声音就从旁边插了进来。

    “那就去我家。”赤井秀一把今鹤永夜扬起的手按下去,打圆场般说道,“反正我的家具已经很旧了,可以换新的了。”

    今鹤永夜看了他一眼:“那你不如养个猫。”

    赤井秀一笑了笑:“以后有机会的。”

    说完,他扭头看着琴酒:“既然他都已经知道了,那我邀他一起做任务没问题了吧?”

    琴酒眉头一皱,不等他说话,赤井秀一已经转身拎起了放在旁边的长形大包。

    今鹤永夜自觉地站到他身旁。

    FBI真好啊。

    解气。

    刚刚动手的时候,他都做好了琴酒不让他走的准备了。

    没想到赤井秀一三两句话就帮忙挡下来了。

    这也太好了吧!!

    比某个一直揪着他不放的金发黑皮好多了!!

    今鹤永夜悄悄给赤井秀一点了个赞。

    一只黑色手套忽然出现在他眼前。

    今鹤永夜抬了抬眼,赤井秀一说:“你的袖子湿了,就这么出去可能会有点冷。”

    他递过来的手套比今鹤永夜的手大一些,不过戴起来还挺舒服,贴着手腕的皮肤,还能跟之前被甲州威士忌打湿的衣袖隔绝开。

    今鹤永夜活动了一下手指,手套看着厚实,其实挺轻的,而且很灵活,里面是加绒的那种,才戴上去没两秒就感觉到一阵暖意。

    “走了走了。”他把手搭上赤井秀一的肩膀,“我们再去喝点别的。”

    “好。”赤井秀一瞥了一眼他的手,却并未叫他放开,反而配合他加快了脚步。

    看到他高高兴兴地推着赤井秀一离开,大脑一直处在宕机状态的伏特加终于回神。

    “大哥……”他有些恍惚地说,“就这么让他走了?”

    连续摊都明目张胆地说出来了!!

    还要继续喝!不带大哥!!!

    琴酒眼神无声地瞥了过来。

    伏特加立即闭上了嘴。

    琴酒收回视线,目光落在了那把被酒杯砸得湿漉漉的椅子上。

    在年轻人手指覆上杯子的时候,琴酒就知道他要干什么了。

    当时琴酒完全可以抓住他的手腕,不让杯子砸下来的。

    但他有种莫名的预感,这么做了的话,最后结果一定不会如自己的愿。

    说不定会被泼一脸的水。

    这让他忍不住想起了刚刚的第一次动手,那个年轻人真的输了吗?

    真的会被他的枪威慑住吗?

    未必吧。

    连酒都敢往他脸上泼了。

    “大哥,”这时伏特加忽然走过来,“你刚刚说帮他们联络苏格兰威士忌,不会是真的吧?”

    苏格兰威士忌不是他们这边的人,之前连接触都没接触过,这难度也太高了吧,高到他都不知道大哥到底在想什么了。

    琴酒没接话,只是说:“去结账。”

    “哦。”伏特加点头,酒吧里经常有奇奇怪怪的事情发生,他们闹这么大动静,侍酒师也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看到他们没真的打起来也就不管了。

    伏特加结完账,和琴酒一起离开。

    今鹤永夜也和赤井秀一来到了另一家酒吧。

    “今天那个是波本吧?”赤井秀一终于喝上了正常的酒,“他是条子?”

    “你才是条子。”今鹤永夜飞快地回。

    赤井秀一无语。

    “你知道我今天对着他开了多少枪吗?”赤井秀一凑近他说,“你总要给我一个理由吧?”

    今鹤永夜看了看他,佯作思考状。

    其实他也不知道,安室透到底要用什么办法才能在赤井秀一面前蒙混过关。

    他一天打三四份工,其中一份还是光明正大以公安的身份出现的,这都没暴露,说不定是有什么独门秘技呢。

    今鹤永夜一脸深沉地说:“你以后会知道的。”

    赤井秀一:“……”

    同一时间,警视厅里,诸伏景光在黑暗的会议室角落里找到了安室透。

    他一脸疲惫地坐在最后一排的椅子上,窗外星星点点的亮光洒落进来,越发将他的身影衬托得幽暗而深沉。

    他仿佛陷进了黑暗里,一脸疲惫无法抽身。

    诸伏景光默默坐到他的身边。

    诸伏景光赶到天台上的时候,正看到他浑身僵硬地站在天台边缘,脸上的表情跟丢了魂一样,仿佛随时都有可能一脚踏空,从天台跃下。

    诸伏景光差点没被他吓死。

    走近了才看到,他手里攥着一张地图,他的手很用力,地图被他攥成一团,都快揉碎了。

    “地图上标注的77号,才是松田的地址。”

    当时他是这么说的。

    在一片黑暗中,诸伏景光再次转头看向安室透。

    他依旧看不清自己这位幼驯染脸上的表情,但不管看得清还是看不清,诸伏景光都能从他身上感受到那失落到近乎沮丧的情绪。

    这样的情绪已经很多年很多年没在他的身上出现过了。

    诸伏景光说:“松田没事,我们把他送到另一家医院了,医生说他中了麻药,还有一两个小时才能醒。”

    安室透没有说话。

    诸伏景光又说:“等松田醒了,咱们一起过去骂他。”

    安室透动了动唇,声音低低地开口:“今天……在写字楼上的狙击手,很有可能是黑麦威士忌,他看到我了。”

    “什么?!”诸伏景光一下子站了起来。

    这岂不是说他已经暴露了?

    “那你——”

    “只有一个办法可以解释,”安室透低沉的声音穿透进来,打断了诸伏景光的话,“我现在的联络人是朗姆,他跟琴酒不对付,又瞧不起另一个高层,我暂时还不知道那个高层是谁,不过从他这样的心态来看,他身边应该很缺人。”

    很缺有用的人。

    “我可以跟他说,我找到了一个犯罪高手。”

    安室透抬起脸来,望着陡然瞪大眼睛的诸伏景光:“把我们收集到的那个人的资料都交给他。”

    “如果他是组织的人,他之前就没暴露我的身份,现在就更不会暴露了。”

    而且主动交上去,还可以洗清嫌疑,证明他和当时在场的警察不是一伙的。

    就算朗姆有怀疑,找不到证据也不可能直接处置他。

    “那就交!”诸伏景光说,“你还怕什么?”

    “我怕他不是。”

    安室透说:“我一直说我很了解他,我知道他要干什么,可是……”

    如果他不是组织的人呢?

    安室透把资料交上去,岂不是把他推到了组织那边?

    有了他的加入,黑衣组织会变得有多恐怖,安室透根本就不敢想。

    “你可以先试探一下。”诸伏景光想了想说,“比如说,发个消息给黑麦威士忌?”

    安室透眼睛一亮。

    片刻后,赤井秀一收到了一条消息。

    他放下手机,看了今鹤永夜一眼:“波本约我见一面。”

    他的语气让今鹤永夜微微侧目:“很急?”

    赤井秀一点头。

    波本应该还不知道眼前的年轻人就是下命令让他动手的人,如果就这么见面——

    赤井秀一觉得他应该不会拒绝。

    果然,他看到面前的年轻人笑了起来。

    “那你把他叫到这里来。”今鹤永夜说,他真的很想看看,安室透能用什么方法摆脱怀疑。

    作者有话说:

    阿卡伊的回忆杀并不是全部真相~

    你们组织成员的夜生活真丰富啊(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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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章

    “怎么样?”

    看到安室透拿起手机, 诸伏景光赶紧问:“黑麦威士忌答应了吗?”

    “答应了,他约我去杯户……”安室透露出了几分微妙的表情,“喝酒。”

    喝酒?诸伏景光一怔, 下意识抬手看了看表, 这都快半夜了,虽然他们是用酒当代号的组织, 但用不着做到这种地步吧?

    “这是好事吗?”他有些怔怔地问。

    他在组织里的定位是狙击手,黑麦威士忌也是,可他从来没有跟黑麦威士忌说过话,在训练场仅有的几次照面,对方也神色冷峻, 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喝酒怎么说也是增进感情的一种手段吧?可看黑麦的性格,并不像是会主动做出这种事的。

    “会不会是陷阱?”他急忙说,“如果你去了——”

    “不会有事的。”安室透说, “他既然选择约我见面, 而不是把这件事直接上报, 就代表这件事还有转机,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可能有埋伏什么的,如果组织真的知道他是卧底, 大可以问他现在的地址, 或者蹲守在他经常出现的地方,直接给他一颗子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把他叫出去喝酒。

    他说完有些疑惑地看了看诸伏景光。

    “你最近怎么了?”他问, “是不是太累了?”

    这些问题明明诸伏景光自己都能想到的, 可他现在却表现地如同惊弓之鸟, 任何风吹草动都能引得他紧张万分。

    诸伏景光闻言苦笑出声。

    “还不是担心你, ”他看着安室透有些茫然的神色,苦笑着说,“你在这件事情上陷得太深了。”

    自从在医院里见过那人之后,诸伏景光的心就像是被一个无形的线给吊了起来。

    回想起与那人见面的短短几分钟,眼睛仿佛被人蒙住,身体如同提线木偶般地被操纵着。

    那是一段完全无法用语言描述的经历,激动,懊悔,都不足以形容他发现真相之后的心情。

    连他都无法确定自己再遇到那人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更何况是要强又认真的安室透了。

    从一开始,诸伏景光就担心他会被那人利用,后来在天台上看到他的表情,诸伏景光更是觉得,他已经一步一步被人拽住,就快被拖入深渊里了。

    不能再这样了,诸伏景光很想说,那个人的事就交给别人去处理吧,警视厅里又不只有他一个聪明人……然而他知道零不会听的。

    一次次的惨败,如同烙印一般印刻在他的心底,不亲自抓住那人,他是绝对不会放弃的。

    “明天长官要开新的会议,到时候我会回来的。”

    诸伏景光出神的时候,安室透已经穿好外套,准备出发了。

    “我先去换个手机。”他说,“现在这个手机里东西太多了,就算格式化也不行,被人拿到就麻烦了。”

    “好。”诸伏景光迅速回神,“那我帮你整理资料,把警方视角的都剔除,然后你直接带过去吧……”

    安室透微微点头,眼睛望着他,似乎想说声谢谢。

    过了一会儿,看到诸伏景光仿佛要经历生离死别的表情,他又忽然笑了起来。

    “你能不能换个美瞳。”他对诸伏景光说,“绿色的我看了有点手痒。”

    黑麦威士忌也是绿色眼睛,想起他在天台上对自己毫不留情地开了几枪,安室透看诸伏景光的眼神都有点不对了。

    诸伏景光:“我就不换!”

    都这种时候了还能开玩笑,看来问题确实没有那么严重,诸伏景光转身整理资料去了,安室透出去找了个新的手机。

    没多久,他拿上诸伏景光整理好的资料开车前往杯户。

    “他说半个小时到。”

    赤井秀一收起手机,看到身边的年轻人又给自己倒了杯酒,明明都还剩小半的酒杯哗啦一下续满了,缩小的冰球在里面打着转,他忍不住说:“你怎么不喝?”

    “都喝了一晚上了。”今鹤永夜打了个哈欠,“我有点困。”

    “那就睡一会,波本到了我叫你。”

    “不用叫我。”今鹤永夜往沙发上一躺,望着天花板说,“我对那个家伙不感兴趣。”

    还说不感兴趣,刚刚听到他名字的时候,眼睛都快放光了。

    赤井秀一也不拆穿他,静静地端起酒杯,过了片刻,对面沙发上的年轻人呼吸渐渐变得缓慢而均匀,他起身找酒保要了一张毯子,轻轻给他盖上了。

    和琴酒分别之后他们选了一家清吧,布局呈回字形,四周都是回廊,中间是吧台和酒柜,照明的灯光也主要集中在中间部分,回廊周围的光线幽暗,彼此之间看不到彼此,形成了一个个隐秘的小空间。

    墙壁和桌子都是木质的,酒吧里人也不是很多,给人一种宁静而祥和的感觉,然而赤井秀一还是很诧异,对面的年轻人是真的睡着了。

    给他盖上毯子之后,他的脸自动埋入毯子中,只剩下一点点柔软的白色发丝露在外面。

    赤井秀一盯着那一小撮发丝看了一会儿。

    上次在医院里看到他的时候,还是不起眼的黑色。

    染的?还是假发?

    在酒吧里看到他的时候,赤井秀一还有种他易容了的感觉,当时想试一下他,也被他巧妙地躲开了。

    ——如果是现在呢?

    ——现在他睡着了。

    赤井秀一心底仿佛有个小小的声音一直在说,他睡着了,现在过去试的话,他绝对不会发现……

    那声音很小很小,却怎么也无法忽视。

    然而最后他什么也没做。

    他闭了闭眼,靠在沙发上慢慢喝了一口酒。

    他还在想今天发生的事情,无论是在警方的包围圈里看到波本,还是琴酒奇怪的态度。

    在这场选择中,他无疑是做出了非常错误的选择。

    一个是没有代号的成员,一个是波本,一个是琴酒。

    他有两次机会。

    偏偏他两次都选择了没有代号的那个。

    赤井秀一杯子里的酒喝完了,他把冰块轻轻夹出来,又倒了一杯。

    他们点的是酒吧推荐的爱尔兰威士忌,口感柔和,把冰块去掉之后,更少了一层清冽,喝下去的时候整个喉咙都要烧起来了。

    他一口一口慢慢喝着,直到波本的身影出现在酒吧里。

    东京的夜晚很冷,他穿着一身黑色大衣,里面搭配了米色毛衣和白色西裤,文件袋夹在手上,气质干净而柔和。

    然而赤井秀一还记得他在天台上的样子,他脸上流露出来的坚定与凶狠。

    他顿了两秒,指了指自己身边的空位。

    这个位置是特意为了他留下来的。

    安室透望了望对面的白色脑袋,在酒吧特意调暗的光线下,那柔软的白发仿佛意味着某种特殊与危险。

    安室透压低了声音:“我们出去说?”

    “不用。”赤井秀一说,“坐。”

    他可以确定,就在刚才安室透说话声的瞬间,对面那人就已经醒了。

    他给安室透倒了杯酒,安室透有些迟疑地坐下了。

    他还以为这次会面只有他们两个人,没想到还有第三人在。

    天台上的时候,医生绝对是被黑麦威士忌开枪杀死的,那么现在沙发对面那人,会不会就是让他开枪的人呢?

    不然黑麦为什么要杀死医生?

    还有尸体回收……看那些人的熟练程度,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安室透心里还有个从来没有说出口的猜想,哪怕是对诸伏景光他也没有说——他觉得医生根本就没死!

    时间太凑巧了!

    刚好医生死了,他就被黑麦开枪阻拦,从始至终他都没能碰到尸体。

    然后尸体就被人收走了。

    如果医生没死的话……

    安室透的目光落到了对面。

    “你来干什么?”这时他身边的黑麦问,“我们以前没有见过吧?”

    黑衣组织在日本还处于扩张状态,赤井秀一又是狙击手,负责暗杀简直不要太方便,这也导致了他比其他获得代号的成员要忙碌许多。

    除了一些必要的联络对象,组织里的其他人他都还没怎么见过。

    他也没有波本的联系方式,对方也是透过贝尔摩德才联系到他的。

    “你和贝尔摩德关系很好?”赤井秀一问。

    组织存在了这么多年,暗藏在地下的派系关系错综复杂,赤井秀一只知道琴酒和朗姆关系不是很好,其他的都不怎么清楚。

    他有意向安室透套话,安室透却完全不接。

    “一起做过两次任务。”安室透说,“我来找你不是为了这件事的。”

    他看了看赤井秀一放在角落里的黑色长包:“今天,是你吧?”

    赤井秀一微微一笑:“嗯?”

    看到他滴水不漏的笑容,安室透眼神微闪,忽然端起了放在桌面的杯子。

    看到他开始喝酒,赤井秀一也不说什么,靠在沙发上悠闲地望着手里的酒杯。

    反正对他感兴趣的又不是自己。

    可他不说话,一时间又让大老远开车赶过来的安室透犯难了。

    他又不是真的来喝酒的。

    他是来试探黑麦的态度的。

    然而黑麦好像真的对他一点兴趣都没有,连他手里的杯子都比自己得到的注意力更多。

    安室透不由得按了按额头。

    他把手里的资料放到桌面上,这时他才发现桌边还放着一只手套,黑色的,表面有些粗糙,是防寒又防滑的那种,一般都是开车的时候会用,或者是……开枪。

    在写字楼上蹲点杀人的果然是黑麦。

    他瞥了一眼对面毛绒绒的白色脑袋,压低了声音说:“你知道你今天杀死的人是谁么?”

    “嗯?”赤井秀一依旧浅浅地回应,眼神带着些许意味不明。

    然而这次,他不接话安室透也必须说下去。

    “我最近在帮朗姆找人。”

    他试探过贝尔摩德,黑麦还没有跟朗姆接触过,所以这么说还是安全的,也不可能被拆穿。

    他把手放在自己带来的资料上。

    那份资料剔除了大部分警方才能查到的消息,剩下的都是医院和图书馆那边的,看起来就像是他一个人单打独斗收集到的。

    他对黑麦说:“你把那个人杀了,我这一个星期的努力都白费了。”

    他的语气里带着些许怒气,赤井秀一摩挲着玻璃杯的动作不由得一顿:“……哦?”

    他根本就没有杀那个人,当时他还觉得是波本杀掉的呢。

    看到波本明显误会了的眼神,赤井秀一也不解释,瞥了瞥资料说:“给我看看?”

    安室透把手移开,赤井秀一拿起那份资料看了起来。

    片刻之后,赤井秀一:“…………”

    这熟悉的感觉。

    这些手段,不正是对面懒洋洋躺着不想动的年轻人喜欢用的么?

    他神色变得认真了一些,等到把资料全部看完放下,他才惊叹了一声:“精彩。”

    他终于知道今天为什么有那么多警察围在下面了。

    尤其是事后新闻的大幅度报道,几乎所有的电视台都在播放这则新闻,全世界都在讨论这个话题。

    无论是在医院还是在拳馆,对方的计策都大胆而又充满想象力,赤井秀一不由得想起了在医院见面的那天。

    如果不是提前从窃听器里听到了那段意外的对话,他恐怕也会被骗到。

    没有任何破绽,赤井秀一觉得,哪怕是自己深陷其中,也不一定做得比波本更好。

    “你这是在追踪他?”赤井秀一看着资料说,“朗姆给的命令?”

    安室透点了点头。

    虽然黑麦还是没有透露医生的半点信息,但他说话的语气给安室透一种感觉,黑麦认识医生。

    也就是说,医生真的有可能是组织里的人。

    安室透心情蓦地变得沉重。

    在沙发上躺着的今鹤永夜心情也很沉重。

    他听到了什么??安室透要把资料交给朗姆??

    黑衣组织里重要人物的邮件他都有监视,朗姆根本没有下这样的命令。

    也就是说,波本要把他上交给朗姆。

    这样的话,他出现在警察的包围圈里就很好解释了,他就是冒险去找人的。

    今鹤永夜:……可恶!

    他怎么没想到这点,这么简单的脱身方法,安室透当然会用。

    可这样的话,朗姆就真的会对他感兴趣了,黑衣组织查人的手段可不像警方那么温和,真要查起来,他那几个收尸队的小弟可就保不住了。

    说不定还要损失几个公司。

    这牺牲也不算小了。

    今鹤永夜有点想出声阻止安室透,可他的身体又像是泡在了酒精里,懒洋洋的完全不想动。

    ……其实,也不是不行。

    咸鱼躺平的思想一下子就冒出来了。

    反正不管怎么查,朗姆他们也不可能查到他的真实身份。

    只不过,听到安室透用恐怖来形容他的时候,他的心底里抑制不住地冒出了一个想法。

    ——如果是真的呢。

    无论他怎么假死,安室透也不可能会相信,如果把他的想象变成真的呢?

    他就是那么可怕,那么残忍,安室透是不是就会投鼠忌器,不敢再随便查他了?

    就连黑衣组织那边也会对他有所忌惮。

    当然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时之政府。

    现在已经确定,系统是没办法发现他没做任务的,但那也是建立在这个世界没有其他司哨的情况下。

    现实世界正在制作TV重置版,这段时间的时空乱流会比以往更强,等到制作放送完毕,外界重归于平静,时之政府很有可能会派新的司哨过来。

    来监视他。

    到时候……

    如果他们发现,这个世界有个比黑衣组织更恐怖的组织。

    在酒精的作用下,今鹤永夜甚至生出了更大胆的想法,把所有来的司哨都杀掉。

    这样的话,这个世界就是他的自留地,除了他,谁也不能进。

    这个世界除了APTX4869,还有阿笠博士制作的各种神奇道具,易容技术,魔术,这些都是现实世界感兴趣的。

    将来还有新的剧场版,有全年龄识别系统……这不是时之政府可以轻易舍弃的世界。

    如果能掌控这个世界……就等于有了能跟时之政府谈判的资本……

    今鹤永夜在毯子下的双手紧紧攥起。

    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从心底里升起,推动着他,仿佛把他推高,灵魂推动着离开了无形枷锁的束缚。

    世界一下子变得豁然开朗起来了。

    原来是这样啊……

    001一直防备着他,监视着他,就是因为他能做到这种事情。

    今鹤永夜笑了一声,忽然从沙发上坐起。

    零零散散的资料和照片放在桌面上,他的手按住其中一张,对安室透说:“算我一个怎么样?”

    “什么?”安室透有些怔愣地望着他。

    他还以为对面的人会一直装睡下去,没想到对方一下子就起来了,而且看表情也不像是沉不住气的样子。

    那双眼睛里有着毫不掩饰的勃勃野心。

    “算我一个,把资料交给朗姆,我拿代号。”

    安室透不是觉得医生很恐怖吗?那他就要让所有人都觉得医生恐怖!

    但光有医生一个人是不够的。

    他需要更多的、更多的人。

    赤井秀一顿时抬起脸。

    想要代号的话,以他的能力,不是早就能拿到了吗?

    他这又是想干什么?

    看到那双燃烧着野心的明亮眼眸,赤井秀一忽然觉得心惊。

    他之前可不是这样的。

    认识他这么久,赤井秀一还从来没有看到过他有想要的东西,尤其是这么明确的——

    “不太好吧。”

    这时身边传来了波本拒绝的声音,“这些资料可是我辛辛苦苦收集来的。”

    “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

    今鹤永夜说:“和那位先生有关的。”

    他刻意加重了音,成功看到了对面安室透放大的瞳孔。

    那位先生,指的是boss。

    安室透终于还是没能维持住平静的神色。

    今鹤永夜知道稳了。

    “现在这些资料是我们两个一起收集的了。”他说。

    他需要更多更多的身份,最好每一个都有着恐怖的影响力。

    只有这样才能瞒住整个世界,瞒住所有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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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8章

    那位先生的秘密……

    安室透都要按捺不住答应下来了, 然而目光瞥到身旁黑麦微变的脸色,他又忽然变得谨慎起来。

    不能表现得那么急迫,不然很容易被怀疑。

    他定了定神, 问:“我怎么知道你说的话是真的?”

    今鹤永夜笑了笑:“信不信随你。”

    他知道安室透一定会答应的。

    果然, 没过多久,安室透就做了个请的手势, 今鹤永夜伸出手,慢慢把桌面的资料收起。

    拿到那些照片的时候,他还多看了两眼。

    照片都是从监控录像中截取出来的,没有一张拍到了他的正脸,再加上这个时期的监控都还很模糊, 照片便天然地透出几分晦涩和幽暗来。

    一张张照片里都是他高挑的身影,却又因为模糊的画质变得无比神秘,带着疏离而又冷淡的气息。

    ……总觉得被安室透加了一层奇怪的滤镜。

    今鹤永夜正细细地看着, 赤井秀一的声音忽然从对面响起。

    “等等。”他把手放在了那些资料上, 有意无意地挡住了其中的一部分, 不让今鹤永夜装进袋子里。

    今鹤永夜抬眼看去,他状似随意地提醒:“和我完成任务,你一样可以拿到代号。”

    那可是boss的消息!!

    有那么一瞬间, 他真的很想质问今鹤永夜, 他们都认识多久了,既然有那么重要的资料,为什么不先交给他?

    竟然便宜了波本, 他不会忘了今天拜托他做过什么事吧?

    要是没有他阻拦波本, 当时波本就跳到对面的天台上检查那具尸体了。

    说起来, 那具尸体……那人真的死了吗?

    赤井秀一对当时的事情记得清清楚楚, 他根本就没有开枪。

    是那人自己倒下了, 他还以为是对面的波本动手的呢。

    可听波本的语气,那人又好像是自己杀死的。

    然后尸体马上就被警察带走了。

    真的会有这么巧的事?

    赤井秀一有些怀疑地望着对面的年轻人,不仅身高相似,做事的手法也如出一辙……他百分百可以确定,当时在对面的人就是他。

    然而他却可以淡然地坐在这里看波本拍下来的照片,眼里还带着几分欣赏。

    这是在欣赏自己创造出来的杰作?

    他和波本一起把照片交给朗姆,又是为什么?

    赤井秀一越想越不明白,原本以为只是遇到了个小变态,只要注意点就不会出多大问题,可再这么下去,恐怕连他自己都要搭进去了。

    赤井秀一心里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他觉得他不该跟眼前的年轻人一起做任务,可对方知道boss的秘密,这点又让他没办法不去在意。

    和安室透不同,赤井秀一从来不怀疑他话里的真实性。

    光是他加入组织的这一两年,宫野志保的研究所前前后后就投入了二十亿进去,赤井秀一就是从这么大的投资中看出了端倪,才想办法接近宫野明美的。

    然而后来他发现,就算是宫野明美也没办法随意接近研究所,他见过的唯一一个可以自由进出的,就是眼前的年轻人。

    别人说自己知道boss的秘密赤井秀一不会信,但他这么说了,赤井秀一不得不信。

    对上他有些认真的目光,今鹤永夜笑了起来:“你不和苏格兰一起做任务了吗?”

    苏格兰?!

    骤然听到诸伏景光的代号,安室透心里一惊,面上却丝毫不敢露出异样。

    “什么任务?”他佯装感兴趣地问,“要我帮忙么?”

    看起来不是一个人能完成的任务。

    他在心里默默思衬着,在他开车过来之前,没听诸伏景光说过有任务。

    也就是说,在场的这两人比诸伏景光知道得都要早。

    这和安室透了解到的组织运作方式完全不同。

    组织成员之间很少互通有无,更不可能这样之间把任务机密暴露出来。

    更何况黑麦也是新人,另一个连代号都没有。

    他们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正想着,安室透就听到黑麦说:“你忘了是谁把你从琴酒那里带出来的了?”

    今鹤永夜仰头作思考状,赤井秀一静静地望着他,事实上他什么也没想。

    刚定下一个庞大的计划,今鹤永夜心里没有半点激动或者忐忑,反而像是早该如此了一样,带着某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他心里其实没有多少欣喜,比起报复时之政府之类的,更接近轻飘飘的感觉,就好像飞在云端一样。

    自由……是的,很自由。

    他笑了起来,对赤井秀一说:“我更喜欢不劳而获的感觉。”

    他点了点面前的资料,赤井秀一顿时噎住。

    走.私交易又不是真的让你去当搬运工——赤井秀一真的很想把这句话说出来。

    瞥到身旁竖起耳朵偷听的安室透,赤井秀一呵了一声。

    在这一刻,他的想法微妙地和安室透同步了,都觉得对方的存在真是碍眼。

    得想个办法把波本弄走。

    赤井秀一这么想着,忽然看到波本飞快地把所有资料都收起。

    “我们边走边说吧,”他单方面地替今鹤永夜做了决定,“正好有些事情想请教你。”

    今鹤永夜:“好啊。”

    看到他欣然答应,赤井秀一心里又是一哽。

    尽管知道面前的年轻人本性冷漠,可没想到他真的会一点面子都不给,直接把自己抛下。

    波本这个家伙……

    赤井秀一暗暗看向身旁的人,他到底有什么值得那个年轻人在意的?

    看着波本拿起资料,走出了座位,赤井秀一眼神微沉。

    这时候他忽然看到,跟在波本身后的年轻人抬起手,无声地比划了一下。

    赤井秀一还能看到他唇边忽然扬起的笑容,银白的头发并没有因为刚才躺在沙发上休息而变得凌乱,反而有种异常蓬松的感觉,从吧台那边照过来的光打在他的侧脸上,柔和而温暖。

    然而赤井秀一却蓦地生出了一种毛骨悚然之感。

    那年轻人的手势,仿佛在瞄准波本,想要把手伸到他前面,悄无声息地割断他的喉咙一般。

    他的手里没有拿武器,可修长的手指在空中挥舞的瞬间,却带着比武器更令人心惊的冷感。

    犹如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年轻人把手收进兜里,朝他这边歪了歪头。

    银白的碎发在空中划过一道乖巧的弧度,年轻人笑了起来:“你要跟我们一起吗?”

    他的声音带着初见时相似的礼貌。

    那时候他说自己去帮了一点小忙,医院里就少了一个老人。

    现在他说要和波本回去——

    对上波本同时望过来的视线,赤井秀一默默举起了桌边的酒杯:“不了。”

    是因为波本在追查他的秘密吗?

    他其实没打算把自己的资料交给朗姆,只是为了寻找一个接近波本的借口?

    赤井秀一一边想着,一边说道:“路上小心。”

    这绝对是他对波本说过的最真诚的话,可惜对方并不领情,哪怕笑起来了,笑意也没有到达眼底。

    “你也是,”波本说,“早点休息。”

    看着他脸上虚假的笑容,今鹤永夜在一旁悄悄打了个哈欠。

    他是真的困了,在安室透来之前他就没有睡多久,在这之前的几天他也没怎么睡好。

    明天……估计还得早起呢。

    今鹤永夜清亮的目光渐渐变得恍惚。

    在安室透靠近的时候,他真的很想随便往旁边的沙发一倒,让安室透自己想办法带他回去算了。

    但他觉得真这么做了,明天醒来自己恐怕就不是在家里,而是在公安的秘密刑讯室里了。

    还好杯户的公寓没有放什么重要的东西……今鹤永夜给安室透报了公寓的地址。

    他是自己开车过来的,这个时期还没有导航,于是就让今鹤永夜坐在副驾驶座帮忙指路。

    就算安室透知道公寓的路怎么走,他也会假装不知道的,像是这样独处的时候,才是最好说话的时机。

    安室透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副驾驶座的年轻人,对方努力睁着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前方的道路,脸上的表情放松到近乎空白。

    安室透有点怀疑他下一秒就要睡着了。

    正这么想着,对方的头就猛地低了下去。

    安室透:“……”

    想要试探的话瞬间卡在了喉咙里。

    他不会真的睡了吧?那个秘密还没说呢?

    没有什么比boss的消息更重要。

    安室透伸了伸手,快要碰到那年轻人的时候,对方的头又刷地抬起。

    他的手顿了一下,看到对方意识不清的表情,他忽然觉得,自己真这么打扰他就太畜生了。

    有那么困吗?

    安室透静静把车开到楼下,又等了十来分钟,对方的头还是一点一点的,睡得也不安稳,安室透忍不住推了推他的肩膀。

    “……到了?”今鹤永夜抬起头来,说出的话带着些许鼻音,“不好意思,我睡着了?”

    他看了看窗外,确实是公寓熟悉的景色,连他自己都没想到,他能在安室透的车里睡着,而且对方一点也没想过要打扰他。

    估计是看他睡得不好才想叫醒他的。

    今鹤永夜忍不住说:“手伸出来。”

    安室透不明所以,不过还是把手递了过去。

    今鹤永夜把他的手压低,压到车窗下面被完全遮住的地方,才伸出手指,在他手心里写下了贝尔摩德的英文。

    不知道为什么,有种赤井秀一会拿着望远镜在很远的地方偷看的感觉:D

    写完之后,他挥挥手,“走了。”

    就这样?安室透有些怔愣地望着他。

    贝尔摩德?不是说boss的秘密吗?等等,这意思是说,贝尔摩德和boss有关系?

    无数的猜测随之涌起,安室透一时间没来得及反应,就这么看那年轻人脚步有些飘忽地进了公寓。

    片刻后,他重新发动汽车离开了。

    远处的角落里,冰凉的光线在黑暗中闪了一闪,赤井秀一有些遗憾地挪开了瞄准镜。

    到底是什么秘密,值得这么警惕?

    丝毫不知道他在猜些什么,今鹤永夜回到公寓里,首先给自己定了个第二天早上七点的闹钟。

    松田阵平的剧情过去之后,新的剧情也没那么快发展出来,这段时间相对来说事情还是比较少的。

    但也不是完全没事。

    警视厅那边掌握了他的很多资料,比今晚安室透拿出来的更多,他必须去确认。

    就算是为了他的计划,他也必须得去。

    还有一个是002的葬礼。

    002在这个世界没有亲人,警方那边登记的也是孤儿,像这类因公殉职的,葬礼很有可能会由警视厅来办。

    无论如何,今鹤永夜都得去一次。

    哪怕是去骂骂他也好。

    不负责任的家伙。

    今鹤永夜躺到床上,慢慢给自己拉好了被子。

    他又想起了刚才在安室透车上的感觉,安室透开的不是警车,可他莫名的就是有种……奇怪的安心感。

    和002差不多。

    啧。

    今鹤永夜有些嫌弃地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清晨,闹钟准时响起,今鹤永夜磨磨蹭蹭拿起手机,躺在床上刷了一会儿新闻。

    拳馆爆炸的热度丝毫没退,反而愈演愈烈。

    新闻媒体从转让中心找到了拳馆老板的电话,邀请他到电视台进行采访,对方似乎想要警视厅进行赔偿,配合得相当积极。

    打开每一个新闻网站,都能看到他声泪俱下的脸,每一个标题都在诉说他对拳馆有多热爱。

    这下聚集到警视厅门口抗议的人又增加了。

    今鹤永夜心情舒畅地放下手机,洗漱完毕之后照例给自己泡了杯咖啡,然后翻出了放在书桌抽屉里的笔记本电脑。

    输入代码之后,他熟练地进入了警视厅的内网,这段时间警视厅急缺人手,从好几份文件都能看到类似的信息,想要从地方抽掉一些人过来,于是他模仿大阪那边的警务人员,给警视厅发了一封回复邮件,向他们推荐了大阪地区的一个警察。

    还是实习生,但是性格敏锐,人也灵活,协助办理过不少案子。

    反正警视厅这时候调人过来,也就是让人来打杂的。

    ——但在安室透看来,这个时候进来的人,都有可能是“医生”。

    这就够了,这个身份在警视厅就是一张明牌,有这个和贝尔摩德的消息,他就不信安室透还能分出心思来关注其他的。

    今鹤永夜关掉警视厅内网,又到外面翻了大半个小时的资料,终于锁定了美国那边的一个国安发言官。

    对方有心理学资质证,外貌与他有三分相似性,身高也差不多,最重要的是,他的双手在一个月前烧伤了,现在出行都戴着手套,完美避开了留下指纹线索的可能。

    对方是亚裔混血,今鹤永夜用深伪技术与自己的面部重叠,制作出新的照片,然后替换到所有的新闻网页上。

    这个时代的互联网络对他来说和纸糊的差不多,不到十分钟他就替换好了。

    新的照片依旧与那位发言官很相似,对不熟的人来说可以以假乱真,对他来说,也是稍微化化妆就能做到相差无几。

    但他没有急着化妆,而是找到了之前记下的诸星登志夫的邮箱,用美国的账号发了一封邮件过去。

    诸星登志夫是警视厅的副总监,有着相当大的权利。

    邮件里编入了特殊的编码,发过去会自动打开,进入已读序列的最后一排,看起来就好像是前几天已经看过了。

    接着他又发了一封邮件,用指责的口吻质问对方为什么不回自己的消息。

    那封邮件很快就进入到了诸星登志夫的邮箱。

    正对外面抗议的人群焦头烂额的诸星登志夫听到叮咚一声,下意识回头看了看电脑。

    “美国的……?”

    “正在休假……对正在发生的事情感兴趣吗……?”

    他喃喃念着上面的话语,意识到对方在说什么之后,眼睛立即亮了起来。

    “非常欢迎!”

    他抄起键盘,噼里啪啦动作豪迈地打字:“请问您什么时候有空过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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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9章

    收到诸星登志夫的回复时, 今鹤永夜正在点外卖,他现在的住址已经被安室透知道了,如果不在这里留下一些生活痕迹, 很容易被怀疑这里只是个临时据点。

    今鹤永夜不想被安室透怀疑, 更不想被他跟踪,所以打算暂时先在这里住几天。

    当然, 该做的事还是要做的。

    网络上关于002的私人信息已经被系统清除了,他登上现在很火的聊天室,在这个年代,很多聊天软件还没开发出来,人们交友和联络感情除了邮件就是这些聊天室了。

    今鹤永夜依稀记得, 上次在一个福尔摩斯粉丝部落里看到过柯南。

    不对,现在还是工藤新一,因为坦诚地说出了自己是个初中生的事实, 被聊天室的管理员毫不留情地给踢出去了。

    当然可能也有他自己说话嚣张的原因?

    今鹤永夜点开其中一个人数众多的东京美食群, 创建了两个新的聊天账号, 一个就叫栗岛,一个叫美食评论家,然后把002以前发给他的一些聊天记录导入进去。

    他有用软件复制了一些类似的聊天记录, 一起添加到里面。

    好了, 现在002有了一个可以去参加他的葬礼的“朋友”了。

    今鹤永夜舒了口气,点开诸星登志夫的邮件开始回复:“我还在墨田,最迟十点钟到。”

    “期待您的到来。”诸星登志夫那边很快发来了回复, 言语中夹杂着大量的客气话语, 仔细品味又不免令人觉得太过激动, 仿佛抓住了救星一样。

    事实上, 对于诸星登志夫来说, 他和救星还真没什么区别。

    诸星登志夫给他发完邮件之后,立即去网络上搜索了发信人的名字,跳出来的是一连串的新闻网页,有国内的,有国际的,有采访录像,还有他毫不留情奚落那些媒体记者的视频。

    网络上的这些新闻最早可以追溯到好几年前,在诸星登志夫看来,完全没有造假的可能,得到今鹤永夜的回复之后,他当即拿起电话拨出了一个号码。

    “黑田,你们的会开了吗?”

    “八点,”电话那头传来了黑田兵卫的声音,“还有半个小时,你要过来旁听?”

    “不了,你等我两个小时,”诸星登志夫说,“我向你介绍一个人。”

    “嗯?”

    “你看邮件。”诸星登志夫放下电话,把那封邮件转发了过去,黑田兵卫似乎不在电脑面前,挂掉电话之后过了近十分钟才又打过来。

    “这件事……和美国那边没什么关系吧?”黑田兵卫的语气有些迟疑,他有点怀疑诸星登志夫只是想找一个背锅的,这个主动送上门的美国发言官正好合适。

    连这么厉害的美国人都找不出线索,那也不怪他们警视厅了吧?

    而且有了对方的加入,这件事完全可以上升到国际的高度,到时候国民的宽容度也会大大提升,抗议的声音自然也就消失了。

    “人家是来休假的,”诸星登志夫一本正经地说,“恰好路过咱们警视厅,对现在发生的案件产生了兴趣,只是来参观一下而已,这也不是什么很过分的要求,咱们总不能让国际友人失望吧?”

    黑田兵卫一时间没吭声。

    诸星登志夫疑惑地问:“这里面难道有什么敏感信息?”

    有什么不能让美国那边知道的吗?

    黑田兵卫心想当然没有,就算有,他也不会傻乎乎地拿出来给美国人看。

    他迟疑的原因,当然还是因为降谷零,这个一直追查这件事,死咬着案件不肯放手的固执属下。

    他早上才打电话来跟自己说发现了新的疑点,还意外得到了黑衣组织boss有关的消息,现在自己要跑去告诉他,上面空降来了一个美国人,会议直接推迟两小时……

    黑田兵卫无言地望了一眼天花板。

    片刻后他对诸星登志夫说:“我们可以适当地给他提供一些资料,满足他的好奇心……”

    但是参会就别想了,这次会议的人数很少,除了他们几个知道黑衣组织的就没有别人了。

    “你还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诸星登志夫说:“这件事已经惊动首相了,昨天晚上首相就亲自打电话过来问过,不让松田巡查出面作证的人是你,我都没有问过原因,就连你说谢绝媒体采访,我也帮忙说情了……”

    诸星登志夫在这次事件中确实帮了很大的忙,两个人通了好一阵电话,他才说服黑田兵卫,让那位美国发言官也去旁听会议——但是不能说话。

    没关系,只是旁听就够了。

    得到黑田兵卫的许可,诸星登志夫没有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告诉给好奇心旺盛的国际友人,而是打算等对方到了,再给对方一个“惊喜”。

    得知这个消息的,只有被通知开会延迟的安室透。

    诸伏景光去医院看望松田阵平了,黑田兵卫打算先说服安室透再去跟他说。

    而且诸伏景光的反应也不会有安室透这么大。

    “我不同意!”安室透脸色难看,“这次的情况跟以前不同,让警备企划课的其他同事参加会议都已经很冒险了。”

    “这是诸星副总监要求的。”黑田兵卫说,“一些秘密的情报,我们可以私底下再说,但这个会他必须要参加。”

    安室透眼神沉沉地望着黑田兵卫,黑田兵卫指了指窗户外面,从警视厅的高楼俯瞰下去,能看到一大片乌压压的人群,那些都是自发聚集起来到警视厅进行抗议的。

    为了不存在的已经牺牲的警察,为了所谓的真相。

    “松田被黑衣组织的人盯上,这种毫无理由的猜测可是你提出来的,我和诸星副总监也无条件支持你了,”黑田兵卫沉声说,“现在你连这点责任都不愿意背负吗?”

    只是让一个美国人参会而已,不到半个小时就能把人打发走,对于经历过无数风浪的黑田兵卫来说确实不算什么,对于安室透这样的年轻人就有些难受了。

    他真正成为公安的时间没有几年,做的又是最危险的卧底任务,在无数次面临艰难抉择的时候,很难想象他是依靠什么来坚定自己的信心的。

    但这其中一定有必须要守护自己的国家,守护自己的人民这部分。

    对于安室透来说,黑田兵卫的这个提议无异于侵犯他心中神圣的信念,他是绝对不可能向美国人低头的。

    “抱歉,长官,”安室透说,“我突然想起还有些事要忙,这个会议我恐怕没办法参加了。”

    连搬出松田阵平都不行,黑田兵卫忍不住头疼,“那你要忙到几点?”

    “至少十点半之后吧。”

    黑田兵卫:“…………”

    说要开会应付人家半小时,他就忙半小时,这是故意跟他作对是吧?

    “不参加就不参加,”黑田兵卫拿出手机,“我这就叫诸伏过来!”

    安室透把手收在兜里,默默的望着他。

    过了一会儿,黑田兵卫听着正在通话中的提示,刷地看向了安室透。

    早就已经在提前拨号,把线路给占了的安室透:“长官?”

    看到他一脸纯良的表情,黑田兵卫没好气地说:“滚!你最好今天都很忙,别出现在我面前了!”

    “好的长官,”安室透飞快按掉电话,“谢谢您。”

    他是真的不打算去应付什么美国人,从会议室的通道里走出来之后,他接到了诸伏景光的电话:“发生什么事了?”

    安室透把刚才的事情说了,诸伏景光无奈:“你这样真的好吗?”

    怎么看大家都只是想随便应付一下那个美国人吧?何况上面确实在松田的事情上帮了很多忙,连现在的医院都是秘密安排好的,除了他们两个和伊达航之外谁也不知道在哪里。

    “反正我就是不想去。”

    听到安室透赌气的声音,诸伏景光忽然笑了起来:“要是让松田那家伙知道了,又会说你认真得不像话了。”

    安室透忍不住问:“他醒了吗?”

    “醒了,医生还在给他做检查,要等会才能见到他。”

    “那我也过去。”安室透说着,忽然又停下脚步,“嗯……我还是不去了。”

    他的尾音扬起,带着几分莫名的意味,诸伏景光忍不住歪了歪头。

    “这个时候突然空降一个人过来,怎么想都很奇怪吧?”安室透在电话那头说,“我还没跟你说昨天晚上的事。昨晚去见黑麦的时候,我在那里还看到了一个人。”

    起初他怀疑那人是医生,但他同时又觉得,医生是绝对不可能在他的车里睡着的。

    如果医生真的那么做了,那就不是大胆可以形容的了。

    那代表他已经完完全全看透了安室透,并且信任着他,知道他不会对自己做什么。

    然而那可能吗?信任自己的敌人?

    这么一想,连安室透自己都觉得好笑。

    类似福尔摩斯和莫里亚蒂惺惺相惜的事是不可能发生在现实中的。

    至少对安室透来说不会,如果医生再次出现在他面前,他一定会毫不犹豫逮捕他。

    有什么事进了监狱里再说!

    听安室透这么说完,诸伏景光:“……你昨天还说,没有人比你更了解医生。”

    他的语气笃定又排外,仿佛除了他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人能理解医生的行为,没有人能猜得透医生的用意。

    安室透顿时噎住。

    诸伏景光好心转移话题,避免了幼驯染的恼羞成怒:“所以你打算?”

    “留在警视厅。”

    安室透说:“我要亲眼看看,那个【美国人】到底有什么来头。”-

    新身份还没出场就被敌视了的今鹤永夜正在吃饭。

    早餐他点了梅干饭团和酱烧鲑鱼,店家好心地搭配了一份味增汤。

    松田阵平的事件只经历了三天,今鹤永夜却感觉很久都没有这么平静地坐下来吃过早餐了,因此他吃得格外珍惜。

    这么悠闲的日子真是太好了,今鹤永夜觉得自己已经被任务pua了,刚刚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然在想,只要不是出现松田阵平那么大的乱子,让他做做日常任务也不是不可以。

    可恶,就算是日常任务也不想做啊!!

    001死的时候,他是过了三天才接到的新任务,让他接收001在酒厂的任务线,现在002也无了,算算时间,也差不多该弹出新的任务,让他把警方线也接手了。

    毕竟这个世界除了他已经没有其他司哨了。

    现在外面到处都是时空乱流,就算时之政府想派新的人来也不太可能,只能通过系统给他下下命令,顺便警告一下他而已。

    想到所谓的警告,今鹤永夜嗤笑出声。

    吃完早餐,他从公寓的车库里选了一辆车,开车去墨田附近的台东区,在那里化好了妆,换好衣服,然后来到了墨田区。

    去摩天轮之前,他也伪造过一次假象,假装自己是从墨田区前往警视厅的。

    被安室透发现的话,恐怕会警铃大作了吧?

    想起安室透可能会出现的表情,今鹤永夜难得觉得有几分有趣。

    只不过安室透恐怕没时间关注他,就在几分钟前,今鹤永夜的另一个邮箱收到了警视厅的回复,他推荐的人已经通过审核,即将从大阪府调入警视厅。

    还是分在一个秘密活动课,今鹤永夜隐约记得,诸伏景光就是在那里工作。

    也就是说,他已经成为诸伏景光名义上的下属了。

    这么敏感的时期,突然调过来一个人,安室透和诸伏景光不可能不关注吧?

    而且比起网络上随便搜搜就消息一大把的美国发言官,来自大阪府的这位可谓是疑点重重。

    今鹤永夜早上才拿了几百万贿赂大阪府的人,让他们把自己塞到警察局里。

    实习生不属于正式编制,只是临时增加一个名额不算什么,而且这么快就被调到警视厅了,说不定人家还以为是有钱的公子哥自己找的门路,想去体验一把警察生活呢。

    今鹤永夜看着大阪府那边发来的通知,以及他到了警视厅千万不能惹事的叮嘱,手指飞快地回了一个“ok”。

    过了半小时,他穿着一身黑色西装,步履从容地走出国际酒店。

    浅金色的短发向后竖起,因此显得深邃的五官更为突出,他的眼型狭长,眼尾微微上扬,鼻梁上架着一副金边眼镜,同样是极淡的金色,遮挡不住锐利到了极点的眼神。

    他的神情带着几分不近人情的意味,哪怕笑起来的时候也没有任何亲近感,反而带着些许高高在上。

    美国人的傲慢。

    看到他的第一眼,安室透就觉得很不舒服。

    仅仅只是为了满足他的好奇心,上午的会议就要延后两小时。

    看到那人不疾不徐地走入警视厅,浅金色的短发仿佛在阳光下渡上了一层光辉,人们在警视厅门前放满了用来祭奠死者的鲜花,他从上面肆意踩过,深沉的黑色瞬间吞噬了所有人的抗议声,人们不自觉地给他让出了一条路。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警视厅大门内,那些抗议声才逐渐加大,从零零落落变得整齐划一。

    “不要当缩头乌龟!”那些人在门外大喊,“请给我们一个交代!”

    “请公布死者名单!我们需要知道真相!”

    听到那些声音,安室透越发心烦意乱。

    看到那道修长的身影在电梯前站定,安室透理了理衣服,快步走上去。

    他站到那人的身旁,刚从警视厅的正门进来,那人身上仿佛裹挟着寒霜般的冷意,无形的压力陡然袭来。

    “您好。”安室透清了清嗓子主动出声。

    他今天还是穿着一身灰色西装,只不过没有像对面的人那样一丝不苟地系着领带,而是看起来更舒散清爽一些,他小声打了声招呼:“请问您是去十五楼的会议室吗?”

    站在电梯前的男人顿时侧头,对上他锐利的视线,安室透忽地心里一紧。

    比在天台上看到医生那时更危险的感觉浮上心头,他定了定神,脸上的表情没有露出半点异样:“我是……”

    “外面那些人不用管吗?”对方忽然开口,语调是熟悉的日语,但又带着几分不同于日本人的婉转与流畅感,莫名冲淡了几分冷意。

    安室透一怔。

    那人说:“你们就是这么当警察的?”

    他的语气丝毫不客气,甚至带着几分轻蔑,安室透瞬间想起了对方的来意。

    “我们——”

    “有时间在这里试探我,不如先把自己的麻烦处理干净。”

    叮的一声,电梯门在他们面前开启,站在里面的警察飞快走出,没有给安室透发火的机会。

    然而在对方踏入电梯的瞬间,他猛地按住了电梯门。

    他把手按在即将关闭的门边,他都已经看到那人按下关门键了,对方根本没有要等他的打算。

    他冷笑了一声:“听你的意思,外面那些人你能解决?”

    对方抬眼,有些莫名地看了看他。

    电梯上方的灯光打在金色的镜框边缘,安室透仿佛看到对方笑了一下。

    “我要是能解决呢?”

    他对安室透说:“你什么都听我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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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0章

    安室透一怔, 他怎么也没想到面前的男人一开口就是挑衅,清透的金边眼镜后面,那双海蓝色的眼睛定定地注视着他, 像是在打量, 又像是在嘲讽。

    安室透听到他说:“我还缺一个司机。”

    ——司机?

    内心的隐怒彻彻底底地化作怒火被点燃了,安室透的手扣在电梯门边, 他的手指极其用力,让人忍不住怀疑如果这道门不是金属的一定会被他捏碎。

    他目光紧紧盯着电梯里的男人:“能进入警视厅的都是我们最优秀的警察!”

    绝对不是你能轻蔑对待的存在!

    想让他当司机?

    安室透冷冷地望着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对面的人轻飘飘地“嗯”了一声,似是在赞同。

    “最优秀的警察, ”他说,“连外面那些平民都搞不定。”

    平民?他说话可真有够高高在上的。

    安室透忍不住讥讽:“我们可不会拿枪对准自己的人民。”

    美国以暴制暴可是出了名的,平时也没少用暴力镇压抗议游行的群众。

    没想到对面那男人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谁说要用枪了?”

    他说着顿了一下, 脸上奚落的笑意更明显了:“你们最开始的打算是用枪?”

    安室透一怒:“我没说过!”

    “哦。”

    他轻飘飘地结束了话题, 明明看到安室透的手按着门框, 还是戳了一下电梯的关门键。

    白色的手套从安室透的眼前一晃而过,对上那双含笑的眼眸,安室透深深吸气。

    他现在知道发言台下的那些记者为什么提到他就深恶痛绝了。

    这个男人实在太恶劣了!

    在这两个小时里, 他看了对方不少视频, 但没有一次比得上实际见面带来的冲击力大。

    如果不是顾忌着对方美国人的身份,安室透真想把他从电梯里拽出来。

    就他这样去参会,不把黑田长官气死才怪。

    尤其是当他发现黑田兵卫他们只是想敷衍他, 还不知道要做出什么事。

    他远远比安室透从新闻上看到的更难缠。

    而且安室透也没有放下自己的怀疑, 就算那些视频看上去都很真, 但就在松田被秘密保护起来的第二天, 这个人就恰好出现了。

    还是美国人, 光是这一层身份,就没有人敢对他动手。

    哪有这么巧的事!

    安室透脸色沉沉地盯着对面的男人,对方用那双海蓝色的眼睛注视了他一会儿,忽然朝他走了过来。

    安室透莫名地心里一紧,却见对方从容地越过自己,从电梯里走了出去。

    极淡的白菊香气随着他的到来而钻入鼻腔,又随着他的离去而消失。

    蓦地想起他从摆放在警视厅门前的鲜花上肆意践踏过去的画面,黑色皮鞋无情地碾在那些花瓣上,没有半点尊重,安室透心里的怒火越烧越旺。

    他猛地拽住那人的手臂。

    对方停下脚步,“怎么?”

    那双海蓝色的眼睛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傲慢:“你改主意了?要给我当司机?”

    安室透眼神越发阴沉,他还没说话,那人就从他的身上移开了视线,用另一只手对着不远处的人招了招。

    “这位小姐,能麻烦你过来一下吗?”

    警视厅的电梯位置不算隐蔽,但也不是特别值得注意的地方,直到他出声,站在那边的人才发现他。

    浅金的发色一看就不同寻常,尤其是他个子很高,五官比周围的人更锐利,更具有攻击性,那边的人丝毫不敢怠慢,快步走了过来。

    “请问您是?”

    “我是来开会的,”他说,“不过我还有事要办,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他说话的语气并不像外表那么咄咄逼人,被他叫来的人心底暗暗松了口气,连忙问:“什么忙?”

    “帮我买两箱水过来,瓶装的那种。”他说着看了一眼正拉住自己手臂的安室透。

    金边眼镜在他转头时将外面的光线折成了一道亮光,他锐利的视线仿佛隐藏在那道光芒之中,变得危险非常,安室透下意识松了手。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冲动,也许是被对方美国人的身份刺激到了,也许是因为对方只是一个电话、一封邮件,就能将他准备了很久的会议给延后,甚至取消掉。

    他所有的追求,所有的努力,在对方面前都变得一文不值。

    他松手之后,黑色的西装上没有留下任何褶皱,两人之间的冲突仿佛不存在一样。

    对方拿出钱包,从里面掏出了几张纸币,却是和日元完全不同的样式。

    他那完全是下意识行为,发现不对之后,马上就将纸币塞了回去,再要取新的时,警视厅里经常负责接待的人忙说:“不要紧的,只是两箱水而已,我们一楼登记处就有,我这就去给您拿!”

    说着她叫上路过的两个同事,迅速前往登记处。

    安室透在他身后冷冷地出声:“你想干什么?”

    “我在找我的司机。”对方一本正经地回。

    然而安室透不会再被他刺激到了,冷静下来之后,他的神色里已经看不到半点愤怒。

    只有和那男人相似的嘲讽:“这里不是美国。”

    想拿美国那一套来对付他们,不可能的。

    安室透冷淡地望着他,等待着他翻车的机会,然而男人的脸上始终都是胸有成竹的表情。

    不一会儿,两箱矿泉水搬了出来,男人又叫了两个警察,帮忙搬了一张桌子出去。

    桌子就摆在警视厅门前的那些鲜花前,上面还放了两箱水,是大家都耳熟能详的牌子。

    警视厅外抗议的人们停了下来,因为不知道他们打算做什么,喊口号的声音渐渐消失了。

    外面还有很多媒体记者,虽然安室透这几天在警视厅内出入频繁,但也没忘记自己的卧底工作,他没有跟上去,在远处冷眼看着那男人走向其中的一家媒体。

    不一会儿,那家媒体的记者脸上面露喜色,拿起电话打出去不知道说了什么,然后对男人点了点头。

    男人回到警视厅的门口,望着下方抗议的人群。

    他就站在那些鲜花前,长长的阶梯,上面开满了花,他穿着一身黑色西装,仿佛在参加葬礼,又仿佛在进行一场不同寻常的演讲。

    站在台阶下抗议的人不知不觉停了下来,声音也渐渐变小了,直到消失得无影无踪。

    所有人都在等待他开口说话,他的神色依旧是冷静中带着锐利,就连说出的话也毫不客气。

    “你们谁是这次抗议的组织者?”

    没有人想到他是来问这个的,不是安抚,也不是劝诫,更不是训斥他们把他们赶走。

    而是问了一个看起来毫不相干的问题。

    抗议的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他是什么打算,就更没有人敢开口了。

    过了好一会儿,站在最前方的一个男人才说:“我们没有人组织,我们都是自发来的。”

    被他的话鼓舞了,其他人也大声说:“对!我们都是自己来的!”

    “谁让警视厅当缩头乌龟!我们不服气!给我们一个交代!”

    短暂消逝的声音再次在台阶下响起,而且比上一次更响亮,更大声,仿佛这样就能盖过最前方英俊的外国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强大气势。

    金发男人在镜片后的眼神渐渐变得锐利,嘴角勾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细看又好似带着些许嘲讽。

    不知为何,那些人抬高的声音变得不自然起来。

    就在两拨人抗议的声音停顿间隙,男人的声音再次穿透进来,变得比上一次更嘲讽,更有攻击性。

    “原来没有人组织啊。”

    他说:“难怪警视厅不把你们放在眼里。”

    抗议的人群顿时瞪大了眼睛,就连刚才帮他搬水搬椅子的警察也睁大眼,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这不是故意挑起这些人的怒火吗?

    然而站在台阶上的男人完全没有停下来,用越发高高在上的优越语气说:“看看你们,一个个都冻成这样,你们完全没有考虑过后果吧?”

    “你们是翘课来的?请假来的?”

    “你们都来这里多久了?有人把你们当回事吗?”

    台阶下的人们神色顿时变得愤怒,最先开口的那个男人急道:“你懂什么!”

    “不仅我们来了,这些记者也来了!警视厅敢不把我们当回事——”

    那我们就把警视厅给砸了!

    男人很想这么说,然而真的这么做了,就不是在抗议,而是聚众闹事了。

    这两者的性质完全不一样,抗议是合法行为,闹事可是要被抓起来的。

    其他人也意识到了,有人忍不住质问那位高高在上的美国人:“那你说怎么办?”

    “对,就你一直在说话,你了不起啊?你说我们还能怎么办?”

    “你是代表警视厅出来的吗?”

    人们的攻击对象演变成了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这是比警视厅更具现化、而且一眼看过去就能感受到优越气度、受过绝对精英化教育的人。

    他渐渐成为了所有人发泄怒火的途径。

    警视厅的楼上,因为这一阵阵此起彼伏的声音,已经走到了窗户旁的黑田兵卫沉默地望着这一幕。

    诸星登志夫站在更高的楼上,也在从上往下眺望。

    在他这个高度,其实什么也听不到,但他能感受到面对那些围攻,年轻人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不如说因为事情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年轻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越发自信与从容。

    也让那些人越发的看不顺眼。

    “你又不是日本人,你凭什么管我们的事!”

    那些人说的话越发激烈,都快往人身攻击的方向去了。

    台阶之上的金发男人嘴角微勾。

    被他那双海蓝色的眼睛注视着,说话的人气势顿时矮了一截。

    “只有日本人才能管这件事吗?”这时他听到眉目深邃的男人说,“我看你们混得太惨,想提醒一下也不可以?”

    “谁要你的提醒?!”

    “不要再狂妄了!”

    “滚回你自己的国家去!!”

    抗议的声音越来越大,只不过抗议的内容完全脱离了正常的方向。

    带着金边眼镜的男人听到那些话也不生气,只是毫不留情地说:“那你们就在这里冻着吧。”

    说完他转身就走。

    大声呵斥他的人们不由得一顿。

    “哦对了,”这时男人又忽然停了下来,“其实刚才我和日卖电视台的记者商量好了,像你们这种不正规的抗议活动根本坚持不了多久,为了支持你们的活动,日卖电视台愿意无偿提供水和食物、取暖用品。”

    他在台阶上回过头,那双海蓝色的眼睛穿透明亮的镜片,锐利的目光落到了每一个人的身上。

    他意味深长地勾起嘴角。

    “——只要登记就好。”

    日卖电视台的记者赶紧掏出早就准备好的登记本。

    登记是为了能够报销,这是台里刚刚商量好的,看天气预报,下午说不定会下雨,抗议的人要是散了,他们的新闻可就没了。

    所以听到金发男人提议的时候,记者想也不想就打电话回台里请示了。

    他们电视台为抗议民众提供食物,提供帐篷,民众们不满警视厅的行为,下大雨仍在坚持——多好的素材啊!!

    记者和一个小助理拿着登记本飞快跑过去,抗议的人们本来还没什么反应,听到他说要登记真实姓名和电话,一个个都变了脸上。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想起了刚才站在台阶上的人。

    那意味深长的微笑仿佛带着某种恶意。

    “我们不登记!”

    “谁知道你们拿了名字和地址是要干什么……”

    “阴险的美国人……你们日卖电视台和他是一伙的吧!”

    记者的登记本一凑过来,站在最前方的人就齐刷刷地甩开了他的手。

    记者不由得说道:“我们不是想要做什么,这就是正常的程序,如果不想留地址,电话也行……”

    看到人们的神色越发不信任,他忍不住说道:“刚才那个人也没有那么坏,人家叫yousuke Arranz,日文名是阿兰斯游介,外祖父也是日本人,这次回来休假,看到你们在外面被冻成这样,警视厅也不理,这才联系了我们……”

    然而他不说还说,一说人们越发生气了。

    “你说他是好心?”

    “好心干嘛不直接发物资,还要登记?你们电视台也是,差这点钱吗?”

    抗议的人们倒也不是想白拿东西,只不过刚才阿兰斯把嘲讽拉满了,在他们看来,任何与他有关的行动都是可疑的。

    在本子上写了电话和名字,谁知道会不会被警察找上门啊!!

    现在还远远没有进入大媒体时代,记者和电视台关注的也是抗议的集体行动,而不是专注到每一个人。

    一想到风险有可能落到自己一个人头上,对公权力的畏惧立即就冒了出来。

    记者手里的登记本如同毒药一般,根本没有人想碰。

    紧密围在一起的人们也因为记者的靠近而出现松动,外围站立的人群间隔越来越大,站在楼上的黑田兵卫诧异地发现,那些人都在不着痕迹地往后退。

    越退越宽,越退越远。

    最后直接有人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围在警视厅门前黑压压的一群人骤然少了大半,只剩下寥寥数十个还在坚持。

    然而那数十个在警视厅的高楼看来,就如同芝麻粒一般渺小。

    日卖电视台的记者越叫他们,他们就跑得越快。

    “你们怎么回事啊!!”记者有些傻眼了。

    他回头看了看站在台阶上方的金发男人,对方浅金色的镜片后面,那双海蓝色的眼睛微微眯起。

    片刻后,他对记者无声地笑了一下。

    记者:“……”

    总觉得自己被利用了。

    今鹤永夜不理会他微妙的视线,转身走进警视厅。

    刚才帮忙抬桌子的两个警察眼里已经没有愤怒了,全都眼神崇拜地望着他。

    “阿兰斯先生!”其中一个说,“您真的是太厉害了!”

    “您是特地赶来处理这次事件的吗?您表现真的太好了!”

    今鹤永夜脚步一顿:“啊。”

    他有些恍惚的说:“我是来开会的。”

    都是因为遇到了安室透,他都快忘了他是来干什么的了!

    安室透这个人真的很有问题,今鹤永夜都不知道他是怎么盯上自己的,明明那么大一个显眼包都分到诸伏景光面前了,他愣是没看见,非要追着自己现在这个身份跑。

    今鹤永夜还没进门都能感受到他那恨不得把自己订到墙上的视线了。

    原计划里诸伏景光的下属才是明牌,是最该被怀疑的对象,他什么都准备好了,没想到最先被怀疑的反而是现在这个。

    最自由、最无人敢惹的身份。

    今鹤永夜拿着另一瓶水再次进入警视厅,还没走多远,就感受到了安室透比之前更强烈的视线。

    他假装没看到,镇定自若地按下电梯。

    就在电梯门即将关上的刹那,安室透的身影从外面冲进来,一下子把他撞到电梯冰冷的墙壁上。

    电梯门无声的合上,电梯里除了他们没有其他人,安室透抓着他的衬衫领口,连同领带一起抓成一团。

    “我不会相信你的。”安室透说,“如果你现在离开,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今鹤永夜一怔,他这是直接把自己当成敌人了?

    这个身份好像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吧?

    然而他并不知道,就是因为挑不出任何错误,安室透才会觉得不对劲。

    世界上怎么可能有那么多的人,能熟练利用人心理的弱点,把所有人都算计得明明白白!

    在推迟会议的这两个小时里,安室透反反复复在看阿兰斯游介的视频,对方的发言犀利,角度刁钻,语气也足够强盛,因此说话的时候非常富有冲击力,制造出来的话题性也非常足。

    然而他绝对没有今天这人的威慑力!

    要是他每次发言都能强到这个份上,那些记者根本就不敢在背后偷偷说他的坏话,给他编排一些不存在的花边小报!

    所以眼前这人根本就不是阿兰斯游介!

    他说话的声音根本就没有美国人一贯的幽默强调和风度翩翩,只有直来直往到毫无掩饰的恶意!

    他毫不介意释放自己的气场,震慑住所有敢于出声反对他的人。

    他会让注视他的所有人都心生畏惧,所有人都不敢出声。

    在安室透的认知里,只有一个人能做到这种程度。

    医生——

    这个词他几乎就要脱口而出,这时被他抓住的男人忽然动了动。

    似乎是被勒着脖子不太舒服,他侧了侧头,金边眼镜刚才被他撞得下滑了些许,正好露出那一双海蓝色的眼睛,冷冷地望着安室透。

    毫无阻隔。

    镜片在他眼角下方投射出一道亮色的阴影,将他的眼神渲染得极其锐利。

    安室透的手指不由得攥紧了几分。

    就算今天犯错,也一定要揭穿他的真面目。

    他把手伸向面前的男人,如果是易容的话——

    这时他忽然感觉与手臂接触的地方好像压着什么东西,黑色西装的上口袋恰好在那个位置,他把手飞快伸进去,触摸到了一团物体,带着植物的粗糙手感。

    安室透飞快把那东西拿出,就在这时,那人猛地推开了他。

    他用手扯开了勒在自己颈间的领带,连带着有些泛红的脖颈也揉了揉。

    修长的手指从上面扫过,没有半点易容的痕迹。

    一缕奇异的香气飘入鼻尖,安室透垂下眼,怔怔地望着手里的东西。

    那是一朵白菊。

    和外面那些祭奠死者的一模一样。

    被他放在口袋里。

    如果是医生,医生知道那栋楼里没有人死,他根本不可能随身携带这些东西。

    而且他穿的黑色西装款式也比平时更为庄重,领带也是纯黑色的……

    就好像是,参加葬礼。

    “我需要司机,是因为在日本打车不方便。”

    这时他面前的男人开口了,安室透蓦地想起他掏出钱包时,里面根本没有多少日元。

    如果是来旅游,怎么可能不兑换日元?

    是打车的时候都被坑掉了吗?

    安室透有些怔愣地抬头。

    “我只是想交个朋友。”对上他的视线,对面的男人说,“刚刚开了个小玩笑。”

    他的眼神又染上了刚刚见面时的奚落与嘲讽。

    “不过我发现……你们日本人还真是玩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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