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福气
车内, 林乔还在检查顾老随身要带的药品,并没有注意到车外的情况。
“车上有马扎,我拿一个给您坐着。一会儿您可控制点情绪, 别太激动了。”
顾老笑着点头, 还摸摸心脏, “好不容易找到了, 我也不想把人吓着。”
季铎想了想, 还是觉得现在顾老的事更要紧,不适合节外生枝,伸手摸了摸兜,“你们先走, 我去买盒火。”
这个时候?
林乔意外转头,男人已经大步朝路边而去, 反手关上了被人打开的商店门,“给我来盒火柴。”
店里面,季泽背对着门口还在和售货员理论,对方显然不吃他这套, “不想卖您可以不卖。”
说着也不管他脸色好不好,“您说完了吗?说完我们要关门了。”
季泽还想再说什么,就听到这熟悉的一声,不禁转过头,“小叔?”
刚转了一半就被人按住后颈, “你小婶在外面。”
季泽秒怂,又赶紧把头转了回去, 还往旁边墙后挪了挪, 才敢偷偷向外瞄,“您跟小婶怎么在这儿?”
“我还想问你怎么在这。”季铎神色倒是如常, 松开他,掏出一张两分钱的毛票放到柜台上。
男人一身军装风衣,身形高大不苟言笑,只往那里一站便气势十足。
售货员还是会看眼色的,收了收刚跟季泽说话的态度,没再言语,很快从柜台里拿出盒火柴。
季泽注意到了,脸色不太好,有心想说点什么,窗外传来林乔的声音,“那我们先进去了?”
离得很近很近,近到他只要把头凑到窗边,就能隔着玻璃和林乔来个不足两米的对视。
他赶紧又把话咽了回去,抬手使劲比划着窗外,示意他小叔快点把人打发走。
季铎看都没看他,接过火柴,从兜里摸出烟,“你们先去,我这身太显眼。”
既然是去偷偷看,他一个军官杵在那儿,的确有些引人注意,林乔就扶着顾老先往里面走了。
直到一老一少两道身影彻底消失在校园里,季泽才从墙后出来,“吓死我了。”
“早交代,不就没这事了?”季铎看他一眼,点了烟往商店外面走。
这个时间商店的确要关门了,外面已经有人开始上板窗,季泽冷静下来,也知道自己再理论,估计也理论不出个结果,干脆跟着一起往外走,“小叔您来得正好,我正准备找您报账呢。”
说着又有些讪讪,“最近生意出了点问题,账面可能不太好看,您帮我跟小婶解释一声。”
季铎一听,就想起了他刚刚那话,“售货员故意把东西藏起来,不好好卖?”
“嗯。一开始是随便放着,有人问就卖一斤,没人问就不提。国营商店的售货员都这样,您也知道。””
国营商店的售货员卖货不积极,对顾客爱答不理,已经是老问题了。
毕竟商店是盈是亏,都给他们开一样的工资,少一点人买货,他们还能少干点活。
所以季泽去商店谈液体肥皂的批发,谈得虽然很顺利,东西进了商店,卖得却并不好。有些地方甚至没人知道商店还有液体肥皂卖,他的销售员过去送货,还有人拦住他们的车,问他们怎么不卖了。
“燕都这么大,我自己的销售员又卖不过来,我一看这也不是事儿,就找那几个商店的售货员谈了谈,每卖出去一桶给他们一块钱提成。”
“然后其他本来能卖出去的商店,售货员也故意把东西藏起来,想跟你要这个提成?”
季铎一语中的,听得季泽讪讪点头,“我这两天跑了好几个商店,都是这样,也不知道他们听谁说的。”
“他们听谁说的,你真当天底下有不透风的墙?”
季铎发现这个大侄子还是缺乏历练,倒不是说给提成这个方法不可行,他提出给手底下的老员工分成,就很激发老员工的积极性。前阵子还搞出个销售冠军制度,每个月评选一次,销售量前三的销售员都能拿到奖金,提升了不少销售额。
但奖金和提成可以给销冠,却不能因为卖得不好,就给那些不积极工作的,这不是教着其他人别好好工作吗?
估计季泽吃了这次的亏,也明白过来了,不觉摸了摸后脑,“我再回去想想办法吧,小叔您帮我跟小婶说说。”
这也不知道是怕他这个当小叔的,还是更怕林乔那个当小婶的。
想到林乔,季铎突然又想到林乔朋友那个小店,心里一动。
只是还没等他说什么,那边季泽已经跨上了停在路边的自行车,“那我先走了,明天过去给您送账和钱。”
还看了眼校门内,生怕林乔突然折回来似的,蹬着车一溜烟跑了。
这反应看得季铎蹙起眉,想想明天他还会来找自己,到底没再说什么,转身跟进了校内。
宿舍楼下,林乔已经找人上去叫岳华了,顾老在不远处树下,身下是林乔带过来的小马扎,眉眼全笼在夜色里。
看着人上去,她又回头望了老人家一眼,确定顾老一切安好才算放心。
不多久岳华下来,二十出头的年轻姑娘个子并不算高,人却很精神,眉心舒展眼里含笑,看得出来过得不错。
见到林乔她还有些意外,“你怎么来了?暑假我回家,听说你结婚了。”
“是结婚了,嫁来了燕都。”林乔故意把人往顾老的方向带了几步,才搬起之前放在路边的东西,“正好我回去了趟,碰到舅妈,舅妈让我给你捎点苹果梨过来。”
岳华一看就知道是老家那边的东西,眼睛弯起来,“我妈也真是的,这么远还让你给我带。”
这一笑,眉眼间全是小时候的影子,顾老静静在不远处看着,眼前仿佛又浮现出当初那个小不点,甜甜软软地叫他爷爷。
还有少平,手艺那么差,还非要自己给妹妹扎辫子,每次少珍都一脸抗拒又不知道怎么拒绝……
有些往事太清晰,想起来仿佛就再昨天,顾老抬抬帽沿,想要看得更清楚些,一阵风却把带舌的呢料帽子吹飞起来。
他下意识伸手捞了下,没捞到,林乔也赶紧上前去接。
没想到倒是岳华离得最近,眼明手快抓住了,视线在周围逡巡一圈,看到了旁边不远处的顾老。
她走上前几步,“老人家,是不是您的帽子……”话到一半突然愣住,“您这是怎么了?”
面前的老人头发几乎全白,皱纹遍布尽显老态,抬目和她对视时,眼角竟然全是清泪。
顾老几乎是贪婪地看着这个阔别十三年的孙女。
高了,也胖了,眼里再没有了因为从小父母双亡而生出的怯懦,眼神却是一样的柔软,关切,让他一瞬间有很多话想说,最后却只从口袋里摸出手帕,“今天风有点大。”
“您是被迷了眼吗?”岳华耐心地等他擦完,才把帽子递过去。
“谢谢你,小孙女。”顾老颤巍巍把帽子戴好,目光不自觉又落在岳华脸上。
岳华总觉得老人家那双眼像是在看她,又像是在看其他什么人,仿佛有千言万语,又仿佛只剩沉默,让她忍不住又问了句:“这么大的风,您在这里等谁?用不用我上去帮您叫?”
“不用了。”顾老望着她露出笑,“爷爷我已经等到了,再坐会儿就回去。”
听他说再坐一会儿就回去,岳华放下心,又和林乔道过谢,才拎着林乔带来的苹果梨上楼去了。
顾老一直注视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内,久久没有移开。
林乔也没有上前打扰,直到老人家慢慢站起身,收了坐着的马扎,她才跟上去,然后一抬眼,就看到了更远处立在暗处的季铎。
男人显然已经来了许久,并没有问他们见没见到人,只是沉默上前,接过了顾老手里的马扎。
三人一时谁也没有说话,一直快走到校门口顾老才低声道了句:“她养父母把她养得很好。”
季铎“嗯”了声,顾老的目光又落向身边扶着他的林乔,“我记得你之前说,你之所以能想起来,还是因为又冒出来个假的。”
“是有这么回事,我们看您在住院,怕您再受到刺激,就没和您说。”林乔并没有隐瞒。
顾老就放慢了脚步,“那现在说说吧,这里面是不是还有什么事?”
语气沉凝、镇定,一点不像是刚刚那个感性落泪的老人。
不过他要是真只有感性、脆弱,当初也不能从千军万马中杀出来,走到今天的地位。
林乔就低声把事情的经过说了,顾老闻言沉吟,“看来是真怕我追查当年少平的死因。”抬头看一眼季铎。
“那人已经在找了。”季铎道,“而且现在我们找到了人,对方却不知道,主动权已经到了我们这边。”
顾老不急着把人认回来,一方面是的确想给岳华、给岳家人一点时间接受,一方面也是考虑到这个。
人找回来,放在明面上,他们就失去了这件事的先机,对方也有可能就此沉寂,再不露出一点马脚。反而是不声张,表面上继续找,对方被逼急了,才有可能继续出昏招,露出更多破绽。
这一招釜底抽薪,他们才算真正走出被动,不怕再被一个接一个冒出来的假货牵着鼻子走。
顾老含笑在林乔扶着自己的手上拍了拍,“小铎娶了你,是不是他的福气我不知道,但一定是我们顾家的福气。”
消息瞒得过别人,却不可能瞒苏正,第二天他就来找季铎了,“还真找到了,你这宝贝儿没白娶啊。”
听得季铎军帽下眉头直皱,“宝贝儿也是你叫的?”
这下苏正瞪大了眼,“我不能叫你能叫?之前你不是说你没宝贝她?”
季铎并不想理这个话题,抬腕看了下表,“有什么事快说,我还得回家吃饭。”
“以前也没见你回家这么积极。”苏正忍不住又吐槽了一句,见他真要走,这才正了色,“咱们找了这么多年,总算找到了,我总得替自己,替少平跟她说声谢谢吧。”
少平和少珍的事是季铎的心结,又何尝不是苏正的,他会选择做公安,都和当年这些事有关。
季铎就没再说什么,两人上了停在路边的吉普,一起回了季铎和林乔的住处。
看到苏正,林乔立马明白了他的来意,笑着一挑眉,“稀客上门,可不能进门就说谢谢。”
“那也还是要说的。”苏正神色很真诚,“这事我永远记着,以后有什么事,哪怕是季铎对不起你,我也照打不误。”
这话立马换来季铎意味深长的一瞥,看得苏正顿了顿,“虽然我有可能打不过他。”
林乔当时就被逗笑了,想起那天从苏正家回来后,男人旁敲侧击好几次,和她打听苏正都跟她说什么了。
其实苏正求生欲很强,根本就没跟她说季铎的糗事,是两个人商量好了,故意那么表现,看季铎能不能主动招出点什么。
结果季铎特别沉得住气,到现在愣是一件都没交代,倒是苏正每每被他看着,总有点心里发毛。
“对了,我还给你带了点东西。”苏正拎过自己带来的包,从里面拿出一双千层底,几副绣花鞋垫,“这都是陈招男做的,非让我带给你。她平常连话都不敢跟我说,为这主动跟我打听了好几次。”
不管是纳鞋底,还是绣花,可都是费功夫的活。陈招男送这些样式精美,针脚细密,可见用心。
“还有这个。”
苏正又拿出几张纸,这回是写得歪歪扭扭的拼音和汉字,林乔一见,却比收到鞋子还要高兴,“她去上课了?”
苏正点头,“我看她是把你的话当圣旨了,还真打听了附近的小学去旁听。”
对于陈招男来说,走出这一步很需要勇气。毕竟她之前被打怕了,见人就紧张,去学校旁听,她一个大龄学生却注定要被人围观。
但她知道找派出所求助,能想尽一切办法逃跑,骨子里本来就是很坚韧、不服输的性格。
最后,也是最好的消息,“上午我去帮顾老办出院,顾老让我把人带去给他见见,应该是想留下来。”
对于陈招男来说,只要不回去怎么都是好消息。
不过顾老会这么做也好理解,他本就心肠不错,因为少珍的失踪,这些年大半工资都捐出去做善事了。不管怎么说,林乔能想起岳华这条线都是因为陈招男,为给孙子孙女积阴德,他也不可能把人推回火坑。
“这下她总该放心了。”林乔想起陈招男求救的眼神和满身的伤,“本来她跟那男人就没领证。”
陈招男被卖的时候才十七,根本不够年龄领结婚证,他们那边风俗也不好,要生了儿子才给结婚。
不过没领证,法律上就不算夫妻,她完全可以不回去。对方打她也不是家暴,是故意伤害。
“可惜她不懂,他们那边也没人管,不然情节这么严重,最少够拘留了。”
林乔有些无奈,没想到苏正闻言,突然看了季铎一眼,“已经拘留了,关好几天了。”
这让她也望向了男人,季铎却神色如常,接过她手里的鞋和鞋垫送回楼上,“去吃饭吧。”
“那我走了,下午还得上班。”苏正并没有打算多留,临走前招呼林乔,“下次找个时间,我请你。”
看他走得飞快,季铎突然就想起了昨天的季泽,跟林乔道:“我那朋友最近生意不太顺。”
涉及到自己的分成,林乔的注意力立即被拉了回来,“出什么事了?”
“是商店的售货员。”季铎把事情大概说了说,“因为这个,最近营业额有些下滑。”
这完全是四十年后不可能碰到的情况,林乔见过各种各样的营销手段,也没少觉得售货员太过热情,让人受不了,就是没见过这种不好好卖货的。
果然是这个时代的特殊产物啊,她想起了郭燕那家小店,“你……那位朋友就没考虑过个人开的小卖店?”
又一次不需要任何引导,就和他想到了一起。
这种感觉还挺不赖,季铎晚上收到侄子送上来的账目时,看着上面不算太好的数字都没有蹙眉。
两人想到的这个解决方案他也跟侄子说了,季泽当时眼前便是一亮,“对啊,国营商店不好好卖,个人开的小卖店肯定不这样,那可都是给自己挣的。”
到底做过一段时间的生意,他迅速举一反三,“到时候在店门口竖个牌子,写‘木子液体肥皂指定销售点’,我再帮他们宣传宣传。要是能带动店里其他生意,批发价说不定还能提一提,谁还批给那些国营商店?”
说完兴奋地去看季铎,却见季铎望着他,拧了一下眉,“木子液体肥皂?哪个木哪个子?”
第62章 缺德
每半个月来报这一次账, 对季泽来说就和汇报工作一样。
一见季铎拧眉,他下意识便怀疑自己说的有哪里不对,没想到季铎问的却是这个。
他有些不明所以, “就木头的木, 子弹的子啊。这不我跟小婶合作的吗?就分别从我俩的姓里面取了一半。”
从他俩的姓里面各取了一半……
季铎望着他半晌没说话, 过了会儿, 晚风中才传来男人冷沉的嗓音, “用多久了?”
“一直都用的这个啊。”季泽说,“从那次我跟您谈完,准备扩大规模,就开始用这个了。”
那是挺久了, 以他现在的销售范围,估计半个燕都城都知道了。
只是一来离得远, 二来季泽也比较小心,部队这边一直没过来卖,都两个多月了,季铎竟然没发现。
这让季铎再次沉默了下, “这个不好,换一个。”
“哪不好了?这不挺好的吗?”季泽可是想了好久才想出来的,对此十分满意,“又简单又好记,还有意义。”
这句有意义一出, 季铎视线彻底从账目转到了他脸上。
好一会儿,他才听到他这位小叔继续, “容易暴露, 你不是不想这么快让大嫂发现?”
原来是因为这个,季泽放心了, “没事,肯定发现不了,他们现在都以为我姓李呢,连员工都叫我李老板。”
说起这个他神采飞扬,显然还有点小得意。
看来暗示他是听不懂了,季铎合上了账,“你起个名字跟你小婶放一块,合适吗?”
季泽一下子被问住,“别人不也这么起吗?两个人合作就两个字,三个人就三个字。再说我名头都打出去了,现在大家就认这个,也换不了。”
他不记得他小叔是这么小气的人啊,“难道是小婶跟你说不好?”
这下被问住的换成了季铎。
他看了侄子半晌,重新打开了手里的账目,“宋静最近找过你吗?”
一提起这个,季泽脸色瞬间垮了,“她倒是没找我,但我妈往军营打过两次电话了,非让我给她送东西。要不是我早跟那边打了招呼,搞不好就露馅儿了。”
“你就没想过,大嫂为什么总让你给她送东西?”季铎意味深长看他一眼。
这季泽还真没想过, “不是程阿姨让我帮着照顾点?”
“那你说大嫂当初传那些话,你程阿姨知不知道?她可不止传了我跟你小婶吧。”
这下季泽彻底僵了,脸色从最开始的迟疑、不信,变成了无语,“我妈这样,不是想撮合我跟宋静吧?”
就因为那些传言,季铎才不得不娶了林乔,季泽对这件事一直心存愧疚,压根就没去深究传言的其他内容。
季铎见他明白了,收起了账目,“这事迟早得露馅,你自己看着办吧,别把你小婶扯进来。”
季泽点点头,“我和小婶合作这件事,小婶自己都不知道,我干嘛扯她进来?”
一个生意,一个宋静,全是让人糟心的事,他忍不住揉揉额头,什么兴奋什么得意,全没了。
季铎回去把钱和账交给林乔,林乔事先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倒没说什么。
她将东西放进装钱的箱子里,还拿出存折看了眼,感觉只要不出什么大问题,她投那一万多过年就能回本了。
说起来这一万多有大半都是季铎的积蓄,这半成分成还是她赚了,等明年再攒攒,高考完她应该能在大学附近买套房。最好买成四合院,她一个不看小说的人,都知道这东西以后多值钱,入手绝对不亏。
正盘算,书桌那边男人问了句::“我那朋友还给液体肥皂起了个名,你知道吗?”
“知道啊。”林乔一点都不意外,随口答道,“木子液体肥皂嘛,之前听我同事说起来过。”
事实上她一听就猜出了个大概,这名字应该是从她姓的林和他姓的季中各取了一半,很有合作诚意。
不过这名字都用了有一阵了,他突然跟她提,是准备跟她交底了?
林乔将箱子合上,锁好,等了等男人后续的话,结果季铎竟然不吭声了。
不想交底他和她提这个干嘛?总不能是觉得自己起名水平高,让她夸夸吧?
林乔以前也没发现男人是这种性格,但对方既然这么有合作诚意,她还是看在钱的面子上夸了一句:“名字起得不错,又简单又好记,识字不多的人都能知道是什么。”
然后她就发现季铎更沉默了,半晌才转了话题,“苏正送来那鞋你试了吗?”
这怎么像是没夸到点子上?
林乔有些无言,发现女人心,海底针,男人这心思也没有多好明白。
对方既然转了话题,她也懒得费那工夫深究,“试了,比我平时穿的鞋略松点,在家里穿正好。”
另一边,季泽虽然对他妈很是头疼,但处理起生意上的事情,一点都没有含糊。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把销售部几个销冠和元老叫到一起开了个会。
因为销售量和自己的奖金分成相关联,他手下这些人最近也在愁这件事,尤其是当初提议给售货员提成的,已经私下找他道过歉了。
季泽在这方面表现出了足够的大度,“建议虽然是你提的,但采纳的是我,说到底还是我这个做决策的决策没做好。”
这一点让他手下的人很服他,这些天帮着他想解决办法,也格外地用心。
听他说起个人开的小卖店,众人全都茅塞顿开,“这个主意好,还是老板您有办法。”
“我这也是家里长辈帮着出的主意。”季泽摆摆手,并不居功,“咱们还是讨论讨论这个小卖店该怎么选吧。”
开完会,这些销售员一人一辆用板车改装的三轮,融入了燕都的大街小巷。那天说过季泽“不想卖就不卖”的售货员对此一无所知,早上商店开了门,照例把装液体肥皂的塑料桶放到最角落,用其他大桶挡得严实。
旁边其他柜台的售货员看了忍不住问:“这一桶卖了快半个月了吧?还没卖完?”
“两个月还没卖完才好呢。”那售货员笑道,“听说这东西有保质期,要是放坏了,他们得赔死。”
这一句轻飘飘的“他们得赔死”,简直就是拿捏住了季泽没其他办法,只能给她那一桶一块钱的提成。
这东西有多好卖谁不知道,她把东西藏起来,还有人过来问店里有没有液体肥皂呢,每次她都说没有,把人糊弄过去了。这要是敞开了卖,一天一两桶都是少的,她只要动动嘴皮子,每个月就能多出一两个月的工资。
有人实在看不下去,低声嘟囔了句:“真缺德。”立马被旁边人拽了下。
这人能干出这种事,自然不是什么善茬,偏偏上面还有个做商店经理的姨夫,大家心里不满,还没法说。
等她转身去干别的了,旁边那人低声道:“她坑的又不是你的钱,你管那闲事干嘛?”
话刚落,外面就停下来一辆挂着板车的自行车,骑车的人一身显眼的红马甲,车上还有一排塑料桶。
“看吧,人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这就来给她送钱了。”旁边那人朝外面努了努嘴。
之前说缺德那个沉默了,倒是那售货员余光瞥见,忍不住笑了下,等人进来,还故意别开脸没搭理。
想象中的主动来送钱却并没有发生,对方看也没看她,直奔楼上供应科的办公室。
不多会儿人下来,“既然钱算清了,这桶我就拿走了。”去角落里找到塑料桶,拎起来就走。
别说那售货员,其他人都有些懵逼,问过供应科的人才知道,对方是来退货的。
“他们不是嫌咱们这卖得不好,以后都不在咱们这卖了吧?”有人忍不住看了那售货员一眼。
煮熟的鸭子就这么飞了,那售货员脸色更是难看,“不在咱们这卖还能去哪卖?大冷天自己在街上吆喝?”
然而等她中午下了班,那群红马甲还真在路上吆喝,吆喝的却并不是售卖,而是——
“木子液体肥皂指定销售点,帽儿胡同李大嫂卖店、四喜胡同来旺卖店、荷花巷春福小卖店……大家记好了啊,帽儿胡同李大嫂卖店、四喜胡同……开售前七天买两斤送一两,买三斤送二两,过期不候~”
大家一开始还只是听听,一听说开售前七天还有优惠,立马围上来问。
多一两也能多用不少时间呢,这年代大家手头都紧,能赚到这一二两的便宜,多走几步路也愿意啊。
售货员眼睁睁看着这些人打听好了地址,纷纷朝最近一个销售点涌去。有些明明是来他们商店买酱油的,闻言也拎着瓶子转了方向。
几个新开起来的小卖店人就没这么多过,提前准备好的十桶液体肥皂,不到一天就卖完了。
晚上都准备关门了,还有人拿着瓶子过来问,听说已经卖光,有的转身就走,也有人顺便在店里买了点别的。
睡觉前一家人坐在一起算了算账,这一天竟然赚了二十多,赶上以前近半个月工资了。
要知道这搞优惠的钱可是他们自己出的,人家木子液体肥皂只承诺前七天九毛批给他们,等这七天过去,还要涨到九毛二。
但要是这么能赚,九毛二也划算啊。只要一天能卖一桶,就是四块,两桶就是八块……
何况他们还能带着卖些别的,只要这东西他们有,其他商店没有,以后就能源源不断给他们带来顾客。
第二天一大早,就有人打电话过来说想多加两桶到六桶不等。再过两天,甚至有其他小卖店主动找上了门。
“我看这也不用往国营商店送了,这几个固定点能卖起来就够用。”季泽下来看情况的时候,一个销售员跟他说,“自家开的小卖店时间自由,早上人醒了就开门,晚上睡觉前才关,营业时间比那些国营商店还长。”
“挣得也多。”旁边另一个销售员也道,“批给国营商店,就算不给提成,一斤也才九毛。”
而且他刚去国营商店取过空桶,知道得还更多,“一听说咱们以后不在那卖了,那几个拿了提成的全拉着我问为什么,我差点没出来,就跟他们说了说另几个商店故意把东西藏起来。”
“你小子缺德啊。”旁边另一个销售员笑起来,“这么大一笔提成没了,他们还不得把那几个商店的售货员撕了?”
“那也是他们自己找的,他们要不贪,不就没这事儿了?”
几个销售员一扫前几日的阴霾,总算出了这口恶气,旁边季泽也笑道:“大家这两天辛苦辛苦,等忙完这一阵,我安排大家去饭店炒两个菜。”
话音刚落,他余光就瞥见什么,赶紧把一个销售员头上的棉帽子摘下来扣到了自己头上。
那销售员还有点懵,季泽已经压着帽沿头一低,下半张脸也藏到了大衣领子里,“帮我挡着点儿。”
两人虽都不明所以,但还是挪了挪,将他遮得严严实实。
好一会儿季泽才探出一只眼睛瞄了瞄,见人的确走没影儿了,才长吐出一口气。
两个销售员都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说,“你这帽子先借我戴一会儿,我今天出门忘了。”
之前生意小,他都尽量避开了能碰到家里人的地方,后来生意做大,也不用他亲力亲为了。谁知道他这几天是怎么了,上周碰上他小婶,这周碰上他妈和他舅妈。
他小婶那边还好说,他妈这边简直是大麻烦。看来以后还得更小心,好歹等到明年开春他把厂子正式建起来。
季泽赶紧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那边叶敏淑虽然走过去了,可眉还是蹙着,“我怎么好像看到了小泽?”
“你看错了吧?”她大嫂不信,“部队今天又不休假,他怎么可能在外面。”
“这倒也是。”叶敏淑眉头稍松,又忍不住看了眼前面拥挤的人群,“就送那么一二两,还得排这么长的队?”
叶大嫂知道她讲究体面,不爱为这点小便宜去跟人挤,“你是不用,我不行啊。你大哥挣得少,家里孩子又多,一分钱都得算着花。”
就没有哪个姑娘高嫁了,娘家人不想跟着占便宜的,叶敏淑停在路边没接话,“你去吧,我就不跟着一起挤了。”
她大嫂自己提着桶进去买了六斤出来,要不是怕放坏了,还能买更多。
买完往回走,叶大嫂突然问:“我记得你之前说你婆婆过生日,你那妯娌送了自己做的液体肥皂,是不是这种?”
叶敏淑是和娘家嫂子吐槽过,徐俪小儿媳送什么都当宝,但她嫂子在这个时候提这些……
果然叶大嫂压低了声音,“现在燕都最好卖的就是这个,要是,也不知道她是跟谁学的,能不能教教我跟你大哥。”
叶敏淑当时脚步就停了,“我跟她关系处成那样,你让我去求她教教你跟大哥?”
她满眼都写着不可置信,看得叶大嫂面上有些不自在,“她也就是怼过你一句,跟你又没什么仇……”
可那是小泽以前的娃娃亲对象,叶敏淑是疯了,才会去求她,跟她套近乎,虽然林乔本人也并不知情。
“这事儿你不用想了。”叶敏淑拒绝得干脆,“时间不早了,我也得回家给季钧做饭。”
竟然没给叶大嫂再度开口的机会,拢了拢肩上的羊绒围巾就走。
“就她清高,嫁了那样的人家,娘家人还吃糠咽菜。”叶大嫂实在没忍住撇了撇嘴。
中午回去把这事跟叶大哥一说,叶大哥也皱眉,“让她去和妯娌缓和下关系,又不是让她去抢,她这样不是更不招季家老两口待见?”
“谁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叶大嫂把做好的饭菜端上桌,忍不住笑了下,“我只知道别人嫁了好人家,都知道拉扯娘家兄弟,就咱们家这位姑奶奶整天说什么老爷子不让,姑爷不让,生怕咱们沾上一点边儿。”
“话不能这么说,当初我出事儿,还不是她去求的季老爷子帮忙?”
“你那算什么事儿?放现在根本就不是事儿。再说自从她给你办了那事儿,看咱们就哪哪不顺眼,你又不是不知道。”
叶大哥不说话了。
好像的确从那以后,敏淑见他就总一肚子怨气。
而且他这个妹妹盯他们特别死,就怕他们借她的名头干点什么,影响她在季家的地位,影响她丈夫跟她儿子的前程。
“还是查查那什么液体肥皂吧。”他对妻子说,“看看到底是谁干的,这东西根本就没人会,搞不好就和她那妯娌有关。咱们又不是想做大,能自己弄点卖卖,一天挣个十块二十块就行,也不影响他们正常的生意。”
液体肥皂正如火如荼搞促销的时候,林乔所在的中学也在如火如荼地搞月考。
这是期末前最后一次月考了,高组长摩拳擦掌,就等着看他们做了那么多卷子,这次有没有进步。
结果各班平均分一算出来,他教的一班化学垫底了……
不仅一班成功被三班反超,四班的平均分距离他带的二班也只差不到0.5,随时可能赶上。
他拿着成绩单默默看了眼林乔,“我这个前浪终于要被拍死在沙滩上了。”
这话说得风趣,办公室里人都笑,林乔也指了成绩单道:“你再看看总平均分。”
高组长都不用继续往下看,把四个班的分数一算就知道了,“72.3,不错啊,比期中又提高了两分。”
“看来刷题还是有点作用。”三班班主任笑道,“我记得这次考试前你还说题有点难,怕学生们考不好。”
这倒的确是,他们这次特地把题出得比联考难,也是想让学生们到了联考上能有点信心。
毕竟更难的都做过了,再看到简单的肯定能松一大口气。
只是化学这边捷报连连,其他学科却并不都尽如人意,李小秋这次滑出了年级前十名。
问题还是出在语文上,这次她不只是作文跑题,她甚至连作文都没写完,就到了收卷时间。
当天女生是哭着出考场的,考完分数下来的时候,脸也一片煞白。
“她是不是压力太大了?”蓝老师私底下和林乔说,“觉得班里开了阅读角,其他同学成绩肯定会进步,生怕就她自己考不好。”
有时候人越在意什么,越想把什么做好,反而越做不好什么。
李小秋就是,以前别管考得好坏,好歹能答完,这次她每答一道题都小心翼翼,最后时间竟然不够用了。
林乔觉得她有时间还是得找李小秋谈谈,看能不能帮李小秋调整下心态,没想到刚要去教室里叫人,就在楼梯间看到了李小秋和李老师。
李老师显然是知道了李小秋的成绩,气得脖子都是红的,“人家都是越学越好,你倒好,越学越回去了,这次连前十名都没考上!你再这么滑下去,还用不用考大学了?不考大学,你将来能干啥?”
李小秋就在对面低头听着,没几句豆大的泪珠就砸了下来。
李老师一见更气,“哭哭哭,就知道哭!这事儿哭有用吗?哭就能把成绩提上去吗?”
比起那些对孩子不闻不问的父母,李老师一个人把李小秋带这么大,其实还算是负责任。
林乔也是听蓝老师说的,李老师曾私底下找过她,希望她能给李小秋补补课,他可以给钱,可惜语文这东西真不是能补的,她还是拒绝了。
只是教育得因人而异,对那些调皮的学生需要时不时敲打一下,免得他们飘起来,李小秋这种本来就很乖的却需要鼓励。
李老师这样,只会让李小秋更有压力更紧张,下一次再考到语文也更难发挥好。
林乔走了过去,“李小秋,你今天的化学作业交了吗?”
女生显然没想到她会突然出现,赶忙抹了下脸,小声道:“我、我交了。”
林乔还是蹙眉,“那我怎么没看到?你过来找一下。”
自从丢手表那事出了后,李老师再见林乔总有些不自在,见林乔来了,也就停了话。
李小秋跟着林乔来到办公室,却发现她的作业本分明就在林乔桌上,林乔还已经批完了。
她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刚有些止住的眼泪又开始往下掉,“谢、谢谢您,林老师。”
“没事,你把脸擦擦再回去吧。”林乔递给她一块手帕,又安慰道:“一次考不好没关系,不行老师再给你想想其他办法。”
“老师已经对我很好了。”李小秋没好意思用她的,掏出自己的擦了擦,才告辞回教室。
小姑娘背影怎么看怎么失落,林乔看着,坐在桌边沉思良久,突然问旁边的三班班主任,“国内现在都有哪一科的竞赛?”
第63章 电影
高组长这节有课, 办公室里林乔最熟的就是三班班主任了。
不过这个三班班主任还真知道,“就只有数学,78年办的第一届, 当时华老还出席了。”
这位可是数学界的泰山北斗, 所以她记得很清楚, “当时全国有八个省市一共二十多万人参加初赛, 只选了350名进入决赛, 最后得奖了57个。咱们学校也考了,可惜没一个进决赛的。”
八个省市选350人,名额肯定全被前面那些学校瓜分了。他们这种排名靠后的小学校,除非哪个学生个人能力特别突出, 不然还真难进。
而且只有数学的话,恐怕还比较麻烦, 数理化这三科里面,李小秋最差的就是数学。
林乔想了想,“那些获奖的学生呢,后来都怎么样了?”
这个也得问清楚, 不然她还真没法确定下一步应该怎么做。
结果三班班主任竟然愣了下,“不知道啊,应该有一些上大学了吧,我记得当时最小的才十四。”
听对方说完,林乔也愣了, 这年代竞赛获奖不给保送的吗?
她那时候像李小秋这样偏科特别严重的学生,很多都会走竞赛的路子, 想办法拿到有含金量的奖项, 然后保送上大学。
她也是看李小秋语文实在提不上来,才想到这个, 没想到现在就只有数学一门竞赛,还不给保送。
“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三班班主任见她没说话,问了句,“一般这种竞赛都在春夏,咱们明年就高考了。”
他们明年的确要高考了,可以李小秋的语文,再复习一年她也去不了特别好的大学。
林乔叹了口气,“我就是想帮李小秋打听打听,看有没有其他路子。”
三班班主任也教李小秋,闻言同样叹气,“她这种情况是挺难办,上个一般大学还有点可惜。”
中午季铎回到家,就发现林乔什么都没干坐在沙发上,他回来了也没有闻声望来。
这倒不太像她的风格,这丫头机敏得很,刚结婚那会儿哪怕睡着了,听他回来都会眯开眼看一看。
他把军帽拿下来挂好,想了想最近能发生的事,“学生这次没考好?”
听到这熟悉的嗓音,林乔回过神,“没有,考得挺好的,把高组长带的一班超过去了。”
那是又有人给她找麻烦?
季铎摘手套的动作一顿,眼神也沉了,“那位郑老师又回学校了,还是……”
林乔都有阵子没关注郑慧芳这个名字了,闻言没忍住扫他一眼,“你盯上她了是吧?”
看样子没人给她找麻烦,季铎就把手套放在了茶几上,“那是你们校长又找你,不让你带着学生做实验?”
这倒像是故意问的了,林乔发现这男人今天话还挺多,“实验室都建上了,还不让我做?不怕我又写信反映情况啊?”
说到这,她自己又顿了下,“对啊,我怎么把这个忘了?”
没有路,那就想办法自己铺条路来走。哪怕不一定能成功,也比什么都不做,最后觉得可惜强。
林乔起身就想往楼上走,想想又折了回来,“也不差这一会儿了,先去吃饭。”
人又鲜活起来,季铎也就重新拿上手套和军帽,跟她一起往外走。
等着林乔围围巾的时候他问了句:“这周周六你课多不多?”
“不多啊,怎么了?”
“顾老想请你去家里吃顿饭。”
说起来林乔见顾老也有好多面了,可每次都是在医院,总留这么个印象确实不太好,她点点头,“那我周六早一点走。”
第二天上午刚上完第一节课,齐副校长找林乔,让她去一趟自己的办公室。
林乔还以为是阅览室的事,毕竟自上回她提出建议已经一个多星期了,学校始终没给回复,像是石沉大海。
没想到齐副校长拿出几张表格给她,“今年的优秀教师,我和曾校长商量了下,都决定推荐你。你拿回去填一下,这周内交上来。”
这倒让林乔有些意外了,不由望向齐副校长,“可我明年就要参加高考。”
“我们知道。”齐副校长笑着扶了下眼镜,“但你这半年为学校为教育做了很多,值得这个推荐。”
这事他也是和曾校长反复衡量过的,除了林乔,的确选不出第二个同样有说服力的人选。
而且其他人错过今年,以后还可以再报,林乔却只有这一次机会。直接考研那事到现在也没个眉目,林乔为学校做了那么多,学校总得也给她留下点什么。
想到这,齐副校长不禁多问了句:“明年准备报考哪所院校?”
“清大或者燕都理工吧。”林乔说,“我准备下学期也跟着参加模拟考试,看看自己的水平。”
从现在的复习情况来看,燕都理工至少应该没问题,毕竟她给自己准备了一年多的时间呢。
齐副校长听了点点头,没再说这个话题,“阅览室的事,今年恐怕没办法提上日程了。你也知道马上就是期末,学生们都要忙着复习,学校这边事情也比较多,腾不出手来搞这些。”
没直说不行,而是今年没法提上日程,就代表还是认真考虑过的。
林乔笑道:“我也就是提个建议,具体能不能实施,怎么实施,还得看咱们学校的情况。”
回到办公室,高组长也是获得过优秀教师的人,一眼就看出来她拿的是什么,“我就猜这两天怎么也该找你了。”
这倒让林乔有一点意外,“你早就知道了?”
“知道。”高组长说,“老曾和老齐给你找推荐人的时候,也找我了。”
说到这他还笑了下,“争了一大通,最终这个名额还是落到了你头上,也不知道郑慧芳知道了会怎么想。我听说初三那两个实习老师教得都挺好的,尤其是宋静,几次考试班里成绩都在稳步提升。”
提起宋静,三班班主任也忍不住插了句,“我怎么听说咱们这边开始弄卷子后,她也弄了两套给学生做?”
“是弄了两套,不然他们班学生家长干嘛合起伙来给老曾送了个锦旗,上面那么大的字写着:‘慧眼识珠,知人善用。’”
“慧眼识珠,知人善用?”林乔没忍住笑了,“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就上上周六你请假那半天,几个学生家长代表过来送的,现在东西还挂在老曾办公室。”
那这帮家长也太有才了,写这么两句话上去,曾校长哪好意思再让郑慧芳回来,以后用人也得仔细再仔细了。
有时候不仅举报,夸奖也是一种枷锁。
当一个人被架起来,架高了,再做起事来就有了顾虑,忍不住按照那些夸奖来要求自己。
申请表一式三份,林乔很快就填完了,挑了个既不显得太不当回事也不显拖拉的时间交上去。
到了周六下午,她提前一点时间下班,出校门的时候,季铎的吉普已经在那里等了。
两人先去商店买了些水果,然后才正式登门。
地位原因,顾家的安保比季家还严,可就是少了股人气,直到进了温暖的客厅,地笼的热气才吹散那种冰冷。
顾老打听过林乔的喜好,准备的菜虽不复杂,也秉承着这个年代一贯的简朴,却有一道林乔很喜欢的油焖大虾,做的也比部队食堂好吃。
见她吃得满意,饭后老人家还叫杜姐找了个饭盒给她装上,“以后想吃了,就来顾爷爷这吃。”
说起话来还不是那么中气十足,可比起医院初见时给人那种只剩一口气吊着的感觉,精神头好太多了。
从顾家出来,林乔忍不住跟季铎说:“我看顾老这心病是好了一半了,就差少平的死因。”
季铎“嗯”了声,“我和苏正已经放出消息,这个陈招男也是假的。”
那接下来就是看对方会不会上钩,再弄一个假少珍出来。
林乔没再问,上了车,小方却没有开往季家老宅,也没有开回部队。
看着车窗外陌生的景色,她有些意外地望向男人。
季铎眉眼被路灯笼出深邃的轮廓,“时间还早,先带你看个电影。”
这林乔就更意外了,这男人在家看电视都只看新闻,电视剧一眼不瞄,还会出来看电影?
她忍不住露出些揶揄,“咱妈又让你陪我出来了?”
季铎第一次和她提这事,好像就是结婚前,徐俪催他的。
这让季铎神色一滞,“不是。”
竟然不是,林乔表情也顿了下,“那是谁买完了没法去看,把票送你了?”
这倒也好理解,季铎在他这个级别是最年轻的,除了他,同龄人里就没有新婚夫妻,想看个电影还得安置好孩子。而他们今天本来就要回燕都,盛情难却,顺路去看一下好歹不算浪费电影票。
结果这话一出,男人表情更凝滞了,前面小方也专心盯着路面,假装自己没长耳朵。
他们这位季团长虽然是出了名的冷面,一看就不像会去看电影的人,但嫂子也不能这么问啊。
果然季铎转眸望向林乔,眼沉,声更沉,“我就不能是自己想带着老婆看?”
这倒把林乔问住了,不仅因为他是自己想来的,还因为他的称呼。
比起和人介绍时的爱人,偶尔叫她的林乔,还有找她开会时的同志,“老婆”这两个字好像莫名就多了点亲近。
以前老周和苏正也一口一个你老婆,季铎从来都只是听着,拿这个称呼她这还是头一次。
车内一时安静,也就显得车外路边的声音格外清晰。
季铎本来还想说什么,视线转向窗外,又突然皱了下眉,“停车。”
小方什么都没问,方向盘一打稳稳停在了路边。
季铎推门下车,林乔这才注意到小方应该是抄的近路,他们停这地方刚好在一个巷子口附近。
旁边不远处就有个饭店,几个男人堵住了个年轻姑娘,姑娘往哪走,哪里就有人拦在她前面。说的什么车门关上了听不太清,但看姑娘急得直抹眼睛,那群人却笑得特别大声,肯定不是好话。
她一见,也要跟下去,却被季铎按住了肩,“是熟人,我自己能解决。”
熟人?
他是说被堵那姑娘?
林乔愣了下,那边季铎已经关上车门,大步过去,沉声叫了句:“汤二。”
几个年轻男人全都看向为首那个,对方也转过了头,一见他眼神就死死落在他身上,“叫我干嘛?”
季铎整个身影都罩在军大衣里,只是朝圈里抬了抬下巴,“你说我叫你干嘛?”
这话让对方眼神更加阴鸷,“你怎么什么闲事都管?难不成这人你认识,是你在外面养的?”
他一说,附近几个男人全都笑起来,被堵的姑娘脸也烧红,可还是望着季铎,“你来得正好,他们拦我半天了。”
季铎没有说话,只望着那位汤二,看得对方愤愤低骂了句:“还他妈真认识!”
说着竟然咬咬牙,“妈的不玩了。”丢下一众人转身就走。
跟他一起的人都有些懵逼,相互对视一眼,也赶紧跟上,毕竟汤二都不敢惹的人他们更不敢惹。
几句话的工夫,季铎就回来了,后面还跟着那被救下的年轻姑娘。
他腿长,步子大,那姑娘跟得还有些吃力,“同、同志。”
林乔刚要下车,就见男人蹙眉回头,“还有事?”
这句问的,那姑娘显然愣了下,“没、没,我就是想跟您说声谢谢。”
这绝对不可能是认识了,林乔推开车门,轻声问那姑娘:“你没事吧?”
“没事,就是有点害怕。”姑娘摇摇头,又有些期期艾艾,“那个,我能跟你们一起走一段吗?跟在车边走就行,我怕他们没走远,一会儿再回来……”
这个要求虽然有点唐突,但她刚受到了惊吓,这边又偏,会害怕也情有可原。
林乔刚要说什么,季铎已经拉开了副驾驶车门。
那姑娘迟疑了下,刚要道谢,就听他对司机小方说:“你把她送过去,我和你嫂子在这等。”
小方愣了下,“是。”赶紧下了车,“同志我送你。”
那姑娘明显也愣了下,但还是道谢,跟他隔着一米往大陆去了。
“上车吧。”季铎目光已经落回了林乔身上。
林乔就着他拉开的车门坐进去,又想起他下车时那番话,“你刚才不说是熟人吗?我还以为你认识。”
“我说的是堵人的。”季铎语气并不太好。
这就让林乔更意外了,季铎这人颇有成算,看人看事又犀利,怎么也不像和那种人有交集的样子。
她抬眸看看男人。
“上车再说。”
季铎正准备坐进来,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道戏谑的男声,“都英雄救美了,怎么不送佛送到西?”
季铎转过眸,林乔也循声望去,发现是一个不到三十岁的青年。
大概是喝了点酒,对方露在外面的脸庞泛红,眼神不甚清醒,大冷的天儿大衣还敞着怀。
看到车里的林乔,他有些夸张地意外了下,随即恍然地笑,“原来是家里那位在车上,我说呢。”
同样是调侃,可这位给人的感觉却不像苏正,总好像巴不得事情闹得更大一点他好看热闹。
季铎对他明显也不甚亲近,只给林乔介绍了句:“这是于家老五,他侄子于晋和小泽是发小。”
强调季泽那边的关系,显然两人是真没什么交情。
于五也不在意,只问他:“那生产线你们家季泽还要不要了?我可是听小晋说,陈卫国已经准备去贷款了。”
生产线?
林乔从不知道还有这件事,不禁看了男人一眼。
季铎也没想到他会问这个,眼神有点深,“他不打算做了,家里不让。”
“这么好的机会,怎么就不打算做了?”于五像是在为季泽惋惜,“那可是一条完整的生产线,拿来就能投入使用。”
“你既然这么看好,怎么不争取一下?自己家人不是更方便?”季铎问。
于五立即白手,“我你又不是不知道,从小就没什么出息,我倒是想,也得我家老爷子放心。”
说着又提起季泽,“我看他之前挺有意愿的,再说小晋的门路你们还不放心?你们家小泽也大了,这事儿还得看他自己的想法,都什么年代了,哪有把人强按在部队上的。”
季铎没有接话,见小方回来,低眸看了眼表,“要是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于五劝说的话全被他隔在了车门外,倒是车子启动后,林乔目光落在他脸上,“小泽还想过买生产线?”
“是有这么回事。”季铎并没有隐瞒,“我和咱爸都觉得要贷款,风险太大,没同意。”
“那就是没做成了。”林乔蹙了下眉,心里总觉得有点怪,却又说不出来。
“是没做成。”季铎看了眼她,又说起刚才的事,“我下车,是因为看到了汤二。”
“汤二?当初被你挖坑那个?”林乔还记得顾老跟她说过的事。
“不是,那是他们家老三。”眼见电影院到了,季铎下了车,汤二以前想坑过小泽。“”
“坑小泽?”林乔有些没想到。
季铎颔首,边走边低声道:“带小泽出去抽烟、喝酒、打牌,还叫了好几个年轻女人作陪。”
说到这他蹙了下眉,林乔一听就知道这个打牌和女人恐怕有问题,“玩钱的?”
“玩大的。”季铎在门口顿了顿,转身朝旁边的烤地瓜摊走去,“小泽那时候才十六。”
带着未成年人抽烟喝酒赌钱,说他怀的是好意还真让人无法相信,“这事后来怎么办了?”
“他跟那里面其中一个女人被抓了,对方有爱人。”季铎言简意赅,但话意绝不简单。
季泽十六的时候可还是在那十年里,而那十年出了这种事,是要在脖子上挂一双破鞋拉出去游街的。
名声、政治前途全毁了,要说这只是巧合,林乔才不信。难怪刚那人那么愤恨,最后还是走了,估计是被收拾怕了。
只是平白无故,季铎不像是会和她提这些的人,林乔想了想,“你怀疑他跟当初那事有关?”
“汤家、于家、戴家……”季铎一口气报出了燕都好几个能叫得上号的家族,“都有可能。”
这几家当初都在同一个地方,也都有年龄十几岁到二十岁不等的年轻人,事情结束后,也都平反回来了。
而汤二因为想把季泽往歪路上引,显然对季家没什么善意,倒的确值得怀疑。
正想着,林乔手里就被人塞了个热乎乎的东西,是季铎刚买的烤地瓜。
“走吧。”男人自己倒是什么都没拿,只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票,检票入场,看的还是今年夏天上映的《庐山恋》。
看名字就是个爱情电影,看内容也的确是,还是响应中M建交拍的M籍华人女主和内陆男主。
林乔越看越觉得眼熟,直到结尾时女主亲在了男主脸上,她才想起来,这不是影史上大名鼎鼎的荧屏第一吻吗?
她是来自21世纪,船戏都见怪不怪了。可这才80年,就这一个亲脸颊,都有不少人买票反复观看。
没看出来啊,老干部平时一本正经的,连电视剧都不看,原来也好这口。
林乔忍不住看向身边的男人,发现季铎正襟危坐,眉还紧蹙,比起来看电影,简直像是来给电影过审的。
一直到电影散场,走出电影院,他才低声说了句:“苏正推荐这个不好,下回带你看别的。”
“那你还是别带我看了。”林乔有些不相信老干部的审美,见他还要说话,把手里最后一点烤地瓜塞进了他嘴里。
周一,教育部,部长办公室几个文秘照例打开了教育部的公开信箱。
每到年底,就是这些部门最忙的时候,全国各地的消息都汇总过来,意见信把信箱塞得满满当当。
几个文秘一见那厚度就觉得头疼,“这得看到什么时候?还得筛选出里面有用的。”
有人眼尖,还在其中一封信上看到了个熟悉的名字,“林乔?是不是上次给咱们和领导人办公室都写过信那个?”
“应该是她。”旁边另一个人看了看上面的发件人地址,我记得她的学校。“”
“这才几个月,她就又有意见了?”那文秘摸了摸信的厚度,觉得这纯粹是在给他们增加工作量,“她不是觉得自己提成过一次,还被领导人点名表扬,就字字都是金口玉言了吧?”
不怪他不满,上一次林乔寄过来那封信是被他筛下去的,后来部长知道,还让一秘敲打了他们。
刚想到一秘,一秘就来监督他们工作了,见到信封上的名字也愣了下,“林乔?拿来我看看。”
第64章 端倪
信封打开, 里面的信纸还真挺厚,足有五六张。
能混到一秘这个位置上,自然不会流露出什么不耐烦, 很快便一目十行, 将第一页信纸上的内容扫了眼。
都还没扫完, 他脸色就郑重起来, 看得几个文秘相互对视一眼, 都有些好奇上面的内容,尤其是刚刚抱怨过那个。
然而好奇也没用,对方飞速将几页信纸扫完,竟然直接塞进了信封, “这封我带走了。”
这下众人更加想知道,还有意无意瞄了之前那位文秘一眼。
“写的什么啊?都不等走完正常流程, 直接就送上去了。”
“谁知道,反正估计挺重要。”
“行了都看信吧,到底重不重要,等部里开会不就知道了。”
没多久他们还真知道了, 因为部长在下一次部内会议上重点提了这一封信。
“我这里收到一封来自基层教师的建议信,大家可以看看。”
他将信封放到桌面上,副部长离得最近,一眼就看到了上面的名字,“林乔?”
部长点头, “她建议我们在数学竞赛之外,开设中学物理竞赛和化学竞赛。”
清楚点内情的都知道林乔教化学, 她会提议这个并不叫人意外, 有人蹙了下眉,“现在搞这些是不是太早了?”
旁边另一个人也道:“数学竞赛也才开办了没几年, 还没看到什么成效。”
事实上以前也不是没人提过这种建议,只不过事有轻重缓急,高考刚刚恢复,要做的事有很多,他们还顾不上这些,按理说部长也不至于这么郑重拿到会上讨论。
果然部长喝了口水,“如果以加强基础学科教育,提升学校人才质量,激发学生学习兴趣为目的,这才短短两年,的确看不到什么成效。但要是将竞赛和考大学相关联,允许获奖学生保送入学呢?”
“保送入学?”副部长就是大学校长出身,闻言立即拿过信件,打开看起来。
其他人也没想到林乔提的是这个,“她这是想通过竞赛,搞专项人才的选拔培养?”
这倒和单纯搞竞赛不一样了,完全是除高考外的另一种选拔人才方式,反而有点像以前的工农兵大学生。
但那时候是单位推荐,可做文章的空间很大,不像考试,是多少名就是多少名。
见副部长看完两张,旁边的人也伸手接了过去,有人还没轮到,就问副部长:“你看这事可行吗?”
“的确可以考虑。”副部长说,“我以前就带过一个学生,专业能力很强,但偏科偏得厉害,考了三年才勉强考上。”
他将看完的下一页也递出去,“这个学生你们应该也知道。”说了一个名字。
众人还真知道,算是这两年中生代科研人才的中流砥柱。手里不仅有实验项目,还在大学任教。
那这事的确值得考虑,高考已经恢复三年了,国家还是缺人,现如今改革开放,在西方技术的冲击下只会更缺。他们不能快速培养起一批可用的人才,将技术提升上来,就要永远被人卡着脖子。
最后几乎是全票通过,没通过那个选择的是弃权。
接下来就是拿出个章程了,具体怎么办,什么时候办,还得慢慢商议决定。
副部长会上什么都没说,回去却跟自家爱人道:“徐俪真是给国家培养了个好儿媳妇。”
他爱人也是教育体系内的,又一个电话打给了徐俪,“还是你有眼光,会给你们家老二挑媳妇。”
“那也是老二自己有福气。”徐俪笑眯起眼,得意了下才忍不住问:“又出什么事了?突然打电话跟我说这个。”
“你还不知道?”对方有些惊讶,把林乔又写建议信给教育部这事说了说。
“这我还真不知道。你是不知道,乔乔跟我们家老二一个性子,事情不办成,一点口风也不往外漏,上次我也是看了报纸才知道的。”徐俪嘴上抱怨,脸上却笑开了花,“可不,两口子一个比一个能藏事儿。”
说着又忍不住问:“那这事儿是提成了?”
“十有八、九提成了。”副部长爱人说,“什么时候能正式办,我就不知道了。”
那一个实验室,一个竞赛保送,也够徐俪骄傲上这后半辈子了。
心情实在好,她挂断电话坐回沙发上,忍不住嘀咕:“乔乔这脑子,怎么这么多主意?”
看到生日那天季铎送她的老花镜,还破天荒说了句:“真得谢谢老大媳妇。”
这可不像是她的风格,当初叶敏淑干那事曝出来,她那么生气,都没说叶敏淑什么难听话。
老爷子忍不住看了徐俪一眼,“我不是年纪大了,耳背了吧?”
“那你就当你耳背了。”徐俪说了句,又起身回屋里翻毛线,“乔乔什么都没带就来咱家了,我得给她再做几件。”
老爷子被独自留在了客厅,人都是懵的。
不是,说好了先给他打两副护膝呢?怎么又去给乔乔做上了?
一直到十二月进入下旬,才有准确消息传出,由物理协会、化学协会牵头,将于明年开办第一届物理、化学竞赛。初赛定在了三月份开学,决赛则定在了五月,成绩优异者可以直接保送上大学。
看到通知前半段,各市教育局和各校校长还能坐得住,只在心里安排起报名和考试事宜。
看到后半段,众人却是完全愣住了,保送上大学,前几届数学竞赛也没这么搞啊?
燕都各大中学因为就在本地,消息灵通,稍微一打听,就知道这又是林乔的主意,简直比上次还要震惊。
上次还只是开设了一批试点,受益的学校有限,这次可是谁都能报名,只要考好直接就能保送上大学。
林乔学校知道的还要更多些,尤其是高二理科办公室,稍微一猜就能猜到林乔这是为了谁。
“我说你跟我打听竞赛干嘛,原来是为了这个。”三班班主任感叹,“李小秋能碰上你,真是幸运。”
她也只是把前世自己知道的拿来用了而已,其实并不费什么工夫,所需的仅仅是用心。
林乔笑笑,“那也是咱们国家重视人才,这样的好苗子,不止咱们可惜,国家也觉得可惜。”
因为开学就要考初赛了,想参加的学生这学期就得报名。林乔去教室说完这事,又单独把李小秋叫了出来。
女生一改往日的颓丧,眼睛亮亮的,看向林乔的时候,眼里盈满了水光,“林老师……”
想说些什么,又不知如何表达,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句低低的“谢谢”。
林乔搂了下她,安慰地在她瘦弱的背上拍拍,“这次期末,能放平心态考试了吧?”
“嗯,”李小秋重重点头,“我一定好好考!”
大概真是心态放平了,知道自己哪怕语文不行,学好擅长的,同样有机会上心仪的大学,李小秋这次成绩不错。不仅作文没跑题,阅读理解也超常发挥,语文直接考过了70,成绩也头一次进入年级前三。
“数理化三门293,物理满分,这要是语文也能上90,绝对能进全市前百。”
高组长抖了抖手里的成绩单,“像这种偏科严重的学生,尤其是主科差,还真不能走普通高考,太浪费了。”
“各科平均分都出来了,你也该去教育局报分了吧?”三班班主任笑着问他。
一提这个高组长更精神抖擞,“报,明天上午我就去报,顺便看看其他学校都考得怎么样。”
期末联考之所以每年只有一次,主要还是麻烦,毕竟这年代又没有电脑算分,所有成绩都得人工排。
每次考完试,他们学校自己算分排名次都得弄上好几天,燕都一百多所中学,要全部汇总,只会更麻烦。
一月正是每年里最冷的时候,高组长全副武装,用厚纸壳本夹夹着成绩单到达教育局的时候,正碰上二十一中的高二理科组组长。
熟人相见分外眼红……分外亲热,反正高组长是挺亲热的,老远就跟对方打招呼。
对方被他那一脸笑都弄懵了,看他一眼,没搭理,锁好车进了教育局。
可两人都是来报成绩的,最后还不是要在同一个大办公室碰面?
高组长也不急,那么高的个子就落在对方身后,远远就听大办公室里人声嘈杂,都在那登记分数。
有人看到二十一中那位组长,立马招呼:“你可算来了,快快,排名靠前的就差你们学校了。”
对方赶忙抬步进去,“今年都这么早吗?我看看他们都考了多少分。”
他一说,高组长也跟了过去,想看看今年前面那些学校的整体成绩,再估摸下自己学校能排多少。
没想到刚听到化学就愣住了,等二十一中开始报,他更是下意识摸了摸带来的成绩单。
“还是第十。”负责记录那人大致排了排名次,跟二十一中那位组长说。
那组长显然不太满意,没想到旁边高组长突然插话,“都排到这了,把我们学校的也排一下吧。”
“你们学校的?”二十一中那组长看了他一眼,没再往下说,意思却全在眼神里。
高组长只是笑笑,将成绩单递过去,负责记录那人之看了一眼,就错愕道:“73.8?”
“73.8?”二十一中那组长也愣了,这个平均分,比他们学校还多0.1。
他不太相信,“你们算错了吧?”
“那上面有各班平均分,你自己看。”高组长说着又乐呵呵从本夹里拿出另一份,“你要看具体每个学生的,我这也有。再不行,这次的卷子我们还没发,就在办公室,也可以拿给你看看。”
他们学校这次期末联考化学竟然进了全市前十,但凡拿到最后排名的,哪个不是下巴落地,应该再没人说他们能成为试点只是因为裙带关系了。
除了化学,其他几门也进步了七八名到十几名不等,曾校长从教育局回来的时候,走路都带着风。
“这实验室可真没白开,我听上面的意思,明年就要搞第二批试点了。”
期末结束后林乔就放了寒假,徐俪带着她出去置办年货,碰到以前的老同事,对方还特地问起她身边的林乔。
徐俪全程笑眯眯听着,回去跟老爷子一提,老爷子也点头,“不错,竟然进前十了。”
“还多亏了妈给弄的卷子,燕大附中这次有一道题押对了。”林乔暖暖手,笑着脱了外套。
徐俪正在整理买回来的新盘子,闻言明显愣了下,“我好像没给你弄过燕大附中的。”
“那是季铎弄的?”时间有点久,林乔也不太记得季铎弄的是哪几所了。
“老二也帮你弄了啊。”徐俪笑眯眯看了自家儿子一眼,眼神带着调侃,“我说他那天问我干嘛。”
就连老爷子都眯起一双老眼,上上下下将儿子打量了遍,好像不认识他似的。
季铎上午有事出去了,刚从外面回来就被老两口这么看,窒了下才拍拍军帽上的落雪,跟林乔说:“顾老让我给你捎点东西。”
只说捎东西,当着老爷子徐俪的面却没有拿出来,显然是想私底下给了。
徐俪哪还能看不出来,笑睨了儿子一眼,推推林乔,“我这有点乱,你俩回屋说。”
林乔也就跟季铎回去了,进门还有点好奇,“什么东西神神秘秘的?”
季铎从口袋里摸出一只玉雕的小老虎,用红绳串着,大概是一直贴着身,落入林乔掌心时还带着些体温。
这具身体的生肖属虎,但林乔不记得自己有跟顾老提过这事,“这是顾老送我的?”
“路过在潘家园买的。”季铎一点不觉得自己刚刚是挂羊头卖狗肉,说完又掏出一包糖炒栗子,“这个才是。”
那这个小老虎,是他送给她的?
林乔从没想过有一天还会收到季铎的礼物,虽说男人给她的语气寻常,但他压根就不像是会给人送礼物的人。
好像自从她接触到他那些往事,帮他找到少珍,他待她就不再像以前,有了些微妙的变化……
正想着,那边男人已经低声开口:“我跟苏正要出趟门。”
听他说到苏正,林乔再顾不得其他,神色同样一整,“那人又有动作了?”
季铎“嗯”了声,嗓音很沉,“刚收到的消息,这回比陈招男更像,话里更没有破绽。”
如果他们没事先找到人,这么一个个冒出来,最后要么找个假的回来,要么被折腾得完全不得安宁。
林乔摩挲了下手里那个玉老虎,“你们这次去是准备……”
“直接揪人。”
如果只是找少珍,像陈招男那样送过来也行,揪那个搞事的人,却只能去那边。
“那什么时候能回来?”林乔有些担心家里,“这眼瞅着要过年了。”
不管是不是因为要过年,她会主动问他的归期,季铎神色还是缓了缓,“过年前就能回来。”
“那家里这边,我帮你瞒着点?”林乔还是之前那些问题。
季铎却说:“这次不用瞒了,我不在这些天,你回老宅来住。”
男人拿过她手里的玉老虎,低眸帮她系在脖子上,“家里人多,还有张姐,她做饭比食堂好吃。”
粗糙的指腹摩挲过她颈后的皮肤,轻轻打了个结,连带着那只小老虎也坠在了她心口。
林乔觉得有点沉,刚想提一下,男人松开手,突然伸臂把她揽进了怀里。
只一下,对方就松开了,可她的身体还是一瞬僵住。
毕竟除了某些事,还有被她调戏狠了,男人从来不这么抱她的,不带情/欲的,单纯的拥抱。
好像他今天话也格外多,不仅交代了自己的去向和原因,还一连好几句,都是安排她的……
林乔错开了男人的视线,季铎发现了,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望了她一会儿,“我去跟爸妈说。”
听说季铎要出门,徐俪也有同样的担心,怕他过年前回不来,怕他事情办得不顺利。
老人家岁数大了,难免唠叨,季铎听着,忍不住看向林乔。发现这丫头不知在想些什么,有点出神,以前被看两眼立马就能有所察觉,这次被他盯了良久,盯得徐俪都注意到了,才抬眸瞪他。
不知为什么,比起她冷静、干脆地送他出门,被她瞪这一眼,他反而觉得很舒坦。
季铎没有收回视线,就那么一直盯着林乔,盯得老爷子都开始咳嗽了,才看一眼时间,“那我回去收拾东西。”
林乔没有跟他一起走,她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又不太敢确定。
比起原书男主想跟她吃肉,男主想跟她正常过日子还更超出她的认知。
毕竟从一开始他们就说好了是合作关系,这男人也一直保持着有事说事,没事从不废话的良好合作距离。
怎么现在出个门,不仅要交代清楚,还要安排好她,甚至抱一下她再走?
晚上一个人躺在老宅的大床上,林乔难得有些睡不着,干脆把复习资料拿出来刷了两页。
刷完她这心也静了。
他拍拍屁股走了,凭什么让她在这想东想西?
睡觉,她又不是除了想这些,就没事可做了。
林乔这一回老宅,倒是让老爷子和徐俪热闹了不少,好像又回到了结婚前她住在家里那段时光。
多了个年轻人吃饭,张阿姨那手艺也更有施展空间了,没两天,就连季玲也背着书包跑了过来。
叶敏淑过来抓女儿回家,进门就看到季玲和林乔做完小实验,在那拿液体肥皂洗手。
她当时就想到了娘家大嫂那番话,好像老宅这边用的一直都是林乔送过来的,不是买的,林乔会不会真跟那什么木子液体肥皂有关?
可要是真有关系,怎么从来没听林乔说过?也没见她手里多有钱……
叶敏淑脚步顿了顿干脆,在客厅沙发上坐了下来,问老爷子:“小泽有个发小叫陈卫国的,爸您还记得吗?”
“陈百胜那个小孙子?”季玲还在,老爷子挺给大儿媳面子接了话。
“对,陈老不是没熬过来吗?后来虽然平反了,他家也大不如前了。最近我听人说,小泽这个发小都沦落到下海做生意了,还跟银行借了一大笔钱。”
叶敏淑叹了口气,听得老爷子和旁边的徐俪对视一眼,不自觉蹙了蹙眉,没有言语。
林乔对陈卫国这个名字也有印象,不由看了叶敏淑一眼,发现叶敏淑也刚好在看她。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就算家里不行了,有个铁饭碗,总比去做买卖强吧?以前都说士农工商士农工商,这是国家改革开放了,不然这就是投机倒把,陈老爷子要是还在,不得让他气死。”
叶敏淑摇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可惜我早不知道,知道一定让小泽劝劝他。”
这就让老爷子和徐俪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
小泽一直想做生意,他们都是知道的。甚至已经做出了点名堂,他们也有所耳闻。
叶敏淑在这里如此贬低小泽那个发小,贬低做生意,老两口都有些沉默。
林乔就笑着打发了季玲出去,“你去看看张阿姨饭做好了没有。”
客厅沉默的气氛已经让季玲感觉到了不对,她点点头,乖乖出去了。
林乔这才挑了挑眉,“大嫂最近没上班吗?”
对上她没什么笑意的视线,叶敏淑瞬间明白过来,她这是在说自己太闲了。
叶敏淑笑笑,“我就是说说,你别激动啊,你又没放着工作不好好干,跑去做什么生意。”
“大嫂既然上班了,怎么没好好读读报?我记得鼓励个人做生意,是那位领导人说的吧?”林乔也笑了笑,“还是大嫂觉得他老人家也没见识,放着好好的工作不干,非让人去做什么生意?”
这个帽子就扣大了,叶敏淑显然一噎,“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那可能是我理解错了。我看你提起小泽发小,总觉得惋惜,还以为你觉得这个政策不好。”
林乔又不傻,对方这话阴阳怪气的,八成就是在暗讽她和季铎做生意的事。
他们正当经营,国家都不禁止,老爷子徐俪也没说反对,轮得到她一个嫂子说三道四?
林乔这话实在不客气,叶敏淑被怼得脸色发涨,正要再说什么,旁边老爷子已经沉了脸,“你回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这是护着小儿媳了?
叶敏淑没觉得自己这番敲打有什么毛病,林乔要是没有,她也就是说说,要是有,老爷子该管的也是林乔。
这要是传出去,不是让人笑话吗?
但老爷子摆明了偏袒,她也没办法,只能起身出去叫了季玲回家。
没想到刚到家门口,就看到了早已等在那的娘家大嫂。
“敏淑,我有个事要和你说。”
第65章 发现
叶大嫂表情严肃, 神色还有点古怪,说完才注意到叶敏淑身边的季玲,“小玲放假了?”
季玲点头, 礼貌地叫了声:“舅妈。”
因为刚刚在季家的气氛, 她脸上明显没太多笑容, 只转头看看叶敏淑, “那我回屋了。”
“回去吧, 记得写作业。”叶敏淑嘱咐了一句,才问自己娘家大嫂:“什么事?”
“进去说。”叶大嫂眼神四下一扫,显然这话不方便叫外人听见。
这叶敏淑就更想不到是什么了,边慢条斯理往里走还边蹙了下眉, “要是液体肥皂的事,你就不用提了。”
“就是液体肥皂的事。”叶大嫂望着她无论何时都矜持得体的仪态, 竟然说了句。
叶敏淑顿住脚步,眉心蹙得更紧,“大哥当年是因为什么出的事儿你忘了?怎么还惦记这些?”
“那你知不知道那个木子液体肥皂幕后的老板,就是你们家小泽?”
此话一出, 厅内的空气突然一静,叶敏淑望着自家大嫂,竟然笑了,“不可能。”
她解了围巾和大衣,“小泽又不是陈家那陈卫国, 实在没什么更好的路可走了,上面有老爷子, 还有老二。他自己又争气, 级别提上来是迟早的事儿,干嘛放着好好的前途不要, 跑去做什么生意?”
说到这她挂衣服的动作顿了顿,望向叶大嫂,“大嫂不是嫌我不去帮你们要配方,故意拿这话刺我吧?”
叶大嫂嫁进叶家快三十年了,可在这个小姑子面前,从来就没被真正当嫂子敬重过。
嫁人前,叶敏淑是他们文工团一枝花,追求的人无数,走路都矜持地扬着下巴。
嫁人后,她文工团的出身不能再给她加分了,反而是一种负累,可她也攀上了更高的枝头。每次回娘家,待不多久她就说要回去照顾季钧照顾孩子早早离开,说到底就是防着他们,怕他们拖她后腿。
听叶敏淑这么说,叶大嫂也不着急说了,“你既然不信,要不跟我去看看?”
“我没别的事儿做了?”叶敏淑觉得这话有点好笑,挽了袖子准备进厨房。
“那打个电话给他们部队的时间总有吧?”叶大嫂继续道,“你最近打电话给小泽,他是不是从来没及时接过?”
这话倒是问中了,最近这几个月叶敏淑找季泽,季泽的确没直接接过电话,都是过段时间给她回过来。
见她动作一顿,叶大嫂长长叹了口气,“我要不是找到了他们厂子,亲眼在那看到小泽,哪能来和你说这些?”
叶敏淑还是没说话,叶大嫂就把地址告诉了她,“你自己过去看看吧,弄得好像我想骗你似的。”
叶大嫂走后,叶敏淑心里总琢磨着这个事儿,给季玲做好饭,还是没忍住,穿上外套出了门。
她倒是没直接去叶大嫂说的那个地址,而是坐公交,先去了季泽所在的部队。
先问了门口的守卫,守卫帮她拨了个内线电话,和她说季泽现在忙,没时间,让她改天再来。
她没走,又在外面拦人问,没问几个就问出了季泽这几个月都不在部队,先是请了年休,接着又请了病休。
当时她的心就和这一月底的天气一样冷至了冰点,只是还不肯信,又撑着一口气去了大嫂给的地址。
厂子实在不算是大,就是民居改建的,安保却很严,门口请了个退了休的老大爷,进出都得登记。
她问老大爷他们老板在吗,老大爷说在。她说想见见人,老大爷就问她有什么事。
叶敏淑实在没办法,又不想在外面等了,干脆扯了个谎,说自己是开小卖店的,也想来批液体肥皂。
说实在的不太像,她穿着谈吐都太得体了,一看就有好工作或者好家庭,但大爷还是往里喊了声。
不多会儿有个三十来岁的男人出来,带了她进去,边走还边问:“你那小卖店叫什么?在什么地方?我们老板说了,两个销售点之间不能离太近,不然就是自己跟自己打架,两个点谁都卖不好。”
叶敏淑哪听得进这些,眼睛一直四处扫,搜寻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男人觉得不太对,立马停了脚步,眉也皱了起来,“你到底是不是来批液体肥皂的?”
进门就这么不老实到处乱瞄,别是谁也想干这个,进来刺探机密的吧?
他已经想请人出去了,那边叶敏淑突然抬步往一个方向跑去,形象都不顾了,“小泽!”
他刚要拦,就见自家年轻的老板从里面出来,原本还笑着,见了来人突然神色大变,“妈?”
妈?
不止他,听到这个称呼的都愣住了。
叶敏淑脑袋更是“嗡”地一下,完全是本能支配身体,上前拽住了季泽,“你过来玩的对不对?”
她声音都有些尖,也不知道是在问季泽还是在安慰自己,“你朋友那么多,干什么的都有,你过来玩的对不对?”
季泽完全没想到她会在这里出现,被她就这么抓着,张张嘴,竟然没能说出话。
“你根本就不像你舅妈说的,好好的工作不干,非要做什么生意,对不对?”这句已经带上了哭腔。
那男人追上来,看这情形不对,忍不住低声询问季泽的意见,“老板?”
也是这一声老板,彻底打破了叶敏淑的幻想,她松开人踉跄后退两步,一口气没上来,竟然直接晕死了过去。
林乔和老爷子徐俪知道叶敏淑病倒,已经是第二天的事了。
早上还没吃饭,季钧过来送季玲,说叶敏淑病了,在住院,季玲要托他们照顾几天。
“敏淑病了?”徐俪十分意外,“昨天她过来的时候还好好的啊。”
季钧支吾了下,“就昨天下午突然病了,不严重,养两天应该就能好。”
都住院了,还说不严重?
这明显是不想和他们多说的意思。
徐俪干脆也不问,“那你把小玲放这边吧。”接过季玲拎着的书包,低声问她:“早上吃饭了吗?”
“没。”季玲抿着唇,可能是出于担忧,整小只都没了精神。
徐俪就亲自去给她添了碗豆浆,又问季钧:“你也没吃吧?坐下来吃了再走。”
“我就不吃了,出去买点,还得给敏淑送去。”季钧嘱咐了季玲一句在家听爷爷奶奶的话,就走了。
人一走,老爷子立马给亲亲小孙女拿了根油条,“你张阿姨早上排队去买的,还酥着。”
大油条炸得金黄金黄,一咬脆得掉渣,季玲腮帮子鼓起来,人却还蔫着,“我觉得家里肯定出什么事了。”
“小孩子别瞎想,你爸不说养两天就好了吗?”徐俪嗔她一句,帮她夹了点小咸菜。
“我说真的,昨天上午我舅妈来了,说有事要和我妈妈说。我妈妈下午就走了,再没回来。”
季玲也到了心思敏感的年龄,家里有个什么风吹草动,再不像小时候那样一哄就能被糊弄过去。
看季钧支支吾吾,徐俪已经猜到这里面有问题,只是不能直说,“你要不放心,回头让你爸带你去医院看看。”
老爷子也转移着孙女的注意力,“我看这根油条也挺好,你要是不吃,爷爷就帮你吃了。”
季玲一听,赶忙拿筷子夹了过来。
等周围只剩他和徐俪,老爷子才嘟囔了句:“老大家这是怎么回事?看把孩子吓的。”
“反正肯定不是老大把人气的,咱们认识这些人里,就没人比老大更顾家。”
“是没人比他更听媳妇话吧?”老爷子哼了声,又忍不住压低声音,“你说能不能是小泽的事?”
这徐俪也不好说,不过这事要是曝出来,老大媳妇还的确有可能被气进医院。
老两口都没再说话,这时候客厅电话响,徐俪就出去接了起来,“喂,老二?”
别说徐俪,老爷子都有些意外,从里屋跟了出来,“老二还知道往家里打电话?”
以前可没有这种事,有时候季铎都出完门回来了,他们才知道他出去过。
徐俪拿着话筒听了两句,就没忍住笑,“行了,我帮你叫。”放下话筒出去,“乔乔,老二的电话。”
林乔正拿了二踢脚在院子里跟季玲放,职业病,还顺便讲了下火药的配比和诞生。听徐俪叫她,她也愣了下,“季铎的电话?”他在外面又不方便,还能给她打电话?
季玲倒是朝她挤了挤眼睛,“小叔的电话~”被她在头顶上揉了把。
徐俪更是满脸的揶揄,“我生的儿子,二十七年都不知道往家里打电话,现在倒是知道了。”
“可能是有事吧。”林乔不是很想接受这种暗示,走进客厅拿起了话筒。
“我到了。”季铎嗓音低沉,言语还是那么简练,“已经问出来了,和上次是同一个人。”
果然是有正事,林乔正了色,“那人呢?抓到了吗?”
“还没,已经锁定了大致范围。”
“那有什么需要我做吗?”
“不用。”季铎竟然说,“我就是告诉你一声我平安,一切顺利。”
就只是为了说这个?
林乔下意识抬手,隔着毛衣摸摸脖子上的玉老虎,不觉又想起了他走前那个拥抱……
这男人不会是生怕她心太大忘了,特地打个电话来提醒她吧……
另一边,医院里的气氛就比老宅压抑多了。
季钧一进门,就看到叶敏淑躺在病床上又在哭,她这大半天好像都在哭,“你说你怎么想的?当军官不好吗?你这都升中尉了,再干两年,最次也是个营长、团长。”
季泽从昨天送人来了医院就没走,人就坐在旁边另一张病床上,沉默地听着。
季钧走进去,把带来的饭盒放到床头柜上,“好啦别哭了,起来把饭吃了。”
“我哪吃得进去?”叶敏淑捂着心口,一脸殃殃的病态,“咱们培养他这么多年,就是让他干这个的?”
这季钧也不知道说什么好,皱眉看儿子,“你在部队干得好好的,弄这些干嘛?赶紧关了,别惹你妈生气。”
季泽没说话,能说的他都和他妈说了,他那些压力,他想改变的心,还有他这些天做出的成绩……
然而叶敏淑统统听不进去,也不想听,只说自己这些年多不容易,他这是在毁自己的前途。
见他不答应,叶敏淑果然又哭上了,“你这是想逼死我吗?你看看咱们圈里除了陈卫国,有谁干这个?这哪是什么正道?”
“国家允许的,政策扶持的,怎么就不是正道了?”季泽实在没忍住接了句。
“是正道怎么以前不让?”叶敏淑哭得更凶,“要不是当初你舅舅投机倒把,被人抓了,你以为我会让你定那个娃娃亲?这些年我一直盯着娘家,把人都得罪光了,还不是为了你跟你爸,结果你就给我干这个!”
比起很多婚后一直贴补娘家,帮着娘家在婆家捞好处的女人,叶敏淑的确一心只为了他们这个小家,季泽沉默。
季钧就帮着劝儿子,“行了,你要是图新鲜,干这半年也新鲜够了,要是缺钱,应该也挣了不少了。该收手就收手吧,你妈她这些年不容易,再说这也的确不是什么好行业,哪有你在部队稳定有前途?”
季泽再次不说话了,撇开头,无声用沉默做着对抗。
叶敏淑看着,一口气差点又没上来。
她还跑去敲打林乔,惋惜陈卫国,搞半天做那什么液体肥皂的就是她儿子。
林乔当时一定在心里笑话她吧?
还有老爷子老太太,也不知道清不清楚这事……
想到林乔,一股火气又窜上叶敏淑头顶,她不由坐起身,“你那什么液体肥皂的配方,是不是林乔给你的?”
“不是小婶给的。”这回季泽开口得倒是很快,“是我托小叔跟她要的。”
叶敏淑却哪里听得进后半句,“好好好,我就知道是她撺掇你的。她自己丈夫在部队待得好好地,却来害我儿子,我不就是说了她几句……”
“您能不能别什么都怪别人?”
她话还没说完,季泽已经腾一下站起,“我说了是我找她要的,她现在都不知道跟她要配方的是谁,怎么撺掇我了?”
这一站,很多话很多情绪倒像是有了突破口,他停也没停,“当初娃娃亲是咱们家要定的,不想娶了把人推给小叔的也是咱们家。是咱们家对不起她,不是她对不起咱们,能不能别什么都往她身上推?”
一番话说下来,竟然完全站在林乔那一边,叶敏淑震惊得瞪大眼,一时连哭都忘了。
更让她糟心的是,季钧也立马改变了立场,“小乔一年也跟小泽见不了几回,怎么撺掇他?你别想一出是一出。”
父子俩你一句我一句,听得叶敏淑半晌没说出话,最后一扭头伏在枕头上痛哭,“我怎么这么命苦?”
然而她更命苦的还在后面,自从那天从她家走了后,叶大嫂一直在留心她这边的情况。
家里没人,就去液体肥皂厂打听,然后就听说老板已经好几天没来厂里了,是因为老板他妈病了。
“你说他妈是咋想的?俺们老板人多优秀,这么年轻,就把生意做这么大。”看门的老大爷还和叶大嫂感叹。
叶大嫂回去和叶大哥一说,两人去街上买了一兜苹果一兜橘子,就去了医院。
季泽正在走廊里和人说话,“马上要过年了,从后天开始咱们厂也放假,放七天,初七再回来上班。你们看着排个表,每天安排两个人过去值班,我这边走不开,不过已经跟会计说好了,明天就发奖金。”
见到两人他打了个招呼,“舅舅,舅妈。”因为叶敏淑这件事,态度难免不像以前那么热情。
叶大哥叶大嫂倒是挺热情,问了他两句:“小泽忙呢?”才提着东西进去。
叶敏淑身体其实已经没前两天那么差了,之所以不出院,就是想拖着,用身体逼儿子低头,将生意关了。
见到叶大嫂这个把事情捅给她的人,她也不是那么痛快,只恹恹点了点头,全做招呼。
“你说你也是的,生这么大气干嘛?”叶大嫂把东西放到了病床边,“孩子大了,又不是不懂道理,你慢慢跟他说。把自己气成这样,姑爷不心疼啊?你大哥不心疼啊?”
叶大哥也紧皱着眉,先问了问她的情况,“我刚才在走廊上碰到小泽,怎么他还准备年后继续干?”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叶敏淑更加气闷,“谁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我成破厉害都跟他说了,他就是不听。”
“他是舍不得他那生意吧?”叶大嫂猜测,“我听人说,他这个每天最少能进账好几百。”
叶敏淑并不是很想听,倒是叶大哥惊讶了下,“这么多?”好像第一次听说。
见叶大嫂点头,他沉吟了下,“那是挺可惜的,他这都做出规模来了,手底下也还有那么多人要吃饭呢。”说着皱紧眉,商量叶敏淑,“要不这样吧,你让小泽把厂子交给我跟你大嫂,我们帮他管着。”
“交给你跟大嫂?”叶敏淑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
叶大哥还真敢应,“交给自己人,总比交给外人放心,厂子这边有人管了,小泽不就能回部队上班了?”
“我说你们怎么这么好心来提醒我,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
叶敏淑用力一拍床头柜,等季泽听到动静快步回来,她已经没收好力,一头从床上栽了下来。
“敏淑病情加重了?”听到这个消息,徐俪跟老爷子对视一眼,也不知道这是真的还是又是托词。
季钧这次看起来比上次还要疲惫,“她没注意,从床上摔下来,把胳膊给杵了,医生说最少得养半个月。”
胳膊杵了?
看来这回是真的了……
那于情于理,徐俪这个当婆婆的,还有林乔这个当妯娌的就不好不露面了。
之前他们不动,主要是季钧说得支支吾吾,连季玲都没带,估计也不太想让他们去探病。
徐俪看向林乔,正琢磨怎么开口,林乔已经叫了她一声妈,商量她,“咱们找个时间去看看大嫂吧。”
这是心里明白着呢,徐俪也就点头,“行,下午咱俩过去看看,再叫小张给她炖个汤补补。”
季钧看着,有些欲言又止,老爷子就问他:“怎么了?”
“没怎么。”季钧没敢对上那双虽老却透着精明的眼睛,“就是有点意外,这都放假了,小乔还在看书。”
林乔的确在看书,和要写作业的季玲共用一个桌子,但他这话显然不是原本要说的。
老爷子望着他不语,气氛一时有些僵滞,徐俪见了,只能帮着打圆场,“乔乔是复习准备参加明年的高考。”
“啊?是吗?”季钧完全没有想到,结果季玲纠正说:“小婶婶是提议开竞赛成功了,要给学生辅导竞赛。”
这下季钧更意外了,“小、小乔还真是厉害哈。”站在那搜肠刮肚找了些话来夸林乔。
徐俪倒是发现季玲一直在看自己和林乔,“你要不着急,下午跟我和你小婶一起去,着急就跟你爸。”
“那我还是跟爸爸去。”季玲显然担心叶敏淑,立马起身收拾东西。
等人走了,林乔也送书回屋,老爷子突然低声道了句:“老大这是防着我们呢。”
徐俪明白他的意思,叶敏淑这病明显有蹊跷,季钧回家两次却什么都没说。
但她不能顺着这话添油加醋,“说不定是两口子闹别扭了,人家夫妻间的事,还得什么都和你汇报啊?”
老爷子不置可否,端起茶碗喝了口茶,落回茶几上的时候磕碰声明显比往常都要大。
下午张阿姨把汤炖好,林乔拿保温壶装了,又用棉被包了圈,刚和徐俪出门,就碰上季铎在门口下车。
男人眉目半掩在军帽和大衣领口内,神色寻常,完全看不出刚刚出了一趟远门。见两人出来,手里还抱着保温壶,他大步过来,先叫了徐俪一声妈,目光落在林乔身上,“要出门?”
话很简练,倒和走的那天不太一样,或许在外面的时候他的话向来是这么简练的。
林乔点点头,“大嫂病了,我和咱妈去医院看看。”
“大嫂病了?”
季铎蹙了一下眉,接过她手里的保温壶又往回走,看样是准备跟着一起去。
徐俪也没想到会在门口碰上儿子,意外之后满脸都是惊喜,“这还真赶回来了,怎么样,事情还顺利吧?”
季铎本来走在前面,听到这话,脚步不由微顿。
林乔一见就觉出不对,果然男人转回身,目光幽深,嗓音低冷,“没办成。”
第66章 等着
“没办成?”徐俪有些意外。
林乔知道的更多, 第一反应就是人跑了,是不是消息提前走漏了?
不然以季铎的性子,他能说事情一切顺利, 已经锁定了范围, 就绝不可能出现失误。
夫妻俩相互对视一眼, 都没有再说话。
倒是徐俪有些惋惜, “顾老又要空欢喜一场了, 你这次出去,顾老知不知道啊?”
季铎和家里说的是去找人,少珍已经找回来这件事,目前只有他、林乔、顾老和苏正知道。
再就是郭燕舅妈, 不过岳舅妈只知道季铎在帮着发小的爷爷找人,顾老是谁, 甚至季铎是谁她都不甚清楚。
季铎没有正面回答这话,语气也缓了缓,“顾老那边没事。”
“没事就好。”徐俪见儿子脸色还是有些沉,再看看旁边的儿媳妇, 想想小两口已经好几天没见了,笑着上了之前准备好的车,“既然老二回来了,乔乔你跟老二坐一辆吧。”摆摆手先走了。
这下门口就剩下小夫妻俩,林乔这才上前一步, 低声问季铎:“那人提前收到消息了?”
“不确定。”季铎声音压得同样很低,完全是在耳语, “不过的确是突然走的, 交了三天的招待所,只住了一天。”
他们正准备揪人, 人就提前走了,还走得这么突然,确实很可疑。
林乔低眉沉思了下,“这事应该没有人知道才对,就算你给我打了电话,以你的性格,也不可能让人听到。”
这男人谨慎得很,平时写过字的纸都会处理掉,怎么可能露这么大个破绽给别人。
这倒是对他挺了解,也足够信任,季铎目光落在近在咫尺的小脸上,“他走的时候,我还没给你打电话。”
那这就更奇怪了,林乔抬头,不防备男人也正要低头继续说话,眉心从什么柔软上一蹭而过。
她当时就愣了,季铎似乎也没想到她会突然动作,表情微不可察一滞。
也就在这时,张阿姨拎着垃圾打开门,看到这一幕表情明显一懵,下意识又把门关上了。
从院里经过的老爷子看到,还问了句:“怎么了?”
“没、没怎么。”张阿姨总不能说自己都看到了啥吧,“就是想起来还有点垃圾没装。”转身又回了厨房。
进了厨房才小声嘀咕,“小铎平时那么严肃的一个人,真看不出来。”
然而她反应再快,大门开关的声音,还有里面老爷子和她的对话,外面两个人还是听到了。
不止她,旁边车里还坐着司机小方,搞不好也把刚刚那一幕看得一清二楚。
这也就是两口子都稳得住,要换了别人,就算不马上触电般弹开,也得闹个大红脸。
只是两人也谁都没法继续在这说话了,季铎拎了保温壶,“回来再和你说。”
林乔也在同时迈步,转移了话题,“还是先去医院吧,别让咱妈等急了。”
这时候夫妻俩倒是挺有默契,全都选择了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徐俪果然没自己上去,就在住院部楼下等他们,林乔上前挽了她的胳膊,“没让您等太久吧?”
“没等多长时间,我也刚到。”
婆媳俩亲亲热热走在前面,季铎拎着保温壶自己走在后面,不知道的还以为前面那对才是母女。
季铎看着,不知怎么就想起徐俪好像说过,闺女是妈的小棉袄,生个儿子,长大了只会惹自己生气。
如果林乔有个女儿,长大了也会像她和妈这么亲密吧,甚至更亲密……
想着,叶敏淑的病房已经到了,季铎一抬眸,就看到病房内明显凝滞的气氛和坐在病床边的大侄子。
他一顿,视线从大侄子身上一掠而过,果然见大侄子趁人不注意给他使了个眼色。
那眼色使得十分复杂,一会儿看叶敏淑一会儿看林乔一会儿又看门外,还使劲挤,眼珠都快飞出来了。
这一看就是没什么好事,再联想屋内的气氛和叶敏淑突然的生病,季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果然生个儿子,长大了只会惹人生气,他才不在几天,大侄子就自己露馅了。
季铎再次一顿,不确定这事林乔知道了没有,看她刚才路上,不像是已经知道了,可这丫头向来沉得住气……
这让他不由看了林乔一眼,结果林乔正好也在回头看他,见他望着季泽,还一挑眉。
所以这到底是知道了还是没知道?
季铎有点想蹙眉。
有些事情真尘埃落定了,反而好办,想法子应对就是,就这样猜来猜去最让人不上不下。
他如常走过去,把保温壶放在床头柜上,结果发现病床上的叶敏淑比她还难受。
林乔到底知不知道用她配方的是小泽,叶敏淑也实在拿不准。
如果知道,她非要质问质问林乔安的什么心;可如果不知道,她这一问岂不是全露馅儿了?
到时候她就是自己把笑柄送到林乔手里,林乔知道了,还不知得乐成什么样。
心里纠结,她面上的表情病弱中就带出点扭曲,配上那张苍白的脸和吊着的右手臂,怎么看怎么失了往日的优雅得体。
林乔跟徐俪又不是瞎子,再说她们本来就是来走个过场,不多会儿徐俪就起了身,“那你好好休息,我们就不多待了,记得把汤喝了。”
“我去送送你们。”季泽立即积极地站起了身。
可还没等他走出两步,叶敏淑突然嘶了声,“怎么这么疼?小泽你帮我看看胳膊是不是没吊好?”
季泽只能过去帮她查看,徐俪和林乔、季铎闻言,也都停住了脚步。
叶敏淑又抱歉地冲他们笑笑,“我没什么事儿,妈你们着急就回去吧,这有小泽。”
这要是林乔自己在这,她搞不好就表示自己不着急,可以在这多坐会儿,叶敏淑要是有需要,晚上陪个床都行。
徐俪却是个好脾气的,闻言什么都没说,明知道她这是故意留儿子,怕儿子跟他们说漏了嘴,让他们知道,还是走了。
可这样一来,季铎也没能跟侄子通上气,林乔到底知没知道那件事,他就实在拿不准了。
回去这一路,他不动声色打量了林乔好几眼,等回到家,跟老爷子打过招呼,将出门带的东西送回屋,林乔跟在后面进了门,“你不是还有话要和我说?”
这季铎就得琢磨琢磨她问的是哪一件了,一边整理着东西,一边假作没有听清:“嗯?”
“之前在门口,你不说等回来再说。”林乔倒没和他兜圈子。
这季铎就知道了,“你还记不记得我之前跟你说的,当初那事对方瞒得很好,一直没露馅?”
林乔点头,“所以顾老侄子上门时,你还说不像对方的手笔。”说到这她顿了顿,“你是怀疑?”
“我怀疑当初是有人帮他善后,这次也一样。”
当初季铎只有十四岁,顾少平比他大一点,也才刚十五。他们那帮跟着大人过去的,很多都是半大孩子,青壮年都被调去其他地方了,而一个半大孩子杀了人,真的很难做到完全不留下破绽。
看这两次对方出的招,也不是什么滴水不漏的,当初那件事,还真可能是有人帮他抹平了。
“那这事还能往下查吗?”林乔蹙蹙眉,也感到了棘手。
“那就看他们知不知道咱们手里有画像了。”季铎说,“知道,这条线就算是断了,不知道,还可以想办法慢慢查。”
如果知道,这人只要跑得远一点,出省、出境,甚至干脆去了地下,就的确没法查了。
可如果不知道,从口音推测籍贯,打听到他家里,他总不可能一辈子都不回家。
只是原本挺顺利的事突然恒生波折,难免让人心里不痛快,“我还以为事情查清楚,过完年,顾老就能把人认回来了。”
新春佳节,别人家都团团圆圆热热闹闹,就顾老一个人过了这十几年,想想就让人不忍心。
季铎明白她这话的意思,更明白她内心的柔软,看着她拧起的眉心,突然就想起之前在门口那一碰。
都没多想,他就低唇,轻轻在她那里印了印,“能找到少珍,还有当年的线索,已经很不错了。”
语气是安慰的语气,话也是安慰的话,感受到唇下的触感,连他自己都愣了下。
但做都做了,这又不是在外面,季铎旋即恢复自然,甚至抬起手,在林乔柔软的发顶拍了拍。
这林乔要是还感觉不出来,就是个傻子。
可男主跟她不是合作关系吗?他自己之前也践行得很好,怎么突然就变味儿了?
林乔下意识抬了下眼,发现男人正低眸注视着自己,很专注,就好像在老家中学落雪时那不经意的一瞥。
还有很多蛛丝马迹,是以前她没有多想的,比如她说岳华姐是在那里读的书,他却问她是不是也在那里读的。
比如他突然问她什么时候再讲公开课。
比如在郭燕舅妈家她安慰他时,他立即反握的手,还有胸前的玉老虎,走前的拥抱……
理工科女生少,长得漂亮的女生更少,上辈子不是没有男生想跟林乔发展一下,林乔也都处理得游刃有余。
可没有哪个人是先跟她领了证还上过床的……
这就让他们的关系变得很是微妙,说是合作伙伴,明显超出了,说是夫妻,又不够亲密。
林乔也没见过真正亲密无间的夫妻,比起她从小到大所见识到的,合作关系才是她的舒适区。
可这男人现在跨过舒适区,想跟她寻求一种更亲密的关系,林乔第一次感觉到了茫然,甚至有些无措。
而且这完全和她的认知相背了,她一直知道自己穿的是本书,嫁的是男主,而男主以后是要跟她离婚的……
想到这,林乔又不由想起原书里那个女主,因为跟原主没什么交集,好友对女主提及得比男主还少。她只知道两个人早就认识,只是一直没擦出火花,后来男主离婚失意,才和同样感情不顺的女主走到了一起。
大概是肉吃久了,还一直吃得很是满意,林乔竟然生出些碗里的菜要被人夹走的不爽感。
她不由看看试图给她制造困扰的男人,“你对离婚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再不可思议,对方的种种行为也很明显了,不然他一个老干部,哪干得出亲人眉心这种事?
但想跨过她的舒适区,还得看她愿不愿意。他要还跟以前一样,没打算和她过长久,那趁早滚犊子。
林乔是想确认一下,季铎听到的却只有离婚,还是在他刚刚安慰过她之后。
甚至在刚刚那句话之前,她应该是察觉到了他态度的不同才对。
男人剑眉当即便皱了起来,“我是有些事没告诉你,但婚姻是严肃的,怎么能动不动就提离婚?”
不能动不动就提离婚,意思是他现在不想离了?
不过有事情没告诉她……
林乔退后一步,和男人拉开了距离,眉也挑了起来,“你也知道你有事没告诉我啊。”
这话就纯粹是在诈了,没想到男人唇抿成直线,好半晌,也只是说:“只要不是涉及到别人,答应帮别人保密,我自己的事,我都可以跟你说。”
看来还涉及到别人,林乔仰脸望着男人,没说话。
这副样子在季铎看来就是在生气,他不由抓住林乔的手,“我从结婚那一刻,就没想过要离婚。”
“那你还有事瞒着我。”如果是合作关系,林乔肯定就这么算了,但这男人既然想过界,就别怪她多问了。
这下季铎被问住,实在没办法,干脆握住她双肩,“林乔。”说完自己也觉得生疏,又将声音放得更低,“乔乔。”
不仅声音,连身形都是放低的,就那么看着她,竟然透出几分求和。
林乔只是抬抬眸,“真不说?”
季铎沉默,过了会儿才道:“应该快能说了。”
他既然答应过,那这件事谁都能说,林乔也可以自己发现,却不能出自他的口。
这边承诺了帮人保密,过后却主动说了出去,他干不出这事。
说实话真正的夫妻,好像也极少有没事瞒着对方的,给自己留一点空间和余地,是人类自我保护的本能。
但男人既然这么在意地主动提起,还说应该快了,林乔反而被勾起点兴趣,拿开男人放在自己肩上的大手,“那我等着。”
刚好这时徐俪叫季铎,“有你的电话。”
季铎只能出去,感觉和林乔说这一会儿话,比执行了个任务还要累。
没想到对方只给他报了一句话:“我们老板让我跟您说他妈知道了,小婶还不知道,他现在走不开。”就挂了。
“这个小泽。”
季铎忍不住揉揉眉心,难得生出了名叫后悔的情绪。
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别答应帮小泽保密……
想到这,他自己又一顿,如果小泽现在来和他说这事,让他保密,他还会答应吗?
第二天是除夕,但因为叶敏淑住院,只有季钧和季玲回了老宅,还吃完年夜饭就匆匆走了。
桌上本来就不满,还走了两个,徐俪帮着用饭盒装了些菜,季老爷子却是沉默半晌,“好好的一个家。”
后面的话不说徐俪也能懂,故意开玩笑道:“现在嫌人少,可别过两年又嫌闹腾。”
说着笑望了眼季铎跟林乔,老爷子也望过去,然后就见自家儿子正在往林乔碗里夹虾。
这让他目光顿了顿,不信邪地再确认了一遍,还真是在夹虾。见林乔没顾得上,人甚至把虾夹出来,拿手剥好了,又放回林乔碗里。
他记得他这个儿子好像不吃虾吧?
不仅不吃虾,对所有海鲜都敬谢不敏。
这又是上筷子夹,又是上手剥,就不嫌有味儿?
季铎果然是嫌的,帮林乔剥了几个,见林乔说够了,立马去洗了手。
他还洗了不止一遍,洗完放在鼻子下闻闻,眉头这才舒展。
林乔也注意到了,也不知道这男人是心虚还是怎么的,自从昨天说完那些话,对她照顾得更细致了。
她假装没看到老两口的眼神,徐俪却笑呵呵摸出个红包给她,“一会儿你俩还得给顾老送饺子吧?妈这个先给你。”
“我都这么大了,还有红包啊?”林乔有些不好意思。
“哪有多大,过了年周岁才十九。只要没孩子,你就是孩子。”徐俪硬将红包塞进她手里。
林乔其实不缺钱,年底最后一次分成拿完,她手里的存款就又过万了。
可能因为是年底,最后这个月的收入特别可观,足有小四千,在这80年初简直是笔巨款。
但长辈的心意,她还是笑着收了,饭后去给顾老送饺子,又被顾老塞了一个。
“这可真是,送出去一个,收回来俩。”回来的路上,林乔忍不住笑道。
那一个是给季玲的,季泽年龄大了,也上班了,季钧没要。
没想到晚上回了屋,季铎也给她送了一个。不仅送了红包,还送了爆竹声声里一场酣畅淋漓。
因为之前请过假,季铎年后没几天就回部队了,林乔跟他一起走的,高二开学早,还有化学竞赛要辅导。
一直到他们离开,叶敏淑也没有出院,每次季钧回来,老爷子的脸色都要难看上一分。
没想到回校第一天,齐副校长就把林乔叫到了办公室,“师范院校的研究生你考不考虑上?”
“师范院校的研究生?”林乔意外。
齐副校长点头,“国家不是有文件,在职职工能力特别突出,没读过大学,具有大学相应文化的,也可以报考研究生吗?之前我帮你问了,教育局说你这情况还差点,我就没跟你说。”
这林乔还真不知道,但齐副校长以前没说,现在却说了,显然这事又有了门。
果然齐副校长道:“本来国家缺基层老师,师范院校这两年招的都是本科生。但你表现实在突出,燕都师大联系到学校,表示愿意接受你去读他们的研究生,毕业后可以直接留校。”
这个突出可不是虚话,一个实验室,一个竞赛保送,足够引起这些师范院校的重视了,更别提她还有学生的成绩。
师范院校是看中了她这些点子,觉得能把她挖去大学任教,可以培养出更多人才。
齐副校长温和道:“直接读研究生,可以省下四年大学时间,就是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个意愿。”
能省下四年时间当然很好,毕竟林乔上辈子就读过本科了,重来一遍的确是种浪费。
但她本科和硕士读的都是化学,不是师范,泡的也不是讲台,是实验室。
今天之前,师范院校从来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到底要不要上,她也得斟酌一番,才能做出决定。
齐副校长也知道这种事不可能马上给出答复,“你回去好好考虑考虑吧,具体怎么决定,还是看你自己的意思。”
虽然也觉得这个机会难得,却并没有一味地劝说,这让林乔感觉十分舒服。
“那我回去考虑考虑。”她起身告辞,刚拉开办公室的门,就和走廊里的曾校长碰了个正着。
“你在这正好。”曾校长一见她,直接走了进来,“那个木子液体肥皂的厂子是不是你开的?”
齐副校长一看他关了门才说话,就知道事情重要,再听内容,立马皱了眉,“出什么事了?”
曾校长把手里的信递给他,“有人跟学校反映小林在职期间从事私人经营,情节严重,要求对她进行严肃处理。”
国家的确有明文规定,在职教师不得从事私人经营,只是没人检举,一般也没人查。
齐副校长看向林乔,“那个木子液体肥皂……”
“我出的配方。”林乔十分坦然,“但我不参与任何经营,也没时间参与经营。”
这倒是实话,她为学校为学生付出了多少大家有目共睹,本身就忙,还要复习准备高考,哪有多余的时间?
齐副校长看一眼那封信,有点无言,“这又是谁搞的?”
“这个先不急。”曾校长说,我就是来问问,看跟小林有没有关系。“”
说着他把信放下,问齐副校长:“上回你问教育局的人,教育局不是说她这种情况要想能推荐上,最好有个发明或有个奖吗?”
谁也没想到他找林乔和齐副校长,要提的也是这个。
齐副校长琢磨了一下,“你的意思是,就用这个发明作为推荐理由,推荐她破格考取研究生?”
“单这一个我怕他们又说不够。”
曾校长一看就是之前留心过这方面的信息,对林乔道:“配方要真是你的,下月底有个全国性的发明创造展览会在燕都举行,会上会评出金奖、银奖、铜奖,现在还可以报名。”
第67章 处理
严格意义来说, 液体肥皂的配方并不算林乔的。
但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迟疑了下,“这个国外应该早就有了。”
倒把齐副校长说得叹了口气, “咱们现在研究的东西, 有几个国外没有的?咱们的老百姓不还是照样用不上?国家搞这个, 就是鼓励大家多创新, 也是个推广渠道。”
这让林乔想到了季妍邮给她的卫生巾, 据说国外早就有了,甚至一百多年前就出现了一次性用品,国内女性却是近些年才用上了卫生纸。
她没再说什么。
来之前,林乔还在复习准备参加高考, 从齐副校长办公室出来,她手里却握了两条直接考研究生的渠道。
一条去读师范院校, 一条想办法拿奖,然后推荐理工院校。
这是她完全没有想到的,她郑重地向齐副校长、曾校长都道了谢。
“这算什么?”齐副校长笑着推推眼镜,“你为学校做了这么多, 还不值得学校给你个推荐?”
曾校长没说话,但他刚刚给林乔指那条路,已经敌过了千言万语。
这些老一辈的人身上真的没什么官僚气,就连曾校长,虽然被十年下放生活磨去了进取心, 可十年饮冰,难凉热血。给他一个机会, 他还是愿意为学生, 为他们这些真心教书的老师做点什么。
好像建国初期这些人身上都有种精神气,是后世人身上所没有的。
无论多苦, 多难,多贫穷,他们永远能以最饱满的热情投入到对国家的建设中去。
林乔本来都走出门了,突然又折回来,目光直视向齐副校长,“齐副校,我还是更想做实验。”
读师范固然更省事,更稳妥,不像另一条路,她还得想办法先拿个奖项回来。
可她最开始爱的就是化学实验,不是三尺讲台,比起当老师,她还是更喜欢她的实验室。
而且她之前做出那些不是因为她有多厉害,只是因为她是从四十年后穿过来的,她很清楚自己擅长的是什么。
这些人不忘初心,一直在努力做个好园丁,她也不想忘了初心,只因为读师范更省事就改变自己的人生规划。
就像她明知道做液体肥皂很赚钱,也从没想过放弃高考放弃读书,去做一个纯粹的生意人。
林乔眼神坚定,话语真诚,“如果将来有机会,我也会带学生,但首先我更想去探索更多的化学世界。”
这就有点拂了齐副校长的好意了,齐副校长听了却并不生气,反而笑了,“很有自己的想法嘛。”
他目光里露出些赞赏,“读师范只是提供给你的一种选择,到底怎么决定,还要看你自己。”怕她心里有负担,还又笑着补充了句:“好好准备报名,要是还有什么新发明,也都拿出来给大家看看。”
“一定。”林乔也笑起来,这次走出办公室,感觉比上一次还要轻松明快。
到底拿什么参赛,她还得仔细琢磨琢磨,液体肥皂毕竟已经出来好久了,配方简单,还曾经泄露过。
最好就是再拿出点新东西,确实有用的新东西。
不过要拿什么她还没太多想法,倒是举报信这事得计较计较了。
大概是刚从那十年过来,人都还有些惯性思维,但凡想搞点事情的人,首先想到的就是写举报信。她这半年来所遇到的,比上辈子学生跟教育局举报学校假期补课还要频繁。
以前还只涉及到她自己,这次却扯出了液体肥皂厂,谁知道是想针对她,还是想针对季铎?
中午季铎一回家,她就把这事和男人说了,“你那朋友没碰到这种事吧?”
季铎重点完全不在他那个所谓的朋友上,“你又被人举报了?”眉心拧着,眼神也沉了几分。
“我倒是没事。”林乔说,“反而因祸得福,被学校知道我手里有配方,给我指了条直接考研究生的路。”
“直接考研究生?”林乔都不知道还有这事,季铎一个教育体系外的人就更不知道了。
林乔就把情况和他说了说,“不过也只是条路,到底能不能成,还得看能不能拿奖。”
季铎目光始终落在她脸上,“你会做液体肥皂这件事,没几个人知道吧?”
这让林乔顿了下,但还是抬眼直视着他,“确切知道我会做液体肥皂的,只有家里的人,对外我都说是我朋友做的。”
而学校里的人要想拿这个做文章,早就举报了,曾校长和齐副校长也不会到现在才确定配方是她的。
那要么是家里人,要么是家里人传出去的消息,季铎眼神有些凉,已经有了大致的猜测,“这件事我来处理。”
不在周日,他找了个时间单独回老宅,进门就碰到季钧正垂着头往外走,见到他明显有些尴尬。
对方尴尬,他也不是很想多说,打了个招呼就进去了,刚好看到老爷子一脸未消的余怒。
这些天老爷子脸色一直不好,但这么把怒火摆在明面上还是头一次,他就问了句:“怎么了?”
季老爷子面色一僵,显然有些难以启齿,但最后还是叹了口气,道:“你大哥回来问我,能不能让乔乔把配方卖给你大嫂她娘家大哥。”
叶敏淑那天虽然很气,但主要气的是娘家大哥大嫂打歪主意,想从她儿子手里白得一大份家业。
可拖得越久,季泽越不妥协,她就越觉得还不如答应了大哥大嫂,让儿子赶紧回部队算了。
然而季泽显然是不可能同意的,没办法,她又想出一个招,让林乔把配方卖给她大哥,她大哥也开个厂子把小泽那个挤黄了,小泽不就不得不回部队了?
只是她实在拉不下这个脸来求林乔,就让季钧回来求季老爷子。
“我没同意。”老爷子脸黑如锅底,“配方是乔乔的,他不去求乔乔跑来求我,怎么我还能压着乔乔卖给他大舅哥?”
林乔答不答应是一回事,但连点诚意都没有,这就是老大一家办事的态度?
叶敏淑这病有蹊跷,老爷子早就知道,之所以一直不管不问,就是等着看大儿子什么时候能跟他开口。
结果季钧愣是瞒到现在,一个字都没和他透露,生怕他们老两口知道,还叶敏淑一撺掇,就什么都跑来求他。
老爷子本来还维护着大儿子的颜面,现在是彻底不想维护了,“他怎么就不自己长脑子想想?刚好了两天,媳妇这一病,一可怜,他老毛病就又犯了!”
自家大哥能干出这种事,季铎既觉得意外,也没一开始那么意外了。
他提提军裤,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正好我也有个事要和您说,乔乔被人举报了。”
“乔乔被人举报了?”徐俪去给老爷子沏败火的茶,刚回来就听到这么一句,“谁举报的?举报她什么?”
“举报木子液体肥皂厂就是她开的,她在职期间从事私人经营。”季铎看了眼季老爷子。
果然老爷子闻言,脸色愈发差了,徐俪听了表情也不是很好。
季铎垂了垂眸,“我已经仔细查过了,对方只举报到了他们学校,教育局、教育部都没有。”
但这对季老爷子来说并不能算什么好消息。
因为林乔为学校做了很多,学校的立场天然就更偏向于她,真想搞林乔,最好的办法是举报到教育局甚至教育部。对方不这么做,不是脑子不够用,就是投鼠忌器,怕拔出萝卜带出泥,只能这么膈应她。
“乔乔会做液体肥皂这事,您跟妈应该不会随便往外说,更不可能举报她吧?”季铎淡声道。
听得季老爷子竖起眉毛,“你这是回来质问我们的?”
“那倒不是。”季铎说了句,“既然不是您跟妈,那不管是谁,我就全算到一个人头上了,终归跟她脱不了关系。”他突然倾身向前,问季老爷子:“家里闹成这样,您还不管管吗?您要还不管,我可就帮您管了。”
显然是被这左一出右一出彻底搞烦了。
老爷子有些无言,半晌才问:“你想怎么管?”
“大哥跟大嫂其中一个调去外地,或者两个都调去外地,分开。”季铎言简意赅。
话虽简练,可却是釜底抽薪,抽走了叶敏淑最大的倚仗。
叶敏淑凭什么在季家立足,又凭什么搞这些幺蛾子,还不是仗着拿捏住了季钧,有人撑腰?
不管是季钧被调去外地,还是她自己被调去外地,调得远远的,她再想做什么,都没人能给她撺掇了。
这次老爷子沉默了更久,”不用你,我自己动手,把你大哥调走。”
声音低哑,好像整个人都瞬间苍老了几岁。
老大媳妇总说他偏心老二,但其实他真正偏心的是老大,反而最对不住老二。
他总想着老大从小没有妈,人又没本事,他不放在身边提点着,照看着,哪里能放心。
倒是老二从小就有主意,也有能力,不用他操心,他也就关心得少一些。
谁想到老大媳妇这些年下来,脾气越养越大,性子也越来越左,以前还只是有点小心思,现在什么都敢做了。
这已经是她第二次犯到老二头上,老二只是这么做,已经是看在孩子的面子上,总不能真让老二动手吧?
只不过叫他把一个女人家远远丢出去,老大家还有小玲呢,那就只能丢他自己的儿子了……
季铎没再说什么,站起身,“那我去趟医院。”显然这次回来,就是为了解决这事。
老爷子点点头,等人走了,长叹一口气,“早知道这样,当初就算豁出去让老大怨我,也不该如他的意。”
徐俪也知道老爷子是怎么想的,无非是有出息的儿子严着养,没出息的反正也没出息了,严格要求也没用,有时候反而放松些。
不是偏心,是对孩子的期望不同,对待方式自然也不同。
她把手里的茶碗递过去,“喝一口吧,再不喝该凉了,我费劲给你泡的。”
老爷子接过,忍不住在老妻手上捏了把,“这些年委屈你了。”
这倒是难得一句软和话,徐俪声音也低下去,“委不委屈的,我当初跟你的时候,就知道你前面有个儿子。”
可她把老大拉扯大,还没了个孩子,老大娶了媳妇,心依旧偏到了媳妇那里。
老爷子刚想再说什么,门一开,季铎又回来了。
他刷一下缩手,表现出了跟年龄不相符的敏捷,徐俪脸上也露出些不自在,问儿子:“还有什么事?”
季铎那表情倒是瞧不出什么,也不知道刚看没看到,“当初定亲的时候,有没有乔乔的照片?”
之前家里人没提过,他也没往这方面想,刚才准备去找季泽,顺便问问相机的事,突然就想到了这个问题。
徐俪也早就忘了这茬,还想了下,“我记得有,你等我给你找找。”
东西显然没在叶敏淑那里,她回去翻箱倒柜了半天,翻出张有些眼熟的黑白照片,正是林乔四五岁时那张,扎着冲天揪,眉心还点了个应该是红点儿。
季铎接在手里,这次仔细打量了下,估摸林乔要是有个女儿,应该就长这么小只,这么软。
他把照片揣进口袋,“那我走了。”这回是真走了。
“这小子。”徐俪忍不住说了句,转头看季老爷子还端着面容坐在那,又道:“比你强。”
突然受到攻击的季老爷子:“……”
该处理的都处理完,晚上回到家,厨房里又飘出了那种熟悉的白烟和怪味。
季铎脱了外套走过去,林乔脚边已经放了好几个小桶,看浓度,看色泽,都和之前的液体肥皂不太一样。
“这又是做的什么?”见林乔伸手又要拿桶,他弯身帮她递了过去。
林乔就抬抬手里刚刚做好的液体,“这个是洗衣液。”指指旁边一个透明的,“那是洗洁精。”
等将东西倒完,又指了旁边另一个色泽较深的,“那是洗发水。”
“这么多?”
“嗯。”
这些都是液体肥皂的进阶产品,林乔之前之所以没搞,主要是功能分得太细,怕接受度差不好卖,这年代石油化工技术跟不上,也没有塑料瓶装。
该弄的都弄完了,她摘下手套,问男人:“你觉得哪个更好?”
季铎凝眸看了半天,又看看她的脸,“有什么区别吗?”
他是真心不懂这些,林乔一听,却叹了句:“是啊,都是液体清洁剂,有什么区别?”
这反应倒让季铎顿了下,重新将那几个桶又打量了遍,“要不你再细讲讲?”
“细讲也是液体清洁剂,就是配方调了下。”林乔坐在了餐桌边,“明天下午没有竞赛辅导,我出去找找灵感吧。”
家用化学品她暂时就能想到这些,哪一个她都不是很满意,需求决定市场,还是得出去转转。
季铎也提不出什么更好的建议,只问:“我叫小方送你?”
“那倒不用,坐在车上哪能找到什么灵感?”
第二天中午吃过饭,林乔就坐上公交出门了,也没什么明确的目的,就是商场、工厂、居民区四处转。
最近开始化冻,太阳照在身上的时候还行,一到了阴凉的地方就格外冷。林乔走累了,找了个能晒到太阳的地方坐下来休息,没想到有辆自己改造的三轮从她面前经过,又停下折了回来,“林同志?”
林乔听着有些耳熟,抬起头,竟然是有阵子没见的陈招男。
大概是捂了一冬天,陈招男比初见时白了不少,身上有肉了,头发也剪成了利落的短发。
见林乔抬头,她难掩惊喜,“还真是林同志!上回我给您送那个毛线包您背了吗?好不好背?”
不仅样貌,普通话也比之前标准多了,这么短的时间还真是难得。
林乔就提了手边的包给她看,“背着呢,我带去学校,我们同事都说好看。”
“那我下次再给您钩。”陈招男就像是得了夸奖的小孩子,眼睛都亮起来。
“太麻烦了,这个就很谢谢你了。”林乔注意到她身上的马甲,“你这是去给液体肥皂厂送货了?”
一看就是季铎帮着安排的,估计也是怕她在这燕都人生地不熟,给她寻一门生计。
果然陈招男点头,“多亏了季同志,我本来想找点针线活干干,但我谁都不认识,接不到,季同志就给我找了个液体肥皂厂的活。不过我不送货,最近老板不在,人手有点紧,我才帮着送。”
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让陈招男不用依靠任何人,凭自己的双手在这燕都立足,还真是季铎的风格。
林乔就站了起来,“你要去哪送,我跟你一起走一段。”
“不耽误您时间吗?”陈招男有些不好意思。
“我下午本来就没事,正好碰到你,问问你字认得怎么样了。”
没想到陈招男随身还带着识字本,一听立马掏出来给她。
林乔边走边看,别说进度还挺快,不多一会儿,两人就到了附近一家不小的染布厂。
“这附近都是工厂,没有小卖店,我们都是在厂子门口卖,染布厂女工多,卖得快。”陈招男小声跟林乔说。
话刚落,正好碰到厂子下班,一群女工涌出来,看到液体肥皂立马围上来购买。
林乔见人多,就帮着卖了一会儿,没想到一桶才卖完,厂里的警卫突然出来赶她们,不让他们堵在门口。
“我们这就让开这就让开。”陈招男小声跟对方道着歉,又不好意思地看了林乔一眼。
那警卫倒也不是不近人情,见她们真退后了,就跟她们说:“你们要是真会卖,就弄点洗涤剂过来。我们这染布染前染后都要用,一次最少好几吨,要是卖这个,领导肯定不让撵你们。”
“知道知道,回去我就跟我们老板说。”陈招男连连点头,一转头,却发现林乔一脸若有所思。
“怎么了?”她小声问了句。
“没怎么。”林乔回过神,笑起来,“就是觉得这一趟真没白来,也没白认识你。”
她知道做什么参加展览会了,去油灵。
这东西属于高效去油剂,家用不多,但在纺织、医药、食品、交通、电器、金属加工等方面都有广泛的用途,尤其适合涤纶和涤纶混纺材料的印染。能将水和油混合在一起形成乳液状,从而使织物上的油污分解到水里。
这也完全跳出了她之前做那些液体清洁剂,主要成分是无机盐和表面活性剂,成品是白色的粉末。
林乔回去就列了长长一个单子,交给季铎,“这些能不能帮我弄到?”
里面有原本配方要用的,也有万一哪种原材料不好找,最合适的替代品。
季铎什么都没说,从头至尾仔细看了遍,将单子折起来收好,没出一星期,第一批材料就送了过来。
又十来天,剩下两样最难找的也齐了。
林乔调试了一阵,还在家试用过,赶在报名截止前将成品和几种液体清洁剂一起提交了上去。
接下来就等着展览会正式开幕了,林乔把这事放到一边,先专注学生的学习。
也就再这时,季钧突然收到调令,要调去南省,季老爷子曾经下放的地方。
消息传出来,别说叶敏淑,季钧都是懵的,中午下了班,第一件事就是去老宅问季老爷子。
“你这些天也没好好上班吧?”
事已至此,季老爷子反而比前些天平静,眼神就那么望着儿子,望得儿子满面羞惭,才放下手里的茶碗,“每天四处奔波,被你媳妇指使得团团转,我再不给你换个地方,你就要把工作丢了。”
“我、我……”季钧我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什么来。
“那边虽然穷山恶水,可是个干实事的地方,你过去干两年正事吧,别对不起国家给你开的工资。”
季钧被老爷子说得哑口无言,在那一直站到下午快上班,老爷子也没有再理他,只能垂着头,悻悻然走了。
等晚上和叶敏淑一说,叶敏淑更是眼前一黑,外套都顾不得穿,就这么跑去了老宅。
老爷子就知道她会来,提前和徐俪走了,去老干部疗养院住一阵。
叶敏淑扑了个空,实在没办法,甚至找来了季铎跟林乔这里,问两人知不知道老两口的去向。
林乔认识她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她软下身段和自己说话,“南省那么远,路上都要两天,水土又和燕都不一样,你大哥去了肯定不适应。还有小玲,她肯定会想爸爸,你最疼她了,就告诉告诉我吧。”
连季玲都搬出来了,然而林乔是真不知道,“你说咱爸咱妈走了?什么时候的事?”
叶敏淑一见她这反应,心里就是一沉,再去问季铎,这位更是个看不出深浅的,“我帮大嫂打听打听。”
叶敏淑回去就病了,这回是真病,只是没等季钧这事解决,又有消息传来,季泽的转业申请批下来了。
她都不知道儿子什么时候打的转业报告,那一瞬间感觉什么希望都没了。
林乔没回老宅,自然也不知道,倒是季铎蹙眉盯着日历,说了句:“真不是时候。”
“什么不是时候?”林乔正在做这次化学竞赛初赛的试题,前两天刚考完的,成绩还没下来。
“我说这雨。”季铎看一眼窗外,“明天有训练。”
那是挺不是时候的,看这雨势,就算明天能停,地面肯定也干不了。
林乔低头继续做题,然后就听男人道:“这周日不回老宅吃饭,我让小泽过来,跟你说点事。”
第68章 抱歉
“和我说点事?”林乔顿住笔, 抬眼看看男人,“你瞒着我那件?”
季铎“嗯”了声。
“还和小泽有关?”
季铎又“嗯”了声。
“不会他当初躲着我的眼神,你跟我说还不是时候的, 也是这件事吧?”
这回季铎不“嗯”了, 林乔就靠进了椅背里, “那可真是够久的, 半年。”
只不过半年前的中秋, 还跟季泽有关,她一时也想不出会是什么。
季铎没接她这话,又看一眼窗外,“明天天不好, 不去食堂吃饭了,我买回来。”
“那倒不用。”没想到林乔竟然说。
季铎坐回桌边的动作微顿, 刚要去看她神色,林乔已经又道:“我明天有社会实践课。”
这门课她一直在坚持做,一月一次,上学期只有期末那个月停了。这学期因为有高考, 估计后面两个月都得停,也就这个月还有下个月能有机会,都提前订好了,也不能天不好就不去。
季铎也知道,“那就晚上, 我买回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林乔莫名从他平静的表情下读出了些表现的味道。
不会要说的事情很严重, 在争取宽大处理吧?
这种想法在第二天早上得到了印证, 男人早餐也没用她去食堂吃,直接帮她买了回来, 面条、包子、小咸菜还有水煮蛋。
有一部分是早上吃的,有一部分用铝制饭盒装着,给她中午带饭。
林乔拿着,似笑非笑看了男人一眼,“真周到啊,可惜不是他们师娘亲手做的。”
季?师娘铎没说话,一直叫小方把她送到学校门口,看着她撑开伞进去,才离开。
还好早上雨势不小,下午回来的时候天就放晴了,地面上只剩下一个个镜子般反着光的水坑。
林乔一手拎着长柄伞,一手提着包,边绕着那些水坑往外走,边和班里几个学生对了对这次化学竞赛的答案。
刚走出校门,就看到熟悉的吉普正等在路边。
应该是看到了她,后座车门被打开,露出男人半张英挺的侧脸。
林乔走过去,“这回总不会是还有什么事吧?”
“没事,买完饭顺路。”季铎接过她手里的长柄伞,抬眼,视线却在她身后顿了下。
林乔察觉到了,刚在车上坐好,也回头看了眼。
是还在初中部实习的宋静,拎着个小包显然也刚从学校里出来,刚出现,不远处一个年轻男人就迎了上去。
男人中等个子,衣着得体举止斯文,就是相貌普通了些,站在年轻漂亮的宋静面前立马就成了陪衬。
林乔看着他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宋静,一兜子水果还有一个热水袋,两人低声说了几句,就并肩往另一边走了,十分亲近的样子。
这是在谈对象?
叶敏淑不是想撮合宋静跟小泽吗?整天把人挂在嘴边,好像那就是她儿媳妇,宋静以前也挺积极的样子……
林乔忍不住望向季铎,发现男人已经收回了视线,“那是于家的于晋。”
“于晋?”林乔着实没有想到,“小泽的那个发小?”
“嗯。”季铎话里辨不出情绪,但这一个字,已经足够叫人震惊了。
别管季泽有没有那个意思,叶敏淑都表现得很明显了,这发展是不是有点狗血?
也不知道叶敏淑知不知道这事,知道了又会是什么反应。
饭前林乔就吃了个瓜,等回了家,进了厨房,她才发现今天的晚餐格外丰盛。
有清蒸鱼,有小炒肉,还有道她最爱的油焖大虾,看个头,看色泽,都跟平时的不太一样。
“这不是食堂做的吧?”她转头问男人。
季铎正在筷笼边拿碗筷,闻言“嗯”了声,“燕都新开了家私营餐馆。”
这还是真是够远的,燕都距这里可是最少要一个多小时的车程。
如果只是为了好好表现,争取宽大处理,这事未免也太大了,林乔总觉得不太对劲。
她把男人最近的举动又想了想,心里刚一动,季铎已经又从客厅茶几下面拿出个盒子,递给她,“生日快乐。”
果然是在给她过生日,她就说以往早上最多一个水煮蛋,今天怎么给她买了俩。
那男人昨天说不是时候,也是因为这个了?
毕竟以往家里有人过生日,都会回老宅跟老爷子徐俪一起过,这次因为季钧,老两口却不得不避了出去。
林乔倒不是很在意,以前在寄宿学校,还不是在学校跟老师同学一起过,顶多能接到家里的电话,快递的礼物。
她轻轻晃了晃那个盒子,“里面装的什么?”
“照相机。”季铎过来帮她打开,很老式的胶卷相机,樱花国进口的牌子。
只是林乔实在没有拍照的习惯和爱好,不由拿在手里看了看,“怎么想起来送我这个?”
“以后过生日,过年,考大学,都给你拍一张。”季铎又从口袋里拿出几节电池。
当初结婚照洗出来,装相册,他就发现对比季泽季玲甚至是他,林乔的照片少得可怜,十八年就只留下三张。
那时候他只觉得这个姑娘不容易,说怜惜吧,有点,但更欣赏她乐观的精神和坚韧的性子。
过年前清扫屋子,整理家里的东西,再翻出那本相册,看着那三张照片,他却突然觉得有点遗憾。
大概对一个人上了心,就会想要了解对方的过去,知道对方曾经的样子,就仿佛也参与了对方过往的人生。
林乔以前留下的照片太少,他不想以后也这样,等他们都老了,坐下来回忆往昔,连个能勾起记忆的见证都没有。买个相机,把她重要的时刻都记录下来,也把她以前缺失的那些都给她补回来。
季铎将电池装好,回忆了下自己之前学的,拿起相机,对着林乔拍了一张。
闪光灯闪过,胶卷上留下林乔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脸。
造型没摆,表情没换,还是自上而下的死亡角度……
林乔差点跳起来,赶紧把相机从男人手里拿走,“你别乱拍啊,要留下点黑历史,还不如不拍。”
她是对美照没什么执着,不会整天对着自己拍拍拍,可也不想留下丑照好吗?
季铎显然没想到她会是这种反应,琢磨了下她话里的黑历史是什么意思,目光很直接地落在她脸上,“不丑。”
即使没有刻意打扮过,年轻姑娘看着依旧很明艳动人。
发尾烫了些卷,是过年的时候被徐俪拉去烫的,衬得一张小脸雪白雪白,上扬的眼尾也透着股灵动。
季铎低眸看着,没忍住伸出手,拇指摩挲过她眼尾那颗小痣。
动作很轻,要不是那里皮肤敏感,男人指腹又粗糙,林乔甚至都可能感觉不到。
她不自觉抬了下头,男人指腹又顺着她眼角一路滑到了她脸颊。
季铎手没动,干脆就那么半抚着她的脸,迎着她的视线又低声重复了遍,“不丑。”
眼神很专注,连带着被他抚过的地方也泛起轻微的痒意。
林乔长睫扇了扇,竟然从这一点肢体接触中,读出了比夜里火热纠缠时更多的亲密。
不过她还是拿相机抵了抵男人的胸膛,“那你也不能乱拍。”
再不丑,再亲密,也改变不了他直男拍照的事实,何况他还有个事没有交代。
感觉胸前被撞了下,季铎收回手,低头看了眼抵在自己身上的相机,皱眉,“怎么不叫乱拍?”
这林乔也不是很会,“要不等小泽来了,你问问他?”
季铎:“……”
当然这男人也不是什么都不会,晚上收另一件生日礼物的时候,林乔差点哭出来。
这人用了十足的耐心跟她磨,弄得她时而觉得太缓,时而又觉得太急,早上起来才发现窗帘的夹子掉了两个。
“你弄的,你自己换。”林乔拉窗帘的时候回头看了眼男人。
季铎正在系袖扣,想想胸前几道还隐隐泛着疼,理智地没说那不是你拽的,只“嗯”了声。
可能是生日吃得饱,后面连着好几天都是好消息。
首先物理竞赛初赛成绩出来,李小秋成功进入了决赛,而且分数还不低。
教物理的齐副校长私底下跟林乔说,以她这个分数,只要决赛的时候别发挥失常,就有希望拿奖。
接着是化学,这回学校甚至进了两个,林乔班上的齐怀文和高组长所带二班的一个男生。
“今年不错啊,往年一个进的都没有,今年进了仨。”高组长敲着办公桌,二郎腿都翘起来了。
“往年不是没给咱们机会吗?”
今年学校的确成绩好,自己班上还出了两个进决赛的,林乔也很高兴,尤其是齐怀文,简直给了她一个惊喜。
去年期末男生就近年级前二十了,今年第一次月考,成绩也又有提升,可以说是以前多刺头,现在就有多用功。
周日那天阳光特别好,不用回老宅,夫妻俩早上起来把床单被罩都用洗衣机洗了,晒到下午刚好晒干,又浆了一下重新晾晒。
正往院子里的钢丝绳上挂,季泽来了,一手一瓶茅台酒,身上还背着包,就是人看起来不是很精神。
说不精神都是委婉了,他比上次在叶敏淑病房见到瘦了一大圈,眼窝凹陷下巴削尖,眼神却很定。因为这一瘦,脸上少年人那一点肉彻底掉光,露出分明的轮廓,还比当初林乔在医院初见他时看着成熟了。
“小叔,小婶。”刚进院他就跟两个人打了个招呼,见季铎正在晾东西,赶紧放下酒瓶,“我来。”
接过手就搭在了钢丝绳上,搭完正想问还有什么,就发现自家小叔正眼神幽幽看着他。
他这才注意林乔端着浆好的东西站在一边,他这一抢着表现,正好挤在两人中间,自己跟林乔站在了一起。
这就有点尴尬了,季泽求生欲还是很强的,立马好像想起了什么,“对了,还有菜。”
一提包就要往里跑,跑到一半又折回来,拎上了地上的两瓶茅台。
刚觉得他成熟了点,他就又毛毛躁躁的,林乔有些好笑,“你这大侄子还挺孝顺的哈。”
季铎没说什么,继续把盆里的东西晾完,才接过林乔手里的空盆回屋洗手。
季泽已经将茅台放好,还从包里拿出个饭盒,“我记得小婶你爱吃这个,你看看合不合你口味。”
这也是个会表现的,林乔刚要伸手,季铎就接了过去。打开一看,也是一份油焖大虾。
季铎不由看了侄子一眼,倒是林乔,总觉得这份油焖大虾看着莫名眼熟,“你这是在哪买的?”
“悦宾饭馆。”季泽说,“就翠花胡同新开那个,燕都第一家私人经营的餐馆。”
大概是真想好好表现,他说得很细,“这家就四张桌,好多外国人都慕名跑去吃,还有记者去拍照采访,号都排到两个月以后了。我没排上,就花十块钱找一桌排上了的帮我点了份,就是不知道做的怎么样。”
一份油焖大虾才两块,在这年代也是很贵的菜了,他花十块钱买,等于对方白吃了顿饭还能剩不少。
林乔忍不住转头望季铎,“你那天也是在这家买的?”
“小叔也在这家买过?”季泽同样意外,“也是花钱找人买的?”
“没,我提前排的。”季铎没否认,已经将打开的饭盒放到了餐桌上。
这就更让人没有想到了,需要提前两个月排号,岂不是过年前他就已经订好了?
别说林乔,季泽都瞪大眼,看看林乔再看看自家小叔,只觉不可置信。
季铎却神色如常,‘’你们聊,我再去食堂买两个菜。
“不用不用。”季泽赶忙回神,又从包里拿出几个饭盒,“我全都买好了,坐下吃就行。”
林乔就给两人各涮了一个酒杯,季泽开了一瓶,给自己和季铎倒上,又问林乔。
“我不好这个。”林乔去给自己拿了瓶汽水,三个人再次单独坐在了一张餐桌上。
比起上次,季泽这次倒是自在了很多,只是想起接下来要说的话,还是端起酒杯,“这一杯是给小婶赔罪的。”
林乔都还没来得及问赔什么罪,他已经一仰头全干了,从包里拿出个本子给林乔。
林乔疑惑地接过,“这是?”
“液体肥皂从开始做到现在,全部的账目。”
季泽今天就是来做交代的,说着又从包里拿出几沓钱,“这是这个月的分成。”
十元一张的大团结一共有三整沓,全用牛皮纸条捆着,还有一沓只有一小半,剩下的是毛票。
平白无故的他自然不会说这些,更不会出手就是三千多块钱,再联想他今天来的目的,林乔望向了身边的季铎。
被那双乌黑明亮的凤眼望着,季铎不知为何紧了紧酒杯,下意识也抿了一口,“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个朋友……”
“就是我。”季泽将话接了过去,“是我一开始没想做长久,又不好意思跟您说,让我小叔帮我瞒着您的。”
他已经没担当了一次,当初但凡能有点担当,选择接受这门娃娃亲,或者直接找林乔说清楚,亲事都不会被推给小叔。
他当时是怎么想的呢?
虽然不太愿意承认,但他的确是准备就那么一直拖着,用无声的反抗让长辈明白,然后帮他把亲事推了。
就像小叔说的自私,傲慢,自以为是,明明是自己不愿意,却要长辈来替自己出面。
季泽拿起酒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我也不怕您笑话,我一开始想的是贷款从国外买生产线,做电器,贷几千万。”看一眼林乔,仰头又闷下一大口,“小叔和爷爷不同意,让我先凭自己赚第一桶金,我这才想到您的液体肥皂。”
当时不觉得,现在生意做起来了,做大了,经历得也多了,他才发现自己当初是多么异想天开。
“我就是什么都想要,又不敢直面我妈,才整天瞒这瞒那,把您跟小叔都牵扯了进来。”
就连这事一开始被他妈知道时也是这样,觉得自己不妥协,和他妈扛着,他妈闹够了,也就拿他没办法了。
结果呢?小叔告诉她,小婶被人举报到了学校,说液体肥皂厂是小婶开的。
他这才下定了决心,一面先稳住他妈,一面跟部队打了转业申请,等他妈知道的时候,木已成舟。
季泽露出些自嘲,“我但凡有点担当,事情都不至于闹成这样。这事是我拜托小叔帮我保密的,您别怪小叔。”
“也是我当初考虑得不够妥当。”季铎并没有让侄子一个人背的打算,“抱歉,瞒了你这么久。”
他朝林乔举起酒杯,林乔却没有动,望望这个,又望望那个,感觉有些信息在脑海里横冲直撞。
“所以一开始想跟我合作卖液体肥皂的就是小泽?”
叔侄俩全都“嗯”了声。
“一直以来想下海经商的也都是小泽?”
这话问得有些奇怪,但季铎和季泽还是再次“嗯”了声。
那跟原身定娃娃亲的呢?
林乔很想脱口而出,但她没喝酒,她还有理智。
这话问出去,会得到什么答案还不好说,她首先就得解释自己怎么会从做生意,想到了娃娃亲。
但季泽这番话依旧无异于在她心里投下一颗雷,将她一直以来的认知冲击得七零八碎。
林乔下意识在手边摸了个杯子,端起来正要喝,杯沿被人捏住。
她这才发现自己拿的是季铎的酒杯,男人骨节分明的大手就悬在杯子上方,灯光下,似能把她的小手完全罩住。
林乔目光从男人的手一点点挪到他英挺俊朗的侧脸上,“那你呢?想过做生意吗?”
“怎么突然问这个?”季铎望一眼她,将杯子从她手里抽了出来。
林乔没有再拿,只是目光依旧落在他脸上,“随便问问,我看你对这些好像也挺懂的。”
就因为他没有表现出任何无知,一直以来她才没生出任何怀疑。
“只是知道点。”见她真好奇,季铎夹了个虾帮她剥,“我没想过做生意。”
他没想过做生意,所以从一开始她就认错人了吗……
一瞬间,初见时叶敏淑的敌意,季泽的闪躲,季钧的尴尬,好像全都有了解释。
可当初跟原身定亲的既然是季泽,为什么又换成了季铎,季铎竟然也同意了?
直属上司的爱人给他介绍对象,他都不看,这男人从不是会轻易妥协的人,更不可能被抓到把柄威胁。
能让他做出让步的,只有可能是他最亲的人,估计还有些其他原因。
还有季老爷子和徐俪,也绝不可能只因为孙子不愿意就把婚约对象换成儿子,所以这么久,她从没往这方面想过。
越到这种时刻,林乔反而越冷静,起身又去涮了个杯子,拿过酒瓶给自己倒上半杯。
“这事倒也情有可原。”她先碰了碰季铎的酒杯,“毕竟那时候咱们刚结婚,比起妻子,当然是侄子更加重要。”
说着情有可原,可却一针见血,戳中了季铎当时会答应季泽最根本的原因。
他们不是感情的结合,没有任何感情基础,季铎会照顾她,那是出于他本身很强的责任感。可他和季泽却是朝夕相处了二十几年,哪怕怒其不争,当侄子求上门,又没打算做长,他还是答应了。
只是没想到后来季泽又改变了想法,他对林乔也生出了变化,有些事当初答应得容易,再想解开却难了。
这话说得季铎无言,季泽在对面听着,脸上也生出些急色,“不是,小叔他……”
“这不关你的事。”林乔笑着打断他,还给他杯子里又添了些酒,“当初和我定亲的是他,跟我结婚的也是他。他要是不愿意,大可以直接说,何必婚都结了,又帮着家里人瞒我,把我当外人?”
微笑里藏着真,是她很少会展露出来的尖锐。
季铎忍不住望向她,低低叫了声:“乔乔……”
话还没说完,那边季泽先绷不住了,“这些哪能怪小叔,明明是我!”
进门他就先自罚了一杯,本就有些上头,后面和林乔道歉,这些天所经受的压力和愧疚、懊恼又一起涌上来,冲得他彻底没了理智,“明明是我对不起小叔,把娃娃亲推给他,现在还要连累他……”
季铎剥虾的动作都停了,一个眼风甩过来,眼里尽是冷意。
季泽被冻得一机灵,突然反应过来他酒意上头,把最不该说的说漏嘴了。
他赶紧去看林乔,只希望自己舌头喝大了林乔没听清。
林乔却已经放下了酒杯,声音冰凉,“让他说!为什么不让他说?”
第69章 说开
这一句“让他说”说得十分冷静, 可也因为太冷静了,听得季泽浑身发僵。
他有些不敢去看自家小叔的脸色,季铎挺拔的身形也顿在了那里。
但事已至此, 季铎从来都不是逃避的性格, 他把剥好的虾仁放进林乔碗里, 注视着林乔, “我来说吧。”
真话已经逼出来了, 谁说都一样,林乔点点头表示自己无所谓。
季铎就垂眸擦了下手,“当初外面有些传言,说你是家里定给我的, 住在咱们家,就是因为和我好事将近, 准备结婚。咱爸那个人你是知道的,一诺千金,答应你爷爷会照顾你一辈子,就不可能食言。”
这一点林乔相信, 换了任何一个人,在有林守义写信那件事之后,她找上门,都未必愿意履行这个婚约。
季老爷子却没有任何犹豫,在不知道事情真相之前就让季铎陪她回去解决问题, 还开了介绍信。
“事情闹成这样,再让小泽娶是不可能了, 有这个传言, 你在家里也会很尴尬。爸妈不想以后你在燕都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这才让我娶的, 我同意了。”
季铎还是他一贯简练的说话风格,只陈述事实,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对于老爷子会这么选择,林乔也不是不能理解,但……
“当初为什么不直接和我说?不管是小泽不同意,传言,还是娃娃亲要换人,为什么都不和我说?”
结婚对当时的林乔来说的确是最好的选择,但季家要和她直说他们家不愿意,她也不可能死缠烂打硬嫁。
可不论老爷子徐俪还是最后决定跟她结婚的季铎,从来都没有说过,她一直以为这一场婚姻,是双方达成共识自愿的。
季铎被问得有些沉默。
他没法说是怕林乔以后和大哥一家相处起来尴尬,因为他知道老爷子还有一层考虑没说,是想帮大儿子一家遮丑。
十个手指头虽然不一样长短,但咬一咬哪个都疼。
做老人的总希望家庭和睦,能不闹掰就不闹掰。如果林乔知道这事,从进门起她和老大一家就是敌对的,这个家也就等于散了,永远都不可能有和睦的那天。
可老爷子考虑再多,也架不住叶敏淑一双眼盯死了林乔,甚至越做越过,最后让他不得不亲手把大儿子送了出去。
最终他只看向林乔,“这事是我们家做得不地道,让你受委屈了。”没说要瞒着林乔,到底是谁的主意。
可他不说林乔也能猜到,要是他自己的主意,不涉及到他人,他刚刚就说这事是自己做得不地道了
相处近一年,这男人的脾性她也算摸得差不多。责任心强、守诺也重情,不然不会顾少平都去世那么多年了,依旧照顾着顾老,帮顾老找人,帮顾少平找真相。
但作为被他守诺的那个固然很安心,作为被蒙在鼓里的那个,林乔却很难不觉得不快。
有些事既然已经问了,她干脆一次性问个清楚,“当初那传言是有人故意传的吧?”
这话听得季泽面上一烫,但他这次没有选择逃避,“是我妈传的,她想把这门婚事搅黄了。不过这也不全怪她,是我自己态度有问题,我当时要是直接答应,或者找你说清楚,可能也就没后面这些事了。”
做生意这事也是,他但凡像小叔一样够果决,等他妈发现的时候已经无法改变,哪至于折腾这么长时间,折腾得他爸被远远调走。
他给自己的酒杯满上,端起来望着林乔,“对不起,这事我们全家都欠你一个道歉。”
“所以这事解释完了?”林乔看看叔叔,又看看侄子,站起身,“那你们先吃,我去食堂。”
“乔乔。”季铎紧跟着就站了起来。
然后是手足无措的季泽,“小婶,我……”
“你们丢给我这么大个炸/弹,总得让我消化一下吧?”林乔打断他的话,先去水池洗了个手。
洗完,她用毛巾擦了擦,去客厅门口的衣架上拿下外套就出门了。
望着那道窈窕的身影远去,叔侄俩都站在门边半晌没动。
“对不起,我好像又搞砸了。”好半晌,季泽率先垂下头,语气懊恼又沮丧。
季铎始终注视着院门的方向,“她气的不是你,是我一直瞒着她。”
林乔气的还真是这个,毕竟季泽当初愿不愿意,她嫁的都是季铎,季铎才是她的枕边人。
她能理解季铎这么做的理由,谁家里有了丑事,都不愿意让一个外来的还跟他们没有多熟的新媳妇知道。老人家想和稀泥,季铎也同意了,自然不可能答应了父母又偷偷告诉她,把亲生父母也陷于不义。
可能理解,不代表她不会生气。
换亲这个事季家全家都知道,独独瞒着她,就好像合起伙来在拿她当傻子。
以前季铎只想跟她做合作伙伴也就算了,他既然想跨过她的舒适区,还这么瞒她,真当她是那种觉得能被骗一辈子也是种幸福的女人?
林乔天生就没从父母那里遗传到浪漫天真的基因,她要是只有天真和浪漫,童年最渴望被疼爱的时候心态就崩了。
也还好她不是容陷爱、恋爱脑,不然真陷进去了再知道这些,肯定就不只是生气了,当然恋爱脑也可能自动帮对方找好理由。
早春傍晚的风还是有些凉的,林乔踏着暮色走出去没多久,整个人就彻底冷静了下来。
不就是认错人了吗?
不就是一直被蒙在鼓里吗?
她来季家履行这个婚约,本也不是为了找个合自己心意的伴侣,不管怎么说季家都帮了她,这个情得领。
至于领情之余的,有些事既然已经说开了,那不如干脆说得再清楚一些。
林乔回去的时候,季泽已经走了,厨房昏黄的灯光下只有季铎还坐在那里,像是一直在等她。
察觉到她的脚步声,男人转回了头,“回来了。”
林乔“嗯”了声,走过去坐下,发现桌上除了钱、账目,还多了一份纸质合同。
“那是小泽拟的。”季铎顺着她的视线扫了眼,“他已经申请了营业执照,正式建厂。”
林乔拿起来看了看,大概是觉得愧疚,季泽这次给她的分成是四成,刨除分给老员工那一成,他自己就只剩下五成了。
“喝点热水吧。”季铎递给她一个杯子,见她没接,又放到了她面前的桌面上。
这其实是一个求和的信号,关于刚刚的事,他还想好好和林乔说说。
林乔却没碰那杯水,手里的合同也放下了,“这场婚姻对你来说,是一种负担吧?”
话问得突然,季铎也着实沉默了下,但很快他就在林乔的注视下抬起眼,眼神黑沉而直接,“你想听真话?”
“当然是真话。”林乔毫不避让直视回去,“假话我这快一年听得还少吗?”
季铎也就望着她,道:“是有点,但那不是针对你,是针对婚姻本身,毕竟这原本并不在我的规划之内。”
他不是个情感需求很重的人,对婚姻和家庭也没有执念,宁愿把更多的时间和精力花在工作上。把婚约推给他,等于是打破了他原本的规划,弄乱了他生活的节奏,从此他肩上多了一层责任,身上多了一层束缚。
只是这事是他们家对不起林乔,不是林乔对不起他们,他不可能会怪到林乔头上。
而且经过这快一年的相处,他也早不觉得这场婚姻是什么负担了。
可林乔却问他:“既然不在你的人生规划之内,你想回到原本的轨迹上吗?”
这话就像一盆冷水,比林乔发现真相时那一句“让他说”还要冰凉,季铎第一次问了一句废话:“你什么意思?”
林乔话语很冷静,“我仔细想过了,其实我想来履行这个婚约,目的也不单纯,并没有资格要求你、要求季家什么。如果你觉得这场婚姻是一种负担,咱们可以各退一步,这个配方就当我送给你们的谢礼了。”
如果季铎是原书男主,以后注定要和她离婚,他们彼此就是一场各取所需的合作,并不算什么。
可他不是,那林乔等于是违背了他的意愿,被强塞给他的,不管这个强塞的人是林乔还是季老爷子。
那既然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又何必非得将这个错误进行下去,弄得彼此都不是很痛快?
林乔望着季铎,等着听他的答案,没想到男人沉眸注视她良久,突然笑了,被气的,“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
男人冷眼扫过那份合同,就那么压着餐桌逼视向她,“先不说我既然答应结这个婚,就从没想过要离。我要是真觉得是负担,大可以把你放在家里当摆设,还用得着在意你的感受?”
“你瞒我这么多事的时候,也没见在意我的感受。”
林乔虽然要仰了头望他,气势却一点也不弱,说得季铎表情一滞,哑口无言。
“而且你说婚姻是严肃的,不能动不动就提离婚,但这场严肃的婚姻本来就是从隐瞒中开始的。”
她语气平静又丢出一句,这次季铎整个气势都没了,低眸看她半晌,声音也低下去,“这都是我的错,你要怎样才能消气?”
这一句甚至不是求和,而是在哄了,要是让他手底下的兵听到,八成会以为他们季团长被人穿越了。
林乔脸上却没什么动容,抬眉反问回去:“你要怎样才肯离婚?”
“不离,没可能。”
林乔认识男人那么久,就没见他说话这么快过,还是接连两个否定。
看来他是真不准备离婚,而他又不赌博、不家暴、不出轨,没有重大过失,只要他不同意,他们这个军婚就离不了。
林乔看着男人,男人望着他,两口子眼神全都不闪不避,没有要妥协的意思。
“那就这样吧。”林乔也不是今天就要跟他争出个结果来,“不管怎么说,季家愿意救我出来,我都是感激的。”
说完起身拿上桌上的合同、账目和钱,一侧腰从男人手臂下绕出去,直接上楼了。
人一走,只剩下季铎的厨房彻底冷清下来,就连他刚刚倒给林乔那杯热水也渐渐没了热气。
就在前几天,同一个地方,林乔还跳起来跟他抢相机,不让他给自己拍丑照,如今却在这里和他谈离婚。
季铎望望胸前被相机抵过的地方,很想抽根烟,一摸口袋却摸了个空。
他这才想起来最后两根之前被侄子要走了,干脆在餐桌边坐下,拿起自己剥给林乔的大虾,面无表情咬了口。
冷透的海鲜味道更腥,他眉头当时便皱了起来,可还是一口一口,把林乔碗里那些全都吃完了。
吃完正在刷碗,外面楼梯上有脚步声传来,林乔又下来了。
几乎是瞬间,季铎眼神就落了过去,林乔却问他:“你有没有小泽的电话?”
“问他干什么?”季铎声都冷了。
林乔只做没听出来,“陈招男不是在他那打工吗?让他把陈招男借我用几天,我给开工钱。”
“你有事?”季铎立即问,然后又被林乔一个并不是很想理他的“嗯”给应付了。
他只能道:“我帮你打。”擦擦手上的水,帮着给季泽拨了个电话。
季泽刚捅了个大娄子,自然满口答应,“工资不用小婶开,小婶您尽管用。”
“话不是这么说的,拿谁的钱,给谁办事。”林乔很坚持。
季泽就问了问她什么时候用,到时候让人去哪,等都交代完了,话筒回到季铎手上,才小心翼翼问:“那份合同小婶还满意吧?”
满意。
满意得很!
都想拿那个给他做谢礼,跟他离婚了。
季铎“啪”一下挂了电话。
林乔要用人,主要是展览会那边即将开幕,她得提前去布置属于自己那部分会场,自己又走不开。
来燕都这不到一年,她所认识的人基本都有工作,能抽出手帮她这个忙的,除了隔壁刘翠英,就只有陈招男。
刘翠英那边她白天已经去拜托过,对方一口答应,还直接通知梁旅长和军子那几天去吃食堂。
再有一个陈招男,两人相互搭把手,怎么也能把场地布置起来了。
当天晚上,林乔和季铎的床上第一次出现了两条被子,原本大的那条季铎盖,林乔又拿了条小的自己盖。
季铎站在床边看了良久,刚要说话,林乔已经把眼睛闭上了。
后面几天也是如此,白天两人一切如常,到了晚上却是一人一条被子,各睡各的。林乔的态度也退回了刚刚结婚的时候,甚至是他们刚认识的时候,礼貌、大方,有分寸,说话做事从不会让人为难。
他问她要不要用车,她说谢谢,但是不用了。
他说他周日有时间,用不用他帮忙,她说人已经够了,谢谢。
季铎这才发现结婚这大半年,不只是他,林乔也发生了不少改变。尤其是后面两个人通过顾家的事情开始交心,她也渐渐觉察到他的意思后。
可惜有些东西建立起来难,想要打碎却太容易了。
相比季铎,林乔就要忙很多了,根本没工夫注意男人的心情如何。
这次的展览会一共开三天,因为刚开始办,规模并不算大,基本是以省为单位参加。
省下面则是推荐单位,林乔因为走的是学校的路子,被和燕都各大高校安排在了一起,前面一水儿的清北理工,到她这里就成了XX子弟中学。虽然展览区域并不大,但谁走到这里看到,都忍不住要多瞄上两眼。
来帮忙的刘翠英就没见过这架势,平时在家挺大的嗓门,都开始捏着说话了,“这么多人,我不会搞砸吧?”
展览会要展览的自然不只有成品,还有使用方法和效果,她和陈招男负责的就是这个,一直在展示几种展品的不同用途。
林乔笑着安慰她:“评审团还没来呢,现在都是免费进来看的群众,又没买门票,用不着紧张。”
刘翠英一想也是,“他们又不给门票钱,又不给你评奖,我紧张个啥?”
人轻松了,才注意到旁边的陈招男一直默默干着活,“你这闺女也太实在了。”
陈招男只是笑,刘翠英又忍不住跟林乔说:“你这是从哪找的小陈,真能干,比我年轻的时候还能干。”
正忙活,有人从展台前方经过,又退了回来,问几人:“你们这什么去油灵是谁发明的?”
是个三四十岁,有些秃顶的胖子。
刘翠英和陈招男全都看向林乔,胖子一见,显然露出惊讶,“是你发明的?”
别说他了,刘翠英和陈招男刚知道的时候都被吓了一跳。尤其是陈招男,就在液体肥皂厂工作,是清楚厂子到底有多大规模,每天又能卖出多少东西的,哪能想到这背后的配方竟然出自林乔。
不过她们还只是惊讶,那胖子见林乔如此年轻,快被肉挤没了的小眼珠一转,却有了别的主意。
他凑近林乔,伸出三根手指,压低了声音,“我出这个价,你这个配方卖我怎么样?”
这三根手指,显然不是季泽那三成利润,林乔笑了笑,“这个配方我不卖。”
“这些,不能再多了。”对方另一只手又加了个五,“你当老师一个月才几个钱,这都赶上你好几年工资了。我这也就是想投资一下,赌一把,到底能不能有用还不一定呢,你要是不愿意,我就去买别人的了。”
显然是来这种展览会碰碰运气,看有没有哪种发明未来很有前景,发明者本人却不识货的。
林乔一不是哪个大单位的工程师技术员,二不是哪所名校的学生,就是个小中学老师,会被盯上也正常。
她已经不想和对方废话了,正要移开视线,旁边突然有人道:“别卖,你这个发明很有用。”
两人全都看了过去,包括另一头正在忙活的刘翠英和陈招男,发现是个五十来岁的小老头。
之所以才五十来岁就叫小老头,主要是来人实在其貌不扬,穿得也极其朴素,打眼一看,还以为是燕都哪个城郊的老农。
胖子突然被拆台显然不满,“你哪里冒出来的就说这东西有用?你懂吗你?”
小老头也不理他,只望着林乔,“你是教化学的?”
林乔点头,他就又看了看旁边正在展示的去油过程,“你这个乳化非常快,又不会破坏东西原本的结构,很多领域都能用得到,别随便卖了。”
像是怕林乔年轻,不懂这些,“你要是实在拿不准,回头我帮你介绍个靠谱的……”
话还没说完,就被胖子打断,“我说你怎么不让她卖,原来是也看上了,过来抢生意。”
胖子冷笑一声,“你是不是不懂道上的规矩,别人正谈价的时候也敢捣乱?”
燕都这边谈价的老规矩,的确是别人正在谈的时候不能插话,更别提故意破坏了,可林乔不觉得对方也是来这里做生意的。
她笑着问小老头,“您本身就是从事这个相关的吧?”
这让小老头又看了她一眼,眼里隐隐现出笑意。
也就在这时,有道熟悉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小严?”
林乔愣了下,小老头已经转过了身,笑着跟来人打招呼,“徐老师,你也来看展览会啊。”
来的正是徐俪,只是她和老爷子有阵子没在燕都了,林乔也没机会和她说起自己要来参加展览会,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林乔目光下意识在人群中逡巡了一圈,果然在她身后不远看到了个熟悉的高大身影。
第70章 展会
季铎刚好也在看林乔, 只那么匆匆一瞥,两人的目光依旧准确撞到了一起。
只不过林乔很快就移开了,望向正走过来的徐俪。
徐俪笑着和那小老头寒暄, “这不是儿媳妇在这参展吗?我过来看看。”
“你儿媳妇也在这参展?”小老头有些意外。
徐俪笑着点头, 看一眼旁边的林乔, “这就是我那小儿媳妇, 林乔。”
又给林乔介绍, “这是严茂山,清大化学院教授。”
林乔猜测过对方不会像外表那么朴素,却没想到是清大教授,那胖子就更没想到了。
趁人不注意, 他赶紧从展区溜了出去。
林乔余光注意到了,没有理会, 礼貌和对方问了个好,“严教授您好,刚才的事情谢谢您。”
“没事,我看没有我, 你也不一定能吃亏。”
对方一个名校教授,穿得跟个老农似的就来了展览会,显然不拘这些小节,直接摆了摆手。
等人走了,林乔才从徐俪嘴里听说对方考大学当年连考几届没考上, 曾经在她的班上复读过。
“要是当初就有竞赛,能保送, 他最少也能少读两年。”
徐俪笑盈盈说了几句, 见林乔神色还好,这才回手一招儿子, “你过来。”又温声对林乔道,“让他在这帮你看一会儿,你陪我走走,怎么样?”
面对强硬,林乔可以比对方更强硬,面对这种温和的商量,她却很难说出什么冷硬的言辞。
何况除了瞒着她这一点,徐俪一直对她不错,对方突然回来,为了什么她也能猜出来,就没拒绝。
没想到走出没多远,徐俪突然低唤了她一声“乔乔”,“我这次回来,是专程向你道歉的。”
道歉?
林乔转头,正对上徐俪真诚又温和的一双眼。
见她望来,徐俪点点头肯定她没有听错,“我就是回来道歉的。虽然当初做这个决定的时候考虑了很多方面,怕说出来丢人,怕你和老大一家难处,也怕你一个小姑娘大老远跑过来投奔,我们家又是不愿意又是传你谣言,你知道了心里难过,甚至在家里待不下去,这才想着反正都要和老二结婚了,就别跟你说了。但这事全家都知道,就瞒着你一个人,对你的确不公平。”
徐俪握住了她的手,“我们也看轻了你,其实你这孩子性格坚韧,当时就和你说清楚,你反而未必会难过。倒是这么瞒着,好像全家就你一个外人,你知道了,才是真难过,真膈应。”
或许只有同样处境的女性,才能设身处地为女性考虑,季铎说了那么多,都不如徐俪这几句话在点子上。
林乔并没有那么纤细脆弱的神经,比起这种用谎言架构的所谓保护,她更想被尊重。
甚至老两口对她再差一点,像叶敏淑对她那样,事情曝出来,她都不会有什么反应,毕竟从来就没把对方当成过家人。
人最怕自己把对方当成是重要的人,一回头却发现对方不过是把你当个玩意儿,当个傻子。
林乔沉默半晌,并没有接这话,而是问:“是季铎请您回来的吗?”
徐俪一听,就在心里叹了口气。
乔乔这孩子有主见,爱憎也分明,他们老两口一直照顾她,她就也愿意孝顺他们老两口。
可同样的,谁要是对她不好比如老大媳妇,她怼起来从没客气过,这样的人一旦凉了心,想哄回来就难了。
徐俪摇了摇头,“他只跟我们说这事你知道了,我跟你爸都觉得这事是我们做得不地道,尤其是你爸,觉得还是回来跟你道个歉比较好。”
只是跟她道歉,并没有说些别的,看来她要离婚的事季铎并没有跟家里提。
以这男人的性子,夫妻间的事情也的确不可能轻易跟别人说。
林乔问起季老爷子,“那爸呢?这次也一起回来了吗?”
“没,他高血压又犯了。”徐俪有些无奈,“过年那事你应该也知道了吧?”
林乔点头,季泽一说做生意的是他,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肯定是叶敏淑知道了,这才气病的。
徐俪就叹了口气,“他那阵子血压就不太好,老大调走的事一落定,一直顶着那口气也松了。这几天他血压都有些高,就没折腾他,我一会儿从你这离开,就得回去。”
“那您还是早点回去吧,实在不行就回燕都来调养。”
“知道。”徐俪点头,“要是获奖了,记得跟我们说一声。”
林乔应好,又陪着徐俪转了会儿才回去,只是话明显比以前少了。
回到展区的时候季铎还站在那,嗯,像个下来检查的领导,就是一看到两人,气势莫名矮了半截。
他先去看林乔,发现林乔已经垂下视线,和刘翠英陈招男说话去了。再看自家亲妈,收到亲妈一个无奈的眼神。
这一看就是亲妈出马,也没能起到什么作用,他不由抬手按了按眉心。
不过他会通知老两口,除了说明此事,主要是想看看林乔的态度,并没打算让亲妈来解决他们夫妻的问题。
知道林乔没有要软化的意思,他也没纠结,挽了军装外套问林乔:“有没有什么我能干?”
“咱爸那边离不开人,你送咱妈回去吧。”林乔倒是没不理他,话里却是在赶人。
季铎站在那看了她半晌,她忙忙这忙忙那,愣是没有抬头。
徐俪见自家儿子脸色不太好,赶紧把他拉走, “行了,你少捣点乱吧。”
季铎沉默,走出好一会儿才问:“您都跟她说什么了?”
“还能说什么,道歉呗。”徐俪看他一眼,“你以为她愿意听你解释啊?乔乔那么聪明,家里为什么瞒着她,她会猜不到?你跟她解释一大通,是想说什么?你觉得这事你没错,希望她能够理解?”
她怼了儿子一句,又望着这个从小优秀难得吃瘪的儿子,干脆说得再明白点,“乔乔在意的根本就不是原因,是你,是咱们家这么做所透露出的态度。”
哪怕有千种万种理由,他们没有问过林乔的意见就自作主张瞒着她,就是对林乔的不尊重。
“你自己代入乔乔想想,如果你是她,被人合起伙来瞒着,你能不能受得了。”
都不等季铎说话,徐俪已经替他答了,“就你那惯来喜欢掌控全局的性子,逮住点蛛丝马迹,还不可劲儿往下查?”
这季铎无话可说。
可他再喜欢掌控全局,生命中总有一些意外,比如少平和少珍,比如林乔。
不管是当初意外被塞了这门婚事,还是后来生出了别的心思,林乔都是闯进他生命中的一个变数,捉不住,却又不想放。
季铎沉默良久,难得主动问别人,“那妈您说,我该怎么办?”
徐俪又不瞎,哪能看不出小两口之间出了问题,毕竟这事一出,公公婆婆再怎么样,也没有枕边人更让人伤心。
“放下你在外面那一套,多从乔乔的角度为她想想吧。”自己生的儿子徐俪还是了解的,“家是讲情的地方,谁愿意听你在家里发号施令,讲道理?你大哥虽然耳根子软,但你大嫂跟着他,什么时候受过委屈?”
有时候男人糊涂些,好拿捏些,对女人来说未必是坏事。
像季钧,几乎对叶敏淑言听计从,叶敏淑只要自己不作妖,谁也不用担心她会过不好。
她这个儿子却不一样,做事太有成算,有事又喜欢藏着,冷冰冰的没点暖和气儿,所以她才总担心乔乔受委屈。
“如果我有个闺女,想找个有前途的女婿当然会选你。可想闺女日子过得舒心,我宁愿选你大哥。”
这还是季铎头一次被人说他不如大哥,当着他的面,还是他亲妈说的。
他有些无言,徐俪说的却是心里话,“你以为我跟你爸这么多年,就没觉得委屈过?其实有时候,我也挺羡慕你大嫂的。”
季铎转头望向母亲,发现徐俪脸上有怅然一闪而逝。
不过也只是一闪,两人已经走到了展览会门口,徐俪止了步,“送到这里就行了,我看你这心也不在我这。”
如果是以往,以季铎的沉得住气,怎么也会先送完人再说。今天他却顿了下,“那我就回去了,我看她那边人手不太够。”
“去吧去吧。”徐俪看破不说破,想想又低声添了句,“既然婚都结了,就用心点,好好过。”
季铎没有说话,转身后步子却迈得有些快。
只是还没到林乔的展区,远远就发现那边多出了不少人,统一的白衬衫、蓝裤子,胸前还别着校徽,是林乔班上的学生。
季铎记忆力极好,从里面看到了好几个熟悉的面孔。
隔壁梁旅长家军子、办公室里见过一面的李小秋、还有在医院碰到叫他师娘的那个刺头……
刘翠英显然也没想到会看到自家儿子,“你咋也来了?”
“这不听齐怀文说林老师在这参加展览会吗?反正周日,我们就过来帮忙了。”军子摸着后脑勺扭头看向旁边。
被他望着的桃花眼少年正站在林乔身边,听林乔讲解说词,没听几遍便记得差不多了。
其他学生也各有分工,人手不仅不少,还绰绰有余,根本没季铎什么事。林乔被一群比她小不了几岁的少年人围在中间,目光明亮,笑容璀璨,时不时妙语连珠,周围便会响起一片笑声,是两人平时独处时很少会看到的样子。
季铎脚步不自觉慢下来,最终停住,突然有些不想,也不敢上前打破她这一份好心情。
林乔并没有注意到远处的男人,几个学生刚到不久,展览会的评审团就来到了她这个展区。
看完那几个名校的参展项目,再来到她这个普通不知名中学的小展区,本来落差还有点大,没想到一抬眼就看到了个熟悉的东西,“液体肥皂?”
“嗯。”林乔笑着点头,“那一排都是液体清洁剂,有洗手的、洗头的、洗碗的也有洗衣服的。”
“分这么细?”有人凑近看了看。
“是成分上做了调整,比如洗发水和洗洁精,洗洁精使用的表面活性剂去污能力更强,但对皮肤损伤也更大。洗发水所用的成分就要相对温和,洗手液则要另外添加杀菌成分……”
在目前很多人洗碗洗头还在用碱的时候,分这么细其实有点超前了,林乔简单做了个介绍,就将话题引到了去油灵上。
听说是工业强效去油剂,评审团里不少人都提起了兴趣,几名学生见了,立马去搬了水和要用的东西过来。
“除了去油灵,我这边还准备了洗衣粉、肥皂、洗衣膏等常见清洁剂,和之前购买的其他去油剂,方便通过对比展示成效。为避免引起争端,包装我已经换过了,不过东西绝对没有动过,大家可以检查。”
“小小年纪,做事还挺滴水不漏。”有人在后面小声说了句。
对比,的确是展现效果最直观的手段,但也最容易得罪人,谁知道现场有没有其他清洁产品的厂家。
而她做这些,配方以后八成是要卖的,得罪这些清洁产品的厂家对她并没有好处。
她提前把包装换过,就不存在这个问题了,哪怕熟悉产品的人也能看出来,至少不是点着名字说人家的东西不行。
“我这边展示用的主要是染布要用的油脂和油剂,各位有熟悉印染行业的,应该知道在工业印染中,油脂和油剂都得到了广泛的运用。油脂会对织物起到保护作用,油剂的使用也使织物更易上色,色泽更加鲜亮……”
一边娓娓道来,一边还能跟来听解说的评审团互动,主要负责演示的刘翠英和陈招男动作更是麻利。
不多会儿对比就出来了,使用林乔的去油灵,在清洗油脂和油剂的时候,最少可以少洗一遍。
不知不觉,评审团竟然在她这个展区站了许久,直到有人小声提醒时间不够了,才边讨论边抬步前往下一处。
人一走,刘翠英像是这才终于会呼吸,长长透了一口气,“小林真不愧是当老师的,这要换了我,话都不会说了。”
“那我不是也不会做饭?”林乔笑着拿起自己带来的军用水壶,抿了一口水。
这时被评审团挡在外面那些群众才有机会靠近,有问去油灵的,也有问之前那些液体清洁剂的。没多一会儿林乔就报出去好几次号码,不过季铎是军人,她报的是单位电话,不是家庭电话。
等这群人也散开,林乔才注意到季铎去而复返,还拎了两箱汽水过来。
东西往地上一放,有学生好奇望过来,也有知道他是林乔爱人的,比如军子,立马喊了声:“谢谢师娘!”
然后就被自家亲妈拍了,“师娘什么师娘?会不会叫人?”
结果季铎看他一眼,开第一瓶汽水就递给了他。
这下军子美了,“你看人家季团长都不在意,再说这是我们林老师说的。”
季铎给每人都发了一瓶,连刘翠英和陈招男都有了,最后才递给林乔,“讲得不错。”
这林乔要是不接,就是把他们夫妻间的问题摆出来让大家都跟着尴尬。
她如常接了过来,“谢谢。”却一口没喝,见军子咕咚咚灌完,又给了军子,“我不爱喝这个。”
“那就谢谢林老师了。”军子乐呵呵道谢,然后一抬眼,发现季铎又在看他。
只是比起上一次,同样的眼神,同样没什么表情,他怎么就觉得毛毛的?刚汽水喝太多凉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