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买卖
国木田老师的“高质量人类培养计划”终于在六天后圆满结束了。
至于我拿了什么成绩……嗯,并不重要。
重要的事,从今天开始我又可以继续睡懒觉摸鱼了。
虽然我没能以这个计划留住国木田老师多少有点可惜,不过强扭的瓜不甜,改变国木田老师想法的计划还是延后处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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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再遵守计划表活动的第一天,我就灵活变动了时间线。
和贤治速战速决搞定了案件之后,我们对视了一眼。
“嘛,想去看看田里的庄稼有没有害虫。”贤治笑眯眯的,双手扶着草帽说道。
我状似认真的思考了一会儿。
“我觉得可以有,”演了一会儿后,我原形毕露,支持了贤治的提议,“那我们下午见吧。”
然后我们两个就互相告别,各干各的事去了。
“——所以,你就翘班来我这里了?你们社长脾气可真好,这样都不开除你们。”到了地下交易所,交易所的老板先生一边盯着电脑一边吐槽道。
“我们这样的行为都是有正当理由,社长接受了的,况且根本就没耽误工作。”我解释道。
“找我算什么正当理由啊?”老板的注意力集中在电脑上,顺着我的话往下问道。
“你是不是忘记了,你还是疾控中心的负责人?”我抱着手臂提醒道,把椅子到他桌子前,反坐在椅子上,“疾控中心就是我报给社长的正当理由啦。”
“嗯嗯,”老板敷衍着应着,“知道你很会找理由忽悠人了,说吧,有什么事情要找我帮忙?”
说道这里,老板的注意力短暂的从电脑上挪开了一点。
“先说好,钱要到位。”
强调完重点后,他又和电脑相亲相爱了。
“帮忙的事下次再说,我今天是来和你讨论工作的。”我开口解释道。
“工作?噢噢……你说。”老板的注意力就没往我身上放。
不过他平时玩电脑都这个样子,我也没在意就是了。
过去没那么熟的时候都直接闭麦,连敷衍我都懒得。巧合的是我自己也是非必要情况都闭麦,所以在和老板不熟的时候也相处的很和谐。
说实话,我也不是很清楚我俩这性格是怎么从陌生人变成熟人的。
老板坚持认为这是钱带来的爱情,但我其实都是和老板正常交易的,并没有点额外服务。
而且我清楚的记得明明是老板先开始变得话痨的——还喜欢自称哥哥。
于是我就把我的想法和老板说了。
结果他却一脸凝重的问我是谁教我“额外服务”这个词的。
……他怕是有什么误解。
“是这样的,我们二次元虽然懂得多,但我一般不往外说。”我眨了眨眼睛,开口解释道,就差把“你过度理解了”这几个字写脸上了。
但老板坚持认为我是故意的。
怎么会呢,我怎么会故意这么说话呢?
总之就是极力否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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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神游的思绪收了回来,眨了眨眼接着讲了。
“我打算把疾控中心卖了。”我直接开门见山。
老板敲打着键盘,“哦”字还没说完,键盘与桌子摩擦的声音就把它遮盖了。
谢谢,第一次听见键盘叫。
“你说什么?”老板的注意力彻底从电脑上移开了,然后又重复的问了一遍,“你刚刚说你要卖掉什么?”
我没有回答这个已知答案的问题。
“我来是想问问你,关于买家的选择有什么建议没有。” 我直接进入正题。
“不是——”老板看上去有些混乱,一边努力捋着思路一边询问道,“疾控中心不是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就要卖掉了?”
“不想要了就不要了呗。”我回答道,在老板敲我脑壳前赶紧紧急避险,解释道,“如果非要我给个原因的话,就是我在坐公交的时候突然意识到它职责已尽,我不需要它了。”
这个解释好像没什么用,老板依然想敲我脑壳。
“你知道的啊,我当初建疾控中心只是想控制疫病而已,既然疫病都已经基本控制了,我拿它不就没什么用了嘛。”我避的更远了,接着解释道。
“疫病也不止这么一次,万一以后又有了呢?”老板揉着头发反问道。
“嗯,所以要在下一次疫病出现之前找到一个靠谱的买家接盘。”我点了点头,竖起一根手指认真的说道,“要快点找到,晚了就来不及了。”
——虽然我一直有在试着往那个方向努力,但我还是认为自己不算什么严格意义上的好人。
建立一所疾控中心,清散镭钵街的疫病。做这些事的原因细究下来也并不是什么高尚的理由。那只是过去的我想做的事情,追根究底,这么做也只是为了让自己开心。
所以当出现了“需要长期管理一个组织”这样的、我不喜欢做的事情,我自然就不想继续下去了。
不过我也不认可“严格意义上的好人”这种说辞就是了。论迹不论心,做了好事的就是好人,有人愿意出手相助已经很难得了,还挑三拣四多少有点不知好歹。
总之我是不会被别人道德绑架的,只有我自己才能绑架自己。
“真是服了你了。”老板败下阵来,一副非常心疼钱的样子,“这可是一个亿啊……算了,你打算卖给谁?”
“政府、或者有原则有实力的黑手党组织。”我开口说道。
“你干脆把港口mafia的身份证号报出来得了。”老板实力吐槽道,“以前还有点选择,现在咱们横滨拿的出手的黑手党组织也就只有港口黑手党这一个独苗苗了。”
“这样吗?”我有点惊讶,但不多,“没太关注这方面,虽然知道它扩展的很快……横滨的其他组织连一个能打的都没有了?”
“不然你以为涩泽龙彦来横滨大闹一场这事为什么会叫做龙头战争?”老板无语的反问道。
“好吧,那黑手党那边的调研工作就免掉了吧。”我点点头,“找找政府那边有没有合适的部门官员,要有人品能干事的。”
“那难度也不小……等等,你的意思是不考虑港口mafia吗?”老板半是自言自语的说道,任劳任怨的帮我搜集着相关的信息,然后反应过来,一脸意外的看着我。
“嗯。”我点了点头。
其实本来是有考虑的,可是前几天和太宰打完电话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因为港口mafia的首领先生现在似乎过于繁忙了。
放在现在依然是我调查好帮手的录音插件再次立大功,我在手机充满电后就发现了他通宵工作了一个晚上。
和三个部门的负责人商谈工作事项,见了镜花和敦一面,剩下的时间都在批文件。
顺带还知道了他的秘书叫小银。
整整一个晚上,一分钟都没休息的那种——天知道我当时睡的有多香。这架势,还是别把疾控中心丢给他了吧。
“你帮我挑挑有没有什么合适的买家,我去问问森先生的意见。”我开口说道,准备离开地下交易所,“总之谢谢你了。”
“能不能有点实际的?”老板撑着脑袋看着我,换回了谈生意时的轻挑语气。
“到时候散伙费多分你一点。”
“去吧去吧。”老板满意的挥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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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先生听了我的想法先是有些惊讶,然后头疼的揉了揉脑袋。
“禾泽君的想法还真是与众不同。”最后,他这样评价道。
“我认为森先生是能理解我的。”我开口说道,毕竟是连太宰都能搞得定的前任港口黑手党首领——虽然现在滑铁卢了就是了。
“好吧。”森先生无奈的笑了笑,指出了我的想法,“那禾泽君和我说这件事是为了做什么呢?”
我眨了眨眼睛。
“想听听森先生的意见,”我回答道,“森先生的意见对我来说还是很重要的。”
“唔。”森先生捏着下巴思考起来,然后回答道,“禾泽君只是想扔掉疾控中心,而不是放弃镭钵街不管吧。既然如此,我建议禾泽君可以去试试和港口mafia做交易。”
我听了森先生的话,抬起了头。
“不考虑政府吗?”我提问道。
森先生笑了起来,背着手站立这,望向外面。
疾控中心附近,无论是建筑还是环境都要比其他地方好上不少,但这什么都说明不了。
“这里可是横滨呀。”森先生回答道,带着一些高深莫测的意味。
我认真的思考了一会儿。
“没懂。”最后失败了。
森先生被我的答案弄得维持不住表情,只能苦笑一声。
“不懂就不懂吧,反正就算我阻止了,禾泽也只会做自己想做的事不是么?”他半是感慨的说道。
激将俗套但有用。他都这么说了我我怎么忍得了,于是再次认真思考了起来。
“老板跟我说过森先生你以前做过军医,但是后来却因为犯了错离开了军队,老板还跟我说过森先生是夏目漱石先生定下的三刻构想计划的一部分……”我一边低头思考一边自言自语道。
森先生露出了“他怎么什么都跟你说啊”的眼神。
“啊……”那句话我没想明白,倒是先想到了另一件是,于是抬起头来,“森先生是放弃三刻构想了吗?”
所以才会给出“将疾控中心交给港口mafia”这种一边倒的决定。
“怎么会呢?夏目先生的志向我一直都是很推崇的。”森先生回答道,似乎并没有说谎。
我又认真思考了一会儿,突然理解了他的意思。
毕竟都提示到了这个份上,再不理解就不礼貌了。
“你想建个新的。”我开口问道,疑问句成功说出了肯定句的效果。
第182章 谋算
三刻构想最重要的是平衡,没谁规定三刻构想必须是指港口mafia、武装侦探社和异能特务科。也没谁规定一个三角形上不能有四个点。
龙头战争之后,港口mafia实力增强,势力扩张一直在继续。而异能特务科和武装侦探社却很难做到这点,差距越拉越大的可能不是没有。
将疾控中心卖给政府来抑制港口mafia固然是一种方法。但静观其变,引入新的顶点或许是更好的选择。
而这新的顶点是什么也不难想……
“是军方吗?那些家伙可是很暴力的啊。”我想通了其中的关键所在,开口问道。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我对军方的办事态度都有着很深刻的认识。
——不是我想刻板印象。但他们真的只会打架,只考虑用武力来解决问题。
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以前黑蜥蜴出任务的时候正好和清缴外国非法组织的军警撞上。平时彬彬有礼杀个人都不紧不慢的广津先生在见到那群人的时候一秒都不带犹豫的就取消了任务让我们撤退。
我当时非常不解啊,要知道港口mafia做事都非常拽的,掉头就走还是头一次见。虽然对面武器弹药带的略多,但其实我们也带的不少,况且干的都不是同一件事。
广津先生说要是我好奇原因,可以自己在原地等一会儿看看热闹。
我思考了一会儿后真的留下来了。
之后脱了外套假装我个路人,目送同事们离开。
然后我就看着军警把一小片建筑群夷为了平地,活口自然一个没留。
当时觉得非常震撼。回去接受了科普后才知道军警干活只按命令办事,而他们的命令中的人文部分只有“保护群众人身安全”这一条。所以一但他们出动去剿灭什么犯罪组织,那是连渣都不会剩的。
横滨七成的废墟都是犯罪组织火拼造成的,剩下三成全是军警造成打击的。
据说港口mafia也差点成为军警的打击对象,像那个外国非法组织一样整个消失。不过多亏了森先生成为首领力挽狂澜,才逃避了这个命运。
武装侦探社和军方联系密切也是这么个原因。
军队是一个国家最高规格的杀伤性单位,任何恶性事件都让他们处理显然很不合理,所以情节不算严重的恶性事件还是交给侦探社解决比较好。
我越想越觉得把军方引入三刻构想这个想法不靠谱,看着森先生的眼神里写满了拒绝。
森先生叹了口气。
“所以我都说了不理解也无所谓,反正禾泽君只会按自己的意思来。”他淡淡的说道。
“可你现在是想用我的疾控中心达到你自己的目的,你就是要说服我啊。”我比划着说道,然后抱着手臂望着森先生,“森先生老是拿‘自有打算’一套忽悠我,我怎么可能会听你的话。”
“禾泽君想听些什么呢?”森先生微笑着反问道。
“太宰前段时间联系你,和你说了些什么。”我开口要求道。
森先生稍稍显露了些意外的神色。
我仰着脑袋等待森先生的回应。
“林太郎真是磨蹭,这种事情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吧。”一旁替森先生工作的爱丽丝终于看不下去了,嫌弃的说道。
森先生无奈的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终于是开口了。
“嗯……太宰难得拜托我做什么事,我也不能拒绝不是么?”他揉了揉脑袋说道,多少有点中年颓废大叔的样子。
“他拜托了什么事?”我接着追问道。
“经营一所孤儿院,”森先生回答道,“为了说服那个固执的院长我可是下了不少功夫呢。”
这个没头没尾的答案弄得我一头雾水。
什么孤儿院?太宰为什么会提这个要求?
我脑子里一下子冒出了许多问题。但这些问题没有一个是能激起我询问欲望的。
“所以森先生是早就找好了下家,才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让我把疾控中心卖掉吗?”我开口问道。
“唉呀……”森先生已经习惯了我提出另类问题的样子,神情没有丝毫变化,好整以暇的反问道,“明明是禾泽君先提出要卖掉的,不是吗?”
……说的很有道理。
“现在不好么?这也算是跟禾泽君达成共识了吧。”森先生轻松的开口道,有那么一瞬间,他露出了过去经常见到的、首领般的表情,然而这样的表情却很快消失掉了,就像从没出现过一样,“跟禾泽君达成共识——这不是非常难得的事情吗?”
我看着这样的森先生,默了默,开口说道。
“可是,我不喜欢和森先生达成共识。”
“禾泽还真是小孩子脾气呀。”森先生点评道。
“是森先生太不值得信任了,”我毫不客气的反驳道,对他指指点点,“我都努力过了。”
可即使努力了,一听从他的意见还是有种鸡皮疙瘩都冒起来的感觉,总是要随时随地检查再三才能安心。
“禾泽君对太宰就不会这样吧。”森先生开口道。
我一下子又没跟上森先生的说话节奏了。
“提太宰干什么?”我莫名其妙的问道。
森先生短暂的沉默了一下,然后莫名其妙的笑了起来。
“没事。”他咳嗽了一声,略过了先前的话题,“那么禾泽打算把疾控中心卖给谁呢?”
然后还没等我回答,森先生又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哦……这个问题不用问的。禾泽君不想和我达成共识,大概会选择卖给政府吧。我也只能另想办法了。”
我一下子感觉非常不妙。
这种一肚子坏水的糟糕大人能想出什么好方法啊!我就是为了避免这些麻烦才急着把疾控中心卖掉的啊。
我忍不住磨了磨牙。
“改主意了,卖给港口mafia。”我说这句话的时候多少带点咬牙切齿的意味,“森先生就当你的院长去吧。”
森先生露出了满意的神情。
可恶!他笑起来的样子可真让人讨厌!
我深呼吸了一下,努力让自己别带那么多偏见,但可能我跟森先生确实带点气场不合,平日里控制情绪的技巧好像都收效甚微。
然后他这悠然的样子很快就被爱丽丝击垮了。
“院长?林太郎才当不了什么院长呢。这个笨蛋根本就没有说服别人。”一旁做的爱丽丝停止了工作,抱着手臂开口道。森先生被揭了底,脸上有些挂不住,摸了摸鼻子。
他干咳了一声,可怜兮兮的叫着“爱丽丝酱”。
可惜变成了小姐姐的爱丽丝只是“哼”了一声,完全没买账。
我的视线在两个人之间游移了一番,突然意识到这会已经没必要接着聊下去了,于是决定离开。
“禾泽君要走了吗?要不要我送送你?”看我准备离开,爱丽丝放下手头的工作开口道。
“不用了。”我摇了摇头,拒绝了她,“回去的路我都很熟悉了。”
“好吧。”爱丽丝短暂的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没再强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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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就听了森先生的话啊?!”我刚回到地下交易所,老板就恨铁不成钢的说道,“着什么急啊,回来找我出主意啊。”
老板能知道我跟森先生的聊天内容其实并没有什么奇怪的。
情报员什么的,窥屏是基本业务,非常常见。
——虽然老板极力反对我把他的工作叫做窥屏就是了。
“嘛……”我发出声音不带含义的声音,拎了把椅子趴在老板的办公桌前,垂下眼睛吐槽道,“现在大家做什么都喜欢走一步看三步的下大棋吗?这样显得只想把麻烦丢出去的我很呆诶。”
“你可以选择加入我们。”老板用棒读的语气说道,“你一直一副‘我只想当闲鱼’的样子我也很为难。”
“我身上到底有什么特别的,弄得那位阁下那么在意。”我小声嘀咕起来。
“你想听?我现在可以告诉你啊。”老板挑了挑眉毛,反问道。
“别别别。”我一下子坐直了,疯狂摇脑袋表示拒绝,“我没兴趣。”
然后老板就一副“看吧,我就知道”的眼神看着我。
“如果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你,一直鸵鸟下去是没结果的。”少见的,老板语重心长的对我说道,“想把握主动权,就要行动。”
我眨了眨眼睛。
“如果一个人并没有什么过人的天赋和才能,贸然加入复杂的游戏场也只是给别的玩家当盒吧。”我开口说道。
“是的,但你觉得你会变成这样吗?”老板反问道。
我摇了摇头。
“没把握又容易吃亏的事傻子才干呢。”我回答道。
“唉……知道了知道了,你爱怎么样怎么样吧。”老板似乎是放弃了,递给了我一分资料。
热的,似乎是刚打印出来没多久。
“这是我从政府部门找到的符合你要求的买家,虽然买到政府了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不过他已经算是相对负责靠谱,会做实事的人了。”老板对着这份资料解释道。
我简单翻看了一下。
“不行。”看完之后,我合上资料,抬头对老板说的,“不卖给他。”
“嗯?这已经是最合适的了。”
我身体后倾,和老板拉开了一点距离。
“你刚刚也说了,你也不能确认买家在收购了疾控中心之后会拿他做什么,没把握又容易吃亏的事傻子才干——”我开口说道,抬起右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我要把这个疾控中心卖给港口mafia。”
老板看上去有些懵。
“……为什么突然改主意了?”
“问我?明明是你说的要把握主动权就要行动的。”我把原话还给了老板。
“可最开始不是很反对把疾控中心提供给港口mafia吗?”老板搬出了我前面的话。
“嗯,但现在我被你们说服了——果然,如今这种情况,按着自己的心情行事而不考虑事情孰轻孰重还是太冒失了点。”我一副反省了自身错误的样子。
只按照自身利益考虑,最优的选择当然是将疾控中心转让给港口mafia,其次则是自己留下。至于交给政府,那绝对是最差的选择了,也就比原地解散强点。
有趣的是,按照普世利益来讲,排序则完全相反。侦探社的社员以维护横滨为己任,理应维护白天的和平——先前打算选择政府,也是考虑到了这个因素。
我捏着头发在手指上绕了绕,认真反省了自己的问题。
“刚刚在森先生面前光顾着生气了,现在细想下来森先生的话还真有道理。”我反省的特别真诚。
第183章 交易
“做正事的时候果然不能有太多的偏见和私心,卖给港口mafia明明是你好我好的事,因为那种幼稚的理由……”我反省着自己的错误,安静了一会儿,最终没有继续说下去,“算了,不说了。总之下次避免犯同样的错就好了。”
老板沉默了,一言不发的看着我好一会儿。
“对了,你能帮我给港口mafia发封商务合作的信函吗?”我看他不说话,主动开口了。
“所以——”老板顿了顿,看上去非常不爽,“你为什么不早点说,这份资料可是我辛辛苦苦弄了半天的!”
我一下子变得很心虚,默默的移开了视线。
“这不是临时改主意了嘛……”
“临、时、改、主、意?”老板一字一句的重复着我的话,明明语气上并没有什么气急败坏的意思,但就是弄得我非常不敢面对他。
“这不是老板你的工作效率太高了嘛,我都没来得及说,下次我保证不随便改主意了……”我低着头,一副虚心认错的样子。
老板盯着我看了一会儿,似乎在评估我的信誉。最后,他收回了视线。
“要我说,你就没必要把它卖掉。”他开口说道,主动岔开了话题。
言外之意就是不计较。
我松了一口气起——让别人做无用功这事还挺让人心虚的——开口回答道:
“只有我愿意去经营它留下它才有好处,如果我连这种欲望都没有,再好的东西留在我手上也没用吧。”
“真没志气。”老板评价道。
“愿意在这里好好生活已经是天大的志气了。”我反驳道,又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老板是不会理解我的意思的。于是我想了想,决定说点老板能听得懂的,“安心啦,我选择把疾控中心卖给港口mafia是有特殊考量的。”
“你考量不了一点儿。”老板抱着手臂不客气的说道,上下打量我的眼神充满了对我的不信任。
“我真的有认真考虑的!想了超级久!”我为自己辩解道。
“是指从森先生那走到我这的十五分钟吗?”老板挑了挑眉。
——肯定不是啊!
我非常想这么反驳,但却在反驳的前一秒意识到了后面会发生怎样混乱的对话。于是我望而生畏,默默闭麦了。
“总之帮我发份信函给港口mafia那边就是了……”我揉了揉头发,岔开话题,有气无力的开口道,“好歹我也算你半个老板吧,就别总数叨我了。”
“……知道了。”老板收回视线,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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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疾控中心绝对不能卖给政府。
见到森先生之后,我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件事。
现在才反应过来已经算是非常慢了的,不过好在也算不得迟。
将镭钵街的管理权交给更正当的官方组织,乍一看简直合理极了。但就像森先生所说的——这里是横滨,是局势复杂的租界,任何一点微小的差异都可能掀起巨大的改变。由此,与之相关的任何事都不能独立判断。
政府内部的水很深,他们既不稳定、也不团结。一番扯皮之后能下达的正当指令少之又少,大多都是利益交换之后的结果。不过全世界的政府或多或少都带点这风格,也称不上什么缺点。
不选择政府并不是因为他们黑幕太多,半斤八两的东西我一般不挑剔,不选择政府是因为另一个更致命的问题。
——他们太没用了。
被导演先生当玩具一样捏在手里,首相的位置、自身的秘密……什么都保不住。无论是前任首相还是新上任的井上先生没一个玩的过导演先生的——把疾控中心交给他们和白送给导演先生有什么区别?
我敢肯定森先生已经意识到了我想做些什么事——他大概是不知道内情的,但这并不影响他做出这样的判断,他只是没明说而已。
当我意识到疾控中心的事不能用“不想卖给港/黑就卖给政府呗”的简单想法迅速解决时,也就不得不跟同样有着其他打算的森先生达成共识了。
在糟糕的事实面前,什么“不想再给某位先生增添工作”的幼稚想法一下子变得一点存在的余地都没有了。所谓“做自己想做的事”的梦想,在更为严肃的事情面前永远没有活路,永远只能取舍。
这样的事实让我有点沮丧,却没什么办法。
不过我也不会让自己沮丧太久就是了,被情绪控制的事情果然还是不要有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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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做事还是很快的,稀烂的排版水平换来了他远超其他人的工作效率。
半天不到的时间,我就收到了港口mafia的回信,对方表示对镭钵街还是有点兴趣的,希望可以同我详细谈谈,地址选定在一家可以进行商务会谈的高级会所。
我原本想试着捞个森先生和我一起去的,但却被森先生的一句“禾泽君是在开玩笑吧”给打发走了。
森先生打起感情牌一套一套的,从现任首领谈到未来可能见面的合作人先生,再到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横滨市民,讲述他暴露存活事实后的种种影响,其宗旨就是“你这么做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谢邀,本来是不痛的。但森先生太能忽悠了,总之我确实是被说的有点心虚,一不注意就松了口。
我慢了半拍才找到森先生的语言漏洞,指出来找森先生理论。结果还被森先生笑眯眯的用“输都输了,也算是免费的练习吧”这样气人的话给嘲讽了。
但当时我没生气,因为我觉得森先生说的话是有道理的,于是打算把这一套实践到未来要见面的合作人身上。
——就是没想到那位合作人先生竟然是公关官。
好的,现在不能实践它了。
“好久不见呀,禾泽。”公关官看见我似乎也有点意外,不会很快就恢复如常了,略有感叹的说道,“没想到镭钵街的幕后老板竟然是你呢。”
我没反驳这个略有偏颇说辞,因为整个镭钵街显然比一家疾控中心来的更值钱。
虽然不怎么擅长交涉,但是谈判一事——特别是谈生意——我是非常熟悉的,作为最不务正业的黑蜥蜴成员,我所谈下的业务的流水比正经负责宝石业务的中也还多。
因为太宰把他自己的那些业务都交给了我。
哈哈……真谢谢他啊。
对于前社恐来说,谈生意是仅次于在地下室做拷问课业的酷刑,但效果就跟拷问课业一样显著,做多了就会了。
要是没会就再做亿点。
理论上来说,我以前就是代表港口黑手党对外谈生意的,对港口黑手党的风格和出价底线了如指掌。这次的合作人还是公关官,没道理谈不好的。
但事实就是,这次的谈判非常艰难,极限拉扯了三四个小时都没谈妥,弄得我头晕脑胀,非常难受。
“累了就休息一下吧。”在我第三次因为突然失语而发言失败后,公关官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我揉了揉发懵的脑壳,没出声。
提出了休息的公关官果然没接着谈价格权益分割一类的事了,反而是提起了过去的旧事。
比如我过去因为一个月斩下了八个难搞的合作商被拎出来表彰的事。他因此十分困惑我现在的谈判水平——哪有谈着谈着突然卡壳的啊。
是的,我当初还被表彰过。嗯,我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混黑还有表彰的。
我的异能力在组织中也是秘密的,所以极少有人知道那都是阿真的功劳,但公关官应该清楚才是的。
“你知道的,那些都是阿真的功劳。”我开口道,头疼的感觉依然没有环节。
“我到不……算了。既然如此,禾泽为什么不对我用异能力呢?只要用了异能力,无论什么条件都能轻轻松松的签下来吧。”公关官反问道。
“才不是这样呢,阿真的使用讲究隐蔽性,有特定的使用时间的。”我开口辟谣道,“只有在对方摇摆不定的时候才能使用,促使他做出对公司更有利的决定。一但不慎被对方发现,港口mafia的信誉就会毁于一旦,我就会……”
“就会什么?”公关官在我沉默后开口追问道。
“咬着石头被人从背后开三枪。”我无奈的接上了未尽的话,“他大概觉得这样威胁一下我,可以激发我的上进心吧。”
“他这么对你说话啊,也太坏了吧。”虽然我没明说他是谁,但答案显然并不难猜。公关官一如既往的选择按自己的喜好站边,完全不觉得骂自家老板有什么问题,“那你还喜欢他做什么?”
我的膝盖一下子撞到的桌腿上。
“我、你——等等!”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头的疼痛和膝盖的疼痛也被突如其来的惊愕给覆盖了。
——他怎么知道的?!
我努力的翻找记忆,却完全没有一丝和他提过这事的印象。
“你怎么知道的……”开口说话的时候,我的声音几乎要弱的听不见了。
但公关官听力极好,显然是听清了。
“是禾泽君太明显啦,我的判断不会出错的,”公关官眨眨眼睛,耐人寻味的暧昧笑容渐渐变成了纯粹的开心,“为此还和其他人组了赌局——这样一来,那几个家伙就都要输钱给我了。”
“钢琴师……他有真钱吗?”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于是吐槽了起来。
对国家机密纸艺技术了如指掌的手工大佬会用真钱吗?这真的说不准。
公关官被我的说辞逗笑了,撑着脑袋望着我。
“所以别喜欢他啦。”公关官开口说道,作为国际上知名的演员,他一贯擅长用演技营造氛围,压低声音说话更是可以把人撩的晕头转向,“喜欢他不如喜欢我,做我的粉丝——我很宠粉的哦。”
“……本来就是你粉丝,”我默了默,移开视线,小声说道,“而且这两者不能等价交换吧……”
“唉呀,这么喜欢他吗?”公关官悠然的调侃道,伸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将话题转移到了谈判上,“既然如此,也没必要在售价上斤斤计较了嘛。”
“那种价格我是不会答应的,”头疼的感觉相较先前好了不少,说话也有气势多了,“我不是恋爱脑还真是抱歉啊。”
从专业的角度来说,公关官的谈判水平放在整个港口mafia都是数一数二的。愿意和我拉扯四个多小时很难说是不是有在让着我。
但和朋友拉扯四个多小时跟和陌生人拉扯四个多小时完全是两个概念的事,后者只是工作需要,前者却无论如何都让我很不适应,我已经好几次生出了要不干脆甩手不干了的想法,虽然最后都被理智拦住了,只留下了头疼的感觉。
作为过去经常谈判的人,我大概能猜到拉扯到什么时候双方会开始互相让步,但就精神状态而言我觉得我坚持不到那会儿了。
不过就在我决定不再为难自己,甩手不干了的时候,公关官被一通电话叫走了,回来之后就答应了我先前提出的所以要求。
我有些诧异。
“怎么突然改主意了?”我开口问道。
“想知道?”公关官笑眯眯的反问道,略微上扬的语调调动着我的好奇心。
于是我疯狂点头。
第184章 合同
我是真的非常好奇。
港口mafia谈生意私密性都非常高,那些资料一旦泄露都会给组织造成不小的打击,几乎所有的交易痕迹都选择用纸质文件保存,远程监控交易进度的事情根本不会存在。我已经就各种角度各种优劣势互不松口的和公关官拉扯了四个多小时,所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对面改变了主意啊?
我对价格的执着确实是有想要买下横滨所有孤儿院的原因。之所以想要买下孤儿院,除了普通的探寻真相以外,多少有些想膈应森先生的想法。
——不过这个想法太幼稚了,我是不会承认的。
所以在公关官提出“价格和条款只能取其一,要想让港口mafia割舍自身利益接着维持免费的医疗救助,就要把价格压的很低”时,我就拿“想要变现买下横滨所有孤儿院,高举慈善事业大旗帜”作为理由驳回了,顺便拿免费医疗救助产生的潜在利益给公关官画了一个又大又圆的大饼。
我买下横滨所以的孤儿院其实是为了做慈善。
嗯,没错,是这样的。
可惜的是,就像我不会因为自己对钱的认知不正确而影响到谈判桌上的价值底线,公关官也不会因为看不见摸不着的大饼而放弃眼前的既得利益。
而且公关官明显对谈判更如鱼得水。最后的结果就是他的状态毫无变化,我快被这样的拉扯弄窒息了,老是话说一半就突然难受的失语。
可恶!要是对面是个陌生人别说四小时了,八小时都可以拉扯。
“好奇他跟我说了什么?”公关官微笑着反问道,拉回了我的注意力。
我注意到他将问题的概念置换了,但我没纠正,点了点头。
因为这同样是我好奇的一部分。
“把成交价降低一千万我就告诉你。”公关官开始提条件了。
在迅速答应下来的一瞬间,我预见了老板听说此事后的抓狂反应。
但好奇心可比花不完的钱重要多了,所以我点头的速度完全没有因此停止。
来不及花的钱和用不上的旧物也没什么差别。商人会拿花不完的钱雇佣社畜,制造更多花不完的钱,最后说出“钱对我来说只不过是一串数字”这种我完全不能理解前后逻辑的话。
既然钱都只是数字了干嘛还要赚钱?他们是通过堆叠数字来获取成就感吗?资本家的喜好还真难理解。
我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也没有堆叠数字来增添自身成就感的喜好,现下的生活已经足够撑起我的快乐和成就感了。“拿用不上的一千万来满足好奇心”听上去再离谱,也比“拿用不上的一千万去换更多用不上的一千万”来的的合理。
我这可是用物质换取精神追求诶!
虽然这个理由说给老板听一定会被敲脑袋就是了。
签下合同后,公关官信守承诺的向我坦白了电话里的内容。
“我们首领说——如果你咬价不放是想买下横滨所有的孤儿院的话,就可以考虑答应你。”公关官回答道。
我愣了一下。
是的,在谈判的时候,我的确有拿“想买下横滨所有的孤儿院”为理由驳回公关官的讲价。
“他怎么知道的?”我反问道。
公关官没有回答,而是接着说了下去:
“他还说,如果你主动询问了原因,就让你用一千万来买答案。”
我瞪大眼睛望着公关官,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公关官忍不住笑了起来,把头发别在耳后。
“本来我还觉得首领只是在开玩笑呢,没想到禾泽君真同意了。”他上下打量着我,一脸新奇的样子。
“多出来的钱又没什么用……”我小声辩解道,合同都签了也不怕被公关官知道我原先坚持的价格是虚高的,可被调侃了之后还是有点不自在的。
公关官看着我,抬眼回忆了一下,竖起一根手指在空中晃了晃,接着说道。
“哦对了,他还这么对我说了,要是你问他‘为什么什么都知道’,就这么回答你——‘你那点想法我闭着眼睛都能猜出来’。”公关官模仿着太宰的语气说完话,又恢复了原先柔和的声调,“他是这么跟我说的。”
我再次沉默了。
在嘲讽我这点上,太宰跟森先生还真是一脉相承啊可恶!
说是这么说,但完全习惯他说话风格的我并没有真的生气,更何况我已经得到了非常令我满意的结果,于是在谈判圆满结束后,我拎上文件挥了挥手和公关官告别了。
·
生意谈妥了之后需要操心的当然是交接问题,不过这些活我全都丢给森先生了——他要是做不好我就不给他发这个月的工资了——反正我是这么威胁了。
但我也不确定森先生会不会听我的,为了保险起见我还去拜托了爱丽丝。
爱丽丝虽说是异能生命也完全听令于森先生,但她本身是具有自己的想法的,具有表达能力的存在就是可以改变别人的行为的,有爱丽丝监督森先生多少会收敛一点。
变成了小姐姐的爱丽丝同样非常喜欢我带来的蛋糕,很爽快的答应了我。
于是彻底没有后顾之忧的我很快去找老板炫耀了我的战果。
但对于我的炫耀,老板却表现的非常敷衍。
“嗯嗯好厉害,反正没倒贴就算赢。”
就是这么敷衍。
我一下子失去了炫耀的欲望。
“是啊是啊,根本说不过甲方,差点就倒贴了。”我眨了眨眼睛,唉声叹气的说道。
“骗人。”老板一下子就戳穿了我,显然对钱非常执着,“散伙费一块钱都不能少。”
我懒得和他废话,把签好的合同丢在桌上。他狐疑的看了我一样,把合同接了过去。
我等待了几秒。
“四千万?!你怎么谈出这个价钱的!”几秒钟后,我如愿以偿的听见了老板的惊呼。
哼哼哼……厉害吧,快点夸我!
我露出了非常得意的表情。
老板把合同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也没找到什么不利于我的隐藏漏洞,不得不承认它是分优秀合同的。
然而我依然没等到老板的刮目相看。
“你……该不会被骗着做了什么不好的交易……吧?”老板小心翼翼的发问道。
哇!夸我一句有那么难吗?!
“没有!”我恶狠狠的说道,“都是我自己谈下来的。”
“可四千万都已经算是相当高的报价了吧?港口mafia做生意一向不乐意吃亏,和他们交易很难讨到便宜。啧啧……不但四千万收下了,而且还答应了你那些离谱的条件,你怎么说服他们的?”老板显然非常好奇原因,虚心的发问道。
“如果换做是你,你觉得疾控中心值多少钱?”我反问道。
“两千万。如果要退步的话,价格和你的条款我顶多答应一个。”老板一开口就准确的说出了公关官的初始报价。
我直接邓布利多摇头。
“老板谈生意的水平还是差了点呢,四千万的报价可是非常合理的呢。”我开口说道,拎回了合同,“虽然从利益上来讲疾控中心即便算上镭钵街的话语权也就值个两三千万。但这里是横滨,所有的一切都是有联系的——如果不买下来疾控中心它就会被卖给别人,这个‘别人’恰好又是港口mafia不愿意接受的存在。生意一但产生了竞争,那么溢价也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
四千万是双方都能比较满意的接受的理想价位,太宰报出的五千万对我来说反而虚高了。
不过这些话都不能说给老板听,要是被他知道我嫌出价太高还还回去了一笔,无论是出于什么正当理由,都会被评价“你这是个鬼的正当理由”然后被毁掉发型的。
老板看上去确实误解了,不情不愿的对我的能力刮目相看了。
哼哼,管他情愿不情愿,反正我超得意。
·
我把变现后买下全横滨的孤儿院的任务甩给了老板,在他嘟囔着“就喜欢使唤我是吧”的时候用钱堵了嘴。
然后拜托了他另一件事。
“半个月后,从美国明尼苏达州出发的歌诗达游轮会在日本短暂的停泊,我要到上面进行调查。”我向老板介绍道我要做的事。
“直接上『组合』的游轮吗?这么猛?!听说那艘游轮上的客人一半都是欧洲那边的异能者呢。”老板诧异的挑挑眉。
“横滨异能者也不少。”我回答道,惊心动魄的事件我也经历过不少,也不是没见过异能者混战,所以这并不能作为让我犹豫的条件,“总之你知道这艘游轮是什么来历的就好……”
“我要上去调查,需要一张万能权限卡。”我开口要求道。
“我怎么会有这种权限卡,谁知道他用的是哪套系统啊。”老板摇了摇头拒绝了。
“你有的。”我回答道,“我提前调查过游轮的身份认证系统,它和你半个月前破获的是同一套。虽然不是很懂它的原理,但想让我在系统认证方面合格还是能做到的吧。”
老板大声的叹了口气。
“哎呀哎呀……”他有气无力的感叹道,收敛了神情,露出了万事屋老板式的狡黠笑容,“我还想那它买个好价钱呢。”
我眨了眨眼睛。
“买给我也是一样的。”我安静的提议道。
“……你在打什么坏主意?”老板一脸警惕的望着我。
“只要看见我眨眼就下意识的以为我在撒谎,是不是太天真了点啊。”我抱着手臂开口道,抬眼思考了一会儿后,重新望向老板,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我理解了。这就是生物书上常说的巴普洛夫吧。”
老板默默的站了起来。
然后我的发型就被毁了个彻底。
第185章 档案
我输入了资料室的门锁密码,来到了装满各种重要留档文件的房间。
微生物在空气中游荡,一种若有若无的沉寂笼罩在这里,即使灯光也不能驱散。资料室稍稍堆积了一些灰尘,不算厚重。
非必要情况,这里半年才开一次,用于收纳一年前的重要资料文件,我的入社测试也不例外。
依照着柜子的编号找到了当年的资料,我站在铁质的柜子前,抽出了那份资料。
其中只有一部分是我需要的——关于异能少女花户爱的生平记事。
夹在资料中的几张照片是我拍摄的。跟档案中的身份照差别略大,但还是能辨认出是同一个人。
作为第一次任务,小爱的生平资料我早已烂熟于心,唯独长相是怎么也记不住。
我盯着她的照片看了很久,希望能够在调查前对她的存留一些影响。
虚掩的房门被另一个人推开,助哥在门口站立了一会儿,走到了我身边。
“在做什么呢?”他微微偏头问道。
“复习功课。”低头翻着资料,抽出一张照片展示给助哥看,“想要抓紧时间记住她长什么样子。”
只要看得多了,忘的也会慢一些。
助哥拾起被我放在一旁不带照片的文件翻了翻,接着开口问道:
“在禾泽的记忆里,她是什么样的呢?”
“什么样的……”我重复着助哥的问题,抬起脑袋思考起来。
长什么样子我当然完全没印象了。只记得她是个骨子里相当有个性的女孩,印象最深刻的当然是那身有着张扬涂鸦的白色体恤。是那种即便抽屉被涂鸦、作业被撕碎也可以面不改色的咬着棒棒糖把它们当垃圾一样扔掉的女孩。
我没问过她为什么不去反抗那些校园暴力,因为当我只是看着她的时候,她的眼神就好像在说“不然呢?难道要我把她和她妈一块儿杀了吗?”一样。
她不是无法反抗,只是没有人教她该如何把握分寸,如何把握防卫和伤害的界限,所有人都在提倡忍让、包容、原谅,她对这些正确的说辞显然是不认可的,却无法找到更加完美的解决方案,于是只好她什么也不做,就像是听从了那些提倡忍让、包容、原谅的教导一般。
“小爱既有个性又有主见,是个很好的姑娘。”我开口回答道,“她非常在意自己的家人,不可能放下不管。我得把她带回家。”
助哥偏头忘了我一眼,没有再说话,只是陪着我把过去的资料又翻了一遍。
对于我要混到游轮上这件事,助哥并不怎么惊讶,他更关心的是另一个问题。
“游轮最后会离开境内吧,你要怎么回来?”助哥开口问道。
嗯,真是个好问题。
“不用担心。”我盯着照片,晃了晃脑袋,空出右手在空气中压了压来暗示我早有准备,“我和异能特务科谈了合作,是带着监视他国异能力者的动向的任务上船的。等调查完成后,他们就会来接应我。”
上船调查可不是开玩笑,谁知道导演先生有没有在那上面安排戏份,即使知道大致发展,事前准备当然是越充分越好。
助哥看上去放心了一些,点了点头,很快再次开口: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嘛?”
我抬眼思考了一些。
“有,”我回答道,把贴在表带上的信号捕捉器拆了下来,“最近太忙了点,能帮我稍稍看住点二宰吗?”
二宰是一只热爱自由的小猫,我既然选择了尊重他的天性放养他,自然要更加负责任才行。所以二宰的项圈挂牌除了上面写了我的联系方式以外,它本身也是个定位器。
这种小设备当然是从老板那里买的,买二赠一。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种精度级别的定位器算是违禁品。宠物店倒是有推荐的普通的纳米注射定位器,不过我在心理上不太接受的来,而且也不太信任这种技术,所以就花了大价钱从老板那买了。
贵的主要是接收器,轻薄便捷,信号接收能力合格不易被干扰,还可以直接贴在表带上。即使非常贵我也觉得它非常好用。
助哥接过了接收器,点点头答应了。
·
留档的除了我和助哥他们整理的资料以外,还有我搜集到的,花户爱以前的档案。
旧档案上也有她的照片,身份照上的女孩看着病恹恹的,和我当初所见的那个人不甚相似,只有琥珀色的眼睛没什么变化。
孤儿院的人并不知道花户爱持有异能力,异能的效用加上身体素质的相应提高让这个早该死去的孩子坚强的存活了下来。
花户爱身上是充满谜团的——这是我在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就逐渐了解的事情。
但当时的我对这些事不关己的谜团并没有什么兴趣,那微末的好奇心比起可遇见的麻烦来说微不足道。
现在想来,当初的我大概是更冷漠的。那时的我还没从黑手党这一身份中脱离,表现出正常人该有的同理心,也难怪会被当时的国木田老师所警惕。
很多时候我都会突然冒出这样的想法——如果我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富有同理心的好人的话,那许多事情大概就不会发展到糟糕的地步了吧。
但我已经过了会因为自己的性格缺陷过渡自责的年龄了。更何况,即使没那么富于感性、不太能够理解他人的痛苦和难处,我也可以让自己看起来更接近一个好人该有的样子。
而这次,或许算是某种程度上,对过去没做好的事情的补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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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够得到异能特务科的帮助,自然是因为安吾。与助哥不同的是,他对我贸然上船的计划是很不赞同的。
我当然是用“我会很小心的,不会让自己陷入困境”的理由来尝试说服他,却被安吾翻了白眼。
“谁担心你啊。”安吾抱着手臂说道,“我担心那艘游轮还差不多,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过去的丰、功、伟、绩。”
最后四个字咬的特别重,显然是对某件事印象深刻。
我回忆了好久才想起了一些与船相关的事件。
我曾经有在游轮上出任务的经历,谈一些有点分量的生意,在横滨湾上的观光游轮上。
最后那艘游轮被我炸了。
我移开视线,眨了眨眼睛。
“我只是在听指挥行事而已,都是太宰安排的。”
安吾“呵”了一声,一副“我还不了解你”的样子。
“你敢说你没把炸了那艘游轮当备选方案吗?”安吾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我,开口道,“我猜猜你是怎么想的,‘那艘游轮半数都是异能力者,逃生设备也非常充足即使炸掉了也不用担心有什么严重的伤亡,到时候再把锅甩到随便哪个不认识的国际犯罪组织身上好了,反正我这么普通也怀疑不到我头上’。”
我突然对远处的风景产生了极大的兴趣,觉得远处的那颗歪脖子树怎么看怎么眉清目秀。
“怎、怎么会呢……”我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不心虚,最后我放弃了,移回了视线,重新看向安吾,“好吧,你说中了。”
我确实有把炸掉游轮当备选方案,拎出成功方案进行修改后再执行,总比想些不确定成功率的新方案来的稳妥。唯一的缺陷就是我学习过的那些方法对侦探社来说还是太暴力了一点,所以搭档合作的时候我都不怎么好意思用。
但单人任务就不用担心这些问题啦,完全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来,于是很快就不心虚了。
“如果安吾愿意帮忙的话,那备选方案不就用不上了嘛!”我丢掉脸皮,开始忽悠安吾帮我。
安吾推了推眼镜,表示看在当初为了不暴露身份瞒了我这么久的份上,就帮我一次好了。
我有些愣住了,反问他这难道算是道歉吗?
“……可以这么理解。”安吾顿了顿,开口回答道。
我有些困惑了。
“但赔罪的礼物什么的,你不是早就给我了吗?”于是我伸手比划起来,把我的困惑说出口了。
“什么时候的事?”安吾似乎有些惊讶,一副对此毫无印象的样子。
“就是那张礼品卡呀。”我又比划了一下,在空中描画了一下它的大小。
安吾似乎想起来了什么,一时间表情有些无语。
“那是从东京带回来的伴手礼。”他解释道。
我震惊了。
“你伴手礼就送一张礼品卡?!太敷衍了吧!”
“你不也一样?”安吾不甘示弱的反驳道,“粉色的兔子抱枕是什么鬼呀!我那张礼品卡不但全国都能用,买眠眠打破还能打八折呢。”
“我送的可不是普通的兔子,那是可爱的兔美老师!”我也毫不犹豫的反驳起来。
“这个问题先跳过,把礼品卡当成赔罪的礼物才更奇怪吧?”
“有什么关系?反正也没真生气,无论是礼品卡还是请客喝酒都没区别好嘛!”我抱着手臂反驳道,“而且真的说起来,有一个在异能特务科工作的朋友明明超酷的好嘛!”
在官方组织里有人诶,听起来就特别厉害。
不知道为什么,我这句话好像把安吾给干沉默了。
“……你该不会是想着‘反正也不知道该送什么好,干脆送自己喜欢的东西得了’才送的兔、兔美老师吧?”沉默了一会儿后,安吾突然问道。
我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也沉默了下来。
事实证明,偷懒直接送自己喜欢的东西给朋友并不是什么好主意——在眠眠打破礼品卡和兔美老师抱枕这方面,我们确实欣赏不来彼此。
当然,欣赏不来也会把它放到自家客厅的沙发上、或者随身携带在钱包里就是另一码事了。
最后安吾还是选择帮忙了。
第186章 翻车
我填写好地址,把纸箱递给了快递员小哥。
助哥在旁边喝咖啡,见到快递小哥和我确认地址还额外看了他一眼。
快递小哥走后我就向助哥安利这家快递公司了。别看他平平无奇还无证上岗,在业内是出了名的什么都能送,总之就是非常厉害。
助哥说他知道,因为他以前就在这家快递公司上班。
我先是没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才感到了然起来。
既然是助哥待过的快递公司那有这本事也没什么奇怪的了。
·
说起上船的计划,虽然过去参与过不少惊险刺激的事件,但和外国人的交流也仅限于一些军事交流,这种偷摸跑到人家船上做调查的事还是头一回。为此我进行了不少训练。
比如和助哥安吾练习如果精确的使用异能力,防止一说话一群人都照做的尴尬局面出现。
又比如向安吾讨教如果——我是说如果——翻车了该怎么办。毕竟他可以才港口mafia功成身退了的,肯定很有经验。结果却被安吾毫不客气的怼了一顿,表示胡闹还让人教也太说不过去了吧。
可恶!根本没胡闹,都说了不会再考虑炸游轮的事情啦!
不过我觉得这时候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可能会被安吾捶脑袋,所以就闭麦没说了。
当然最后安吾还是教了我两句就是了。
除此之外,外援后勤方面也要准备充分,如果他们掉链子了我在船上寄掉的概率就打打增加了。
所以我对老板千叮咛万嘱咐,身份认证的事情一定要搞定,别到时候船都没上就翻车了。
老板表示他可是横滨最靠谱的万事屋老板,人脉超级广,绝对会完美完成的。
然后我就翻车了。
——人还没上船呢。
距离歌诗达游轮到达东京还有七天时间时,国木田老师找上我,问我是不是私自接下了异能特务科的委托,要到外国的游轮上进行调查工作。
我那会儿正在研究新买的办公椅呢,它的可调节靠背可以让椅子变成小床,结果一听到国木田老师这么说,躺在椅子上调节靠背的我差点直接从上面摔下来。还选错了借力点,差点把调节扶手掰折了。
“你、你在说什么啊?”侥幸没摔下来的我磕磕绊绊的反问道,大脑疯狂运转回忆先前的种种。
要去游轮调查这事知道的人不多,拢共加起来也就老板、助哥、安吾这三个人,助哥不可能多说,安吾和老板跟国木田老师都不认识,他从哪里知道的啊?
“你就说是不是有这回事吧。”国木田老师不为所动的再次问道。
我很想隐瞒一下,但奈何真的不擅长撒谎,否认的答案根本说不出来,于是噎了半天只能承认了。
“是有那么回事。”我心虚的回答道。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和事务员说明,进行留档立案呢?”国木田老师接着问道。
我移开了视线。
“忘记了……等等别生气!我只是暂时忘了而已,后面会补上的真的真的!”我说话的时候忍不住眨了眨眼。
这句话其实是有些真假掺半的,我本来就没打算现在留档。
留档就代表侦探社之情且同意的,作为侦探社的调查员,我当然有资格获得社里的支持,侦探社会支持它的社员们的所有决定,那么作为社员的我也要尽全力维护侦探社——这同样是我和乱步的约定。我不完全清楚导演先生在船上的安排,就不会轻易让侦探社掺和进去。
倘若一切顺利,我自然会在事情结束后做好归档工作。但如果结果不尽人意,那么就直接掩埋掉好了,侦探社没必要摊上不必要的麻烦事。
“这种事情怎么能随便忘记啊!特务科的任务可跟普通的委托不一样,要好好重视才行。”国木田老师教训起来。我疯狂点头希望能博得他的原谅。
“我知道啦,保证下次一定在第一时间就写立案文书!”摆出认真的样子回答道,为了防止国木田老师追责下去让我现在就去做立案文书,我赶紧转移了话题,“话说国木田老师是怎么知道的?是特务科那边又通知了你吗?”
“不是。”国木田摇摇头,显然并没有发现我在胡说八道,正经的回答了我的问题,“是花袋告诉我的。”
听见了完全没料到的新名字,我愣了一下。
在一番追问后我才搞清楚了事情的原委。
事情还是得从认证系统开始说起,虽然老板也是小有名气的黑客,甚至很早就破译掉了那份系统。但术业有专攻——他不擅长接管系统。
也就是说,他可以帮我把歌诗达上面的宾客认证系统整个弄垮掉,但却做不到无声无息的篡改权限,让我安全登船——如果对方没做太复杂的安全架构他还能勉强接管一下,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所以他向我推荐了另一个人选。他在圈内最崇拜的大佬——棉被老师。
作为圈内的大佬,棉被老师的人品当然是有保障、值得信任的。可惜他脾气古怪也不缺钱,是出了名的“白色黑客”、“网络义士”。想要雇佣他帮忙,或许要用到武装侦探社的名头。
我当时脑袋直接摇成了拨浪鼓,否认了这个提议。
我答应过乱步,不可能给侦探社添麻烦的——即便是麻烦的苗头也不行。
老板看我非常抵触,虽然有些不理解,但也给出了其他方案——放弃以宾客的身份上船,走员工通道,就可以大范围的避开宾客认证系统了。
可走员工通道并不是歌诗达游轮剧目的最佳剧本,不但暴露风险更大,行事也会很被动——我并不喜欢这个方案。
于是在纠结着思考了很久之后,我才开口问道:
“异能特务科的名头有用吗?”
然后老板就带着这个名头和那位棉被老师谈妥了。
我也借着安吾的帮助把让异能特务科做了剧目的群演。
等等,它本来就是。
那应该形容成加戏更妥当把。
然而……谁想得到呢?
那位被老板推崇的、大名鼎鼎的棉被老师,竟然是!国木田!的!发小!
而且是那种好到可以把对方家当自己家一样的发小!
事情的经过简单到令人裂开。国木田老师下班后在路边买了袋梨子,然后顺路逛到了发小家里。吃梨闲聊的时候问了发小一句你在做什么工作,发小就回答说在做你们社里那谁谁的委托,然后国木田老师就都知道了。
田山花袋先生是比老板还要专业的黑客,即使老板没有过多透露我的信息,我的资料也被花袋查的明明白白的了。还一股脑的都告诉国木田老师了。
好的,虽然没见过人长啥样。但我对这位名叫田山花袋的黑客先生直接印象深刻了。
虽然我的理智告诉我在他的视角我和国木田老师是一个会社的同事,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说出来也不是问题。但我不管!他就是毁了我的安排!就要差评啊可恶!
·
靠着和国木田老师聊发小转移话题,终于勉勉强强把留档立案的事情忽悠过去了。
而这次翻车之后,我第一时间找到了老板,痛斥他的行为。
“明明都是线人,为什么国木田老师就能白嫖棉被先生干活,我就要付你那么多钱啊好可恶!”听国木田老师说花袋帮他忙都懒得收钱之后,我整个人就不平衡了,跑去找老板叨叨起来。
“不要有那么多的攀比心,你刚刚不也说了,花袋先生是你同事的发小,应该的嘛。”老板对我的抱怨一点感觉都没有,悠哉悠哉的说道,“而且就算你这么说了,我也不会给你降价的,你放弃吧。”
是的,同为线人,我认识的就是这么个钻钱眼儿里的家伙。
为了泄愤,我抢走了楼上小孩送下来给的老板奶茶,老板大度的表示我想喝就喝吧。
他都这么说了我肯定就不客气了,然后我差点没被奶茶里致死量的糖齁死。老板还在旁边笑个不停。
好的,今天又没用的了解了老板一点,他竟然重度嗜甜。
老板表示我这种三分糖爱好者才是异端,都喝奶茶了全糖或者双倍又什么问题呢?
哼,三分糖才是适合人类的甜度!我对这种喝奶茶竟然要备注双倍糖的异类无话可说。
“话说,发小到底是怎样的存在啊?”浪费掉一杯奶茶后,我开口询问道。小时候我比较孤儿,都是自己玩自己的,我确实不懂发小这个概念。
“我也不清楚,小时后我身边就只有个脑子不对劲的反人类弟弟。”老板说他不清楚,并且表示要是条件允许,他也想当孤儿来着。
“脑子不对劲?”我被带歪了一下注意力。
“那小子在很小的时候就对人体结构产生了好奇心,过家家的时候还真想把我切了呢,真拎刀的那种。”老板说出了恐怖的童年往事,“书上可没教他切了人人就死了。不过在我看来,说他是天才也不为过的。”
我回忆了一下,医生先生当初的发言还历历在目。对比小时后差点切了亲哥哥的童年往事,建议我给生病的太宰办席什么的好像也显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我们两个经历比较异常、关系也不太正统的朋友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的有点羡慕国木田老师和花袋的关系。
“真不可思议,他竟然一分钱都不收。还把赚来的大部分钱丢去做慈善了嘛……不愧是棉被老师,真是个道德高尚的人。”老板开口感叹道——好像和我都想法不在同一个频道上。
第187章 花袋
“既然觉得对方做的好,就向他学习啊,不要光说不做嘛。”我抱着手臂吐槽道。
“人和人之间的追求是不一样的嘛,我赚钱当然是有用处的。”老板不在意的回答道,“况且向他学习什么的,这不还有你吗?”
我本来想反驳说“我为什么要向他学习”,却突然卡住了。
……嗯,我好像也经常干把大部分钱拿去做慈善的事。
而且做的还挺成功的,我注册的“灵魂宝石”基金会已经运行一年多了,基础资金现在都番了一番来着。隔三差五还会收到些感谢信……
于是我悻悻的闭嘴了。
·
没过两天,我就收到了一封没有署名的邮件。
有那么一瞬间我还以为是导演先生开了小号,看了邮件里的内容才发现是我误解了。
——是花袋先生发给我的,询问我五天后的调查计划他该如何配合我。
花袋的准备特别充分,专业程度完全不输于老板。他告诉我需要的设备他已经寄到我家了,本来是想直接着陆在我的手机上的,但我的手机安全架构已经完全是稀碎的了,安全性太低所以他放弃了。
——“你知道你的手机被入侵过的事吗?”
花袋发消息问道。
我发了个“嗯”过去。
我当然是知道的,并且靠老板做的插件反侦查过。可惜的是,我当时可是计划着叛逃,并不能把这件事处理掉——要是被森先生知道我认识老板那我俩岂不是完蛋了。
接着没过多久,太宰也在我手机上整了一套。
并且过程多少有些离谱。
在发现自己的手机是被监控的状态后,我就跟太宰说了这件事。当时我还没沉迷冲浪,社交范围狭窄的很,手机里值得注意的东西也只有那一堆工作资料了。并且其中和太宰互发的消息还占里面的六成。我是不在意让森先生看那些工作资料的,太宰在不在意就说不准了。
于是我就好心告诉他了。
至于和老板认识还想叛逃这事——笑死,他早知道了,根本瞒不住。
结果也不知道天才少年的脑子到底是什么构造的,听完我的话之后立马就表示“森先生有的我也要有”然后当着我的面研究怎么监控我的手机。
我站在旁边试图学一手,可惜太宰操作太快了没看清。
我本来想说让他再演示一遍的。结果太宰真的会读心,我还没开口他就拒绝演示第二遍,把手机丢回我怀里了。
离开□□后我自然是拜托老板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格式清除掉了。
说实话,虽然理智上知道被监视应该是一件令人感到不适的事情,但我努力了很久都没有类似的感情。正好不适也不是什么舒服愉快的感受,于是我也没多在意了,没感觉就没感觉吧。
我低头打字,向花袋简单解释了一下前因后果、备用手机和蜜罐的事。
——“制作蜜罐把对方困在里面吗?方法是不错,但是失败了呢。”
花袋先生回复道。
我下意识的反驳说不可能,老板网络技术水平很高,对方根本不可能无声无息突破他设立的安全系统。
结果被对面骂笨蛋了。
花袋告诉我说,骇客讲究的是无孔不入,除非是为了炫技,不然谁偷家没事走正门啊——肯定是爬窗来的简单方便。
——“我查到了清理的痕迹,但你的信息依然是被挪动的状态。如果你不知情,就说明对方避开了安全防护网,走的是预留下的管理员通道,自然是无声无息的。不过这种小伎俩根本不可能瞒过我的。”
我眨了眨眼睛,盯着花袋的消息发呆。
过了一会儿,花袋又发来了一条消息。
——“这种程度已经不是普通的病毒入侵可以做到的了,他一定是有切实接触到你手机的人。”
我又眨了眨眼睛。
手机作为私人物品,我一般不会交到他人手中。长时间被他人持有的经历并不多,老板就是其中一个。为我安装蜜罐系统的时候,他一直拿着我的手机的。
怀疑的种子一但出现就很容易生根发芽,我不由的想到那杯双倍糖的奶茶。
他为了弟弟而选择放弃公务员的工作,还需要很多很多钱……
——“根据我从业多年的经验来看,虽然有犯人在其他地方获取管理员密钥的可能,但管理员本人监守自盗才是最常见的情况呢。”
老板吗……
我默了默,上手打字了。
——“我会考虑的。”
出于人道主义精神关心了一下雇主的信息安全后,花袋继续和我谈起了正事。
他说快递大概半分钟后会到,让我开门领一下。
我刚读完这行字门铃就响了,快递小哥让我签收了包裹。
我签下了名字,他对我欲言又止,最后什么都没说的离开了。
我感觉有点奇怪,低头看了快递单号之后才理解。
寄件人那一栏的信息全是空白的。
于此同时,我的手机里也蹦出了一条新的信息。
——“我直接黑进物流系统给你寄的快递,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我沉默了,低头看了看这家快递公司的logo,据我所知他家快递在国际信誉都很好的,物流系统的安全系数自然不用多说。
快递箱内的物件我在老板的货架上看到过类似的,也大致知道它们的用途,可惜这东西太专业了,只有会玩电脑的人用的上,我根本不会。
不过不会用并不代表我不知道他是用来干什么的,撇开专业术语不谈,这玩意儿其实就是个蓝牙版本的数据线,可以在一定范围内连接好几个电子设备。因为知道他的作用,我更不明白花袋为什么会把这玩意儿寄给我了。
于是我就发消息问了。
接花袋就告诉了我他是个异能者。和常人不同的是,他可以不靠键盘就随意操控视线范围内的电子设备,并且处理速度是正常人打键盘的几十倍。这个设备放在其他黑客手里可能只是个普通的蓝牙式数据线,但对他这个异能力者来说,其实延展的触手,只要我带着这东西上船,他就可以轻松黑掉整个系统。
我听完相当震惊。
几十倍的处理速度?!这加成放在超级计算机上不直接领先世界几十年?!
这什么赛博神明啊!
我一瞬间对花袋先生肃然起敬,接着虔诚的发问道:
——“你能用异能力控制扫地机器人吗?”
——“视线范围内就可以。”
花袋回答道。
可恶!连扫地机器人都能使唤,真的好酷!
然后我抓住了一个盲点。
——“那花袋先生为什么不直接去游轮附近控制呢?不是更方便吗?”
花袋先生拒绝的特别快。
然后我很快了解到,花袋和老板一样——是个死宅。
并且宅的比老板都狠,他这些年来离开家的次数半只手都数的过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比深闺还深闺。
我对他的敬意又上了一层楼。
想当初我还是社恐的时候也想做个死宅来着,但碍于这样那样的事情到底没成功过。特别是认识了室长之后,直接被迫现充。没想到真的有人愿意贯彻死宅理念,实现了我当初的梦想,好感动。
于是我把我被我室长带成现充的故事讲给了花袋听。说虽然习惯了现充生活,但闲暇时间还是喜欢宅着不动。
花袋说国木田老师也一直试图让他接触外界,但他完全没这种欲望也不愿意出去。我这种出去了还生活的如鱼得水的人还蛮厉害的。
从这开始我们的话题就完全歪掉了,聊了很多与宅有关的事,还有恨铁不成钢的现充朋友。
我说并没有如鱼得水,只是不想在对我有恶意的人身上浪费时间精力,看都懒得看一眼。
花袋说他受不了他人异样的眼光,一但意识到这件事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所以觉得我十分厉害。
我告诉他这主打的是一个脱敏疗法,遇见的多了自然就会意识到在这些事情上放注意力实在浪费生命。
他说比起遭这份罪,他宁愿一辈子都待在舒适圈里不出去。毕竟他动动手指就能一次性赚几千万,社交需求什么的在网上都能满足,根本没必要出门。
我思考了一下,表示这种赛博神明式的生活方式还蛮酷的。
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我们早就忘了工作,乱七八糟的聊了一大堆东西了。
与世隔绝的花袋先生只有国木田老师一个朋友,所以听国木田老师讲了很多侦探社的事,最开始主要讲的都是社长乱步,后面又变成了助哥,等我入了职,就几乎讲的都是我了。而且每次的印象都不一样——能让国木田老师有那么多变的想法,花袋觉得非常神奇。
他告诉我说国木田老师和他谈起侦探社半数时间都在对我数叨来数叨去。
我听完之后懵了一瞬。
国木田老师对我有很多印象?我怎么不知道?
不过我并没有问这个问题,毕竟想问的话,还是问本人比较迅速快捷。
在聊天结束之前,花袋倒是有询问我需不需要他帮我把安全系统的管理员权限密钥改掉,这样一来就没人能把我的手机当自家花园一样走来走去了。
我想了想说没必要。
已经被偷家这么久了也不差这么两天。而且在离开港/黑后,我的手机里的东西多是娱乐项目和不成文的工作笔记,社里工作资料用的是笔记本,至于那些更核心的东西——我都知道导演先生擅长玩电脑了,怎么可能会往可以联网的东西上放。
总之影响不大,我就没选择管它。
第188章 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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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晴。横滨极其平凡的一天。
国木田独步来到武装侦探社的办事处门口,确认了一下时间。
——还有三十四秒到八点整。
于是他站在门口,开始翻看记录在手账本中的日程表。
他如今在一所国中当数学老师,周末则来武装侦探社做兼职,生活作息井井有条、极其规律,也让他非常满意。
秒针划过数字十二时,他推开侦探社的大门,习惯性的同早到的同事打招呼。
“早啊,国木田老师。”某个一贯懒散的社员躺在新买的办公椅上,也向国木田独步打了声招呼。
社员叫禾泽释之助,是国木田独步的同事,一个做事乱七八糟,但很难令人讨厌的麻烦家伙。
依着国木田独步认识他半年多的宝贵经验来看,跟禾泽相处只有一个诀窍——不要深究他在背后做了些什么,也不要深究他这么做的原因。
因为深究了之后,你会被背后的答案气死。
比如现在。某人完全不工作,只是躺在张角为112°的人工学办公椅上盯着天花板念念有词。如果这时候去深究他在做什么,肯定会得到一些气死人的答案的。
比如他就是没在工作,只是在发呆。
——最气人的是对方的想法跟国木田自己的完全不同,根本没法理解国木田为什么生气。
但是这家伙会道歉,比普通的气人还要麻烦。
就像承认了自己那些和别人不一样的想法是某种错误,仿佛早就放弃了抵抗什么似的。
国木田既希望所有的一切都如同理想般按部就班的前进,又很难像旁人一样理所当然,只为了自己舒心而无视禾泽的状况。
他自己不赞同禾泽的想法,却又希望禾泽本人能认可自己想法——理想就是这么矛盾的东西。
十三分钟零七秒后,国木田老师终于忍不了了。
“喂。”国木田按下文档的保存键,手头的工作告了一段落,于是腾出了时间,开口问道,“你还打算发呆到什么时候。”
对方似乎现场才回神。
“啊?嗯……没在发呆。”绿眼睛的同事揉了揉眼睛,坐起身的动作慢吞吞的,浑身上下写着与工作无关的懒散二字,“我在算时间。”
“什么时间?”国木田问道。
“快递送达的时间,我在算它能不能在我希望的那天送到。”禾泽解释道,一副非常认真的样子,完全没意识到躺在办公室里什么都不干,满脑子都是快递这事有什么错误。
——这不还是在干和工作无关的事情吗!
国木田忍住了说出这句话的冲动,决定换个更折中的问法。
“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上手工作?”
禾泽咳嗽了一声,移开了视线,看上去稍稍有些心虚。
“那个……其实我今天请假了。现在还待在这里是为了等人事那边的小哥来上班。”禾泽释之助眨了下眼睛,开口解释道。
那些充满暗示意味的肢体语言就差把“求求了别追问我”写在脸上了。
国木田盯着他看了几秒,对方神色上倒是没什么变化。一般来讲,你很少能在禾泽脸上看到什么丰富的表情。与人交流的时候好歹还会表现出一些难辨真假的热情,他不说话的时候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不过到有一个在侦探社人尽皆知的小技巧——调查员禾泽释之助并不擅长说谎,想知道他的意见是真心的还是只是在哄你高兴,看他有没有眨眼就是了。
这个小技巧是乱步先生无意中说漏嘴的,然后要求听见的人都不准告诉禾泽。
侦探社里确实没人告诉禾泽这件事,但除了禾泽之外侦探社的所有人都知道了。
把话说回来。社里的假并不难请,禾泽显然没必要在这件事上撒谎。不过国木田也没太深究,他只是“哦”了一声,然后收回了视线。
因为国木田的计划表不可能出错,现在处理政府委托事前安排的时间,不是研究禾泽在隐瞒什么的时间——为了不让自己生气,保持良好的心态,这事也不需要去研究。
二十三分四十一秒后,负责人事的事务员小哥在比规定时间迟来了四十多分钟后到了侦探社。禾泽释之助很快蹭了过去,交上了自己的假条。
并且得到了事务员小哥爽快的批假。
国木田余光瞟到禾泽的桌子,上面放着一个出差用的手提箱。
他很快意识到了禾泽请假是要去做什么,但什么也没说,依然在按部就班的处理文件。
只在请到假看上去心情不错的某人拎上手提箱、跟国木田打招呼说再见的时候“嗯”了一声。
·
午休时间,国木田在漩涡咖啡厅里喝咖啡。
贤治在和老板讨论要选用那个季节成熟的小麦制成饮品味道更好。
芥川在往焙茶里加第五颗方糖。
这位想要寻找妹妹的少年过的并不容易,距离他拿到最后一个印章还差三十二次解剖手术。
在留下了巨大的心理阴影后,芥川挣扎了两周,也就只坚持了四次。被与谢野医生嫌弃说心理素质不行,但到底是没进行下去了。
听晶子说,她有提出换些更简单的项目,比如替她拎一个月的包什么的。但天知道芥川跑了一趟镭钵街后经历了什么,总之回来之后态度就发生了极大的转变,完全忘记了他一周前说的“人的承受能力是有极限的”的说辞,坚持要完成被解剖四十次的壮举……虽然进度有点缓慢。
国木田当然有就这事问禾泽到底发生了什么,毕竟是禾泽把他叫到镭钵街的。
结果那家伙只是眨着眼睛表示他什么都不知道。总之什么也没说。
咖啡喝到一半时,咖啡厅的门被打开了,武装侦探社最难懂的社员走了进来,很快坐到了国木田独步对面的卡座上。
“你迟到了四个小时。”国木田独步用陈述事实的语气说道。
对面的红发男人,也就是织田作之助“啊”了一声,没急着解释和回答,而是左右看了看周围的环境,提出了一个新问题:
“禾泽怎么不在?”
“他一早就提着个手提箱请假走了。”国木田老师回答道,放下咖啡杯,从口袋里拎出手账本。
对面的男人发出了意味不明的气音,挠了挠脸颊。
“我以为国木田君多少会追根究底一下的。”织田作之助开口道。
“追究他为什么明明是去做调查,还专门请假?”国木田老师又从另一个口袋里拎出钢笔,在手指间转了一圈,低头记录起来,“我追究不了。既然请了假,就是私人时间;委托没有立案,就不算工作。这样一来,无论他做什么都只是他的私事,谁也参与不进去——他就是这么想的才故意不做立案文书的吧。哼,意图那么明显,换谁都能知道他的打算。”
织田作之助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理解国木田独步的意思,也似乎只是纯粹的在发呆。
“所以国木田君是不打算追究了吗?”过了一会儿,织田作之助开口问道。
“不是。”国木田老师干脆利落的否认道,勾写着最后一个标点符号,“现在是私事,等到禾泽回来归档后就不是私事了,到时候再找他好好算账就是了。”
说完,他合上了手账本。
织田作之助瞟了那个本子一眼,缓慢的眨了一下眼睛。他的视力一向很好,即使是倒着的字也能轻松辨别出来。
非常悲惨的,某位一定会按照计划进行生活的人已经把“找禾泽释之助秋后算账”这件事白纸黑字的写在手账本上了。
织田作之助安静为他的朋友默哀了一秒。
“可是,国木田那天其实是可以要求禾泽直接上交文书的吧?有了文书,那禾泽的想法就统统不成立了……所以为什么没有要求呢?”很快,织田作再次开口问道。
国木田独步暂时没有回答,只是拿起杯子默默的喝了一口咖啡。
他或是是在思考,也可能是在措辞,也可能只是单纯的想要停顿一下。等他放下杯子后,才开口回答道。
“大概只是想给他一次机会,相信一下他的判断吧。”国木田独步回答道,少有的说出了“大概”这样不那么准确的词汇,“那么努力的跟侦探社撇清关系,说不定是非常麻烦的事情吧。这次就信任他一下,先放着不管。如果他又像是当初入社测试一样把自己的事搞得一团糟,以后就别想再我眼皮子底下乱来了。”
由着做事乱七八糟的同事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这些话放在喜欢条理、规矩、计划和按部就班的国木田独步身上多少让人觉得有些意外。
但对织田作之助来说却没那么意外了。
“国木田对禾泽很上心。”织田作之助点了点头,用陈述事实的平淡语气说道。
“我宁愿他没必要被我上心。”每天都被爱乱来的同事弄得非常头疼的国木田先生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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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但人开始等待一件事时,时间就会变得特别缓慢。
不过终于,等到和花袋成功从陌生人聊成网友后,那艘游轮终于渡到日本了。
当天我把提前拿到的请假条子交给了事务员小哥,拎着手提箱和国木田老师他们告别了。
独自出任务是有那么些坏处的。
比如你不知道你的同事会怎么在你背后计划着秋后算账。
不过工作中的我并不会考虑那么多就是了,我搭乘新干线来到东京,订了上次来东京出差时订的那家酒店,在衣装方面将自己收拾的更像参加宴会的样子,接着掐着时间前往了停靠游轮的港口。
第189章 游轮
来接我的是异能特务科的科员,他开的车相当低调,不过考虑到这艘游轮在东京港口的停靠本身就是比较秘密的,倒称得上是相得益彰。
路上,科员先生简单的和我交代了一下任务细节,关于我要着重调查的地方都一一进行了说明。我心里想着“有时间再说吧”,表面上点头点的比招财猫的手都摇的勤快。
对方看上去很满意,也放心了不少,就没有接着说下去了。
果然,附和他人的话可以让事情变得简单的多。
隐约能看见海岸线的时候,花袋发来消息告诉我说,可以把盒子打开了,剩下的交给他就行。
我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他说的盒子是指那个被我叫成蓝牙式数据线的东西。
对比它那正式而充满专业术语格调的真名,很难说我和花袋的叫法更随意一点。
总之,我还是按照花袋的指使把他打开了。
科员先生看了我一眼,什么也没多问。
我把盒子压在了西装外套里面,等到了目的地才不情不愿的带上了手套。
是公关官送我的那双——也是我唯一保留的一双。柔软、贴合皮肤,但因为过去不那么美好的经历,我却下意识的有种手上黏黏答答的感觉。
因为工作需要,高级宴会我也参加过那么两三次,我的衣柜里也有那么几套撑得住宴会场面的穿搭。那些时候多是连配角都算不上的,不过我也因此很有在宴会中隐身的经验。
车子开到了港口附近,隐隐约约可以看见停泊在岸边的歌诗达游轮。港口周围已经被提前清场了。天色渐晚,也没什么星星,使得游轮上的灯光非常显眼。
我调整了一下手套的位置,挂上蓝牙,开门下了车。
不远处站着两三名衣着考究的侍者,是接引上船的使者。科员先生按照我们最初制定的计划一样落后我半步,伪装成我的助理。我从钱包里抽出邀请函,递给了最年轻的侍者,对方检查了一番后对它进行了电子验证。
——顺利通过。
他将邀请函毕恭毕敬的递回我手中,接引我前往游轮。
邀请函当然是仿制的假货。显而易见,真品上上面都会留下具有特殊工艺的标记,并且难以仿制。
但时过境迁,能做到以假乱真的手艺人不计其数,单用肉眼辨别真伪多少有点漏洞过大、欠缺考虑。所以“防伪标志同样具有电子认证功能”这种方式成为了主流——电子产品在准确度上总是比人高得多。
我只要拿出一个说得过去的仿品交给接待的侍者,即使看出了不对劲,保险起见都会交给机器来验证。
而在花袋的配合下,系统只会给出验证通过的答案。这样一来,我就是游轮的客人了。即使他们心存怀疑,也不会对客人做出什么无理事。
年轻的侍者接引我前往游轮前,我开口对他们三个使用了异能力。我的异能力只能让人产生“要完成什么事”的欲望,难以做到让对方打消什么念头。不过实际上,只要提供“我想照做”的暗示就足够了,因为人一旦产生了某种想法欲望,就会影响他对所有问题的思考方向。
——这也是太宰对我的指导。仅仅只依赖异能力本身达到目的是一种极其愚蠢的行为,迟早会被异能力宠成不会思考的废物,然后不明不白的死掉——非常遗憾的是多数异能力者都是这么个下场。他要让我学会把控阿真,给他人带来的潜移默化的影响。利用这样的影响引导他人思考,让他们依靠自己的选择来达到自己的目的。为此还把我丢到了地下室,让我对着一堆待拷问人士比划练习。
不得不说他当老师水平是真的次。哪有老师讲个学习目标,甩一叠练习册过来就算教完了的!
然而不管我在心里又多无语,表面上却没什么提出来的欲望,只是点头答应了。然后照着我所见到的、太宰的做法往那些倒霉的先生们身上生搬硬套,互相折磨,还被红叶姐调侃说,我不跟念台词一样学太宰说话效果说不定会更好。我最开始还不理解,因为对方已经哭着全交代了。后来也没理解,因为我依着太宰的做法总结出来的《地下室拷问流程模板》实用性和泛用性都非常高,修改过会后到调查员的工作上也是合适的,效果非常显著。
我简单的对侍者们过了个话术,打消掉对方怀疑的念头后,就跟着接引的侍者向游轮走去。
作为邀请函的接直接触者,他是最需要上心对待的。
于是我开启了唠家常模式,“用你看起来很年轻嘛”开头,从我俩年龄相仿谈到自家麻烦的兄长,靠着写模组积累的写作技巧,三言两语给自己安装了个“玩票少爷,但是被迫上船”的人设。接着用异能力问了他几个无伤大雅的小问题。比如问是否他玩过新推出掌机游戏,还有喜欢食物等等,重点不在答案是什么,而是给他加诸一种“我想回答”的氛围,一个侍者的兴趣爱好在大人物眼里都只是不足挂齿的、连同他本人一般无需在意的小问题,但一但有人关心,异能力的加持下又杜绝了他反向思考的可能,便只会达到“信任”的结局了。
他主动告诉我他来自美国,日语是最近才学的。我立马夸奖他说的很好,也试着用英语和他交流了几句。一段时间没说了有些口生,不过对方没有介意。
等靠近了歌诗达游轮,我才收敛了起来,表现出一副参加上流聚会该有的样子——因为再玩票的少爷也不能出来丢人。
在登上游轮之前,我转头下达了最后一个异能指令——好好完成接引工作。
做完了最后的保险工作之后,我在进行了安检之后上了船。
耳机里花袋告诉我说他黑掉了游轮的内部通讯,即使对方发现了邀请函有问题,进行联络,也不会成功的。到时候他把伪造的音频替换进去就行了。
我点了点头,突然反应过来他看不见,于是又“嗯”了一声。
结果花袋告诉我说他黑了监控,看得见我点头的。
……不该小看赛博神明的。
不过后来又过了一个多小时,花袋却始终没截获任何可疑的通讯信号,为此感到非常纳闷。
我倒是没太在意,那会儿我正在吃自助餐呢。
上船之后我并没有着急调查,而是和科员先生到处乱逛,和跟合适的对象混脸熟。科员先生负责介绍假身份,我负责表现出一副被迫营业的玩票少爷的样子。
从在被迫营业方面也算是本色出演了。
偶尔也会有对“我家公司”产生好奇的人,试图和我谈下一些生意。
科员先生慌不慌我是不关心,反正这种事情我是轻车熟路的很。
在他试探的开口问我在负责什么项目的时候,我把我打算将去年赚到的钱投进慈善事业,收购建立一百所孤儿院的事情告诉他了。
对方非常意外,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跟他说我小时候写作文夸下海口要建一百所完美的孤儿院,让所有的孩子有家可住。现在有了钱,该到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我真的写过这篇作文,但其实是一通谎话,我只想建一所完美的孤儿院,让我自己住进去就好。但我的作业注定会被人翻阅、画上红色的字符肆意评价,所以我稍稍修改了一下,写了一通谎话上去,只有孤儿院三个字是真的。
对方听见我想做的是慈善,有些不欲再聊。
“做生意的人都知道吧?只要资金在流转,就必定有利可图——本质也无外乎是这样了。”我直接踢翻了他的退堂鼓。
好的,额外收获,我的孤儿院有赞助商了。
科员先生看见我真的和他去了会谈室签合同非常震惊啊,等我和对方交换了真实联系方式之后更是要吓死了。
等到了稍微安静一点的地方后,立马开始质问我在干什么。
我说我只是顺带给横滨儿童养护设施找了个提款机,对政府也有好处的。
他说可我们这是假身份啊,纸糊的身份一捅就破,到时候对方发现了这些东西还有什么意义。
我真的很不想和他长篇大论的解释这些懂得都懂的问题。但对方毕竟是异能特务科的人,和我配合也是为了工作,于是我只能硬着头皮和他解释了。
“对方是个规模很小的公司,愿意主动和我谈生意,说明他有将业务拓展进日本市场的想法,并且认为那所虚构的公司可以达成这点。因此,资助横滨的孤儿院放在这里,只是‘为了入驻日本市场的正常投资’罢了。”我努力的解释道,“有这么好的条件,还能加固我身份的做法何乐不为?周围可都在盯着呢。”
“可后续呢,公司是虚构的,根本不会有提款机,还可能引来报复。”科员先生显然还是没理解。
我感觉有些窒息。
“不会的。”我开口说道,因为窒息的感觉而有些头晕目眩,“事后就算身份暴露,我也能让他为孤儿院付钱,不然我为什么要留下他的联系方式啊?”
“你能有什么方法。”科员先生依然显得怀疑又不认可。
术业有专攻,对于不懂这些的人来说,他这个态度倒是能理解。
“我是一家游戏公司的股东,那家公司的游戏风靡日本,带个企业进入日本市场还是没问题的。”我解释道,然后打断了对面的读条,“你是不是还想问对方做日用品的的和游戏公司有什么关系?答案是做周边。只要资金在流转,就有利可图。只要有利可图,八竿子的东西都能打着关系。”
第190章 拐角
可能是因为我预判了他科员先生想问的问题,他一下子噎住了。
“……你是一家游戏公司的股东?”好一会儿,对方才不可置信的反问道。
——你不是调查员吗?!
对方的表情这么说道。
这个问题相当好回答了,于是我简单的“嗯”了一声。
对方先是有些迷茫,最后感慨的嘀咕这说着“还真是玩票的少爷啊”这样的话。
我的沉默震耳欲聋。
你要不要对着我“原名田村一郎,原住镭钵街”的异能者档案资料再说一遍。
收回我之前的话,科员先生不但不懂商业,公务员也当的不明不白的。
特别是他又问出“这么欺骗对方,真的能谈成生意吗?说好的做生意要讲诚信呢”的时候,我是真的非常无语。
“答应了带他赚钱就真的带他赚钱还不够诚信吗?只要能赚钱,被骗一下算什么,大把商人不但欺骗你的感情还骗走你的钱,那才叫不讲武德。”我开口回答道,这些问题已经弄得我烦躁到了极致,心想这他要是再问一句毫无必要的话我就直接甩了他单干。
结果对方在安静了一会儿后,却突然开窍了,仿佛心灵福至的开口说道:
“原来如此,不愧是安吾先生的朋友。”
甭管说这句话是不是因为察觉到了我的烦躁、看我脸色行事,总之他说了之后我心情一下子就好起来,觉得他身上充满了可取之处。
和科员先生分开后,花袋远程吐槽我们在组合的船上讨论这些真的合适嘛。
我说我敢这么说是信任花袋的能力,不过科员先生不了解花袋的存在,可能是有点憨在身上的。
花袋说这样的人社会上一捞一大把不足为奇,所以果然宅在家才是最棒的。
我赞同的点点头,但如今现充的我已经无法回头了。
花袋说句现充也挺好的,之后开始向我介绍我此时的地理位置和歌诗达游轮上的疑点。
歌诗达游轮按照档次分了几层,我所身处的是下层区域——也不打算往上走。
其一,我要找的大概率是在基层舱段。
其二,游轮的主人大概率在上层,与他们碰面风险就太大了。
花袋发现他黑入的监控设施没有做到游轮的全覆盖,很多地方,特别是下层区域都是看不见的。
他觉得无监控的概率不大,更大的可能是用了独立的系统。不过他暂时找不到黑入端口,需要一些时间。
我说没关系,我准备了工作人员的衣服,可以换个身份进去。
花袋“嗯”了一声,在我摸去远离宾客活动区域的游轮底层时,却突然再次开口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凝滞,不在像最开始一样安然闲适。
“禾泽……我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耳机的另一段,田山花袋一边迅速的移动视线一边开口道,“我黑入的可能是个蜜罐、是作为诱饵的子系统。”
没找到证据,只是身为骇客的直觉。这个直觉验证起来并不困难,重新黑入对花袋来说只是很普通的处理方式。
可是这并不只是一次网络攻击,武装侦探社的调查员、国木田的搭档还在那艘游轮上。
而距离他发觉不对劲,已经过去了近半个小时。
即使操作电子产品时拥有比常人快上几十倍的处理速度,但面临这样的问题,花袋却只能想到一个解法。
“游轮还有五分钟就收锚了,趁现在离开还来得及。”花袋对『组合』这个组织还是有些了解的,正是因为这份了解,让他知道只要穿离开了岸边,那便没有周转的余地了。
“已经收锚了。”我回答道,继续朝楼下摸去,“问题不大,既然如此还省了我换衣服的时间。”
“根本没收!”几秒钟的安静之后花袋开口说道,似乎是刚确认了情况,发现我在胡说八道,“我黑入系统的时间和你进入游轮完全吻合,的别抱有侥幸心理,这会儿没动手是考虑到日本境内,到时候死在公海上连说理的都没有!”
“已经确认是蜜罐了?”我反问道,拎出工具把面前的门锁给撬了,进入了基层舱段,一边往里走着一边胡说八道的安抚道,“不用担心我。你试试能不能重新黑掉系统,不行就算了。传奇调查员办事总会弄出点动静的。”
“传奇调——你这人!”但好像没什么效果,花袋似乎被我油盐不进的说法气的噎到不行,也不怎么认可我胡扯的称号。
“放心好了,我会小心行事的。如果因为我不小心死掉了导致你和国木田老师的关系出现裂痕,我也会很愧疚的。”我眨了眨眼睛,轻声说道。
“知道就好。”这句话效果似乎不错,花袋的声音又恢复了起初的平静,稍带了一点公事公办的冷漠,“五分钟早过了。游轮已经起锚了,你现在想走也没机会了。”
“那就麻烦你接着帮忙啦。”
花袋应了一声,表示他已经把真正的系统给黑掉了。
这么快?!
我有些震惊。
这才几句话的功夫啊,这就是神明的力量吗?!
神明先生让我别高兴的太早,我已经被游轮的保卫部盯上了,他们已经出动了的警备,时间一长肯定会发现系统被黑掉了的事。
我表示我会速战速决的。
……结果一拐角就和警备人员撞上了。
“这块区域怎么没监控”的话语还没完全从耳机的另一头落下,我已经转过拐角和警备人员撞上了。
我迅速后撤一步,跑的比谁都快。
警备人员也不瞎,即使是一闪而过的衣角依然是被他们捕捉到了,追了过来。
我目的明确的朝上层区域转移。
花袋在我耳边叙述着此时的情况,我专心转点没有太入脑。
但大致知道他讲述的是周围的情况跟合适转点的位置。
他在极短的时间里将监控全部都替换成了虚假视频,又调换了数据提取的人像覆盖了我的,在远程支援方面做的近乎完美。
无论是黑手党还是调查员,反追踪都是基本技能,在花袋的协助下,我很顺利的将他们甩掉了,恢复了“游轮上的宾客”的身份。
“你刚刚说没监控是怎么回事?”我拾起了最初听见的话,提问道。
“错误的,真实情况是信号屏蔽,那里是片网络黑洞,证明还有一个独立系统。”花袋解释道,忍不住吐槽起来,“多少个系统了?这游轮的主人真的是美国人吗?俄罗斯人还差不多吧,这么喜欢套娃。”
我没有接话,只觉得不愧是神明先生。
“至少证明我刚刚的方向没错。”我低声回答道,快步穿过走廊,打算回去和科员先生交个底再单干,“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已经顺利的不像话了。”
然而我可能带点毒奶体质,话音刚落,我就遇上大麻烦。
——倘若我翻了黄历,上面绝对写着今天不宜拐弯。
在看到熟悉的人的那一刻,我在心里这么想着。
拐角的阶梯之上,熟悉的,永远用绷带遮住眼睛的人,就站在台阶的最顶上。
我抬头望着他,有些惊讶,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一时愣在了原地。
太宰的旁边是一个金发的男人,着装考究,看人的态度带着一种美国人独有的轻慢,又被与生俱来的自信与掌控欲掩盖的,显然不是也不可能是一个平凡的人。
他们看见我时似乎也有些惊讶。
刚摆脱了警备,放在平时算不得什么,可是在这种过于正式的社交场合,我的状态多少是有点狼狈的。
“哦呀。”金发男人不怎么富有感情的感叹道,腔调中带着美国人特有的夸张。他英语的发音他吐字很清晰,即使声音不大,我也清楚的听见了,“听部下说,船上混来了个上蹿下跳的老鼠,竟然就这么碰巧的被我们遇见了吗。”
我一时没说话,脑子自动过滤掉了他的声音,只是看着太宰。
“盯着我?你是指望我替你解释吗?”太宰淡淡的扫了我一眼,不轻不重的反问道。
“抱歉,我也是看见了可疑的家伙才……”我从善如流的低头认错了,自然的不像演的。
太宰嘲讽的“呵”了一声,很快把我晾到一边,挂上公式化的笑容同旁边的金发男人交谈起来。
“非常遗憾,菲茨杰拉德先生。我家部下狼狈的样子让你见笑了。”太宰的英语英语耶非常标准,却不像菲茨杰拉德先生一样富于变化。
菲茨杰拉德先生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把这个问题揭过了。
我终于把视线移到了他的身上,却不经意间的同他对视了。
那一瞬间,我清楚的意识到,他是知道的。
清楚我就是那个混进游轮的人。
“很抱歉我欠考虑的行为给您造成了不必要的麻烦,菲茨杰拉德先生。”我眨了一下眼睛,用英语开口说道。
刚刚简单的和侍者练习过,现在说起来非常流畅。
菲茨杰拉德的脸上划过一丝讶异,不过很快收敛了表情。表示可以给太宰提供一些私人空间,游轮航行的时间还长,交易不急于一时。
金发的先生离开后,就只有我和太宰隔着长长的台阶,注视着对方的眼睛。
接着,太宰率先收回了视线,什么也没说的离开了。
“等等!”我第一次这么痛恨一截楼梯。它太长了,我跑上去的时候差点缺氧,就这么拽着还没来得及走远的太宰,咳嗽着喘气。
太宰似乎在尝试把手抽出来,可惜我拽的死紧,没成功。
第191章 报偿
我喘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大脑也因为缺乏氧气供应而运作不起来。只有一点是非常明确的——不能松手,这样太宰就走不掉了。
喘了半天后我才稍稍缓过来,一抬头就看见太宰,无言的视线落在我身上。
“……能不能你负责开头。”现在我喘的稍稍没那么厉害了,但依然想不到什么开场词,于是我试图将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呼吸平稳的太宰。
“你拦的人,还要我负责开头?”太宰反问道,语调没什么起伏,这反应倒是令我毫不意外。
这种时候就要脸皮够厚才行,于是我手依然不松,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
但实际上我的脸皮还是不够厚,说完这句话之后多少有些心虚的不好意思。
我默默移开视线,欣赏起了歌诗达游轮内部的考究装横。
我就这样欣赏了两三秒钟,太宰那边却莫名的一点动静也没有,既没有出言否认,也没有试图离开。
——有点奇怪。
于是我带着疑惑抬起了头。
太宰确实没动,只是站在原地,任由我拉着。
他抿着嘴,绷带和垂落的发丝遮下阴影,让我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勉强分辨出他的视线停留在了哪里。
我顺着他的视线向停留的落点望去,整个人都僵了一下。
他的视线落在了我拽着他的手上。
跑上楼这个举措是我不经思考的、下意识的行为,为了防止这样大幅度的动作弄掉挂在腰上的盒子,我一直是用右手按着盒子的。
这也就说明,当我去拽太宰的手的时候,用的是左手。
为了显得更加正式考究,我现在戴着公关官送我的手套……这当然不是重点,重点是,这双手套手腕部分是纯白色的,把我左手上的那块墨绿色的暗调腕表衬托的异常显眼。
我脑子一片空白,触电似的收回了手。
“这、这是因为它……很好看我才又修好了的。”我根本不敢跟他对视,不自觉的捏了捏耳朵,做贼心虚的解释道。
解释完之后就后悔的想给自己一巴掌。
可恶!人家还什么都没问呢,我着急忙慌的解释什么呢!
太宰没有说话,也没有离开,只留我一个人在原地情绪发酵。
不过发酵了一会儿之后很快就触底反弹了,我突然意识到腕表是我的东西,我就算把他拆了零卖其实也没必要和太宰解释的,于是所有的心虚都消失殆尽了,变得理直气壮起来。
“你弄坏过?”过了一会儿,太宰开口反问道。
“拆掉了里面的窃听器。”我如实回答道,一瞬间倒是有种回到过去的感觉。那时我总是会如实回答太宰的任何问题,而太宰总会对这一情况持有一种既满意又不满意的微妙态度。不过我当时并没有在意他的态度——我想这么做,对方也没提出什么意见,那就按我的想法来嘛。
“不如拆了零卖。”太宰干脆发表了自己的观点,一如过去一样对我的做法持否定态度。却没否认窃听器的存在——不过这也没什么好否认的。既然他想那么做,我也没提出什么意见,那就按他的想法来嘛。
我大多时候都会按着他的意思来,即使非常想这么做也会礼貌性的收敛一点。不过这次却是极少部分的情况。
“不要。”我摇头拒绝了,突然发觉我反对他意见的次数好像半个巴掌都数的过来,但我暂且挥掉了这个想法,给出了我的理由,“如果拆掉零卖的话,就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它了。我……咳……”
喜欢。
我眨了眨眼睛,压下了本欲说出口的话。
那是非常不和时宜的、无论如何都不能在这种场合讲出来的话。
在别人的游轮上、众目睽睽、即将上演剧目的地方。
此时的我,应该把时间和语言用在更重要的地方才是。而不是用我的语言给他徒增烦恼。
太宰垂着眼睛,没发表任何意见。
我清了清嗓子,主动讲话题引入了更加严肃正式的领域里。
——明明这种事情在过去大多都是太宰来做的。我只要负责听他的指挥行事,空闲时间问问我好奇的问题就好了的。
“我以为,太宰在帮了我之后,至少会问问我为什么会来这呢。”我开口说道,隐约觉得我的句式有些熟悉。
“我不关心。”太宰回答道,这下熟悉的可不止一点了。
然而还没等我做出更多的反应,太宰就后退一步,转身离开了。
拦人拦两次就太不礼貌了,于是我选择跟上去。
嗯,拦不住就加入。
太宰的视线划了过来,在我身上停留了片刻,没有发表什么意见,接着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着。
我就默认他非常欢迎好了。
于是我理直气壮的跟着了。
莫约半分钟后,我们到达了目的地。
是游轮上配备的休息室。出于对隐私的保护,休息室一类的房间私密性都非常高,本身是不存在监控的。我后一步进入休息室,带上了门,坐到了太宰对面。
太宰挑了挑眉。
“真想和我谈话,至少要把该关的东西关掉吧。”他抬了抬手掌,做出邀请般的手势。
太宰说话的态度和过去并没有太多区别,却变似乎得更有压迫感了——说是似乎,是因为我对压迫感的主管感受能力有点差,其实不能准确的判断它是否变化了。
该关的东西自然指的是我待在耳朵上的蓝牙耳机,我觉得他的说法有点道理,便上手关掉了。
结果在我抬手的时候,远程帮忙的花袋突然说话了。
“这原来是我不能听的东西吗。”
——并且一开口就是非常硬核的吐槽。
我被这句话弄得差点没维持住表情,连摘下耳机关掉的动作都稍稍有些手忙脚乱。
关掉耳机后,我再次看向太宰,推测他的想法。
“我本来是想问问看太宰你刚刚为什么要帮我的……”我摁着下巴,一边思考一边语速缓慢的说道,“不过细想了一下又觉得这不重要,所以还是直接谈正事吧。”
太宰只是听着,没有开口的意思,于是我就接着说了下去。
“我来到游轮上是为了调查一个私人案件,关系到很久之前那个未成年异能力者失踪案,还有它背后的无名研究所。我不知道你了解多少内容,但只要是和它们相关的内容,你问什么我都会如实回答。”我开口说道,是给出回报的做法。
太宰愿意帮我的可能性有很多——我努力克制自己不去进行那些没有证据支撑的猜想。不深究原因,该怎么做就很清晰了——得到帮助就要给出回报,简单明了的做法。
“……哦,小镜花那个啊。”太宰抬了抬眼睛,做出了回忆的样子,他似乎对事态已经有一定的把握了,显得没有什么好奇心。像是完全弄清了状况,他收回视线,开口说道,“我想你误会了呢,禾泽。我帮你解围并不是为了从你这里获取什么。”
这个出乎意料的答案弄得我愣了愣,我有些无措的望着他。又意识到这种表情完全不行,于是我眨了眨眼睛,努力让自己显得更沉着冷静一点。
“那是为什么?”我尽可能语调平稳的提问道。
就港口mafia首领这一身份而言,他要为组织服务、是不可能做出对组织毫无好处的事情的。所以我理所当然的想到了情报交换,从没思考过太宰会拒绝掉这个。
“刚刚那个菲……菲兹杰拉德先生已经看出来我不是你的部下了,说不定这会已经查证清楚我的底细了。他能暂且按下不提,一定会在和你后续的交易中把本给回够的!”我努力比划着表达我的意思,试图让太宰改变心意。但我也说不上来我为什么会这么慌张,毕竟在这件事里我是不吃亏的。
“是报偿。”太宰回答道,提起了一件我已经没什么深刻印象的事情,“龙头战争中的那笔交易,禾泽并没有得到合适的报偿吧?只是在如今补上而已。对于那笔交易的利益来说,这样的报偿并不算让港口mafia蒙受损失。”
在太宰的话语下,我回想起了当时的一些情况,当时就那被我无意间拿到的三千亿,我和太宰做了笔交易。
——当时这个家伙超级过分,话没说完就挂我电话!
不过相比当时,如今的我倒是没那么生气了,毕竟太宰就在面前嘛。于是我想了想,提出了第二个问题。
“可如果解围只是报偿,你为什么还坐在这里和我谈话呢?”我开口问道,这种情况不管怎么看都很像是要做交易的样子吧。
“……明明是你主动跟上来的。”在片刻无言后,太宰开口说道。
对、对哦。
我无法反驳,于是噤了声。
“不过这确实也是作为报偿的一部分,”他看着闭麦的我,换了个坐姿,将右腿搭到左腿上,双手交叠的放在膝盖上,似乎极短促的笑了一声,又似乎没有,“我还能再腾出十分钟,来满足你的倾诉欲。”
现在轮到我无言的看着他了。我忍了又忍,才把那句“不只是倾诉欲”给咽了下去。
不知怎么回事,谈及问题关键所在的时候,明明在其他人面前时我都会下意识是闭麦转移话题,面对太宰时却总想直接告诉他我的想法,什么东西都会不假思索的所出口。
这实在是有点奇怪,但十分钟太短暂了,拿来想这个问题多少有点浪费。
更何况剧目还一直进行着呢。
第192章 联系
“那我就主动告诉你好了。”我低下眼睛看了一眼手腕确认时间。接着重新望向太宰,用正经的话题覆盖掉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从港口mafia离开不久后,我就被研究所的主人盯上了,当时我并不知道他是谁,带着试探的想法和他做了网友——后来……对方就从和我的聊天中得到灵感,策划了黑白熊电台事件。”
太宰安静的听着,不知不觉间已经收敛了全部表情。
“继续。”他轻声说道。
我有些讶异的看着他,太宰的视线没有目的移动着,显然是在专注的思考,完全没发现这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有什么问题。
——有点像以前一样。
我这样想着。
和平时相比,专注思考的太宰总是更生动的。对一切都不屑于关注的,没什么神采的、犹如无机质玻璃般眼睛,在思考的时候总是会被点亮一些。
用客观的话来讲——他思考的样子好看。
嗯,真的非常客观。因为这是在发现自己喜欢太宰之前,我就这么认为的事。
那时并不觉得这种看法有什么问题,在太宰惯例抱怨、问我为什么老是盯着他看的时候,我就如实回答了。
他当时一副噎住了的样子,露出了像是嫌弃又好像不止是嫌弃的复杂表情。
我没太在意,毕竟他对我大多是这副态度。
依稀记得当时他似乎想反驳我的意见来着,说着“你要是能把这种话术多用在工作上就好了,这样说不定还能让我轻松的多”这样的话。
我当时并没有意识到他在转移话题,还认真跟他解释了“这不是话术,我是真的这么认为的,而且我也不会对别人这么说”。最后的结果也显而易见,我又被他拿着麻烦的黑手党规定教训了一通。
“本来就很好看。”我回忆到以前的事,于是顺着思考的路径又强调了一遍我的想法,唯一做出的努力就是压低声音,希望别打断他的思路。
但显然还是打断了。太宰抬起头,没有任何阻碍的意识到我这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在讲些什么,他一副“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的表情”,开口道,“这句话你已经说过两遍了。”
我想了想,发现确实是这样的,于是就只是“嗯”了一声。
——“黑手党不需要实话实话,你最好收敛你的言行。”
太宰当时就是这么对我说的。
论对黑手党的理解,肯定是他了解的比较透彻,所以我就这个问题非常认真的思考了一番。
最后得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
——只要不当黑手党,我不就可以说了吗?
于是我改在下班时间和他说了,第二次。
之后被他勒令不要在他的下班时间讲这些奇怪的东西,耽误他宝贵的自杀时间。
当时我是单纯的以为我的上司是讨厌我的,毕竟他总在对我的行为表达不满。
但放到现在,我倒产生了一些新的想法。
太宰他……是不是有点经不住被夸?
这话我倒是没问出来,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即使我问了他也只会得到否定答案。
我自己清楚就行了,咳。
我瞄了一眼太宰,咳嗽了一声,想把话题拐回正事了。
“没有继续了。”我开口说道,“我有个擅长做犯罪侧写的人看了那个网友的照片。”
“照片是用阿真弄来的……嗯,怎么来的不重要啦,总之信子认为他大概率不是什么好人,让我交友谨慎一些。我就顺着追查下去,查到了这艘游轮。”
“……佐佐城信子?”太宰念出了信子的全名。
我愣了一下,眨了眨眼睛。
“是的,你怎么知道的?”
“黑白熊电台的是全网直播的。”太宰陈述事实般的说道,放下腿,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忠告似的说道,“别和她走那么近,不然到时候你什么死的都不知道。”
为什么?
我又眨了眨眼睛,却没有问出来。
只是回答了声“我知道了”。
太宰看了我一眼。
——就这样吧。
他看我的眼神好像在这么说,似乎并不在意我不问缘由的、搪塞的态度,也没对我的“知道了”发表什么意见,只是转身离开了。
但下一秒,我又把他拽住了。
“等等。”我开口道,扯住了他的衣角,隔着沙发有些不好发力,非常容易被挣脱。
“十分钟已经到了。”太宰安静的说道,拒绝的意思非常明显。
“嗯。”我应了一声,依然自顾自的开口起来,这次我说的是我自己关心的事了,“我一直有个问题想要问你——太宰你讨厌我吗?”
太宰没有回答。
我们两个背对着,隔着一张沙发,我看不见太宰的神情,也不知道他在怎么想,甚至不怎么指望能得到答案。我唯一能控制的,就是我自己想说的话了。
这次我考虑好了。
“认识了这么久还是要找你确认看法可能真的有点差劲吧……”我成功把自己说沮丧了,但还是努力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太宰总是表现的很矛盾,我想弄清你在想什么,又总是不信任自己的答案。”
“所以,你得到了什么结论呢?”太宰避开了我的问题,语调平稳的反问道。
“问你。”我简洁的回答道,“那天之后我就一直在想你为什么会同意解雇我,想了很多很有深意的理由,但我都觉得不是。”
我无意识的盯着腕表,紧了紧捏着衣角的手。
“人和人之间的联系是很脆弱的,我不想和你断掉联系,我……”我卡壳了一下,不知道突然混乱掉的脑子让我一瞬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但即使没说完,太宰似乎也理解了我的意思。
“原来调查员先生还抱着回到过去的心思吗?”他开口说道,语气似乎有些疏离。
我愣了一下,摇了摇头,又意识到太宰是看不见的,于是选择重新开口。
“不是,我不喜欢港口黑手党,也不喜欢那时候的工作。”我盯着腕表表示道,“我只是想要太宰而已,我想要认识、相处、说话的对象,都只是你。”
——我只是喜欢你。无论是准干部还是首领,又或者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不能成为改变我这一想法的理由。
“禾泽总是喜欢说奇怪的话。”太宰幽幽的说道,似乎叹了口气,“就不能换些务实的想法吗?”
务实?
我朝太宰的方向偏了偏头,松开手,转身望向他。
“我很务实的。”我手臂撑在沙发的靠背上,歪着脑袋试图看见太宰的脸,“我其实不怎么在意你回不回答我,只是想和太宰一直认识下去,如果是更亲密的关系就更好了……等等……”
我察觉到有些异样,挪动身体试图看清太宰的表情,半个身子都探出沙发了也没能看清。
“你为什么捂着脸啊?”努力了半天之后,我终于开口问道。
太宰伸手遮住了脸,绷带和手指的双重阻挡之下,我根本看不见他的表情。
“……不要再说奇怪的话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太宰说这句话时有些迟滞。
我继续努力歪脑袋去看他的脸。
“所以能答应吗?”我非常务实的问道。
然后我们的对话被敲门声打断了。
首领的身份确实不能改变我的想法,但似乎足以改变太宰的。
敲门者似乎有重要的事情要向太宰汇报,太宰放下手,偏头同我对视了一眼,神情非常的自然,是作为首领才有的处变不惊的样子。
——不是错觉。
刚刚觉得对话的样子很像从前,真的不是错觉。
那十分钟……还有我自己争取来的五分钟……他是真的不带着首领的身份、只是作为我认识的那个人,同我普通的聊天。
而现在这些都结束掉了。
“禾泽还有调查要进行吧。”首领先生开口问道。
“嗯。”我点了点头,挂上了耳机,等待了两秒,直到花袋的声音响起。
“哟,聊完了?”他反问道,还夹杂着一些吃水果时才有的细碎声音。
我望了太宰一眼,又“嗯”了一声,离开了休息室。
看见了敲门者的时候我们两个都愣了一下。
——敲门的是广津先生。
想到太宰都上游轮了,广津先生在船上也没什么值得意外的。
说不定中也也在呢。
“禾泽君?”广津先生试探的发问道,出于黑手党的素养,他一如既往的收敛着自己的好奇心,什么也没多问。
熟悉的声线和单边眼镜让我完全确认了对方的身份。
我点了点头,打了声招呼之后就离开了。
花袋好奇我跟太宰都聊了些什么,说对面应该是个大人物,他翻遍全网也没找到他的资料。
我狠狠的沉默了,非常窒息的表示“你可能要被追杀了”,神明先生先是以为我在开玩笑,接着很快意识到不是。后面听说他光是躲避网络追击不得不摧毁掉七八个域名,最后心力交瘁直接换马甲重开了。从那之后他就非常厌恶黑手党,就差在家门口挂个“黑手党与狗不得入内”的牌子了。
但当时的我并不知道这些未来可能发生的事情,只是告诉花袋就是普通的熟人聊天,现在聊完了,正常进行工作就行。
至于太宰那边……机会都是争取来的,虽然太宰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但他也没拒绝。
我就默认下次还能去找他就是了。
他不回答问题,解释权就在我手上,也没什么问题吧。
嗯,就是没什么问题。
第193章 代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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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邀前往歌诗达游轮和『组合』商谈合作这事被中也强烈拒绝了。
理所当然的,只要是有可能“让太宰一不小心死掉”的决议,中也都会拒绝。
可这次应约至关重要,在某种程度上甚至关系到港口mafia在国外的市场的未来发展方向,并不是能轻易放弃的事项。
可非常遗憾,无论是何等重要的事、无论拿出何种理由,港口mafia的干部先生、组织的二把手都看不上。在首领的安全问题面前,任何东西都无法打动他。
不过更遗憾的是,首领先生是个非常说一不二、我行我素的首领。所以中也的拒绝和抗议没有丝毫效果。
就结果而言,中也干部一败涂地,除了多派遣组织内的精锐异能力者贴身保护以外,也就没什么能做的了。
——因为作为组织二把手的他,需要代替太宰坐镇总部,并不合适一同前往。
“就不能换一下吗?比如我去跟那个外国佬谈?”中也皱着眉头抗议道,多少有点垂死挣扎的意思。
“显然不行呢,要是中也能做到的话,现在已经可以把我杀掉、自己当首领了吧。”太宰伸手在两个人之间比划了一下,似乎只是在辅助表达,但很难说这里是否带有一些暗示身高差距的意思。
可惜靠谱负责的干部先生早在这半年多的高强度朝夕相处下修炼出了不得了的抗性,只是翻了个白眼,什么也没多说。
他是非常关心首领的安全问题——这件事再怎么注意都不为过的。不过抛开首领身份不谈,说太宰出门一趟会死在外面,那他是完全不相信的。
——真这么容易被别人害死他这首领也别当了。
中也毫不留情的想着,确认这事没有周转的余地了之后只想让这个倒霉东西滚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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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宰离开总部后,中也留在了首领办公室里替太宰处理公务,首席秘书小银在一旁协助他。
小银的业务能力非常强,强到任何人只要了解到她的年龄时都会瞠目结舌的程度。
无论问到什么问题,她都能迅速的给出简洁清晰的回答。在小银的协助下,中也很迅速的上手了首领的工作。
中也干部专注工作的时候,小银也在观察着他。
整个港/黑也只有中也干部敢拿这副态度对待首领先生了,他们的关系总是很微妙,很难说好还是不好。
中也干部隔三差五就扬言要杀掉太宰先生,并且非常真情实感。但到了关键时刻,他又比谁都要关心太宰先生的安危问题。
不过中也干部是注定不可能阻止太宰先生的。
因为这是早就计划好了的事情。太宰先生会亲自前往歌诗达游轮参与宴会。为了这个计划,太宰先生准备了很久,是不可能因为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改变计划的。
那可是早在镜花小姐加入港口mafia之前、刚刚被魏尔伦干部回总部的时候就着手计划的事情。
与那个将镜花小姐掳走,进行惨无人道的人体实验相关的、没有名字的研究所有关。
太宰先生放弃了国内的部分利益、提前拓展国际市场、在半年前开始就与外国组织『组合』多次达成商务合作关系,都是为了调查这所无名研究所。
这种事情当然和港口mafia的发展扯不上什么关系,至于“纯粹为了镜花小姐”这种说辞更是站不住脚。这关系到一个只有太宰先生自己知道的,重要的计划。
即使小银并不知晓内情,但太宰先生如此作为一定有他的深意。
尽管太宰先生突然对小银提出如果有机会就多指引中也接触首领的事物这样的话;尽管太宰先生逐渐对时间敏感,再一次增加了自己的工作强度,好像是想在更短的时间内达成把某些事开;尽管太宰先生总是拒绝任何社交场合,无论中也干部如何强烈要求,他都不愿意组织一些能提高组织凝聚力的酒会,除了组织内的高级干部和秘书,竟然就没有人知道首领长什么样了。
但小银依然相信太宰先生是不会丢下港口mafia不管的——太宰先生永远是正确的——即使这种相信,更接近于某种期冀。
——太宰先生并不像是个会长期留在港口mafia的人。
女孩子的心思细腻,小银很早就意识到了这点。初到港/黑时,她有为这个问题提心吊胆过一段时间。失去至亲、在整个世界都无所依靠的小女孩根本承受不起第二次被抛下。但时间向她证明了太宰先生不会轻易离开,他有不得不留下的理由。
关于一个偶有提起,但从未告诉过任何人内容的计划。
在这个计划之下,太宰先生总是表现的理智如机器,谁也不能改变他的想法。
但也不绝对。
至少小银是见过太宰更真情实感的一面的。
从出尔反尔的玻璃药瓶到一张年贺卡,以及前两天寄过来的快递箱。
那个未曾谋面的调查员先生似乎掌握着某种魔法,每当太宰先生接触到他寄来的东西时,即使行为依然如常,但整个人的气质都会发生改变。
即使被要求了不能离开港口黑手党、不能接近武装侦探社,小银当然也有去了解过这位调查员先生。
了解他比小银想象的要容易的多。因为禾泽先生曾经是港口mafia的构成员,组织里依然流传着与他有关的种种传说言论。
大多都离谱的不像话,但总体也能拼凑从一个大致的印象。
是一个冷漠傲慢、毫无感情、不知恐惧为何物的家伙。
……好像和会给太宰先生送年贺卡、打电话劝人睡觉形象差距有点大。
不再相信普通成员的夸张说辞,小银试图从其他地方找到更准确的答案。比如广津先生那里,又或者是中也先生那里。
禾泽先生的经历在港口mafia算不得什么秘密,在小银引导话题随口问起的时候,就非常轻松的得到了回答。
完全是另一种版本。
与传言割裂成了两种不同的样子,差别过于巨大,让小银完全不理解后者是怎么传成前者的。
“这算是禾泽的特殊能力吧。”在问道中也先生的时候,小银得到了这样的答案,“不了解他的人多会讨厌他,了解他的人则会对他抱有好感——当然说到底,这也没什么特别的——禾泽那家伙对外界的物质都是一副敷衍态度,但对感情这方面却出奇的精打细算,不在意的人连厌恶都吝啬于提供,对于在意的人则巴不得把所有感情都毫无保留的投入进去。”
“所以得到那些评价也很正常啊。但会被禾泽选择无视的人,大概本身也不怎么样吧。咳……我可不是偏心他啊。”
中也先生说到这里,不自在的偏过头。这副样子显然并没有什么说服力,但小银只是点点头,说了声“我知道了”。
“小银会问这些果然是因为太宰吧?”中也先生很快指出了小银的想法,“禾泽被那家伙赶走之后,虽然组织里还有那么些零星的传闻,那也只是当初首领更替时的清洗活动留下的余威而已,并不值得小银注意。”
芥川银微微颔首,是默认的意思,停顿片刻后,到底是讲了年贺卡和电话的事。
中也先生嘟囔的表示这像是禾泽先生干的出来的事。
·
多方询问后,小银对这位素未谋面的禾泽先生倒是有了不少了解,越来越觉得当初她选择拆开那个装着年贺卡的邮件是正确的。
禾泽先生被解雇这事放到现在也算是港口mafia的未解之谜,稍稍有头有脸的港口高级成员都对此困惑不已。
但是,这样令众人困扰的未解之谜直接被中也先生一句轻飘飘的话解决掉了。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那家伙又不是真的机器。”
然后,产生了某种猜想,解答了所有疑问后,私下调查禾泽先生的事情,终于被首领先生发现了。
这么说可能不太准确。不如说太宰先生早就知道了,只是在小银调查完之后才选择提起。
他兴致勃勃的询问小银有什么发现,这倒是是他难得的休息时间了。
调查本身只是满足小银自己的好奇心,可以预见的,这其中的大部分内容太宰先生都是再了解不过的,倘若如实告知,他很快就会失去兴趣。
于是小银只能拎出她微不足道的猜测了。
“太宰先生对禾泽先生抱有好感,对吗?”她开口问道。
太宰先生只是微笑,那浮于表面的微笑掩盖着不明显的困扰,他什么也没回答。
——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禾泽先生说不定也对太宰先生抱有同样的好感。”迟疑了片刻后,小银试探的开口道。
“……这并不重要啦。”很快,太宰先生语调轻松的开口。
·
异能特务科在重点关注歌诗达游轮的一举一动,甚至派遣了专人前往调查。
“他们这种敏感的身份是不可能登上『组合』的船的。”太宰先生翻阅着调查到的资料,随口分析道,“多半会找个执行者。”
小银适时的取来了与武装侦探社相关的调查文件。
在将资料递过去的时候,小银突然产生了某种猜测。
武装侦探社同样在无名研究所,那执行者会不会是禾泽先生呢?
这个想法很快被证实了,当小银整理桌面,将那些资料收拢打算拿去碎纸机那里统一粉碎时,却突然发现资料纸上,禾泽先生的名字被专门圈出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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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4章 番茄
窗外的风景很漂亮,透过走廊连排的窗玻璃可以看见整个东京的霓虹闪烁。
我依照着记下的地图前往夹板,那是我和科员先生在上船之前约好见面的地方,如果我接下来要做哪些事,还是给科员先生透个底比较好。
途中,我被窗外摩天轮的霓虹剪影吸引了注意力,停下了脚步,花了几秒钟却依然没法确认它是否坐落于横滨的那个。这种无用功让我有一点不明显的泄气,于是不再关注窗外,顺着走廊朝前走去。
“我们还能保持联络多久?”我调试了一下耳机的位置,开口向花袋问道。
“二十分钟,之后信号就会变差。不过问题不大,断联之前我可以帮你把整艘船都黑掉。”花袋开口回答道。
“这倒是不必。”我开口说道。
接着穿过宴会区,无视了一切带有奢靡气息的上流社交场。我的视线在说话时同远处高大的金发男人交汇了一瞬间,他朝我的方向微微抬起酒杯,带有致意的意思。我皱了皱眉,假装因为距离太远没看见。
“船上情况比我想的复杂,让主人有保护客人的能力会更好。”远离了宴会区后,我开口解释道,忍不住夹杂了一句吐槽,“那个菲……菲总也太关注我了吧,我真的值得他这么注意吗。”
——是的,我发现自己不记得他的名字了,脑子里想了半天也只想起“菲总”这样的称呼。
我对他的关注感到十足十的不解,如果仅仅只是希望通过我在和港口mafia的合作中谋求更多的利益,早在二十分钟前他就达到了目的了,根本没必要继续关注我。
致意什么的就更没必要了。
——他致意的动作并不认真,显然也不认为我是什么值得尊敬的人物,更像是随手为之。当一个人对对某种事物抱有稍许好感和兴趣时,才做出的行为。
抱有好感?笑死,刚才还评价说我是上蹿下跳的老鼠来着。
看来只是因为兴趣了。
我排除了错误答案,开始思考起来。我当然是和这位新上任的『组合』首没什么关系的,所以,他假设对我有兴趣的话,也只能是因为书了吧。
因为我身上有书的一页,所以大家都喜欢往我身边凑。
……这种待遇还是留给别人好了。
我不抱希望的白日做梦了一下,穿过宴会区走过较为安静的中庭。即将拐弯登上夹板时,我看见拐角处有一抹白色的影子,似乎是某位穿着白衣服的宾客。
——我的位置是对方的视觉死角。
我意识到这件事,后退了两步来避免和这位要拐弯进入游轮舱内的宾客先生或者小姐撞上。
结果却一下子撞到了什么。
我和对方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碰撞弄得措不及防,发出了声音。
“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故意的。”我意识到我撞到了路人,和对方拉开距离距离后开口道歉道。
“没关系哦,没关系哦。”对方回答道,快活的声音莫名其妙带着一种令人感到不安的、莫名有些起鸡皮疙瘩的感觉,让本身连看都不打算看上对方一眼的我抬起了头。
带着礼帽的、将长发梳成麻花辫的白发青年低头摆弄自己的斗篷,似乎在检查是否有脏污与破损。
确认一切安然无恙后,他终于露出了放松而满意的神情,抬起了头。
他的一只眼睛被纸牌遮住了,裸露的眼睛有些特别,灰白的的,不是平时常见的颜色。
“太好啦,既然大家都没什么事,那禾泽君就去忙自己的事吧。”穿着奇装异服的青年如此说道,嗓音非常具备辨识度,显得有些隔膜般的特立独行,带着一种古怪的非人感。他也不等我回答,就一派轻松的走掉了。
我的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
“这人谁啊?”终于,我忍不住向隔着一片海的神明先生问道。
“你问我我问谁啊?”花袋先生表示他也不认识,“总感觉他不像个好人。”
“或许是游轮请来的表演嘉宾?”我摇了摇头,登上甲板,随口猜测道,“他穿得好特别。”
“心这么大吗?他可是轻松的叫出了你的名字耶。”花袋忍不住吐槽道,“而且还是凭空冒出来的。”
整个甲板一览无遗,我很快确认了甲板上的情况,以至于没来得及回复花袋。
“啊?嗯嗯……”只是敷衍了两声。
——没有穿白衣服的人。
我这样想着,终于把注意力多分了一点在花袋的问题上,然后给出了敷衍的答案了。
“不然呢,把他和他妈一块儿杀了吗?”我反问道,“咱们船上三分之二都是异能力者,不过是突然出现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话不是这么说的啊。”花袋不怎么走心的抗议道,也被我无视了。
踏上夹板后,我很快找到了科员先生。
科员先生看了我一眼,说出了代表一切顺利的暗号。
脸盲症真的是个非常麻烦的东西,还好我早有准备,以增加交涉效率为理由和科员先生对了暗号,又以“要表现的更上流”为理由,给了科员先生一枚胸针作为认人的物件,并且规定好见面的地点。才避免了走散等于走丢的命运。
确认是货真价实的科员先生后,我很快向他交代了现下的情况。
省流的说就是我要到基层舱段调查,不出意外的话会出意外,时刻准备联系支援人吧。
科员先生非常震惊,反对了我的想法,字里行间都仿佛在质问说“你说好的信息调查呢”。
我很想告诉他真相,告诉他这只是他亲爱的上司为了帮我而随便编出来的理由,并不是真的需要。
但为了维护他对自家部门美好的幻想,我只好善意的胡说八道起来。
“你说的那些事情不在船上进行也是可以的,你以为我们为什么要大费周章的上这艘游轮啊?”我压低声音,半真半假、避重就轻的的话让我特别理直气壮,不带一丝卡壳的说了出口。
“调查、监视外国组织,探寻他们的目的,以及对横滨租界区的意图。”科员先生竟然一板一眼的回答了。
不要——大声——密谋啊!!!
我再次窒息了。
谢谢,平时都是我拖别人后腿,第一次被人拖后腿有点不习惯。
“要学会分析上司的意图啊……”我无比窒息的开口说道,在想讲名字的时候卡壳了一下。
因为我根本不知道他的名字。
“小哥。”最后补了个代称。
对方看上去像是在头脑风暴,我不再理会,转身向舱内走去。
·
“快出基站范围了……”花袋在另一头提醒道,声音出现了杂音和停顿。
“嗯,快到公海了。”我小声回答道,“有什么新收获吗?”
“那片网络黑洞和游轮的系统不是一种手笔,而且携带病毒。我发现的迟了,已经来不及黑进去了。”花袋的声音越来越断断续续,我需要非常努力才辨别的清楚,“这个病毒肯定不可能一直这么老实,我给游轮的系统做了个安全架构打了补丁,可以拦一下。”
“不能也学他一样在游轮的系统里藏病毒吗?”我开口提问道。
“很有想法嘛。”花袋赞扬的说道,“我已经做了——”
然后信号就这么断掉了。
我向窗户的方向看了一眼,东京的霓虹灯彩已经变得有些看不清了。
“信号太差了。”等我快走到下层的楼梯时,花袋的声音才再次想起,并且忽高忽低的让人难受。
我“嗯”了一声再次来到了刚才撬开的门旁。
被撬坏的门口,两位警备人员看守在那里。
我并没有停下脚步,而是走到了门口。
——不出意外的被拦住了。
他们并没有认出我就是那个撬坏了门、让他们不得不在原地看守的罪魁祸手,而是把我当成了普通的宾客,好声好气的叫我离开。
离开是不可能离开的。
我开口胡说八道了一通,将指令藏在了语言里,把他们两个轻松支走了。
我再次将坏掉的、虚掩着的门推开。
下面连接着长长的楼梯,没有光,像是深不见底的洞穴。
我手掌贴着墙壁,一步一步的向下走去,花袋再次断联,不过我没太在意,依然向下前进着。瞳孔渐渐适应了光线,周围的事物稍稍清晰了一点。我贴着墙走过拐角,终于到了一个极为开阔的地方。
顶部的照明设施距离地面太远,使整个基层舱段笼罩在一片不甚清晰的石灰色当中。
这里就是歌诗达游轮的基层舱段了。不属于楼上热闹迷醉的场景,支撑着整个游轮的运行,收存着物资与货物。这是上层人士维持体面的真相,也是他们不愿踏足的地方。
太安静了。
倘若这是一片严防死守的网络黑洞,为什么一个人都没有呢?
我觉得非常蹊跷,但又觉得这种蹊跷正常至极。
——如果门口有警备守卫,那舱段内部应该有更多才是。
然而一个人也没有。
这里什么都没有,没有人,也没有尸体。地下舱段的卫生问题远没上层来的讲究,地板的角落积着灰尘,过道倒是有各式各样的脚印将灰尘抹开的痕迹。
——人都去哪了?
我在心底发出了疑问。终于,古怪的地方突兀的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我在灰蒙蒙的墙面上,看见了极其鲜亮的颜色。
无比鲜艳的涂鸦,棱格搭配着爆破气球的纹样,如同炸开在餐桌布上的番茄。
各种夸张的箭头指向同一个方向,毋庸置疑的将任何见到如此场景之人的目光集中在了它所指向的、基层舱段的深处。
第195章 表演
蒙灰色的舱段,是仿佛置身旧时代的蒙灰色。天花板、集装箱、铁质的游轮内壳;上面、下面、前面、后面、左面、右面,到处都是各种妄图将生硬格调打破的、色彩亮眼而夸张的涂鸦。
漆料没有干透。
那些像番茄一样的红色气球似乎在流着血,箭头指引着前方,自身却像是被地心引力吸引了一般,又或者是想回归到最初的怀抱中——那些如今散落在地面的,翻倒的油漆桶中。
——像是惊悚游戏的新手指引。
我不着边际的想着,仿佛接受了邀请一般,依照箭头和桌布番茄的指引走向了深处。
地面散落着翻倒的油漆桶和喷枪罐,油漆未干,踩在上面有种令我整个人都不好了的黏腻感。
“……”突然很不想前进了。
是的,没被任何古怪情况吓退的我被一地油漆拦住了。
我盯着地上不甚清晰的、肆意泼洒的油漆,仿佛在进行某种高尚而神圣的对峙。是对真相的探寻与思考、是想知道那位用涂鸦指引我的先生脑袋里到底混合了什么有趣的想法,才想得出油漆泼地这种膈应人的绝妙注意。
——你想邀请来配合你进行魔术表演的幸运观众已经要被这一地油漆劝退啦!
我内心的腹诽没有任何效力,毕竟对想保持神秘性的、即将表演的魔术师大喊“我知道你要表演魔术啦”是非常不礼貌的,我可不会做出这种令双方都不愉快的糟糕事情。
然而,无论如何,我都需要穿过这片油漆,去看一场绝对不会如我所愿的、糟心的魔术。
我行动了。皱着眉头,眯着眼睛观察地面,小心翼翼的找找没有被油漆覆盖的落脚点。
这样的行动多少有点像跳房子。
终于,我成功突破了油漆所构筑的防御系统,离魔术表演又近了一步。
我迫切的想找个人分享我踩到油漆后郁闷的心情,可惜海面是神明先生无法插足的地盘,它或许属于另一个伟大的祂。无论如何,在这片基站没有覆盖到的海域,神明先生虚拟的触足确实被切断了。
所以无论我再怎么迫切,也只能等有信号了再说。
散落的油漆桶和喷枪罐依然随处可见,但却不再那样密集的能够构筑成防线,我也不需要与它们玩跳房子的游戏,可以安然的前进了。
周围依然很是寂静,一个人都没用。没有值班人士,也没用警备人员。这些会令任何负责人和保洁阿姨窒息的涂鸦无人看管,肆意打破着这里的宁静。
当箭头开始拐弯,我停住了脚步,心脏的跳动一声比一声鼓动的更清晰。
——我能猜出来的,终点就在这个拐角之后。
我有这样清晰的预知。
于是,我下意识的打起了退堂鼓——因为那不得不观看的糟糕表演。就像我每次玩惊悚游戏,都会停在走向下一关的门前、停在走向二层的楼梯中央一样。
可这不是一场游戏,我并不能选择把它摆放在原地,做足几天的心理建设在往前推进。我必须立刻前进。
于是我掐了掐手心,走过了拐角。
拐角的尽头,是一扇门。
或者说是一扇可怜的门。它的合页和门轴断裂开来,只是歪斜着坚强的维持着那约等于无的、作为门的尊严,如果门也有尊严的话——毕竟尊严这东西对人来说都是奢侈品。
那扇门距离我很远,以我所学的透视知识来判断,它的高度莫约三米,比常见的规格高上不少。
很远,但又比想象中近。我甚至没走够一分钟,就来到这扇被毁掉的大门前了。
这扇门真的非常大,需要我抬高头才能看见门顶。
我尝试去拉开这扇门,毁坏的大门只被低处要掉不掉的合页拉扯着,不得不与与地面接触,转动的同时与地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仿佛船舱在呐喊。
——还特别重。
等好不容易推开时我都有点喘气了。
我努力平稳呼吸,开始怀疑是不是我的体能下降了。
——自从龙头战争之后,那些高难度的危险委托的委托确实少了不少,我也好久没遇见需要我提起十二分精神对待的、一不小心就会死掉的委托了。
虽然侦探社委托量不减反增,但总体的危险程度却下降了不少,最显著的变化就是那种一不小心会被委托目标切开沉海的任务我这两个月以来一次都没碰上。明明刚加入侦探社的时候一个月总会有那么五六七八次的。
再有就是,自从我的体重回复正常之后,我就没跟着国木田老师在社长那边锻炼身体了……
嗯……该不会真是因为我太安逸太懒惰了导致体能下降了吧。
我有点焦虑起来,但不多。不过至少此时此刻是腾升出了想要加强锻炼的想法。
并且想要落实——比如叫着乱步一起找社长锻炼身体什么的。
这是因为只跟国木田老师一起锻炼真的会卷到飞起的。还是拉上乱步一起练比较好,如果旁边有个蔫了吧唧的乱步,社长和国木田老师的要求也会放宽不少。
门终于被我推开了。不过比起被推开,被搬开这种说法要更确切一点。基层舱段充斥着古怪和蹊跷,而这一切的古怪和蹊跷在这扇门后都可以得到解释。
我又掐了掐手心,没有停顿,走进了这最末端的房间。
房间很暗,没有任何照明设施,只有在推开门后,外部的光源才驻足在了门口。
而顺着这一些光源,我看清了房间的内部。
房间的中央,有一个笼子。
被涂上漆料,颜色还在向外延伸的笼子。
而笼子之中,跪坐这一位少女。
眼前的一切场景清晰的落入我的视线,我一时间愣在原地,做不出任何反应,之后手指猛然动弹了一下,向笼子跑去。中途还踩到了柱形的喷枪罐,重心不稳的差点摔倒。等到触摸到笼子的时候,我感觉右手一阵黏腻。
“小爱……”各种想法与处理措施占据了我的大脑,我却因为一时无法抉择而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凭证猜测叫道笼中少女的名字。
该死,我甚至不知道这个女孩是不是小爱。
那是个穿着单薄衣服的、披散这头发的少女,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却又不感到意外。少女听见了我的声音,仿佛机器启动般的,慢慢的抬起了头。
——她的眼睛真像小爱啊。
这样的想法从我的心里划过。
真的好像好像啊,是漂亮的、琥珀色的眼睛,安静、无声,却可以将某样东西保存到永恒。
“禾……泽……?”少女缓慢的、试探着开口道,带着一种刚苏醒般的感觉。
——要先把她救出了。
无论要解决什么样的疑问,都要先把她救出来再说。
我这样认知着,视线在笼子上搜索着,想找到那个可供开启的门。
然而,下一秒,刺眼的灯光突然出现,晃得我视域一片空白。
似乎有什么东西拽住了我的衣领,将我从笼子旁边扯开,我的右手从拦柱上滑脱,措不及防的让对方得逞了。
“观众还是别离舞台那么近比较好哦。”熟悉的、令人感到不安的声音想起,我抬起头,望着那位凭空冒出来的露出夸张笑容的白发先生。
“现在表演时间。”他一边笑着一边压低声音,用着充满悬念的、表演式的语调说道,“电视台节目的倾情放松哦。”
然而下一刻,他提高了声音,用着夸张的语气开始发问。
“那么,提问时间!请告诉我,这些漂亮的涂鸦是从何而来呢?”他一边说着,一边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
我靠着余光注意了下周围的环境,我和笼子间至少拉开了三米的距离。即使是被扯了一下,也不可能一下子到这么远。
是异能力的效用,空间类型的异能。
至少初步判断是这样的。
我眨了眨眼睛。
“你的节目就是向观众提问吗?”我开口问道。
“真遗憾,回答错误。”白发的青年用着不怎么遗憾的语气说道,表情上却显露出一丝不满,真情实感的不满,同时浮于表面,是一种难以捉摸心情的样子,“正确答案是——这是由我创作的哦!嗯嗯,是非常不错的作品呢,非常可惜的是只有你一位观众看见了。”
我不知道是该评价他画的气球像番茄,还是该谈谈油漆上色前的稠密调整问题,最后决定什么都不说,沉默的看着他表演。
“那么,下一个问题。”对于我的沉默,他似乎并不急于发表意见,依然自顾自的问了下去,带着主持人调动现场氛围般的动作夸张,“提问!为什么这里除了你我一个人都没有呢?”
“……你要不要先看看你身后的小姑娘再提问。”我沉默了,虽然大体理解他真正想问的是什么,但吐槽的情绪依然占据了上风。
“回答错误。”对方露出了惋惜的表情,却又很快消失的仿佛从未存在一样,“正确答案是——那些警备人员去参加集体游泳活动啦!”
白发的先生似乎非常喜欢自己的发言,显得快活起来——非常夸张的快活,仿佛全世界所有的快乐与疯狂都在他身上展现。但古怪的是,即使是这样浓厚的情感,依然是浮于表面的。
他稍稍收敛了神情,笑得含蓄了一些,左手凭空消失,又出现在舱段的边缘,他敲了敲铁质的舱墙,说话语气都带有了某种引诱人思考的意味。
第196章 琥珀
“——他们因为某种原因接到了上司的命令,离开了原先的岗位来到了这里。”白发先生的语气带着某种意味深长。
我的手指僵住了,突然完全理解了他叙述的意思。
“那么,提问。”他的语气变得稍稍平淡了一些,盯着我的眼睛,带着某种解开魔术真相的意味,“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才会变成这样呢?”
——因为我想要找到关于研究所的线索,触及到了歌诗达游轮中隐藏着的、最深刻的秘密。因为我撬开了基层舱段的门,警备人员不得派遣人手来次。
“你把他们都丢进了海里。”我陈述事实般的说道,
却不受控制的顺着这人的暗示想了下去。
——如果我不曾来过此地、或者解决的更快,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那些只是拿着工资,为了自己的生活和家庭工作的人就不会这么白白死掉。
“我还以为你能意识到这都是因你而起呢!”青年大笑着、用快活的声音说着截然相反的话,下一刻,他的声音冷漠下来,仿佛完全倦怠下来,甚至有种我完全不能理解的悲悯,“真遗憾,所有问题都回答错了呢禾泽君。”
我很想叫他别甩锅给我,又或者是反驳“明明至少有两个算对的”这样的话,但都在开口前被阻止了。
白发的先生竖起一根手指放在自己的嘴前,是叫我噤声的手势。
“我知道禾泽君想反驳什么哦,是想说我才是罪魁祸首、亦或者是自己有答对之类的话吧。”白发的先生笑容变得微妙而耐人寻味起来,“不过你又错了哦,这个叫花户爱的小姑娘可不是什么‘人类’呢,只是一件能够使用的工具罢了。”
他看着我说道,甚至不愿意讲目光给予被他评价的对象,仿佛这是无关紧要的地方。
——原来真的是小爱啊。
我望向笼中的少女,希望可以通过视线得到答案,但小爱只是垂着头,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一般。
“费佳告诉我说你有脸盲症。”青年展开笑容,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却自始至终没提起过自己的名讳,他张开手臂,仿佛在向我展示这一切的成果,“但是呀,一个合格的节目,就是要给观众留下深刻印象才行呢。”
仿佛示范魔术一般,他的手中凭空出现了一个遥控,各种意义上都令人不安的遥控。
——它只有一个按钮,是炸弹的遥控。
“失败了就要得到惩罚,禾泽君应该比我更理解这点吧——毕竟禾泽君的异能力就是带有惩罚环节的游戏呢。”青年说完,抬起手按下了手中的按钮。
再不反击就来不及了。
“松手。”我的声音和我的动作几乎是同时进行的,青年手中的遥控应声落地,却神情自然,并不意外的样子。
我在空中夺去了掉落的遥控。
然而,下一刻,爆炸声依然响起了。船舱剧烈的震动弄得我踉跄了一下。
“这只是个模型。”白发青年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似乎早就料到了这样的情况。或者说,这一切都是他安排好的节目。
我又回到了原先的位置,三米之外,最佳的观众席。
——不是肢体接触,是他的斗篷。
我脑海中划过这样的想法。太宰、中也、广津先生……许多异能力的发动都需要身体接触,我刚才也有刻意回避这点,但我依然被异能影响了。非接触发动的异能、并且并非作用于自身或者塑造自律运作型的异能,那么便是类似于国木田老师或者芥川那样需要借助媒介进行发动的异能力了。
然而纵使得知了这点依然于事无补,爆破声隔着沉重的墙体发生轰鸣,携带大量炸药登上这艘警备重重本身是不可能的,但如果对方的异能力可以改变空间的位置,那么便没什么不可能的了。
“我以为……你至少会把我扔海里呢。”我抹了把脸,震动的船舱让我有些眩晕,还有一种隐隐约约的无力感。他可以做到将警备人员丢进海里,换成我也没道理不行的。
“真可惜,我不是那个会杀掉你的人。”白发青年遗憾的说道,“这只是一些即兴小料。嗯嗯……让『组合』蒙受损失,破坏掉这场交易,我已经迫不及待想看见费佳错愕的表情了,真是令人高兴。”
他开心的自言自语,肢体动作丰富到了夸张的程度,社牛的不像话,并且似乎完全无视掉了我,我回忆了一下网友先生平日与我的交流风格,很怀疑他会不会为这事感到错愕。
但我什么也没说,直到他像是按住暂停键般静止了动作,眼珠缓慢的转过来,像是盯着某种狩猎目标般的盯着我。
“啊……”他发出一声感叹,用没什么起伏的声音说道,“差点忘记了,是我的失职。无论如何,都要给观众留下一个印象深刻的闭幕式才是。”
着装奇特的青年高举右手,打了一个响指。下一刻,刺眼的白光和爆鸣声同时响起,不止从何而来的炸弹将整间仓库引爆,火海吞噬了整个仓库,而青年却不翼而飞。
在爆鸣声贯耳之前,我什么也没意识到,却下意识的抬起头,望向了小爱。
我没想过会在那时和她对视的。
可她就跪坐在笼子中,无声的看着我,她的眼睛是琥珀般的眼色,有如纯真的羊羔。
火焰舔舐着笼子,仿佛要将整个笼子融毁一般,我试探性的往前走了一步,接着不死心的往大火的方向跑去。
被抓住了。
不知何人突然拽住了我的手,我下意识的想要抽离反击,却注意到了他马甲之下极具特色的黑白棱格衬衫,于是我的手僵了僵,什么也没做。
笼子处再次发出一声爆鸣,最终被火焰将吞没殆尽,连灰烬都没留下。
“禾泽。”拽住我的青年叫到我的名字,我却没办法完全分辨出他的声音我过去是否有听过。
“你怎么在这?”我无意识的开口问道,注意力依然集中在已经看不清情况的笼子中。回神已经是好一会儿之后的事了,犹豫了半晌我还是弱弱的补上了称呼。
“钢琴师……”
钢琴师嘀咕了一句“原来公关官说的是真的啊”这样的话,没有任何犹豫的拽着我离开。
我没能立马理解他想表达的意思,也没心思去理解他的意思,只是低着头,任由他拽着走。
“发生了什么难以接受的事吗?”钢琴师看了我一眼,既没有询问经过,也没有讲述来意,仿佛这些事情都不重要,只是作为朋友般的关心。
“没有。”我低声回答道,情绪是模糊不清的,“只是觉得这里发生的一切……太按部就班了。”
我说的并不是什么好接话的句子,我也不指望钢琴师能接上话。
他什么也不知道才是好事。
//
花户爱看着自己被火海吞没,绿眼睛的调查员先生被船舱的震动弄得踉跄了一下,但依然试图向她跑来,这是她看见的、最后的画面了。
·
花户爱是一出生就不被看好、被抛弃的孩子。
直到走投无路时,被罗佳先生施与援手。
于是她便第一次有了如正常孩子一般接触世界的权利。
罗佳先生为她治愈了顽疾,希望成为她的家人。罗佳先生仿佛是她真正的兄长,关心她、照顾她,向她诉说着梦想。
——想帮到罗佳先生。
花户就是因为这个愿望而加入了罗佳先生的研究所的。
她配合着研究员埃塔小姐做着格式各样的实验。
就这样直到她越来越不理解的实验、直到第一个死者出现……
然后是更多的死者,一个接一个的被她的异能力折磨的痛不欲生,最后死在实验台上。
傻子也知道这是不对的。花户找到埃塔小姐,质问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罗佳先生又在哪里。
“实验就是这样的,爱小姐。”穿着科研制式服装的绿发女性开口说道,她的眼睛却是非常奇特的橘色,“我无法控制失败数据的产生,这是实验必须承担的风险。”
花户非常想反驳说一定有哪里不对,却很难将这份心情传递给执着于“根除人类最大疫病”的科研分子小姐,更遑论动摇她了。
“至于你问罗佳先生,”提到罗佳先生时,埃塔小姐的语气很明显的温柔了起来,“如果你想找他,可以直接联系他的。罗佳先生有留下联系方式给你吧。”
花户就这样迟疑了,随着冲动的感情逐渐退却,她再次犹豫起来。
对你好、但似乎在做着不好的事的家人,和不相知的陌生人,应该选择哪边呢?
这个答案显而易见到甚至不需要花户去细想——只有人生有余蕴的人才有资格去利他,一无所有的人连爱自己都是奢侈的。当然要紧紧抓住对自己好的人才对!
可是,如果真的这么果断,为什么还会为自己的选择感到那么犹豫呢……
花户最终没打响那通电话,她只是在一种不算特别影响她生活的隐约愧疚中,帮助埃塔小姐、帮助罗佳先生,完成了一场又一场实验。
她在罗佳先生的资助下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当然也遇见了正常孩子可能遇见的问题。
——因为与众不同而被孤立。课桌里塞满垃圾,作业被撕毁,储物柜里用红色的漆料写满诅咒的话语。
她对这事感到困扰,但并不多,总归也只是无需过于在意的小事,比起罗佳先生来说都是无足轻重的不值一提。
第197章 实验
——除了那个领头的女生。
她总是饱含恶意的看着她,那种恶意,纯粹到毫无理由,却足以支撑她鼓动一整个班级的孤立和欺凌。
直到花户在实验台上见到了她。罗佳先生难得出现,温和的表示他听说了学校的事情。所以他将那个女生、将广雅希子请上了实验台。
“学校的事情我都听说了,她不能成为你的阴影。”罗佳先生不紧不慢的说道,编织着美梦般的说辞,“无论小爱接受与否,这都算是我作为监护人的一份心意……或者礼物。按照今日的日程进行实验也好,打杀掉出口恶气也好,都可以凭借小爱的心意来呢。”
花户慢慢的扭过头,与实验台上的少女对视,那一刻,她却奇迹般的理解了对方为什么会做出那些事,为什么总对自己怀有极大的恶意。
因为她确实如同那些字迹所描述的一样,是个怪物、恶魔、死了才好的垃圾。
她在那一刻产生了报复的冲动,在监护人的纵容之下,她可以轻而易举的对那些充满恶意的人施以暴行。
可罗佳先生不该如此纵容她的。
如果他这么纵容了,不就说明家人什么的说辞都是花户爱的一厢情愿;不就说明,罗佳先生的一切说辞都是彻头彻尾的骗局,是金钱与异能力之间的……交易了吗……
广雅希子终于弄清了如今是何种情形,又或许并没有弄清,只是清楚的知道无论事情的原委如何,罪魁祸首一点是眼前这个令人厌恶的怪物。
她咒骂着,说花户输不起,说花户以权谋私,夸大其词的细数着花户的种种罪行,又擅自提花户做决定,安装上危言耸听暴行,将花户塑造成一个施暴者。
花户一时不知如何评论,只觉得这些话是有的幽默在里面的,因为那些莫须有的罪名可能马上要转变为现实了。
“不用了。”花户闭了闭眼,没有理会广雅希子,低着头小声的说道,“按照日程来吧,我想实现罗佳先生的愿望。”
“真是个好孩子呢……”罗佳先生赞扬着她。
即便意识到了自己正在被欺骗,罗佳先生的赞扬依然会让她感到幸福呢。
花户爱跟进入了实验区,科员人员将广雅希子用束缚带固定在实验台上,花户坐在她的对面,像是平时接触任何一个实验者那样,埃塔小姐将连接着电极束线的极片贴在花户的头皮上用以收集研究数据,广雅希子身上做了同样的处理,甚至更多。
花户的异能可以促使变异的产生。具有低频性和不定性性的基因突变,在花户异能的影响下可以发生定向的变化,换句话说——她可以捏造基因,让婴儿长出第六根手指,让人的眼球迅速坏死,让白人变成黑人……人类是由基因控制的,只要掌握方法,花户爱的将人像橡皮泥一样捏来捏去。
罗佳先生预言了一场疾病,即使是如今,也有近一亿人因此死去,只要这个疾病仍在,未来就会有更多人为之死去。
他发觉了花户的异能,并将她视为拯救疫病的希望。
这场实验的终极目的,就是找到完全改变那段罪恶的疫病基因的方法。
所以才会有堆积如山的人死去,所以花户才一直做着杀人的事——以拯救他人的名义。
“这次是不一样的。”花户小声的对面前的人说道,更多的是自言自语的意思。
这次已经不是只要花户努力不在意,就没人受伤的霸凌事件了。
为了方便花户使用异能力,实验台被调整为了四十五度的倾角,使两个不过十五的小姑娘可以对视。
“我就知道你是个怪物!”希子一边崩溃的哭泣一边说道,“你就活该被全班人讨厌,你怎么不快点去死啊!”
花户的脑子里回想起了很多声音,那些无数的、窃窃私语的声音。
——胡思乱想是会影响实验数据的。
花户意识到了这些事,偏过头,隔着玻璃望向了外面的罗佳先生。
他总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仿佛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内。
“我觉得,在这个时候还关心我受不受欢迎的问题就有点太幼稚了。”花户轻声回答道,但似乎并没有被广雅希子被听见。
设备的调试终于完成,埃塔小姐指挥着花户按照特定的方式使用自己的异能力。
花户对自己的异能力的了解远不如这些科研人士。有的时候她会觉得自己只是个装载着低级智能的电脑,空然消耗着电量,没有使用者就什么也不是。
她的异能放在研究所才有意义,如果只靠她自己,或许只能做到给自己治个病的低劣程度了。
花户使用了自己的异能,发动它甚至不用耗费任何的精力。
广雅希子痛叫着哭泣,声音越来越微弱,像是被从水里捞出来的鱼。
“你……是个……怪物……”
最后,她只留下了这样一句话。
这句话曾经是施暴者的污蔑。但从今天开始,这是个事实了。
真是个不错的礼物呀,罗佳先生。
花户这样想着,又有点难过。
……我为什么不是个看不懂骗局的笨蛋啊。
广雅希子的尸体被当做实验废料一般被回收掉了,众人却纷纷的鼓起掌来。
那些每天为要么不苟言笑的做着研究、要么间歇性的为实验数据发病,扬言要“一拳把地球打爆”的科研人员们忘记实验室所有的规章制度,挥舞着白大褂和工作牌,欢呼着实验的成功。
基于“实验品”死亡带来的成果的欢呼。
“这是最后一次实验,顺利的完成了呢,爱小姐。”埃塔小姐用着掩饰不住的雀跃的语气对花户说道,“从今往后不会再有人体试验阶段了,只要爱小姐能够熟练掌握这条编码,全世界的人就都有救了!”
是啊,全世界的人都有救了。
“我不关心这个,只是想完成罗佳先生的愿望而已。”花户低声说道,这是句实话。
但我们没救了。
·
实验进行的很顺利,九个月后,实验室做完最后的调试工作。根据协议,花户将要前往美国,为资助实验,支付了绝大部分经费的『组合』效力。
“罗佳先生。”花户只是开口念道这样的称谓。
“小爱不希望去往『组合』吗?”罗佳先生反问道,他垂下眼睛望着眼前的女孩,似乎早就对她的心思了解的一清二楚,“并不会去那里的哦,只是希望小爱能和那位调查员见一面呢。”
提到当初私自跑去下委托的事,花户整个人都僵住了。感受到罗佳先生似乎没有追究的意思后,才慢慢放松下来。
“小爱会期待同他见面吧。”罗佳先生开口说道,是很肯定的语气。
当然会期待了,那个绿眼睛的少年。像他那样能理解花户爱的想法又不会肆意评价的人,她再也没有遇见过第二个了。
·
『组合』的人管她叫异能武器,是研究所最为得意的研究成果,他们将花户像货品一样放在基层舱段,却不知他们已经被罗佳先生骗了。
花户清楚罗佳先生对自己好是别有所图,此时正是支付代价的时候。她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亏损,供她读书,供养着孤儿院的罗佳先生算不得白嫖。
她只是有些寂寞和失望。因为她曾期待过罗佳先生会是家人。
……
//
游轮在下沉。
“那个疯子把所有的轮船都炸裂,这样下去,这艘游轮会沉的比泰坦尼克号更快的。”钢琴师一边拉着神游天际跑路都不走心的我向上走着,一边烦躁着讲述着如今的现状。
游轮开始倾斜,使原先就有些过于长了的楼梯更加难以行走,周围到处都是翻倒的桌子器具,高昂的家具们因而变得一文不值、成为阻碍。最后还是借助了钢琴师的异能力才顺利破坏阻碍,成功登上了甲板。
甲板上人很多,吵闹的如同菜市场一般,上流的氛围荡然无存。
我依然提不起什么精神,这种场面已经是我第二次见到了。不过与之不同的是这里的异能者更多,在危机关头,我见证了异能力在紧急避险环节五花八门的用法。
援助的直升机很快从远处飞来,其中一些似乎还贴着军队的标志。穿着军警制服的小姑娘非常夸张的直接从几十米的直升机上跳到甲板上。
接着还有另一个白发军警,他是老实从悬梯上下来的。
我原先还以为这俩军警是来救人的,没想到我完全猜错了。
他们是来逮捕『组合』、收缴非法走私的异能武器的。
“非常遗憾,这位军警小姐,但事有轻重缓急,不如先把这帮助无辜的群众脱险再说。”菲总拿出圆滑的态度说道,直接把只开了两架军用直升机执行公务、完全不具备救援能力的军警小姐干沉默了。
这位军警小姐的年龄看起来小过头了,她似乎非常想对菲总说一句“关我屁事,爷是来抓你的”,或者意思与之相近的话,但都被她身边的白发军警阻止了,最后还是联系了支援。
我就这样心不在焉的看着热闹,心思依然留在已经被海水没入的仓库里。
非常的沮丧,因为又一次意识到了自己是个没用的废物。
不同于其他宾客需要紧急转移到救生艇上。港口mafia有自己的支援队伍。
钢琴师几乎是以理所当然的态度叫我上去的,仿佛让一个调查员登上黑手党的直升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这样真的合适吗?”我稍稍回过神,开口询问道。
钢琴师莫名其妙的望着我,似乎完全不理解我为什么会问出这个问题。他的表情太过明显,以至于我都开始怀疑有问题的是我自己了。
第198章 直升机
“我倒不是不乐意什么的。”我赶紧开口解释道,“只是我记得港口黑手党是有要求保密性的规定的吧。”
“确实有。”钢琴师点点头,承认了我的话,“但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
钢琴师的话直接把我给整不会了,连注意力都从仓库中拉了过来。
我上下打量着他,与记忆中的那个人做对照。对方和过去一样,依然是一副风度翩翩、充满领袖气质的模样,同时还是一如既往的把港口mafia的规章制度当摆设——这么看来他跟以前也没什么差别。
我暂且没回答,但其实已经在思考放科员先生的鸽子的事了。
然后,第三个人插足了我们的对话。
“港口Mafia的干部钢琴师跟武装侦探社的调查员禾泽释之助,真是特别的组合呢。”说话的是那位白发的军警先生,他似乎已经处理完菲总那边的情况了,于是有了空余的时间和心思绕到我们这里来找我的麻烦了,“果然,就算真的到了好人该呆的地方,黑手党还是黑手党啊。”
军警先生的到来弄得一旁向钢琴师汇报情况、建议他立马上直升机避险的黑手党小哥非常紧张。我这时才注意到在场的还有第四个人。
笑死,我刚才注意力太不集中了,把他给忽视了。
钢琴师似乎并不怎么喜欢这位军警先生说话的态度。他的视线在我和军警先生之间来回移动了一下,很快拿出应对执法部门时特有的公式化微笑,带着点敷衍的意思,似乎随时都能拎出一百八十个理由应付他。
我也在观察军警先生,却没有开口应付的心思。他的气质很奇怪,不像是一般军人该有的样子——不是说他不够坚毅,而是感觉在这之上多了点其他的东西。
他闭着眼睛,头发是白色的——光这两点就足够我刻板的讨厌了。换个时间我肯定是要说服自己别以貌取人、被第一印象左右。但现在的我确实没什么自我说服的心思,在基层舱段的仓库中所经历的那些事情让我陷入了一种无法自我调节的萎靡不振,即使非常不想承认,可是事实就摆在那里……
——我在为那双眼睛感到后悔。
我可能连自己都不了解自己,我本以为只要一直能够清醒的弄清自己的想法、做自己想做的事就永远不会后悔,但看见那双琥珀色的眼睛被火海吞没的时候我还是后悔了。
——我应该直接上去就是给那白头发的家伙两拳,然后把小爱救下来的。
我这样想着,满脑子都是刚才的事情,像是自动放映的磁带一样在脑子里无限循环。这样的状态下我根本没法拿出正常的态度来处理事情。
于是我不经思考的开口了,没有注意到旁边早就准备好一百八十套说辞来应对这种情况的钢琴师。
“能不能别把我当做你自我抨击的工具人。”我有气无力的开口道。
周围依然很嘈杂,我过了好几秒中才意识到我们这里安静的跟真空似的,谁也没说话。
军警先生微不可察的抬了抬下巴,依然没有睁开眼睛。
我慢了一拍半才意识到我刚刚好像说了很失礼的话。
“抱歉,我乱说的。”
“是我的说辞欠缺考虑了,禾泽先生。”
我跟军警先生同时开口道。
军警先生一副坦然的样子。
倒是我,完全没预料到他会软化口吻,一下子愣住了。
完全无法理解他为什么改变了态度,但军警先生本人就给我一种不对劲的感觉。
——像是那种会钓鱼执法的糟糕警察的感觉。
然后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就三言两语完成了自我介绍,并且邀请我乘坐他们的武装直升机回去。
条野采菊,军部异能特种部队『猎犬』的成员。此次前来是来处理异能武器走私事件的,不过目前来看这项任务应该吹了,于是他发散思维,来找我麻烦了。
——森先生要找的新顶点该不会就是『猎犬』吧?
我注意力不怎么集中,乱七八糟的想着,而钢琴师已经替我拒绝了他。
“怎么说港口mafia也是得到政府认可,有异能开业许可证的合、法、组、织,条野警官这样千防万防的态度大可不必吧。”钢琴师摊了摊手,以退为进却态度强硬,显然并不认可军警先生的要求。
“当然,今时不同往日了嘛。”军警先生微笑着说道,迎合的说辞中所夹带的攻击性丝毫不让于钢琴师,“能拿到开业许可证的港口mafia想必都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不会发生给『猎犬』增添工作量的事情吧。”
“那是自然。”钢琴师的微笑就像流水线上的产品一样规范。
两人的话没有一句客气的,表面上却是都一副涵养很好的样子,跟条野先生隔壁那个看上去随时都想把菲总一枪崩了的同事小姑娘完全是两副样子。
我不打算接受『猎犬』的邀请,被军警邀请可不像是有好果子吃的样子。
所以我在天空上搜寻了一会儿——没看见接应的存在;又在海面上搜寻了一会儿——找到了。
然后决定离开这个社交怪圈。
但游艇的旁边就是菲总和军警小姑娘,于是我只能放弃跟科员先生一道回去了。
我左右望了望,注意到了附近垂落着悬梯的直升机,显然来自港口mafia。
“你们聊。”我直接选择退出舞台,从口袋里拎出手机打开通讯录后接着说道,“条野先生如果有什么重要的事来找我的话,就存个电话号码吧,局子我就不去了。”
军警先生沉默了。
“……我有说过局子的事吗?”条野采菊安静了好久后才开口。
“没有,但感觉条野先生做的出这种事先不通知,直接把犯人骗进局子里的事。”我开口解释起我的思路。
“所以禾泽君认为自己是犯人?”军警先生反问道。
——话术陷阱,如果接话了就会陷入糟糕的自证环节,非常容易说出不该说的东西。
“换不换电话号码?”我反问道,没回答军警先生的问题,“再这样聊下去船都要沉了。”
军警先生考量了片刻,似乎得出了什么结论,露出了了然的神情。
然后我跟军警先生就互换了电话号码。
·
“他怎么盯上你的?”军警先生走后,钢琴师态度随意的问道,是非常有分寸的关心。
我心不在焉的摇了摇头,很快又反应过来,重新点了点头。
“我心里有数。”我向钢琴师比了个OK的手势。
其实并没有什么数,只是假装自己很靠谱罢了。
说完后,我踩上了旁边的悬梯。
“等等!”旁边那位从军警先生出现后就大气不出、当自己是透明人的黑手党小哥突然开口阻止道。
我懵了一下,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也老老实实的准备从悬梯上下来。
然而才往下走了一步,脚还没踩在甲板上呢,我就离甲板越来越远了。
直升机上面的人在收悬梯。
“……?”
我懵掉了,先是望了望黑手党小哥、又望了望钢琴师,最后抬起脑袋望了望直升机的舱门,什么都没搞明白呢,就被拉上去了。
等接近直升机的时候,一个白色的脑袋从舱门后面探了出来,我今天对白头发的人是一点好感都没用,但这个有着紫金色眼睛的小孩却一下子扭转了我的刻板印象。他伸出手拉了我一把,我借力成功上了直升机,还没来得及说感谢的话,就与直升机内的人对视了。
——我突然明白刚才那个黑手党小哥为什么要阻止我上悬梯了。
现在我不理解的是那个悬梯为什么会现摆摆的挂在那。
港口Mafia的首领,横滨最值钱的那条命就在这架直升机上。
我的脑子整个糊掉了,本身就不怎么集中的注意力更涣散了,满脑袋都是无法串联的、乱码一样的想法。
我不记得我是怎么潦草的向敦道谢的,也不记得我是怎么走到太宰身边坐下的。只是非常困惑于为什么完全没人阻止我。我不当黑手党了我没分寸不要紧,你们黑手党的分寸呢?也叠吧叠吧扔海里了吗?
但是就是没有,所以我顺顺利利的坐到太宰旁边的固定式长椅那了。
悬梯被收上来后就再也没被放下去了,我很快注意到钢琴师登上了其他直升机,以及我们这架直升机的驾驶员是阿呆鸟——他的着装品味也没发生变化,所以我辨认了一会儿也认出来了。
这里我强烈怀疑一下,整个旗会该不会只有中也一个人转变了穿衣风格吧?可恶,穿衣风格没个定数对我这种认脸困难的人实在是太不友好了。
我刚坐稳系上安全带没过一秒,直升机就直接飞离了。敦他们默默的隐身了,不大的直升机内舱中愣是给我跟太宰留下了独处的空间。
我手抖了一下。
“你这样会让我以为那个悬梯是专门留给我的。”我抬起头开口道。
“就是专门留给你的。”太宰回答道,似乎并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什么问题,一副坦然的样子。
“……”
但我这个心里有鬼的人坦然不起来啊!
救命……我CPU快烧干了……
我艰难的保持呼吸平稳,我整个人都不好了,忍不住揉了揉耳朵,也不清楚自己是个什么表情,宕机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应该想些其他事来转移注意力。
第199章 题外话
然后仓库里的事情再一次侵占了我的大脑,连带着萎靡不振的沮丧情绪,我默了默,开口问道:
“你知道吗?异能武器走私的事情。”
太宰抬了抬眼睛,摊开手示意了一下机舱外的某个方向,我顺着太宰的指示望去,灰蒙蒙的天际,隐隐约约可以望见一架直升机,不太显眼,仿佛融入在了天际本身。
“如果『猎犬』没有突然出现,我会下令击毁那架直升机。”太宰适时的开口道。
我猛然望向太宰,接着意识到了自己的反应,忍不住眨了眨眼睛。
太宰对我的反应并不意外,似乎早就知道我会有这种反应了。
“『小丑』果戈里,一个不能按照正常角度去看待的疯子,在游轮基层舱段里他让你吃了不少苦头吧?”太宰似乎对我的行动路线了如指掌——或许他就是了如指掌,轻而易举的就指出了我经历了什么事。
我由此得知了那个白发先生的名字,却不怎么愿去想起他的长相。
即使是按部就班的剧本,果戈里先生精妙的表演依然让我产生了生理性的不适,整个心脏像是被织网锁紧了一般。
“异能武器……其实就是人吧。”我沉默着避开了果戈里先生的话题,缓慢的说出了我的猜测。
很难说当你对一件未知之事的答案笃定到不会更改答案的情况还叫不叫猜测,但无论多么笃定,只要太宰在我身边,我都会忍不住想询问一下他的意见。
“——所以白果戈里才会说小爱只是个工具,是这样吗。”因为小爱就是那样走私的异能武器。如果理解了这点,仓库、研究所、果戈里的说辞、随之而来猎犬部队,一切的一切都能解释的通了。
“这不是你第一次见到异能武器了吧,我以为魏尔伦事件后你就已经意识到了呢。”太宰淡淡的回答道。
我先是有点懵,然后猛然间想起了过去的种种,意识到了什么。
“原来……异能武器研究是这个意思啊。”我喃喃的说道,“所以才说N研究的是异能武器,因为他们就是这么称呼中也的……”
“现在才开始思考这个问题,禾泽的反应也太迟钝了吧。”太宰吐槽道,没对我这种事件结束就直接失忆的行为发表太多意见,倒是耐心的解释起来,“——异能的载体只能是人的躯壳。所以,绝大多数的异能武器都会保持着人的形态……可保持着人形态的存在就算是人了吗?”说道最后,还附上了一句反问。
我缓慢的眨了一下眼睛。
太宰的反问似乎有着更深刻的含义——像是我过去偶尔撇见的那样。依稀记得那时我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会抓住太宰的手反驳些什么。为那些我并不怎么赞同的含义。
那时并不觉得这么做有什么问题,带着一种无知无觉的幸运。
“当然是啊,而且还是很好的人。”我回答道,想了想又双标的补充了一句,“魏尔伦不是。”
原先对我肯定的答案不置可否的太宰愣了一下,一时间显得有些哭笑不得。
“魏尔伦就不算了吗?”
“嗯。”我点了点头,认真解释道,“对我来说他什么都不是。不过反过来说,我的想法对他来说也什么都不是,一定有人认为他是人的——他没死在那场一败涂地的事件里就是证明。”
“这么说倒也没错……”太宰难得的认可了我的想法,说话的声调略微拖长,带着一种慢悠悠的慵懒,有种放松下来的倦乏。
“……插句题外话。”我安静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提出来了,“太宰,你有多久没好好睡觉了?”
早在废弃写字楼上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这点,太宰的精神状态似乎非常欠佳,但他表现的太冷静果断了,像是没有任何问题的样子。让人完全找不到任何开口的理由。
“九个月哦,厉害吧。”太宰垂着眼睛,语气轻松的回答道。
九个月?!
那不就说明——从当上首领开始,他就完全没休息过了吗?!
我一下子梗住了,不可置信的望着他。可太宰依然一副不怎么集中注意力的样子,完全没注意到我的表情。
“厉害不了一点儿。”我不客气的说道,本来想从健康方面举些实例来证明我观点的正确性,又意识到真举例了太宰也只会表示“好耶,可以死得更快了”,于是郁闷的更厉害了,默默的闭了麦。
“说的是呢,这确实没什么值得夸耀的。”太宰用可有可无的声音回应着,仿佛真觉得九个月不合眼是什么不值一提的小事情。
我的视线慢慢的聚焦在他的眼睛上,他垂着眼睛,睫毛非常浓密,安静的时候绝对是非常讨人喜欢的类型。
说话的时候就不行了,他这人真的非常热衷于唱反调。
——所以这个时候真的非常奇怪,他已经附和我两句了。
成为首领后的太宰确实跟以前很不一样,可并没有让我感觉他有什么变化。
跟他说话不会感觉生涩,即使很久没有见过面,但在与他对话的时候却依然有跟过去一样的感觉。
无论怎么看,太宰还是当初我认识的那个太宰。
可就是这样的太宰,却给予我一种非常悲伤的、不妙的感觉。
——像是被“首领”这个身份侵占了一样,会为了这个身份做出更正确的事情,并且把这样的事情当成自己真正的愿望的样子。然后有一天,他会彻底成为他扮演的“首领”,太宰治再也没有存在的必要。
仿佛有什么东西攥住了心脏,我张了张口,却没有把这些想法都说出来。
——太宰根本不可能是这样的傻瓜,妄加揣测未免也太自大了。
嗯,就是这样。
“我以前也有这样干过。”似乎是为了打消掉这些没有价值的猜想,我又开始了自言自语的模式,“当时我突然脑子一热想要去参加一所高校的自招,可他们家自招就在三个月后,我完全没准备过,于是每天都在非常认真的学习,几乎完全不睡觉的那种。”
“这已经算是可以随便说的内容了吗?”太宰稍稍抬了抬眼眼睛,吐槽道。
“说给你听当然没什么问题啊。”我回答道,不觉得过去的事情有什么不能讲的,接着讲述起当时的故事,“——因为没有睡觉,我一口气把人家三年的课本过完了。自招的前一天完全不敢睡觉,生怕睡着了就起不来了,又或者是把临时学到的东西忘掉了之类的……”
“结果自招当天身份证不见了,找了好久都没找到,完全错过自招,接着因为在这件事外加睡眠不足的影响,连不久后全国性统一考试都失利了,算是完完全全的大失败吧。”回想起过去的事,我倒是不觉得有什么遗憾后悔的情绪,毕竟从结果而言自此之后后面发生的就都是好事了,所以我非常轻松的说了出来。
“你这种说辞也太没有说服力了吧,如果是想劝阻我的话完全不合格哦。”太宰不客气的点评道,或许还带点指导的意思。
“没有想那么做的意思,倒不如说正好相反……”我摇了摇头,很认真的回答道,“我是不会阻止你的。宁愿不睡觉都想完成的事绝对非常重要。那些主观臆断的认为别人做得不对、还要说服别人按照自己的认知来的家伙的都是没品的东西。”
这句话仿佛具有什么魔力,说完之后,我的心脏也放松了下来。
想想也是嘛,太宰肯定跟我不一样,他比谁聪明,绝对不会把事情处理的像我一样糟糕。
“……完全不让人意外的答案。”太宰抬眼望向我,是少见的很宁静的眼神,不带什么晦涩的、难以理解的情绪,仿佛只是面对一加一等于二这样简单单纯的结论。他就这么望着我,开口问道,“那么,禾泽那件‘宁愿不睡觉都想完成的事情’是什么呢?”
“……出国念书。”我顿了顿,并没有拒绝这个问题,接着回答道,“那所大学的国际班和中国的院校有合作交换,我就是奔着这个去的。”
可惜没考成,最后能出国成功全靠我神仙母校爱社交,和中国的院校关系好。
“原来是这个啊。”太宰露出了了然的神色。
我安静的望了他一会儿,眨了眨眼睛。
“改主意了,”我直接一个话题跳跃,想法变得比戏法还快,“还是想让你好好睡觉。”
“说好的阻止的人都没品呢?”太宰对我出尔反尔的行为很是无语,拒绝的也非常干脆,“不可能听你的。”
“所以我只是想想。”我竖起一根手指描述道,“我很有品,不会阻止你做你想做的事的。”
“……啊呀。”
似乎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太宰发出了这么一声感叹后就没再说什么了。
·
题外话就此告一段落,我们又自然的把话题引入了现阶段的事件本身。
太宰可能是带点魔法的,无论何时都能给我带来安心的感觉。乱七八糟的跟他聊了一堆有的没的之后,一直被仓库中的事件影响的、紧绷的、无法集中注意力的心都松弛了下来。
很快,我们谈论到了完全没有现身、却暗中操纵这歌诗达游轮的一切的导演先生;那架逃过一劫没有被港口mafia炸掉的直升机。
“——精妙又大胆的安排,选择引入『猎犬』,就连我也不得不放弃掉这个计划。”太宰感叹般的说道,谈论正事时非常具有黑手党首领的风范——果断、利益优先、以及足以令人敬畏的上位者气息。很难说他的话语里是赞赏多一点还是讨厌多一点,总之就是一种充满嫌恶的认可。
我立马意识到了他说的那个人是谁——费奥多尔,这场剧目的导演、精心安排好这一切的人。
第200章 目标
我大致能弄清他的目的所在,也多少能明白他这么做的缘由,却在很多方面依然迷茫。
在我的设想里,我选择上船应该只是剧目中无伤大雅的小插曲,如同路人一般都戏份。但无论是果戈里的态度还是小爱的神情,都仿佛早就知道我会来,并且还有把聚光灯往我身上打的意思。
导演先生早知道我会来,也知道太宰会来。他是研究所的负责人,也拥有着令人咋舌白嫖技巧,他与『组合』交易,靠着『组合』的资金完成实验,又在交付研究成果后引诱果戈里沉毁歌诗达游轮,依靠果戈里的异能将小爱带走。至此,一场任何犯罪分子都有必要当做教科书模范来学习的零元购就形成了。
然而假如只是这样,这个零元购计划还是太脆弱了一点。
它还需要上一道保险,最好是看着最不像保险的保险。
比如——引入猎犬。
明明是作为敌人的、研究所最该避之不及的存在,但在这个环境下,却是整个计划能顺利实现的最牢靠的保险。
猎犬的出现使得组合无法去追查小爱的动向,在别国部队面前、以商人身份来到日本的组合反而要跟小爱、跟“异能武器走私”这个罪行彻底撇清关系才行。至于损失,除了独自承担也别无他法。
至于同样在这艘游轮上港口mafia是何种情况?事实已经摆在面前了。
即使清楚其中的个中缘由,港口黑手党最终也什么都做不了。
被太宰指派到基层舱段的钢琴师来晚了一步,小爱已经被果戈里带走了。港口黑手党错过了唯一能左右事件发展的机会,之后就什么也阻止不了了。
因为港口黑手党根本不可能会在猎犬的面前击毁那架直升机,如果真这么做了,等待它们的就是无尽的追查和审问。
为调查异能武器走私而来的猎犬,反而成了导演先生最好的帮手。
“——所以,他把猎犬当枪使了。”我开口接话道,将自己的想法简单讲述了出来,也说出了我的困扰,“……只有一点我没想明白。导……费奥多尔为什么希望我在这艘船上,明明我在船上一点作用都没有。”
“很简单哦。我来回答你吧,”太宰的手臂搭在身侧固定在机舱内部的合桌上,若有似无的笑了一下,“你刚刚也说过,这个计划的雏形太脆弱了,必须要上保险才行——这样来讲,如果说猎犬是阻止组合轻举妄动的保险,禾泽嘛……当然是阻止我轻举妄动的保险呀。”
这句话差点把我的CPU烧干了,跟刚才完全不同的、两个意义的烧干,有种做压轴题的美感。
终于,在意识到自我思考也只能做到无意义的在脑内堆积信息后,我终于放弃了,选择向老师要答案。
“细说阻止。”我询问的时候眼神特别有求知欲。
因为我是真的不明白,我到底有哪种能力能阻止太宰了。再者,我也想不出阻止太宰的缘由。
“不需要细说呢。”太宰回答道,稍显夸张的叹了口气,“如果禾泽不同意,我就什么都做不了呢。那么,谈正事吧——”
说道这里,太宰的神情产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他收起随意的坐姿,将手臂从合桌上放下。似乎同刚才没什么两样,又似乎是一瞬间变了个人一般。
“——对于异能走私一事,港口mafia希望能与你个人达成统一目标。”首领先生如此开口道。
我眨了眨眼睛。把“为什么”的问题压下,倒是顺利的跟上了节奏。
“这就是钢琴师邀请我上飞机的原因?”我开口问道。
“显而易见,不然还能有其他解释吗?”首领先生微笑着反问道。
“我明白了。”我认真的点了点头,拿出了调查员接见委托人时的专业态度,接着开口说道,“那就说说看吧。”
“——我希望在这里解决掉这个麻烦。”首领先生神情认真,干脆的开口道,“抬头。”
他指了指窗外,我顺着窗户望去,却突然发现天际的飞机依然还在原处——那架属于果戈里的飞机。而太宰所指的方向,是一架非常显眼的军用直升机。
“猎犬的信息网缺失与费奥多尔相关的信息,很难迅速意识到果戈里的存在,歌诗达的沉没让猎犬完全掌握了与组合交涉中的主动权——这样一来,他们就有空余的人力监视港口mafia了。”太宰在一旁补充说明道,似乎对这种情况也感觉非常苦恼,“真是阴魂不散呐,明明都已经拿到异能开业许可证了。”
我认真的思考了一会儿,终于理解了太宰说的、希望跟我达成的统一目标是什么了。
“你想要击毁果戈里的飞机。”我开口道。
“在驾驶这方面,我还没见过有能超越阿呆鸟的人呢。”太宰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但意思已经表达的非常明显了。
——不可以。
在弄明白太宰想要做什么的一瞬间,我瞬间就得出了否认的想法。
到了这个份上了,我也终于抓住了那个一直被我忽视的点。
太宰的讲述依然在继续。
“猎犬的信息网是缺失的,如果在这种情况下贸然选择将果戈里的飞机击毁,对港口mafia来说是一件得不偿失的事情,最终也只能得出‘放任不管才是有利选择’这样的结论,让那个费奥多尔的计划得逞。”太宰开口道,顿了顿,才接着讲了下去,“但事情还有斡旋的余地,同样在歌诗达游轮上的,除了猎犬,还有一个足够正面且有一定话语权的组织存在呢……”
——异能特务科。
“异能特务科。”
我在心理想着,所想的答案与太宰的话语完美对应。
“只要异能特务科愿意出面证明港口mafia的清白,即使是猎犬也不能多说什么。而作为异能特务科特派调查员的禾泽,当然是可以左右这件事的。这就是港口mafia希望与你达成的合作——替港口mafia作证,证明港口mafia的清白和行事的正当性,让港口mafia能够替横滨,或者说是整个关东地区解决掉这个麻烦。”太宰将自己的计划托出。无论是言辞还是目的都挑不出任何毛病,几乎很难想到拒绝他的正当理由。
但是……
“我不同意。”我连停顿都不带有的拒绝了。
拒绝的正当理由找不到,但不正当的理由倒是非常好找。
“已经猜到了。”太宰对我的答案没有表露出一丝意外,只是显得有些无精打采——每次发现任务变得无聊又麻烦的时候他都会露出这副“好想自个杀冷静冷静”的表情,“但我还是想说一句——即使是禾泽也不能完全保证,那个女孩真的被果戈里带上了而不是死在了海里吧?禾泽真的要为了一种可能性而放任那么危险的罪犯逃脱吗?”
“只要有可能我就不会答应的。”我拒绝的非常干脆,并且接上了一句胡说八道,“而且,0.6%的概率我都天天赌,这算什么。”
“这完全不能跟抽卡游戏比吧。”太宰吐槽道,视线扫过窗外的两架直升机,有很快收了回来,开始了揭短模式,“禾泽遇见不好解决的事情就喜欢胡说八道,其实也知道我提出的做法才是最有利的。即使那个女孩真的在那架飞机上,她是可以毁掉一座城市的异能武器的事情也是客观了,我们甚至不知道她的异能是什么,放任这样危险的存在回到关东,造成无法挽救的危害的话,禾泽也负担不起这样的责任呢。”
太久没有出现这种小习惯被这样指了出来的事情了,乍一碰上我也稍稍有点不自在,忍不住咳嗽了一声。却并不想在这个话题输给太宰。
如果只是我个人的话,输赢完全是无足轻重、根本没必要花心思在意的事。但这跟小爱有关系,我不能替别人输掉。
“你说的对,”我点了点头,认可了太宰的想法,自己的想法却丝毫未变,“但是我不同意。”
“即使未来真的有糟糕的危害发生,那也是未来的我要苦恼的事情。如果现在要我点头,就等于我放弃了小爱的生命——这种事情不可能发生的。”我给出了我的理由,为了显得具有说服力,我盯着太宰看的时候非常认真。
太宰叹了口气。
“这就是禾泽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啊。与其说是阻止我轻举妄动的保险,不如说是最大的阻碍吧?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不会阻止我这么做,不听从安排的存在也能换其他方式解决问题。即使是种田长个本人来了也会选择和我统一战线。只有禾泽会拒绝我。”
“所以那个费奥多尔会诱导你上船,因为除了你也没其他人会在意那个小姑娘的死活了。”
我一时说不出话来,却刷新了对导演先生的认知。
我当然可以察觉出导演先生不像表现出的那么简单,但他总是表现的非常友好,甚至……无害。倘若没有黑白熊电台事件的警示,我可能完全不会升起彻查的心思,不会发现他就是研究所的负责人,不会知道他就是罗佳,我会继续得过且过的跟他做着“纯粹为了满足社交欲望的塑料朋友”,并且会觉得这种现状很不错。
可太宰的言语、在这里发生的一切却都在告诉我。导演先生在黑白熊事件时的有问必答并非出自于自信或者他性格中异于常人的那部分——或许也有这部分原因——而是为了让我警醒、让我改观,让我在调查中接近歌诗达游轮,让我按照他的计划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