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 小戏子02
听完邬桐说的这话语, 不知是什么原因,大约是觉得邬桐说的这话真是天真。于是他就笑着和邬桐说:“带我走?”
而邬桐定定地凝望着唐周,随后也是坚毅地点了点头说道:“嗯。如果你想, 我就会带你走。”
唐周从那边缓缓走过来。
他所穿着的这一袭月牙色长衫的尾摆, 在随着他的走动而轻轻晃动。这样在月光下仔细一看, 原来这素雅的衣服之上绣着文竹,那丝线在这月光照拂下, 随着走动更是若隐若现。更衬得这样一张素净的脸儒雅亲和,温润如玉。
唐周走到邬桐的跟前,他的手指轻轻整理了一下松松挂在他脖颈上的巾帕。他微微垂了眼眸, 只说了一句:“你带我走?你如何带我走。”
邬桐急切地要说些什么,似乎这样便能够证明自己的心意。但唐周却已然抬起眼睛来, 他看着邬桐这黑沉的眼。
他站在邬桐身前,还是矮了几分, 于是那目光便微微仰视着邬桐,眸色也是如此宁和, 似乎一切事物俱不能完全进入他的眼眸深处。唐周说的是:“你带我走, 我不见了, 你可知道我戏院里的那些人,会遭遇些什么?”
这一句话说出来,让邬桐彻底愣在原地。他怔然地看着唐周, 突然明白了唐周会答应嫁给许文斌的原因。那一双眼望着唐周, 深沉沉的, 极为幽邃, 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唐周与他说:“快些回去吧, 时间不早了。”
唐周收手回来,转身就进入这一间屋子里去。
即使门已然关上, 邬桐却也还是站在那门口,依旧凝望着门所在的方向。他垂着腿侧的那一双手紧紧攥在一起,遒劲的青筋匍匐于他那深色的大掌之上,似乎在忍耐什么极为可怕灰暗的情绪。
掌心里的那几枚钱币硌得他掌心生疼。即便如此,他还是紧紧攥着,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够让他的意识更为清醒,也更加明白自己究竟想要做些什么。最后,他还是不得不拉起车,转身离开这个地方。
唐周从窗户的缝隙当中看见邬桐拉着车走远了,唐周才彻底将窗户阖起来。
唐周坐回屋子里的椅子上去,他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他自己一个人住,他要到晚上才回来,这茶自然是冷的,他也没什么精力去烧水热茶,随意将口冷茶喝了下去。
现在是唐周融入这个世界之后,即将与攻略目标一一接触的时间。
第一个接触的就是邬桐。
唐周知道邬桐是自己的攻略目标,所以上一次坐他的车时,故意将自己的手帕落在他的车上。果然很快,就又再一次见到了他。
这一切都很顺利,但是其中有一件事让唐周格外在意。那就是唐周第一次与邬桐见面,就发现邬桐的好感度直接由二十五涨到了五十一。这简直可以说是一个不可思议的飞跃。
五十的好感度,便意味着他的情感已然往爱意朝向去了。
唐周问过系统,系统说检测了没有问题。唐周要求系统检查得再仔细些,问系统是不是和医生那个世界一样,是不是又是什么时空错乱。系统被问得去了一趟总部,经过仔仔细细地检查之后,又告诉唐周说他的好感度没问题。
唐周已经不止一次在这游戏里遭遇意外了。
唐周和系统说,这游戏体验感这么差,上市是赚不了钱的。
那个时候系统倒是没有回话了,似乎系统也习惯了唐周时不时的吐槽。既然系统说没问题,唐周也不得不放下心来。但唐周始终还是有些警惕,就怕自己发生什么意外。
因为系统说,只要他完成了这个世界的任务,并且完成得很好,这就算是游戏内开发的最后一个世界了。他就能够离开游戏世界,回到现实里去。
听到这个消息的唐周忍不住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他在想,还好,这已经是最后一个世界。他知道,如果再有更多的世界,他会彻底沉沦在游戏世界的美好当中,被迷醉得不愿意回到现实去。
幸好,这可能是最后一个世界了。
至于为什么是可能?因为这个世界的任务难度又增加了。系统说他完成得好,就是最后一个。完成的不好,就会在加一个。那加的那一个,就真的是最后的一个世界里。只是比起再多加一个,唐周还是希望能够早点出去。
这一次的任务,要让唐周攻略目标不说,还要找到原主师父的踪迹。
原主其实是不久前,红极启城的名伶梁暮芸的徒弟。
原主原本是一个流浪儿,梁暮芸发现他有极好的嗓子和极高的天赋,便将他带回去,教他唱戏。梁暮芸本身就是一个戏曲天赋极高的人,之前不在启城唱戏,也刻意隐瞒自己的实力,只是带着原主简单混口饭吃。可是不知为何,忽然有一天,梁暮芸告诉他,她要来启城,还告诉他不用跟着来。
于是梁暮芸来到了启城,不再藏巧于拙,而是锋芒毕露。一次登台,便直接红遍启城,一时风光无限。启城的许文斌本来就是个戏痴,时常会请梁暮芸到府里唱戏,可唱着唱着,梁暮芸失踪了……
远在别处的原主再也收不到师父的信,便收拾了行囊来到启城。打探一番才知晓这件事,于是便决定接近许文斌,去找他师父。
没想到失忆了一段时间,好好的攻略恋爱游戏弄成悬疑探案类游戏了。这些设定弄下来,确实是要比之前更加困难一些。
好在还是有系统的职业辅助程序,只要唐周一上台,一开嗓,便会唱了。不过他倒是怕自己会唱错,记错词影响程序运作,平日里也要练习。
唐周今日才结束了一天的繁忙回来,就直接在这椅子上坐了好久,不仅在休息,也是在琢磨自己的任务要怎么去进行。
唐周已然登台了不少次了。师承梁暮芸的他,只要不刻意藏匿,也是能够只要一上台,便能风华尽显,红极启城。果然不用几日,明舒这个名字,就在启城如飞一样传到许多人的耳朵里去了。
为了去查梁暮芸的事情,唐周没有透露自己是梁暮芸徒弟之事,只是每日认认真真上台唱戏,等待鱼儿上钩。果不其然,那戏痴许文斌果然来了。连连来了几日之后,唐周以为他要叫他去他府里唱戏,哪里知晓,那许文斌却说,要娶他做填房。
这娶一个男子,整个启城上上下下几十年来,还真是没见过。顿时间这消息,也如长翅膀了一般,飞到启城大街小巷去了。唐周正在为这件事苦恼呢,今日就听到邬桐这样问他。
唐周揉了揉眉心,困倦涌上来。他不得不洗尽尘埃睡觉去了。明日他还要登台唱戏,要是养不足精神力,在那台上出了差错可怎么才好。于是唐周又随意想了想这些事,洗漱之后就上床睡觉去了。
第二日天才微明,唐周早早就起了。
他早已习惯早起去戏院里开嗓练嗓。去那戏院里练嗓,倒是比在这里好一些,不然吵着邻里街坊,恐怕要争执起来。
唐周今日穿了一件淡青色长袍,比昨日那件月牙白更显清俊。手中还执一把旦角所用的折扇——因梁暮芸一直唱的是旦角,教唐周的便也是这些。他是一名货真价实的乾旦。
这扇子拿在他白玉一般的手中,华丽而又精美,配上他这张脸看起来,也更显精致好看。唐周才关上门转身,就见了那蹲身在角落里站起来的男子。
正是他这一动作,唐周就看见了他。
看样子他是在那里等了许久,那黄包车的铁杆上还落着一层薄薄的清晨的水汽。唐周走上前去,和他说:“你这样早就来等我,晚上也等我,那你这一日是挣不了什么钱的。”
他倒是不回答唐周的话,只是将黄包车往下压了一压。用帕子给唐周擦拭了一下里面的坐垫,随后继续沉默地站在那里等待唐周上车。
见他这样,唐周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就上车去。反正他本来就是要叫车的,既然邬桐来拉他,还省得他走到外面去等许久才能叫到车。
唐周一坐上车去,邬桐便把那巾帕往脖子上一绕。一双宽厚的手就将这车拉起来,带着唐周往戏院的方向过去。
唐周坐在车上,见他这宽厚的背影,也看见他因为发力而拱起的脊背和那紧紧抿在一起的嘴唇,这些东西也似乎正在彰显着他那固执坚毅的性格。
他带着唐周,健步如飞,很快就将唐周拉到戏院门口。唐周要掏出钱来给他,就见邬桐用巾帕擦了擦额头上稍微出的汗,什么话也不说,也不接唐周给他的钱,就拉着车走了。
唐周站在原地看邬桐离去的背影。唐周在心里叹道:又是一个闷葫芦。这闷葫芦好像比之前遇到的那些还要闷。
唐周这样想着,拿着扇子在掌心里敲了敲。踏着悠闲的步伐走入戏院里去了。今日可有的他忙的,因为他在启城声名大噪,有好些人都来看他唱戏,点名要听他唱曲。他今日要唱的,还真的是有好几首呢。
第322章 小戏子03
原本不着任何妆面就俊丽好看的人, 画上了这旦妆,更是艳丽了眉目,刻意上挑的眼也更是极具风华。身着的是珠玉光华的戏服, 戴着那华丽的头冠。走动之间, 便是叮当清脆的相击之声响。步履款款, 身姿窈窕,一肌一容, 尽态极妍;一颦一笑,绝代风华。
唱腔更是独特,也不知师承何派, 那嗓音听来,却更为清绝惊艳, 听入耳朵里去,就是一场极尽的享受。再与台上的身姿相互搭配, 直叫人沉沦于这几近完美的表演当中。当最后一句唱词唱毕,台上的人也因“垂死”而缓缓低垂下脑袋来。身上那美丽的戏服, 也似乎暗淡了颜色, 见证这一戏剧的落幕。
于是就在此时, 众人才蓦然惊觉,这一出戏已经演完了。顿时间台下掌声雷动,全是叫好之声。
唐周拢了拢戏服的尾摆, 从地上站起来, 对众人鞠躬答谢之后, 便下了台去。下面依旧有人呼唤着明舒的名字, 唐周却也不能再上台了。
这几场戏下来, 唐周已然极为疲惫。即便是台下的观众看得不尽兴,唐周也没有多余的心神再来一场。只怕要直接因为疲惫而跌倒在那戏台上, 出尽洋相。于是这也已经是唐周要出演的最后一台戏。
他疲惫不堪,只觉身上的戏服以及穿戴在身上的其他装饰,都极为沉重。他赶忙去往后台。此时场子正热着,不少人还在忙碌。
一路上有人匆匆与唐周就擦肩,他们都亲切地与唐周说:“明舒,好生歇息。接下来交给我们就是了。”唐周笑着点了点头。进入到后台去,里面已经没有什么人了。
这已经是今日最后的一场戏,所有人都最为看重每一日的最后一场,便都全都出动,要搞好最后的落幕。于是每次唐周的最后一场,都是排在每一日的倒数第二个。他唱的是压轴戏,整个戏院其余人唱的最后一场,是压台戏。
每一日唐周下台来,这后台当中,也就只剩下唐周一人了。
唐周一如既往地将身上沉重的衣饰卸下,也开始卸发。将头上的东西一一卸下,也将贴在肌肤上水折、大柳、贴子等全都卸下。坐在镜子面前的,便是一位只穿了白色短褂的青年。
脸上的旦妆还没卸下,头发也正有些凌乱地耷拉着。还没卸下妆面的他,脸上覆着这一层艳红的胭脂,化得上挑的眼尾更是让他显出几分不曾有过的美丽与妩媚。他正在梳理自己凌乱的头发,就听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唐周以为是哪一位忘了东西,便熟稔地问道:“可是忘了什么东西?我听前面都响起乐声了——”唐周转头过去,却见了一个并不熟识的人。
来人身穿一袭藏青色的长袍,外罩一件深色的马褂。鼻梁之上架着一副西洋银框眼镜。长相英俊斯文,却又带着水一般的柔和之意。见了唐周,还面带笑容,极显亲切。他笑着问道:“请问,你就是明舒吧?”
唐周回答了一声:“是。”
来人并不遮掩自己的目光,上上下下,毫不客气地打量着唐周。这样的目光会让人觉得很不舒服,唐周并未在脸上表露什么愠怒之色。只是又问他:“不知你找我——”
唐周并未将这话说完,就是等待对方能够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可这人非但故意忽视唐周的话语,还是用那一种并不客气的目光打量着唐周。明明长得还算斯文,怎么却干着这般尽显流氓色彩的举动。
唐周面色不改,既然他什么话都不说,唐周也没有再继续傻傻等待着。他转头过去,继续去干自己的事情。唐周重新坐在镜子面前,那一位从门口缓步走进来。
唐周能够从镜子里看见他站在自己身后的身影。由于他站在唐周身后,唐周从镜子里所见到的,就是他褂子领口在日光下闪闪发光的金线。还有他那线条分明的下颌,和这一刻他并未带有任何笑意的薄唇。
他大约知道唐周从镜子里看了他一眼。他就将一只手轻轻压在唐周略微有些瘦削的肩头。
他的手掌很大,这一覆盖上来,便能够握住唐周的整个肩头。他拇指上戴着一枚白玉扳指,在日光的照耀下,这枚白玉扳指散发着莹亮温润的色泽。他用这戴着白玉扳指的拇指,隔着唐周身上这件单薄的白色短褂轻轻摩挲唐周的肩。暧昧而又轻缓。
“果然是一个妙人。怪不得人人都喜欢。”
唐周并未将那手从肩头拂去,也并未说什么话。因为在唐周见他的第一眼,唐周就知晓他是谁。
这一次的攻略目标的资料不做隐蔽,唐周自然知道他的攻略目标是哪些人。他身后的这人正是他的攻略目标之一——许敬承。
正是因为知道他是自己的攻略目标,刚才见面的第一眼,唐周就看了他的好感度。在还未见这些人之前,唐周都曾看过他们的好感度,没想到这个世界所有的攻略目标对他都是有基础好感度的。
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但最低都能够有二十五。而这许敬承和他还没见过面,好感度就高达三十九,今日一见面,许敬承的好感度直接飙升到五十三。
这极为奇异的一幕发生在唐周眼前,唐周怎么能不惊奇。只是现在攻略目标近在眼前,他自然不能表露分毫。也知晓虽然这许敬承说着一些轻佻暧昧的言语,听起来语焉不详、不怀好意,但那好感度却告知唐周,许敬承内心里是真心喜欢他。
方才好感度飙升,他心里大约不知为何情绪更为动荡,在唐周面前却还表现得这样淡定。真不知道下了多大的定力,才没让脸上的表情失控。想到这里,唐周抬起眼来又看了许敬承一眼。
“怎么?这样看我——”
见他面上立即带了笑意,这笑容在他这斯文白净的脸上显露出来,他明明身穿的也只是套深色褂袍,却让唐周不知为何,有一种眼前是一只不断开屏的花孔雀的感觉。
唐周能够猜测到他到底要说些什么,所以这个时候,他伸手将他肩头上的手拂去。只用了一种淡然的语气与他说道:“不知这位先生,你找我何事?”
唐周脸上这神色,便表达了他不想与他多作交流的意愿。许敬承即便被拂了手,也不觉得什么,还故意握住唐周的手,用指腹轻柔地摩挲了唐周的指尖。
唐周又抬起眸来,这一次是极为明显地瞪视了许敬承一眼,随即将手从许敬承的手里抽出来。这一眼,却又因为他面上的红妆减淡了那几分威慑力,更多的是有几分嗔怪。
许敬承轻笑了一声,那摩挲过唐周指尖的手指还轻拈了几下,似乎还在感受上面,所残留的属于唐周的触感与温度。
他与唐周说道:“我叔叔要让你做填房,他把这件事交给我来办。我便要过来看看你。我从来不是什么爱戏的人,却也隐约知晓你的名号。这些日子,你的名字还真是传遍整个启城啊。我之前还觉得那些真是大惊小怪,今日见了你,才知晓原来是我见识浅薄了。要知道明舒是你这样的人,我肯定更早来这戏院看你,更早和你提出要娶你。”
唐周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他确实没想到,这许敬承竟然将话说得如此直白。按照他方才说的,他是许文斌的侄子,那唐周即将是他婶婶。他却直接对他未来的婶婶,说出这样直白的话来。
他似乎也看见唐周的目光了,却也不说些别的什么,只是垂着眼睛看着唐周。他站在唐周的身后,所见的就是唐周柔软的头顶。这头发刚才闷在发饰与缚带当中,此时有些被压塌了,却也依旧柔软至极。
唐周又见他站在他身后什么都不说,便打算继续自己的事情,正要伸手过去,将桌子上的梳子拿在手中,另外一只手却先伸过来,将那梳子拿过去。随后那梳子便轻轻梳理着唐周有些凌乱的头发。
他的力道轻柔,梳齿缓慢地摩挲过唐周的头皮,所能够感受到的就是一种麻痒舒适感。
唐周还未说些什么,许敬承就说道:“早知道见了你就这么喜欢,就先向叔叔讨要你了。比起些儿女妻妾,他可是疼爱我多了。只要我与他先说,不管他到底多么喜欢你,自然会应允我的。只是我之前竟然一眼都不来看你。还嫌那些人在夸大其词、胡说八道。”
他将唐周的头发好好梳理了一番,许敬承微微弯腰下来。于是两人就能够在这镜子当中对视。唐周看着那在自己耳侧探头过来看他的许敬承,见许敬承镜片之下那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看他。
许敬承看看自己的“杰作”,最后夸赞了一句:“嗯,顺毛之后看起来似乎乖了一些。”
随后他又说:“嗳,我说,我那叔叔,都那把年纪了,妻妾成群不说,膝下也有不少儿女。你怎么就同意了他说要让你做填房的事情啊。一位男子做填房,对男子来说,是多大的羞辱。你竟然就同意那老头子的话。你可是真喜欢他?不能吧,他都长那副模样了,也还一大把年纪,那事恐怕也不行了。你要不考虑我吧,我还尚未娶妻,也没有任何妾室,从不与人胡闹乱玩,是妥妥的君子。若你同意,我直接娶你为妻也可,我和叔叔好生说两句,说不定他就能同意了,把你让给我呢。”
第323章 小戏子04
唐周从镜子里看着身后这人的面孔, 脸上漾出一丝柔和的笑意。唐周说:“好啊。”
这样的回答说出来,倒是让许敬承呆愣了。只见他怔然地也从镜子里,去看眉目俱带着笑意的唐周。唐周又将那覆盖自己肩膀上的手拂去, 唐周也接过他手中的梳子。
唐周慢条斯理地梳理了一下前面还稍有一些凌乱的鬓发。微微歪头去看镜子里的自己, 斜睨过去那一眼, 伴着满面的桃红妆而格外美艳。唐周的嘴角依旧噙着一丝笑意,唐周又说了一遍, 唐周和他说:“你和你叔叔去说,若你叔叔答应了。我便嫁给你。”说完这话,唐周那斜睨而去的眼, 便直接扫到镜子里许敬承的脸上了。
更是动人心魄。
“可、可真?”这话似乎确实让许敬承内心更为动荡,唐周瞧见他的好感度涨了两点。明明又被拂去的手, 再一次覆盖在唐周的肩上。这一次,他那一双大手, 直接攥住唐周的双肩,仿佛要将唐周牢牢扣在这里, 要再一次听闻他说的话似的。
唐周和他说:“真的。”
许敬承那维持许久极为淡定的神色, 终究有些支撑不住了。在他的面皮之上, 先是不敢置信的肌肉抽动,随后便是欣喜若狂的神态展露。
许敬承与唐周说:“这可是你说的,要是我说动了我叔叔, 你就嫁我。这可是你说的, 这可是你说的。”好像是怕唐周反悔, 才一遍遍说这句话。唐周面对他这样的话, 又点了点头, 还肯定了一声:“嗯。真的。”
他更是高兴,激动地覆盖在唐周双肩上的手微微颤抖, 甚至还因为欣喜,情不自禁在唐周的耳朵上重重亲吻了一口,发出一声声响。唐周倒是真没想到他会这样做,顿时间愣在了这里,哪承想,许敬承大概是见唐周不拒绝,还得寸进尺地在唐周脸颊上狠狠亲了一口。
亲完之后,也不等唐周做什么反应,只留下一句“这可是你说的”,便转身离开了。见他这样的反应,他应该是迫不及待和他叔叔说去了。留着还一脸茫然的唐周坐在镜子之前,用手擦了擦被许敬承亲吻过的脸颊。
唐周最终忍不住笑道:“真是莽撞,恐怕亲的都是脸上敷的红粉。”
这样说完,唐周开始卸妆,依旧慢悠悠做着要做的事情。
唐周知晓他们的好感度有异,可系统一直在保证程序没有任何问题,唐周虽然会多想,也不得不按照计划行事。刚才和许敬承说的那话,不仅能够让许敬承涨一些好感度,还能暂时摆脱这人的刻意亲近。
不过唐周猜测,那许敬承即便和他的叔叔怎么好生说,大约也不能将这事说成。
这件事在第二日,唐周就知晓了后果。
唐周听闻茶馆里的人谈起许家的事情来。
有人说:“嗳,你们可知那永和戏院的明舒?”
有人应道:“你说明舒啊?何人不知,何人不晓。明舒这名号,在启城里还有谁不知道?”
那人又说:“你们恐怕也知道,那许老爷子要让他做填房的事情吧。”
“说起这个,真是极为荒唐。一个男子带回去做填房,那不就是羞辱人吗?许老爷子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要这样折辱一个伶人。那明舒,真真是可怜。一个好好的只管唱戏的人,要被他带去做填房。那就可能这辈子都不能从那宅院里出来唱戏咯,恐怕那老爷子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将人带回家,就时时刻刻都能够唱给他听,不用亲自去戏院去听,也不用去花钱请来。你说这主意打得多好。”
“我要和你说的不是这个。”
“那你说的是什么?”那人惊讶道。
“你说的都是些尽人皆知的事,我要说的,自然是你不知道的。我有一个表叔,在许家做仆人,知道了昨夜一件事。你知道许老爷子那格外疼爱的侄子?”
“许敬承?知道,怎么不知道。整个启城的茶馆生意都被他包了,你我坐的这茶馆,还是他的产业嘞。他怎么了?我听着他不是向来洁身自好,也没什么相好,难道有什么女人家大着肚子找上门来了?”
“哎呀,你这想得真老套。我来告诉你吧。正是许老爷子要一个男子的做填房,他家里的那些姨娘都不同意在闹呢。这事情许老爷子就给他侄子操办,昨日许敬承去那戏院里见了明舒一面。当夜回去,就告知许老爷子,他要娶明舒为妻。”
这话一说出来,听得那人惊愣道:“什么?!真有这事?!”
“你坐下,我和你说详细点。这事昨夜才发生,今日恐怕不只我一人知道了。我知道的还详细些。那许敬承闹到老爷子跟前去,许老爷子当然不乐意,又气又急,还动手了。你说那老爷子那么疼爱他侄子,居然动手打了他。说什么都不同意,许敬承也不松口,叔侄就这样僵持了一晚上。真是稀奇,那明舒是个怎么样的人物?竟然让那许敬承见上一面便这样了?”
“你可是从未见过明舒?那真是一个了不起的人啊。若是去听了他的戏,去见过他,你就知晓为何他能够得到那么多的喜爱了——”
唐周并未将他们的话听完,因为他刚走出茶馆,便有一人上前来,与唐周说道:“明舒先生。”这简单的一句称呼,却让唐周身后的人顿时间停止了交谈。唐周能够隐约感知到他们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唐周并未在意,点头应答了一声:“嗯,我是。”
“今日你就该入府了,前段时间你与我家老爷约定过。”
唐周又说:“我自然记得。所以今日我并未去戏院。”
“那明舒先生,你就随我来吧。”
唐周跟随这人走过去。又隐约听到了身后人的声音,只是越走越远,也仅仅只是听闻了那人说的是:“原来这就是明舒,怪不得——怪不得啊——”
唐周跟随这人上了一辆黑色的汽车。车里没有任何一个人,带着唐周走来的人上了驾驶座。原来是开车的司机。唐周见这里面没有其余人,倒也放松一些。
他靠坐在后座,目光微微掠过这车窗去看启城此时的景象。才刚刚过午,不少做工上学的工人与学生都出来寻东西吃,这街道上热闹一片。穿着粗布马褂的小孩脖子上挂了一根绳子吊着那箱子卖火柴香烟;街边的墙面上贴着歌剧院最近的翘楚夜莺小姐;沿街而去的西洋货铺商品琳琅满目;电车的鸣铃声响穿透整个街衢。
不知自唐周进了那许家宅院之后,还有几次机会能够出来再能够得见这一番景象。可只有进了那宅院,才能够得知其他一些关于梁暮芸的踪迹。
唐周恍神期间,已经到许家了。
这个年轻的司机给唐周开了门。
唐周来的时候没有带多余的东西,就用一个手提皮箱带了几件他平日穿的衣服。还有一把他唱戏时会用的折扇——昨日那场戏,可以说是唐周以明舒的身份在戏台上唱的最后一场了。
毕竟他已经做了许文斌的填房,自然是要像女子一样被囚在这四四方方的房屋里面,不得抛头露面。所以他原本的那一场戏,才改成了带有浓重诀别之意的《露华台》。这一场戏,也是向台下的观众告别之意。
他们昨日或许还不知为何突然换了这戏,今日看不见明舒,大约就明白为何突然换戏了吧。
唐周站在这门楣之下,倒是没有什么人来迎接。就一个管家打扮的人站在门口,笑着招待唐周。
他亲切地称呼唐周为明舒先生,但似乎又像是才反应过来似的,又和唐周说:“我这脑子,现在才反应过来,不应该再继续称呼你为明舒先生了。你进了这门,就是我许家的七姨娘。”说到这里,不知为何他忽然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都是女子进来,还没有人说过,若是男子也做填房,到底该称呼些什么。就只能用以这女子的称呼了。还望七姨娘海涵。”
话虽然是这样说,笑容也是亲切,却刻意提这样一嘴,恐怕也是故意打压折辱他一番。好在唐周也不觉得被喊姨娘有什么不好。
他面色不改,依旧显得谦逊,也没有丝毫被折辱之后的愠怒,神态自若,还真是让人刮目相看。眼见这管家也似乎因为此,态度比刚才好上一些。大约是估摸出唐周不是什么好欺负的人,就没方才那样失礼了,引着唐周继续往里面进。
这宅院在外面一看便觉得大了,一进来更是宽大。里面的装饰摆放更是极尽奢华古雅,一看就知晓这许文斌颇爱古董和古韵,扑面而来就是一股古朴韵味。
本来说,这来了新的姨娘,再怎么样,家里的姨娘们都应该前来迎接,最起码也得见上一面。可这一次,却没有任何一位前来。唐周正以为今日是真的见不到任何一位了,没想到就听到一人轻声喊:“小七,你今日来了。”
唐周转眸一看,那边的厅堂上站着一个身穿倒大袖蓝地印花旗袍,乌黑亮丽的头发悉数用簪子盘起,既显温婉又显优雅。她笑容亲切,姿态大方,旁有两位侍奉的小丫鬟,穿着也不俗。加上她刚才喊他一声小七,唐周就知晓了她是谁。
于是唐周上前去,问候了一声:“大太太。”
第324章 小戏子05
唐周这话说出来, 大太太笑着应答了一声。唐周又上前几步去,大太太与唐周说了一些话。说的不过是一些关切的话罢了,却也说得温柔亲切。还带着唐周去了他接下来的日子需要居住的屋子。
显然是早就派人收拾好的, 到处都齐整, 还给唐周准备了两个伺候的丫鬟和小斯。又和唐周说, 若是缺些什么,就和她说, 她会让人置办的。
唐周安静跟随在她身侧,听完她这些话,唐周对大太太说了感谢。最后大太太在离去之前, 与唐周说道:“老爷要在傍晚才回来,他与我说了, 今晚他要见你。你需要等待片刻。以后我们就都是一家人了。别的妹妹们还对你有些误会,但她们也都是极好相处的。她们心里怄着气, 不过几天气就消了。”
唐周点了点头,跟随着走至门口, 送大太太出了这屋门。最后站在门口看着大太太悠悠走远的身影。
虽然能够从面容上看出几分岁月的痕迹, 却也能够窥见大太太年轻时的芳华。不愧是当家主母, 处事沉稳利落,性格沉静优雅。只见了这一面,唐周也知晓这整个许家宅院, 恐怕这位太太打理得井井有条。
唐周这样想着, 身后传来一道怯怯的声音, 那姑娘小声地喊了一声:“七、七姨娘。”
大约是觉得喊一个男子为七姨娘还是觉得不习惯, 便这样有些磕绊地喊出来了。唐周转身去看那一位喊自己的姑娘。见她面貌如此年轻, 还极为青涩稚嫩,唐周的脸上带了柔和的笑意, 就问她:“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
小姑娘说她叫月荷,今年才刚十五岁。
唐周问了另外的几位。另外一个姑娘叫巧莲,今年也是十五岁。其余两个小厮,长得瘦小那个是石头,十六岁;高一些那个是杨正,年龄比他们都大一些,十八岁。
唐周仔仔细细瞧他们,年纪都小,说话做事也小心谨慎,给他找了几个好使唤的孩子过来。找的还是和唐周年纪相差不大的,能够消除一些唐周刚来这里的些许局促与紧张。
只是唐周一个人习惯了,倒也是不习惯有仆人照顾,又见他们站着确实局促,就随意找一点无关紧要的事情让他们去做做。那些小事,他们想要偷闲也是可以的。
唐周来到这地方,做了这事,就似乎无事可做了。
他本来想要从下人的口中探知一些关于梁暮芸的事情,却又想到不能打草惊蛇,也见这几位年纪都小,不知是不是刚买进来的。要是刚买进来的,应该不知梁暮芸的事情。因此也没着急问。
唐周把玩着这把折扇,身边的巧莲给他倒茶。唐周余光看见巧莲在打量他这把扇子,于是唐周便执着扇子说:“在看这把扇子吗?”
被攫住了偷看的目光,巧莲年轻的脸蛋有些红了。她将手中的茶壶放下,给唐周递了刚倒好的茶过来。唐周一只手接过那小巧的茶杯,还是笑着问她:“没事,你要是喜欢看,就拿去看吧。”
巧莲似乎没想到唐周会这样大方,要将他这扇子给她拿着看。巧莲这才连忙开口说道:“七姨娘,这、这,我怕弄坏你的扇子。这扇子看起来这样好看,一定值不少钱吧。”
唐周说道:“不值多少钱。只是这扇子,是教我唱戏的师父给我的。我就一直带在身边了。”说着,唐周将扇子阖起来,轻轻递给满脸好奇的巧莲。
扇子已经递到跟前,巧莲也伸手接下了。
她好奇地、小心地摸了摸,眼睛里都是亮晶晶的光彩。唐周看见那边擦拭物件的月荷也有些好奇,于是就邀请月荷过来。
最后两个丫鬟都站在唐周的身侧,有了唐周这样亲切的举动,她们心中也对唐周生了几分亲近。到底还是年纪小,碰见新奇的东西,知道唐周性格这样好,就和唐周聊起来了。
从她们的话语中,唐周知道她们真的是才刚买进府的。到这里还没有半个月。距离梁暮芸失踪已然三个月,她们自然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唐周也没有向她们询问梁暮芸的事,只是和她们聊一些趣事。看她们的双手,也就知晓是穷苦人家的孩子,不识几个字。听唐周讲戏曲讲故事,极为入迷。站在门口守门的小石头和杨正也颇为好奇,也溜进来听了。
好在这些仆人年轻,要是遇见一些古板陈旧的仆人,唐周还真不知要怎么和他们相处。日日都对着一些沉默寡言、恭恭敬敬的仆人,唐周大概要在这沉闷的气氛当中憋死。
他们一下子和唐周关系好起来,就无话不谈了。
石头说道:“之前我们听闻要把我们给到七姨娘的跟前,我们还害怕嘞。”
唐周问他:“为什么?”
石头说:“我们都不知道七姨娘的脾性,其他姨娘和小姐少爷们的,我们都清楚,怕七姨娘是一个不好相处的人。还都是找我们这些年轻的,才入府不久的伺候你,我们想着是不是你这里待遇不好,要不然,为何要让我们这几位毛丫头和毛小子照顾你啊。”
唐周听着他说话,觉得他带着一些家乡口音很可爱,便笑起来。身边的月荷说:“我们都听过明舒的名字,却从来没见过。我们打听过你,似乎真正见过你的也不多。说见你最多的还是在戏台上唱戏的你,你没有穿戏服的模样,还真是没多少人见过。那些人只说你唱的戏好极了。却也不知你真正是怎么样的。今日一接触,原来你性格这样好的。”
唐周到戏院是清晨,回家是深夜,并且戏院的后台不允许无关人员进入,自然是没有多少人见过他的。也不是没有人想见明舒,可基本上那时候他还上着妆,又或者那些人被挡入门外,所以其实上,还是没有多少人见过明舒真正的模样的。
不过那日那许敬承不知道怎么就进后台来了。大约是刚巧那时候戏院的人都上台了,就没人拦他了吧。
唐周忽然想起许敬承来,也想起之前在茶馆里听到的关于许敬承的事情。听说他被许文斌打了。却又不知道到底是打成什么样。
唐周想要问一问许敬承的事,却又怕落人口舌。眼前这几位年纪都小,看起来没有什么心眼,只怕到时候口没遮拦说出他问起许敬承的事情,要被多少人嚼舌根也不知晓。
唐周便没有再问,毕竟叔侄共同抢一个人,还闹得那样僵。他现在是许文斌的人,要是他在此时问起许敬承来,那后果不堪设想——
虽然唐周不去想许敬承的事情,但晚上他还是去见许敬承了。
这件事的起因是许文斌晚上的时候回来,见了唐周一面。
本来见天要黑了,唐周还在思忖着要不要去和几位姨娘一同用膳。月荷和唐周说起这件事来的时候,唐周才反应过来他还有这难题要解决呢。
他正在这边纠结着,那边就有仆人过来,说是老爷回来了,要见他。真不知要感谢许文斌刚好解决了他的纠结,还是要担忧等会儿见面要发生些什么。
唐周站起来,身边的巧莲正好要跟着唐周,那仆人却说:“老爷说了,不用任何人跟着七姨娘。”
这话一听,就知道或许接下来发生的不是什么好事。虽然以男子做填房的事情还是少见,但是一些富绅人家以及那些军阀大人也会养一些长得漂亮的少年,不少人也隐约知道男子与男子之间的辛秘。
几位才与唐周相处了一日,就有些担忧了。唐周知晓他们担忧,对他们安抚性地笑笑。随后跟随着这个仆人去了许文斌所在的书房。
唐周早就见过许文斌几次。
印象中的许文斌不是什么大腹便便油腻的老年人。相反很是精瘦,头发染了霜雪的银白。总是穿着长袍马褂,手上拿着一根黑沉的手杖。他整个人有一种沉淀年岁之后而泛出来的古朴的书卷气,像是一本已然泛黄古典的书籍,有一种独特难得的感觉。
从他的样貌看来,能够知晓他年轻时的俊朗,即使一大把年纪了,也还有着几分风韵。别的人都在说许文斌哪里哪里不好,但只有见了许文斌,与他说过几句话之后,才会明白,许文斌并不像传闻中那样恶劣——这事还可以从这宁静祥和的大宅气息感知出来。
唐周进门去,就听许文斌说:“你来了。”
唐周点头嗯了一声。看见许文斌杵着手杖站在书架前,他手中正好捧着一本书,看见唐周来,就抬起头来笑着和唐周这样说话。
许文斌将那书重新塞进书架里去,他示意唐周找个位置先坐。
天已经擦黑,这屋子里亮着几盏烛灯,周围都是一片暖黄的融光。在这暖光之下,就能看见穿着素雅长衫的唐周眉眼更加柔和俊丽,增添几分朦胧之美,不似真切。
许文斌呆呆看着唐周,随后像是才反应过来似的,从那边走过来。
他问道:“今日来府里,一切可好?”
唐周回答道:“一切都好。”
许文斌在那里坐下,手杖放于身前,两只手都握着那杖头。他笑着和唐周说:“以后你就安心住在这里吧。”他说到这里,又默然地看着唐周。过了一会儿,许文斌说道:“明舒,你到我跟前来。”
唐周站起来,走到了许文斌的跟前。许文斌仰着头看着唐周,唐周能够从他这一双眼睛当中看见些许痴愣与眷恋。许文斌说:“明舒,你再过来一些,让我好好看看你。”唐周微微低下头来,让许文斌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脸上。
唐周更能够清晰地看到许文斌的眼眸当中,里面跳跃的不仅是烛光的倒影,还有怅惘与怀恋的铺染。唐周知道,许文斌其实并不是在看他。
第325章 小戏子06
唐周不是没有其他的办法去探查梁暮云的踪迹, 只是这个任务是真的不简单。这个任务是有时间限制的,现在距离时间结束还有两个月,那他只能寻找最方便的办法——也就是直接进入许家。
当初能够答应许文斌那听起来极为荒唐的事情, 这也是原因之一。其中最重要的还是, 唐周知晓许文斌每一次似乎在看自己, 却好像又不是在看自己。
在前几次的会面当中,唐周知道许文斌在透过自己去看一个他不知道的人。
每一次与许文斌见面, 他都显得极为彬彬有礼,要么就是安静坐在台下看唐周唱戏,要么就是坐在唐周的面前随意聊点什么。他的眼神当中没有半点淫/邪, 也没有半分冒犯。他与唐周之间的距离其实分隔得比较远,甚至他根本还没有怎么亲近过唐周。
思量再三, 唐周就是因为这些考虑,在许文斌提出这件事时, 唐周答应了。
那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
唐周在凝望许文斌此时失神的眼睛时在想——会让许文斌年过六十的这个时候,还在怀念与想念。
又到底那个人是多么的纯净洁白, 在他的记忆里又是多么的无瑕无尘, 让他即便眼前出现了一个长相极为相似的人, 都不会上前来亵渎与冒犯。似乎真的将那个人放在心灵深处最为柔软的位置,不敢触碰、不敢接近,就只愿这样远远看着。似乎这样便能够让他觉得开心与满足了。
那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才会在许文斌的心里留下这样深的印记, 深刻得那样纯粹, 没有半分污秽的欲念。许文斌那真切而又虔诚的爱意, 这样明晃晃展露在唐周眼前。
唐周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却也知晓那个人于许文斌而言,是最为圣洁美丽的存在。
“明舒。”
许文斌终于看够了才开口呼唤了一声。又或许是没有看够。他那目光还是落在唐周的脸上。他终于回神似的开口说道:“你坐在我旁边吧。”
许文斌是一家之主, 这椅子旁边的位置,一般都是当家主母坐的。他让唐周坐在那里,正也表露了他那热切的眷恋与爱意。
唐周没有说任何的话,他只是安静地坐在了许文斌身边的椅子上。唐周此刻已经在思忖要怎么从许文斌的口里打探梁暮芸的事,却又听许文斌说:“昨夜我就是在这打的敬承。”
唐周没想到许文斌忽然提起许敬承来。唐周不动声色地转眸去看他。许文斌不愧是活了这么多年的人,他在与唐周说这句话时,似乎只是闲聊起“今天吃了什么”一般,看起来只是随意说了一句,面上神色依旧和善,却在暗暗试探唐周与许敬承的关系。
许文斌这老头子看起来和善,却也不是一般人物,要不然怎么能够这么多年在这启城一直当龙头老大。唐周已经成了他的人,若是透露出与许敬承关系不一般,难以保证这老家伙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今日一回来就见唐周,唐周还以为他迫不及待要看他“心尖上”的那人,没想到是来兴师问罪的。
唐周也是不改面色,用以往那副温顺的模样回答了一声:“打了?”
他装作不知情的模样,表情有些惊讶与无辜,似乎这事当真和他没有关系似的。许文斌的目光依旧落在唐周的脸上,唐周知晓他在观察自己的面部表情,想要在其中看出些端倪。
不过唐周能够将自己的面部表情控制得很好,许文斌自然是看不出什么来的。
许文斌的一只手轻轻端起身边的茶盏,他对唐周笑了起来。随后他垂下眼睛,用茶盖刮着茶沫,他吹了吹茶杯里飘着的那一片茶叶。他慢悠悠地说:“你真的不知他为何被打了?”
许文斌将眼眸垂下之后,就更加难以看清他的眸色去探知他的心绪了。许文斌本来就是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这句话说出来已然有了几分不怒自威。
唐周说道:“老爷说的这人,我还差些没想起来。原来是昨日来见我的那位先生,我现在才恍惚记起,原来是他。我也只听他说了一遍名字,就不大记得了。”
他自知自己说的这些与脸上的表情是没有任何差错的,只是不知为何许文斌听了唐周这话,慢悠悠喝了一口茶后,抬起眼睛来看了唐周一眼。那似笑非笑的表情,更是让唐周心里没有底气。
隐约猜测许文斌已经知道些什么。许文斌又能知道些什么呢?
他与许敬承就见过一面,也没有什么过分亲密的接触,他能知道什么呢?唐周左右想想,忽然忆起昨日自己与许敬承说的那番话。
那番话不过是打发许敬承的一个措辞,这措辞甚至还能涨好感度,唐周就那般说了。难不成那许敬承来许文斌这里求娶唐周,还将昨日唐周说的那番话说给许文斌听了?还是许敬承添油加醋又说了些什么?那许敬承看起来年纪也不小,总不能蠢得像个毛头小子吧。
唐周正这样想着,心里隐约有些忐忑不安,正要出口说些什么,许文斌却说:“我昨日狠狠打了他一顿,他到现在还没从床上起来。我也知晓他气盛,不该这样打他。昨日我打得不轻,今日一刻都没有去探望他。我刚回来,有些倦了,明舒,你就代我去看看他吧。”说罢,许文斌又慢悠悠地喝了一口热茶。
唐周跟随在这带路的仆从身后。
此刻他更加确定,是那许敬承与许文斌说了什么,才弄出这样难堪的境地来。
唐周想着办法要如何“巧舌如簧”,才能在许文斌跟前让这件事过去,又在心里怨愤那许敬承真是蠢笨如猪。
唐周心里这样气愤地想着,人已经被带着来到许敬承的屋子里。这里面氤氲着一股淡淡的药味,其中还能见白色烟雾缓慢地升腾起来,那些烟雾似乎是什么香薰,嗅闻起来有股淡雅的香味,将那难闻的药味缓缓减淡了。
唐周进去时,看见最里间的床上趴着一个人。
许敬承趴在床上,上半身没穿什么衣服,身上已经裹上了绷带,绷带上还能够看见微微将纱布浸湿的血迹。他的后背宽阔而又美观,腰身紧绷而又强劲,是很好的男性身材。
头发没有梳理,凌乱地落在枕头上和散落在前额。半张脸被他散乱的头发遮挡了,只能瞧见他弧度完美的下颌和浅薄苍白的嘴唇。大约是听见声音,他动弹了一下,睁开眼睛来,唐周就看见那一双凝望过来的漆黑的眼眸。
在看清唐周样貌的前一秒,可以瞧清楚许敬承眸色有些凌厉,却在与唐周对视上的那一秒,他的眸色很快就柔和下来。又似乎是欣喜,却因为有许文斌的仆人在场,他就又压下了嘴角,只与唐周说道:“我受伤严重,不能下床来,还请——”他停顿了一下,才将这个称呼说出来,他说的是:“还请七婶婶见谅。”
唐周知晓许文斌让这仆人带他过来,带来了之后这仆人安静立在一处不走,就是在监视他们。
看来许文斌故意让唐周来看望许敬承,还真是一个下马威。是告诉许敬承,唐周已经是他的七婶婶了,不要肖想;也是告诉唐周,他是他的人了,不得与许敬承有除了婶侄以外的关系。
将许文斌的想法想通,唐周更是头疼。
他真的不知这许敬承到底和许文斌说了什么,才让许文斌生了这样大的气,把许敬承打成这样不说,还故意弄了这样一出警告他们两人。
除了唐周说了那几句不清不楚的话,他们之间可是清白着呢,不知要被这许敬承瞎胡诌成什么样子。
大约是见唐周没有说话,那边的许敬承又说话了。许敬承说的是:“卫喜,你来了,你快去看看我那福宝到底怎么回事,让他煎药煎了半天,我都要死在这里了,他还不过来。你看看他去。”
卫喜本来就是授了许文斌的意来看着他们的,哪里愿意就这样离去。唐周也不知这许敬承还想干些什么,只想在这仆人面前赶紧与许敬承撇清关系,在许文斌面前表露无辜清白再说,也不愿意让许敬承将人支走。
唐周还没说话制止,许敬承不知为何,像是发疯了似的喊道:“快去啊!难不成要让爷疼死在这儿吗?!我都要疼死了,福宝再不来我就要死了!”
这一吼,真是将卫喜和唐周都吓了一跳,卫喜当即不得不说了一声:“爷,你且等等,我这就去看看。”说着,卫喜当真走了。
唐周见卫喜走了,自己也想走。
没想到那原本伤得极重的许敬承忽然从床上跳起来,还没等唐周走到门口去,许敬承火急火燎地把门关起来,挡在了唐周跟前,唐周这次见他,知道他坏了自己的事,对许敬承也没什么脸色,就冷冷地说了一句:“走开。”
许敬承说:“不走。”
第326章 小戏子07
唐周要绕过他, 许敬承就又挡在唐周的跟前。许敬承长得高,要这样低头看着唐周。他和唐周说:“我没说动我叔叔,还捱了这一顿打, 对不起。”
他似乎以为唐周是在因为这件事与他生气。唐周听他这样说, 更是觉得他蠢笨如猪。
这人看起来精明得很, 还办了那么多茶庄,怎么会笨得这样厉害。唐周更是生气, 更是冷着眉目看许敬承。
唐周笑的时候明媚动人,不笑的时候温润如玉,生气的时候冷若冰莲, 这冷淡眼神看过来,却也看得人心痒得厉害。许敬承愣愣看着眼前这白玉般的脸,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唐周见他还是站在这里不动,他现在便直接也来兴师问罪了, 唐周和他说:“昨日你和你叔叔说了什么?”
许敬承终于回神过来似的,眼神有些闪躲, 才讪讪地说:“自然是与我叔叔说要娶你的事情。”
“然后呢?”
“还说我去见了你一面, 便极为喜欢你。”
“还有呢?”
“若是能讨要到你, 他要我多少茶庄我都给。”
唐周这一次没有说话,这冷然的眼睛安静地看着许敬承。大约是受了伤,气息虚弱, 又加上有些心虚, 在唐周面前的许承敬不如昨日那样意气风发。
昨日还装成一副情场高手的模样调戏他, 今日就低着头在他面前讪讪地认错了。即便他比唐周高, 却也能够感觉到他这认错的姿态与神态。可怜巴巴的。
唐周不说话, 许敬承看了一下唐周的脸色。他才又慢悠悠说道:“他怎么也不同意,我也没有办法。我就说我们两情相悦, 要是他不同意,便是那棒打鸳鸯的恶人。看在我这么多年为他做事的份上,我没和他求过什么,就想求娶你。只要他答应,我什么事情都愿意替他做。一辈子老老实实跟在他身边……”
在唐周的眼神下,许敬承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唐周还真是不知自己是忍下了多大的愤怒,才没动手扇这家伙一巴掌。他以为他这样逼许文斌,许文斌就能同意这事?许文斌那老狐狸,被这样逼迫威胁了一番更是气恼,哪里还能给许敬承好颜色看。
唐周盯着许敬承这一张苍白可怜的脸,见他歉疚小心地看着自己,唐周心里憋着的一团气,最终说口出的,就是骂了一句许敬承一句:“蠢!”
这样骂完,唐周还是不解气,又实在没办法,许敬承又拦着他不能走,唐周就在屋子里找了一张椅子坐下。唐周刚坐下,就听那边的许敬承嘶嘶吸气。
唐周抬眼瞧了那边许敬承一眼,大约是觉得唐周不走了,他终于松了一口气,要从那边过来,但是他刚才那一番大动作又牵动他背上的伤,现在唐周不走了,他能松懈一下那疼痛就极为明显了,就是在忍不住这样疼得嘶声。
唐周见他疼得那俊逸的眉眼都皱起来了,唐周看了他一眼之后说他:“活该。”
许敬承听唐周又这样骂他一声,也不觉得有什么,从那边走过来。他现在脸上终于有了之前那几分精明,他坐在唐周的身边的椅子上,他笑着和唐周说:“现在我们应该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了。他让你过来,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吧。是在给我们两个的警示。你说,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唐周说:“还能怎么办?这事是你自己弄的。我清清白白,向来与你没有什么关系。我回去做他的七姨娘就是了,你继续做他的侄子。我们之间便只能是婶侄的关系。”
听唐周这样一说,许敬承哎哟一声说道:“明舒,你怎么能这样说呢?正是你与我说,你愿意嫁我,我才与我叔叔去说的。你自然也是因为倾心于我,才说那番话的。那要不然你为何与我说那些话?”
唐周转头看着许敬承。
没想到这许敬承这样厚脸皮,非要拉他下水不说,还不愿意抹清他们之间的关系。唐周便又气得瞪了他一眼。瞪了他这一眼,许敬承却又不知为何笑得更开心。
许敬承说道:“你没有上妆,原来是长这个模样。之前见你是人面桃花,明丽惊艳得很。现在是面如冠玉,清绝润雅非常,比之前少一些攻击性的美艳,多几分柔和的儒雅,瞧着更让我喜欢。你这瞪我的这一眼,还真是当真好看。”
明明知晓他们的局势有多危急,这家伙还说着一些直白的话,看来他是真不愿意放过唐周了。又见他一副花孔雀摆尾的模样,死皮赖脸地黏上来。他这样一说,好像唐周真的和他之前有些什么似的。
唐周恨不得将手边的茶杯扔在他脸上。
见了唐周吃瘪的模样,这许敬承哈哈笑起来,诡计得逞怎么不会让他这样大笑呢。只是他这样一笑,又牵动他身上的伤口,许敬承脸上的笑脸,瞬间转变成痛苦至极的模样。
他的表情转变太快,实在是滑稽,唐周本来有几分生气,到底还是被他这表情逗笑了。
许敬承原本还在那疼得龇牙咧嘴,一见唐周笑了,又立即见缝插针地说道:“你笑了,你笑了就是不生我气了。”他说话又快又急,一下子堵住唐周的嘴,“你不说话就是不生气了。”
唐周见他这样,还真是无奈,要说他几句,门外忽然有人急匆匆地推门进来。一张慌张急切的面孔就出现在两人面前。唐周没见过这人,倒是许敬承先说一句:“福宝,你怎么这么慌张?”
这个叫做福宝的小厮一脸惊恐,他惊慌地和徐敬承说道:“不、不好了,爷,老爷出事了。”
唐周和许敬承听闻心中都大骇。许敬承赶忙问:“什么叫出事了?”
福宝抖着声音说道:“我把药带来的路上,路过老爷的书房。就看见老爷的书房里乱作一团,卫喜本来跟在我身边,一见书房里出事了赶紧过去看。我好奇地看了一眼,看见老爷不知道怎么了,口吐鲜血倒在地上,身边是六姨娘,六姨娘吓坏了。还有一些手忙脚乱的仆人。都乱成一锅粥了。我见形势不好,赶紧过来先告知爷。”
福宝将这话说完,唐周和许敬承都从椅子上站起来。许敬承说了一声:“福宝,随便拿件衣服给我。”
许文斌出事了,唐周哪里还坐得住,要赶紧出门去。结果身后的许敬承说了一句:“等等,等等我——”又是停顿一下才说道:“七婶婶,你等等小侄,我还受着伤呢。”
唐周哪里还管他。喊一声七婶婶就算了,还自称小侄,显得虚情假意,更显得他们之间的关系欲盖弥彰。
唐周马不停蹄,立马就去书房去看看。许敬承赶忙将衣服随意穿上,一边穿一边也急切地跟在唐周的身后。唐周与许敬承来到书房时,这里面更是闹腾了。
只见许文斌口吐黑血,将他这一身深色的马褂浸透得漆黑。许文斌闭着眼睛,看面色像是命不久矣了。这里面不知何时拥挤了很多人,唐周站在门口,也挤不进去。
里面传来嘤嘤哭声,不知是哪位姨娘在里面哭。唐周怔愣站在这门口,听身后有人喊道:“让一让,让一让!”
唐周还没来得及侧身,有人拉了唐周一把,才让唐周没被那急匆匆赶来的大夫撞到。唐周更没来得及顾那一只拉着自己手臂的宽厚温暖的手,目光还是直愣愣地盯在许文斌的脸上。
那里面闹成一团,乱糟糟一片,声音也喧嚣。这时唐周身后的人说了一句:“我以为老爷让你做填房是逼迫你的,但怎么看你这模样,你不会真心系于他吧?”许敬承这话说出来,唐周一句话都没回答。
那皱着眉担忧看着许文斌的模样,还真是关心极了。许承敬见他这模样,心里真的有点怀疑唐周是不是真喜欢许文斌那老头子。
而实际上,唐周在担心的是,要是许文斌真的出了什么大碍,唯一能够准确告知他关于梁暮芸消息的人死了,他这任务更是完不成了。唐周自然担心极了。
许敬承哪里知道唐周在担心什么,只认为唐周真喜欢他叔叔。他心焦如焚,连他叔叔的情况也不关心,就盯着唐周,要从唐周的面上看出什么端倪来。
大夫来了之后,给许文斌诊脉。大夫一开始诊脉,所有人都不出声了。刚才那糟乱的场面也消隐,都安静沉默地盯着大夫。
这大夫皱着眉给许文斌诊脉,然后摸着山羊胡悠悠叹了一口气。这一口叹得在场所有人心思各异。大太太问了一声:“怎么了?”
大夫叹了一口气说道:“许老爷的情况有些古怪。”
他这一句话说出来,却又不说了。将在场所有人的心都吊着。另外一侧一个身穿红旗袍的美艳妇人说道:“你倒是说啊,老爷到底怎么了?”
大夫摸着胡子,他又悠悠说了一句:“我看许老爷倒不像是生病,像是中毒。”
此话一出,整个地方安静得出奇。
第327章 小戏子08
坐在上座的女性雍容闲雅, 眼神之中却又透露出几分凌厉。她将茶盏搁置在身侧,发出清脆的声响。跪在下面的瘦弱女人身躯一抖,在她还没有发话之前, 这女子半句话都不敢说。直到大太太说了一句:“说吧。”
跪在地上的女子才又抹了抹眼泪说道:“我听闻老爷回来了, 便想来见老爷一面。带了老爷最喜欢的酥饼过来, 我想着老爷在外劳累一天,应该是想吃些甜食的。老爷也确实喜欢, 吃了两个。我正与老爷说着话,就,就——”接下来的事情不用说, 在这里的人全都知晓了。
这女子正是那年纪最小的六姨娘,说完这话, 她慌忙地抬头左右看了看,见左右的人都用一副淡然冷漠的表情瞧着她, 她更是慌张,眼泪在眼眶里闪烁, 依旧鼓足勇气说道:“大太太, 您听我说, 这酥饼是今早我差春丽去买的,我可没有动过分毫。”
一个丫鬟扑通一声跪下来,头也不敢抬, 伏在地上, 身躯抖如筛糠。声音也颤抖着, 哆哆嗦嗦将话讲清楚。
春丽说道:“酥饼是往日都去买的福启楼买的, 买来之后奴婢没有拆封过。福启楼的糕点都有一个独特的绳结, 六姨娘应该是见着的,那绳结好好在这。奴婢没有动过什么手脚, 还望大太太明鉴。”说完,低着头趴伏在那里,小声啜泣着,不敢说话了。
两人将话说完,不吵不闹,就等着大太太发落。只见大太太依旧坐在上首,轻轻端起那茶杯来,用茶盖摩挲着杯沿。
见她这番举动,唐周想起不久之前许文斌也是以此方式来思考。只能说不愧是多年来的枕边人,还真是有几分相像之处。
周围一片寂静,也没有人着急着上前去说什么。看来这宅院还真是被打理得井井有条,没有任何逾越之相。此时,垂着眼眸的大太太忽然喊了一声:“小七。”没有之前那几分与唐周说话的柔和,多了几分严肃与威严,这轻声一唤,让唐周从人群末走来。
这时,才是整个许家的人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见唐周。
原本还以为能够在饭桌上见见,或者在早上给大太太请安时见见,没想到竟然是在这场面下与众人见面的。在这屋内的所有人都将目光落于唐周身上。
只见唐周从那角落里走来,身上穿着一件素白暗纹的长衫,洁白的儒雅长衫勾勒出他细瘦的身躯。没有过分纤细,也没有过分娇柔。神态自若,面貌清隽,不说倾国倾城之美,却是独一无二,举世无双。这样的气质与面貌,却也真的只独有这一份。
“小七,你说说吧。”
大太太说。
唐周说道:“今日老爷要见我,我便去见老爷了。与老爷随意闲谈了一些话语。老爷说他身体困乏,想起被打的侄儿,到底还是有些心软。言说他一日都没有去看望侄儿,又实在有些担心,便派我过去瞧瞧。要说我所看见的老爷入口的东西,也只有老爷身边那碗茶了。我来时也没带什么东西,卫喜是知晓的。”
这事本身就与唐周无关,甚至唐周还是最不希望许文斌出事那人。再加上许文斌的仆人卫喜除了去拿药的时候,其余时间都看着唐周。有这人证在,唐周很容易就能够被洗脱嫌疑。
大太太这样一问,唐周将事情讲清楚,其余人也知晓这事确实与他无关。这样站出来,倒也还是能够让众人见见他。
果然唐周将这话说完,大太太就说道:“嗯,我知晓了。和卫喜与我说的一样。既然这样,就让大家认识认识你吧。只是此时情况特殊,也就不一一给小七介绍了。小七,你也不用一直站在那里,你也找个地方坐着吧。你好歹也是府里的七姨娘,怎么连个坐处都不寻一寻。”
大太太的手指轻轻一指,指着一张椅子说:“你就坐那吧。”
唐周听了这话,答应了一声,就去那位置坐着了。这段时间内,所有人的目光还是落在唐周身上,直到大太太清了一下嗓子,又与众人说道:“现在大夫那里还没有完整的答复。你我就在这里等会儿吧。”
大太太不说话,这地方又重归安静。甚至连那烛火灯芯燃烧的噼啪声响都能听清。唐周坐在比较靠外的位置,抬起眼来,就能够将整个屋子内的情况看得清楚。
这一屋子的人,都是许文斌的那几房姨太太,还有一些年纪小一些的少爷小姐。每位的身后都站着仆人,于是这原本还算宽阔的屋子便显得拥挤了。
唐周在这安静中,又察觉有人频频偷看自己,唐周一开始不以为意,后面才发现有人频频看向自己的原因,竟然是那许敬承就站在他身边。那烛火跳跃一下,唐周才隐约察觉有一道身影在自己身侧,唐周转眸一瞧,就看见许敬承偷偷对他眨了眨眼。
唐周赶忙去看大太太,见大太太闭着眼睛摩挲着佛珠。又去看其余人,其余人也都只是垂目等待,方才似乎没有人在瞧他,唐周心里才松了一口气。却也半分不敢再去看许敬承一眼,担心被人认为是在和许敬承眉来眼去、眉目传情。
只在心里想着,原本因为许敬承那一闹,整个府里的人都知晓许敬承对他有意,这家伙怎么还如此光明正大地站在他身侧,真是要故意折腾他。况且现在许文斌出了事,他这样一弄出,不是将他往火坑里推吗?
思来想去,又觉得按照许敬承那狐狸性格,也不应该如此蠢笨。应该只是与之前一样在使什么坏主意,不知在打算些什么。
唐周觉得这人就是故意折腾他,看这里面所有人都安静垂首不动弹,唐周偷偷伸手过去,借着这地方没有烛灯,隐匿着掐住许敬承的手背。他故意使了一些力气。
唐周料他也不敢大喊大叫,狠狠掐他一把。感受他疼得肌肉紧绷,偷偷倒抽一口凉气,唐周这才解气一般收手回来。
唐周想要赶他离远点,还没再做些什么,那给许文斌看诊的大夫匆匆赶来。所有在这屋内的人都抬起头来,唐周也不方便再偷偷做些什么。
大夫进来,与众人说了许文斌的情况。说是中毒不深,虽然没有性命之忧,短时间内却不能醒来。
听大夫这样一说,有一位姨太太忍不住问道:“短时间?短时间都是多长时间?那老爷到底什么时候能够醒来?”
大夫嗫嚅了一番,却也没说个清楚。只说无法确定。还说在那酥饼当中没有发现任何毒物。顿时间,这地方又陷入一片寂静。恐怕唯独只有六姨娘和春丽暗中偷偷松了一口气。
那大夫退下了,另外一位姨娘迫不及待说道:“大太太,你说这怎么办,过几天曹军座就要来了。老爷发生这事,我们这几个娘们,哪里能够应付曹军座——”她急匆匆地将话说出来,还没将话说完,大太太又轻咳了一声,那一位姨娘才没说继续说话,仓皇地看了看四周,不再说话了。
之后大太太又说:“既然如此,大家散了吧。心里不要有什么惊惧,老爷这事是一定要彻查清楚的。明日宥初就回来了,也不用如此慌张。时间不早了,各位就先回去睡吧。”
大太太发话,众人便齐刷刷站起来。眼见大太太已然走出这地方了,其余人也才慢悠悠一个个散去。
唐周来见许文斌时本来就没带仆人,他站起来之后见各位全都走了,才从这屋子里走出来,打算独自一人回去。走出来没几步,看见一人从柱子后面出来。
唐周一见他面孔,转身要往另外的方向去。哪里知道许敬承脚步更快,直接跟上来。
唐周真不想在这宅院里这么快就与许敬承沾上什么关系,便走得匆忙。许敬承还是跟着他,也走得匆忙。唐周压着声音和他说:“你别跟着我。”
许敬承也压着声音说:“我让福宝看着呢,你走慢些。”
唐周不理他。
这人跟牛皮糖似的,一刻不停地非要黏着他。
许敬承笑着说道:“我只是见七婶婶初来乍到,身边也没带仆人,担心你不识路,要送你回去罢了。”
唐周斜睨了他一眼,什么话都没说。许敬承笑嘻嘻地继续跟着他。唐周不再理他,径直就走向自己的屋子里去。
在那里门口那四小只都等待在那里,见唐周回来,个个都伸着脖子看望唐周的情况。忽然见了唐周身后还跟着一个许敬承,他们俱是缩了缩脖子。
唐周与许敬承来到他们跟前时,他们都向许敬承问了安。许敬承和他们说道:“你们在外面等一会儿吧,我有事与七婶婶说。”
唐周说:“无事可说,请回吧。”
许敬承说道:“今日这事,我们可是要继续好好谈谈呢。”
“有什么事,明日再谈也不迟。”
许敬承立马追上来说:“嗳,这可是你说的,我们明日再谈。”他笑着说,“那明日我再来见七婶婶你。”眼见这牛皮糖许敬承总算走了,唐周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现在他的计划完全被打乱了,今夜哪里还有心思和许敬承“谈情说爱”刷好感度。若是他在两个月内找不到梁暮芸的踪迹,只怕他这个任务的判定结果不会太好,那么他就要多加一个世界了。
他想尽快离开游戏世界。
他想起上个世界离去时所听到的那声音,唐周开始发现这个游戏世界的诡异之处。上个世界不知为何差点沉迷在那种温柔乡当中,便让他有些警惕了,更何况在最后听到的那声音,与经常听闻到的“我要找到你”的声音似乎别无二致,唐周觉得,他无论如何,也要早点从这个游戏世界里出去,一刻也不能耽搁。
第328章 小戏子09
在这个世界里, 唐周素来起得早,天蒙蒙亮时就能够醒来。他平日里也要在清晨时起来练嗓,往常都是去戏院练。此时已经身处许家, 也只能在这许家练嗓。
唐周自然知晓这么早练嗓会扰人清梦, 他要的就是这效果。
不知怎么的, 唐周发现这府里的人绝口不提之前梁暮芸进过府的事情,要让他们开开“金口”, 隐隐透出点东西来,唐周自然只能用一些比较极端的手段。不过他倒是没敢直接到庭院里站着练嗓,他唱戏时的嗓音极为清透嘹亮。
若是站在那庭院当中, 恐怕要传至整个许家。别的人就认为他是故意为之了。他闷在自己的屋子里练嗓,倒还能够传达出几分他不是有意为之的意图来。
唐周唱了一会儿, 选择的唱词也颇有讲究。
昨夜许文斌刚遭了劫难,自然不能唱一些喜庆缠绵的, 要唱一些惆怅忧伤的。要唱得好,也要唱得美。这戏腔隐隐约约传递至整个府内, 若是喜欢听戏听着倒是享受, 若是不喜欢听这咿咿呀呀的, 难免是遭罪了。
果不其然,不久之后,门外的仆人敲响了唐周的门, 打断了唐周的念唱。外边传来一道声音说道:“七姨娘。”
唐周收了扇子, 前去开了门。
门外出现的是个昨日见到过的仆人, 隐约记得是大太太身边的人。唐周见到她, 脸上带着轻柔地笑。这仆人见唐周面色柔和, 继而也稍微带了笑容。这人说道:“七姨娘,大太太让我请你过去一趟。”
唐周说好。他将手中的扇子放回桌子上, 便跟随着这仆人的步伐去往那厅堂去了。唐周围绕着这廊庑走了过去,远远就见了那边的厅堂里坐了不少人了。
各位姨娘穿着喜好皆为不同,这样远远看来,还真是“花团锦簇、五彩缤纷”。今日唐周所着的是一件淡青色长衫,与这里面所有姨娘这美艳俏丽的旗袍相比,确实是显得朴素淡雅了一些。却也正唯独只有他一人所着长衫而立于此,就多了几分别具一格的韵味。
唐周站立在此时,瞧见一位美艳的姨太太不太高兴地瞧着他。仔细去看,正是昨日在许文斌身边那位美艳妇人。见唐周看她,她对着唐周冷哼一声。
唐周自然知晓她为何对自己生气,但在此时还是默不作声就等着大太太发话。
大太太似乎也知晓自己这时候该说话了,于是大太太亲切地喊了一声:“小七。”
唐周抬眸去看大太太所在的位置。
大太太的脸上又浮现这样温柔的笑容,让人看了便不禁想要升起几分亲切之感。可昨日见识到大太太的严厉与当家主母之风,便知道那不过是大太太的习惯性伪装罢了。
她现在也是这样笑着看唐周,与唐周说道:“方才听到小七唱戏的声音了,那听起来真是凄婉动听,老爷要是知晓你这样担心他,一定会高兴的。”
这样委婉地说这样的话,还没说些什么,另外那一侧的美艳妇人便忍不住说道:“大太太,你若是心软说不出口,我就帮你说。我说你吧,你要唱戏,可以,我知道你们这些戏子最爱咿咿呀呀地不知道唱些什么。明明已经进来这府里了,也不可能到那台子上唱去,还非要一个个天天唱。你要唱,我也不做那无情人堵着你的嘴不让你唱,但你要分清楚时间,你这样大清早唱,你还要我们睡不睡了?更何况我们的少爷小姐们,个个年纪都小,这样被你一唱,全被你吵醒了。我倒是不要紧,吵着我也没关系,只是担心小姐少爷们——”说到这里,这位姨太太抬眼看了大太太一眼。
大约见大太太面色如常,她又继续说了一声:“这话语我说了第二遍了,怎个个都是这样——”这一次她却似乎意识到什么,而唐周也不动声色地抬起头来看她们。唐周瞧见大太太斜睨了她一眼,她便立即收了声音。
唐周默然地垂下眼睛,遮挡自己的眸色。今日微微试探,看来关于梁暮芸的事情,更是迷雾重重了。
大太太没作声,她本来要说的那些话已然被这位姨太太说完了。她自然没什么可说的。唐周见此场景,歉疚地说道:“真是对不起,只因从小已然习惯清晨时起来练嗓。我本想着在屋子里,声音应该会小一些,没想到还是吵着各位了。”
他说这话时,神态显得无措可怜,也完全是一副认错的姿态,一时间自然没有什么人再说些什么。
场面有些僵硬,大太太才又说话。大太太说:“你们伶人喜欢唱戏,被老爷带到这宅院里这辈子也上不了戏台了,也是可怜人。若是想唱,那便唱吧。后院那庭院的阻音效果尚可,你若想唱,去那唱便好。不过也要等宅子里的人都醒了七八再过去更好。”
唐周点头应下。这件事便这样解决了。
早晨要给大太太请安,随后一同坐在这里聊些家常。唐周才来这许家,自然是没什么家长要聊的。况且他是男子,也不能参与女子之间的私密话题。
应该是要谈论身体上的事情,唐周早早就被大太太下了逐客令,让唐周早些离开那地界了。唐周待在那里也是发呆,说不上话,唐周听了大太太的话语,也就走了。
唐周走回去时,一直在想刚才的事。
不知梁暮芸到底在这地方发生了什么,竟然让这里的所有人讳莫如深。好在没有莽撞地一来就四处询问,不然肯定会被他们猜疑。
唐周更加对梁暮芸的事情好奇了。
唐周一边走一边想,走路的时候只盯着自己脚底的路走,又因为想得入迷,没听到迎面而来的脚步声。在这转弯之处,唐周竟然一不小心撞入一人的怀里。
这人身上扑面而来一股好闻的香水味,说不清楚是什么香水,却又真的极为好闻,一点也不过分甜腻。这人身躯宽阔,唐周撞入他怀里,就直接嵌入其中。唐周隐约听到一句盎格鲁语,说得有些快,唐周没听清,却也听清那人惊呼了一声。
唐周抬起头来,彻底看清眼前的两个人。
两个人都长得高大,唐周只到眼前这人的脖颈处,见眼前这人穿着是最为时兴的西装。一身深棕色西装勾勒出他健硕宽阔的身躯,梳理得极为整齐的头发能够露出他硬朗俊逸的眉眼。他这深邃的五官隐约有几分许文斌的影子,于是唐周就知晓他是谁了。
一句盎格鲁语从那边传递过来,唐周听得懂安格鲁语,就听到那人说了一声:“好漂亮的男孩!”
唐周循着声音看去,见到那人宛若宝石一般的碧绿色眼瞳,又见对方那金灿灿的头发,以及他那明显不属于东方人的面孔。更为显眼的是他这金灿灿的头发是鬈发,看起来极为柔软。
此外,他长得比许家少爷更为高大,大约是身为西方人的原因,骨架与身高都比东方人更大一些。原本唐周只到许家少爷的脖颈,这样看过去,唐周似乎只到这个西方人的胸膛处。
本身还不显得个格外瘦小纤细的唐周,在这西方人面前却显得纤瘦了许多。对方那碧绿色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似乎将唐周当作娃娃一样打量。那没有任何恶意的眼睛看过来,只表露出满满的欣赏。
唐周知道他们。
他的另外的两个攻略目标。
一个许家留洋少爷许宥初,一个是盎格鲁人坎伯兰·亚尔弗列得。
唐周对他们的打量只发生在短暂的时间内,一边引路的仆从见到唐周,便喊了一声:“七姨娘好。”
这称呼出来,唐周瞧见许宥初看了自己一眼。唐周对仆从所在的位置点了点头。眼前的许宥初忽然也喊了一声:“七姨娘。”他的声调平稳,却也隐约能够得知他言语里的疑惑。
一旁的仆从给许宥初解释了一番。
唐周在听见许宥初喊自己的时候,便转头去看许宥初。只见许宥初那淡若琉璃的眼睛凝望着唐周,难以说清楚许宥初眼中的到底是什么情绪,却能够知晓,自他与唐周见了这一面,也就是从方才开始,许宥初的目光似乎就没有从唐周的脸上移开过。
即便身边的仆从在解释唐周的来历,他也不将目光移开。好在那仆从说话时只是低头说着,没有看任何一人,也没有其余人瞧见许宥初这直愣的眼神。
他的眼神过于炙热,唐周无法忽视而去。他去看了一下许宥初和坎伯兰的好感度,竟然在刚才,两个人的好感度不知为何,也涨了许多。
一人是五十四,一人是五十六。
唐周心中惊讶不已,表面上不露分毫。刚巧仆人向唐周介绍许宥初,说许宥初是府里留洋回来的大少爷,唐周就趁此机会喊了一声:“大少爷。”于是那一直钉在唐周脸上的两道目光才隐约收回,没像刚才那样如此炙热。
许宥初这时喊了一声:“小娘。”
第329章 小戏子10
甫一听闻这一声小娘, 唐周还有些意外。
男子为姨娘的事情本来就少见,许宥初却对这件事一点都不惊奇,甚至接受能力很强。这样快就喊了唐周一声小娘。又或许是许宥初到底还是在外留学, 思想确实比这宅院里的人更加开明一些, 并不觉得一个男子小娘有些什么, 便就这样将这称呼毫无芥蒂地喊出来了。
然而唐周惊愣凝望许宥初眉目时,却又恍惚在这眼睛当中瞧出几分怅然。
仔细想想, 许宥初那对唐周的五十六点的好感度,自然是颇为喜欢唐周了。只是在他眼前的唐周,却已然成为他的小娘。有千万感慨汇聚于心, 到底也只能发出这一声怅惘的小娘。
唐周点了点头,假装不知许宥初的情绪, 还脆生生回答了一声:“嗳。”
唐周注意到那西方人似乎是听不懂他们说的什么,便急切地左右看看。一会儿看唐周, 一会儿看许宥初。那一双凝望而来的碧绿色的眼睛,也表露出几分急切了。仿佛他也有什么话想与唐周说。只是语言不通, 就急切得不知怎么办。
瞧他这样急切的样子, 脸上的表情怎么也藏不住, 生动而又活泼,瞧起来搞怪至极。余光看了坎伯兰一眼,就见坎伯兰一整张脸都皱皱巴巴的, 像个犯愁的老头子。见到了他这模样, 唐周便忍不住笑起来。
他这一笑, 确实更加凸显他身上的几分风华。仿若一切都变得愈发轻柔美丽, 要让人的心魂都要醉在他的这抹笑容里。于是那一张皱皱巴巴的脸变成了呆愣愣瞧着唐周。
唐周知晓许宥初回府, 自然是有许多事情要他处理的。只是这两人一直站在他跟前,那仆人也有些急切地低头盯着地板等待着, 唐周便说:“我要回屋一趟,望恕我不能相陪。”唐周低了头,去躲避许宥初的眼神。
真不知这许宥初是不是在外读书读傻了,这看着他的眼神没有半分遮掩,要是被其他人瞧见了,要说他唐周还真是蛊人的狐狸精。不仅得了许老爷子的青睐,还得了许敬承的喜爱,今日还将许家大少爷的魂魄都勾了去。
那唐周就不知要被多少张嘴议论纷纷。
唐周也不等许宥初回答,径直就绕过他们从另外一侧走了。唐周走了几步,听闻身后坎伯兰的声音。
他的声音嘹亮而又轻快,他在唐周的背后说了几句盎格鲁语。大约是仗着别人听不懂,又或许是心里急切,说出来的是:“嘿,亲爱漂亮男孩,我还没问你的名字呢!我想,我想邀你共进晚餐!”
他喊得这样大声,即便是走远几步的唐周都听得一清二楚,好在这里面能够听懂盎格鲁的没有多少人。大概能够听懂的是许宥初和唐周——?不,不久之后唐周知道了还能够听懂盎格鲁语言的还有许敬承。
他和唐周说道:“那个洋人好像挺喜欢你的。我在这儿都听到他的声音了。”
唐周无奈地看着这个不知什么时候又坐在他屋子里阴魂不散的人。
唐周有些头疼。现在相比较于攻略任务目标,他现在最为急切的事情,自然是赶紧查清楚梁暮芸的事,毕竟这任务是有时间限制的。
若是完不成——唐周还没问系统,若是不完成,是不是也算任务失败。若是要重启一次,之前唐周做的那些努力就是白费力气。唐周更是着急查清事情真相,哪里还想得起要攻略任务目标的事。
此外,他还没做过什么,那几位的好感度都很高,他将他们摆在另外一边,将梁暮芸的事情查清楚再去关注他们也不迟。本来今日回来,唐周要好好思量梁暮芸的事情,却没想到,这许敬承老神在在地在他的屋子里坐着了。
一见唐周来,还对唐周笑得极为灿烂,他笑着和唐周打招呼:“早上好,七婶婶。”
唐周一见他,还是忍不住呆愣一下。第一件事就是赶忙将身后的门关起来。唐周上前几步问他:“你怎么来了。”
唐周要查清楚梁暮芸的事情,自然是与府里那几位姨太太的关系越好就越方便。因为许文斌之事,她们多少对他有些芥蒂。若是她们知晓,此时许敬承与唐周的关系还是不清不楚,她们自然会更不喜欢唐周。
唐周真怕许敬承这不按常理出牌的,又毁坏自己的计划。
唐周这样问一声,其中的情绪没有半点遮掩。许敬承自然能够听得出来唐周不太乐意见着他,他望着唐周冷若冰霜的脸,微微挑了挑眉,用手中的扇子敲了敲掌心,随后笑着和唐周说道:“七婶婶这是不乐意见我?”
唐周找了一把椅子坐下,给自己倒茶,他想喝一口水,懒得回答徐敬承这个问题。
许敬承却伸手过来,从唐周的手里拿过那茶壶。他火热的指尖不知是不是有意,轻轻接触了唐周的指尖。唐周抬眼瞪了许敬承一眼,许敬承笑着挨了,还笑得更开心。
唐周简直怀疑他有什么癖好,唐周越不给他好脸色,他越笑得开心。
许敬承捏着那茶杯,给唐周倒茶。许敬承一边倒一边和唐周说道:“我来的时候,自然是关注了这周围的人的。不会让人知晓你我在这里见面。我也自然不会让其余人知晓——”他说到这里,用一种暧昧的眼神看着唐周,脸上的笑容也愈发加深了。
他继续说道:“不会让其余人知晓,婶婶和我有私情的事情。”
谁和他有私情了?
虽然唐周的任务就是攻略他,但现在唐周根本还没做些什么,就之前说了两句暧昧不清的话语,难道这就让这许敬承如此痴迷了?唐周低头端起茶杯来一边想着事情,一边喝着手中的茶。
唐周正想着入迷,身边的许敬承说:“怎么,这次这样说,你竟然不生气了?看来你已经习惯我们之间这关系,那我们是不是也真的可以发展成这种关系?”
唐周听他这样一说,又控制不住抬起眼睛来瞪视他一眼。
许敬承哈哈笑起来:“对对,就是这样。还是这样让我比较习惯。”他凑近过来,唐周刚巧抬头,差一点,他们的嘴唇就要触碰上去。
他这一张俊朗的面孔离唐周这般接近,竟然让唐周有了短暂性的失神。
他带着笑意的眼睛看着唐周,他与唐周轻声说:“你知道吗?你用那样的眼神瞧着我,瞪视着我,我真的觉得好看极了。好像这才是你最为本真的情绪,其余你展露在我眼前的,不过是你刻意想展露在我眼前的模样罢了。我喜欢看你最本真的情绪,最本真的模样。”
骤然听闻他这样一说,确实也将唐周最隐秘的心事说清。唐周在这一瞬息之间,似乎已然被他看透。看透他的虚情与假意,看透他的伪装与矫饰。
唐周差一点,就没控制住,要垂下眼去躲避他的凝视与窥探,那样他的所有一切伪装就被证实。于是唐周控制住了,他又像往常那样瞪了许敬承一眼。
许敬承并未发现唐周瞪视的这一眼与平日有什么不同,他继续笑着看着唐周。唐周将他的脑袋推开,与他说:“离我远一些。”
这样许敬承才距离唐周远一点。
他这样一远离,唐周才发现,原来方才许敬承拿着把玩的扇子,是唐周时常会拿在手上的那一把。唐周与他说:“你拿我扇子做什么。”
许敬承说:“自然是喜欢,就拿了。应该是这样说,自然是因为是你的东西,我就想多拿一会儿。”这样说着,那一双灵巧袖长的手更是拿着那扇子把玩摩挲。像是在抚摸什么稀奇珍贵的玩意儿。
唐周还是想先解决梁暮芸的事,不想与许敬承在这儿浪费时间,唐周就问他:“你来找我什么事情?若是没有事,就走吧。”
“怎么我一来,你就赶我走?”
唐周说:“你伤未好,不能如此乱动。”
本来只是敷衍之语,没想到这许敬承又笑道:“哦,原来是担心我。”
唐周安静地瞧着他,只在心里想:你觉得是什么便是什么吧。
唐周将这内心话想完,将手中的茶杯放下,搁置在另外一边。
许敬承应该还想说些什么,只是忽然地,门外传来了敲门声。唐周和许敬承都抬眼去看那门所在的位置。
两人都不敢轻举妄动。若是真的被瞧见许敬承在唐周的屋子里,真的难以保证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来。于是两人便不约而同静静等待门外的人先说话。不久之后,便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那声音正是不久之前唐周才刚听过的,许宥初的声音。
他喊的还是一声:“小娘。”
他说:“你在里面吗?”
顿时间,许敬承和唐周都有些慌张了。许敬承率先在唐周的耳边低声说:“他今日才刚回来,理应有许多事情要处理。最起码在大太太那边,都要闲谈好久。怎么今日却是一来便来你这里了?”他这样询问唐周。
可唐周哪里知晓许宥初为何突然过来。又听那外面还有的一道清亮的声音说了几句盎格鲁语,唐周便知道,连坎伯兰都来了。也不知道在外面的到底有多少人,要是被瞧见许敬承在这,那后果还真是不堪设想了。
唐周立即站起来,对许敬承说道:“你先藏起来。”
许敬承问道:“藏哪去?”
唐周有些头疼地想到,这件事情怎么会这样眼熟呢?唐周想起第一个世界将苏灵均藏起来的事情,在这时也只能说同样的方式了。唐周有些无奈地说道:“你藏我床上去。”
这也确实没有别的地方可藏了。衣柜不大,许敬承定然钻不进去。床底太挤,他也进不去,也就只能藏在床上去了。而这许敬承不知在想些什么,眼睛忽然晶亮,还高兴地轻声回答了一声:“嗳,好嘞。”然后麻溜儿地爬上唐周的床去。
唐周去开门时,只见了门外站着的是许宥初和坎伯兰。不动声色地左右瞧瞧,没看见有其他人跟在他们身后。唐周就更加疑惑为何这许宥初要特意过来这一趟。
唐周正思忖着,听闻许宥初说道:“是不是打扰小娘休息了?”
唐周摇了摇头,见两个人在外面站着也不好,便邀请两个人进来。
唐周才来许家不久,这屋子他也睡了没两天,各种东西自然置办得比较简单整洁,一眼瞧去,也比其他姨娘屋子里的看起来素净简朴了许多。大约是这样觉得,许宥初皱了眉与唐周说道:“小娘,你这里要是缺生了什么东西,你告知我,我会找人去置办的。”
唐周说道:“才来了没有两日,自然会显得清冷许多。多谢大少爷关怀。”也不知道许敬承到底用了什么手段,将唐周屋子里那四个丫鬟小厮弄到了什么地方去,给这两位倒茶的事情,便自然是唐周来做了。
许宥初见此,又皱着眉头说:“怎么屋子里两个像样的仆人都没有?我记得娘不是这样粗心的人,怎么会——”
大太太倒是真的帮唐周做了许多事,唐周不想许宥初有误会,立即解释道:“我去派他们做一些事情。现在还没回来,只是没想到现在大少爷会过来。”唐周将倒好的茶递给许宥初。
许宥初一双浅色的眼睛凝望着唐周,将唐周手里的茶接了。许宥初说道:“再怎么说,都不能让小娘你做这样的事。”
唐周之前还觉得许宥初在外留学,思想会更加开明一些,怎么现在却又显得畏首畏尾了?唐周笑着和他说:“不过是给你倒杯茶罢了,怎么就说不应该了。小娘给少爷倒茶,不过是小娘疼爱你罢了。”
唐周瞧见许宥初端着茶杯的手轻轻一颤,搅动里面原本平静的水面,漾起难以消散的涟漪。唐周暂且没去关注许宥初的内心如何动荡,将另外一杯茶递给另外一边的坎伯兰。
坎伯兰坐得离唐周更远一些,见唐周递茶给他,他就立即站起来,小心翼翼地接唐周递过来的小巧茶杯。似乎接过去的是什么珍宝。他两只手都小心翼翼地捧着茶杯。
唐周见他傻愣愣地要去喝,唐周笑着提醒了他一句:“小心烫。”
他似乎对他们的语言一窍不通,根本听不懂唐周说的是什么。那一双碧绿的眼睛懵懂地看着唐周。然后又去看看许宥初。
他和许宥初说:“约克,漂亮男孩说的什么?”他似乎真的以为唐周听不懂盎格鲁语,每一次说话都如此直白热烈,毫不遮掩。
这样的问声让许宥初终于回神过来,许宥初才说道:“说让你小心烫。”他听了许宥初的翻译,那一双看着唐周的眼睛更是亮晶晶的了。他开心地笑着,他用笨拙而又极为不标准的华语和唐周说:“没、没关系。”
原来还是学过一点华语的。
大概学的只是一些很基础的语言,比如什么“你好”“再见”“谢谢”“没关系”之类的话语。也学得极为笨拙,发音很奇怪,却也能感知到他很努力去说,很认真去说。显得这样纯粹与天真。
然后他真的没有迫不及待去喝手中的茶。他原本手掌就大,那一只小小的茶杯被他小心地拢在手心里,显得更加小巧了。看他拢着那茶杯,傻兮兮笑着,好像拢着什么珍宝的样子,唐周忍不住在心里失笑。
真可爱。他想到。
唐周也趁势问道:“这位是?”
许宥初像是才想起来似的,和唐周介绍道:“这是我在盎格鲁留学时交的好朋友。我打算回国的时候,这家伙知道我要来,说什么也要和我过来。说要看看这个神秘的东方大国。我实在拗不过他,就只能带他来了。他的语言天赋很低,根本学不了几句华语,语言不通,就只能跟在我身边。”
想起刚才他那古怪的口音和笨拙的说话方式,就能够看得出来坎伯兰在语言天赋这方面确实不怎么样。于是唐周说:“我看出来了。”
坎伯兰那种可爱的反应,确实让唐周心情很好,就像是看着笨拙地学习走路的小狗一样,觉得可爱,于是心情便好上一些。那么在这时笑着的唐周,多了几分真心实意,那看起来还真是比之前更为好看夺目了。
大约是不知唐周因为什么又笑得这样开心,刚才唐周说那句话时,还看了坎伯兰一眼,这就让坎伯兰知道唐周是在谈论他。他更是好奇急切了,缠着许宥初将刚才唐周说的那句话翻译给他。
许宥初心绪本来就纷乱,哪里还有心情给坎伯兰翻译什么,便就对坎伯兰说一声:“安静一会儿,坎伯兰。”
那躁动不安的金色卷毛,就被许宥初这样有些严肃的一句话,给说得真的安静下来了。他委屈地捧着茶杯,低着大脑袋盯着茶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了。
许宥初将那茶杯搁置在桌上,那手指摩挲着茶杯的边缘。像是在感知茶杯被热茶水熨烫的温度,也似乎在摩挲唐周指尖留存过的位置。他终于与唐周说起正事来。
他和唐周说道:“今日过来,是想聊一聊我爹的事。”
唐周并不意外。
许宥初刚回来,就得知了他爹出事的消息,自然是心中焦急的。当时见过许文斌的,就是唐周和那位六姨娘,若是要探查许文斌的事情,定然会过来唐周这里询问些什么。只是唐周没想到许宥初来得这样快。
唐周等待着许宥初的询问,没想到却听闻许宥初说了一句:“我想知晓,你和我爹是怎么认识的呢?”
大约是要查清楚唐周的身份,要弄明白唐周和许文斌之间有没有仇恨。唐周自然和许文斌之间没有什么仇恨,就算梁暮芸的失踪与许文斌有关系,那现在也还没探知到什么。
唐周并不担心被许宥初查,所以唐周如实说:“我初来启城,想要混口饭吃。想起我之前学过的戏曲,便去戏院里唱戏。老爷似乎是极爱听戏的。我总是在那戏园子瞧见他,每次他过来,听完我唱的戏,还会给我打赏很多钱财。后来,老爷约我出去见面,我自然就去了。”
“你——”许宥初急急说出什么来,他说,“你当时可是自愿的?”
唐周说道:“自然是自愿的。难不成还能是老爷胁迫的不成?我与老爷之间,并未有些什么仇恨恩怨。”
唐周以为许宥初过来,是真要查清楚许文斌的事情,他也如实说了话,没想到唐周将这句话说出来,却见了许宥初有些黯淡的眸色。不知在想些什么,痴愣地看着唐周。
随后他的那只手,又有些不安地摩挲了茶杯的边缘。这举动极为微小,却一直注意他的唐周瞧了个仔细。唐周这才回味过来,这许宥初在打探他是不是喜欢他爹呢。
即便知晓许宥初的意图,唐周依旧假装不知的模样。而刚才那番话,也好像真的唐周对许文斌真的有几分喜欢。向来就是得不到的,才是最为珍贵喜爱的。唐周这一次,面对许宥初走的就是这路线。
果不其然,唐周这一番话,让许宥初患得患失,涨了四点好感度。
之前还以为是真的关切他爹的情况,没想到来到这里,却是更为关切的是小娘与他爹之前到底是不是真心实意。这许宥初看起来正直得很,没想到心里还是有着几分私情。竟然——竟然在觊觎他的小娘。
唐周又可以提醒了一声:“宥初?”
他忽然喊了一声宥初。
这声音温雅而又动听,让许宥初立即抬起眼睛来。瞧着唐周脸上那温柔的笑意,他更是痴愣了。唐周却表现得一无所知的模样,就只是笑着与他说:“我听其他的姨娘也有喊你宥初的,你是否在意我喊你的名字?”
许宥初说:“自然、自然是不会的。”
他的声音不知怎么的,逐渐有些低低的:“小娘喜欢唤我什么,便唤我什么吧。”
这边气氛正有些凝滞暧昧,忽然地,低着头捧着茶杯半晌的坎伯兰忽然凑过去,用嘴巴在茶杯边缘一吸,于是那极为响亮的吮水的声音就在这空间内响起来。让两个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坎伯兰的身上了。
察觉到两人的目光都瞧着他,也意识到刚才自己做了一件奇怪的事情,坎伯兰这一张俊美的脸上浮现了红晕。他结结巴巴、笨拙模糊地说:“对、对不起。”
第330章 小戏子11
那躲在唐周床铺上的许敬承忽然地弄出了声响。刚巧又是在几人谈话间隙, 这声音便极为清晰。
原本若是在这屋子里遇见了,还能做一些解释。当时要把许敬承藏起来,不过是不知外面到底有多少人才如此。才知晓来的就是许宥初与坎伯兰, 唐周与他们谈几句话, 将他们打发走就行。可这许敬承不知为什么忽然弄出些声响, 唐周顿时心里一骇,若是被发现藏在唐周床上的许敬承, 更是有嘴都说不清。
果然这许敬承只要不看着他,他就能弄些出乎意料的举动来,每次都要吓得唐周半死。
许宥初问道:“这是什么声音?”
唐周让自己的面色无异, 慢悠悠说道:“大约是老鼠吧。昨日睡觉时,还隐约听闻老鼠的声响, 还没来得及打呢。”
唐周本只是糊弄他,哪里知道许宥初说:“这地方怎么会有老鼠?小娘住在这地方可真是不好。要不然我帮小娘打老鼠吧。”说着, 许宥初就要站起来。
他一站起来,唐周直接吓得也站起来。唐周与他说:“不用, 等我的仆人回来, 我让他们帮我就好。”
许宥初说道:“我听我娘说, 她找了一些年轻的人给你。我听他们年纪都小,大约也是怕老鼠的。我今日帮小娘打了这老鼠,大家也不用觉着害怕了。”
他说罢, 径直往里屋去。唐周心里焦躁不安, 若是此时他再说一些阻拦的话, 倒是更显得奇怪。唐周只能跟在许宥初身后, 看他的行为与举动。那边坎伯兰没听懂刚才他们在说什么, 也跟着站起来,跟随在唐周身后。
眼见这两个男人似乎会发现许敬承, 唐周心里紧张极了。许宥初看了看,疑声说道:“刚才不是听闻声音在这吗?”
唐周心里已经焦急如麻,面上还要表现得若无其事,唐周说道:“大约是已经跑出去了吧。”唐周要劝许宥初别找了,没想到许宥初还没等唐周说话,又去巡视其他的地方。
那床铺因为躲着一个人,显得有些凌乱,纱幔早已经被仆人挂好了,那凌乱的铺床便大剌剌地出现在那里。唐周生怕许宥初发现什么不对劲,上前几步去,站在床铺之前,微微遮挡了身后的床铺。与许宥初说道:“方才回来小睡了一会儿,便弄得有些乱了。”又怕许宥初在唐周的脸上看见些什么,就微微低了头。
瞧起来当真是有些羞赧,瞧起来也当真可爱。
许宥初便笑着说:“小娘放心,我虽然在外留学多年,但也不会随意冒犯的。”他上前几步来,唐周为了遮挡身后被褥的鼓起,就微微后退了一会儿。
大约是后退这个举动有些伤了许宥初的心,他看着唐周的眼神当中多了几分怅惘。他怔神地看着唐周,随后才说道:“冒犯小娘了。”他后退几步回去,“我要问小娘的事也已经问完。我这就走了。”
唐周看见许宥初带着坎伯兰走出去。一直以来,坎伯兰都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此刻被许宥初猛然拉着走,他有些不甘愿。但又似乎想到些什么,还是跟着许宥初走了。在离去之前,坎伯兰摇着手和唐周笨拙地说了一声:“再见。再见!”
两人走出去,唐周也上前去将门彻底关起。他浑身上下才放松下来。他坐到床沿去,缓了一下刚才那如此紧张的心神。没想到许敬承从身后冒出来,在唐周的耳边说道:“比起我来,七婶婶似乎更喜欢许宥初呢。还叫宥初,叫得如此亲切。”
唐周被他那举动弄得心里七上八下的,哪里还乐意见他。当即就伸手去推在自己耳边的那颗脑袋。许敬承却一把抓住唐周的手。许敬承说道:“七婶婶还真是吓坏了。这手都冰凉得很。”唐周不言语,转头去瞧许敬承。
这一眼瞪视的时间比往常久了许多,许敬承笑得眉开眼笑。唐周见他一点都不悔改,不想再看他。哪里想到,许敬承牵着唐周的手,在唐周的手指上亲了一口。唐周把他的手甩开,还在许敬承的嘴上不轻不重地扇了一巴掌。
唐周说道:“把你这臭嘴拿开。”
许敬承被打了嘴巴,却也还是要凑近过来。一把将唐周搂到怀里。唐周原本坐着,被他这样一捞,重心不稳,就直接倒在许敬承的怀里去。
许敬承说道:“七婶婶就这么担心我被瞧见,看来我们两人之间真是有了私情了。那我做一些和私情有关系的事又如何?”
唐周本来是生气这许敬承老坏自己的事,被捞到许敬承怀里的这个瞬间,唐周又想到,他可以从许敬承这边下手,去探知梁暮芸的消息。他又知晓,面对这些男人,欲擒故纵、欲拒还迎才是最得他们趣的。便又在许敬承的怀里象征性地挣扎了一番。
许敬承紧紧抱着唐周,没有松手,唐周才佯装气恼地说道:“你将我放开,我是你婶婶。我们之间哪里有什么私情。”
许敬承抱着唐周,却也不做什么事。就抱着唐周说道:“方才我躲在你的被褥里,嗅闻到那被褥里全是你身上的味道。七婶婶,你可真香。我在被褥里藏着,就好像抱着你似的。更是让我心猿意马。我本来想安静待着,可是听闻外面你对许宥初这样亲切温柔,我便在心里吃了味。才捉弄一下。没想故意坏了你的事。”
听他这一番解释,倒是说得情真意切。
许敬承低下头来,在唐周的耳边说:“我真的从第一次见你,便极为喜欢你。不,或许,我其实更早之前就喜欢你。你不知道而已。你定然是不知晓以前那些事的。没关系的。反正我见了你第一眼,我就知晓你一定要是我的。刚好,我叔叔出事了,你说,是不是天赐良缘?”
唐周的耳根本来就敏感,许敬承这样贴着唐周的耳根说话。那热气痒痒地扑过来,唐周直痒得受不了。更是没注意到许敬承说了什么。当即他那白玉般的耳朵便红了一个通透,这红晕顺着他的耳朵沾染上了他的颈侧,更是艳红一片。
这自然能被垂眼看着他的许敬承瞧得清楚,于是许敬承得了趣,故意又在唐周的耳根说话。他用如此情意绵绵的声音说话,他说:“七婶婶,反正我那叔叔在那床上躺着,不知是要死了,还是一直不醒。你我多亲热亲热,他又不知晓。七婶婶,我当真喜欢你喜欢得紧,你就答应我吧。”
唐周被他那气息弄得酥痒不已,实在受不住,伸手去挡许敬承的脸。许敬承便将脸埋在唐周的掌心中。不知道在嗅闻什么,像狗一样耸动着鼻尖嗅闻着。唐周又觉得极为肉麻,立即将手开。
许敬承那带着笑意的眼睛看着唐周。他说道:“婶婶,你真的很香。你让我闻闻好不好。你不让亲,让我闻闻就好。行不行?”
唐周要从许敬承的怀里起来,这个姿势又容易身体不稳,便用手撑了一下身下。这样一按,许敬承发出一声痛哼。唐周才知道撑到哪里了。许敬承拧着眉毛抓着唐周的那只手,许敬承说道:“婶婶,你若是不愿,不愿我也不逼迫你。你倒也不用这样按我,是要将我按死,或者将我按废吗?”
唐周见他疼得龇牙咧嘴的,说他:“活该。”
说是被许文斌打了,伤得极重,这不是还生龙活虎的吗?这许敬承还真是随口乱说,不知在多少人面前卖可怜。不过又想起梁暮芸的事,两人这时气氛在刚才那一阵打闹中也不错,唐周便顺势问他:“老爷是不是除了我以外,还看上过其他的伶人?”
许敬承眉毛一挑,问他:“你这样和我打听,你莫不是真的喜欢许文斌?之前我见你那担心许文斌的模样,我便在心里怀疑,你是不是真的喜欢那许文斌。今日我非得问你不可。你说,你是不是真的恋慕许文斌?”
他要问的是梁暮芸的事,怎么这许敬承一个劲地要将这事往许文斌身上扯。唐周不愿答他,许敬承就故意闹他。来挠唐周的痒痒。唐周本来就怕痒,连耳根子被弄了一下都痒得不行,更何况他这样来挠。唐周一边躲,一边颤,又怕被人听闻到这声响,憋着不敢笑。只能往床铺深处躲去。也憋得浑身泛红,这艳红色匍匐在他身躯之上,还真是艳丽惑人极了。
唐周喘着气和他说:“别挠、别挠。”
“那你说,你是不是真喜欢许文斌。快说,不说,就不放过你。”
可这样一问,唐周却又不说话了。许敬承更闹得起劲。唐周都快蜷缩成虾米了,也被许敬承闹着。只隐约听到门外有人的声响,有什么东西往门上撞了一下。发出“咚”的声响,这才让许敬承和唐周不约而同又再一次停下来。甚至这一次,许敬承直接将被子盖在自己和唐周身上,他这一大只还往唐周的怀里钻去。唐周也不敢动,任由他的动作。竖耳听着外面的声响。
那外面传来一个丫鬟的声音,那声音说道:“五少爷,这是七姨娘的屋子,小心惊扰了七姨娘。”
“我只是不小心将球扔在他门上而已。我不是故意的。”
“我们快些走吧,少爷。”
“嗯。”
那外面已然没有了别的声响了。这让唐周又放下心来,低下头去,看见许敬承躲在他的怀里,那一双从下望过来的眼睛,他那眼睛里都装满了笑意。唐周听到他的声音轻轻的。他笑着和唐周说:“还是和以前一样。”
和以前一样?唐周有些迷茫地想到。然而许敬承似乎不愿意再谈起什么,他将脑袋搁置在唐周的颈窝里。似乎在感受唐周的存在与体温。他那宛若叹惋一般的声音说道:“你只能是我的。我知道,你只能是我的。”
第331章 小戏子12
事实确实如唐周所想的一样, 在这宅院里,很多人都对梁暮芸的事情刻意避而不谈。唐周知晓,在下人和姨太太的口中定然是听不到些什么消息了。于是唐周打算对府里的少爷小姐们下手。他们的年纪都很小, 最大的那个才十岁。
按理说那许文斌这把年纪了, 妻妾成群的情况下, 膝下的儿女,应当也是年纪不应该如此轻的。这事情, 许敬承和唐周解释了一番。他和唐周说道 :“你应该也瞧出来了。那大太太看着是那般和颜悦色的,实际上,确实吓人得很呢。”
他说这件事时, 故意做出惊恐的神色来告诉唐周道:“她膝下只有许宥初这个儿子。为了能够让许宥初最终一定能够继承家业,担保其余少爷不会对许宥初造成任何威胁, 大太太暗中对那些姨太太腹中的孩子下手。直至许宥初成人,这家业定然稳稳当当落在许宥初的手中, 大太太才停手的。”
听到这里,唐周有些吃惊地说道:“连女孩儿也不放过?”
“不是连女孩儿都不放过, 而是只要肚子里有的, 她都不会放过。毕竟她哪有那通天的本事, 知晓她们肚子里的到底是男孩还是女孩,当然就要宁可错杀,也不可放过了。”
唐周心里惊讶。原来大太太才是那罪恶可怕的人。可是——“老爷也不是蠢笨的, 自然会知道其中有蹊跷, 老爷竟然什么都没做吗?”
许敬承冷哼了一声说道:“自然是默许的。当年我叔叔能够发家, 是大太太嫁给他之后, 他能够得到那丰厚的嫁妆, 再加上岳父引荐,他才能和那几位军阀大人搭上关系。他自然不会阻止大太太的事情了。毕竟他可是还盼着岳父这一层关系呢。自岳父死后, 许宥初也有了能力独立,暗中杀胎的事情才彻底结束。”
他将这些话说完,唐周问他:“你竟然知道得这样清楚?”
“那当然。这府里的事情没有我不知晓的。”
唐周静静瞧着他。许敬承似乎很快就知道唐周的意图,他连忙摆摆手说道:“嗳,你要是向我打听我叔叔是不是喜欢其他伶人的事,我是不会告诉你的。没想到你对许文斌还真有几分情,真是要让我气死。”
每次说到这里,许敬承便这样说。要怎么样才能够让许敬承知道,他并不是真的喜欢许文斌而向他打探,只是每当唐随意周解释一句,他又摇着头说不信不信。唐周哪里还有办法从这家伙的嘴里撬出些什么东西来。
于是唐周打算不继续在许敬承这里浪费时间,知晓许敬承不会给他答案,这几日许敬承偷偷溜进来和唐周“私会”,唐周也没拿什么好脸色对他。然后许敬承就说:“好哇,就因为不给你透露消息,你就冷落我。你真是一个无情冷漠之人。”
唐周没空搭理他。就连练嗓的时候,都在想梁暮芸的事。
他现在还是维持着每天早上练嗓的事情。
每一日,唐周总会发现那躲在柱子后面的金色卷毛。他似乎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呢,在那跟随着唐周的唱腔摇头晃脑的。他应当是听不懂唐周唱的是什么,却每日都来。
有一日,唐周唱了一半,故意停了声音。那躲在柱子后面的金毛有些疑惑担忧,想要探头看看,又似乎怕被唐周发现,焦躁了一番。唐周依旧没有出声。
他大概以为唐周真的走了,探出一个脑袋来,却对上了唐周那带着笑意的眼睛,坎伯兰的眼睛惊愣地瞪大了。他的脸上很容易就能够染上害羞的红晕,一下子就能够清晰瞧见,那红晕攀爬上他的脖颈与脸颊。
唐周知晓他听不懂华语,但是他一定能够听得懂这个。他喊他一声:“坎伯兰。”
果然一听闻了唐周喊他的声音,坎伯兰的眼睛就亮了起来。他也从那柱子后面走来。他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唐周。唐周见他傻愣愣看着自己,也不说什么话。他便又开始唱戏了。拈起了扇子,摆起了身姿,那扇子宛若花瓣一样,在他的指尖一点点绽开。另一根白玉一般的手指微微掐着花指,虽然他只穿着一件长衫,却似乎也不掩饰他一唱戏时便散发出来的与众不同的美。每一举止,每一唱词,都极美。
坎伯兰自然是听不懂他唱的是什么,但定然被唐周深深吸引,这所带有的浓厚的东方文化,以一种美极的方式映入眼帘……深刻脑海。所唱的曲调音调更是美,即便听不懂,也不禁沉醉其中。
于是坎伯兰能肆无忌惮地瞧着唱戏中的唐周,便直接呆愣在原地了。唐周站在那,斜睨过来的一眼,便是媚眼如丝、美丽极妍,让坎伯兰不受控制地走上前去。
他今日所唱的是一曲《舟郎顾》,这一段唱词,唱的是这位女子与姐姐倾诉心中悲苦。唱得委婉动听,让人如痴如醉。坎伯兰也就如此又上前几步来,他站立在唐周的身前。唐周这一句唱词刚好唱毕,坎伯兰已然与他只有几步之遥。两人目光对视,坎伯兰也才回神过来似的,他怔愣地看着唐周。
唐周的手势与身姿尚未收回,坎伯兰似是觉得好奇,便学着唐周拈了一下花指。还真是极为别扭僵硬,唐周被他这笨拙的举动,逗得忍不住心里发笑。
唐周上前要告诉他这样不对,却恍然发现坎伯兰听不懂华语。抬起眼眸来,去凝望那碧绿之眼瞳,那眼睛安静而又晶亮地凝望唐周。唐周便上前去,用扇柄轻轻压了一下坎伯兰的手臂,告知他手臂抬得太高了。
坎伯兰知晓唐周意思,才将手臂微微往下一压。唐周又用扇柄去拨了拨他的手指,他便顺着唐周的力道去摆弄手指。直至最后,虽然还是僵硬奇怪,却也像模像样。唐周微微一笑,虽然不作言语,却是明晃晃地夸赞之意。
坎伯兰自然感受得,更是惊喜非常。
唐周轻一甩袖,就着教坎伯兰的这个手势继续唱起来。他向右跨一步,手往前一推,坎伯兰也跟随在唐周身后,亦步亦趋学着。唐周见他学得笨拙却认真。最后将这最后一段唱完,唐周站在坎伯兰的身前,唐周摆出刚才教坎伯兰的那个姿势,告诉他:“京剧。”
坎伯兰呆呆地看着他,困难地学着唐周的发音:“京?京剧?”
唐周点了点头。轻轻甩了袖子,唱了两句词,又笑着和他说了一遍:“嗯。这是京剧。”
坎伯兰似乎明白过来唐周在教他什么。坎伯兰学着唐周的音调又说了一声:“京、京剧。”他用华语困难地继续和唐周说:“好。好看。漂、漂亮。”唐周笑着看坎伯兰。
自从这一日之后,坎伯兰便时常会来看唐周在这练嗓。起先唐周还有些奇怪,怎么日日都能够遇见坎伯兰。后来才知晓,原来大太太让他来的这庭院练嗓,是因为这是客房所在的位置。
原先客房里无人,便吵不到其他人,大太太让他过这边来。此刻坎伯兰住在客房,自然日日都在这声音当中醒来,每一日醒来所见的,便是站在那处唱戏的唐周。
知晓这件事的唐周,也不觉得每日清晨看见坎伯兰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了。甚至自从那日将坎伯兰从柱子后面带出来之后,坎伯兰不再躲在柱子之后听他唱戏,而是直接走出来,来到唐周的跟前。唐周唱什么,他便模仿着唐周的动作学着。见他这样好奇,且也极为感兴趣,唐周有时会教他一两个动作、一两句唱词。
不知从何时起,坎伯兰能够传达的意思更多一些。但不过也只是用一些简单的词拼凑在一起,看来这段时间,坎伯兰还真是花费了很多时间去学习华语。其实唐周能够说盎格鲁语,只是觉得坎伯兰傻傻地、认真地说华语、学习华语的样子很可爱,便也没有透露过他能够说盎格鲁语的事。
这一日,唐周刚好想通从许敬承那边根本套不着任何消息,要从少爷小姐身边下手的这时,唐周没想到许家又来了新客人。
当时许家所有人正坐在饭桌上吃饭,其间并未有任何人言语。食不言寝不语,向来是规矩,这饭便吃得极为安静。
许文斌出了事,那上位没人坐,许宥初坐在上座右位,大太太坐在左位。接下来便是许敬承。许敬承这位置坐的,还挺奇妙,只要唐周抬起眼来,总能与许敬承对上眼神,这家伙又总是趁人不注意,要给他抛媚眼。唐周生怕被谁给看到,哪里敢去看他。只得一直垂头,连夹菜也是如此。
这让上面的许宥初看来,唐周还真是极为胆怯沉静,于是心中也不禁升起几分疼爱来。每每将眼神不动声色地落在唐周的身上,去看他的一举一动,见他更是小心谨慎,心中的疼爱之意才是源源不断升起来。
唐周正是这样吃着吃着,忽然注意到许宥初的好感度涨了,正要抬头去看许宥初一眼,忽然外面传来了脚步声。没人有通传,便直接有人进来,所有人都有些惊愣,却见了前头一个身穿军装的人进来,那声音比人先到,带有几分无端的威严之意。
那人说道:“原来已到晌午时分,各位都在这用饭了。”
第332章 小戏子13
唐周也抬头去看他。
只见那站在那里的人, 还真是邪魅狂狷的具象化。能够这样说,是对方那五官足够深邃锋利,一双眼睛也足够攫人心神。又身穿一身如此气派的军装, 脚上踏着军靴, 腰上还挂着枪。说这话时, 脸上更是无别的神色,于是便觉得不怒自威、气势骇人。
看清了那站在门口的人, 唐周注意到这里坐着的所有人都似乎要立马站起来,不过这人却先摆手道:“我不过是来瞧瞧,不用如此拘谨, 你们继续吃着吧。”这样,这些人才没站起来。
不过虽然话是这样说, 唐周却发现这里的人,没有任何人敢动筷, 气氛也不如方才那样轻松一些。大太太倒是最先反应过来说道:“军座,您晌午过来, 想来没有用膳吧。”
原来这就是前几天, 几位姨太太都比较害怕对方过来的曹军座。唐周刚才瞧他的那一眼, 也忽然想起来这人是谁了。因为这人的资料正在唐周的攻略目标资料库里。
这人叫曹临棋,是一位货真价实的军阀大人。许文斌能够在这小小的启城作威作福,这位曹军座功劳可不小。
唐周正想着这事, 忽然听闻曹临棋的声音, 他说道:“这就是许文斌近日纳的男姨娘?”这声音听起来平平淡淡, 无法听清他的思绪。似乎有身份的人, 便是这样难以猜透。
唐周被他这样点出来, 也不得不抬起头来去看他。不知什么时候直接坐在原先许文斌位置的曹临棋正看着他。
他这样的眉眼还真的极具攻击性,这样的俊美是侵袭人眼球的那种, 不如许宥初柔和一些,也不如许敬承从容一些,这样的眼神看过来,还真是让人不禁有些无措。唐周面对他的眼神,还不知要说些什么,那边大太太便与曹临棋说道:“是的,这就是老爷前几天纳的七姨娘。叫明舒。真是让军座见笑了。”
然而曹临棋像是没听见大太太的声音似的,那眼睛依旧看着唐周。
唐周是最晚进来的,也没有所谓儿女,所以唐周坐的当然是最末尾。曹临棋坐在许文斌的位置,此时两人之间便隔着一段距离,即便如此,曹临棋还是在瞧着他。又听闻曹临棋的声音,他问道:“你真叫明舒?”
唐周说道:“艺名为明舒,用的时间长了,大家都这样叫,我也习惯了。其实我本名是唐周,这名字不怎么见天日,也不怎么重要的。”唐周说着这话,注意到不知道为何,当他说出自己的本名时,在场的攻略目标,许宥初、许敬承、曹临棋的好感度都涨了许多。
原本六十的许宥初直接涨到七十,原先五十八的许敬承涨到七十三。而那今日才见过一面的曹临棋,竟然由原先的四十二涨到了七十一。
唐周心里惊骇不已,差点连脸上的表情都没控制住。他不动声色打量了一下三位,见他们三位面色如常,难以想象他们的内心当中到底有怎么样的情感激荡。那在上座的曹临棋,更是情绪如何强烈波动,才能够直接让好感度涨了将近三十。唐周的内心里,又何尝如表面这样平静呢?
许久没见到邬桐,唐周这段时间都没去看他的好感度。这样心惊一看,原来邬桐也不知何时涨到了七十二。
唐周的心里更是讶异。
这个世界——这个世界是怎么了?
这个世界更为古怪。
唐周隐约有了一些不安之感。
唐周垂下眼眸来,看起来温顺乖巧,实则在遮掩自己的眸色。但到底还是因为内心极为不安,表露在外在的就是那无意识颤动的眼睫,于是刚才那不怎么说话的许宥初说道:“军座,您远道而来,家父却不能接见你。”
许宥初这样一说话,那几道落在唐周身上的目光才收回去。那边坐着的曹临棋这才又回答道:“我来之前便知晓许文斌的事情。我过来,就是要帮你们查清许文斌遇难此事。”
他们又回到正规的话题之上,一些重要的事情也不多说。无论是许宥初还是大太太,似乎都极为擅长和曹临棋打交道,后面聊的都是一些普通的事情,并未再注意唐周。
唐周低着头在心里想着这古怪之事,神思有些恍惚,即便吃罢午饭回去,唐周也没有回神过来。因为这段时间,唐周正在脑海里和系统疯狂扯皮呢。
系统也在疯狂保证说这个世界没有问题。问它为什么好感度会涨得这么快,系统又噤声了。被这越来越奇怪的世界折腾得有些不行了的唐周,纵使他脾气一直都很好,还是对系统说了一句:滚回去重查。
系统灰溜溜离开了。唐周才彻底回神过来,这一回神过来,他才发现他眼前是一堵人墙。唐周抬起头来去看他,便往入那一双笑着看他的碧绿色的眼睛。
他磕磕绊绊地说:“怎么,发呆?不高兴?”
之前见到坎伯兰,瞧着他始终带着笑容,还会被他的笑容感染几分。此时见到坎伯兰,唐周生怕自己说出自己的名字后,坎伯兰的好感度也疯涨,便恹恹地要从坎伯兰的身边走过去。
坎伯兰脸上的笑容凝滞住。他困惑地继续跟在唐周身后,他用并不熟练的华语和他说:“别、别不高兴。和我谈谈。笑。能笑。”
唐周今日还是没带仆人过来。是唐周觉得那些孩子年纪都小,应该放他们吃饭去,便打发他们吃饭去了。若是石头在,看见坎伯兰这样一直跟着唐周,要上前去将坎伯兰拦住。
唐周听到身后依旧跟随的声音,也是觉得他在这宅院被一个西洋男子跟随着,影响不太好,正要转身和坎伯兰说什么,就看到一只手拦住了坎伯兰。唐周转眸一看,看见不知何时从那里出来的许宥初来到了这里。
许宥初用盎格鲁语和坎伯兰说:“在我们这里,你这样一个成年男子,跟着我府里的姨娘是不好的举动。”
坎伯兰似乎不太明白,那一双碧绿色的眼睛睁大了,失落地看着许宥初。坎伯兰说:“可是在我们那里,即便是已经嫁人的夫人,也是可以和年轻男子讲话的。”
“那是你的国家,你来到我们国家,就要遵守我们这里的习俗礼仪。”
他说完,也不等坎伯兰说什么,便直接走过来。他的手轻轻覆盖在唐周的肩上,以这样一个并不亲近的姿势,带着唐周离去了。唐周还是忍不住回头瞧了一眼,见坎伯兰可怜巴巴地站在那里,那神态看起来像是要哭了。
许宥初忽然说:“小娘,我给你置办了一些东西,你一同与我看看可好?”
“东西?”
唐周转头过来,这样询问道。
许宥初说道:“嗯。上次见小娘屋内冷清,便出门给小娘置办了一些。已经让仆人送过去了。你瞧瞧你可喜欢。”他说着,唐周却注意到他覆盖在他肩上的手并未放开。
唐周觉着这姿势隐约还是有些亲密的,毕竟哪里有少爷会扶着小娘的肩膀走路呢?唐周倒还是愿意依照这人物性格来行事,这样才会符常理一些。
于是唐周便在此时轻唤了一声:“宥初。”
许宥初低下头来,似乎才发现他的手还搭在唐周的肩上似的,此时才慢慢松手。他与唐周说道:“方才为了给小娘解围,心里有些急切了些,便忘了这事,还望小娘见谅。”
他那眼神瞧着唐周,却不知为何再也不遮掩了。若之前见面,他瞧着唐周的眼神还显得平静祥和,自刚才好感度涨了之后,他凝望唐周的眼神,便多了几分掠夺之感,极具几分侵略性。似乎在唐周面前,他再也不想压抑自己的情愫,要明晃晃地告知唐周。
唐周自然能够看得清,唐周假装没看见似的转头回去。此时他显然比刚才沉默一些,于是表露给许宥初的,便是他已经知晓许宥初的意图。唐周走在前面,他便安静地跟在唐周的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走入唐周的屋子,那四个小孩还没回来,可能正在哪里吃得更欢呢。唐周不太在意此事,只是眼前这屋内新摆上的东西,确实极为新奇。
有一座大约是许宥初从国外带来的挂钟,还有一台留声机。这于没怎么见识过西洋玩意儿的人来说,真的是有新奇有好看。那么唐周表现得就是如此。
他先是略有些惊讶,上前去,率先走到那钟面前。这种工艺极为繁杂美丽,其中的各种雕刻与镂空,都是极为精致。“滴答滴答”时间走动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室内,平添了这缓慢而又具有规律性的声响。钟面没壁,能够瞧见里面正在转动的齿轮。瞧着机械一点点进行精妙的运行。
许宥初说:“若是时间不对,小娘可以调一调。”
说罢,他伸出手指来,将那停留在那里的短时针拨动了一下。他与唐周说道:“你看,就像这样。像这样就可以调时间了。小娘,你可以试一试。”
唐周便也伸手过去,刚要触碰那时针,却被还没收回手来的许宥初攥住了手指。唐周要将手抽回来,许宥初却又攥得紧。许宥初此时就站在唐周的身后,唐周若是后退,也只能退到他怀里去。
许宥初在唐周的身后说:“小娘,你知晓吗?我娘极为疼爱我。可自从我发现她所做的杀胎之事,我才知晓她到底是怎么样的人。我觉得她甚为可怕,却又要在她跟前假装不知道。我觉着,她所有对我的爱,都是基于利益而已。因为我继承家业,她能够有更高的地位。若是我不能够继承了,她会怎么样对我呢?我时常在想,小时候她对我的疼爱,是不是也都是具有目的性的。大概,我从未感受过娘亲对我的真正的、无目的性的疼爱。
他停顿了一下,才又轻声说:“所以小娘,你疼疼我吧。”
第333章 小戏子14
之前所遇见的那些攻略目标的好感度, 都是一点点涨起来的——除了他当医生的那个世界发生了意外。当然现在这个世界也是,好感度忽然涨起来不说,攻略目标也并不藏匿自己的心思。
在此时, 竟然就明晃晃将自己的心思表露出来。一个许敬承, 一个眼前的许宥初。系统还没将这个世界的古怪之处寻找出来, 唐周真怕这些攻略目标,不知什么时候突然给他爆一个大雷。
之前他还想要攻略他们, 此时他怕他们好感度涨得太快,又发生什么他应付不过来的意外。于是即便面对许宥初这样的热情,唐周也必须表现得拒绝抵抗。
他们现在这好感度, 显然只要唐周对他们表明一丝好意,会涨得更快。
之前系统说过, 若是将攻略目标的好感度刷到一百,就会发生意想不到的事情。唐周一点都不想发生意想不到的事, 他也只想安稳地将这个世界度过。
那么在许宥初抓着他的手,站在他身后, 几乎要让唐周靠在他怀里, 与他说这些话的时候, 唐周说了一句:“放开。”
声音无悲无喜,却又明显听出几分冷然来。似乎因为许宥初站在唐周的身后,能够瞧见的便是唐周那白皙的后颈, 隐约藏匿在长衫圆领之下。微微低头的此时, 那颈骨凸起来清冷的弧度, 孤傲而又冷洁。许宥初的这一吻, 便轻柔地落在他的后颈上。
唐周如被烫了一般, 往前走了几步,趁许宥初有些失神的片刻, 将自己的手从许宥初的手里抽出来。他捂着后颈处被吻过的地方,那样一双原本温润的双眼瞧着许宥初,已然宛若雪梅一般肃冷。
然而许宥初温热的呼吸拂到唐周的耳根,让他的耳朵染上些许粉红。却又见他面色冷若冰霜,在这洁白的冰霜之上又落了一抹不可忽视的艳红。还当真是蛊惑而又艳美。
连他接下来说的这句话,都这样动听诱人,他说的是:“许宥初,我是你小娘。你这是做什么。你爹还没死。你留洋这么久,学到的便是这样的东西吗?”
许宥初听闻唐周这样冷声一语,脸上还带着柔润的笑意。他和唐周说:“小娘,你可知晓,在国外,一位失去了丈夫的美人,可是各大青年都追求的。这并未有什么不好。”
唐周说道:“你这是咒你爹死,许宥初。”
大约是接连两次,唐周都直呼他的姓名,让许宥初觉得唐周真的有些恼了,又因还提到许文斌,许宥初便说道:“小娘,我以为是我爹逼你进府的。怎么,其实你也是恋慕我爹吗?说句实话,我爹已然那把年纪,甚至早年的时候还抽那种玩意。别看他此时瞧上去还能活几年,他那身子早已经被他糟蹋得活不了多久了。”
他步步紧逼走上来,唐周身后便是那摆着座钟的桌子,唐周已然退无可退。许宥初的眼睛紧紧凝视着唐周。原先第一日所见到的,那个温朗英俊的年轻男子,竟然瞧起来变得如此可怕偏执,眼里的掠夺之意再也无任何遮掩。
他两只手按在唐周身后的桌上,将唐周困于他的怀抱中。唐周尝试着挣扎,许宥初说道:“小娘,这钟可不便宜,若是砸坏了,我便要让小娘赔了。”
唐周不得不抬眸瞧着他,唐周说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许宥初的脸上又出现了一丝笑意,和平日所见的模样无什么不同。他温柔地笑着和唐周说道:“小娘,我方才不是说了吗?我希望你疼疼我。”他说着,凑近过来,似乎要将吻落在唐周的唇上。
唐周侧头躲过去,这吻便落在唐周的侧脸之上。许宥初也不着急,便用嘴唇轻轻摩挲着唐周的脸颊。他轻声与他说:“小娘,我爹有什么好的呢?你竟然会喜欢他,答应他进入府里来,也不管别人怎么在外说你这一个男姨娘。你真的喜欢我爹吗?”
唐周不答,许宥初的手轻捧了唐周另一半侧脸。让唐周顺着他的力道转头过去。唐周也只能转头去又去看他。
许宥初淡色的眼睛瞧着他,他说:“你是喜欢我爹的长相吗?小娘你瞧,我和我爹,还是有好几分相似的。我爹老了,不如当年英俊。听我娘说,我比我爹年轻时还要英俊呢。你若喜欢他的长相,你瞧瞧我,我长得可如你意?”
他用指腹摩挲了一下唐周那柔软的、紧抿在一起的嘴唇。许宥初又说:“小娘如此怕我做什么。你不愿我亲你,你答应我一件事,我今日就不亲你。”
他倒是计划得好,还故意加了一个今日。那明日,后日,他是不是想亲就来亲?唐周将他心里的想法看清,心里冷哼了一声,口头上却问:“做什么?”
许宥初说道:“小娘不是伶人吗?听闻唱得可好了。我前几日才回来,也没去过戏园子里听你唱戏过。隐约听你在院子里唱戏,想要过去听一听,看一看,坎伯兰那家伙又总是凑在你跟前。今日,小娘就给我唱几句吧。”
似乎为了验证他话语的真实性,他将摩挲唐周唇瓣的手指放下。只是他的两手,依旧按在唐周身后的桌上,也依旧将唐周困于他怀抱。许宥初不再动作,似乎只要唐周唱了,就真的能够放过唐周似的。
唐周说:“唱什么。”
许宥初想了想,说道:“《梁祝》。”
“哪一段?”
“十相思。”
唐周听闻之后,沉默片刻,半晌没有开嗓。许宥初便又催促道:“小娘不愿唱,那便是愿我吻你了。”
唐周唱道:“梁哥哥,我想你,梦中泪湿锦绣衣。”他声音唱得极小,似乎怕外面的人听闻,也只有两人这距离能够听清了。
唐周正唱了这一句,眼前的许宥初却接了下一句:“贤妹妹来,我想你,提起笔来字忘记。”
唐周有些讶异他会唱,还唱得有模有样。不过许宥初唱着,也是用那极小的声音唱,像是在耳边的低喃,含有无尽的缱绻与缠绵。他唱时,一双浅色宛若琉璃的眼睛,凝望着唐周,其中深情与爱恋,是绝忽视不去。他似乎在借此,用这唱词来表达自己真切的心。
他唱完这一句,停下来,安静地凝望着唐周。唐周便知晓他还要自己唱,唐周便又唱下一句:“梁哥哥,我想你,拿起针来把线忘记。”
“贤妹妹,我想你,衣冠不正无心理。”
“梁哥哥来,我想你,也怕黄昏日落西。”
“贤妹妹来,我想你,哪一日不想到日落西。”
“梁哥哥呀,我想你,哪夜不想到鸡啼呀。”
“我想你时肠欲断。”
他又再一次停下来,等待唐周唱下一句。这一次唐周却不再唱了,凝望着许宥初的眼睛,似乎正在与他进行什么抵抗。许宥初也知晓唐周不愿再唱,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笑着轻轻抚摸了一下唐周的脸。
他与唐周说:“小娘唱得真好听。即便面对我,也能唱得如此缠绵悱恻,似乎深爱我不已。让我听了,真是心中难耐。怪不得我爹要将你带回来,若是我在那戏台下听你一唱,我定然也控制不住,要将你娶回家。”
他牵起唐周的手,在唐周的手背上吻了一下。这似乎是西洋最常见的礼仪,然而却被许宥初赋予了不一样的情感。
因为他在吻唐周的手背时,并未将眼睛垂下,而是依旧直勾勾盯着唐周。那眼睛里的爱意与占有,明晃晃透露给唐周。他吻完之后,与唐周笑着说道:“小娘。你只是我一个人的小娘,小娘要记得,只能疼爱我一个。别的人,都不许疼爱。”
似乎是知晓不能给予唐周太多的压力,许宥初最终还是走了。走之前还不舍地摩挲了一下唐周的指尖。他与唐周说:“下一次来,给小娘介绍一下留声机怎么用。小娘这样喜欢唱戏听曲,定然会喜欢的。”
许宥初走了,唐周才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他赶紧查看了一下好感度,好在刚才那一番,许宥初的好感度没有涨。要是又涨,涨得快,又发生什么,唐周真应付不过来。他真是怕极了。
他正是担心许宥初的好感度涨得更快,方才心里不禁有了几分紧张,许宥初一走,唐周在椅子上坐下,好不容易缓过神来,那几位出去吃饭的小家伙们也回来了。唐周见他们,倒是开心的。
毕竟他们不是唐周的攻略目标,他们对梁暮芸的事情也一概不知,唐周自然不用花费心思去做些什么。在他们跟前,倒反还轻松许多。
又因为年纪小,还真是和唐周无话不谈。才出去这么一会儿,回来就与唐周说今日什么菜最好吃,什么菜最难吃了。唐周听得津津有味,刚才被许宥初搞出来的几分紧张之感也渐渐消散了。
他们自然也注意到了那出现在屋子的西洋玩意。好奇地围着那两个东西转,问是谁送来的,又问是怎么玩的,又说好神奇,又说真的好漂亮之类的。唐周没说些什么,看他们在那笑谈。
他只希望系统能够将这个世界的事情查清楚。这样他才能够毫无顾虑,才能做接下来的事情。不过查梁暮云的事与他们不冲突,唐周今晚便打算与府里的五少爷接触一下。
第334章 小戏子15
府里的五少爷叫许宥明, 今年才刚六岁。还正是性格有些闹腾的时候,最近迷上了蹴鞠,整日拿着 蹴鞠在这庭院里踢来踢去。
唐周将目标定在他的身上, 主要这般年纪, 不过分聪明也不过分懵懂, 只要梁暮芸在这府里出现过,那么这样年纪的小孩定然会有印象的。且因年纪小如此懵懂, 加以引诱,无论如何保密的东西都会抖露些许。
唐周向月荷打探,得知五小少爷喜欢吃西洋糖。正因为上次便是贪吃烂了不少牙, 四姨娘不允许他再吃。
唐周得知这件事,让许敬承下次来时给他带一点西洋糖。
彼时正是许宥初走后的深夜。
许敬承总是一有空便将他这里的四个丫鬟小厮打发了, 自己又悄无声息地潜进来,不让府里的其他人发现。他都是喜欢深夜过来, 大约是那时许多人都睡了,唐周也基本上将仆人差去睡觉, 许敬承便轻而易举就能够过来。
他一来, 有时候会将唐周弄醒, 有时候不会,就一同和唐周躺在一张床上,他抱着唐周躺一会儿。这副模样, 看起来, 基本已经做实唐周与许敬承他有私情这件事。
每每提起这件事来, 许敬承便笑着说道:“七婶婶, 你说要是别的人, 知晓你我如此。会怎么样呢。”唐周懒得搭理他,被他揽入怀里, 只万幸许敬承还算良心,没有故意将他吵醒。迷迷糊糊就又在许敬承怀里睡去了。
即便如此,唐周还是隐约听闻许敬承说道:“若是被知晓了,我便带你私奔。我的茶馆,可是遍布各种地方,不仅这启城,其余地方也有。我带你远走高飞。七婶婶,你觉得如何?”
唐周哪里会回答他,早已经在他怀里熟睡了。
不过这一次,因为要让许敬承给他带些西洋糖来,唐周没那么早睡去。闭着眼睛有些倦怠时,便感觉一个带着热意的身体挤上床来。
许敬承这一次,故意顽皮地捏了捏唐周的鼻子,似乎要将唐周弄醒。这次唐周睁开眼睛来,眼里没有半分睡意,许敬承便知晓唐周还没睡着。
许敬承望着唐周,他将手放开,他说了一句:“好啊,七婶婶,你还真是招惹人喜欢。今日那曹临棋曹军座瞧你的眼神,还真是意味深长啊——还有那大少爷。”他啧啧两声,摇着脑袋,接下来的话却也不说了。
他只笑着看着唐周说道:“不过那又怎么样?你现在可是和我同床。他们有吗?”说着,像是要比较似的,牵起唐周的手来,在唐周的手上吻了一下,“他们能这样吻你吗?”
实际上,不久之前,许家大少爷才吻过他的手背。他又凑近过来,在唐周的脸颊上亲了一口,“他们吻过你的脸颊吗?”实际上,不久之前,许家大少爷也吻过他的脸颊,只不过是另外一边。
唐周默然不语,却又见许敬承凑近过来,好像要将吻落在唐周的嘴唇上。唐周伸手将他的嘴巴捂住。唐周怕若是被许敬承得逞了,许敬承好感度又涨。
此时的唐周还真是不得不小心翼翼防着他们,担心他们的好感度乱涨。
被捂住了嘴巴,许敬承也不着急,伸手也覆盖住唐周的那只手,便在唐周的掌心里吻了一下。唐周将手抽回来,许敬承像是将自己说服一般,觉得自己比他们更为与唐周亲近。他的笑容都带有几分轻快了。
他和唐周说道:“今夜不早睡,是不是在刻意等我?”
明明是真在等他,他却说了一句:“没有。”
“没有?”许敬承的眉毛一挑。他说道:“怎会没有。平日里你睡得可早了。我来的时候,你都睡得迷糊。今日怎么会现在才不睡。定然是在此处等我了。”唐周不答,偏头过去躲避许敬承揶揄的眼神。
在这短暂的沉默当中,深夜宁静,于是便能够清晰听闻那在外间“滴答滴答”的钟声。只见许敬承听闻这声音,竖起耳朵来听了个仔细。随后用手指钳住唐周的下颌,让唐周转头去看他。
许敬承凝望着唐周的眼,他说道:“好哇,今日许宥初那家伙定然是来找你了。还给你送了西洋钟?他今日可与你谈些什么?今日见曹临棋来了,我去处理了一下外面的事情。早知他许宥初今日来,我定然要早些回来,继续藏在你被褥里,瞧瞧那两面三刀的,都对你做些什么了。”
这家伙在脑海中也不知道脑补了些什么东西。看着唐周眼神多了几分怜爱,他的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唐周的脸。他柔声说道:“今日那许宥初可欺负你了?你今夜这样等我,想来是白日的时候受了委屈,想与我诉说吧。你与我说,若是许宥初欺负你了,我就——”他堪堪说了这个,却又不说了。
唐周倒是对他要怎么做有些好奇,便问他:“要是他欺负了我。你要如何?”
然而许敬承却也没先回答唐周的话,他惊愣地瞪大了眼睛,说道:“他真欺负你了?我瞧瞧他怎么欺负你的?”这样说着,便伸手过来,将唐周白色短睡褂上的盘扣要解开。
唐周本以为这许敬承会先回答问题,没想到他这样一动作,暂时没反应过来,被这许敬承迅疾解开了几颗盘扣,露出精致漂亮的锁骨和白皙光滑的肌肤。反应过来后,唐周一把攥住自己的衣领,说道:“许宥初并未欺负我。”
许敬承带着狡黠笑意的眼睛看着唐周。他也攥住唐周攥着衣领的手,他说道:“真的?你不让我仔细检查,我却不信你。你这性格,虽然瞧着温润乖顺,却冷傲得很,即便是受了欺负,也不愿与外人说吧。来让我好好瞧瞧,才知晓你这七小姨娘,到底受到大少爷欺负了没有。”说罢,握着唐周的衣领便翻身起来,坐在唐周的身上。
唐周要挣扎,却未果。
这许敬承这样重,坐在唐周身上之后,唐周哪里动弹得了。去瞧上面许敬承的眼睛,这许敬承那狡猾的神态让唐周看清,明白过来,这狐狸又在故意给他下套呢。
唐周去掰他抓衣领的手。可这许敬承的手比唐周的大,力道也比唐周的大。
许敬承的手指强硬地挤进唐周的指缝。也就这样强硬将唐周的手指掰开,随后许敬承一只手,便抓住唐周两只纤细的手腕。抓着唐周的手腕,将其高举了唐周的头顶,此时的唐周,就真的毫无还手之力了。
唐周就躺在他身下,被褥早已经在刚才那一闹中下滑了不少,正巧盖着唐周的腰腹。不过领口的盘扣都被解开,露出一片白皙的肌肤,因为躺了一会儿,发丝凌乱,从下面凝望而来的眼睛中,带着分冰寒。
看来是真有些生气了。
许敬承的另外空着的那只手轻拂唐周的下颌,他轻声说道:“婶婶,你我都厮混这么久了。你怎么还是不愿让我偷香一次呢。”他说着,不知怎么的,突然笑了。
他笑着说:“连生气都这样好看。好婶婶,有什么好生气的。我叔叔倒了,你年纪这样轻,定然耐不住寂寞吧。有我在,婶婶不用担心。侄儿,会好好招待你的。”说完,他俯下身来,在唐周的下颌处亲了一下。
那濡湿的吻落下来,即便唐周仰着头要夺,却也躲不过。许敬承俯身下来之后,便用嘴唇摩挲着唐周的肌肤。他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唐周的肌肤上。
唐周听闻许敬承说:“嘴巴不让我亲,其余地方,总归能让我亲亲吧。也让我瞧瞧,那大少爷到底有没有欺负你。来让我好好检查。”
他的吻顺着唐周的下颌落下去。落在唐周的扬起来的脖颈上。正是因为这举动,他脖颈上那个小巧精致的喉结便直接暴露出来。许敬承缓慢地摩挲着他的喉结,随后轻轻含住唐周的喉结,重重吮了一口。
唐周只觉得自己的咽喉被扼住,嗓子里发出类似窒息一般的声音。却又因为闷在咽喉里,显得如此娇媚。
他将唐周的这凸起的喉结含进嘴巴里,便开始伸出舌头来舔舐拨弄。似乎将那小巧的喉结当做什么好玩的玩意吮吻捉弄着。唐周的咽喉一直被这样压着,难以让他呼吸顺畅。他困难地呼吸着,从起初用鼻子进行沉重的呼吸,变成了张开嘴巴大口呼吸。
于是跟随着呼吸幅度,唐周的喉结也上下浮动。许敬承玩弄那喉结似乎更得劲了。
唐周只觉得自己有些缺氧,让他迷迷糊糊地去感受许敬承那湿热的舔吻吮吸。直到肌肤上感受到了凉意。许敬承拇指上的白玉扳指触及他的肌肤,让唐周在因为缺氧而导致的体温上升的同时骤然瑟缩了一下。
他才知晓其他的盘扣,不知什么时候被许敬承那一只手全解开了。
许敬承终于放过了唐周的喉结。他舔吻了这么久,那脖颈处的凸起被许敬承吃的都是他亮晶晶的口水。许敬承看着唐周。
眼前的唐周已然被红霞沾染了肌肤,白皙的肌肤上,这薄薄的红更是让人意乱情迷。因为需要大幅度呼吸,那张开的嘴唇也湿润殷红,隐约能够瞧见里面藏匿的软红舌尖。眼神已然有些迷蒙了。眼尾也沾染了一点红。
原本那洁白如玉兰的,被这艳情的红玷污,将他的身躯上都沾染了红色。在这洁白的肌肤上点缀的殷红真是漂亮而又蛊惑。许敬承那带着白玉扳指的手,便抚摸在他的肌肤上。他轻轻揪了一下。
唐周浑身一颤。许敬承又含住了他的喉结,压着他的咽喉,让唐周的声音软软地闷在咽喉当中。他埋头下去,顺着脖颈继续吻。又重复刚才那一番举动了。只是这一次不再是喉结。
第335章 小戏子16
某处科普有云:“红玉珠乃为常绿灌木高档盆花。红果颗颗鲜艳饱满, 亮红色的球形果实缀满枝头,可谓年宵花期间高端大气上档次的珍品花卉,圆润似珠宝。果期有半年之久可供欣赏。”
此次的红玉珠, 却可以说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了。
因为这红玉珠, 并不是长于灌木绿叶当中, 而是一块清透温润的白玉之上。白玉与红玉交相辉映,衬得白的更白, 红的更红。这块白玉所在之地,却又实在是堪忧。因为只要轻轻拨弄赏玩那枚红玉珠,这白玉便摇摇欲坠, 颤抖得似乎要直接碎去了。
不过听闻这红玉珠果实吃起来香甜可口、清新美味。就要让许敬承去尝试一番了。这红玉珠长得小巧,却也极为圆润。还真是稀奇玩意, 这果子长得不多,仅仅就这么几枚。于是许敬承仿佛舍不得吃下这珍宝似的, 现在口中舔舐逗弄。要来来回回将这珍宝舔吃一干净,将那味道先尝个够再说。
有人说, 吃红玉珠也是一门学问。别看红玉珠长得可人, 却娇嫩得很。一不小心, 将其弄损了。就留不到下一次吃了。那便要口下留情,轻柔一些去吃。
红玉珠虽然没有什么果汁,但用牙齿轻咬一番, 用口腔重吮一次, 似乎还能真的吮出几番美味来。又听闻, 这红玉珠之内其实暗藏仙灵, 每每吃一次, 便能听闻仙灵哀叫。戚戚然说着:“别吃,别吃。”声音之呜咽, 让人听闻心中便怜爱。
似乎是不想让他吃,仙灵就会摇晃了长出红珠的玉田来。摇摇晃晃、颤抖不休,躲着不让吃。仙灵也会轻声依旧叫着“别吃别吃”。
许敬承一把抓住这一块白玉,让其别抖得这样厉害。许敬承吃得如痴如醉,如此美味,自然让他沉醉不已。这乱抖挣扎得让他落不了口,他便按着这仙灵,说道:“长这样好,不就为了让人吃。可别乱动了再乱动——”并未将话说完,用行动去证实了他要去做些什么。
他一口咬住那红玉珠,似乎为了防止被甩开,咬得狠了一些,用牙齿磨了磨鲜红脆弱的果皮。仙灵哀哀叫道:“啊啊啊啊疼疼。别咬别咬。”大约是怕别的人听闻这声响,声音叫得很小,真是听起来可怜极了。
许敬承咬了一会儿说道:“哪里疼了,我都没用劲,瞎胡说。”这样松嘴了,一看,那长于玉田的红玉珠宝,被他吃得湿漉漉的。像是被滋养了营养似的,比之前所见长大了一圈。方才被许敬承恶意地用牙齿磨了一下,柔软的表皮出现一点牙齿咬合后嵌入进去的牙齿印记。
红艳艳的,煞是好看。
一般来说,果实都有尾端,在那尾端便是要连接植物柄的凹陷。这样去看眼前的珍宝,也能发现同样的柄陷,不过这上面没什么柄。只留下一个深深的圆陷。刚才被挤压得厉害了,这圆陷便更加明显一些。
好像于果子来说这圆陷里,能够品尝到更为甘美的果汁。于是许敬承便凑过去,用舌尖勾舔,去尝尝到底有没有更为甘美的。结果仙灵像是被触犯了禁地,开始动怒般大幅度颤动,挣扎着要逃开他的禁锢。
不过这人就是这样,越是挣扎的,越是喜欢将其禁锢着。许敬承也是这样,按着这块几乎倾倒崩溃的玉,还是不急不缓地吃。最后那仙灵最终像是终于恼怒了,想了个办法,一下子去袭击他命脉所在之处。
许敬承吃得沉醉,哪里注意到这变化,只忽然感觉自己被狠狠攥了一把,才回神过来。这一回神过来,手上失了力道,直接被仙灵一脚踹下去。
“噗通”一声。
许敬承掉下了床。
掉在地上,不小心砸了一下脑袋。砸得眼冒金星,好半晌才缓过神来。躺在地上许久,不起来了。过了一会儿,他才睁开眼。
大梦初醒一般,坐起来。发现眼前已然没有什么白玉田红玉珠了。仿若梦境一般迅疾消失。许敬承重新爬上床去,里面的人又伸脚出来踢他,他没注意,又被踢下床去了。
这次有了经验。许敬承没有砸到脑袋,很快就重新爬起来。他又要重新爬床上去,那只白玉一般的脚又要踢过来,许敬承一把抓住他的脚踝。又见他另外一只也要踢来,许敬承“哎”一声,又把唐周的另外一只脚抓住。
抓住唐周的两只脚,许敬承像是得趣似的,说道:“这次都没踢到!”他手劲大,任由唐周怎么挣扎都不管用,最后埋在被褥中的唐周抬起脸来,狠狠瞪视了他一眼。
他脸颊还红润着,发丝也如此凌乱,隐约还能见他额发被薄汗沾湿了些。虽然瞪视了一番,那眼睛却又水光潋滟,迷乱未消。哪里有半分威慑可言。倒更像是嗔怪了。
许敬承麻溜地蹿上来,两条大长腿将唐周的腿夹住,这样唐周又怎么挣扎都不管用了。他压得紧,唐周费力都不能再踢他,只得作罢。
许敬承侧卧在唐周身侧,唐周要翻身过去不想看他,又正是因为许敬承禁锢着他的腿,唐周便也翻身不过去。唐周只能将被子盖住脸,这被子又被许敬承扒拉着拉下来。
许敬承说道:“你这样盖着脸睡,不怕将自己闷死吗?”
唐周的下半张脸埋在被子里,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唐周没好气地说了一声:“闷死我,你也管不着。”
许敬承笑嘻嘻地没回答这话。只是又凑近过来,笑着说:“婶婶,我方才好像做了一个梦。”
唐周知晓,这样笑着的许敬承说出来的,准不是什么好话。当即闭上眼睛,也不去看他了。唐周一闭上眼,才发觉他竟然连眼睫都沾湿了。看来刚才还是爽利的。
许敬承枕着自己的臂弯看着对面的唐周,他说道:“婶婶,我方才做梦,梦见我去找一仙灵偷吃他的仙果。那仙果真好吃,吃了还让人回味无穷。只是那仙灵生气了,不让我吃,将我一脚踢回现实里。哎,我真想一辈子都在梦里啊。这样我就可以吃个尽兴了。”
“我记得好像长大了一些。来让我瞧瞧,好像留在上面的口水都还没擦呢。”说着就又来扯唐周的被褥。
唐周睁开眼睛,实在没办法了,与许敬承说道:“滚开。”清晰瞧见唐周面颊上浮现的晕红,看来方才几句话又将他逗得有些羞赧。许敬承哈哈笑了一下,伸手直接将把自己藏在被子里的唐周揽入怀里。
许敬承笑了一会儿,他靠在唐周的肩上。他说:“真好。真好。要是能够一辈子都这样该多好。别走了,好不好。这一次就别走了。”
唐周听到他在他耳边的低喃。以为许敬承不过是情意上脑,说一些胡乱的话。并且他脑子尚未清醒。被许敬承闹了这一次,让他有些疲倦不说,被揽入他的怀里,很快就困意袭来了。
本来就是撑着困意等许敬承来。哪里想到许敬承捉弄了他这一番。唐周靠在许敬承温暖的怀抱里,在许敬承说那话时就有些昏昏欲睡了。睡之前,唐周还记得和许敬承说:“给我带一点西洋糖来。”
许敬承吻了吻唐周的脸颊,他说:“好。你要吃糖,你要吃什么糖,我都给你买来。”
唐周让许敬承去买糖,主要是许敬承还是很偏袒他的。这一点唐周清楚。
若是差仆人去买,定然是不能将这件事守口如瓶。本来就是给小孩偷偷塞糖,即便小孩藏不住糖,被四姨娘知晓了,也查不出到底是谁给的糖。即便四姨娘一个个去问了,许敬承定然也不会说是他帮唐周买的。
所以这事,唐周就让许敬承去办了。只是没想到要买一次糖,却被他按着狠狠舔吻了一次。
直至第二日唐周起来,穿衣服时还隐约能够感觉刺痒。这样早上起来一查看,那颜色深红,一看便知被狠狠折磨过。他昨日还真是被折腾得厉害,现在都未恢复。唐周穿一件稍微合身的白褂,都能跟随走动而摩挲到受伤之处。
先不说别处,他的喉结昨日也是被吮吸舔咬,这深红色的痕迹也是印在唐周的脖颈上。唐周要穿领子极高的长衫才能遮住。
唐周这下,是真又气又恼了,却又不得不起身去给大太太请安去。这一走路,衣料摩挲,更是难受。唐周便忍着这难受,去给大太太请了安。一难受,就又想起许敬承干的事情来,恨不得将许敬承又狠狠踢上一脚。
好在这许敬承办事效率当真不错,他一醒来,枕边就放着一盒西洋糖了。唐周出来之前,带了几颗。挑选了不同口味的,便是等待什么时候就与五少爷交涉一番。
唐周默默坐在末尾想着这事,胡思乱想着,很快他又能走了。唐周本以为这次能够寻到机会快些与五少爷见面,没想到又是没走几步,一个身穿军装的年轻男子上前来。
这人面生,唐周不曾见过,却听闻他说道:“军座让你去见他。”
唐周在心里哀嚎一声,这曹临棋忽然找他做什么。定然也不是什么好处理的事。这些男人,一个个给他找麻烦就算了,还阻碍他的事业进程。真是让人讨厌极了。
第336章 小戏子17
即便唐周心里厌烦, 但那曹临棋,可是连许文斌都要忌惮几分的人。唐周去见他,自然不能在脸上带几分不善。唐周以为这曹临棋是来了许家, 才让他过去的。没想到他竟然直接派人到许家来, 要将唐周接去不知什么地方。
要是别的什么不认识的人, 唐周倒是会心中惧怕他,只是这曹临棋的好感度不作假。唐周也知晓他的真实心意, 明白他不会故意伤害自己,唐周才跟着这人出了许家,上了车去。
自唐周进入许家之后, 确有一段时间没有出来过了。与他进来之前,几乎没有什么两样。还是那一派祥和宁静的模样。此时国内派系战争混乱, 这哪里都不挨的地方,倒是没有成为那些大人物的战场, 这里的安静成为难能可贵的东西。
正是一大清早,去上工、上学的, 都拥挤在这一条主干道之上。也不是没有其余的道路, 只是这启城不大, 除了这条主干道足够宽之外,其余的路显得格外狭窄拥挤,怕是连这洋车也进不去。能够听闻电铃的声响在这清晨异常清晰。
唐周见这里堵得实在厉害, 便有些怠懒地撑着下颌看着外面的景象。车窗是降下来的, 唐周也还能呼吸外面的空气以及那弥漫街道之上喷香的早餐味道。
“先生要买报吗?”
大约是见这车实在气派, 坐在后座的唐周气质也斐然, 一个小孩上前来, 向唐周扬起了报纸。唐周本无意想买,却又见这孩子有些干瘦黝黑的脸, 便伸手过去将那报纸拿过来。
左右翻了翻,才想起来,这次出门本就不是他意,没带钱出来。正要与这孩子说一声抱歉,有一个人便递过来几个钱币,放置在那孩子手中。唐周循着这手看去,看见一张许久没有见过的硬朗英俊的脸。正是邬桐。
确实是许久都没见他了。只见他轻轻拍了拍孩子的后脑勺。那个孩子笑着和邬桐道谢,然后跑走了,去往别的地方继续卖报去。
邬桐那深沉的目光瞧着唐周,他似乎有什么话要与唐周说。可是也是唐周凝望他的此时,他只是深深瞧了唐周一眼,便转身离去了。很快便隐没在那拥挤的人潮当中。
唐周见他离去的背影,明显看到邬桐的好感度涨了一点,这人却也什么都不说。这还真是唐周这么多世界以来,最为闷葫芦的一个了。唐周这样想着,见这车始终不动,有些无聊地将这报纸打开。
这报纸分了许多个模块,在头条版面的,便是最近的政治风云。唐周之前便知道这个时代不太平,之前也没有时间仔细关注,今日一看,却看到原国正在与海利吉在京海进行和谈。这次和谈还真是事关整个国家,以至于那原本打得火热的党派都停歇了下来,极为关注京海和谈。
现在双方正在僵持不下,形势极为严峻,让人扼腕叹息。这边认为海利吉开的条件太过,海利吉那边认为,比起盎格鲁来,他们的条件并不过分。盎格鲁能够与原国多年来和平共处,也确实原国当初战败于他,才签了那条约。看海利吉那边的态度,若是原国不同意,便要开战了。
这样一看,现在形势还真是极为严峻。也怪不得方才唐周往外看了一眼,瞧见不少人的脸上都带着几分哀愁,想来更多的原因便是因为这事态不好。人人都忧心得很。
唐周又看了几条时评,车子终于动了,好不容易到了曹临棋所在的霞安公馆,唐周也才刚把手中的时评瞧完。
眼前这身穿军装的人带着唐周下了车。唐周举目瞧了一眼这公馆,和许文斌那宅院还真是大为不同啊。这公馆显然仿了西洋建筑,其中摆设装饰也是西洋风。别有一番风味不说,还格外气派奢华。唐周在启城一段时间,竟然不知道这地方还有这样的公馆。
从大门走进去,走了一会儿才到。周围开着一簇簇的蔷薇,攀爬在铁栏之上。唐周并未多瞧几眼,因为他正思量着等会儿要怎么与曹临棋说话。
也不知这曹临棋忽然叫他过来干什么。真是让人捉摸不透。要是只是因为好感度,想念他、想见他,那倒是好处理一些。若是因为许文斌的事情要查他,那才是麻烦。
曹临棋不在会客厅。唐周又被带着上了楼去。上了二楼,眼前的人敲了敲门,有些战战兢兢地说道:“军座,人带来了。”
这人瞧起来还是挺怕他的,难道这曹临棋极为凶残?唐周正想着,听闻里面一道声音,那声音说了一声:“进来。”这人才推门进去。
唐周瞧见一身穿军装的人坐在那书桌前,手中拿着一份报纸。看上面的图片与版面,唐周知晓曹临棋手中拿着的报纸,正是今日新的。不久之前唐周才刚瞧过。
“出去。”
人才进来,曹临棋看着手中的报纸,头也没抬便说这样一句。唐周还以为曹临棋喜怒无常,要将他赶出去。唐周正要走,那边曹临棋说:“没说你。”唐周转头过去,曹临棋已然将手中的报纸放下了。
他那眼睛看着唐周。唐周身边的那人已经出去,顺带将门也给带上了。“坐。”这是曹临棋所说的第三句话。这里只剩下他们两人,这话自然是说予唐周听的。
唐周看了看,也就旁边的沙发处能坐。沙发旁边的桌上,还被人摆放了一杯还氤氲着水雾与香气的咖啡,以及几块颜色淡黄的奶油饼干。唐周刚坐下,听到曹临棋说道:“会喝咖啡吗?”
按照原主的设定,自然是没有接触过这西洋玩意。虽然唐周喝过,也会喝,此时也得装作不会。只是笑着说道;“尚未尝试过。”
“那你便尝尝,可喝得习惯。”
能够瞧见曹临棋沉沉的目光。自唐周进来之后,他便一直将目光放在唐周的身上。唐周垂下目光来,用手轻轻捧起那一杯咖啡。喝了一口。喝了一口之后,故意不习惯一般地皱起眉头来。那边曹临棋说道:“不习惯?”
唐周说道:“苦。”
曹临棋说道:“就着你旁边的饼干喝,便不会觉得苦了。”
唐周将咖啡放下,去抬眼看那边的曹临棋。见他神色莫测,真是让人难以猜透。这一身军装再搭配这一张极为俊美的脸,更是威风凛凛。他这般气派地坐在这里,难道就是为了给他吃点小饼干、喝点苦咖啡吗?难不成这曹临棋今日特意喊他过来,就是为了简单地想要见他?
唐周心里狐疑不定,此时便直接说出来道:“不知军座叫我过来所为何事,我被军座带来,许久都未归,恐怕家里的人会有些担心。”
曹临棋说道:“我不是那吃人的豺狼虎豹,他们担心你做什么。”
不是那豺狼虎豹?他这模样可完全不像。更何况他位高权重,突然来到这启城来,报纸上还有人猜测曹临棋真正过来的目的是什么。恐怕也不只是查清楚许文斌中毒之事那么简单。
然而这时曹临棋这样说了一句话,唐周却也不知要如何开口了,便装作惶恐之态微微低下头来。那边曹临棋似乎从椅子上站起来,他的军靴踩在地板上发出声响,听闻到那声音逼近,最终在唐周跟前停下。
这还是第一次与曹临棋这般距离,便能嗅闻到,曹临棋身上那股也是极为威慑的气息,让人不禁心中生寒。唐周却其实根本不怕他,毕竟曹临棋对他的好感度,那可是实打实的。这好感度,说实话,唐周要去摸老虎的胡须也不成问题。甚至老虎还能够将脑袋凑过来,愿意让他将他胡须拔了。
“许文斌将你带回家中,有多长时间了?”
唐周回答道:“刚巧十四天。”
“算得如此清楚?”
在时间限制的情况下去找梁暮芸,唐周自然要将每一天都算得清楚。没想到这曹临棋竟然如此敏锐,一句话就探出唐周的事情来。
唐周被他这样一问,还没想好说些什么。就听闻曹临棋说道:“许文斌让你嫁进去,你不愿?”唐周喜欢这种能自己脑补的,不用他想方设法去回答的人。
唐周又是默然不语了一会儿,曹临棋又说道:“你一个好好的男子,听说也本来是那戏院里的翘楚,爱戏成瘾,被弄进去,连唱戏的机会都没有多少。是不是还是怨许文斌的?”
他虽然说着疑问的话,唐周却没从他的语气中听出几分疑问来。像是笃定了似的。唐周一听这话,觉得不对劲。这曹临棋怎么说得好像他和许文斌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果然很快,一样冰冷坚硬的东西,抵在了唐周的下颌。那东西迫使唐周去抬起头来看曹临棋。曹临棋已然站在他身前了。正是唐周坐着,曹临棋居高临下瞧着他,还真是让人有些升起几分恐惧。
枪洞生生地抵在唐周的下颌处。似乎曹临棋只要一扣动扳机,便能够用子弹将唐周的下颌骨打穿。
“许文斌的毒,是你下的?”
唐周看着曹临棋的眼神,没有惧悚,也没有慌张。他仰着头,一副安之若素的态度,他对曹临棋说:“不是。”
曹临棋的枪,顺着唐周扬起来的脖颈滑下去。那冰冷僵硬的机械,也划过唐周柔软白皙的颈项。然后压在唐周的咽喉,微微有些窒息之感。
曹临棋的脸上,猝然浮现了一抹可怕而又残暴的笑容,他说道:“许文斌被毒了,何人能够这样吮吻你的脖颈,而留下这样的痕迹。”听到曹临棋这话语,唐周恍然心惊,原来刚才他仰头去看曹临棋,本被衣领遮挡的喉结便露了出来。
想起今日在镜子里所见,那印记真是深红新鲜得很。这样不就坐实了唐周趁许文斌被毒的这段时间,与别人偷情的事情?
唐周心中这下是真有些惶恐了,好在知晓曹临棋的好感度是真,不会真的要打穿他的下颌。他除了内心慌乱一些,还没有多少情绪表露在脸上。
不过曹临棋继续拿着那枪,缓慢地从唐周的喉结处往下滑着。一点点向下的同时,曹临棋并未说话。似乎在这沉默当中,确实能够营造一种恐怖紧张的氛围,给人施加压力。
唐周不怎么怕他,依旧安静地坐在那里。感受那枪口拂过他的胸膛,似乎是在他心脏的位置,那枪便一直隔着布料摩挲着唐周。
你说巧不巧。昨日许敬承便是忠爱左边。似乎那地方更能够听到唐周的心跳声,便一直弄着那里了。今早一看,也是凄惨得很。就连穿衣走路都要小心。可是这曹临棋压着枪,在找他心脏所在之处的同时,便摩挲过了受伤的地方。纵使唐周努力让自己冷静,却也不禁浑身一颤。真是又疼又痒又麻。皱了眉,好些用力,他才没让自己发出什么奇怪的声响。
不过这还是被曹临棋发现了。曹临棋沉声说道:“将衣服脱了。”
不知道在游戏里把攻略目标杀了会怎么样。反正这一刻,唐周已经有了回去将许敬承那家伙弄死的想法。
第337章 小戏子18
唐周自然知晓, 曹临棋不会真的对他怎么样。他却也知道,若他真的听了曹临棋的话,在他面前, 就将这衣服脱去了, 赤/身/裸/体地出现于他面前, 其实于“明舒”这个人来说,是一种羞辱。
唐周来到这些世界, 虽然大多还是会跟随自己的性格做事,但还是照顾着原先的人设,不让自己的出现显得过分违和。那么此时, 他是绝对不能乖顺地将衣服脱去。
于是唐周垂着脑袋,并未回答曹临棋的话语, 也并未做任何的动作。便出现了一阵沉默。在这沉默当中,曹临棋似乎也真是要检查唐周的身上到底有什么东西, 又或者是在狎亵于唐周。
那冰凉的枪口,顺着唐周的丝绸白玉长衫, 在唐周的胸膛摩挲。他按着那个受伤之地, 用枪口缓慢地摩挲。那地方本就是唐周连碰都不敢被衣料碰的, 唐周被他这般捉弄,自然是忍受不住。却又隐忍着不发出任何声响。
这感觉确实奇妙,是有些刺痒疼痛的, 却又在其中暗含几分欢愉。难以说得清楚, 唐周生生咬着牙根, 才没发出奇怪的声音, 却也抵不住身躯小幅度地颤抖。
唐周听闻曹临棋说道:“我之前便听闻, 许文斌要将带回去的头天晚上,那许敬承只是去看了你一眼, 便跪在堂前让许文斌将你给他。这事情闹的动静可不小。你进了那宅院去,难以说明许敬承对你没了心思。在那宅院里的,也没什么男子能与你这般亲密。能敢这般与你亲近,只可能是许敬承,抑或者刚留洋回来的许宥初。许文斌出事,是在许宥初回来之前,那就是你与许敬承偷情,将许文斌毒害了。你说,是与不是?”
他说到此处,将那枪口用了一些力道按在那受伤之处。倒也不是特别疼,这般刺激其实越发激起唐周几分异样来。竟然是有些爽利的。差点逼得唐周发出声音。硬生生忍着,用手抓住了曹临棋这抵在他胸口的枪。
他白玉一般纤细的手指,与这漆黑冷硬的枪身相互映衬。衬得他的手指更是好看,却又在这种境况下,能够瞧出几分无奈脆弱来。唐周的手握着那枪身,抬起头。
这样一看,见他的眼尾有了潮红之意,将他本就如江南烟雨般轻柔清艳的眉眼,点缀几分红润的可怜之意。唐周说道:“我原以为军座找我来,是真心想要查清楚老爷中毒之事。原来不过是借口找我,将我按在此处狎亵我罢了。”
看向曹临棋的眼睛,虽有被玩弄后氤氲起的一层薄薄水雾,却也不失原先的清润雅然,连带着这一抹笑,多几分无奈般的凄然。
他继续说道:“我不过是一个无权无势的戏子,各位权贵想要如何摆弄我,我自然从未能有反抗的余地。那些想法,我是连想都不敢想。我只求在这乱世当中,能有一方生存之地,若是能让我放声唱上两首我终生所爱的戏曲,那也是梦寐以求的。军座认为我毒了老爷,我与许小爷偷情,那便是吧。我这样的人,说的话,哪有什么分量呢?”
唐周从这沙发上站起来。他的手依旧握着曹临棋的枪,那枪几乎还是抵着唐周的脆弱之处,也与他的心脏距离不过分毫。
唐周凝望着眼前曹临棋的眼,他继续说道:“军座想要找毒害老爷的凶手,军座认为是我,那我便是。军座若是想杀鸡儆猴,那我也愿赴死。军座若是想对我——”说到这里,他却没有继续说得明白。却似乎也能够知晓他说的是什么。唐周垂下眼来,似乎因为位卑,也不敢与这位军座对视。
曹临棋忽然轻笑了一声。他将那抵在唐周胸膛处的枪收回来。他说道:“你说得可真?”
唐周说道:“自然是真的。”
曹临棋将那把枪重新塞进自己的枪套里。他和唐周说道:“你与我一同过来。”说罢,就朝门口走去。
他走到门口,没有听闻唐周的脚步声,便又转头过来,他凝望着唐周说道:“过来,别怕。”唐周走到他身后去,曹临棋打开门,带着唐周继续走。
两人沉默地一同走向不知何处地方。
唐周盯着曹临棋的军靴,瞧见曹临棋那劲瘦的小腿被军靴勾勒出来,也听得到他身上,随着走动而碰撞发响的枪械。他心里思忖着,不知刚才那番话让曹临棋信了几分,又动容了几分。刚才瞧曹临棋的好感度也没涨,唐周的底气便有些不足了。
正这样想着,曹临棋忽然停下来。唐周略微慢步于曹临棋身后,想事情认真,就撞在了曹临棋的后肩上。
曹临棋后肩上有一枚扣子,撞得有些猝不及防,那扣子还撞得唐周额头微微发疼。唐周还未捂额头,就感觉一只手轻抚了一下自己被撞的额头之处。似乎在查看唐周可是伤着哪里了,又似乎是摸了摸他的额头,以示抚慰。力道之轻柔,表露出几分怜爱,几乎与方才那凶恶模样的曹临棋不相符合。
又听闻曹临棋那没什么情感的声音说道:“跟我进来。”分明心里如此喜欢怜爱他,却又装作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也不知是怎么想的。
唐周摸着被曹临棋抚过的额头,跟随他进去。
这似乎是一个地下室,往下走了几级台阶,才隐约瞧见了灯光。不知是不是担心唐周跑走,曹临棋站在原地,让唐周走上前几分。唐周也走上前去了,这一次是曹临棋走在唐周身后。
曹临棋也不言语,唐周只能继续往前走。一往前走,那灯光愈发照拂过来,在这漆黑的甬道当中,也愈发能够嗅闻血腥之气。也更能听闻里面传来的凄惨的哀叫。以及鞭子鞭笞在人类肉/体上的声响,还有铁器炙烤之后放入水中的“滋”响。
纵使唐周经历过这么多的世界,也确实是第一次见识这场面。左右两边的墙上,挂着各种沾满血迹的刑具,血腥之味更是扑鼻而来。一声猛然的鞭打之声,伴随一声凄厉的惨叫,让唐周停下了脚步,要往后退去。
他一退,便到了一个人的怀里了。曹临棋高大的身躯就笼在他身后。他自然是避无可避。
身后那人说道:“怎么不继续往里面走了?”
唐周并未言语,却也没有任何动作。不过却能够从他微微裸露出来的面颊上的苍白看出来,唐周是真的有些被吓到了。
唐周确实不敢继续往前走,他也猜不透这曹临棋将他带来这地方干什么。难道是要给他一个下马威?还是真的笃定他毒害了许文斌,要就地拷问?唐周还没继续想,便感觉有一只手覆上自己的眼。
那一只干燥宽厚的手覆盖上唐周的眼睛,让唐周不再见到那些可怕的刑具与前面正在受刑之人的惨状。可曹临棋还是说道:“往前再走几步。”曹临棋开始迈开步子,唐周不得不被他的胸膛推着走。
走了几步之后,那受刑之处更为接近,视线一片漆黑,却更能感受那声音与气味了,唐周不再敢往前而去。曹临棋也停下脚步来,没有再逼迫唐周继续往前走。
唐周站在这里,被曹临棋捂着眼睛,感受了一场极为惨烈的受刑现场。唐周到底是怕的,他哪里见过这些,当即脸色越来越苍白,也有些站不住了。
在唐周还没说话之时,曹临棋另外一只手握着唐周的肩膀,带着唐周从那地下行刑室里走出来。这途中,唐周只感觉自己的脚还是软的,弥漫在鼻腔的血腥味几乎散开不去,几乎是靠着曹临棋才从那地下室走出来。
唐周好不容易从那地界出来,呼吸了外面带着丝缕花香的空气。他有些脱力般地扶住一旁的廊柱,还没缓两口气,就听到曹临棋说道:“我方才带你过去,只是想要告知你,有些不该碰的事情,你绝不能去碰。”
唐周心里颇为无语。
他想到——奇怪了,他就是要去找梁暮芸的踪迹,怎么就说他不该碰之事了,还为了警示他,带他去看那残忍血腥的场面。
虽然一直被曹临棋捂着眼睛,但人的想象力是无穷的,仅仅是听那声音便让唐周想得不少。真的是将他吓得不轻。唐周不想搭理曹临棋,半分眼神都不看他。
又感觉曹临棋的一只手,轻轻覆盖在他的肩上,曹临棋站在唐周的身后说道:“许文斌搞了一件大事,这关乎国事,在这节骨眼上他却遭遇毒害,不能对他进行拷问审讯。不清楚是哪方势力故意毒害他。这事非同小可,是你不可想象的。若你和这事有关系,即便我不是军座,是统帅,我也保不了你。你可要清楚,许文斌的事情你千万不能碰。”
听闻曹临棋这样说,唐周才知晓那许文斌,竟然弄了一件关乎国家的大事。之前见许文斌,还真没看出许文斌有这能耐。若是往深里探寻过去,大约真是与国事有关,那确实是唐周怎么都招惹不起的了。
现在事态严峻,政治敏感,如果许文斌与派系之争有些什么关系也不说什么了,只怕那许文斌招惹的是更可怕的事情。唐周还真是几条命都担待不起。怪不得方才曹临棋要吓他一吓,就是望他不要沾染许文斌的事。
这曹临棋,有什么事好好说就是了,非要弄这样一出。唐周心里不太高兴,抬起头来去看身边的曹临棋。唐周轻微笑了一笑。这笑容出现于苍白脸上,让他看起来,仿若即将被风雨摧残折去的白色玉兰。唐周说道:“若是我真掺和了,军座真不能保我?”
第338章 小戏子19
唐周从曹临棋那里回来, 回到许家的第一件事,便是打算将许敬承那家伙弄死。正是许敬承这样随心所欲,一次次给他招惹麻烦不说, 还耽误他每次的事情。这次非得将那许敬承踹到床下去, 让他永远都不能上来。
可唐周才刚回许家, 在屋子里板凳还没坐热,许敬承还没等来, 身边的丫鬟小厮们说话的声音还未听得真切,便瞧见许宥初从外面而来。难得见许宥初面色如此严肃,在这里的所有丫鬟小厮, 一见这大少爷如此面色,也就鸦雀无声、噤若寒蝉了。
许宥初自进来, 那眼神便看着唐周。唐周心中疑惑,许宥初与周围那些人等说道:“你们先都出去。”这样他们退出去, 即便他们心存担心,也不得不离去。
周围所有人退去, 只剩二人在这屋内。
唐周也还没忘记, 在这屋内许宥初握着他的手做了些什么事、说了些什么话。唐周从椅子上站起来, 许宥初却先一步上前来,按住唐周的肩膀,让唐周不得站起来躲避他。许宥初瞧着唐周, 这次倒不是来耍流氓, 说些什么惊世骇俗之语了。而是率先问了一句:“曹临棋将你带去, 可对你做了些什么?可有受伤?”
原来这样迫不及待过来, 是听闻唐周被曹临棋带走的消息, 忧心不已,前来看望。见他没有突然发神经, 唐周倒还是愿意对他和颜悦色些许,唐周回答了一句:“没有。”
“那他问了你什么?”
“只是问我是不是毒害老爷的凶手。”
“他拷问敌人犯人,那是极为可怕的。你可被他用刑了。你可被他吓着?”
他急匆匆询问出来,表露真切的担忧。唐周与他说道:“我没事,不用担心。”这样许宥初才稍微放心下来。他也没像刚才那样按着唐周的肩膀,而是坐在唐周的身边。
许宥初却又什么话不说了,不像刚才那样喋喋不休,只安静地瞧着唐周。唐周看了他一眼,觉得这许宥初大概又要发神经了。果然,许宥初说道:“小娘,你今早被曹临棋带走,生生到了下午才回来。我真是担心得紧。”
唐周早上被带走,确实下午才回来。中午他被曹临棋留在那里用饭。吃的是上好的西洋餐,不过唐周去那刑房当中观望了一会儿,鼻腔当中依旧满是血腥味,见那只烤了不知几分熟还隐隐带血色的牛排,唐周自然是一点都吃不下。被曹临棋发现不对劲,才匆匆将那半熟牛排换下,让厨师准备了其他东西。
这曹临棋果然真不会照顾人,唐周对着那牛排脸色苍白了半晌,曹临棋才发现他吃不了那东西。回来时,曹临棋似要亲自送他,却又被下属叫去,应该去处理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去了。
这般,唐周才能从曹临棋那边过来。可这一过来,还没喘两口气,许宥初就过来了。相比较于此时还没任何线索的梁暮云,在这几个男人之间周旋,才是更让他头疼的事。
这许宥初才说着这关切之语,说着说着,又上手来了。他那一双大手轻握住唐周放在膝上的手,唐周象征性挣扎了一番,知晓没用,也任由许宥初握着了。见许宥初脸上的笑容,知晓他因唐周的妥协而高兴。
他的手指轻摩挲唐周的手背,暧昧而又亲昵。哪里像是少爷与小娘之间的正常接触?却还一口一声小娘小娘地喊着。
许宥初说的是:“你回来之前,许敬承也被曹临棋带走了。我知晓他心仪于你,我从他人口中得知许敬承求娶你的事。我瞧他也总是瞧你,小娘对他,可有什么想法?”
一个个都问这事。一个个都问,唐周都被问得有些烦了。转念一想,何不让这三个男人相互制衡一下,让他得一时安生,给予他寻找线索的空隙。
唐周这样一思量,将用在曹临棋身上的招数,再一次用在许宥初的身上。唐周说道:“我不过是一卑微戏子,哪有什么诉苦余地。大少爷莫要取笑我了。我只求安生一辈子就足够。我已在这许家,成为你小娘,我也只盼能做好你的小娘。”
“你只想做好我小娘?”
唐周那话一出,许宥初便这样问道。唐周见许宥初的脸上又出现这股意味不明的笑意。他脸上笑容瞧起来还算亲切,那目光瞧着唐周,依旧是掠夺侵略之态,手中也强硬地继续握着丝毫不松。
他这目光看着唐周,与唐周说的是:“你可知要怎么做好我的小娘?”他的目光落在唐周的面颊上,“宅院里的姨娘们都是极为疼爱我的。小的时候,经常我抱我,将我抱在膝坐着。”他伸手过来,猝不及防将坐在椅子上的唐周一把抱起来,唐周尚未来得及反应,就被许宥初一把抱去他膝盖上坐着。
许宥初说道:“我看小娘也抱不起我来,那我就这样抱小娘吧。”唐周横坐在许宥初膝盖上。他一只手,便能紧紧揽着唐周的腰身,随后另外一只手揽住唐周的脖颈,让唐周靠在了他的胸膛上。
“她们这样抱着我,让我靠在她们怀里,用轻柔的声音哄我睡觉。小娘也会如此疼爱我吗?你可知,小时候若我做了噩梦,她们也带着我睡觉,那我是否也能与小娘同床共枕?我还是婴孩时分,若我饿了,哪位姨娘有乳汁,就将我抱过去——”许宥初的话语被唐周的手掌堵塞。
唐周知晓着许宥初别看彬彬有礼得很,又在外留洋了几年,思想较为开放些,其实内心里极为闷骚。但他也没想到这许宥初能闷骚到这种程度,说出这样不害臊的话语来。他不害臊,唐周还害臊呢。
唐周捂着许宥初的嘴巴,凝视着许宥初这带着笑意的眼,唐周便知许宥初是故意说了这些不害臊的话逗弄他。
许宥初抓住唐周那一只手,许宥初说道:“你还要安生地当我的小娘吗?”这样说了一番不知羞耻的话语,他又正经起来了。
他摩挲着唐周的手指说道:“小娘,你说你只想安生地过一辈子。那便过吧。我陪你过。你已经入了许家,若我爹死了,我还要继承他的一切。将小娘继承过来,也不成问题。小娘,你觉得如何?”
唐周没搭理他。他的脸颊还是被之前许宥初那句惊天动地的话语弄得发红。有些尴尬、有些窘迫。他只是在想着,这几个人是怎么回事,一个个对他那里情有独钟似的。昨夜被许敬承吮着捉弄,今日曹临棋用枪摩挲,回来还被许宥初口头狎亵。
这一个小东西,还真是凄惨。实在受不了这么多摧残了。唐周有些凄然地想着这个。
许宥初只以为,唐周因之前他调侃的话语有些羞窘,他的手指摩挲唐周脸颊之上的晕红。他似叹惋一般又说道:“只是不知,这家产我能否继承得到。我那爹,竟然做了件连我都不知晓的大事。恐怕我许家要遭殃了。我得想个办法将许家的人摘出去。才能好好护着我的小娘。”
唐周原本发呆居多,此时忽然听闻许宥初的话语,回神过来。唐周转眸看向许宥初。许宥初抬起眼眸来,他笑着说道:“怎么了,小娘。”
唐周问他:“你方才说——”
许宥初说道:“我得了一些消息。我爹做了一件要掉脑袋诛九族的大事。我也不清楚我爹做了什么,我急匆匆回来,便是为了这事。我打算寻个时间,一一将许家的人撤离启城。只是没想到,那曹临棋来得这样快,要在他眼皮底下逃走,不是一件容易之事。”
一说到正事,许宥初神色显得严肃。
“小娘,曹临棋叫你过去,与你说了什么,你可都要与我说明。要不然我们许家,恐怕无力回天。”
他声音也如此之严肃,让唐周精神也凛然。心中思忖那许文斌到底暗中做了什么大事,竟然是掉脑袋诛九族的?那可真是骇人。怪不得曹临棋千万嘱咐他不得沾染许文斌之事。想来那曹临棋来启城,查许文斌被毒害此案为伪装,查许文斌背后搞的那事才是真。
“小娘,别怪我这般对待你。没见你之前,我便心念着你,见了你,我更为喜欢。这爱意将我心脏装满,若不与你亲近,我就要被这爱意鼓塞得崩裂了。小娘不要讨厌我的亲近,我想与你表明心意。你这样招人喜欢,我担心你的心被别人勾了去。小娘等等我,别被那许敬承忽悠去,也别被那坎伯兰哄骗了去。我真真切切爱着小娘,等我处理完这事,小娘想要安生过了一辈子,我就陪着小娘过一辈子。”
许宥初吻了吻唐周的指尖,又抱了唐周一会儿,说了两句动听的话,才又走了。他走了,唐周还在想许文斌的事。
不知许文斌的事,和梁暮云有没有关系,若是有关系,唐周可是就沾染上那事了。
他还记得不久之前他问曹临棋的那句话,当时曹临棋站在原地,黑沉的目光看着他。他虽然什么都没说,唐周却也从他的神色当中得知,好像若唐周真的沾染了许文斌的事,即便他别无他法,他也能在这荆棘当中为唐周开出一条路来,让唐周远离泥沼。
若梁暮云真的和许文斌的那件事有关,唐周的前路就更为坎坷未知,更为危险迷惘。怪不得这个世界是判定是否还有新世界的关键世界,原来所涉及的竟然这样深,竟然这样可怕。
唐周预测到,那是一件关乎战争与硝烟的大事。
第339章 小戏子20
不知怎么回事, 本来唐周要等许敬承回来,好好教训他一番。没想到好几日都没见到许敬承了。前些日子,只有能来, 他总是悄然过来, 这突然不来, 也不在宅院里见他,唐周也不敢妄自打听, 就只得猜疑着他的近况,赶紧去实施自己的计划,与那五小少爷接近去了。
正是喜欢玩蹴鞠, 小家伙便喜欢满院子里跑,身边跟着一个身手利落心细的小丫鬟, 每天给那小少爷捡球。唐周知晓他爱在哪个地方蹴鞠,便直接在那地方蹲守了。
唐周也不急着与他接近, 只是帮忙捡了一下鞠球。
许宥明瞧着唐周的眼神有些警惕陌生,大约也是不习惯家里多了一个男姨娘的缘故, 再有别的一些下人说些闲言碎语, 唐周也不敢保证自己在别人嘴里如何, 也不知这小少爷对自己影响如何了。
这样一探,好在只是因为陌生有些警惕罢了,并不是特别厌恶他。这倒是让唐周接近他更容易一些。
在唐周开始接近许宥明时, 他忽然开始忙碌。毕竟他要接近许宥明, 还要应付那几个男人, 还要应付大太太。
虽然许敬承几日不见了, 但那曹临棋, 可是日日都叫唐周过去,不知安的什么心。按照那日去的, 不是把什么事情都讲清楚了吗?可是曹临棋还是总叫唐周过去,这也不得不让大太太有些上心了。
大太太是许文斌的结发妻子,难以说清,大太太知不知晓许文斌做的那事。不过见曹临棋频繁叫唐周过去,到底还是会有些担心。每日唐周回来,大太太就将唐周召见过去,问曹临棋与唐周说了些什么。每次回来,许宥初也会来唐周这里,说是也要听听曹临棋说什么,其实上每次过来都是动手又动脚的。
唐周能和他们说什么呢?总不能将那些卿卿我我的都说予他们听吧。只能挑拣一些无关紧要的,费尽思心还要想一想措辞。
起初唐周也以为,曹临棋是因为正事还叫他过去。过去之后,唐周发现曹临棋只是让他坐在那书房当中,有时候听听音乐、有时候给唐周看看书,有时候教唐周下西洋棋,还有的时候会教唐周跳西洋交际舞——这一通下来,那确实有不少亲密接触。
比如教西洋棋时,唐周不知要怎么下,曹临棋便手把手教唐周下;跳舞时,更是搭肩牵手,搂腰摸背。按理说,他是一个男子,不应当学女步,可曹临棋每次教他,带着他走的都是女步。
唐周倒是发现了,不光许宥初闷骚,这曹临棋也挺闷骚的。许敬承是个明骚的,那其他的就都是闷骚了。至于坎伯兰——自从上次被许宥初驳斥了一顿,好几日没见了,不知在哪嘤嘤哭泣难受着呢,唐周对他的了解还不是很深,便不知晓坎伯兰性情如何。
还是该说回曹临棋了。一开始确实也只是叫唐周过来安静坐着,让他吃吃甜点、喝喝咖啡,忽然有了一日,曹临棋与唐周说道:“你说你在那许家,没有什么机会唱戏,你若喜欢唱戏,你便在我这里唱吧。”
唐周还没猜出来,曹临棋叫他过来只是想见见他,还以为曹临棋是在探他什么消息呢,便推辞说道:“许久都未唱了,还是不要在军座面前献丑才好。要说唱戏,要在那戏台子上,装扮样式都不能少,成为戏中人,才是最为畅快的。”
唐周用这闲聊的口吻,想要绕过这话题,而曹临棋听闻唐周这话,说道:“这段时间忙碌,没有什么时间给你搭戏台子。你若想,我带你去戏院里去,我让你尽情唱一次。”
唐周有些惊讶,又说:“我成为许家的人,已是尽人皆知的事情,若是被知晓去戏台子上唱戏,那可真不知要怎么办了。”
曹临棋皱了眉,说道:“怎么这么多规矩。”说着,走过来,轻轻握着唐周的手臂,将坐在沙发上的唐周拉起来。
这一次,唐周被叫过来不是早上,而是临近傍晚时分,还未用膳被叫来。唐周还以为会饿肚子,没想到这一次曹临棋叫他过来,竟然是叫他过来吃饭。两人吃了一会儿饭,曹临棋在书房里处理公务,随后大约是公务处理完了,就忽然与唐周说起这件事来。
曹临棋握着唐周的手臂,刚才见曹临棋皱着眉的模样,还真是有几分严肃凶戾,瞧起来是要拖唐周去行刑似的。唐周心里微微害怕了一会儿,却也感受到曹临棋手中力气不大,并未弄疼他,只是带着他出了公馆来。两人站在这廊檐之下,外面已然夜色深沉,细碎的星光落于漆黑夜幕之上,映衬着远山闪闪发亮。
曹临棋一从里面出来,就有人上前来问。曹临棋与那人说:“牵我的马来。”
曹临棋出门都是有人开车接送,唐周还是第一次见他骑马。那人将马牵来后,曹临棋便翻身上马,因在室内待久了一会儿,卸下了原先肩上的披风,也摘掉了军帽,就一身挺拔利落的军装出现于唐周眼前。他上了马,在上面瞧着唐周,伸手过来,与唐周说:“上来。”
“去哪?”唐周问道。
“上来你就知晓。”
他深邃的五官隐于稍微的昏黑当中,在这浓浓的夜色里,更显得俊美,一双眼睛沉如寒潭,也在夜色掩映下,少见了几分狠厉,多几分柔和。唐周伸手过去,他戴着手套的手指将唐周的手一卷,就将唐周的手全部握住。他再一俯身过来,另外一只手圈住唐周的腰身,轻易就将唐周带上了马。
唐周上了马,还没坐稳,曹临棋就驾马而去,唐周因为不稳跌在曹临棋宽阔的怀里。
见夜色朦胧,整个启城笼罩在一片朦胧的灯火中,空寂的街道上已无人影,只有一阵马蹄声飞扬而过,随后不见踪迹。唐周被曹临棋带着,他骑马飞快,唐周被迎面来的风吹得睁不开眼,便侧着脸去躲那风。
曹临棋似乎发现了这事,微微放缓了速度,还稍微抬高了手臂牵绳,似乎要用那臂膀帮唐周挡住些许夜风。唐周回神过来时,两人已然在戏院门口停下了。
唐周有些惊讶,曹临棋为何会带他来这里。就见曹临棋率先下马去,曹临棋手臂伸过来,箍住唐周细瘦的腰身,又将唐周从上面抱下来了。
唐周刚从马上下来,一人从戏院里出来,那人见了唐周,大为吃惊,喊道:“明舒?!”
唐周转眸一瞧,看见那人是戏院里之前总是见到的人,那人见唐周,真是极为惊喜,上前来仔细看看唐周的面容,又高兴地与唐周说道:“没想到还能看见你。我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看见你了呢。”他这样说完,神色有些悲切,唐周知晓他悲切什么,便与他说道:“没事。不用担心我。”
他伤心了一会儿,又说:“怎么今日会突然过来呢?”这样说着,他才注意到唐周的身边有人,看见身穿军装的曹临棋,知晓曹临棋不是什么简单人物,即便没看清曹临棋的脸,也顿时没了什么声音。
这时曹临棋说道:“我带他来唱戏。”
曹临棋这话一说,不仅唐周惊讶,那人也惊讶。那人说道:“可是许多人都已经回去了。”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的脸上忽然露出了笑容来,“不过其他东西都还齐全,我们还有几个人在里面,明舒你要是想要唱,我们陪你唱一会儿。我们许久未见你了,没听你唱的戏,我们都想念得很。只是可能没有什么乐声——”
唐周知晓他的心意,不知为何,心中也是蕴满一腔热意。原本没有什么心情唱戏,也想要在此时唱上一曲,笑着与他说:“没关系。”
这人笑着将原本要落钥的门推开,先一步进入里面去。唐周和曹临棋一同进去,唐周转头看了曹临棋一眼。在戏院门口的屋檐之下,点燃着两盏散发荧荧之光的灯笼。曹临棋的五官被这朦胧灯火笼罩着,眉眼如此温和,他和唐周说:“你想唱,我便让你尽情唱去。”
唐周进入戏院,这里都基本收拾好了,显得显得有些空寂。那人进去后,与还剩下的几个人说了话。他们便都激动而又高兴地来到唐周的跟前。又问唐周想唱哪一曲?要去准备戏服,要给他上好妆。
见他们眉眼之间有几分倦怠,其实也得知他们一整日下来,也定然疲倦了不少。只是见了唐周过来,却也实在欣喜。唐周正与他们说不用如此麻烦,披上戏服唱一曲就作罢,不劳烦大家了。
几人正说着,之前很是照顾唐周的孟爷孟爷过来了,整个永和戏院都是他看顾。每日他都要好好瞧瞧都收拾还没有才走。他来了之后,定定站在门口,什么其余的话语都不说,就只说了一句:“来了,好啊。”
唐周并未上了什么妆,只穿着华美的戏服便再一次上了台去。下面都是之前所识的戏院里的人,还坐着一个曹临棋。
周围灯光有些昏暗,这舞台之上的光却依旧明亮如昼。周围没有任何乐曲声响,唐周披着戏服,一张素净漂亮的脸在这映衬之下更是好看,开嗓、甩袖、碎步,一举一动似乎瞬间便融入戏中,即便只是一身戏服,其余皆没有,也能让人知晓他已经成为那戏中人,用优美的唱腔,借戏中人的口,悠悠诉尽自己的忧思。
只要见了戏台上的明舒,无人不称赞一声美。
极美。
唐周酣畅淋漓唱了一场,心里也高兴。站在戏台上笑脸盈盈瞧着曹临棋。曹临棋站在台下,忽然一下,伸手揽住唐周的腰身,将唐周直接从台上抱起来。灯火融融,洁月挂空,一身军装的曹临棋将身着戏服的唐周抱入怀中,成为一道奇妙而又精美和谐的场景。只让人觉着不似真切一般美如画卷。
过了一会儿,曹临棋将唐周带下台。曹临棋于此时说:“待我处理完启城的事,我带你回京海,到时候你想要怎么唱便怎么唱。这事我允诺你,这辈子都不会违弃。”
他突然这样与唐周表明心迹,也不再藏着掖着,于是这般,曹临棋就更大胆地表达自己的心意,处处想办法与唐周亲近不说,还日日照顾唐周,想着办法地将唐周从那宅院里捞出来。说是让唐周轻松一会儿,其实是他想见唐周而已。
曹临棋这一番操作,按照明舒的性子,定然心中是有触动的。唐周把握着这合理性的触动继续与曹临棋接触,也希望曹临棋终有一日也能给他透些消息给他。曹临棋平日也忙,还能让唐周与爱蹴鞠的五小少爷多多见面。只是每次要应付许宥初和大太太,就是有些让他头疼了。
第340章 小戏子21
好在和五小少爷的关系, 也日渐好了起来,得到了一些关于梁暮芸的线索,这到底是唐周最为开心的事情了。许宥明沉迷蹴鞠玩耍, 他身边捡球的小丫鬟也是个贪嘴的, 年纪也不大, 喜欢一双乌黑的眼睛滴溜溜地看着唐周。
唐周初见这小丫鬟坐在台阶上如此看着自己,便忍不住笑着与她说道:“这般看着我做什么?”
小丫鬟有些脸红, 却还是没移开目光。与唐周说道:“我是觉得七姨娘你长得好看。我之前在院子里也隐约能听见你唱曲,你唱曲也好听。”
她还是有些拘谨,与唐周说着话时, 小心翼翼扣着自己的手指。唐周见她实在可爱,将还没送出去的糖先给了小丫鬟几颗。唐周随手拿了两颗, 一颗奶糖,一颗水果糖。
唐周递给她时, 她像是捧着什么珍宝一般,捧在手心。一双眼睛亮晶晶瞧着唐周, 她高兴地说:“我从未吃过这样的糖。这对于我们来说, 真是如珍宝一般。谢谢七姨娘。”她笑容灿烂, 将糖握在自己的手心里,捂到自己的胸口,她说:“我舍不得吃, 我要好好留着。”
唐周和她说道:“没关系, 早些吃吧。下次来见你, 我还是会给你带几颗糖的。若是时常带着, 这糖容易化了, 还招惹蚂蚁。若是带在身上,那蚂蚁要爬上你的肌肤, 要吃你皮肉,可怕得很。”唐周这样一说,小丫鬟眼睛瞪得圆圆,有些被吓坏了。唐周见此,又不禁笑起来,就与她又说了一句:“所以早些吃吧,不要节省着。”
两人正在这说着,大约是那边鞠球踢得太远不想自己捡的许宥明半天等不来捡球的小丫鬟,便哒哒哒跑过来了。然后他瞧见了小丫鬟手中的糖,虽然还没说话,唐周却也见他的眼睛骤然一亮。
唐周见此,赶忙掏出糖果来,轻轻牵起孩子的小手,悄悄塞进他的手掌里去。许宥明攥着手里的糖,嘟嘟囔囔地说:“姨娘不让我吃。她说坏牙。”说着皱着眉头,一副不舍可怜模样。
唐周与他说:“吃上一点点不碍事,你不说,我不说,身边的小丫鬟也不说,姨娘怎么会知道?”听到唐周这话,许宥明转头瞧了小丫鬟一眼。
小丫鬟知晓为什么许宥明要看她,当即小丫鬟捂住嘴巴,摇了摇头说道:“我绝对不会背叛少爷的,姨娘打死我,我也不说。”
这样,许宥明的脸上才露出笑容来。他一露出笑容,一排小小的牙齿就展露出来。原来之前许宥明不爱说话、不爱笑,是因为掉了一颗门牙,现在一笑,显得这样娇憨可爱。他还乖乖地和唐周说道:“谢谢七小姨娘。”
于是唐周就这般与许宥明的关系逐渐熟稔起来了。不过唐周一整日也不能在许宥明的身边多待,他要是总是被别的人瞧见,他与许宥明混在一起,自然会被他人起疑。还有那护崽的四姨娘,自然更是不愿意许宥明与他瞎混的。唐周便也只能短时间与许宥明见面,与许宥明玩一会儿,才慢慢地,从许宥明的嘴里听到了一些东西。
许宥明舔着唐周刚给他撕开的糖。他吃得声音都如此含含糊糊的。他说道:“之前爹爹也带人回来过。只是爹爹吩咐家里的人,那人不允许与别的人提起,哪怕与府里的人提起也不行。”
唐周又问他:“为何?”
小家伙年龄还小,还不能将各种事情记得清晰,就也只能说道:“爹爹说,若是说了,我们全府的人都得死。七小姨娘,你说死是什么,为何他们这样害怕?那位姐姐我没见过几次,只记得长得也是好看,唱曲也是好听。不过才来府里没有几天,就没了踪影,其他的我也不知晓了。”
许宥明舔着糖,一双澄净的眼瞧着唐周。唐周也知许宥明其余的也真不知了。毕竟四姨娘看他看得紧,当眼珠子一般护着,定然也出不了几次门。要不是四姨娘的肚子日渐大了起来,实在管不住调皮的许宥明,许宥明恐怕还是会被带在那屋子里不得出来瞎混呢。
只是从许宥明这里听闻梁暮芸的事,唐周越发确定梁暮芸的失踪,应当与许文斌做的那件惊天动地的事有关系。也不知梁暮芸与许文斌是敌是友,此时的梁暮芸到底是死了,还是在帮许文斌做事还活着。
这一切都难以说明。
唐周从许宥明那里听得这消息,即便躺在床上,也在想着这事。他有些思虑不安,正要计划下一步,忽然感觉有人出现在这屋内,那人以迅疾的速度又要爬上唐周的床,唐周立即就知道是谁过来了。
唐周下意识踢过去,被许敬承一把攥住脚踝。许敬承那般欠揍的声音传来,许敬承说道:“嗳,这次又没踢到。”
先前唐周对许敬承确有几分怒意,本要等许敬承回来一番好好教训他。可几日都不见他,唐周也忙着应付那几个人,心里的怒气也逐渐消失而去。此刻再见许敬承,倒没之前那般生气了。
不过一见他,唐周就不爽他,睨了他一眼,冷哼了一声,半眼都不看他。这许敬承许久未见,更是流氓了。一个许敬承,一个许宥初,还真是分不清到底谁更流氓。
他那只攥着唐周脚踝的手,先是轻缓地摩挲唐周凸起的踝骨,摩挲了一片热意,又突然地摸进唐周的裤管。他从外面刚回来,手上带着凉意,一双手抱着唐周的小腿,也开始迅疾地伸手进他的裤管当中抚摸而上。
唐周被他这样一摸,浑身一僵,另外一只脚要踹到他脸上去,这次他两只手都抱着唐周的小腿,自然就没有手来挡他了。不过唐周这姿势不太好,没踢到他脸上去,只能踢到他的肩上。
唐周冷声说了一句:“滚开。”
大约是真觉得唐周恼了,许敬承立马松了手,直接爬上来,睡到唐周的身边去。唐周翻身过去不理他,许敬承便从唐周的身后将唐周抱住。
他将自己的脸靠在唐周的后肩上。轻轻嗅闻着属于唐周身上的味道。他轻声说道:“我好想你。今日总算见到你了。”
唐周即便没有转身,却也感受到许敬承将一枚吻落在他的肩上。因为穿在身上的衣衫单薄,便能够清晰感受那温热的吻了。唐周心头一动,倒也没觉得多生气了,就与许敬承说:“怎么今日才能见你?”
这话一问出来,许敬承嘿嘿笑道:“婶婶是想我了吧?”他亲热地蹭上来,毛毛躁躁地亲吻唐周的耳根。
唐周最敏感的就是耳根,哪里经受得住他这样亲,要去躲他,也没办法,只能翻身过去,直接将许敬承的嘴给捂了。许敬承得逞了,亲了亲唐周掌心,凝望着唐周此时漂亮而又有些微怒的眼。许敬承说道:“曹临棋可是看上你了?”
唐周没搭话。许敬承又自顾说了:“曹临棋肯定看上你了,还发现了你我之间的事。那一日他将你带走之后,就处处带人找我的麻烦。我日夜兼程地去处理麻烦,今日才有了机会喘一口气,才能见你一面。我真是想死你了,你想不想我?想不想我?”
他抓着唐周的手掌,脸颊在唐周的掌心里像一条大狗一样蹭着。唐周故意和他说:“不想。”
“肯定想了,今夜又没睡着。肯定是想我想得睡不着。”
这样没脸没皮地说了一会儿话,许敬承说道:“我得到了消息,我们许家完蛋了。曹临棋来启城,就是来抄我许家来了。即便我知那许宥初也喜欢你,我也不得不因为这事与他合作起来,想个办法将许家保下来。近日就极为忙碌了,很少有时间来看你。你不要再想我想得睡不着了。你呢,你被曹临棋喜欢,他定然会带你脱身。若是——”
他说到这里,眸色深沉下来。他轻轻握着唐周的手指,他轻声说:“若我们保不下来许家,曹临棋还能保你一命。你就跟他去吧。”他说着话时,脸上神色凝重,还真是格外与众不同。
唐周也便知,这到底是怎么严肃的事情了。连许敬承的脸上都展露了悲切,这真不是什么非同小可的事。唐周怔然地看着许敬承。
许敬承说道:“我等了你半辈子,才在这时候见到你。我是不甘愿死的,即便我要死了,我也要爬回来,要亲你一口才行。我只是暂时将你放在曹临棋那,等我回来了,我自然要将你抢回来。你可知,你可知你我以前——”他摇了摇头,“你大约不知了。没关系,我知晓就足够了。你只要知晓,你只能是我的就好了。就算是许宥初,若是能得到你,什么手段我都能使出来。婶婶可别再招惹别的人了,这么多人,我实在抢得费劲啊。”
他这话,跟交代遗言似的,唐周心里一紧,问他:“怎么了?”
许敬承说道:“国会上出大事了。”
“你说投票那事?”
“嗯。”
这事情唐周还是知晓的。因为隐约明白梁暮芸的事似乎真与现在的动荡有些关系,唐周就也天天都看日报,了解了最近的政治风云。明白现在京海在这种高压之下,国会打算投票来决定是否签字。报纸上所透露的不过这些,其他就没有了。此时唐周疑惑道:“为什么要投票?这个字非签不可吗?”
许敬承说道:“一方面,正经历了一场大变革,制度军事上都了极大的改变,尚未适应且发展完全,还因为最近派系之争,整个国内上下糟乱一团,难以一时团结军心,战火资源也浪费了不少。又因前年蝗灾,粮食只够今年节省着吃。若真的与海利吉打起来,我们还真没有什么胜算,可能还要死不少人。另一方面——”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我得到消息,海利吉敢如此理直气壮,说是来我国的一批海利吉商人失踪了,他们说是我们将他的那批商人杀了。还说要么我们交出那一批人,要么就在上面签字,不然他们便举国进犯。”
唐周心里大骇。一时之间,零碎的线索连起来。让他明白梁暮云的失踪,和这批国外商人失踪有关系,而这些,又都与许文斌有关系。
瞧着唐周惊讶睁大的眼,许敬承也似乎知道唐周在想什么,于是许敬承点了点头说道:“没错。我猜,我叔叔和那批商人的失踪有关。他应该将那些商人绑架了或者是藏了起来。他这样做唯一的好处,那必然是收到了海利吉的贿赂与承诺。虽然我与他相差了那么多年岁,却也隐约知道他的性子。他向来就是喜欢给自己找后路的。这段时间派系之争混乱,军阀势力即将宛若一盘散沙,他就是看准了军阀终有一日靠不住,想要另找靠山。若是这事成了,他恐怕要移居出国去。”
唐周惊讶说道:“你怎么知晓这么多?”
许敬承笑道:“你以为我那茶庄,真的就只是茶庄?那是最大最有用的情报网。这曹临棋突然过来,实在古怪,我便去好好探查了一下。将那些线索串联在一起,才推测出这事。”
唐周冷静下来,沉声问他:“那你为何突然告知我。”
许敬承轻轻捏了一下唐周的脸颊,他说:“你怎么这么聪明。果然是我看上的人,就是这样聪明。”
唐周将他的手拂开,说道:“你今日突然告知我这件大事,定然不是什么你喜欢我、恋慕我之类的。这般国家大事,你都能肆无忌惮告知我,那就是——”唐周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你觉得我也掺和了许文斌这件事?”
许敬承顽皮地眨了眨眼睛,“你刚进来,他就被毒了。我也不得不小小怀疑一下嘛。”他说着,竟然还用这样委屈的口吻和声音。
唐周又说他:“那你前几日天天找我,也不是什么喜欢我了,不过是要探查我的底细罢了。”
“这倒不是,我还是真心喜欢你的。只是——”说到这里,声音有些小了,“就是顺带探查一下罢了。”
唐周冷哼一声,不吃他的招。不过他心里也知晓,许敬承是真心喜欢他。这游戏系统什么都出错,这好感度可一日都没出过错。
许敬承讨好地在唐周的冷脸上亲了亲,他说:“他遭遇这一次毒杀。我想,大约是知晓曹临棋要过来,他慌张了。又或者说是他背后的人慌张了。不想被抓去审问,将他直接毒杀更好。这秘密就烂入根里没人知晓了。可是这毒杀,却又没真的将他杀死,只留了一个半死不活的人在那。到底是许文斌刻意躲避曹临棋自我毒害,还是那一派势力用的药少了没毒死他,就不得而知,也不怎么重要了。当务之急,自然是要查清楚那一批外国商人到底被许文斌藏到哪里去。才能缓和如此紧张的国内局势。上面便派遣那京海大军座曹临棋过来。”
唐周将这个蹭着他的家伙稍微推开一些距离,“我怎么知他将人藏在哪里了。你这样怀疑我,是因为之前他也带回来一个戏子?”唐周旁敲侧击这样问他。
果然下一秒,许敬承终于说道:“那戏子进来几日就不见了踪影。然后你又来了,随后他被毒害,我也不免怀疑一些。怀疑你是和之前那戏子一伙的,也怀疑你是间谍。”他又这样耷拉了眉眼,委委屈屈看着他。
“那为何又不怀疑我了?”
许敬承咧嘴一笑,“我也不是不怀疑你,不过是想今日告诉你这些,看你反应罢了。瞧你模样,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真让我心里欢喜。若你真是叛国间谍,我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办呢。”他笑嘻嘻地说。
原来就这原因,每次问他梁暮云的事,许敬承都避而不谈,害得他弯弯绕绕许久,才隐约找到一点梁暮云的线索。还真是要被这许敬承害惨了。唐周泄愤似的,又踢了许敬承一脚。
许敬承这一脚结实地挨踢了,被踢之后笑盈盈凑上来,将唐周搂住说道:“现今我要处理这事,你去曹临棋那也要小心些。好在你不是什么叛国间谍,不然即便曹临棋喜欢你,也不会保你。国与家之前,这般儿女情长不是曹临棋能做出来的事。”
他抱着唐周,静默一会儿,半晌才叹道:“这天终究要变了。这一次乱世当中,你我还能相伴一生吗?好不容易又遇见了,我怎么舍得,怎么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