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现在就走

    桑颂好不容易平静下来,江棠从椅子上起身,走到病房的小阳台上反手关了门,接通了陆应淮的电话。

    那头的Alpha声音低沉有磁性:“宝宝,还没睡吗?什么时候睡?”

    病房里是有陪床的,而且不是普通病房那种折叠椅,规格和病床差不多大,只是没有升降栏杆和轮子,将就一夜应该不会太难受。

    “哥,你去酒店了吗?”

    “嗯,”陆应淮说,“刚躺下。”

    那头除了陆应淮的说话声和呼吸声,没有其他杂音,江棠放下心来。

    “宝宝明早想吃什么?”

    “喝点粥吧,小颂只能吃半流食。”

    又说了几句江棠才挂断电话,双手撑在阳台的不锈钢栏杆上,重重吐出一口气。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桑颂手腕上那道疤痕。

    他刚才问了陆应淮,陆应淮说不知道。

    也是,如果桑颂刻意遮盖过,从受伤到只剩下一条白痕用不了一个月的时间。

    江棠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在意。

    他在阳台站了会儿,心里的郁气才稍稍消散一些。

    回到病房发现桑颂整个人都缩在了被子里,只有几根小卷毛露在外面。

    床上鼓起的一小团不停颤抖,看上去是个很没安全感的姿势。

    江棠将手伸进被窝,没有碰到桑颂就感受到一片潮湿的热气。

    又在哭啊。

    还发烧了。

    江棠赶紧开了灯,出去找护士。

    护士站和值班室都没有人,江棠茫然地站在走廊里。

    “怎么了宝宝?”

    悦耳温柔的嗓音从不远处传来,紧接着就是脚步声。

    江棠浑身一激灵,不可置信地看着从电梯厅走进来的高大身影。

    “哥你不是在酒店吗?”

    才刚挂断电话,就算飞过来也不可能这么快。

    “没有,骗你的,想让你放心,”陆应淮过来拥住他的肩膀,“怎么出来了?”

    时非承跟在后面,神色焦急:“小颂哪里不舒服吗?”

    “他发烧了,”江棠现在懒得跟时非承生气了,“我找不到护士。”

    “我去找。”

    “不用,”陆应淮下巴朝着电梯厅另一边普通病房区扬了下,“刚不是看见都去那边了吗?你在想什么?”

    电梯厅很宽敞,也不会打扰任何人,他们俩一直靠窗站着。

    可能这行为过于不要脸,护士说了几次之后就放任他们呆在那里了。

    时非承被陆应淮教育一顿,又被谢瓒打电话骂了一通,整个人萎靡不振,别说注意护士了,就连陆应淮从他身边离开,他也是过了半分钟才反应过来的。

    普通病房那边传来说话声,值班医生和护士从其中一间出来。

    时非承赶紧迎上去:“我朋友发烧了,麻烦您给看看。”

    “发烧是正常情况,用不着紧张成这样,”值班医生道,“你是病人的Alpha?给点信息素就行了。”

    他说完前半句时非承还一副要跟人干仗的样子,说了后半句他就老实了。

    “我不是他的Alpha。”

    “啧,”医生斜他一眼,“也是,你要是他Alpha,这会儿也不至于在外面等着。”

    时非承被怼了也只能赔着笑跟进病房里。

    桑颂刚才有些信息素外泄,江棠给他贴上了阻隔贴。

    医生看了看,给开了退热贴和药:“叫醒吃点药,天亮还不退烧再输液。”

    时非承千恩万谢把医生送出门,旁边的护士欲言又止,最终在医生的示意下默许两个Alpha留下了。

    “小颂,小颂……”时非承的衣服被体温烘得半干,怕冰到桑颂,只能隔着被子把他抱起来。

    或许是酒意没有完全散去,桑颂没清醒过来,鼻尖是喜欢的味道,他不由得靠过去:“时非承。”

    迷迷糊糊喊完这个名字,他眉头紧蹙,浑身剧烈地抖了一下,像是某种抽搐反应。

    “疼。”

    时非承给他喂下半杯温水,哄着把药吃了:“没事,退烧了就不疼了。”

    桑颂蔫蔫地缩在被子里任由他抱着,粉色小卷毛随着摇头的动作晃了晃:“不会不疼,时非承,笨蛋。”

    见着面了,一口一个“时少爷”,这会儿不清醒叫的却都是他的全名。

    桑颂一直活力四射,睡觉都不老实,现在却乖得过分。

    显得可怜。

    陆应淮白他一眼,抱着江棠坐上那张陪床,后背对着时非承。

    “宝宝,睡一觉。”

    江棠担忧地看着他。

    “Alpha几天不睡都没事,你放心睡,”陆应淮知道他惦记什么,就知道怎么哄他,“睡足了明天才能有精力陪桑颂。”

    江棠有些困了,被他说服,靠在他怀里睡了。

    时非承抱了桑颂一整夜,淡淡的朗姆酒香充斥整个病房,桑颂没再说过梦话,睡得还算安稳。

    早上桑颂满血复活,睁眼就发现自己被时非承抱着:“我靠!”

    他猛地直起身,额头重重撞在时非承的下巴上,又是一声:“我靠!”

    温热的掌心覆上他的额头,时非承下巴一夜之间冒出许多胡茬,嗓音哑得几乎辨认不出:“不烧了,还疼吗?”

    “你滚蛋啊!”桑颂把他的手拍开,揉着自己的脑门,“我的小漂亮呢?!”

    “阿淮带他去买早饭了。”半个晚上的温存让时非承想了很多,如今他仍是不敢确定桑颂的心意,但有一点苗头他都不愿意失去这个机会。

    陆应淮说,如果生气就抱他,一直生气就一直抱。

    显然此刻的桑颂不适用这个办法,他努力挣扎无果,一巴掌拍在时非承脑瓜上:“我让你放开我!你倒是放开啊!你不会以为我是欲擒故纵吧!”

    “你昨晚喊我的名字了。”时非承说。

    桑颂愣了一下,继续打他脑瓜:“不可能!”

    桑颂也想清楚了,既然他不能告白,也无法接受时非承的告白,不如就冷静一下吧。

    他不能总给时非承希望,又不给时非承机会。

    “你放开我,我男朋友知道了会生气的!”

    这句话像是清脆的巴掌扇在时非承脸上,他轻轻松开桑颂:“你说什么?”

    对方失落得过于明显,桑颂止不住地心疼,却还是板着脸说出伤人的话:“我男朋友啊!你知道的那个,昨天找我复合了。”

    时非承狼狈地站到地上:“你答应了?”

    “啊,”桑颂说,“不然呢?”

    时非承脸上所有表情消失,然后屈膝,笔直地跪在桑颂面前:“你别喜欢他。”

    他辜负过你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我可以不喜欢他,”桑颂绝情地道,“但也不会喜欢你。”

    他左手抚摸着右手腕的疤痕,脸色一寸寸变白。

    “时少爷,我不想耽误你,索性把话说清楚,”桑颂说,“昨天发脾气是我不对,有人追你我应该替你高兴。咱俩是肯定没机会的,你别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以后我们就……”

    时非承仰脸看着他。

    “就少接触吧。”桑颂别过头去不忍再看那双眼睛。

    为什么要这么伤害他?桑颂自己都不清楚,胃里一阵阵翻江倒海如同刀绞一般。

    时非承最终还是被赶出去了。

    江棠两人回来时,时非承正失魂落魄地靠着病房门边罚站。

    “时哥?”江棠身边另一人纳闷道,“还没哄好啊?”

    时非承询问地看向陆应淮。

    “楼下遇到的。”陆应淮言简意赅。

    “我是来跟那个漂亮粉毛Omega道歉的,”秦钰抱着一束花,“咱俩之间真没什么,这点事情都十几个小时了你还没有解释清楚吗?”

    “不是。”

    桑颂不想看见他,哪给解释的机会啊。

    秦钰跟陆应淮进了病房,江棠看着时非承,突兀道:“小颂手机摔坏了。”

    “我去给他买新的。”时非承本就不知道怎么办,现在有了事做,心里才踏实了一点。

    江棠审视着他:“你会放弃吗?”

    时非承想起桑颂刚才的话,他明知道那是假的,可桑颂对他的排斥是真的。

    他对上江棠琉璃般的眼瞳,认真道:“我不会放弃,以前是我的错,小颂生多久的气都是应该的。”

    可是笨蛋,他不是在生你的气啊。

    时非承或许也被蒙在鼓里。

    江棠把桑颂的手机递给他:“你找人尝试一下恢复数据吧。”

    “谢谢。”时非承把手往身上蹭了蹭,双手珍惜地接过桑颂的手机。

    没几分钟,秦钰从病房里倒退着走出来:“我先走啦,等你有新手机了通过一下好友!改天我去雾渊找你,一起去吃大餐!”

    时非承想的没错,秦钰跟桑颂果真合得来,要不是秦钰订了限时的游玩项目,两人恨不得直接聊到天黑。

    道完别,秦钰看着自己那不争气的前心上人,威胁道:“我跟你们联盟申请换人了,你别怂知道吧,对小蜜桃好一点!否则我就以你玩忽职守为由举报你,让联盟扣你工资!”

    时非承被所有人平等打击警告,现在人已经麻了,他往病房里张望了下,对江棠说:“我去买手机,辛苦你们照顾小颂了。”

    他刚走,江棠进入病房:“吃完饭了吗?”

    桑颂点头。

    他不能多吃,就一小碗粥,喝得很快。

    “走,”江棠说,“出院手续办好了,直升机在楼顶。”

    什么下午再走都是假的,早跟谢瓒说好了一早就启程回去,后续的治疗全在雾渊完成。

    时非承那小子间接害桑颂受了这么大的罪,不付出点代价怎么行。

    于是时非承刚从住院楼出去,就听到身后巨大的轰鸣声,转头一看,一架直升机缓缓驶离医院楼顶。

    机身上印着SA的图腾,还挂着一条醒目的横幅。

    「恭喜时少爷表白被拒!」

    时非承咬牙切齿:“陆应淮,你tm……”

    第102章 他之前洗过标记

    时非承没来得及把话骂完,顾惊墨就来了电话。秦钰申请换人,顾惊墨例行公事地来问情况。

    昨日老天都为桑颂委屈,哭了一夜,今日大晴。

    时非承目光追随着逐渐消失的直升机,把事情解释了一遍。

    电话那边的顾惊墨沉默良久,叹了口气:“你不愧是陆应淮发小。”

    都是恋爱脑,为了Omega工作都不管了。

    顾惊墨虽然无语,但桑颂毕竟在SA附属的学校,他是认识的,没等时非承开口就给了他几天假,并让他转告陆应淮一个月内回岗。

    “会长,这事要不你直接跟他说?”时非承现在拒绝跟陆应淮沟通,那狗对他除了讽刺就是打击,正事谈不了一点。

    “说过了,”顾惊墨无奈,“他和我说回不了,继承家业了。”

    时非承:……那我说就有用了吗?

    不等时非承买票追回来,桑颂下了飞机直接住进谢瓒所在的医院。

    为了有个伴儿,桑颂主动要求跟方希一间病房。

    他们进来时方希状态不好,躺在病床上,脸上罩着吸氧面罩,身上连接着好几个仪器实时对血压心跳进行监测。

    方慕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眼里红血丝密布,像是一夜没睡。

    “这是怎么了?”桑颂吓了一跳,怕吵到昏睡的方希而压低了嗓音。

    前两天不还好好的吗。

    “昨晚突发的呼吸困难,咳得很厉害,”谢瓒解释,“今早才好些,刚睡下。”

    “阿慕,你回去休息会儿吧,”江棠担忧道,“我们在这里。”

    方慕目光涣散地看着方希输液的手,想应声却实在没力气说话,只好摇了摇头。

    “来这边躺会儿,”桑颂指了指自己要住的床位,“你熬倒了谁来照顾你弟弟啊。”

    方慕又是摇头。

    心电图机器上的数字显示方希的心跳还算稳定,方慕咬着下唇,犹豫了半天:“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谢瓒正跟负责输液的护士说明桑颂的情况,闻言转过头,眼底划过一丝同情:“如果他的Alpha愿意给信息素的话,他能好受些。”

    “要是那个人愿意给小希信息素,他现在就不会躺在这里了……”方慕昨晚哭了很久,现在眼眶发酸,却一滴泪都流不出来。

    “实在不行就洗掉标记吧,”谢瓒说,“说实话清洗标记的手术是有风险的,我们可以选择等他状况好一点了再做,至少手术成功后他就……”

    “不行的。”方慕整张脸都没有血色,唯有眼眶红得彻底,他看向谢瓒,语气中带了些绝望,“小希之前洗过标记了。”

    空气一瞬间凝滞,每个人的呼吸声都清晰可辨。

    江棠震惊地看着床上瘦弱的人。

    Omega一生只有一次清洗标记的机会,需要精密的仪器深入腺体内操作,风险很大,过程很痛苦。

    洗掉标记几乎等于丢掉半条命。

    很多Omega甚至不能从手术台上活着回来。

    要是洗过一次再洗的话,必死无疑。

    江棠都不知道怎么安慰方慕。

    “麻烦你们照顾我弟弟,”像是做好了某种决定,方慕起身,“我去联系那个Alpha。”

    求也要求他过来给点信息素。

    方慕已经一无所有了,他不能再失去方希。

    没有等任何人的回答,方慕脚步虚浮地冲出去。

    “我去看看。”江棠跟了上去。

    他追到电梯厅,听见方慕拐进楼道里了。

    接着就是重物滚落的声音,江棠心里一惊,加快脚步从楼梯跑下去。

    方慕明显是摔懵了,一时没有起来,坐在地面上发愣。

    江棠靠近了才发现对方满脸的泪,神情呆滞而痛苦。

    “会没事的,”江棠俯身拥抱住方慕不断颤抖的身体,“我陪你一起去。”

    方慕缓慢地抬脸看江棠,他想先说江棠不适应和人接触不必勉强自己来抱他,却绷不住嚎啕出声:“都是我太没用了,我没有保护好他。”

    “不是你的错,”江棠轻声重复,“不是你的错,你先别怪自己,我们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找到他的Alpha。”

    “没用的,要不是那个混蛋,小希也不会变成这样。”

    他和方希大概都有点心理问题,太早失去了母亲让他们十分渴望被爱,只要被爱就恨不得拿出所有的感情回报给对方。

    但他和方希都没遇到真正好的人。

    方希的Alpha跟田修一样,一开始对方希特别好,要什么给什么,几乎是捧在掌心里宠着,可他厌倦得太快了。

    方希最不走运的就是,他是个Omega。

    他在那个叫林白的Alpha最爱他的时候被永久标记,又被林白的父母逼着洗了标记。

    当时林白和家里大吵了一架,带着方希离开,承诺自己会永远对他好。

    可是第二次永久标记不久,他就开始嫌方希麻烦,对于清洗标记留下的后遗症逐渐失去照料的耐心。

    前段时间方希是和林白的新Omega起了争执被赶出家门,后遗症引起的肺气肿发作住进医院。

    这么久了那个Alpha别说来看他,就连一个电话都没有。

    方慕也是被瞒到出事后才知道方希在很久以前就没有得到过那个Alpha的信息素了。

    现在他的腺体正在老化,哪怕之前陆应淮的血液让他的情况好转,医生团队跟方慕说的也是“他想做什么就让他做什么吧”。

    “方希可能只剩最后一点时间了,”方慕哭到痉挛,“我怕我留不住他。”

    江棠轻拍着他的后背:“不会的,会有办法的,振作一点,我们去找那个Alpha。”

    “你们两个乖乖呆在医院里,”陆应淮刚才接到陆不凡的电话,回来就发现他家宝宝不见了,“把联系方式和住址给我,我去找。”

    江棠慢慢把方慕扶起来。

    “你一个Omega逞什么强,”陆应淮装作生气地揉揉江棠的头发,“这种事交给Alpha去做,就算我不在你也可以让谢瓒去。”

    越说越后怕,他干脆抱住江棠:“所有的事情都可以交给我,你不可以去冒任何险知道吗?”

    江棠乖顺地点点头。

    “真乖,”陆应淮在他眉间落下一吻,“方希醒了,桑颂在陪他看电视,你们也去吧。”

    陆应淮拿到Alpha的地址匆匆离开,叮嘱了好几句,让江棠等着他回来。

    方慕看着陆应淮撑着栏杆往下翻的身影,心里升起难以言喻的羡慕。

    要是方希也有这样的Alpha就好了。

    虽然陆应淮跟江棠在一起也不是很长时间,但两个人能不能长长久久还是可以看出来的。

    方慕这才发现,原来田修和林白在最爱他们的时候,眼里也没有那种刻骨的深情。

    陆应淮何止怕江棠逞强,打个电话的功夫人不见了,他就急忙追过来。

    两人一起往回走,方慕迅速收拾好情绪,抱歉道:“小棠,你的腿怎么样了?会不会有影响?”

    他不说江棠完全没有发现自己已经在正常走路了,就和他受伤之前一样。

    他的恢复速度好像比预计的快很多。

    江棠摇摇头,拉着方慕去了走廊另一边的洗手间:“洗把脸吧。”

    回到病房,方希的吸氧面罩换成了绿色的鼻氧管,他正靠着摇起来的床头看电视,桑颂坐在他床边陪着。

    两人都是一手输液,另一手拿着谢瓒离开前给削的半个苹果在啃。

    “哥你回来啦,”方希把自己啃了几口的苹果往前一递,“吃吗?”

    “你让我吃你剩的啊,”方慕宠溺地笑笑,“自己吃吧,乖。”

    桑颂有样学样,把自己的苹果递给江棠:“吃吗?”

    江棠还没说话,桑颂就跟方希笑成了一团。两人明显是刚才就串通好了的。

    方慕看着方希开心的样子,心里的酸涩感不断加重。

    要是方希能一直在他身边,一直露出这样的笑容,让他拿什么换都可以。

    不到一个小时,陆应淮回来了,他敲敲病房门并没进来:“方慕,来一下。”

    这如同在公司一般平静的语气让方希以为是有工作,他还跟方慕做了个鬼脸:“去吧,到了方特助上场的时刻了!”

    方慕哭笑不得地戳了下方希的脑门,起身出去了。

    江棠乖乖坐在一边,眼巴巴瞅着陆应淮。

    小模样又乖又可怜的。

    陆应淮哑然失笑,伸出双手:“过来给哥哥抱抱。”

    江棠这才扑到他怀里。

    一起朝电梯走去时陆应淮问:“怎么不直接过来?”

    “你没喊我,”江棠有点不好意思,“我以为我跟来不太合适。”

    “哪有什么不合适的,”陆应淮在他侧腰轻捏一下,“没有任何事情是你不能知道的,我巴不得你随时跟着我。”

    江棠还在纳闷为什么没有见到那个Alpha,几个人下楼拐到楼后,一个半人多高的由冷杉编织成的木笼赫然出现在眼前。

    陆应淮打了个响指,冷杉便留出个人脸大小的空缺。

    “是他吗?”陆应淮问。

    方慕愕然看着被五花大绑塞在冷杉笼子里的林白,点点头:“是他。”

    但之前没有这么丑……

    “他不太配合。”陆应淮说。

    林白听见方希的名字就不耐烦,搂着另一个Omega就想走,陆应淮只好把他捆过来了。

    嗯,由于这人路上一直飙脏话,小眼听不下去就把他的脸给抽肿了。

    江棠赞赏地摸摸小眼的脑袋:“真棒,晚上给你吃冰凌花。”

    大眼“咻”地冒出来,鼓起小腮帮吹出冷气把整个木笼裹上了一层白霜。

    第103章 欢迎投诉

    一副争宠的模样。

    江棠又摸摸大眼的脑袋:“你也乖。”

    然而大眼只是眼睛弯了一下,围着江棠焦急地转圈圈。

    “宝宝,”陆应淮从身后搂住江棠的腰,下巴搭在他肩膀上,“它的意思是,它也想吃冰凌花。”

    他说话时带出的热气让江棠耳后起了一小片鸡皮疙瘩。

    这里虽然是楼后,但是后面还有住院楼,不时有几个病人家属从不远处走过。

    江棠有些不自在:“有人呢。”

    陆应淮笑吟吟地松开他:“我只是代替它解释一下。”

    修长的手指指着漂浮在半空的大眼。

    “我看是你想吃。”江棠嘟囔道。

    “糟糕,”陆应淮眸里笑意更深,“被发现了。”

    林白本来已经放弃了挣扎,一米八多的Alpha被捆着手脚丢在如此粗糙的木笼里实在太丢面儿了。

    但他看到方慕便开始如同大型蛆虫般蠕动起来。

    陆应淮给他松了绑,他第一件事就是张嘴骂人。

    “Cao,你们姓方的没完没了了是吗?”

    后面一连串不堪入耳的脏话。

    江棠给了个眼神,小眼立马会意,掏出藤蔓往林白脸上抽。

    方慕没有表情地看着,面色却在一寸寸变白。

    无法言喻的悲哀把他包裹起来,巨石般压着他的脊背,平时身姿挺拔的人此刻微微塌下双肩,几乎喘不过气来。

    田修那晚之后自然是没有去民政局的,方慕站在民政局外等了两个小时,等到的是田修在电话里说已经出差去了。

    “阿慕,这件事我不会同意的,你不要没完没了地无理取闹。”

    相爱的时候说了一万遍的废话闲言都听不够,不爱了,随便一句话就是“没完没了”、“无理取闹”。

    “我弟弟没打算纠缠你,”方慕冷下眉眼,“但他现在这样和你脱不了干系,你对他进行了永久标记,就必须对他负责。”

    “我呸!”林白不屑地道,“我凭什么负责?他是跟我领证了还是结婚了?我劝你们不要再打扰我的生活,我已经订婚了,你们这算是骚扰!”

    “他是被你父母强行带走洗标记的,”方慕双目通红,失态地扑过去掐住林白的脖子,手背上一片暴起的青筋,“如果不是你,他不会遭这种罪。”

    江棠赶忙拉住他:“阿慕,冷静一点。”

    林白像是看小丑一样:“要是你愿意给我跪下,我可以勉为其难地去看看他。”

    “你tm!”方慕一向温和的表情此刻完全崩坏,紧紧咬着牙,挤出一句,“我跪了,你就给他信息素?”

    尊严什么的他都不要了,只要小希好好的。

    方慕闭了闭眼,屈膝下跪。

    “别!”江棠攥着方慕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别跪他,他不配。”

    他把方慕拉到自己身后,冷漠的双瞳看着林白:“小希现在需要你的信息素,Omega保护法规定永久标记之后,无论是否结婚,你都有给信息素的义务。就一句话,你给,还是不给?”

    他一番话下来,别说林白了,就连方慕都没反应过来。

    江棠之前连长句子都不怎么说,看着腼腆内向,明明是个乖软类型的小孩。

    再看陆应淮,对方一丝惊讶的意思都没有,目光温和专注地看着江棠,以一种“你随便说,出事我顶着”的姿态陪伴着。

    方慕不再奢望爱情,他只真心为江棠感到高兴。

    这个社会中的Omega大多像方希那样乖巧脆弱,哪怕生气,说出来的话也都是好拿捏的。

    林白是第一次被一个Omega质问,Alpha的脾气上来,只愣了一瞬就态度强硬道:“不给。”

    “好。”

    江棠不跟他废话,拉着陆应淮的手撒娇般摇了摇。

    陆应淮唇畔带笑,给林白投去一个对方看不懂的赞许眼神。

    不错,这Alpha也不算全无用处,至少能让江棠跟他撒撒娇。

    “宝宝想怎么做?”

    “我刚才搜过了,”江棠看了眼林白,“腺体液可以直接注射给标记过的Omega。”

    陆应淮点头:“对。”

    “那就直接抽腺体液吧。”江棠冷道。

    “好,”陆应淮把他拉进自己怀里吻了下,“都听宝宝的。”

    “走吧。”陆应淮拥着江棠转身,对方慕道。

    然后抬起右手,手指随意弹了弹。

    身后响起纷沓的脚步声,接着就是林白的叫骂。

    方慕回头看了一眼,林白被几个黑衣壮汉从笼子里薅出来,然后被其中一个跟沙袋一样往肩上一扛。

    方慕从小到大没做过任何出格的事,抽腺体液这种违背当事人意愿的事情他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

    “谢谢你,小棠。”

    拐过楼角,江棠才叹了口气:“阿慕,我知道你着急,但是这种人没什么信用的,就算给他跪下,他也不会兑现承诺。”

    “我知道。”方慕看向遥远的天际,“如果你们今天不在,除了听他的,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能让他愿意给信息素。”

    “所以我们会在,”江棠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阿慕,你不用什么事都自己扛着,该求助的时候就尽管开口,就算帮不上忙,多一个人想办法也是好的。”

    永远不要觉得你只剩下你自己了。

    你还有我们。

    方慕心下感动,郑重地点点头。

    把方慕送回病房,江棠没再进去,他转身抱住了陆应淮的腰,将脸埋在陆应淮怀里,嗅着令人安心的冷杉香味。

    陆应淮摸摸他脑后的头发:“怎么了宝宝?”

    “哥……”江棠喉间哽咽,扬起脸时眼里泛着水光,“如果有天你不爱我了,别逼我洗掉标记,行吗?”

    江棠希望方希能摆脱对林白的信息素依赖。

    可他是不一样的。

    如果他被抛弃了,他会想要留下一点念想,哪怕要痛苦地走过余生。

    “傻宝宝,”陆应淮知道他是被林白恶劣的态度影响,在心里把林白从头到脚骂了一遍,“没有如果。我不会不爱你,只会更爱你。”

    绝对绝对,不会再让你离开我。

    江棠吸吸鼻子:“你说话要算数。”

    “当然。”陆应淮在走廊里抱住江棠,这片天地似乎都消失了,只剩下怀里的人。

    他轻声起誓:“陆应淮是江棠的,无论这一世,还是每一世。”

    江棠无名指的婚戒边上泛起一圈蓝色的光。

    也好,江棠现在已经相信他是爱他的了。只要他给足安全感,江棠就不会再患得患失-

    林白被送到了谢瓒的研究室绑在抽取腺液的仪器下面。

    陆应淮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盯着,手里端着一盒刚洗好的车厘子。

    就在一个多月以前,坐在那里被抽腺液的人还是他。

    房间内充斥着林白痛苦的嘶号,陆应淮蹙眉:“这届Alpha不太行啊。”

    不能打麻醉,又怕林白扛不住乱动,在抽腺液之前已经提前打过止痛剂。

    “确实不太行,”谢瓒附和,“不过真的挺疼的,你也不能指望人人都跟你一样……”

    “谢瓒!”陆应淮呵斥道。

    然而江棠已经听见了,表情瞬时变得凝重:“你之前也抽过腺液吗?”

    “没有,”谢瓒明白过来,“阿淮是S级,抗疼痛能力比普通人好,姓林的当然比不上。”

    江棠放下心来,没有继续怀疑。

    腺体液是要混在正常用药里进行注射的,方希的情况不算乐观,太少了不够用。

    于是姓林的被按着抽了一个小时。

    结束之后陆应淮很人道主义地派人把他送了回去。

    临走时林白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脸色差得像是那啥过度。

    他扶着墙狠狠瞪着几个人里面唯一的Omega江棠:“你们会付出代价的。”

    陆应淮自然地把江棠护在身后,食指和中指夹着自己的名片递过去,脸上挂着程序化的微笑:“欢迎投诉。”

    林白一眼扫到上面SA的Logo,不吱声了。

    SA是有特权的,这种小事他投诉了也没用,还会因为虐待Omega而被关起来。

    腺液提纯也需要时间,谢瓒设定好仪器从里面独立的小房间里出来:“明天上午差不多可以用,但也只能起到缓解作用。阿淮,你有没有关注过江家那个腺体抗衰的提案?”

    “陆丹臣申请的注资,他在盯,”陆应淮给江棠投喂车厘子,“还在实验阶段,看这个进展三年之内研发出来都算快的。”

    “也不知道方希熬不熬得过三年。”谢瓒轻叹道。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不如意了。

    医生不是救世主,多的是尽了全力却留不下的人。

    “别太悲观,”陆应淮说,“以现在的科学发展速度,也许会有别的方法。”

    “但愿吧。”

    陆应淮从不说这种安慰人的话,谢瓒清楚他只是在宽江棠的心。SA的科学团队已经算得上前沿,却仍是对Omega腺体衰老无能为力。

    自然界的设定一开始就不公平,那不知道是否存在的神格外偏向Alpha。给了他们能力、体力、自信和征服一切的欲望与胆量,却不愿给娇弱的Omega们一份救赎。

    Omega似乎天生就是Alpha的附庸。

    不被标记,随着年纪渐增,信息素会逐渐紊乱,提前衰老影响寿命。被标记了,得不到信息素滋养,也是同样的下场。

    第104章 匹配度50%

    房门猝不及防被推开,时非承低着头一声不吭地进来,然后往旁边单人沙发上一瘫,闭着眼睛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时少爷大驾光临,怎么不提前给个消息让我去接你啊?”谢瓒双腿交叠坐着,阴阳怪气道。

    时非承有气无力地睁眼:“是你们干的吧?我去过医院了,保镖根本不放我进去。”

    他刚飞回来就买了芒果布丁直奔医院,结果连医院大门都没进,更别说见到桑颂了。

    没办法,他只能让保镖把布丁和手机送进去。

    “小颂说了他不想见你,”谢瓒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你怎么回事?连陆应淮都开窍了!”

    陆应淮靠在江棠身上,坐姿懒散:“少cue我。”

    时非承重重叹了口气,坐直了身子,面向江棠诚恳道:“嫂子,帮帮我。”

    “我媳妇儿凭什么听你的,”陆应淮忙不迭把人护着,生怕时非承给江棠添麻烦,“有忙找我帮。”

    时非承很不信任地看着陆应淮:“你能行吗?”

    “比你行。”陆应淮毫不客气道,“起码我家宝宝在我身边,你心上人现在都不乐意见到你。”

    他这样一说,时非承更emo了。

    明明换了衣服收拾干净了,却还跟昨天似的,像条没人要的流浪小脏狗。

    “哥,大哥,你们别玩我了,”时非承快急疯了,以前桑颂不是没跟他闹过脾气,但只有这次是真的不见他了,“是兄弟就帮帮我。”

    “你想被怎么帮?”陆应淮说,“桑颂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他要是想见你,就算生气,也会当着你面开骂。”

    言下之意就是,他不是在生气。

    陆应淮从不掺和别人的私事,所以哪怕他知道桑颂没在生时非承的气了,也不会去深究桑颂不想见时非承的原因。

    在他看来时非承有点活该,桑颂不见他,他正好能自己冷静一下,然后决定是追求还是放弃。

    再说了,都是一起长大的情分,时非承跟他俩接触多一些,可桑颂是Omega啊。再怎么着,陆应淮跟谢瓒都得偏向桑颂。

    一个Omega受了委屈,那问题肯定出在Alpha身上。

    有笑话不看白不看,这才是兄弟!

    “兄弟,不是哥们儿不帮你,”谢瓒不紧不慢道,“哥们儿现在提你一句,小颂都不高兴。从小到大,你舍不得他受一点委屈,可这次他的委屈是你给的,你要是不作那一下,现在你俩还不知道在哪里快乐玩耍呢。他不会进医院,你也不至于沦落到向我们求助。”

    “我知道,”说什么时非承都接受,“你俩别让人拦着我了,他爸妈都不在,不让我进去,谁照顾他啊。”

    “医院里有护工,他也不需要特别照顾,”谢瓒总算明白陆应淮一开始跟他通话提起时非承为什么那么无语了,“我不是说了他不想见你吗!你先想清楚,别现在愧疚恨不得天天照顾人家,过段时间又不表白让人家等。”

    谢瓒恨铁不成钢:“你主动点儿啊!你见不着他就行动不了了吗?!都像你这样,那些异地恋的趁早别谈了!”

    谢瓒平日还算沉稳,此刻被时非承气得说话声音越来越大,陆应淮在一旁看热闹,还不忘添把柴:“他但凡能主动点儿,也不至于拖这么多年。”

    十几岁时就喜欢的人,二十三了才刚开口,照他这个进度追到桑颂不得下辈子啊。

    时非承一个劲儿叹气。

    兄弟都是好兄弟,有事了一个比一个能说风凉话,主打一个屁忙不帮,就是陪伴。

    “非承,”江棠突然开口,“小颂的手机你有拿去恢复数据吗?”

    整间屋里三个二十三岁Alpha,最靠谱的却是十八岁的Omega,他就算啥也不干,这个时候开个口,时非承都是感激的:“我已经送过去了,但是需要时间。”

    江棠点点头:“记得你答应过我的。”

    时非承坐得笔直,郑重道:“我不会放弃。”

    感觉放在自己腰间的手紧了紧,江棠转脸对上陆应淮略显哀怨的黑眸。

    不过那委屈转瞬即逝,江棠小声岔开话题:“哥,我今天还用复健吗?”

    感觉已经没有不适了。

    “你昨晚睡着以后,阿淮给你按摩放松了很久。”时非承说。

    江棠抿抿唇,乖得不像样:“谢谢哥。”

    “跟谁说谢谢呢,”陆应淮捏捏他的脸颊,问谢瓒,“棠棠的恢复情况如何。”

    时非承来之前,江棠刚做了一次检查。

    谢瓒看了下单子:“比想象中好很多,我看你那复健室估计是用不到了。”

    按照谢瓒上一次的估算,江棠完全恢复至少还要一周,今天看检查结果,却发现各方面的数据都已经趋近正常了。

    江棠明显有些兴奋,眼睛亮亮地看着陆应淮。

    陆应淮握紧他的手,追问:“说清楚点。”

    他要明确听见江棠的腿已经好了。

    谢瓒无奈地笑笑:“不需要再复健了,也不用坐轮椅了,最近不要剧烈跑动,信息素多给一点。”

    S级信息素对于永久标记过的Omega是有治愈效果的,但是效果好到这个程度,着实出乎谢瓒的预料:“你们领证的时候测过信息素匹配度吗?”

    “没测,没必要。”

    陆应淮将江棠有些颤抖的手拢在掌心,稍高的体温安抚着江棠的神经。

    信息素匹配度高只能代表从基因上说,两个人很合适。

    而陆应淮知道,无论基因同不同意,他只要江棠。如果没有江棠,他就谁都不要。

    所以哪怕匹配度是零也没关系。

    很多家庭都很在意后代择偶时的信息素匹配度,毕竟如果匹配度过低,等其中一方,抑或双方遇到匹配度高的人时会有出轨的隐患。

    陆应淮不在乎这个。

    他知道自己能守住本心,也对江棠足够信任。

    “你看看人家!”谢瓒冲时非承道,“你再看看你!”

    “我也不在乎匹配度啊。”时非承嘟囔道。

    要是桑颂愿意给机会,匹配度算个屁。

    “我这有仪器,你们要不要测一下,”谢瓒说,“还是你之前投资的,最近刚到。最新款呢,直接气味识别,不用抽血。”

    陆应淮无可无不可,询问江棠的意见:“要测吗?”

    江棠有点害怕会看到一个很低的数字,但又实在好奇:“测。”

    没有Omega会不想知道自己和爱人的信息素匹配度。

    “好,”陆应淮示意他放心,“那就测一下。”

    整个过程非常迅速,只要主动释放一定浓度的信息素,仪器会自动识别进行匹配。

    十五分钟后结果打印出来。

    陆应淮陪江棠上洗手间回来,就听见时非承极其震惊的一句:“你这仪器是不是不准!”

    “不可能,”谢瓒说,“我已经找人试验过了,数值和医院测的完全一致。”

    江棠停下脚步,担忧道:“会不会很低啊。”

    陆应淮揽着他的肩膀:“如果低了就是它俩的问题。”

    他毫不犹豫把锅甩给两小只:“以后我让它们努力一点。”

    “你完全不担心吗?”江棠问。

    “我该担心什么?”陆应淮低头在他唇上碰了下,桃花眼里的深情执着令人心惊,“如果宝宝会因为匹配度低就不要我了,那我是该担心一下。”

    这人一本正经哄人时嗓音总是偏沉,撩得人心里痒痒的。

    江棠忍不住伸手勾住陆应淮的小指:“不要担心……”

    他胸腔起伏,呼出一口气:“我也不担心。”

    两人携手走进屋内。

    时非承正跟谢瓒小声说什么,两人闻声齐刷刷看来,眼神复杂地让江棠好不容易稳定的心绪又紧张起来。

    陆应淮接过报告单,直奔结果。

    “百分之五十。”他轻声念道。

    江棠顺着看过去,那一刻说不失望是假的。

    他无意识地咬着下唇,眼睛紧盯着那个数字,目光几乎在报告单上烧出一个窟窿。

    “宝宝,这只是一个数字而已。”

    只要我爱你,只要你在这里,我们的匹配度就是百分之百。

    江棠慢半拍地抬眸,扯出一丝笑意:“比我想象中要高了。”

    陆应淮望着他,心疼得不行。

    他可以接受自己和江棠的匹配度不高,但江棠甚至连百分之五十都不敢想,陆应淮就有些受不了。

    谢瓒跟时非承对视一眼。

    “其实我见过匹配度最低的也有百分之五十六,”谢瓒说完这句,被陆应淮冷刀子一样的目光冻得缩了缩脖子,但他还是继续道,“最高的有百分之九十三,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陆应淮也知道,当时那对情侣的高匹配度还引起了一段时间的匹配度测试狂潮。

    百分之四十五到百分之六十算匹配度低的,百分之八十以上就算是高匹配度了。

    据说人的信息素直接和物体匹配都可能超过百分之五十。

    时非承的信息素是朗姆酒,跟酒吧里的朗姆酒匹配度有百分之六十二。

    可这两人惊讶的并不是陆应淮跟江棠的匹配度低得离谱,而是……

    “我真的第一次见到匹配度百分之百的。”谢瓒又递过去两张报告单。

    上面显示,江棠的冰凌花与陆应淮冷杉的匹配度是百分之百,而冰凌花与极地冰川海盐的匹配度也有百分之八十。

    第一张报告单上的百分之五十,是仪器按冰凌花与两种信息素匹配度取最高值再除以双重信息素得出来的。

    谢瓒特意卖了个关子。

    其实他们不是匹配度过低,反而是高得让人无法相信。

    单从信息素角度来说,江棠和陆应淮称得上是绝配。

    世界上有无数种冷杉与冰凌花,并不是所有冷杉和冰凌花都可以有这么高的匹配度。

    唯有江棠和陆应淮。

    这意味着江棠的信息素等级最低也会是A级,很可能是A+。

    第105章 长了嘴就是用的

    怪不得江棠恢复那么快,谢瓒心想,要是他和乖宝的信息素匹配度能有这么高就好了。

    超高匹配度这个巨大的好消息把江棠砸得晕乎乎的,怎么被陆应淮带着从谢瓒那里离开的他都不知道。

    陆应淮握着方向盘,不时瞥一眼旁边的宝贝。

    江棠靠着副驾驶椅背,低着头偷笑。

    是那种笑一下,又收住,然后忍不住再笑,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傻乎乎的,又可爱得要命。

    陆应淮拐进旁边的停车场,停下车专门看江棠傻乐。

    感觉江棠比领证那天还高兴。

    江棠手里捏着小狗挂件,小狗被搓圆捏扁,愣是没发现车子已经停了。

    他满脑子都是百分之百,百分之百。

    就连陆应淮第二信息素都跟他有百分之八十的匹配度。

    江棠很少这么幼稚,此刻他把数字加在一起,告诉自己,他和陆应淮的匹配度是百分之一百八。

    嘿嘿。

    陆应淮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江棠脸上如此明媚生动的表情是他前世从未看见过的,他打心眼里珍惜。

    小孩儿的快乐无声无息地蔓延,会传染一样。Alpha深邃俊美的五官被车窗外的阳光映照得格外温柔,薄唇勾起一点弧度,眸光宠溺而纵容。

    “诶?”江棠自己乐了好半天,才后知后觉发现车子没在行进了,他往外看了看,又转眼撞入陆应淮深情的眸,“这是哪儿?”

    陆应淮没说话。

    “哥?”

    他叫了这一声,陆应淮才不紧不慢但醋意浓重地道:“宝宝终于记起我的存在了?”

    这是什么话?!

    怎么会有人连自己的醋都吃啊!

    换了之前的江棠,他会过度理解,误以为这是句指责,然后老老实实安静下来。

    可现在的江棠被陆应淮宠得已经不再自卑了,尤其是知道信息素匹配度之后。

    从来没有人有这么高的匹配度,说明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比他跟陆应淮更般配。

    “哥,”江棠解开安全带,倾身过去看着陆应淮的眼睛,“你不高兴吗?”

    “高兴。”

    陆应淮当然高兴,但是……

    “宝宝,你可能得哄哄我。”

    明人不说暗话,要哄就在当下。

    长了嘴就是用的,陆应淮不会有事憋在心里默默吃醋让江棠猜,他会告诉江棠自己的感受和想法,以此来引导江棠来与他交心。

    陆应淮故作委屈道:“宝宝,你上次叫我‘陆应淮’,但你今天叫他‘非承’……”

    当时就在吃醋了,但这事不能当着那两人的面说。主要是不想在外让江棠显得很被动。有的话就要两个人相处时再聊。

    他在外面因为这点小事闷闷不乐的话,怕江棠会无所适从。

    江棠瞬间懂了:“上次我是着急……”

    “今天你也为桑颂着急不是吗?”陆应淮轻抚着江棠的头发,“宝宝,我知道我有点小气了,但我真的很嫉妒。”

    因为爱你,我才尝到嫉妒的滋味。

    原来嫉妒也可以这样温柔地表达出来。江棠想。

    车里空间足够大,江棠直接跨到陆应淮腿上坐着,与他面对面,环着陆应淮的脖颈:“教教我怎么哄你。”

    轰得一声,陆应淮脑子里的理智都被炸飞了。

    他的宝宝到底是怎么做到用乖巧的表情和语气说出这么撩人的话的!!

    陆应淮搂住江棠瘦窄的腰,嗓音发哑:“亲亲我。”

    此刻他不像个运筹帷幄的S级,却也不会因这样示弱般的态度显得狼狈,他似是牵引心中信仰走下神坛的莽撞信徒,逃出了困住神明的地界再绅士般单膝跪地求得一吻。

    江棠垂着脑袋,额前碎发微微遮住眼睛。他看着陆应淮的唇瓣,像是一开始就在等这句话。

    冰凌花与冷杉纠缠,小眼没时间去看接吻现场,自顾自地跑去把小黄花围起来。

    大眼从身上掏出几颗被信息素腌入味的瓜子,“坐”在车窗框上边磕边看,大眼睛愉快地弯着,尾巴一甩一甩。

    一开始的主动没有坚持几秒,到最后江棠几乎是被陆应淮按在怀里亲。

    江棠趴伏在陆应淮身上,靠着他的胸膛,声线软得不像样:“哥哥……”

    又来了。

    陆应淮想给以前听到叠字称呼就受不了的自己啪啪两耳光,以前是他不懂,现在他巴不得天天听。

    就喜欢宝宝黏黏糊糊地喊他“哥哥”。

    “你还在吃醋吗?”江棠问。

    本来就不是大事,陆应淮早在江棠让他教教怎么哄他的时候就被哄好了。有的人醋劲大,但特别好哄。

    江棠被亲得没劲儿了,跟着小狗狗似的趴在陆应淮怀里,小脑袋还时不时蹭几下,然后嗅嗅他,一副被迷晕的憨态:“你好香啊,哥哥。”

    这还吃什么醋!吃冰凌花不好吗!

    地点场合都不合适,陆应淮只得忍着。

    小眼就不一样了,对着自己圈养的小黄花就张大了嘴巴。

    “啊呜——”

    眼看着小眼真的要吃冰凌花,大眼赶紧把瓜子揣了起来,飞过去——

    陆应淮和江棠也顺着看过去——

    然后陆应淮用手遮住江棠的眼睛,无语地道:“少看点它俩,影响智商。”

    因为大眼用力过猛,没刹住车一头撞进小眼张开的嘴巴里。

    当然不可能整只撞进去,只有一只小猫耳伸进了小眼嘴里,然后脑袋卡住了。

    小眼呆滞地眼珠下挪看着被自己咬住的大眼。

    大眼从它嘴里出去后,小眼一边疯狂转圈,一边无声“呸呸呸”地吐出一些细细发光的毛毛。

    江棠被逗得一直在笑:“它们好可爱。”

    “可爱吗?”陆应淮都不想承认那两只蠢兮兮的玩意儿是他的信息素,但能让江棠开心算它俩不是太没用,“宝宝说可爱,那就可爱。”

    小眼又嗷呜张开大嘴,恶狠狠冲着小黄花咬去,到了跟前飞快变脸撅着嘴巴亲了一下冰凌花的花瓣。

    又瞥向大眼。

    好像在说,你着什么急,我只是想亲亲它们!好端端给人塞一嘴毛!

    陆应淮带江棠在附近吃了饭,回家路上,江棠问:“哥,那个玩偶服是专门定制的吗?”

    “嗯,宝宝喜欢吗?”

    “喜欢!”江棠作为忠实的小白狗爱好者,对白色毛绒绒没有一点抵抗力。

    “你不让我陪你复健,”陆应淮看着前方车况,“我想也许变成小狗陪着你,你就能自在一些。”

    每次他等江棠复健时心都悬着,怕江棠累,怕他摔着,楼下的监控他点开了一万遍,因为江棠不想他看,所以从没看过。

    第一天他就定制了这个玩偶装,昨天才完工,味道都没怎么散去。他想着江棠那么喜欢小狗,要是他打扮成小狗的样子,江棠会不会复健时也开心一些。

    但复健室以后也用不着了。

    江棠恢复得快是好事,陆应淮一点都不在乎他装修复健室,买仪器聘医生的钱。

    “我还想看看,可以吗?”

    “当然,”陆应淮说,“你要是喜欢,我天天穿都可以。”

    “穿去公司也可以吗?”

    “可以,”陆应淮放古代百分之百是一恋爱脑昏君,为了博美人一笑什么都能做的那种,“只要宝宝开心。”

    真要命,江棠想,诡计多端的Alpha只会把他宠成小废物。

    那件玩偶服的是长毛绒的,就意味着它比普通玩偶服还要闷热。

    一米九的陆应淮穿上真的超大一只,他刚换好,江棠就扑过去一把抱住:“好软啊,好喜欢。”

    “我都不知道你是喜欢我还是单纯喜欢狗了,”套着大狗狗壳子的陆应淮单手就把江棠抱起来,还颠了颠,不满道,“怎么养了这么久还没重?是不是给你吃得太少了?”

    江棠搂着他的脖子,玩偶服有点宽,他抱得有点费力:“你要把我养胖了卖掉吗?再说我这段时间重了七八斤。”

    陆应淮:“是吗?没感觉出来,还是很轻。”

    江棠:那是你力气太大了好吧!

    “看看这个。”陆应淮把他抱到滑梯边,底下那个装满海洋球的池子里没有球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池子毛绒小白狗。

    装饰完复健室,剩下的小白狗全在这里面了。

    从楼上滑下来就能落到全是自己最喜欢的东西的地方,江棠感觉陆应淮是真拿他当小孩儿宠。

    他怕陆应淮闷到:“换下来吧,热不热?”

    “不热,”陆应淮抱他去楼上,“宝宝喜欢狗狗吗?”

    江棠知道他问的是喜不喜欢扮成狗狗的他。

    “喜欢,你什么样子我都……”

    陆应淮把他压在床上,毛绒绒紧贴着他:“给狗狗超超好不好?”

    江棠被他这番话臊得面红耳赤,小声咕哝了句:“流氓。”

    “流氓也是你家的,只对你流氓,”陆应淮完全不觉得这是个贬义词,接受得那叫一个心安理得丝滑流畅,“宝宝,你最近都没让我咬咬了。”

    也许是激素趋于平稳,所以江棠没像刚标记后那样缠着他要标记,陆应淮心里有些空,总觉得不太对劲。

    “宝宝已经腻了吗?”

    江棠觉得他只要接着说句“腻了”,一定会被陆应淮按着爆炒。

    “没有腻,”江棠的声音闷闷的,像是在憋笑,“喜欢哥哥。”

    这话在陆应淮听来和邀请没什么区别。

    再忍下去就不太礼貌了。

    三个小时后,陆应淮气定神闲地跟陆清优通电话,江棠困得睁不开眼,昏睡过去之前发誓再也不让陆应淮穿那件狗狗装了。

    第106章 可恶!再吃一个!

    江棠被折腾狠了,陆应淮回来抱住他,他就带着点儿哭腔说“不要了”。

    “不来了,给哥哥看看腺体。”陆应淮撑起身体拨开江棠颈后的发,低声哄着,“宝宝乖。”

    江棠呜咽一声主动往他怀里钻。

    刚被标记完,他的嗓音带着几分平时没有的甜腻:“不要看,要抱。”

    困得眼睛都睁不开,迷迷糊糊地道:“早点叫我。”

    他后颈腺体上赫然是两个刚刚破皮发红的犬齿印,与周围白皙的皮肤形成鲜明的对比。

    陆应淮躺下来,把江棠抱在怀里:“没有什么事,你多睡会儿。”

    “有……”江棠快困断片了,过了几分钟才说后半句,“早点去给小颂送吃的,他说要吃奶黄包。”

    “嗯?”什么时候了还想着那个小卷毛,陆应淮觉得自己可能还是弄得轻了,“快睡吧,桑颂用不着你惦记。”

    江棠侧枕着他的手臂:“是我想吃。”

    陆应淮哭笑不得:“好好好,给你买,快睡吧。”

    “不要小狗的,”江棠补充,“不舍得吃,好可爱。”

    “好,你再不睡我弄你了。”

    怀里的人轻轻皱眉,往他怀里瑟缩了下:“我已经睡着了。”

    睡着了还能对话。

    看来是真的想吃。

    陆清优是上午十点的飞机,睡到八点去医院接了桑颂再过去绰绰有余。前一晚在医院就算睡着了也休息不好,陆应淮想让江棠多睡会儿。

    但江棠不知道是惦记奶黄包还是什么,天色蒙蒙亮时就醒了。

    睁开眼静发现自己被陆应淮整个儿禁锢住,对方眉眼近在眼前。

    那双勾魂摄魄的桃花眼此刻闭着,江棠发现陆应淮的睫毛其实很长,黑而浓密。

    鼻梁高挺,薄唇平淡地抿着,皮肤也很好,整张脸挑不出一点毛病。

    清晨万籁俱寂,江棠有点儿猖狂地用目光描绘陆应淮的轮廓,然后在心里给予肯定。

    眼前这人什么都好,而且是他的。

    这点最好。

    嘿嘿。

    陆应淮长了张最合江棠胃口的脸,让他怎么看都看不腻。

    “犯花痴呢?”陆应淮毫无预兆地睁开眼,把某个小颜控现场抓包。

    江棠的脸微红:“你怎么突然醒了呀?”

    “打扰你了?那我再睡会儿?”

    S级Alpha感官本就灵敏,陆应淮因为职业关系不会睡得太深,何况小花痴的眼神跟探照灯似的,他想装感受不到都装不了。

    江棠弯了弯眼眸,凑过去在他唇上轻吻:“早安吻。”

    陆应淮搂着他的腰把他捞得和自己紧贴:“我劝你不要开这个头。”

    江棠:“?”

    “今天主动给我早安吻了,那以后就要都有,”陆应淮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贪心,“少一天都不行。”

    “那我撤回。”江棠说。

    “晚了,不予撤回。”

    江棠还要说点什么,身下的感觉却愈加明显,昨夜哭着喊哥哥还没被放过的记忆瞬间回笼,他猛地挣开陆应淮的桎梏,躺回自己的枕头上:“!!!”

    那无辜且惊恐的眼神似乎在说:你怎么还好意思对我升旗啊!

    陆应淮有点儿无奈,他家宝宝脸皮太薄了。

    “我去冲个澡。”

    否则他们今天上午就不必去接陆清优了。

    早餐的奶黄包还是小狗形状的,陆应淮主动道歉:“是我没讲清楚。”

    上次小狗形状的是他定制了模具让人做的,这次他说要普通的,对方理解成上次做得不够完美被嫌弃了,于是特意弄得更可爱了。

    昨晚还在说狗狗可爱不舍得吃的江棠恶狠狠且没有犹豫地一口咬掉小狗的脑袋。

    陆应淮看得胆战心惊的,莫名觉得脖子发凉。

    被狗狗欺负狠了的江棠狠狠报复,小狗奶黄包很可爱,但昨晚某个人就是扮成可爱狗狗欺负他的!

    可爱只是他的表面,实际上非常流氓!内里是黄色馅儿的奶黄包跟一切都呼应上了!

    可恶!再吃一个!

    陆应淮自知理亏,没敢说话。他真不是对江棠的求饶无动于衷,要不是心疼江棠的眼泪,江棠今早能不能爬起来都是未知数。

    两人带着给桑颂方希他们买的早饭来到医院,停好车老远就看见一个人在住院楼楼下晃悠。

    时非承抱着一个一米多高的蜜桃毛绒玩具,在楼下焦躁地走来走去。

    路过的不少病患家属都被那个玩具吸引了目光,然后又觉得时非承一大早抱个玩具在医院楼下走来走去看上去精神不大正常,于是离得远远的。

    时非承不时停下来仰脸看着桑颂所在的病房,然后叹口气,继续晃悠。

    见江棠他们过来,时非承眼睛一亮,熟练地忽略了陆应淮:“嫂子,你能帮我把这个送给小颂吗?”

    江棠看了看门口,并没有保镖守着:“你怎么不进去?”

    “根本进不去,”时非承苦笑,“谢瓒昨晚让技术部在门上安了感应器,我只要出现在这栋楼的三米之内就会响,小颂肯定不愿意我吵到别人。”

    他试了一次,那个让人社死的仪器贼大声地喊“时少爷请尽快离开”,音量大到可以吵醒整栋楼的人。

    “给我吧。”江棠说,他把玩具接过来,“你自己做的啊?”

    “嗯。”

    “我帮你带进去,他收不收我不能保证哦。”

    “谢谢嫂子!”能给桑颂看一眼就够了。

    陆应淮落后一步,重重拍了拍时非承的肩膀:“清优十点落地。”

    时非承愣了下,显然没想到陆应淮偶尔也能当个人,感激地道:“你是我亲哥。”

    “我没你这么蠢的弟弟,”陆应淮嫌弃道,“看在你嫂子的份上帮你这一次。”

    陆应淮把江棠送到病房门口,自己去找谢瓒了。毕竟这一屋子都是Omega和Beta,他一个Alpha不太适合在没有其他Alpha在场时出现。

    江棠抱着玩具敲敲门。

    方希已经起来了,在和方慕组队打游戏,现在的状态比昨天好不少,看见毛绒桃子震惊道:“哇,好大一只。”

    桑颂坐在床边上背对着他们,闻声转过脸:“什么啊?”

    目光触及那只蜜桃玩具,桑颂猛然怔住。

    脑袋里响起一阵嗡鸣,周围所有的声音都被拉长成哨音,直到再也听不见。

    三年前的桑颂抱膝坐在病床上,闷闷不乐:“这里好无聊,我又没生病,为什么不放我回家。”

    “看看这个。”谢瓒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蜜桃形状的玩具。

    桑颂接过来打开,发现里面是糖豆和很小的亚克力拼图,小到拼一个要好半天,因为怕有碎片不小心碰掉了就找不到了。

    那时桑颂手机被收,医院也不让带零食,谢瓒每天都给他带一个桃子来解闷儿,一直到他出院。

    江棠怀里抱着的这个和当时那个很像。

    只是放大版。

    “是他送的吗?”

    “是,”江棠走过去,“要看看吗?”

    桑颂的床位临窗,阳光朦胧地照进来,他的脸在光下白得几乎透明。

    “他一早就是来送这个吗?”早上那个警报器响了,桑颂听到了,“我以为他走了。”

    “他没走,一直在楼下呢。”

    江棠感觉桑颂是喜欢的,他的信息素就是蜜桃味,可桑颂摇摇头:“我不要,还给他吧。”

    靠近了才发现桑颂的脸色很差,眼下一片淡淡的青,像是没睡好。

    嘴上说着不要,眼睛却盯着那个玩具半天都不转开。

    “是他自己做的。”江棠为时非承争取了一句。

    桑颂瞳孔振动,不由自主地伸手接下来。

    他看着玩偶上细密但一看就很生涩的针脚一时说不出话。

    要裁剪,要手工缝制,要塞棉花,时非承之前哪干过这些啊。

    他是专门做这个来哄他的吗。

    “笨笨的,”桑颂低喃,“可是……”

    他咬住下唇。

    可是好喜欢。

    玩偶背后有条拉链,桑颂想打开,手却一个劲儿发抖,最后还是江棠帮他打开的。

    里面叽里咕噜滚出好几个小的蜜桃。

    和三年前一样的。

    桑颂一直以为那是时非承买了托谢瓒带给他的,原来也是自己做的吗?

    除了小桃子,里面还塞着桑颂喜欢吃的零食,每一包上都工工整整写着:「小颂,对不起。小颂,我喜欢你。」

    时非承的字体说是跟狗爬的似的都是抬举他了,现在却写得一笔一划整整齐齐,像是刚开始练字的小学生那样。

    好幼稚的道歉和表白方式,可桑颂真的吃这套。

    他的指尖一件一件抚过那些东西。

    有很多他喜欢吃的零食其实不太好买,是国外的牌子,进口超市都没有的,时非承那里却有。

    时非承不住家里,他在SA的宿舍柜子里全是桑颂的东西。

    上学的时候只要时非承没有出任务,桑颂需要什么都可以在他那里找到。

    桑颂不是小心眼儿的人,那天的事情他知道是自己的问题。

    胃里一阵翻涌,桑颂推开江棠,冲进洗手间吐了一通。

    “小颂?”江棠关切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小漂亮,我刚刚推你了,对不起。”桑颂晕得站立不住,跪在马桶边,背影纤瘦脆弱。

    苍白的手摸着冲水键却没力气按下去。

    一只微凉的手握住他的,然后轻微施力。

    冲水声响彻整个不大的空间。

    “没关系,这种事不用道歉,”江棠把他扶起来,“还难受吗?我去喊医生。”

    “不用,”桑颂眼眶通红,几乎靠江棠撑住他全部的重量,“可以把门关上吗?”

    第107章 在亲你老婆,怎么了?!

    江棠伸手把洗手间门关了。

    桑颂转过身一把抱住江棠:“小漂亮,我能抱你一下吗?”

    “你已经抱了。”江棠回抱住桑颂,轻轻拍抚他的后背,“怎么了?哪里难受?”

    桑颂用力抱着江棠,但很快失去力气,他恹恹地把下巴搭在江棠肩上:“我一夜没睡,太疼了,方希睡得不太安稳,我怕吵到他就没敢动弹。”

    “哪里疼?胃疼吗?”

    桑颂闭上眼睛摇摇头,答非所问地轻叹道:“你好香,这个味道好让人有安全感。”

    冰凌花不在情动时是带着苦涩的香,清淡温柔,不像他的蜜桃香味总是甜丝丝的。

    江棠见他不说话,索性直接问了:“明明喜欢时非承,为什么不跟他说呢?”

    你要是不说他连有所动作都不敢。

    江棠明显感觉桑颂浑身颤了一下,吞咽了几口唾沫,像是在压抑某种即将破土而出的情感。

    “我不能说。”

    许久,江棠才听见桑颂这么回答。

    桑颂的手把江棠的衣服攥得发皱,语调不稳:“我怕我撑不住。”

    “小颂,我以前很喜欢一个人,”江棠第一次跟陆应淮之外的人提起这些事,“后来我去找他了,现在比我当时预想的结果好太多了。”

    好到江棠已经不愿意思考陆应淮为什么会喜欢他了。

    “那个时候我没想过他会喜欢我,也不在乎他会不会讨厌我,只是想再见他一面,”江棠声音很轻,连飘散的信息素都带着几分安抚的味道,“小颂,时非承是喜欢你的,你什么都不用怕,想久一点也没有关系。”

    “已经不用再想了,”桑颂闷声道,“我没有你那么勇敢,我会瞻前顾后,江棠……”

    桑颂哽咽地喊着江棠的名字:“我真的很怕疼,我受不了。”

    他说完这一句,眼泪决堤。

    “为什么会疼?小颂,你要告诉我哪里痛我才能想办法帮你。”

    “只要想起时非承就痛,浑身都痛。”他只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就不受控制地松开江棠转身扑到马桶前不断干呕。

    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落:“你看,我连他的名字都不能说,我怎么答应他?”

    所以他才一直喊时非承“时少爷”。

    那一瞬间江棠脑子里闪过很多画面,可当他想要捕捉时,却始终无法抓住。

    到底发生什么才让一个人连另一个人的名字都说不出口?江棠的神色逐渐凝重:“小颂,你以前是不是被人虐待过,有人逼着你忘记时非承是吗?”

    “没有。”桑颂很快否认,他攥着袖子擦了擦唇角,起身时除了脸色很差,表情已与平时无异,“今天的事谁都别说可以吗?”

    看着江棠点头,桑颂扯出一抹勉强的笑意:“我发情期就这几天了,可能有点多愁善感。”

    江棠想起时非承说桑颂的父母现在都不在本地:“那你来我家住吧,发情期的时候我可以照顾你。”

    “我饿了。”桑颂接了杯水漱口,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

    “我带了奶黄包给你们,”江棠打开门,“再不吃可就凉了。”

    “奶黄包!我最喜欢了!”桑颂狠狠抱住江棠,“小漂亮我爱你!可以亲你一口吗?”

    与此同时,卫生间的门被打开,谢瓒与正准备亲江棠的桑颂对上目光:“?”

    方慕陪方希做检查去了,谢瓒进来没看见人,见洗手间门开着就过来看一眼。

    谢瓒身后的陆应淮:“你们在干什么?”

    糟糕,被看到了。

    算了,反正被看到了,硬刚吧。

    这么想着,桑颂直起腰板,气沉丹田,然后大声道:“在亲你老婆,怎么了?!都是兄弟,你老婆给我亲一下怎么了?!再说你老婆都没说什么……”

    看着陆应淮逐渐冰冷的目光,桑颂识时务地怂了:“对不起嘛,我还没亲到,我给擦擦还不行嘛。”

    说着他就用手擦了擦他差点亲到的地方,明目张胆地捏了捏江棠的脸。

    呜呜呜好软好乖,安慰人时又很给人安全感,呜呜呜天杀的陆应淮!

    难得的,陆应淮并没有跟桑颂计较,直接转身:“再不快点吃饭,等下就别去接陆清优了。”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陆应淮不计较,桑颂反而不习惯,总觉得对方准备背后出阴招似的,“你是觉得我可怜才不生气的吗?”

    陆应淮蹙眉,不耐烦道:“多说一句我就削你。”

    “给我看看你怎么削的。”江棠护着桑颂。

    陆应淮顿时不吱声儿了。

    桑颂放下心来,害,整半天是妻管严啊。

    江棠倒不是生陆应淮的气,就是一想到陆应淮专门装扮成狗狗欺负他就觉得有点受不了。

    这是人干的事吗。

    桑颂坐床沿上把蜜桃玩具往旁边一推:“等下帮我物归原主嗷。”

    他连吃了三个奶黄包,才想起江棠刚才的提议:“不用啦,我怕住你家会被陆应淮暗鲨掉,我已经跟谢哥商量好了,到时候我就住楼上病房。”

    他没有Alpha,发情期只能靠抑制剂来度过,今年家里没人,住医院安全一些。

    “好吧,”江棠不勉强他,“到时候我来照顾你。”

    “呜呜呜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桑颂也不跟他客气,“跟你说我那时候信息素可绝了,是我自己都能爱上自己的程度!到时候咱俩呆着,让陆应淮独守空房。”

    江棠心说你口中的独守空房可能是用我的腰换来的。

    刚才谢瓒跟陆应淮谈过,桑颂最近激素不稳定,发情期可能比以前都需要得到照顾,最好有熟悉的Omega在,所以陆应淮并没有阻拦。

    他的宝宝有了愿意照顾的朋友是好事,他再嫉妒也不能好赖不分。

    方希回来睡下,方慕才跟着陆应淮他们离开医院。

    到机场时,时非承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他与桑颂遥遥对视,目光贪婪而执着。

    连着两晚上没睡,时非承下巴冒出了许多胡茬,整个人比前几天看起来颓丧了好几倍。

    他嘴唇微动:“小颂。”

    桑颂避开他的视线,躲到了方慕另一边。

    江棠冲时非承摇摇头。

    时非承明显变得低落,谢瓒过去一把搂住时非承的脖子往下一压,低声道:“小颂不要你那个玩具,但江棠不让我还你,先放在我那里,兄弟,你肯定还有机会,先别太着急。”

    “我知道,可小颂脸色不好。”时非承一个劲儿盯着桑颂看,要是目光有温度,桑颂后背的衣服都得着火,“你把那个警报器拆了不行吗!”

    “拆了你也进不去。”

    时非承停下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是要我哭给你看吗?”

    “?”谢瓒惊恐地倒退了好几步,“你别恶心我!我拆!”

    桑颂看似在跟方慕说话,其实一直在分心注意时非承这边的动静。

    他那隐晦的感情从时非承表白开始就像被撕开一道口子,里面的爱意不断往外涌,根本无法止住。

    江棠状似无意地瞥了眼桑颂的手。

    果然,桑颂左手握着右手手腕,指节用力到泛白。

    在接机口等了一会儿,陆清优老远看见他们,挥了挥手。

    然而陆应淮只是冷淡地看着他,接着抬了下手。

    谢瓒跟时非承“唰”地拉开一条崭新鲜红的横幅,上面写着「欢迎陆二公子回家」。

    陆清优无语地顿在原地。

    附近已经有不少人在议论谁是陆二公子了。

    偏偏他那几个哥都是厚脸皮的显眼包。

    显眼包是感受不到别人的嘲笑的,于是所有的尴尬都落在陆清优身上。

    就不该跟他哥说具体什么时候回来,偷偷摸摸回来至少不会社死。

    过了几秒,陆清优开始后悔自己刚才没有直接转身离开。

    因为时非承跟谢瓒贼大声道:“那边那个白衬衫帅哥,过来啊,愣着干什么。”

    这回可好。

    本来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谁是“陆二公子”,他们一吆喝,所有人的目光都锁定在唯一一个白衬衫小伙陆清优身上。

    陆清优不怕别人看,但他不是他那几个哥那样完全不要脸的显眼包。

    “早知道学点遁地术了。”陆清优嘟囔道。

    忽地,他目光瞥到从洗手间匆匆跑回来的人,那一瞬万籁俱寂。

    方慕这几天休假,为了方便照顾方希,穿着简单的连帽卫衣。

    看起来青春逼人,说是大学新生也毫无违和感。

    陆清优当下不再犹豫,径直冲这边走过来。

    他忽略掉张开双臂的谢瓒,目标明确地走到方慕面前:“慕哥,好久不见。”

    阔别几年,再见时依旧心跳加速,胸腔像是堵了一捧炙热的火,可眼前人是有爱人的,陆清优只得端着一副冷静自持的模样。

    “好久不见。”

    方慕微笑地伸出手去接他的行李,他记得自己是陆应淮的助理,身边这一圈人都是以陆清优的亲友身份来接机的,唯独他不是。

    当年是他决绝斩断了与陆清优继续做朋友的可能性。

    “慕哥,我可以自己来。”

    “不,给我吧。”

    方慕有时候把工作和社交分得特别开,眼下的情况,他自动判定自己在工作,帮老板的弟弟拿行李是他该做的。

    陆清优清亮坦荡的眸中并没有对过往的半分怨怼:“慕哥,你是我哥的助理,不是我的。”

    “算了算了,你们别争,”谢瓒说,“我来拎箱子好了吧!”

    第108章 我家炸了

    没等陆清优再接话,一个身影匆匆朝着这边跑过来。

    “清优回来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呢,抱歉,我来晚了。”陆丹臣气都没喘匀,笑着去帮陆清优拎行李。

    陆清优握着行李箱的拉杆,扭头看了眼陆应淮。

    “给他拿。”陆应淮说。

    陆清优纳闷地歪了歪头,把行李交给了陆丹臣。

    怎么回事?他哥怎么会让陆丹臣做这些?

    陆丹臣挨个问好,每个人的反应都很平淡,他讪笑着:“我今天才知道清优回来,刚订了会所给清优接风……”

    “不需要。”陆应淮淡道,他的手始终牵着江棠,“走吧。”

    陆丹臣脸色有些不好看,但什么都没说,老老实实跟在后面。

    陆清优一开始走在方慕身边,见对方似乎不太想搭理他便落后几步,跟江棠打招呼:“嫂子好。”

    江棠微微点头:“你好。”

    这是陆清优头回见江棠,之前看的都是谢瓒他们背着陆应淮拍的照片和陆应淮好友圈里偶尔发的。

    谁懂啊,第一次在好友圈刷到他哥炫耀老婆时陆清优都怀疑人生了,他甚至把照片放大看了好几遍,思索他哥是不是拐了个学生回家。

    老牛吃嫩草啊。

    转念一想他哥二十三岁,好像也不算太老。

    陆应淮从小到大都很沉稳,以至于陆清优总有种陆应淮大他很多的感觉。

    原来那不是沉稳,只是平等地不把任何事任何人看在眼里。

    照片里跟实际看到差别还是很大,陆清优从小就生活在身边全是俊男靓女的环境中仍是忍不住惊艳了一下。

    陆应淮看向陆清优的目光一如既往地平淡:“你明天就去公司报道。”

    陆清优注意到陆丹臣一瞬间僵直的身影:“那么快?”

    “适应几天就接手CEO职位。”

    “不是吧哥,我接手了你做什么?”

    “我?”陆应淮气定神闲,“退休啊。”

    时非承给陆应淮竖了个大拇指,还得是陆队啊,精神状态都这么超前。

    陆清优:“大伯都没退休,你就退休?”

    退不了一点,陆清优就算接手公司也不可能是最近的事情,还是要陆应淮顶着。

    陆清优看看前面越走越快,背影都冒着黑气的陆丹臣:“你跟丹臣吵架了?干嘛这么刺激他?”

    陆丹臣从小暗暗就跟陆清优争陆应淮的偏爱,面上装得一派和谐,实际上背地里跟陆清优关系很差。

    但陆清优觉得陆应淮一直是偏向陆丹臣的,尤其是某件事后。

    “他有什么好被刺激的,可能生理期吧。”陆应淮满不在乎道,“你去老宅住?”

    陆清优很憷陆不凡,根本不敢去:“我能暂住你家吗?”

    “我家炸了。”

    陆清优一愣:“啊?”

    陆应淮看向江棠:“我现在跟我宝宝住。”

    以前的房子被他毁了,江棠在那里面受了委屈,他看着就烦,也没特意装修,让人打扫打扫直接当仓库用了。

    “那我住酒店吧。”

    和桑颂走在一起的方慕脚步顿了下:“我帮你订。”

    “好。”

    陆清优当年离开告别时说不会再回来,他托人卖掉了父亲留下的房子。

    对于他,方慕始终心存愧疚。

    “慕哥,”陆清优说,“方便把联系方式加回来吗?以后工作上可能需要联系。”

    方慕赶忙掏出手机扫了他的码。

    当年是他说了抱歉就删掉了陆清优。他以为陆清优会生气,可陆清优只是消失了几天回来就说要出国了。

    加上好友,陆清优看到方慕的头像,还是几年前那张,名字签名都没改,好友圈的动态停留在一年前。

    是他和田修的合照。

    陆清优轻轻吐出一口气,觉得自己回来得着实有些冲动,但回都回了,他也只能克制着,与方慕保持同事般的社交距离。

    去酒店的路上陆清优坐的是方慕开的车,车上没有别人,陆清优坐在副驾驶,不时瞥一眼方慕的侧脸。

    “慕哥,你瘦了很多。”

    陆清优语气平静,就像和老朋友叙旧一样。

    “是吗?”方慕轻笑,“你都出国好几年了还记得我之前的样子呢?”

    是啊,一刻不曾忘记过。

    陆清优不敢这么说,笑道:“是慕哥帅得太令人难忘了。”

    他这么说也没错,方慕在一众长相平凡的Beta当中确实很出彩,他不像Alpha那般高大,也不似Omega般娇弱。

    他往那里一站,就是一棵笔直挺拔的白杨,有一种特别吸引人的韧劲儿。

    于是陆清优对他一见钟情。

    他比方慕小六岁,从十几岁遥遥一眼,便不断跳级,然后考进方慕所在的大学,成了他的直系学弟。

    方慕一直以为陆清优和田修都是那一年看到他助教时喜欢他的。

    其实不是,方慕是陆清优的整个青春。

    他早早就追逐着对方的步伐,一路蛰伏成长,在自己变得更优秀之后正式去认识方慕。

    方慕也笑,他对陆清优没有任何想法,只是觉得心中的愧疚似乎放下了一些。

    起码陆清优看上去过得还不错,比当初稳重成熟了。

    应该早就放下他了吧。

    这样就很好,陆清优值得更好的人。

    车子驶到一半,方慕手机响了。

    方慕趁红灯时看了一眼,然后接听:“小希?”

    “哥……你能回来一下吗?”他努力忍着,却还是带了些哭腔。

    方希一向懂事,如果不是遇到了大问题,绝不会在明知方慕有事时打电话来。

    可偏偏绿灯到了。

    后面的车开始按喇叭。

    “给我吧,”陆清优把他的手机接过来,“你好,我是陆清优,慕哥在开车,发生什么事了吗?”

    “啊……”方希顿了几秒,“没事了。”

    他把电话挂断了。

    陆清优看着方慕握紧方向盘的手指,果断道:“你弟在医院吗?前面掉头,我们马上过去。”

    方慕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陆清优用方慕的手机回拨方希的号码。

    对方秒接:“哥?”

    “发生什么事了?你别挂电话,我们在去医院的路上。”

    “我没事……”方希想嘴硬,最终还是哽咽道,“你们注意安全。”

    “别挂电话,”陆清优另一只手打字给陆应淮发消息,“你身边有人吗?”

    “没有,”方希深深呼吸,几乎把手机当成救命稻草般,“已经走、走了。”

    “谁?”方慕问。

    听见自己哥哥的声音,方希更崩溃了:“是林白。”

    “Cao。”方慕骂了句脏话。

    “你别怕,我们就快到了。”

    方慕一路疾驰,下颌线崩得很紧。陆清优不时说几句话安抚方希,到医院时方希的情绪已经稳定了。

    他眼睛哭得红肿,看向紧随而来的谢瓒他们:“我可以出院吗?”

    “可以,”谢瓒说,“需要每天过来输液做检查就行。”

    方希的状况说不上好,可林白刚才来过医院,继续住下去可能会影响他的情绪。

    “那我们今天就出院。”方慕说,“去我家住。”

    陆清优从医生那里了解完情况过来,十分自然地加入了收拾东西的行列中。

    一行人浩浩荡荡去了方慕家。

    方慕这段时间没回来,他的钥匙和指纹竟都打不开门锁了。

    就在他准备砸门的时候门开了,齐扬见到他脸色黑了一瞬,又看到他身后那么多人,明显怕了,主动开口:“是阿修让我住在这里的。”

    原来他不在的日子里,田修真的把人带回了家。

    “锁是怎么回事?”

    “我刚换的,”齐扬缩了缩脖子,“要不给你把钥匙?”

    陆清优瞬间明白过来,猛地看向方慕。

    方慕不用回头都能感觉到陆清优疑问的目光,他觉得无地自容。

    拒绝陆清优的时候他字字掷地有声地保证和田修在一起他会幸福。

    他没料到之后会变成这样。

    “你个小三鸠占鹊巢,脸皮挺厚啊。”桑颂直接开麦。

    齐扬想回嘴,可桑颂身后有好几个Alpha护着。

    “算了。”

    方慕身心俱疲,不想跟齐扬多掰扯:“离婚的事你多劝劝田修,最好等他出差回来就去民政局,否则我会提起诉讼。”

    这比扇齐扬一巴掌还让他难受,他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咬着牙道:“你放心。”

    他怎么可能没劝过?只是田修说什么都不答应。

    方希还在楼下等着,他在车上输液,谢瓒在一边盯着。

    方慕不欲多逗留,先齐扬一步把门给他关上了。

    “住我家吧。”江棠轻声道。

    “不了,我还是租个房子。”

    “租房子也不是一时半刻的事,小希还需要照顾。”

    方慕看着陆应淮默许的模样,应道:“谢谢小棠。”

    “小希不在,我也不住了,”桑颂说,“我可以也住你们家吗?”

    反正洗胃后也就打打针,他现在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欢迎来住。”

    眼看着江棠一下子就给家里添了三位房客,陆应淮哭笑不得:“我让人去收拾一下客房。”

    下楼时江棠低着头在手机上打字给陆应淮看。

    「我很担心他们。」

    “我知道,”陆应淮摸摸江棠的头发,“家里你说了算。”

    言下之意就是往回带多少个朋友都没事,带个足球队也行,只要江棠开心。

    时非承犹豫来犹豫去,用胳膊肘怼了陆应淮一下:“我能也住你家吗?”

    “滚蛋。”

    “嫂子……”

    江棠看向挨着电梯角站着的桑颂,递了一个“你觉得合适吗”的眼神给时非承。

    时非承瞬间老实:“我说着玩的。”

    他住不进去,但是串门儿总可以吧。

    第109章 我是干净的

    因为方希临时出事,陆清优的接风宴改在了陆应淮家里,直接变成家宴。

    只有不知情的陆丹臣把陆清优的行李送到酒店,又匆匆赶去陆应淮之前订的会所。

    “没关系,”陆清优见不得方慕愧疚的样子,主动开解道,“在家里吃比较有味道,本来今天也是咱们几个人聚。”

    正式的接风宴订在之后几天,到时候免不了一些商业社交,还不如这样来的舒坦。

    陆应淮请了专业的厨师团队上门服务,饭后方慕习惯性起身帮着收拾桌子,陆清优没拦住,索性和他一起收拾。

    方慕跟江棠差不多高,比陆清优矮了将近半头,陆清优只要垂眼便能看见对方纤细的脖颈。

    以前的方慕身材匀称,如今瘦了太多,后脊突出的蝴蝶骨随着弯腰的动作脆弱地撑起薄薄的衣料。

    原本红润健康的肤色也一片苍白。

    陆清优纳闷,那时的田修把方慕照顾得很好,他是真的相信方慕会幸福才离开的。

    “方慕,”恰好身边没人了,陆清优轻声喊他的全名,语气中蕴着一些怒意,又心疼得怕吓着方慕不敢表现得太明显,“他就是这么对待你的吗?”

    冷落你,把小三带回家里,任由小三挑衅你。

    他当初明明很爱你。

    “让你看笑话了,”方慕低着头,整个人说不出的颓丧,“抱歉让你第一天回来就掺和到这些事里。”

    “我不是让你跟我道歉,”陆清优说,“你还喜欢他吗?”

    方慕浑身一僵,好半天才摇摇头:“我不知道。”

    田修的爱毕竟支撑他走过一段不太明朗的日子,方慕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不是还对田修有感情。

    或许付出的情感无法收回,但方慕真的已经倦了,喜欢又如何,他已经不愿再要田修了。

    就像一件珍藏着的宝物,如果宝物自己损毁了,变脏了,伤害到他了,方慕也会选择放弃。

    现在方慕最在意的是方希,方希的生命正在一天一天地消逝,他哪还顾得上整理自己跟田修的那些烂事。

    “那慕哥你认为……”

    陆清优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他回来不是要纠缠方慕的,一直以来的教养也不容许他做一个第三者,可方慕过得不好。

    他声音努力放轻:“我还有机会吗?”

    只有他两人才听得清的低喃,却如此震耳欲聋,方慕震惊地抬头看他。

    话已经出口,绝对无法收回来了,陆清优干脆挑明:“我喜欢你,这么多年一直是你,没有喜欢过别的人,我是干净的,你能给我个机会吗?”

    方慕下意识离他远了一些:“你别这样。”

    “慕哥,我是相信田修那小子会对你好才出国的,”陆清优走到他面前,强硬道,“可是他现在……你能看看我吗?我不会变心,不会去喜欢别人……我不会背叛你,慕哥……”

    Alpha的嗓音带着些祈求的意味,眸光真挚到方慕无法面对。

    “我喜欢你。”

    方慕一步步后退,直到后背快要撞到墙上。

    陆清优眼疾手快把他往自己的方向一拉:“小心。”

    方慕触电一样甩开他的手,面色苍白慌乱地低下头:“对不起,我不能接受你。何况我现在没和田修离婚。”

    “我可以等你,”反正以后也不会喜欢别人,陆清优有漫长的一生等得起,“可以等到你离婚了再追你。”

    “别了,清优,我们不合适。”方慕咬着下唇犹豫片刻,抬眸对上陆清优的眼睛,坦诚道,“我没有再恋爱的打算,我只想跟小希一起过点安稳日子。”

    所有的Alpha都让他感到恐惧。

    Alpha的占有欲和偏执欲大到让方慕无法接受。

    方希的今天全是林白造成的,可那Alpha不仅不负责,还因为抽了他腺液的事情偷偷摸到医院恐吓方希。

    田修明明不爱他了,却死活拖着不愿离婚。

    方慕觉得自己如今还能再同Alpha呆在同一个空间里,正常地交流,除去工作原因,主要是因为陆应淮。

    他看到陆应淮对江棠那么好,才愿意相信Alpha不全是垃圾。

    可他太不走运了,即便放弃了田修,他也没胆量再谈一场恋爱。

    他惊讶于陆清优的长情,却不能接受他的感情。明明得不到,却还是一直喜欢着,几年没见面没联系过还是念念不忘,这样的执着也让方慕感到害怕。

    田修比他小四岁尚且贪图新鲜感,让他怎么去相信年纪更轻的陆清优呢。

    这种比较对陆清优很不公平,但方慕无法控制。他不敢再重蹈覆辙,也抽不出精力应付陆清优的追求。

    “我知道了,”陆清优见他脸色不对,连忙道,“这种话我以后不说了,你别为难。”

    “抱歉,我不想伤害你。”

    “我没那么容易受到伤害,”陆清优苦笑道,“洗洗手出去吧,等会儿你弟再以为我把你怎么样了。”

    “清优,”方慕喊住往外走的陆清优,“谢谢你。”

    谢谢你的喜欢和尊重。

    方希方慕和桑颂住在一层的客房。

    吃完饭方希就去躺着了,谢瓒联系人送了设备过来监测他的体征,一群人在客房里忙活,没人在意厨房这边的动静。

    刚才的事情就像没发生一样,陆清优神色自然地去跟时非承叙旧。

    相比之下,时非承的脸色更差,因为江棠刚才剥夺了他以后和桑颂同桌吃饭的权利。

    “怎么了时哥?怎么这个表情?”陆清优问。

    “没……”时非承有气无力地应道,看到江棠从另一间客卧出来,他一下子从沙发上直起身,“嫂子,他怎么样了?”

    “好些了。”

    吃饭时桑颂坐在离时非承最远的地方,一顿饭下来没吃多少,硬撑着等到饭桌散了才离席去吐。

    然后江棠就跟他说近期别和桑颂同桌吃饭了。

    “好些了就好,”时非承的肩膀又塌下去,“我晚点订他喜欢的菜让人送过来,麻烦嫂子别告诉他是我点的。”

    哪怕他此刻并不明白桑颂为什么突然对他有了生理排斥。

    “好。”

    可桑颂不是傻子,一看到送来的菜色就知道是时非承订的了。

    好在这回他没有再吐。

    翌日一早陆应淮要去公司开会,江棠跟着早早就醒了,他和陆应淮一起吃了早饭,然后亦步亦趋地跟着陆应淮到了门口。

    “跟我一起吗?”陆应淮把江棠抱到玄关的矮柜上坐着,低头一下一下啄吻江棠的唇瓣,鼻息纠缠,“还没走就开始想你了。”

    “你好会讲情话。”

    “不是情话,这是真实想法,”陆应淮知道他不会跟着一起去公司,“你们在家里注意安全,有事给我打电话。”

    “好,”江棠拉着他的手,“哥哥,再亲一下。”

    临走时陆应淮交代两小只:“照顾好棠棠,另外,别乱亲乱摸。”

    江棠哭笑不得地送他出门。

    “!!!”

    门一打开,江棠被坐在家门外胡子拉碴的时非承吓了一跳,陆应淮反手把人护在怀里,皱眉:“你干嘛呢?”

    “嫂子……”

    时非承眼眶通红,眼底布满血丝,像是硬生生又熬了一个晚上,可他比前一天还要狼狈,见到江棠跟见到救星一样。

    “离远点,有话好好说。”

    陆应淮腾出一条胳膊,手掌按住时非承的胸膛把他推远了些。

    时非承像是快要疯了:“嫂子,我能不能见见他,他是喜欢我的。”

    废话,他不喜欢你你这会儿早被我狠狠揍了,江棠心想。

    连陆应淮都感到不解:“这个事儿你今天才悟出来吗?”

    “不是!”时非承激动得语无伦次,他有想过桑颂喜欢他,可他毕竟太过木讷伤了桑颂的心,所以他才没那个底气承认桑颂喜欢他的事实。

    “手机数据恢复了?”江棠问。

    “对,谢谢嫂子。”时非承昨晚拿到恢复数据的手机,看了之后别说睡觉了,根本在家待不住,所以他半夜就过来了。

    陆应淮无语:“你在我家门口跟个流浪狗似的呆了一个晚上?”

    “准确地说是半个晚上,”时非承严谨道,“我快一点的时候来的。”

    “神经病。”

    明明发个消息就能被放进来睡沙发。

    就因为不让他借住连敲门都不敲了,桑颂真是爱好独特才看上一块木头。

    “我早上还去买了这个。”时非承把保温盒递给江棠。

    桑颂喜欢的蟹黄小汤包,这家门店和陆应淮家隔了半座城。

    大半夜就跑来,待到凌晨又去排队,再回来。

    整个过程中时非承好几次想哭。

    他恨自己从前的不勇敢不主动,害桑颂一个人委屈地喜欢他那么久。

    他不知道桑颂具体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的,三年前他就开始记录了。

    三年前,桑颂自己回来,怎么都不肯说自己失踪这几天被人绑去了哪里,发生了什么。时非承急得要命,却被桑颂的父母拦着不让见桑颂。

    可视频下面开始记录的日期,就是桑颂回来那天。

    一定有什么关联。

    时非承惦记这事,把汤包交给江棠就要走:“让他多吃一点,我晚上还过来,你们别准备晚餐了,我来做。”

    陆应淮扳着江棠的肩膀给他转了个面儿,然后把他推进家门:“我去上班了,这家伙我带走,午饭我下班带你们出去吃。”

    等江棠关了门,陆应淮把时非承薅进电梯:“就你会做饭?!”

    第110章 你可能是个天才

    时非承明知故问:“什么?陆队居然不会做饭吗?”

    陆应淮忍无可忍:“我是暂时不会,但是,第一,我老婆会给我早安吻,第二,你心上人现在住我家。”

    “我错了哥。”时非承求饶,然后正色道,“我需要申请调查令。”

    “当年的事情有眉目了?”

    从三年前桑颂出事起时非承就一直在私下调查。

    绑架桑颂的那个团伙反侦察意识很强,警方调查了很久线索几次中断,幸而桑颂平安地回来了,加上有别的案子,这事就搁置起来。

    但时非承没有放弃,三年来无数次看见希望却又失望,没有消耗时非承对这事的执着。

    桑颂不肯说,连他父母都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时非承昨晚打电话过去,追问之下,桑颂母亲才告诉他那几天桑颂虽然表现得像没事人,但他根本不能听见时非承的名字。

    听见了就会哭会吐,最严重时有休克迹象。

    “小颂不希望你知道这些事,”桑颂母亲提起三年前的事语气就变得愧疚,“小时,阿姨知道你是好孩子……”

    “是我没保护好他。”

    “不怪你,当年的事情是意外,怪不了任何人,至于小颂现在……”桑颂母亲说,“他不会怪你,大概只是生自己的气。”

    “阿姨,”时非承郑重道,“我想和小颂结婚。”

    一听就是实诚孩子,人家正排斥你呢,你已经在想结婚的事情了。

    桑母对他俩的事情没有意见:“我和小颂爸爸太忙了,平时对小颂也疏于照顾,他几乎算是被你从小陪着长大的……结婚的事情看你们两个的意愿,如果小颂能够好起来,阿姨会很感激你。”

    大大咧咧的外表掩着的破碎灵魂终于在避无可避的状况下窥见天光。

    时非承心疼得要命,保证道:“他会好起来的,我会照顾好他。”

    其实时非承很茫然,生理的排斥最难破解,唯一的办法就是让桑颂逐渐脱敏。可他现在靠近桑颂都费劲。

    ……

    “我查到了一个地方,”时非承没什么信心,但是只要有一线希望都该去看看,“通常监控记录保存的期限是几个月,都是自动删除的。能找到三年前的监控几乎不可能了,但我还是想去当地看看。”

    陆应淮自然也清楚,时非承要调查令就是用来调取监控的,哪怕能有监控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他也要去试试。

    谈起正事陆应淮很靠谱,去公司之前先去了联盟总部,去了自己的办公室打印了调查令签好字给时非承:“希望你有所收获。”

    申请调查令需要层层上报,好在他本来就是副队长,陆应淮签了字他再去找顾惊墨就可以了。

    从总部大楼出来,时非承看着无边的天际,轻声念叨:“小颂,等等我。”

    其实舍不得让你再等,你已经够委屈的了。

    这次你就站在原地,等我斩断荆棘去找你-

    桑颂是被床头小汤包的味道香醒的。

    揉着乱七八糟翘起的卷毛盯着小汤包茫然了整整一分钟才反应过来自己住在江棠家里。

    等等!

    小漂亮!

    桑颂“嗖”地从床上跳起来,他昨晚要穿江棠的睡衣,陆应淮那厮不准,还让人送他回家收拾了行李带过来。

    这个点陆应淮肯定不在家!

    好耶!

    桑颂闪电侠一样换好衣服,薅起床头的小汤包冲出客卧:“小漂亮,我起来啦——”

    江棠坐在大落地窗边,闻声看来:“早。”

    一点都不早,十点多了,方慕已经换好衣服准备带方希去医院输液了。

    桑颂看看他们又看看自己手里的小汤包:“他只买了一份吗?”

    说起他时,心脏微微一痛。

    “没,我们吃完了,”方慕扶着方希在玄关换鞋,“沾了你的光,那家我都排不到。”

    方希不能吃蟹黄,时非承特意买了两份牛肉的。

    江棠担心桑颂不舒服不想起床会饿,特意把他那份热好了装在保温食盒里给他放床头了。

    “呜呜呜小漂亮你好爱我!”知道他们都吃完了,桑颂不跟他们客气,端着餐盒问江棠,“可以在这里吃吗?”

    他指江棠在用的小圆茶几。

    “可以啊。”

    “你真好,”桑颂坐下前扫了一眼江棠的电脑屏幕,顿时脑袋发麻,嘟囔道,“我不是故意看这个的,请神原谅我。”

    一行行密密麻麻的代码给他人看麻了。

    不懂。

    但是看到会想起一些上学听天书的日子,所以害怕。

    方慕跟他们说了声就带方希出门了。

    “阿慕,车子在楼下。”陆应淮派了司机来接,有保镖跟着,江棠很放心。

    “好。”

    “话说,你怎么会这个啊?”桑颂边嚼小汤包,边含混地道。

    江棠手速飞快且一心二用:“从小就有在学。”

    其实最开始那个编程班是丁虹给江子昂报的,当时江子昂四年级,江棠一年级。

    江子昂去了两天就不想去了,是江棠发现之后偷偷顶了江子昂的空。

    这事肯定瞒不住,钱已经交了,江棠被骂了一顿之后上完了那一学期。后来丁虹就不给他报了。

    她只在乎江子昂喜不喜欢,并不管江棠要不要学。

    准确地说,江棠越是想学她就越不准。

    后来江棠就自己学,再后来攒钱上网课。

    他在李家的每分收入都要上交,要是没这个“兼职”,别说来见陆应淮了,他随便生点病都能直接病死。

    江棠的手指一顿,脑子里又有模糊的影像如同胶片看不清,也抓不住。

    时非承给买的小汤包似乎比他自己去买的更好吃。

    桑颂胃里有些不舒服,但又想吃,只好吃得很慢。

    他边吃边看江棠,对方认真工作时脸上没什么表情,淡粉的唇角轻抿,目光专注地盯着屏幕。

    设计简单的衬衫袖口露出一截瘦削白皙的手腕,腕骨清晰手指修长,配合那张微含冷意的脸,桑颂莫名觉得江棠有点A。

    两小只不知何时飘过来,排排坐在电脑边,一副想跟江棠撒娇但不是很敢的样子。

    陆应淮那个人那么霸道,信息素这么怂的吗。

    桑颂不知道,就是因为陆应淮过于霸道它俩才怂的。陆应淮要是不高兴了连自己的信息素都抽。

    好家伙,谁家好人跟自己的信息素还分彼此啊。

    江棠腾出一只手揉揉它俩的小脑袋:“要吃猫粮吗?”

    别说,两小只已经适应了当猫的日子,甚至觉得猫粮很好吃。

    习惯真的很可怕。

    江棠起身给它俩添了点猫粮,又回来继续救他顾客的命。

    “那个,小颂,”江棠犹豫了一下,“你们学校要怎么考啊。”

    桑颂沉迷于江棠的美貌,脑子根本没在转,下意识接了句:“放在烤箱里面大火二十分钟转中火。”

    江棠:“?”

    “啊不是,”桑颂抽了张纸巾擦擦自己嘴角并不存在的口水,“参加正常高考,然后让陆应淮给你递推荐信就可以啦。”

    桑颂想了想又补充:“其实我和谢哥也可以的,但陆应淮会更好使一点。”

    刚开荤不久的小漂亮逐渐想歪。

    就,确定挺好使的。

    江棠在心里暗暗做计划,学籍的事情要去派出所问问,他之前是被人贩子带走了,不是主动退学应该是有办法恢复的。

    解决了学籍他再自学高中的课程,等到确定可以考出好成绩之后再征得陆应淮的同意。

    急不得,他没上过初高中,学起来应该会很慢。

    江棠有些丧气,还要搞到教材……

    等等。

    陆应淮送他的童年屋里好像有。

    江棠噌一下起身,跑去二楼查看。书架上有全套的教材,甚至还有配套的今年最新的各种习题。

    陆应淮真的准备得很细。

    桑颂怔怔看着江棠消失的方向:“这也太快了吧。”

    感觉江棠没用几秒就窜没影儿了。

    过了几分钟,江棠抱着几本书下来:“你可以教我吗?”

    上了大学之后,桑颂是拒绝知识在他的脑子里流动的,可架不住面前这个人是江棠。

    有时候很A,请求别人时又很软,桑颂狠狠嫉妒了陆应淮一万次:“交给我吧!”

    他一整个胸有成竹。

    随手翻开最上面一本数学习题。

    虽说他高考是在三年前,但他毕竟是以只差高考状元一分的好成绩毕业的,高中内容对他来说都是小菜……

    不对啊,怎么看不懂了。

    桑颂不信邪,把题干读了好几遍,然后胜负欲上来了:“借我根笔。”

    小小数学题,他还能拿不下?!

    江棠给了他纸笔。

    桑颂趴在桌上奋笔疾书两分钟,然后卡壳了。

    叼着笔杆,皱着眉头思索,焦虑地像只小仓鼠,一边盯着题,一边咔咔咔咬笔。

    江棠等了一会儿,桑颂整个人都要炸毛了:“不对啊,就是这样的啊。”

    一只白皙的手指指向桑颂画的图,江棠弱弱道:“你辅助线画错了。”

    接下来的十分钟,江棠重画了辅助线,并给桑颂讲了详细的解题思路,顺便简化步骤直接得出了答案。

    桑颂看着和标准答案一模一样但步骤明显更简洁的江棠的答案,陷入了沉默。

    他搜索了一下,这是去年的高考真题。

    “你是不是在骗我,”桑颂呆滞地道,“这些你是不是早学过了。”

    “没有。”这是实话,他有偷偷学过一点,是背着李家人认识了几个高中生,花钱“租”了他们的课本来看。

    但他要打工,能挤出来的时间很少。

    桑颂由衷佩服:“你可能是个天才。”

    一定是江棠太聪明,绝对不是他笨。

    江棠比他小三岁,新脑子确实是好用啊。

    第111章 把我老婆还我

    陆应淮感到不解。

    他感觉江棠有事瞒着他。

    不仅如此,方慕、方希、桑颂三个人都在帮江棠隐瞒。

    本来他家宝宝吃过晚饭会跟他呆在一起,逗逗两小只,或者出门逛个街看个电影什么的。

    现在江棠吃过晚饭就跑去桑颂的房间。

    方希这几天输的药水里面兑了林白的信息素,身体状况又好些了,也是吃完饭就钻进桑颂房间。

    陆清优去公司适应工作,陆应淮放心地把他交给方慕,于是方慕每天上午陪方希,下午去上班,晚上吃完饭去桑颂房间。

    四个人整天神神秘秘的,似乎又很开心。

    这个家里只有唯一的Alpha陆应淮不高兴,这才领证半个月,他家宝宝就开始冷落他了。

    陆妃感觉自己被打入了冷宫,每天下班闲到蹲在猫窝旁边强迫两小只玩大型仓鼠跑轮。

    两小只有苦难言,因为这几天江棠也不怎么搭理它们了。只能认命地陪着陆应淮,累死累活地跑来取悦陆应淮。

    谁不喜欢香香软软的江棠啊!

    谁想天天跟和自己一个味儿的信息素球/主人呆在一起啊!

    陆应淮愁啊。

    好不容易捱到周日,小陆总休了个班,想带江棠出去玩玩,实在不行捎上剩下那三位也可以。

    可江棠吃完早饭就去桑颂房间了,中午才出来,吃完午饭又去。

    陆应淮拦住晚一步的桑颂:“把我老婆还我。”

    桑颂等的就是陆应淮这句话,让他有种自己夺走了江棠的快感,闻言做了个鬼脸:“是你老婆主动跟我的。”

    然后一溜烟进了房间,窜得比吗喽还快。

    原地凌乱的陆应淮瞥了眼两小只,两小只吓得缩进猫窝里,生怕这人一不高兴又让它们跑轮。

    小眼甚至用冷杉把整个猫窝裹了起来。

    主打一个掩耳盗铃,只要它们看不见陆应淮就安全。

    好在陆应淮已经没兴趣折磨它们了。

    小陆总在家里逛了一圈,干脆下了楼。

    楼下复健室的器材搬走了,正在紧锣密鼓地重新装饰,小陆总闲着没事来监工。

    脸色臭得像别人欠了他八百个亿,仿佛每个人都是他的夺妻仇人。

    他就不该让江棠认识桑颂,现在江棠处处护着桑颂,他说一句都说不得,有桑颂在他的家庭地位直线下降。

    “陆总,”装修已经到尾声,负责人瞅着陆应淮没了老婆般的脸色战战兢兢道,“机器放在这里可以吗?”

    陆应淮转眸看着那个装满小白狗的抓娃娃机器,叹了口气:“放门边上吧。”

    江棠估计一时半刻也不会宠幸它了。

    这层不是复式,留了三间客卧外别的房间装成了私人影院、大书房、游戏厅和零食房。留着给江棠消遣和带朋友来玩。

    陆应淮看着工作人员一箱一箱往零食房搬东西,怅然地想,楼上那间小的零食房江棠都没进去过。

    他特意问了几十个十八九岁的Omega精挑细选的零食,都没来得及跟江棠说。

    江棠每晚在桑颂房里待到九点十点,回卧室的时候又有些疲惫,陆应淮都快成哄睡专业人员了。

    纯哄睡,不暧昧。

    这几天别说标记一下,就连亲都没亲几回。

    谢瓒约他出去他也没心情,可怜一个S级Alpha每天就盼着老婆能宠幸他一下。

    翌日周一,临上班时陆应淮抱着江棠道:“宝宝,下午我可能晚点儿回来。”

    江棠平静点头:“好的。”

    谁懂啊!老婆突然跟自己客气了起来!

    “我不知道你最近在忙什么,”陆应淮摸摸江棠的头发,“记得休息,别太累,需要帮忙跟我说。”

    “好,”江棠踮脚轻吻他的唇,“工作加油。”

    这几天难得有这么温馨的时刻,陆应淮差点不想去上班。可江棠明显很希望他不在家,所以陆应淮还是出门了。

    下午方慕去公司后,方希提议:“我们出去玩吧。”

    江棠把手中的笔一放:“好啊。”

    方希今天状态很好,上午医生特准出去玩。

    “去新开的游乐园怎么样?”桑颂说。

    方希兴致勃勃:“和我想到一起了。”

    “你不能玩那些项目吧?”江棠担忧道。

    “没事,我可以吃东西等你们,”方希说,“去嘛,我想坐摩天轮。”

    听说摩天轮顶点时离天空最近,他的愿望或许会被老天优先实现。

    江棠把书本收起来:“走。”

    有保镖跟着,江棠没有特意跟陆应淮说。

    三个人在游乐园边走边逛,凭着出色的外表吸引了一众惊艳的目光却浑然不觉。

    桑颂买了个粉色吗喽的发箍戴着,方希选了个绿色青蛙的,他们看看半米外面露排斥的江棠,相视一笑。

    然后桑颂摁住江棠,方希不由分说把一个白色毛绒绒小狗的发箍戴在了江棠头上。

    江棠:……

    他是喜欢小狗,但他的确是个不太能接受发箍的猛男。

    “尊嘟很可爱!”方希评价道。

    桑颂拦住江棠想要摘下来的动作:“就当陪我们嘛。”

    江·猛男但心软·棠老老实实放下了手,硬着头皮戴着可爱发箍满游乐园逛。

    不放心方希一个人等着,他们选了几个温和的项目,然后直奔摩天轮。

    这家游乐园的摩天轮是全国最大的,升到最顶点要很久。

    方希一直抿着唇看着逐渐远离的地面。

    “还可以吗?”桑颂问。

    “没事,”方希脸色有些苍白,“可以的。”

    他其实有些恐高。

    恐高的人坐摩天轮简直是一种折磨,随着轿厢慢慢升高,方希感觉空气逐渐稀薄。

    另外两人面带担心紧紧看着他。

    方希心里一暖:“真的没事,你们不要这个表情好不好?”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轿厢升到最顶点,方希双手手指交叉紧握放在心口前,闭上眼睛虔诚许愿。

    “我希望哥哥可以幸福,永远幸福。”

    轿厢只在顶点短暂停留,下降的时候方希神情放松了些:“你们许愿了没?”

    “许了。”桑颂说。

    他许的愿望是方希平安健康。

    江棠的愿望也是。

    下了摩天轮方希感觉天旋地转的,桑颂跟江棠扶他到旁边长椅上休息。

    喝了半瓶水之后方希才好了一些,桑颂去旁边买冰淇淋了,方希偏过头,被汗浸湿的额发微微挡住眼睛:“小棠,我能请你帮个忙吗?”

    “你说。”

    “你答应我嘛。”方希撒娇。

    一向好说话的江棠这次寸步不让:“你先说。”

    转头看看,桑颂已经在往这边走了,方希不再迟疑:“你可以……你以后可以叫我哥‘哥哥’吗?”

    “不行,”江棠果断拒绝,“我已经有哥哥了。”

    虽然这几天他也没怎么搭理过他那哥哥。

    “哎我不是这个意思,”方希连忙摆手,“就是……”

    “不行,方希,”江棠认真地道,“我不能答应你,你哥会伤心的。”

    他不能答应。

    他心疼方希,方希但凡提个别的要求他可能就答应了,唯独这事不行。

    他怕一旦答应了方希就留不住他。

    从初次见面开始,江棠就隐约在方希身上看见自己从前的影子。

    他太了解了,方希心里一直都在计划自杀。所以江棠才会明里暗里让陆应淮给方慕放假,让他多陪陪方希。

    “是啊,哥哥会伤心的。”方希重复了一遍这句话,有些恍惚地想,该怎么办。

    这条长椅在摩天轮后面,被一大丛灌木挡住,位于游乐园隐蔽的一角,几乎没有人过来。

    然而一道带着恶意的嗓音却在不远处响起。

    “方希,你还没死呢?”

    江棠猝然抬眸,林白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面前。

    Alpha一步步逼近,方希的脸色逐渐开始发青,江棠下意识护住了他。

    “诶woc,你谁啊?”桑颂看见了,拿着冰淇淋冲过来挡在江棠和方希面前。

    林白瞪了他一眼:“滚开,跟你没关系。”

    “跟我没关系?你太臭了熏到我朋友了,你说跟我有没有关系?”桑颂看着方希的表情就猜出了眼前人的身份,“林白是吧,那个薄情寡义的烂黄瓜。”

    “你说谁呢?!”林白哪被这么骂过,当即恼羞成怒地扬起手。

    桑颂也不怵:“谁跟我在这里叫唤我就说谁呢,垃圾玩意儿害我们小希吃苦,老子早想揍你了,现在你自己找上门来。”

    没等林白巴掌落下来,桑颂直接把冰淇淋往他脸上一糊。

    冰冷的触感让林白的感官一瞬失去知觉。

    桑颂把另一个也甩到他身上:“贱不贱啊来欺负一个Omega,你爸妈生你的时候给你生了两层脸皮还是怎么的啊?”

    江棠半抱着呼吸急促的方希,给他喂了片药。

    方希靠着他有气无力地笑笑:“小颂好会骂哦,这嘴借我多好。”

    怎么都是Omega就他这么懦弱啊?

    林白用胳膊蹭掉脸上的冰淇淋,咬牙切齿地释放信息素压迫,方希马上受到影响扑到一边干呕。

    他被林白标记过,尝到的恶意便是加倍的。

    桑颂发情期在即,根本受不了一点恶意的信息素,脸色发青地后退了半步。

    接着一只微凉的手握住他的手腕,把他拉到身后,江棠上去一脚踹向林白。

    他腿刚好,太久没打过架准头不太行,想踹胸口的结果只踹到肚子。

    男人恶劣的信息素让江棠有些头晕,他甩甩脑袋,林白刚站稳,江棠旋身又是一个侧踢。

    林白猝不及防被踹得倒退几步,听见江棠低声问方希:“你还喜欢他吗?”

    那个他以为会一辈子上赶着喜欢他的Omega脆弱但坚定地摇了摇头。

    江棠:“好。”

    第112章 打架的是你老婆

    眼看江棠攥着拳头冲上来,林白不屑地一笑:“你只是个Omega。”

    “Omega怎么了?照样打得你爹妈不认。”江棠这几天的担心在看到林白的时候直接化为实质,他有S级的标记,对林白信息素的不适应很快就散去。

    在江家时江棠还算乖,但是到了李家,那小破地方的人普遍都势利、暴躁,欺软怕硬,一味忍让他只会被欺负得更狠。

    江棠就是再认命,也没认到随便谁都可以把他当软柿子捏的程度。

    他不善言辞,于是就一个办法——直接动手。

    哪怕自损八百也得伤敌一千。

    真的动起手来,普通Alpha不一定是江棠的对手。毕竟别的Omega可能是娇生惯养的,江棠就从来没把自己当Omega过。

    他一直没信息素,就干脆认为自己是个长了腺体的Beta。

    既然他都能装B了,那再厉害一点装个A也没什么吧。

    被江棠胖揍过的人里不少至今都不知道江棠是Omega的-

    时非承到了陆应淮的办公室,拿出电脑,正事儿还没说,陆应淮就接到了顾惊墨的电话。

    顾惊墨的语气一如既往古井无波:“接到举报,西郊游乐场有人打架。”

    陆应淮无语地道:“关我屁事。现在劝架这种小事都要我上了吗?”

    真不怪他这个反应,抓打架斗殴这事归派出所管,偶尔有人投诉到SA顾惊墨也都是不予理会的。

    “照片发你了,”顾惊墨平淡道,“打架的好像是你老婆。”

    “不可能。”陆应淮一口否认,他家乖宝怎么可能跑那么远去打架?

    下一秒他看到电脑上弹出的照片。

    是监控截图,很模糊,但陆应淮一眼看出按着别人打的那个是江棠。

    陆应淮骂了一句,挂断电话就往外走。

    时非承拎着电脑跟上:“谁打架?你不是说等下有会吗?”

    “打个电话让我爸来顶着,”陆应淮出门薅过跟方慕在工位上讨论项目的陆清优,“走,方慕一起。”

    几个人匆匆赶到游乐场,路上接到了方希的电话,方希在电话里哭得话都说不清楚,最后还是桑颂接过电话说了详细位置。

    保镖的电话一个都打不通。

    陆清优一边安抚着急的方慕,一边冷静地先订了进去的票。

    哪知陆应淮记下了桑颂说的地方,在路边下了车:“你们走前门。”

    时非承也下来了:“我和你一起。”

    他得尽快确认桑颂的安全。

    陆清优也着急,毕竟那里面还有他心上人的弟弟,三个柔弱Omega的怎么可能打得过身强体壮的Alpha。

    何况三个人里一个病着,一个快发情期,一个腿才刚好。

    陆应淮身姿敏捷,三两下攀上路边的树,然后从树上直接跃进墙内。

    时非承紧随其后。

    拐了两个弯就看到了打架现场。

    时非承的脚步缓了缓,心里有些后怕。

    三个柔弱的Omega?这个“柔弱”里恐怕不包括江棠吧。

    江棠把两小只安排去保护桑颂和方希了,它们的信息素屏障跟攻击力不能同时使用,这也是陆应淮常常觉得它们没用的原因。

    现在那两人受不得信息素压迫,江棠也不需要帮助。

    此刻的林白仰躺在地上毫无还手之力,他突地桀然一笑,手摸向口袋。

    陆应淮心下一紧,几步冲过去。

    有人比他更快。

    江棠看清那闪着寒光的东西,敏锐地往后一躲,然后被一股蛮力撞开。

    夏凌徒手接住了林白的刀,手心一片血肉模糊,阴笑着照着脸给了林白一拳。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江棠有点懵,接着就被陆应淮扶了起来。

    熟悉的味道萦绕在鼻尖,江棠有些害怕。

    感觉到怀里人瑟缩,陆应淮低头道:“他伤到你了?”

    江棠以为会被责怪,却没有。

    他依赖而讨好地主动抱住陆应淮的腰,指了指地上五彩斑斓的林白:“他欺负小希我才动手的。”

    “好,我知道。”

    夏凌把林白从地上拽起来狠狠甩到一边,然后慢慢走到江棠面前。

    手里一直攥着的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夏凌可怜兮兮道:“方哥……”

    “你是需要我感谢你吗?”江棠冷道,“我有点不明白了。”

    夏凌可怜地看着江棠,整个人透着一种平静的疯感:“我疼……”

    江棠毫不领情:“你疼你活该。”

    他不需要夏凌救也能躲得开,所以他不可能被夏凌以救他为由而道德绑架。

    何况夏凌是个S级,对付被揍得没力气的林白如同对付一只蚂蚁,他何至于受伤?不过是故意的罢了。

    夏凌的眼珠缓缓转动看向搂着江棠肩膀的陆应淮,眼尾泛着红,鲜血不断从他掌心涌出滴落到地面上。

    应该挺疼的,他却不管不顾。

    “如果是他呢?受伤的是他,你也不在乎吗?”

    他这么问便是知道答案,可仍存了一丝希望,希望江棠还是以前的李方,李方不会心疼任何人。

    江棠有点想笑:“你跟我的Alpha比在我心中的重要性?”

    夏凌不敢置信地退后一步。

    似乎并不能相信“我的Alpha”这种词会从江棠,不,李方嘴里说出来。

    他仍记得和李方熟悉了之后,为了试探,他找了个认识的Alpha去李方打工的饭店兼职,处处帮着李方。

    后来他让这个Alpha带着一身伤去求助。Alpha对李方说:“你不帮我我就会死。”

    李方说“那你就去死”。

    用很平静的语气。

    李方明明很冷血的,夏凌以为他一辈子都不会受制于任何Alpha,可他现在贴在陆应淮的怀里。

    既然陆应淮可以,那他又有什么不行?

    方慕和陆清优从正门进来,游乐园的保安跟着姗姗来迟,带走了林白。

    令人厌恶的信息素消失了,桑颂缓了缓,看向一圈人中唯一陌生的那个身影。

    眨了眨眼睛。

    趁桑颂没注意身边的是谁,时非承靠过去喂他喝水。

    桑颂顺从地就着时非承的手喝了口水,半眯着眼睛看着夏凌。

    有点眼熟。

    他想了想。

    是他!

    桑颂浑身一激灵,猛地起身拍开时非承要扶他的胳膊,冲到夏凌面前。

    时非承从来没见过桑颂那样可怕的脸色。

    桑颂挡住夏凌看江棠的视线,唇瓣苍白发颤,按着他胸口重重一推:“你个傻b你还敢出现在江棠面前?”

    他这一吼吓了在场所有人一跳。

    桑颂没犹豫,冲着夏凌的裆部踹去一脚,大声到有些破音:“你给爷死!”

    江棠第一个反应过来,从背后抱住桑颂,安抚道:“消消气。”

    桑颂怎么会认识夏凌?他是在气上次夏凌伤了陆应淮的事吗?

    夏凌用手心抹了把脸,那张脸瞬间血赤呼啦的。

    桑颂的胸口剧烈起伏,他挣开江棠的手,弯腰捡起地上那把刀:“老子杀了你!!”

    夏凌怜悯地看着他,不躲不闪,大风过境,令人眩晕的罂粟花香迅速席卷这片天地,无数妖艳的罂粟花在夏凌身后摇摆。

    时非承第一时间打开信息素屏障,可他是A+,和S级的悬殊太大了。

    “你打不过我的。”夏凌冲陆应淮笑,“我克你。”

    现场一片混乱,陆应淮动都没动,脚下冰层蔓延,目标直指罂粟花的根部。

    “我调查过了,你的信息素是冷杉和海盐,”夏凌说,“巧了,我是冰岛罂粟,不仅克冷杉,还耐极寒,你能拿我……”

    没有人看见陆应淮是怎么过去的,江棠只感觉揽着自己的温暖怀抱消失了,下一秒陆应淮出现在夏凌身后,徒手卸掉夏凌的下巴:“话真多。”

    桑颂被时非承强硬地按在怀里,朗姆酒不断安抚着崩溃的小蜜桃。

    “别拦我,我、我要……”杀了他。

    桑颂应激发作,连气都喘不上来,眼前一黑昏倒在时非承怀里。

    这回可好,刚出院没几天,方希跟桑颂又齐齐进了医院。

    方希问题不大,反而是桑颂的情况比较严重。

    他一直在流眼泪,中间醒了几秒,拉着江棠的手说了句“你别走”就又陷入昏迷。

    谢瓒从病房出来,叹气:“受那两个b的信息素影响,加上情绪起伏过大,发情期提前了。”

    “能不能抽我的腺体液给他?”

    除了陆应淮,时非承是谢瓒第一个见到主动要求抽腺液的,他遗憾地拍拍时非承的肩膀:“想法是好的,但你没标记过他,你的信息素对他不仅没用还可能使情况更严重。”

    “那就给他用最好的抑制剂和营养剂,我出钱。”

    “行了,都是兄弟,我有数。”谢瓒说,“这几天你也帮不上什么忙,不如多学学怎么追人。”

    被冷落了好几天的小陆总认命地接受又有好几天不能和老婆贴贴的事实,给江棠准备陪着住院要用到的东西:“宝宝,不准太累。”

    “好。”江棠一直提心吊胆的,生怕陆应淮提他打架的事情。

    陆应淮暂时顾不上计较这事,他得趁早换一批保镖。夏凌似乎早知道林白要来,居然提前把他派去保护江棠的保镖骗走了。

    这次是江棠没受伤,否则陆应淮真得考虑先剥谁的皮。

    第113章 密码销毁了

    桑颂这次的发情期不算自然发生,那叫一个来势汹汹。

    清醒之后话还没说半句,就闻到满病房都是自己的信息素味。

    平日清甜的味道格外凶猛,桑颂沉默地看看江棠,虽然他之前放话说自己发情期信息素很牛逼,但被江棠这么直观地感受到他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抑制剂逐渐生效,过了足足两个小时桑颂才缓过劲儿,身上的衣服和被子都被汗浸湿了。

    小粉毛蔫蔫地搭在眉骨,桑颂双颊通红神情憔悴:“小漂亮你吃饭了没有?”

    “吃了,你不用担心我。”江棠把衣服递给他让他去换,顺便把床单被套都换了一次。

    桑颂从洗手间出来,一愣,忙不迭跑过去按住江棠:“你怎么能干这些啊!陆应淮知道了会杀了我的!”

    江棠无奈:“不换你睡着不舒服,他不会杀了你的。”

    “对,他只会嫉妒我,然后处处针对我。”他用的抑制剂是目前市面上最好最贵的,副作用也小,缓过劲来和平时差不多。

    但发情期的激素波动是不稳定的,隔个一两个小时桑颂就又蜷进被子里给自己催眠:“小颂,睡觉吧,睡着了就不难受了。”

    他带着重重的鼻音,可怜巴巴的,反复念叨这句话。

    明明很难受却只能忍着。

    江棠心疼他这个时候只能靠假装时非承来安抚自己。

    之前的发情期也难受,但是捱得过去。桑颂也不知道自己这回怎么了,他把被子拉过头顶,眼睛不断涌出生理泪水,他用手背胡乱地蹭了下。

    然后从袖子里摸出一张照片。

    被子里很黑,他看不见,就闭着眼睛轻抚着那张照片。

    江棠看见床上那个小鼓包一颤一颤的,不知道是在哭还是什么。

    以前只要拿着这张照片就会好很多的。

    照片上是时非承毫无防备的睡颜。那天桑颂不开心,约了一群人去酒吧玩,闹到最后所有人都开始灌他酒,被时非承挡了。

    时非承酒量还可以,但是他替桑颂喝就是三杯替一杯,撑着最后一点清醒去了酒店就睡着了。

    桑颂偷偷拍了这张照片,还趁人之危亲了时非承好几口。

    “唔……”

    桑颂难受地呜咽一声,另一手紧紧攥着被子,却舍不得把照片弄出一点折痕。

    发情期的时候感官一会儿敏锐一会儿迟钝,迷迷糊糊中桑颂听见江棠开门出去。

    他这才掀了被子在床上难熬地翻滚,喉间不断发出压抑的痛呼。

    浑身都在痛。

    他想吐,胃里如同刀绞,可他没有一丝力气了。

    最后他只能趴在床沿上剧烈喘息,咬着牙想和痛感作斗争。

    想赢过这一次。

    太痛了。

    太痛了。

    要是时非承知道他这么痛,会不会更爱他啊?

    发情期的Omega比平时更加脆弱,桑颂一边掉眼泪,一边难过地想,好想让时非承心疼他。

    他知道时非承一直都是心疼他的,可是现在就是想要更多的心疼,想要更多的爱。

    Omega没有Alpha时发情期都是硬捱过来的,桑颂也不例外。坏就坏在他有心上人,一想到那个人,欲望就无法忍耐。

    何况他这次情况又特殊。

    想让时非承疼疼他。

    喜欢朗姆酒味的笨木头,笨木头也喜欢他,还在零食上写告白小纸条,土得要命。

    一阵阵电流通遍全身,桑颂的手指无力松开,照片掉落在地面上。

    他猛然惊醒,伸手去够,胳膊不够长,指尖好不容易触到照片边缘,没捡起来反而让照片滑到了床底下。

    桑颂心里着急,艰难地一点点向前挪动自己又痛又似灌了铅般的身体。

    信息素和抑制剂相互对抗,挤得桑颂胸腔憋闷,眼前一阵阵腾起黑雾,平常人轻易就能下床把照片捡起来,此刻的他做起来却如此困难。

    江棠回来时床上没人,他赶紧把东西放下跑到另一边。

    桑颂栽在床边,就那么闭着眼睛蜷在地板上,手里还捏着一张照片。

    他硬生生被折磨得昏了过去。

    江棠把他抱回床上,把满是时非承信息素味道的大蜜桃玩偶塞到桑颂怀里。

    桑颂恍惚间闻到喜欢的味道,眉头舒展开,把玩具紧紧抱在怀里:“痛……时非承,我痛……”

    他把脸埋在柔软的布料里小声呜咽。

    江棠坐在床沿抚弄他的头发:“我知道,小颂乖,马上就不痛了。”

    “嗯……”桑颂乖乖应声,嘟囔道,“喜欢你……”

    时非承一直在走廊尽头的另一个房间,抱着蜜桃玩具转悠,不断地释放信息素力求把玩具腌入味儿。

    江棠来取的时候,那上面的酒味已经浓到时非承都觉得冲了。

    知道桑颂发情期提前,江棠第一时间让谢瓒把玩具还给时非承,让他给信息素。

    两小只一直跟着江棠,可以为他屏蔽掉时非承的信息素。

    时非承怕给得不够,即便腺体已经因为短时过度使用而隐隐发疼,他还是就近拽了个枕头抱着,继续释放信息素。

    在时非承的信息素作用下,桑颂熬过了第一晚,第二天开始信息素就不怎么管用了。

    正常Omega发情就是渴望安抚,桑颂不一样,他又吐又发烧,整个人神志都有些不清。

    医生带着阻隔剂进来看着昏迷状态下偶尔抽搐的桑颂,给他注射了镇定剂。

    时非承被一群保镖拦在病房外面,双目红得似乎要滴出血来:“你们让我进去!我什么都不做!让我看看他!”

    他心里莫名发慌,就是感觉桑颂很需要他,特别特别需要他。

    “冷静一点!”谢瓒道。

    “我冷静个屁,”时非承一把推开他,“里面躺着的是小颂!是兄弟就别拦我!”

    谢瓒被他推得踉跄了几步:“阿淮拦住他!”

    陆应淮靠在墙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闻声看向时非承,走过去示意保镖离开。他没说话,直接用信息素压迫让时非承定在了原地。

    时非承腺体本来就痛,现在就像有刀在割一般,脸色唰得苍白。

    “你想看他,可以,”陆应淮道,“但是标记不行,他对你有生理排斥。”

    一句生理排斥让时非承被迫冷静下来-

    几个小时后桑颂醒了。

    他缓缓歪头看向守在床边的江棠:“辛苦你了。”

    江棠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桑颂一下子被他吓清醒了。

    “小颂,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

    桑颂咕咚咽了口唾沫,嗓音沙哑道:“好。”

    江棠板着脸时气息很冷,桑颂感觉自己要是不好好回答问题,江棠就会像揍林白那样揍他一顿。

    他甚至不怀疑江棠不会因为他发情期就放过他的可能性。

    可他等了两分钟,江棠都没问问题,且表情逐渐变得无语。

    他顺着江棠的目光扭头向窗外看去——

    时非承腰上系了根安全绳顺着住院楼外墙下来,跟蜘蛛侠似的挂在窗户外面,一脸焦急地往里看。

    怎么说呢。

    时非承很着急,可他真的好好笑。

    桑颂没忍住,勾起唇角笑了一下。

    时非承看见了,感动得不行,刚要回以一个微笑,就掉了下去。

    桑颂猛地坐起来:“我靠。”

    “别慌,”江棠已经习惯了,走到窗边往下看了看,时非承安全落地了,“他没事,应该是谢瓒他们在楼顶把他绳子放了。”

    不仅撕他的伞,还把他安全绳剪了。

    桑颂放心躺下了。

    “小颂,你喜欢时非承,对吗?”

    桑颂不明所以,茫然地点头:“嗯。”

    江棠是知道的呀,为什么特意问呢?

    江棠走过来,目光没有离开过桑颂:“你昏迷的时候一直在喊他的名字。”

    桑颂脸一红:“我没说别的吧?”

    “说了,”江棠毫无感情地复述,声线平直没有起伏,“你说时非承我喜欢你,想要你,不敢喜欢你,疼疼我……之类的一堆,我录了音你要不要听听?”

    “???”桑颂希望这病床立刻出现一个黑洞直接带走他,“你跟陆应淮学坏了。”

    “嗯,”江棠没有否认,继续道,“你跟着我说一遍,时非承,我喜欢你。”

    桑颂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为什么不说了?”江棠坐回床边,拉过桑颂的右手,“是因为怕疼吗?”

    他的拇指按着桑颂手腕的那道疤痕,盯住桑颂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小颂,那个让你痛的东西在这里,是吗?”

    桑颂没有回答:“你们给我注射了什么?”

    “延缓发情期的。”通过非常规手段,临时强行打断发情期,恢复之后会更加凶猛。

    这种方法一般只用于处于发情期但必须立刻做手术的患者身上。

    桑颂的状况已经等不了了。

    他嘴角往下撇了撇,攒了三年的委屈,此刻再也藏不住,终于带着哭腔道:“没用的,我三年前就试过了,取不出来。”

    “为什么?”

    “仪器根本就探测不到这个芯片的位置,”桑颂说,“没有用的。”

    “你就不想救救你自己吗?东西取出来,你就不用违心排斥时非承了。”

    “我想啊,但是……”桑颂苦涩地摇摇头,“他们已经把密码销毁了。”

    第114章 小漂亮,再救救我吧

    “密码?”

    江棠倒是没想过植入身体的东西也能添加密码。

    “他们设置了密码,又销毁掉,”桑颂呼吸逐渐急促起来,他反手握住江棠的手,“根本没、没有办法探测到位置,那个芯片……”

    江棠用另一只手抚摸着桑颂的小粉毛:“小颂,让我试试好吗?”

    只要有密码,就一定有办法破解。

    桑颂苍白地笑了下:“那年我爸偷偷请了SA最强的科技人员,他们也只能连接到芯片,却破解不了。”

    连接桑颂身体的机器突然发出尖锐的长鸣声,桑颂眉头紧蹙,额间渗出冷汗,他重重吐出一口气:“我会死吗?”

    如果不是特别严重,谢瓒断然不会同意强行打断他的发情期的。

    “不会,”江棠肯定地说,单手给陆应淮发了条消息,“小颂,让我试试,就当救救时非承。”

    “他、他怎么了?”听到这个名字,桑颂快要闭上的眼睛又睁开。

    “他为了追你,报了个情商补习班,对方是个骗子,卷钱跑路了。”

    “好笨啊。”桑颂笑起来,眼里却没有一丝光彩,“小漂亮,再救救我吧。”

    其他的机器也发出“滴滴”的警报声。

    时非承第一个撞开门冲进来:“小颂!”

    医生护士鱼贯而入给桑颂带上氧气面罩,然后注射了不知名的药剂。

    时非承被排挤在人群之外,遥遥与病床上的桑颂对上目光。

    他平日里活力四射的心上人在他的注视下慢慢闭上了眼睛。

    “小颂!!!”时非承脑子轰得一声,扑过去拽住江棠,面目狰狞得像是要杀人,“你跟他说了什么?!”

    “非承!”谢瓒见状赶紧拉开时非承,“你疯了?!”

    时非承状似疯魔,红着眼眶攥住谢瓒的手腕:“小颂要是有事,我让这里所有人陪葬!”

    包括江棠。

    他宁愿过后被陆应淮杀掉。

    江棠平静地看着时非承,然后对谢瓒道:“我有多长时间?”

    谢瓒瞥了一眼仪器上的数字:“最多三个小时,但是阿淮回来至少也要四十分钟。”

    “好,”江棠说,“让他养养信息素。”

    说完他就走出了病房。

    时非承冷静了一点,一头雾水道:“他什么意思?”

    “你完了,”谢瓒同情地看着时非承,“你想想怎么跟陆应淮赔罪吧。”

    “……”

    “以后别那么冲动了,”谢瓒拍拍时非承的肩膀,“江棠不会害小颂。”

    半小时后医生们从病房里出来:“他说要见江先生。”

    时非承点头:“我去叫他。”

    “不用了,”旁边病房的门被拉开,江棠走出来,“我在。”

    他没理会欲言又止的时非承,径直走到桑颂床前。

    “我一睁眼发现你不在,我好害怕。”桑颂轻声说。

    “我在做准备,小颂,如果破译成功你就能做手术了,我会尽力。”

    江棠其实没有几分把握,可桑颂的排斥反应越来越重,即便时非承再也不出现,桑颂也无法避免那种痛苦,所以江棠只能试试。

    事到如今,有百分之一的希望也比没有强。

    “别害怕。”江棠说。

    桑颂看见江棠的指尖在颤,小小年纪揽下这种重担,江棠压力肯定很大。

    “没事的,就算不成功也不会有什么,也许时间久了它会自动失效。”

    江棠点点头。

    尽管他知道自动失效了也没用,只有桑颂成功接受时非承的标记,两人的信息素契合才会让桑颂心理上的问题得到化解。

    陆应淮匆匆回来,带着SA的专业电脑设备。那里面还备份着三年前与桑颂体内芯片的连接记录,这样江棠就不用费劲重新建立联结。

    桑颂被推着从病房里出来,这些天第一次主动握住时非承的手:“笨木头,你过来,弯下腰。”

    时非承把耳朵靠近桑颂唇边。

    桑颂眼睛弯起,目光凝不成实点,声音又轻又飘:“他们说之后的发情期会更凶猛,我想狠狠要你,你行吗,可以七天七夜吗?”

    时非承现在哪有空反驳他的质疑,小蜜桃看起来没什么精神,时非承心疼得想哭,哽咽地握紧他的手:“只要你平安出来……”

    谢瓒:“我真不想打扰你们,可这不是生离死别,就一个微创的小手术,做完观察一小时就能出院的那种。”

    现在压力最大的是江棠好吗?!

    “小颂,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我想要你被骗的五万块钱。”

    时非承:……

    江棠洗了手,他不需要进手术室,主刀医生那边做好手术前准备,就等着江棠破译位置。

    陆应淮仔细地给江棠擦手,他不能跟着进去,只能抱了抱江棠:“宝宝,别有太大压力。”

    “好。”

    走廊里再次安静下来,时非承才从谢瓒口中了解事情的始末。

    谢瓒看了眼陆应淮,给时非承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时非承想,要不然他先跟陆应淮认错得了。

    他一想到刚才竟然差点对个Omega下手就瞧不起自己,江棠不可能害桑颂,是他急昏头了,不管能不能成功,跟江棠好好道个歉都是必要的。

    可他没来得及开口,电梯停在了这一层,一个人匆匆跑来,把一个U盘递给时非承:“拿到了。”

    本来是该时非承亲自去取的,桑颂临时出事,他只好让别人替他去。

    “去我办公室看吧,这边一时半刻结束不了。”

    “我看了片段,”时非承说,“有个人救了小颂,希望可以查到他的身份,我想去问问当年发生了什么。”

    “不太好吧,”谢瓒犹豫道,“人家或许不想回忆起当年的事情呢?这样揭别人的伤疤……”

    既然桑颂都不愿提及,当时的其他当事人说不定也有同样的阴影。

    “不知道那人现在过得好不好,”时非承把U盘插到电脑上,“至少让我答谢一下,如果没有他,小颂可能就回不来了。”

    时非承去了他查到的那个地方,但那里已经完全重建了,他辗转找到了以前在那里开过商店的老板。

    因为当年突然拆迁违规建筑,老板欠下了巨额的债务。幸好他有备份监控的习惯,时非承才能得到这段三年前的视频。

    作为交换,时非承给老板平了三百万的外债。

    视频有三个小时,夜里光线很暗又是三年前的老视频,像素偏低,看起来很模糊。

    时非承几次快进,在视频的第五十七分钟,从旁边的黑暗里跑出了两个身形消瘦的人。

    桑颂穿着件白色的衣服,看起来还算显眼,另一个人就有些看不清了,两人停下来都撑着膝盖喘气,似乎跑了很远的路。

    两人等了一会儿,那个跟桑颂差不多高但更瘦一些的身影拦了一辆出租车,把桑颂推到车上,说了句什么就让车开走了。

    之后车灯晃过,有一秒钟的时间照亮了那人的面孔。

    周遭很快又变得昏暗。

    “停!”陆应淮站在时非承身后,冷不丁出声,俯身握住鼠标,把视频往前倒了几秒。

    那张模糊的脸一闪而过。

    他又倒回去再看。

    几遍之后谢瓒忍不住了:“你在看什么?”

    “是棠棠。”

    “什么?!”时非承震惊地看向他。

    “是棠棠。”陆应淮低声重复,截图发给SA技术部。

    不足两分钟对方就回了一张修复后清晰一点的照片。

    那张脸上有一半是血污,但的的确确是江棠的脸。

    比现在瘦弱很多,留着短寸的江棠。

    电脑上的视频还在继续播放。

    出租车离开后不久,江棠的身影原地晃了晃,向前踉跄几步,接着便重重摔在地上。

    一直到视频结束都没起来。

    他一动不动躺在深夜无人的街道上。

    那一小团黑影显得那么单薄,就像一片落叶,被永久遗忘在无人的角落。

    他救了桑颂,却没人来救他。

    整整三个小时的视频,有近两个小时是江棠孤零零躺在马路中央,后来路灯都灭了。

    陆应淮不敢想,那么黑的路上,江棠穿着件黑衣服,人又瘦,万一有辆车经过注意不到他……

    三年前,江棠才十五岁。

    那时的他救了桑颂,现在的他还是在为拯救桑颂而努力。

    时非承说不出话。

    他就算跪下给江棠道歉也弥补不了他刚才冲动时那一瞬间的恶意。

    他想要好好答谢当年救了桑颂的人,可不久前他还在拽着人家衣领质问他跟桑颂说了什么。

    江棠和桑颂一起出现在这个视频里,就意味着桑颂当年经历的,江棠或许也经历过。

    怪不得桑颂第一次见江棠就那么喜欢他,原来他们早就见过。

    气氛沉默得诡异。

    “江棠或许不记得这件事了?”谢瓒小心地开口,“要问吗?”

    “别,”时非承愧疚得简直想以死谢罪,刚才江棠甚至都没辩解半句,还让他养养信息素,“等小颂好了再说吧。”

    陆应淮一直没再说话,静静看着马路上小小的黑影。

    他在想他的宝宝到底受了多少罪啊?

    他还是个孩子,老天为何如此待他。

    他恨不得自己能穿越到这段三年前的视频里,冲到江棠身边,把人直接抱回家。

    江棠的一生都太遗憾了,幸好老天给了他这重来的机会。

    而上一世的江棠,至死都没得到一分宠爱。

    几个人在江棠呆的办公室门前等了两个多小时,门开了,江棠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才打开门身体就撑不住地下坠。

    陆应淮一把将他抱进怀里。

    江棠筋疲力尽地任他拥着,用气音说:“成功了。”

    第115章 整整一个周

    “好,好,我知道,辛苦了宝宝。”陆应淮顾不上在乎成功与否,他只看见他刚刚成年的小爱人累得几乎站不住。

    他想要把人抱去椅子上休息一下,江棠缓缓抬起手臂环住了他的脖颈:“哥哥,就这样抱一下。”

    好累。

    江棠体质偏寒,五月末的天气仍穿着长袖衬衫。

    此刻时非承清晰地看见江棠挽起一层的袖口露出的细瘦手腕上都是乱七八糟的痕迹。

    有指甲掐出来的破皮的红痕,也有钢笔笔尖重重划破的几道,混合着黑色墨水和血迹。

    其中一道从袖子里面延伸出来,一直到小拇指的根部,在江棠苍白的皮肤上格外醒目。

    可能是强行集中精神太久,这一放松下来,江棠的手指都在控制不住地颤抖。

    刚开始江棠一点底气也没有,顶着巨大的压力和担忧,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全神贯注盯着电脑屏幕上一排排令人眼花的代码。

    他变着法子试了好多次,却都找不到破译的突破口,费劲心思到最后发现自己只是在走前人的老路。

    凡是他能想到的,当年SA的人早就想过了。那些人经验比他丰富,学识比他渊博,智商远远凌驾于普通Alpha之上。

    他们都做不到的事情,江棠更加做不到。

    越尝试他心里就越没底,脑海里不断闪过一些看不清楚的画面,接着就是桑颂的脸,桑颂那句“再救救我吧”。

    他为什么要说“再”?

    脑子越来越乱,眼前的屏幕逐渐模糊,江棠第一次觉得这些数字代码让他想吐,他头晕到什么都看不清,汗水不断顺着脸颊滚下来汇聚在下颌再滴落到桌面和衣服上。

    他只能僵硬地摸过旁边桌子上离他最近的钢笔狠狠划自己几道以求换得几分清醒。

    时间的流逝在他脑海中变得清晰,他慢一秒桑颂就会多痛苦一秒。

    江棠或许冷情,但对于主动对他好的人的事情他总是全力以赴的。

    终于在两个小时之后,电脑上弹出一个没有文案只有一个选项的弹窗,江棠轻点一下,之前的代码便自动删除了。

    看着飞快向前挪动的光标,江棠知道他成功了。

    他马上把定位到的位置发给了负责接收信息的护士。

    然后支撑不住地趴在桌上忍受剧烈的头痛和恶心。

    过了十几分钟才勉强找回点力气起身。

    手术是微创的,十几分钟就做完了。

    另一边的手术室门被打开,主刀医生走出来摘了口罩,示意护士把医用托盘里已经失效的芯片拿给时非承。

    那芯片极小,像个玻璃碎片,长宽差不多五毫米。

    “结束了,很顺利。”

    时非承呆滞地接过那个芯片,然后毫不犹豫地跪下,额头重重磕在地板上。

    “谢谢你,江棠,我为刚才的态度向你道歉……”

    江棠缓过半口气,说话的声音虚得发飘:“不用……”

    “棠棠!!”

    陆应淮只感觉到臂弯一重,江棠眼睛闭上,脸色惨白嘴唇隐隐泛紫。

    陆应淮把他抱到最近的一间没有人的病房,拨开他颈后的碎发,然后愕然愣住。

    呼吸有一瞬间的停滞。

    江棠腺体边的标记图腾竟然淡到看不清了。

    S级永久标记之后图腾是终身不会消逝的,从来没有发生过标记变淡的情况。

    犬齿咬破皮肤,信息素源源不断注入江棠体内,他的脸色总算好了些,人没醒过来,但凭着本能往陆应淮怀里靠了靠。

    谢瓒看完桑颂又来看江棠:“放心吧,他没事,多给点信息素就行了。”

    陆应淮说标记变淡了。

    但是经过刚才的标记,图腾又恢复了原色。

    没有先例,谢瓒也不敢妄下定论:“应该是累着了,多观察几天再说。”

    陆应淮“嗯”了声,示意谢瓒先出去。

    他坐在病床上,把江棠紧紧抱在怀里,可心痛无法减轻半分。

    江棠昏倒在无人的马路上那个画面在他脑海中反复重演,他的意识一直在做一个假设。

    假设他那时出现,像今天这样及时抱住江棠。

    江棠送桑颂离开,独自留在黑暗里的时候无助吗?

    还是他觉得没人救他才是他应得的?

    陆应淮最受不了的是,他现在知道江棠从第一面之后就一直喜欢他。

    一想到江棠昏倒时心里或许在想着他,陆应淮就开始恨自己。

    他无可避免地想起上一世江棠那个短暂而明艳的笑。然后便是铺天盖地的红。

    江棠这些天被养出了一些肉,但抱起来还是瘦得硌人。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很弱小的Omega,一次又一次拯救别人。

    他就从没有想过救救自己吗。

    陆应淮不想让江棠醒来发现自己还在医院,跟谢瓒说了声抱着人准备离开。

    时非承没有起来,在走廊里跪了三个小时。

    他不善言辞,只好这样表达自己的歉意。

    作为A+的Alpha再木讷也有着天生的高自尊,时非承连自己的父母都没跪过。

    江棠没怪他,所以他更加愧疚。

    陆应淮没多说什么就抱着江棠离开了。

    “小颂醒了,要见你,”谢瓒拍拍时非承的肩,“起来吧,江棠现在状态也不好,陆应淮应该顾不上和你计较。”

    不愧是一起长大的兄弟,知道怎么捅刀能让他更疼更内疚。

    时非承起身跌跌撞撞奔向桑颂的病房。

    桑颂手腕上缠着厚厚的纱布,侧过头看他:“小漂亮呢?”

    好久没听见桑颂主动跟他搭话了,时非承紧走几步重重跪在床边,好像膝盖骨感觉不到疼似的。

    他珍惜地握住桑颂的手,不敢用力,用脸颊蹭着桑颂的手背,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桑颂:“陆应淮带他回家了。”

    陆应淮会照顾好江棠,桑颂没什么不放心的。

    手术结束了,伴随而来的就是他再次袭来的发情期。

    小蜜桃一脸潮红,身体深处涌动的欲望让他心里痒痒的。

    心上人就在眼前,受发情期激素影响,桑颂现在只想拥抱时非承,和时非承疯狂贴贴。

    他看着眼前人的帅脸,真是的,好端端让一块笨木头长这么好看,真的不是为了勾引他吗?

    桑颂胃里还是难受,可是医生们说东西取出来了,所以他想试试。

    “你还没回答我,你可以七天七夜吗?”

    时非承咽了口唾沫:“嗯。”

    谁家的A+看起来实诚到不太聪明的样子啊?哦是他家的,那没事了。

    “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时非承跪得更直了。

    “你真的被骗了五万吗?”

    “……嗯。”

    桑颂突然觉得好好笑,换作别的要面子的Alpha肯定是打死不承认的,要是陆应淮的话可能会说自己捐了五万做慈善,偏偏时非承一副没面子但很老实的样子。

    所以桑颂真的笑起来。

    笑完了感叹道:“小漂亮真的很厉害。”

    “嗯。”

    “你是不是只会‘嗯’啊?”桑颂问,“我有点难受,你能不能帮帮我?”

    “嗯。”

    信息素越来越浓,桑颂知道不出一小时他就会被欲望主宰。

    “时少爷,我们去你家好不好?”

    “嗯。”

    后续没有特别治疗,高阶的信息素标记就能促进伤口的愈合。既然两人心意相通,就没有继续呆在医院的必要了。

    回家途中桑颂缩在副驾驶,抱着有时非承信息素的大蜜桃狠狠吸了一口,浑身的燥热不仅没减轻反而还加重了。

    好在他现在没什么心理负担,目前的反应都还顶得住。

    “时少爷,是小漂亮救了我,所以你也要对他好哦。”

    时非承的心又被“唰”地捅了一刀。

    他哽了下,说:“好。”

    从医院离开前桑颂吃了口服的抑制剂,可强行中断过的发情期信息素很快就冲破抑制剂的作用。

    时非承刚抱着他单手打开房门,桑颂就抓着他的领子凶狠地吻过去。

    时非承的理智快被桑颂的体温烧光,他强忍着攥住桑颂到处点火的手:“小颂,确定吗?”

    “你怎么磨磨唧唧的,”桑颂不满,他脑子还算清醒,但身体真的忍不了了,“不给我我去找别人了。”

    “不准。”时非承把他抱到卧室,强硬道。

    后来小蜜桃在欲海里浮沉,越哭蜜桃信息素越浓,勾得朗姆酒丢盔弃甲。

    整整一个周。

    桑颂喜欢时非承很久,独自难熬了很久,卸掉了心上的枷锁,这七天里跟个妖精似的,缠着时非承不停贴贴。

    时非承本意是等他发情期过了,恢复了理智再慎重考虑以后永久标记的事。

    桑颂嫌他墨迹:“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什么时候标记不是标记啊?”

    都知根知底的,还考虑个啥啊?没看他都要被急疯了吗?

    一句“我也喜欢你”让时非承的绅士面具摔了个稀烂,明明是桑颂自己提出来的,最后哭着求饶的还是他。

    两人度过了毫无节制但格外契合的七天。

    最后一晚时非承把戒指戴在桑颂无名指上,轻吻他的额头:“小颂,我想娶你。”

    汹涌的情潮已经过去,剩下的只有温情,桑颂累得胳膊都抬不起来,上下眼皮直打架,敷衍道:“嗯嗯嗯,你想娶那你就多想想。”

    桑颂发情期结束第二天就发了条报平安的好友圈。

    没出十分钟陆应淮的电话打到了时非承那里:“有空?出来见一面。”

    时非承清晰感觉到陆应淮语气中的寒意。

    时非承看看身边的小蜜桃,叹了口气:“小颂,你介意我婚前先给自己选块好一点的墓地吗?”

    桑颂:“?”

    第116章 三年前

    陆应淮约时非承在他原本的房子见面。

    那边是独栋别墅,供他发挥的场地比较宽阔。

    桑颂跟着一起去了,时非承下车前说:“你就在车上呆着,别下来。”

    然后他硬着头皮走向陆应淮。

    陆应淮也不废话,冷杉悄然显现,上去就抽了时非承一鞭。

    桑颂吓了一跳,本能地想下车捞时非承一把,转念又想到陆应淮从不跟自己兄弟起争执,能让他对时非承动手的估计就只有关于江棠的事了。

    他给江棠连发好几条消息问情况都没得到回复,这才发现七天里江棠没有给他发过一次消息。

    心中腾起某些不太好的预感。

    桑颂打电话问谢瓒当天发生了什么。

    谢瓒听说时非承正在挨揍,看热闹不怕事大,把那天的情况一五一十的说了。

    从时非承薅住江棠衣领,到江棠昏倒,讲得那叫一个声情并茂,虽没添油加醋,但已经足够让时非承的情况雪上加霜了。

    桑颂从谢瓒口中得知江棠这几天一直在昏睡没怎么清醒过,陆应淮给了很多信息素也没有太大好转之后火气彻底上来了。

    好在谢瓒说江棠的各项指标都没问题,人很健康。

    那也不行。

    时非承怎么想的啊?怎么会觉得江棠会害他?用脚想想也知道不可能啊!

    而且他一个二十三岁的Alpha去跟一个十八岁的Omega发脾气,真行啊。

    桑颂揉了一把酸疼的腰,打开车门跳下车。

    时非承理亏自然不会还手,老老实实被冷杉按在地上抽了一顿。

    陆应淮没下死手,他能理解时非承当时着急,所以当天知道这事时他没计较。现在桑颂发情期结束,他不可能让自己的宝宝白被他拽了一下。

    江棠皮肤嫩,时非承那下用力不小,江棠颈后被领子勒出的红痕两天才消。

    “行了。”陆应淮见打得差不多了,制止了显然还没消气的小眼。

    小眼气呼呼地冲他翻了个白眼。

    那意思是,你就这么放过他了?我已经一周没见小黄花了!

    “棠棠不让动手。”他这趟出门都是瞒着江棠的,江棠还在睡,他得尽快赶回去。

    听见江棠的名字,小眼狠狠撞了下时非承的脑袋,然后不情不愿地消失了。

    “你要是没消气,可以继续。”

    时非承狼狈地趴在地上起不来,满怀歉意道。

    “算了,他不允许我伤害桑颂的Alpha。”

    这句话如同利刃穿透时非承的身体,把他钉死在地上。

    他有能成为桑颂Alpha的这一天全是靠江棠得来的。

    他的兄弟嘲讽他的时候,是江棠给他争取机会,是江棠开导鼓励桑颂,是江棠救了他们。

    时非承心里说不出的愧疚。

    愧疚的人最怕对方从未怪过他。

    “你怎么停下了?”桑颂冲过来对着时非承的屁股就是一脚,不重,但不是因为他不舍得,实在是腰太酸没力气,“你是不是不行啊?他差点跟你老婆动手这你都能忍?不行你把你老婆让给我吧。”

    时非承:“……”

    有Alpha了也不耽误桑颂希望江棠是他老婆而不是陆应淮的。

    “棠棠不知道我出来,”陆应淮说,“我得回家。”

    “我跟你一起!”桑颂跟着陆应淮,临走前给他的Alpha丢下一句,“独守空房吧你。”

    笨木头。

    好生气,他才不要跟时非承一起住,他要继续住在江棠家里,每天都和小漂亮在一起。

    小漂亮破译了那个早就销毁的密码。

    小漂亮才是坠吊的。

    桑颂喜欢时非承,喜欢到吃了很多苦头。如今不能说是不珍惜,只怪时非承太让人生气。

    桑颂自觉亏欠江棠,江棠现在的状况也全是为了他,所以在时非承和江棠之间,他果断站江棠那边。

    再说某块木头看起来木讷,在床上跟狗似的,跟他继续呆在一起,腰都要废了。

    时非承只能挣扎半天从地上爬起来,开车去陆应淮家。

    陆应淮进了家门就察觉到极不稳定的冰凌花信息素。

    小花有点委屈。

    应该是醒了发现他不在家里。

    他快步走到滑梯前。

    果然,江棠穿了件他的衬衫,下半身的裤子很短,露出牛奶般光滑细腻的双腿。

    江棠坐在滑梯底,双脚被池里的小白狗盖住了。

    一看就是从滑梯滑下来发现他真的不在家,于是坐那儿没起来。

    听见声音,江棠朝他看过来,神情本来恹恹的,见到他肉眼可见地开心起来,连头顶耷拉着的呆毛都支棱起来了。

    “宝宝,什么时候醒的?”

    陆应淮冲他张开双臂:“老公抱抱。”

    江棠把脑袋往反方向一扭:“哼。”

    又高兴又生闷气,矛盾得很可爱。

    桑颂眼睛都要冒小星星了,呜呜呜好乖,退一万步来说,江棠怎么就不能跟他在一起了?!

    江棠没有注意到桑颂也来了,陆应淮迈进小狗池里抱他,他就消气了,一个劲儿往陆应淮怀里拱,撒娇似的:“哥哥,标记一下。”

    桑颂自觉回避。

    十几分钟后,陆应淮一个人从楼上下来。

    桑颂往他身后看:“小漂亮呢?”

    “睡了。”

    时非承刚到门口,听到这声,老老实实定住了。

    谢瓒刚到,从身后拍拍他的肩膀:“愣这儿干嘛呢?”

    时非承正在打腹稿向桑颂请罪没听见电梯的声音,被吓得浑身一激灵:“哎我靠(`Δ′)!”

    “走走走,进去,我来看看江棠的情况。”

    有谢瓒一起,时非承才敢进来。

    “又睡了啊?”谢瓒叹口气,“要不是测过了,我真的会以为他有了。”

    “暂时不要孩子,我有数。”

    “害,那只能等他下回醒了再检查一下了,”谢瓒明知故问,“时少爷怎么灰头土脸的?”

    时非承没答话,小心翼翼地挪到桑颂身边,一副刚被捡回家的流浪小脏狗因为招惹主人的好朋友被主人暴揍一顿的模样。

    根本不敢吱声。

    “你俩看群消息了吗?”谢瓒说,“最近联盟新登记了好几个S级。”

    有最新分化的S级,SA是第一个得到通知并进行登记的,无论对方最终是否进入SA。

    “最近的S级是不是太多了点?”时非承看了桑颂一眼,接话道。

    桑颂不想搭理他。

    “芯片我已经检测过了,”谢瓒把装在证物袋里的芯片还给时非承,“已经作废了,什么都检测不出来。”

    “我去看看棠棠。”陆应淮感觉跟自己发小们呆一起一点意思都没有。

    在江棠身边,哪怕不说话只看着他都不会无聊。

    “给我看看。”桑颂拿过那个透明小袋,眉头紧蹙,“就这么小一个?”

    “桑颂,”陆应淮又回来了,严肃地开口,“三年前把你送上车的那个人是棠棠吗?”

    他需要从桑颂口中得到确切的答案。

    回忆起那晚,桑颂的脸色变得苍白,时非承心疼地护着他:“别问了。”

    “是他,”桑颂又重复了一遍,“是小漂亮,没什么不能说的,我告诉你们,你们别去问他……”

    如果可以,他不愿回忆,但江棠似乎不记得当年的事,他不想让江棠想起来。

    三年前,桑颂被带走之后醒在一个昏暗的房间里。

    那里是个地下室,没有窗户,只有一个门,平时用好几把锁锁住。

    桑颂在那里面度过了人生中最黑暗的几天。

    那里太黑了,黑到他推测不出那个房间究竟有多大。

    和他一起被关着的还有七八个Omega,但他看不清那些人的脸。

    他只知道每隔八九个小时就会有一个Omega被带到隔壁房间,然后他会听到尖利的惨叫和求饶。

    等那声音变小了、没有了,八九个小时过去,之前的Omega会被带回来,然后带走另一个。

    但之前的Omega回来之后就再也不会开口说话。

    空气中只有时不时的抽泣声和嘶哑的呼痛声。

    桑颂听到他们在墙边呕吐,地下室里的味道一天比一天难闻。这些Omega都是循环“使用”的。

    不知道多久之后,又有个新的Omega被送进来。

    桑颂闻不到他的信息素,也不想跟他说话——长时间处于黑暗的恐惧已经消磨了他沟通的欲望。

    除此之外,他一直没有被叫到隔壁,心里的恐慌大到让他无法开口。

    他只能乖乖吃饭,希望有天父母或是时非承他们能够找到他。

    新来的Omega很犟,该吃饭的时候他不吃,连着三顿没吃之后,房间的灯终于被打开。

    两个黑衣人戴着口罩进来,绑住Omega的胳膊,捏着他的嘴把已经馊掉的饭往他嘴里倒。

    桑颂的眼睛适应了黑暗之后才看见这个房间里其他的Omega已经死了一半。

    第一次亲眼看见尸体让他想要呕吐,可比他先一步吐出来的是新来的那个Omega。

    他在把对方喂进他嘴里强迫他咽下的饭吐出来。那Omega瘦弱的身体蜷着,双手动不了,他就用膝盖抵住胃部,通过外部刺激逼自己把食物往外吐。

    “这两个,先用哪一个?”一个黑衣人问另一个。

    他们连说话都戴着变声器。

    桑颂已经看见那两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这一天总会来的,桑颂害怕得要命,但还是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吐得脸色蜡黄的Omega突然抬眼恶狠狠地盯住那两人,接着挑衅地扬眉:“垃圾。”

    第117章 还有人在等你回家吧

    桑颂看见那两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笑道:“那边那个信息素好一点,先拿这个没分化的测试一下也无妨。”

    “第一次见这么主动的,”另一人点头,“有趣。”

    桑颂后脊一阵发凉,他看向那个明显未成年的小孩,来到这里之后第一次开口:“他还没分化,如果你们只需要Omega的话,放过他。”

    黑衣人猝然望向他,然后轻蔑道:“会轮到你的。”

    “你们放过他,他还小,你们是不是人啊?”

    “是人的话就不会做这事了。”桑颂的话惹得他们哈哈大笑,只是那声音经过变声器的加工变得尖锐而诡异。

    “求你们了,别伤害他,他还小,你们放他走了他什么都不会说的!而且他没分化,就有三分之二的概率是Beta或者Alpha,你们只需要Omega的,不是吗?”

    桑颂知道自己是怕死的,他从小生活在众人的呵护之下,受一点欺负都有三个哥哥罩着他,和江棠不同,他是真正的娇生惯养的Omega。

    可眼下,他从小受到的教育和他的天性不允许自己贪生怕死,把危险留给别人只为图一时的拖延。

    见黑衣人隐隐有松口的趋势,桑颂掐了自己一把,提醒自己不要退缩:“我的信息素等级是……”

    “我是Omega。”那个小孩收回了疑惑注视他的目光,开口说,“我已经分化了。”

    这一句之后黑衣人不再犹豫,抓着桑颂的头发把他脑袋往墙上重重一撞:“别着急,他用完了就到你了。”

    房间归于黑暗,桑颂蜷缩在墙角胆战心惊地等着熟悉的惨叫声。

    可是没有。

    他差点以为那个小孩被当场弄死了。

    八九个小时之后,门又被打开,小孩被丢进来,另一个还活着的Omega被带走了。

    桑颂凭感觉摸到小孩身边:“你还好吗?他们对你做什么了?”

    小孩不说话,浑身滚烫,桑颂摸到一手黏糊糊的液体,是血。

    很久的沉默之后,桑颂又问:“你为什么要帮我?”

    “没有、不是帮你啊,”黑暗中小孩的喘气声格外粗重,桑颂听见对方近乎呢喃地道,“还有人在等你回家吧。”

    “没有人在等你吗?”桑颂脱口而出。

    他听见那个小孩轻轻笑了一声:“有啊。”

    对方明明在笑,他却清晰感觉到对方在说谎。

    抑或是,只是想骗骗他自己。

    因为他又听见小孩说:“可惜我不知道他叫什么。”

    桑颂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他很快就明白了。

    小孩被带走的频率很高,直到有次他回来时呼吸微弱到几乎听不见。

    于是桑颂被带走了。

    他躺在那张狭窄的小床上,被注射药物,喊出的第一个名字是“时非承”。

    对方似乎很满意,用手术刀划开他的手腕,放置好芯片之后缝合,全程没有麻醉。

    芯片密码销毁,它的作用是只要桑颂在致幻药物下说出时非承的名字,电流就会窜遍他的全身,来来回回,循环往复。

    几个小时下来,桑颂对时非承的名字形成了剧烈的排斥反应。

    他不知道那些人测试这个芯片是为了什么,但那时整个房间只剩下他和小孩两个或许很快就会死掉的“幸存者”。

    他想靠自己的毅力战胜排斥反应,哪怕减小一点也可以,只要能让那个小孩多休息一会儿。

    听两个黑衣人说那个小孩致幻一直不成功,没办法绑定芯片。

    可桑颂觉得,那个小孩比这两个人更希望知道自己心里的那个人的名字。

    他好像为了那个名字连死都不怕。

    致幻剂效果不明显,那些人就对江棠拳打脚踢,甚至拿手术刀片在他身上划出血口,希望他能在脆弱之时说出那个名字。

    他不是硬撑着不说,他是真不知道。

    ……

    陆应淮听不下去了。

    他出任务时见过尸横遍野的场面,也曾因为被队友出卖导致卧底失败而被敌人抓住虐待拷打,唯有这一次,他觉得自己被绑在绞架上。

    江棠不知道他的名字。

    那些人需要的是被试者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的名字。

    江棠那么喜欢他。

    他受不了。

    陆应淮去阳台抽了支烟。

    烟是别人送的,此前他从来不抽。烟燃尽的时候,陆应淮把烟头握进掌心,灼痛的感觉仍然抵不过心痛。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沙发听桑颂讲后续的。

    就在桑颂被作为实验体的那晚,那两人或许以为江棠快死了,没有锁门。

    桑颂记不清更多细节,他当时已经快要失去意识,只模糊地听见几声叫骂。

    叫骂了什么他都没听清,只记得小孩对他说的那句:“对不起,有点疼。”

    ……

    陆应淮又受不了了。

    上一世江棠给他注射信息素的时候说的就是“对不起陆先生,可能有点疼”。

    他的宝宝……

    陆应淮再次暴走,去阳台又抽了支烟。

    ……

    江棠用手术刀片划断了桑颂手腕缝的线,撕裂的疼痛让已经躺了近十个小时的桑颂清醒了一些。

    他被江棠拽着机械地往外跑,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和江棠冷静的强调声:“跑快一点,别回头看。”

    两人跑到外面才发现他们身处一片树丛,桑颂仅是凭着本能被江棠拉着跑,记忆中江棠好像还背了他一段。

    再醒来时他已经站在自家门外,司机的样子、车牌,离开的位置、回来的路线他全然不记得。

    他听见母亲在身后哽咽喊他“小颂”,才发现自己已经到家了。

    后来心理医生说过度刺激导致他心因性失忆。

    很多个夜里,桑颂梦见他对司机说要回去把江棠带走,不能把那个小孩独自留在那里。

    司机说:“他说了无论你说什么都不要掉头,我不知道你们经历了什么,但那个小孩似乎很希望你能平安回家。”

    他分辨不出来这是不是真实发生过的。

    那个芯片会在桑颂每一次想起时非承的时候释放电流,就像戒网瘾的小孩要被电那样。一直电到你再也不敢提起来。

    或许是破译密码的时候江棠想起了一部分,身体机能本能地想要阻止他陷入痛苦才让他一直昏睡。

    桑颂说完之后房间里陷入一片沉默。

    “那些人……都死了,我以为我也会死在那里。”

    没有人能忍受得了反复注射致幻剂,然后被强电流穿透身体。

    桑颂是靠江棠躲过了一劫,那些人没来得及对他做更多。

    他不记得那个地下室的位置和城市,也找不到当年那辆出租车。

    好死不死的,那段三小时的监控录像由于周围太黑,拍到的车牌号经过技术处理之后仍然不清晰。

    陆应淮重重靠在沙发里:“夏凌在这里面是个什么角色?”

    桑颂跟江棠今年之前的交集就只有那么一次,他见到夏凌时反应那么大,说明当年那件事的参与者里一定有夏凌,或者与夏凌有关的人。

    “他是那两个黑衣人老板的儿子。”

    江棠被虐待时一声不吭,夏凌对此有什么嗜好似的,为了这事特意去过一趟。

    他没有伤害江棠,但也没阻止,江棠的手臂被划出血口的时候,夏凌就在旁边看着,神情认真得像是在欣赏一幅画。

    陆应淮还想追问,楼上的主卧门被打开了。

    江棠衬衫最上面的三颗扣子没系,领口歪斜,露出皮肤白皙的右肩,带着一种无意识的撩人感。

    陆应淮几步冲上楼,挡在江棠面前,把他的衣服整理好。

    整个过程中江棠一直盯着他的脸看,似乎茫然,又似欣喜。

    他乖乖任由陆应淮把他抱下楼,在陆应淮接过桑颂倒好的水准备喂他喝时,问出了一个显然犹豫已久的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陆应淮愣住了,跟桑颂对视一眼。

    江棠接过杯子握在手里,又追问:“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陆应淮沉默着,在心里斟酌把名字告诉江棠与否会给江棠带来的伤害。

    “告诉他吧,”桑颂眼眶红了一圈,“他很想知道。”

    江棠这才注意到身边还有其他人。

    他无措地环顾这间干净宽敞的大房子,又问出了失忆人群常问的那句:“这是哪里?”

    “这是我们的家。”陆应淮说,“我叫陆应淮,是你的Alpha。”

    “我的、Alpha?”江棠疑问道。

    陆应淮把他抱得更紧了些:“宝宝,你记忆出了一点问题,别害怕,我会陪着你重新适应。”

    似乎只要是他开口,江棠就会全盘接受。

    何况信息素建立的联结让江棠比之前更加信任陆应淮。

    陆应淮告诉他别害怕,他就真的不再顾虑。

    他靠着陆应淮的胸膛,皱着眉头辨认着桑颂的脸:“你……”

    桑颂眼泪都下来了,他重重点头:“是我。”

    “我说有人等我回家吧。”

    江棠语气中带着小小的得意。

    桑颂到底是没能成功赖在江棠家里,因为江棠记忆混乱,陆应淮需要个跟江棠独处的机会。

    回时非承家的路上,桑颂突然阴阳怪气道:“让~所~有~人~陪~葬~”

    时非承哪敢搭话,老老实实握着方向盘。

    桑颂看着对方的侧脸,开始翻旧账:“时少爷,你当时带着阿钰来接我具体是咋想的啊?”

    好家伙,情敌都能被叫作“阿钰”了,他还是“时少爷”。

    第118章 我替我自己

    辩解不如直接承认错误,时非承:“对不起,我以后不会了。”

    “消不了一点气。”桑颂哼了一声。

    秦钰那事儿在他心里早过去了,他现在就是心疼江棠。江棠受一点伤害他都舍不得。

    他一遍遍梦见那个小孩背着他穿梭在透不进月光的黑暗密林中。

    他从来没闻过那么重的血腥气,那些人发现江棠无法被“使用”就变着法子折磨他。

    到后来那些人已经不期望从江棠那里获得进展了,他们只想看一直忍着痛不吭声不求饶的小孩到底能撑到什么时候。

    江棠比他伤得更重,他到底哪里来的力气拉着他背着他走那么远的路。

    桑颂低落地想,他不够坚强,没能抵抗住那些药物。要是他早点清醒,是不是能把江棠带回家。

    等红灯时时非承腾出一只手揉揉小粉毛:“不是你的错。”

    桑颂低着头深深呼吸,看向他的时候眼睛是红的:“那是谁的错?”

    这一切追根溯源要去怪谁?

    只有江棠是最无辜的,他无法选择自己的出生,在亲哥的眼皮子底下被人贩子带走,拐到一个不认识的地方被虐待,过了三年又被另一群人抓走,他不知道是怎么回的李家,后来还要被送给差点侵犯他的人。

    为什么带走江棠的人那么多,没有一个人想过要对他好?

    他只是活着,却要遭那么多罪。

    桑颂不明白。

    他不明白同样都是Omega,他幸运到人生中唯一一次遇到危险都能被小他三岁的江棠拯救。

    而江棠苦苦挣扎十多年,在决意求死的时候才误打误撞地被陆应淮留下。

    他更不明白,都说环境会影响一个人,为什么在那样的环境下生长的江棠仍是一片赤忱,灵魂干净到让人忍不住地想去疼他。

    前十八年中,命运几乎不曾优待过江棠,换作桑颂,他觉得自己黑化都是最基本的,他做不到自己身在泥沼还费劲心思为陌生人争取一线生机-

    江棠有好多话想问。

    他想问问自己是怎么等到陆应淮的,他想问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他想问为什么陆应淮看起来很喜欢他。

    可是对上陆应淮柔和怜惜的目光,他突然觉得一切都不重要了。

    他是记忆混乱,但身体本能还在。

    江棠窝在陆应淮怀里,又觉得不够,跨坐在陆应淮腿上,整个人趴在陆应淮身上紧紧搂着陆应淮的脖子。

    “陆……应淮?”

    “我在。”陆应淮偏过头轻吻他的发丝,“乖宝。”

    “我以前也这样叫你吗?”江棠问。

    “不,”陆应淮的手在江棠身后虚虚护着他的腰,“你平时叫我……”

    江棠支着小耳朵认真地听。

    “你平时喜欢叫我‘老公’。”

    “老……”江棠叫不出口,又觉得陆应淮不会骗他,便弱弱地跟他商量,“我先叫你‘哥哥’,等我以后想起来再叫那个称呼行吗?”

    好乖。

    可爱得要命。

    “好,都听宝宝的。”

    江棠从来没被人这么亲昵地喊过,又羞又开心,耳垂红得像傍晚最瑰丽的霞,贴着陆应淮的胸膛小声请求:“再叫一声可以吗?”

    “宝宝。”

    “你每天都叫我宝宝吗?”

    “嗯,每天都叫你宝宝。”

    江棠眼角弯弯:“他好幸福哦。”

    “他?”

    “三年后的我,他好幸福。”似乎知道自己终会得到幸福,江棠就愿意原谅他遭受的一切苦难。

    他只是羡慕,羡慕以后的自己能在喜欢的人身边睡,而这个阶段的他却只能被人绑在试验床上,去想一个不知道名字的人。

    陆应淮没再说话,只是抱紧了他。

    谢瓒说江棠的情况是暂时的。

    所以他能跨越时空疼一疼三年前的江棠的机会并不多。

    江棠还是嗜睡,很快就又睡着了。

    他眉眼舒展,像做着一场温柔的梦。

    下午方慕和状态稳定的方希过来看过江棠,陆不凡跟谢逸思也来过,把陆应淮数落了一顿。

    江棠像个怯懦的小孩,乖巧温顺地跟人打招呼。

    手指捏着陆应淮的衣角一刻也不放开。

    太招人疼了,陆应淮恨不得走到哪儿就把江棠抱到哪儿。

    别人吃完饭就睡或许会长肉,江棠却抱着仍是轻飘飘的。

    夜里陆应淮舍不得睡,就着小夜灯朦胧的光看着江棠睡熟的脸。

    他总是一副对这个世界从不失望、从不设防的样子。

    床头柜上的手机微微一震。

    陆应淮伸手拿过来。

    被江棠一直抱着的胳膊也随着动作往外抽了一下,江棠睁开一只眼睛看了看,又闭上,把腿压在陆应淮身上了。

    手机上是桑颂刚发来的消息。

    「虽然你是我情敌,但为了小漂亮,我还是得通知你一下。小漂亮最近在学习高中的内容,你适当地帮帮他,别耽误进度。」

    「我知道,」陆应淮心里早就有数,前几天小孩儿偷偷摸摸地去客房是学习去了,要是真不知道江棠在干什么,他肯定不会一点儿反应没有,「另外,我对时非承那小子没兴趣。」

    算哪门子的情敌。

    陆应淮大部分心思都放在江棠身上,他逐渐了解江棠的思维和行为模式。

    前十几年中重重累积的伤害和痛苦对江棠心理上的影响并不能如同他身体上的伤疤那样,在信息素作用下迅速消退。

    陆应淮只能先了解江棠,再以江棠的思维模式来思考,真的理解了他的决定,才能慢慢进行引导。

    看起来江棠似乎已经在依赖他了,但那只是情感上的,遇到事情江棠仍然是会选择自己处理。

    具有解决问题的能力和勇气是好的,陆应淮并非不相信江棠。

    只是江棠靠这么“偷偷摸摸”的自学,心里总是不踏实的吧。

    他的预期应该是参加明年的高考吧?还要这么辛苦一年,也不知道江棠什么时候愿意对他坦白。

    江棠习惯性觉得自己的事情说出来是给别人添麻烦。

    陆应淮心疼他。

    从那次经过江棠上过的小学门口时,他就注意到了江棠向往的目光。

    今年的高考还有半个多月时间,江棠要是不开口,就会错过这次尝试的机会。

    陆应淮决定趁现在主动提一下这事。

    半个月之后去试一试,至少能知道自己的弱项在哪里。在家里自学刷题和实践是不一样的。

    “傻宝宝,”陆应淮的手指珍惜地摩挲江棠光滑的脸颊,“不要觉得你是麻烦,你从来都不是。我巴不得你天天来‘麻烦’我。”

    你的事,每件都同等重要。

    江棠其实有些醒了,只是不想睁眼。

    听了陆应淮这句话,他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往下撇了撇,手指抓住陆应淮睡袍的布料,脑袋往他身边靠了靠。

    他喜欢听这种话。

    喜欢听陆应淮带着爱意的呢喃。

    他喜欢被爱。

    江棠总觉得自己睡了很久,或许是惯性,没一会儿他就又睡着了。

    翌日一早醒来的江棠仍是记忆混乱的。

    但他的精神比前几天好了不少。

    吃过饭他就在滑梯旁边兴冲冲地扒拉小白狗。

    十五岁的江棠还没有拥有过陆应淮送的小白狗,他不太理解为什么十八岁的自己会喜欢这些,可是又拒绝不了。

    他以为他会一直是个酷哥。

    喜欢可爱的东西是所有Omega的共性,不分男女,不论年龄。

    “宝宝,”陆应淮从身后把他抱起来,“商量件事。”

    “啊?你要和我商量吗?”江棠问,“这样会不会不太好?等十八岁的我回来了,他会不会生气啊?他才是……”

    真的要陪你走过一生的人。

    陆应淮失笑:“他就是你,你就是他,宝宝怎么还搞上替身文学了?”

    还是“我替我自己”那种。

    陆应淮带他重新认识这个家,楼下的游戏厅零食房也去了,最后停在童年屋门口。

    果然。

    十五岁的江棠看到这间屋子,惊讶得半天没说出话。

    他又在嫉妒自己了。

    他的目光在书架上流连,眼中的渴望一览无余。

    “来,宝宝,”陆应淮牵着他的手走到书桌旁,那里整整齐齐码着一摞高中的教材,“你最近正在准备高考,学籍我已经办好了,在雅渊私立高中,你比较想去学校学习,还是请个家教老师?”

    “我能决定吗?”江棠很犹豫,他总有种霸占了别人老公的负罪感,哪怕那个人是他自己。

    “当然。”

    “不了,”江棠想了想,还是拒绝,“等到他回来了再决定吧,我已经……”霸占你了,已经感到特别抱歉了。

    “宝宝,十五岁和十八岁的你都是你,别担心,”小孩儿犟起来八头牛都拽不回来,陆应淮笑道,“如果你选了去学校,等你记忆恢复又不想去了,我会接你回家。”

    话是这么说,某个姓陆的内心可一点儿都不希望江棠选择去学校。

    “高考结束了,就可以一直有学上了吗?”说完了又觉得不太对,江棠改口,“我是说,如果考得好的话。”

    “对,别有压力,考得不好也会有学上,”陆应淮第一次见到生在有钱人家却只能上个小学的小朋友就是他家的宝宝,那种渴望上学的表情无论如何也不该出现在江棠脸上,“宝宝喜欢学什么,就可以去学什么。”

    只要江棠高兴,他投资建个新学校也不是不可以。

    江棠明显很开心,眼睛亮亮的:“那就家庭教师吧!”

    他喜欢这个家,所以想呆在家里:“谢谢哥哥,我会报答你的!”

    “嗯?”陆应淮来了兴趣,握住那把细腰把人带进怀里,“展开讲讲,你打算怎么报答?”

    第119章 我很好养的

    可怜记忆处在十五岁的江棠脑瓜里快速过了一遍自己可以给陆应淮的“报酬”,然后发现没有什么是他真正拥有的。

    除了他卡里的余额。

    “我可以……给你钱。”

    “我明白了。”陆应淮点头。

    江棠一脸茫然:“明白什么了?”

    陆应淮把他压进小狗池里,身下有毛绒小狗作为缓冲,不会受伤。

    “你是准备嫖我。”陆应淮认真道。

    Alpha偏高的体温隔着单薄的衣服布料贴着江棠,让他的心尖都忍不住发颤。

    江棠呆滞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毫无瑕疵的帅脸,结结巴巴道:“你、你一直都、都这么……”

    “什么?”陆应淮明知故问。

    “你一直这么流氓吗?”江棠纳闷,他以为自己喜欢的是那种人狠话不多的高冷帅哥,像十三岁那年遇到的陆应淮那样,“他……不是、我,十八岁的我,喜欢这么流氓的吗?”

    陆应淮S级的自尊心狠狠受挫。

    他松开江棠,作势要起身:“既然宝宝不喜欢,那我克制一下。”

    拥抱着自己的温度突然就空掉了,江棠发觉自己是喜欢的,他猛地抓住陆应淮的胳膊,用力一扯,陆应淮顺势又把他搂回怀里。

    “宝宝劲儿还挺大。”陆应淮得寸进尺,“不是不喜欢流氓吗?”

    三年前的江棠没被人疼过,哪受得了这种撩拨,支支吾吾片刻,最后还是老实道:“我喜欢的。”

    因为是你,所以做什么我都喜欢。

    “但是你不能对别的人也这样……”江棠鼓足勇气说,“要不然他会伤心的。”

    记忆混乱让他总有种自己是穿越到三年后的感觉,总想为以后的自己争取点什么。

    “他会伤心,但还会一直喜欢你,你别让他失望好不好?”江棠越说越急,“我可以把钱都交给你,我真的有钱的,不是骗你的。虽然你好像也不缺钱……”

    至少这房子看起来就不是普通人住得起的。

    “我挺缺钱的。”陆应淮说,“宝宝不用担心,我就不存在出轨的可能性,现在的我全靠你养着呢。”

    “啊?”江棠没有不解,反倒有点兴奋,“真的吗?太好了。”

    某个陆姓“软饭男”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抱着江棠亲昵地说:“宝宝养我一辈子好不好?我很好养的,都不用给我吃饭,多亲几口就行了。”

    于是江棠凑过去吻他。

    这吻逐渐变质,江棠气喘吁吁地抱着陆应淮的脖子,睫毛上凝着小小的水珠。

    对坏人下死手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江棠面对自己的心上人要多乖有多乖:“哥哥……”

    陆应淮疼他,弄完了抱着昏昏欲睡的宝宝回卧室。

    江棠迷迷糊糊地抓着他的袖子:“我也可以、帮帮你的。”

    “不行,”陆应淮俯身吻他额头,嗓音温柔,“等你恢复了会怪我欺负小朋友的。”

    宝宝是自己的宝宝,本来年纪就很小,陆应淮又不是真的禽兽,实在不忍心对记忆处在三年前的宝宝下手。

    给江棠物色家庭教师的时候,陆应淮接到一个没存号码的电话:“小颂说你在给江棠找家教?”

    “你哪位。”

    盛星竹沉默一秒,想挂电话,但想起自己的目的硬生生忍着:“我,当年连跳三级的高考状元,你不考虑一下?”

    陆应淮正一页页翻看备选家教的资料,钢笔在一页家教的名字后面画了个很随意的叉,接着翻到下一页:“不考虑。”

    盛星竹订婚那天对他家宝宝一口一个“宝贝儿”的样子他可一点都没忘。

    “啧,”盛星竹准备上杀手锏,“丞言好歹是他哥,那我就是他哥夫,都是一家人,你还准备把他交给外人?”

    陆应淮手指一顿。

    下意识看向从小狗池里抓了只小狗抱着睡的江棠。

    十五岁的江棠如果得到家人的陪伴,是不是也能弥补一点遗憾?

    这些日子江丞言接手江氏,忙得不可开交,没有来看过江棠,但东西送了不少。

    陆应淮不承认江棠是江家人,但江丞言这哥当得比江子昂强多了。

    江丞言很看不上江子昂,这点陆应淮很欣赏。

    “行,”盛星竹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和资料上那些家教比起来优势很明显,“那就你吧。”

    “谢谢陆总。”盛星竹狗腿道。

    挂了电话又打给江丞言。

    小江总在公司加班,江玄迫于老爷子的威严只能老老实实跟江丞言汇报工作。

    接到老婆来电,江丞言示意江玄闭嘴:“老婆?”

    “阿丞,快点回来,咱俩逛街去啊,我需要买条新的裙子。”

    “老婆我工作呢,”江丞言无奈道,“下班陪你去行吗?上次买的不是还没穿么,或者你有很喜欢的,我让人送到家里去。”

    “不行,”盛星竹把手机放在洗漱台上,双手在脑后整理头发,叼着根发绳含混道,“陆应淮同意我给江棠做家教了,我得整漂亮点。”

    “!!!”江丞言猝然起身,动作大到椅子都被他掀翻在地,“我这就回去。”

    他匆匆忙忙往外走,只给江玄撂下一句:“出个书面报告发我邮箱,晚上我忙完会看。”

    那语气跟命令普通下属似的,江玄心里不服却也无可奈何。

    当天盛星竹就到岗了,他倒没真穿裙子。为了让陆应淮觉得他靠谱,特意穿的男装。

    布料飘逸的盘扣衬衫上印着水墨竹子,大波浪长发用一根木簪盘起来,配上纤瘦高挑的身段,手里再拿把扇子都可以称得上“仙风道骨”了。

    江丞言陪他一起过来,陆应淮还没说话,对方就递上一把车钥匙:“给我弟的礼物。”

    来得突然,没预留时间订车,所以从4S提的现车。

    江棠不知所措地看着那把车钥匙,又看看江丞言,最后默不作声往陆应淮身后藏了半步。

    他实际上并不是扭捏的性格,也不怯懦,只是呆在陆应淮身边就不由自主变得很乖。

    盛星竹前脚跟江棠窗边小桌那里学习,桑颂时非承就到了。

    时非承挑了个桑颂跟那俩Omega凑在一起的空档问陆应淮:“什么时候过去看看?”

    桑颂不知道位置,但时非承是知道的,再顺着周边问问或许找得到当年那片密林。

    “先不着急,”陆应淮这几天连班都没上,“等棠棠好些了再去。”

    就算有盛星竹他们在,陆应淮也无法放心。十五岁的江棠比十八岁的江棠更敏感。

    他离开几天,十八岁的江棠已经不会多想了,但十五岁的江棠会觉得自己又被丢下。

    “也是。”时非承叹气,“我明天要归队了。”

    他的假期结束了,好在已经跟桑颂在一起,心里的巨石也算落下了。

    盛星竹跟江棠相处得很好,越看江棠越喜欢,陆应淮及时拦住吃了晚饭还想再学会儿的江棠:“今天就到这里吧。”

    盛星竹的眼睛就差粘在江棠身上了。

    “哥哥,今天学的部分我都会了。”洗完澡的江棠坐在床沿上,白嫩的脚丫兴奋地晃呀晃。

    “宝宝真棒。”陆应淮半跪在他面前,用浴巾包着他的脚一点点擦干。

    “你为什么不问我呢?”江棠低头看着陆应淮的发旋,轻声问,“哥哥,你们别去查当年的事情好不好?”

    陆应淮手上的动作没停:“为什么?”

    “别查了,行吗?”江棠没有正面回答,有些执拗地道。

    陆应淮重重叹了口气:“宝宝,你知道我不想放过他们。”

    让他如何能不去追究?

    让他如何放弃给江棠报仇?

    一直到进被窝江棠都没再说话。

    他背对着陆应淮蜷成一小坨,像是在跟自己做心理斗争。

    很久。

    久到陆应淮觉得江棠已经睡着了,他浏览完没处理的文件,想把江棠搂进怀里的时候,才听见江棠小声道歉:“对不起。”

    “宝宝,之前说过不要对我道歉的。”

    江棠一骨碌翻过身,拱进陆应淮怀里:“我骗你了,今天下午我的记忆就恢复了。”

    三年前的和这些天的,他都记得。

    “我当是什么,”陆应淮笑着拍拍他的后背,“我知道的。”

    他自己的宝贝,状态的变化他是能感觉到的。

    别人或许不行,但陆应淮对江棠的事情很上心,他不会错过一丝一毫的异样。

    “哥……不用想着为我报仇,”江棠的肩膀在颤抖,如同溺水的人抓住浮木那般攥紧陆应淮的睡衣,“那两个人,已经死了。”

    带着桑颂逃跑那晚,他趁那两人没有防备,抄起还沾着自己干涸的血液没有被擦拭干净的匕首捅进他们身体。

    江棠想起来了。

    可他宁愿他不记得。

    江棠的额头抵着陆应淮的胸口,艰涩地开口:“哥,我其实、不像你想的那样……”

    他知道自己在陆应淮心里是个乖巧可爱的形象,可那不是真的他。

    所以回忆起一切的时候,他第一反应是不希望陆应淮发现,于是他假装成记忆混乱的自己。

    他骗的不是陆应淮,而是他自己。

    这段日子他过得过于太平了,以至于他真的相信他从黑暗中脱身。

    而三年前的记忆无异于把他拉回泥潭。

    陆应淮释放出安抚的信息素,嗓音醇厚轻缓:“其实你也不清楚你在我心中是什么样的,这个并没有完全标准的定义,你只要知道,你存在,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了。”

    第120章 一起做坏人

    “哥,这不一样。”

    江棠整个人挨着陆应淮的胸膛,似乎抬头去看那双乌黑的眼睛的力气都没有。

    SA是什么组织。

    他们一直在救人。所以身为一队队长的陆应淮,哪怕不是出于本心,在做的也都是救人的事。

    陆应淮这种人是可以磊落地站在阳光下的。

    可江棠不能。

    他无法接受自己内心的审判。

    当他握着匕首捅进那两人身体时,一切就都覆水难收了。

    鲜血染上他双手黏腻的触感,带着余热的温度,想起这一切的江棠无法接受。

    他是个疯子。

    是个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没有下限的疯子。

    他能亲手杀了那两个人,也能废了狗孙。

    他本该在黑暗里苟延残喘,然后死掉。

    他配不上陆应淮。

    陆应淮值得干净温柔的Omega,就像曾经的安筝那样。

    “哥,我没有你以为的那么好,我杀过人,我的手……”沾过很多鲜血。

    可怕的是他才刚满十八。

    没成年的时候尚且杀过人,江棠都不敢想以后他会变成什么样子。

    “手?我看看。”陆应淮开了灯,抓住江棠的手拢在自己的手心,煞有介事地认真观察着,然后得出结论,“确实不太一样。”

    江棠的心都提起来了。

    做好了被放弃的心理准备是一回事,真的接受被放弃又是另一回事,他太紧张了,以至于没发现陆应淮的神情和爱意都同往常一致。

    “软乎乎的。”

    陆应淮说,攥着他右手手腕,掌根与自己左手掌根相贴,江棠手指很长,又白又漂亮,比陆应淮的手指细了一圈。

    陆应淮把他的手指握住,继续道:“还很小。”

    比他的手小不少,哪哪儿看上去都可爱兮兮得招人疼。

    江棠突然就有些崩溃。

    他从来没被谁坚定地选择过。

    送桑颂走的那晚,他没跟着一起走,一方面是他觉得自己快要死了,一身的血,不想弄脏了别人的车,也怕自己在路上人没了,给司机和桑颂留下心理阴影。

    另一方面是他报着一丝希望,希望那两个人没死,追过来,他可以偿命。

    晕倒的那一瞬他想,这样也好,如果死在别人车轮底下,或许全尸都留不下。

    是他应得的。

    可他没死。

    也是巧了,他凌晨醒来,发现那条路上完全没有车辆经过。

    是很偏僻的一条路。

    所以桑颂是幸运的,刚好赶上了那辆出租车。

    听桑颂说他家在雾渊。江棠听见那个熟悉的地名时,恍惚觉得这三年似乎没有经历过。

    他有种自己是和桑颂一起被拐来的错觉。

    他救桑颂,就像在救他自己。

    他拖着散架般的身体爬起来,顺着记忆找回那间地下室,那是个废弃厂房,已经被烧成了废墟。

    在令人作呕的烧焦味中,他找到了那两个人的尸体。

    已经死透了。

    或许是他带着桑颂逃跑时撞到什么东西所以引起了火灾吧。

    江棠那时候并不比桑颂清醒太多,他跪在废墟边上剧烈呕吐。尸体烧焦的味道自鼻腔深入他的身体翻涌,接着他就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时他已经回到了小镇。

    他对之前发生的事毫无印象,不知道自己去过哪儿,也不记得如何回来的。

    第一次醒来时天还没亮,这次醒来已经日头偏西。

    他茫然伫立在街道上,身上都是血和灰尘。

    带着一身伤回来,李家没人在乎他失踪的几天去了哪里,他们以为他跑了。

    于是迎了一顿毒打。

    江棠很虚弱,几次昏厥,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星期,靠李母扔过来馊掉的饭菜勉强捱了过去。

    他也不知道身上的伤都是哪里来的,解释不出自己的遭遇,因为他全然不记得。

    李母认为他撒谎,觉得他就是逃跑了,然后没走成,没钱了或者别的原因才又回来的。

    一个星期之后,江棠勉强能下地,就被赶回饭店继续工作。

    从来没有哪个瞬间、哪个人让江棠觉得自己被爱着。

    除了陆应淮。

    陆应淮太温柔了,江棠的心不是突然沦陷的。

    “哥……”江棠到底是年轻善良,他接受不了自己做过的事,换了以前,他会想要伤害自己。

    可现在的他不一样了,他嗓音颤抖着,抬起湿漉漉的眸惊慌地看着陆应淮,想要寻求一丝安慰或者解脱:“我杀了人,是不是该一命抵一命?”

    陆应淮最听不得他说这种话。

    深吸了好几口气也没能缓解自己的情绪,他坐起身,捞小鱼一样把江棠从床上捞进自己怀里。

    狠狠地、用力地把他按向自己。

    像是要把他揉进骨血里,从此合二为一,再也无法分离。

    江棠的信息素极不稳定,失控地表达着江棠此刻的心情。

    他在害怕。

    在犹豫,在不舍。

    江棠用无力的手指抓着陆应淮,如同垂死之人般言辞恳切:“哥……杀人要偿命的,可我现在、我现在……”

    他嗓音哽咽,像在祈求陆应淮救他:“我不舍得死了。”

    死了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死了就再也不会被爱着了。

    心狠如江棠也会贪恋温暖。

    陆应淮的爱是有魔力的,让向来果决的江棠无数次动摇,让从来没幸福过的小可怜难以割舍。

    哥哥,你救救我。

    再救救我吧。

    江棠承认自己的贪心,陆应淮从里到外,从让人迷恋的信息素到他的声音他的面容他的一切,都让江棠无法放弃。

    他想要陆应淮。

    他想要和陆应淮的长长久久。

    他现在听见陆应淮沉稳的心跳声都觉得那是为他跳动的。

    “放松一点。”

    陆应淮抚着江棠紧绷的后背,冷杉以一种更加温和的姿态环绕着江棠,信息素建立的联结始终生效,晃神间,江棠听见陆应淮说:“他们该死,是你成全了他们。”

    哪有这么不讲理的。

    偏偏这人字字认真:“他们该感谢你,我的宝宝十五岁能有多大的力气,他们死得太轻易了。他们该谢谢你没让他们落到我手上。”

    “杀人是要偿命,他们杀了那么多Omega,不死的话怎么给那些人偿命呢?”陆应淮低头一下一下吻着江棠。

    他对其他人的命一点兴趣都没有,如果他们的死让江棠愉快,陆应淮会觉得他们死得很不错。

    但现在江棠因此难过,陆应淮只会觉得他们死得不太行,建议起来重死。

    “哥哥。”

    “嗯?”

    “我不是一个好人,我……”

    “嘘,”陆应淮打断他,“咱俩已经是合法夫夫了,信息素匹配度百分之一百八,宝宝,你要是说你配不上我,那你老公可真就注定孤独终老了。”

    江棠把嘴闭上了。

    “我每天都觉得是我配不上你,宝宝,你很好,你自己都不知道你有多好。你不能自己没有缺点就硬编缺点安在自己身上。”

    江棠小声反驳:“你没有配不上我。”

    “那我们以后都不准说这种话,”陆应淮拍板决定,“你觉得什么样的是好人?忍受一切,等着被杀就是好人?还是不作出任何反抗,也不允许别人反抗的才是好人?”

    陆应淮眸色沉静:“你杜绝了他们以后再去伤害别人的可能性,解救了幸存者,你是个英雄。你聪明、冷静、果决、勇敢,你明明哪里都好。”

    江棠抿抿唇:“我不是这个意思,哥,我一直生长在那种环境下,也许你会觉得我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但这不是原本的我,更不是全部的我,我以后可能还是会做出一些冲动的事……”

    江棠心一横,把自己一直没敢说的话说了出来:“我不想等到事情无可挽回的时候你才认清我……我、我可能,有点精神方面的……我不是在给自己找借口……”

    “我都知道,”陆应淮捏捏他的脸,把他的嘴巴捏得嘟起来,然后亲了一口,“你可以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你是确定自己不是个好人了吗?”

    江棠闷闷地点头。

    小孩又在钻牛角尖了,他被生活环境所影响的畸形的认知里对一些事情的定义与常人是不一样的。

    陆应淮也不逼他,反而笑出来:“那没办法了。”

    江棠疑惑地看着他。

    “那我们就一起做坏人吧,”陆应淮亲昵地抵着他的额头与鼻尖,“宝宝不要把我想得太好了,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下手可比你狠多了。”

    江棠怔住了。

    他从来没见过谁承认自己不是好人承认得如此干脆且没有心理负担。

    “我爱你,我和你是一伙儿的,”桃花眼带着几分蛊惑意味,一眨不眨地看着江棠,“如果你真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你先跑,我断后,然后我再来追你,抱着你一起跑。”

    江棠被他哄得绷紧的神经慢慢松懈下来,想象着那个画面,噗嗤笑道:“为什么不是你拉着我一起跑?”

    “我腿长,跑得快一点,干完坏事咱俩得赶紧跑路啊。”

    “要不……”江棠提议,“咱开车呢?”

    “好主意,”陆应淮吻他,“我就说我的宝宝最聪明。”

    江棠感动得一塌糊涂。

    陆应淮从不说没意义的废话,他总能用自己的方式让江棠觉得自己不会被丢下。

    “现在我放心多了,”陆应淮说,“我总怕告诉你之前出任务时枪杀了一些人,怕你觉得我恐怖,现在咱们彻底统一战线了,谁也别嫌弃谁,好吗?”

    江棠点头。

    他怎么会嫌弃陆应淮呢?

    “那就好,宝宝,明天一起劫富济贫去啊。”

    “什么?!”江棠情绪好多了,也顺着开起玩笑,“那不行,我怕你第一个劫我。”

    一副小财迷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