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月黑风高夜,正是搞事时。

    高层们那边今日紧急召开了一场秘密会议,以五条凛和五条悟为圆心,以最近越来越飘的五条家为半径,以最近死因存疑的加茂家家主为重点,开始了激烈的探讨。

    有人说,五条家癫了,他们预备蚕食御三家啊,下一步就轮到整个国家的咒术界乃至全世界了。

    有人说,五条凛这丫头她今日敢掀开加茂家主他的头盖骨,明日铁定就敢去掀开禅院家家主的头盖骨,后天掀他们的头盖骨那一定也都是分分钟的事情,来都来了,不差他们一个。

    高层的老橘子们,一个个的面色凝重,却无法狠下心给五条家的两个疯比下一个裁决。

    一方面是这两双六眼足够强大,应该作为良好的资源好生对待,如果就这样反目成仇和树敌的话……他们怕是真的没什么办法。

    上辈子将道德感挺强的五条悟吃的死死的高层们,在如今的情况下丧失了绝大部分的主动权。

    “总之,先将九十九由基从国外召回。”坐在上位的高层面色凝重,摆出了很经典的十指相扣抵住半张脸庞的凝重表情:“另外还有天元大人那边……除去告知大人类似的信息之外,星浆体的同化计划,也可以提上日程了。”

    他总觉得按照当今趋势下去,这咒术界早晚都是要姓五条的了。

    至于五条凛提到的,她出手是因为加茂家的家主被某个超古代的术师夺舍了大脑……

    其实压根没多少人相信,只是因为她说了被夺舍,那加茂家主就应该是被夺舍了,不能叫五条家的面子过不去。

    当然,虽然表面面子给的很足,可架不住这些老东西内里憋着坏,蔫坏蔫坏的。

    “五条凛那个女人,最近对她家族的那些女人很是看重啊。”

    “是因为同为女人,刻意想要为她们铺路,和方便抱团吧。”

    他们如今确实为难不了五条凛,还不能简简单单处理几个五条家的女人不成了?

    高层们互相对视一眼,多少都在眼里读出来了几句要多给五条凛添点堵的意味。

    而此时此刻,在门外,乙骨忧太和里香二人,早早便成功潜入了会议室门口。

    他们将高层们对五条家,尤其是对凛姐姐的蛐蛐,听的那叫一个一清二楚。

    为什么不用正大光明的手段,而是一门心思用这种见不得光的做法呢?乙骨忧太这样想道。

    她嘴硬心软,想要让家族的女性站起来,也付诸了足够多的心力,去做曾经的咒术界无人敢去做的事情。

    他与里香……不会容忍任何人,去破坏凛姐姐这一次的努力。

    乙骨忧太他轻松地使用出了用来隐蔽几人行踪的技术式,里香的影子也在此刻恰到好处地蔓延到了门板之后,彻底融入阴影之中,她上前一步,朝着面前的可莉姐姐微笑道:“可莉姐姐,烟花。”

    “好呀,我们一起去给凛姐姐的领导上司,放好多好多漂亮的烟花。”

    可莉不明所以,摸出她最圆润也最完美的炸|弹以后,夹在两个大魔王中间,笑的甜甜。

    里香接过小兔子形状的可爱八个蛋,不声不响地将它隐没进了自己的影子里面:“嗯,很快哦,很快就能让他们看到非常非常漂亮的烟花了。”

    ……

    咒术高专的高层监督部被炸了。

    字面意义上的。

    被后勤们扒拉出来的高层们灰头土脸,有仅剩的几个没有被确证成脑震荡的高层们,口里还在喃喃地念着:“蹦……蹦.蹦炸弹。”

    得,这听起来虽然没脑震荡,却是真真正正的,把脑子炸坏了啊。

    得知这个消息的五条凛,原本正在院子里面带娃呢。

    猜猜怎么着,她把狗卷棘也骗过来了,这位身份是咒言师后裔的孩子,上辈子就很听话懂事而且和她的脑电波意外的很对的上,她可以很准确地从狗卷棘口中的一堆饭团代词里面,翻译出他其实真正想说什么,江湖人称狗卷语翻译器。

    比如,狗卷棘这会儿正在对五条凛说:“海带。”

    五条凛就回:“早上好呀,我也很高兴认识你哦,棘君。”

    “金,金枪鱼。”触及她的神情,男孩的面庞瞬间就红了一点,他的眼睛明亮完了那一刻以后,有些羞涩地收回了视线,不敢再盯着她看。

    “噗,不用很惊讶啦,虽然确实言语上听不懂,但是棘君是个心里不管在想什么都会很诚实地在脸上表现出来的好孩子。”五条凛双手环胸,如是点头:“所以我能够读懂啦。”

    银发的男孩将衣领又往上拉了一下,头顶仿佛冒出来了象征喜悦的泡泡:“生筋子……”

    五条凛嘿嘿一笑:“这孩子看起来很开心呢。”

    围观了全程的伏黑惠:“……”

    凛姐姐!居然真的可以做到全程无障碍交流吗!这个世界上到底还有什么事情是你做不到的啊!

    哦,不过现在想想,就连老爹那头没礼貌的凶兽都能被她治理到几乎随叫随到,服服帖帖,伏黑惠似乎多少明白了这其中的门道,同时觉得五条凛能做出一些神奇举措的事情,异常合理了。

    于是伏黑惠说出了他的心里话:“难怪老爹他在凛姐姐你面前显得这么乖巧,凛姐姐才是天底下最厉害的大人。”

    即使老爹有着一身腱子肉和超绝体术,也得在凛姐姐的安排下乖乖打工。

    五条凛淡然一笑:“那可不。”

    表面上确实是风光了,也在孩子们面前做足了面子,立住了形象,可实际上她的心正在滴血,为了曾经的天价雇佣费。

    如果上辈子她肝出来的摩拉可以变现就好了,那她现在一定不用为了一点小钱去斤斤计较。

    而也正在此时,高层们挨炸的消息从门外族人口中传到了她的耳中。

    五条凛:“嚯!”

    这可真是一件超级大喜事啊,她是不是应该点两个炮仗庆祝一下?

    高层被炸,这不是上辈子她无论如何也想做到的事情吗?至高理想之一啊,她上辈子实在是恨死了一天天只能把哥哥他的睡眠时间压缩到三四个小时的老东西们了,怎么有不明不白的好心人替她做了呢?多上留个名,叫她感谢一下啊。

    不过五条凛很快又变了脸色。

    她将亲哥喊进了内室,单独询问。

    对于妹妹的疑问,五条悟表现的非常受伤,他委屈道:“凛,对于你来说,哥哥就是这样的人么?我做什么事情都会告诉你的哦,真的。”

    而且,如果是他要做的话,他可不止把高层们全都炸了啊。

    他肯定会做的更绝一些。

    五条凛表现的有些似信非信的模样,她站起身来回踱步:“按照我的预判的话,应该是高层那边给我们来施压,找些麻烦,毕竟在他们的眼里……”

    她抬手碾了加茂家,所以就算老东西们表面和气,心里也肯定不会这么想的,为了避免她未来继续搞事,按照正常思维,那铁定想给她添点堵吧。

    结果高层还没对她下手,就自己遭难了。

    阿门,安心的去吧,这是你们这辈子应该得的福报啊。

    五条凛一点都不愧疚的在心里嘲笑一秒左右那群老东西,幸灾乐祸了一番不过很快又听到内室外有女子敲门——是之前习惯照顾她起居的那位侍女,她如今已经不是侍女了,而是能够帮五条凛看账本,为了家族分忧的优秀女孩子了,她道:“凛小姐,大门外有禅院家的家主还有少主求见……”

    五条悟闻听此言,毫不犹豫道:“打出去。”

    门外的女孩:“欸。”

    五条凛赶紧开口制止:“等等等,哥啊,我记得你跟禅院家的关系不算太差啊,以前姑且还互利互惠过。”

    这怎么就突然变成了打出去呢?

    “那是他们还有一些利用价值,可以暂时拿来恶心五条家的那些老东西。”五条悟一脸轻松地道明了真相:“但是现在,整个禅院家已经没有用了。”

    是的,他们已经成长起来,自己都能成为依仗了。

    因此,禅院已经没有用了。

    所以没有任何耽误凛的时间的必要。

    五条凛:……好绝情,毫不犹豫地就说出了非常反派的话语呢,可是果断的哥哥莫名有点帅。

    “那个……咳。”门外的女孩又弱弱道:“禅院家,似乎是来这里,商议合作事宜的。”

    五条凛歪了歪头:“嗯?合作?”

    她好像暂时并没有明白,这种前脚加茂家家主的脑子不翼而飞,后脚咒术界高层们又很惨遭难,且现场没有发现一丝一毫咒力痕迹的全过程,无论放在任何人的眼里,这都是实打实的来自五条家的威胁,五条凛这个女人居然恐怖如斯,一个人身居暗处就掌控了全局。

    所以禅院家在收到消息的一早就忙不迭地赶过来投诚了。

    他们最大限度地表达了自己的诚意,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五条凛也没过多地去为难禅院直毘人。

    上辈子禅院真希虽然是几乎没有咒力的女子,这家主却提供给她了加入体术部队历练的机会,也并未阻止她就读咒术高专,很明显还没用迂腐固化到不可理喻的地步……最后也是死在了与咒灵作战的战场上,是个没坏到头的老头。

    而禅院家真正恶心的,其实是想要置自己的两个亲生女儿为死地的,禅院真希还有真依的父亲,道貌岸然的魔鬼,禅院扇。哥哥后来与她说过,那家伙明明自己实力不济,却将一切当不上家主的原因都归咎在生了两个女儿的头上,家暴暂且不提,最后甚至发了疯似的要女儿的命,将她们丢进了忌库。

    那家伙五条凛之后肯定是会好好料理一顿的。

    但是禅院直毘人的合作态度,实在是异常诚恳。

    他不仅表明了禅院家的麾下产业愿意提供很大一部分分成,前提是得到五条家的真诚对待(这是很高情商的说法了,低情商一些就是,求放过,别杀我。)还表达了愿意大力支持且参与五条家的御三家家族改革中,为了五条凛今时今日的大业,好好出上一份力。

    五条凛:“……”

    她怎么不知道自己突然变得这么高尚了,还大业哩。

    但是如果禅院愿意配合改革,也未免不是一件好事情吧,大家都把话头放到了明面上来说,就不必私底下弄花花肠子了。

    五条凛很满意,因为她觉得距离共创和谐美好咒术界又迈进了很大一步。

    禅院直毘人也很满意,他觉得跟这个祖宗谈的好,家族里面可以少死一片人吧,至少他能保住他自己的脑子了。

    他顺便将旁边正在装空气的禅院直哉一把提溜了过来,放在五条凛面前。

    五条凛:“?”

    禅院直哉:“……!”

    禅院直哉抖的像只吉娃娃,禅院直毘人陪笑道:“是这样的,在这期间,还需要未来的五条家主,教育一下犬子。”

    五条悟在旁边附耳道:“意思就是很有诚意,暂时先把自己儿子送你当质子。”

    五条凛缓缓拧起了秀雅的眉毛,蹙着眉回答道:“可是把他留在这里,又没有用。”

    一脸嫌弃的模样。

    她的声音虽小,可禅院直哉此刻却听的一清二楚,他瞪大了眼睛,生生原地抖了半天,少爷的尊严实在是不容冒犯……最后还是很窝囊地咽下了那即将喷薄而出的半口气。

    嗯,忍吧,五条悟和那夏油杰一人一拳就能把他打成饼,他能怎么样呢,忍吧。

    于是禅院直哉就这么被水灵灵地留在了五条家,开启了长达两个月的“质子”生涯。

    五条家的女人们穿的稀奇古怪,工装长裤,棉衣棉鞋,可他半句“这一点都不像女人穿的/半点女人味都没有”都不敢指指点点地说出来,因为生怕被听到,穿小鞋。

    五条凛说他多少是个禅院家明面上的未来继承人,便叫了个老师来给他训练体术。

    她叫来的老师是他禅院直哉年少时真心实意厨过的表兄,原名禅院甚尔的,那个男人。

    禅院直哉被伏黑甚尔一个过肩摔就软绵绵地摔倒在了地上,后者一脸嫌弃:“臭小鬼体力不行,我怕一下就给他抡散架了。”

    禅院直哉躺在地上,没想到年少时奉若神明的表兄重逢时的第一句话就是嫌弃他,欲语泪先流。此时此刻,他仿佛感觉自己的脊柱已经跟着什么重要的东西,一起碎掉了。

    五条凛了然:“噢噢,直哉不行。”

    禅院直哉气抖冷,但是根本不敢反驳,只是抖的更厉害了。

    从此以后,他的每日“质子”生涯都仿佛带着各种悲情bgm,他阴暗地扫着地,看着五条凛正在一个与她望闻问切的浅绿色长发,斯文败类眼镜的大夫谈笑风生;他阴暗着与五条家的族人们一起特训着,眼睁睁地看着五条凛被一位英姿勃发的纹身少年手把手教着如何使用长枪;他在五条家把他捎带上的集体任务中,因为第一次见到那样庞大的,会展开生得领域的咒灵而惊慌失措的同时,瞪大眼睛盯着五条凛那个女人在他的面前掐指念决,开启了领域,最后又被一位棕发青年毫发无损从其中带出……

    禅院直哉从最开始的:五条凛这个女人当真是成何体统,居然就这样和一群外男搅和成一片,到最后的思维转变成了:五条凛这个女人她不会连我表兄都不放过吧,表兄的孩子都三岁了,不应该吧?可甚尔表兄他现在又是单身……

    得亏五条凛完全不知道禅院直哉脑袋瓜一天到晚都装着多少奇思妙想,否则她非要给这小子多锤上一顿不可。

    禅院直哉他,原本还是带着点倔强的反叛心理进到五条家去的。

    这微小的反叛心理,在发现了她家族中的绝大多数女人已经通过咒具的训练突飞猛进地赶到了他的程度,而崩溃了一半,在看到甚尔表兄他亲儿子的术式其实就刚好是禅院家家传的十种影法术而彻底崩塌。

    禅院直哉早已经将五条凛当作了一个对等的……不,远远在他之上的存在去看待了,他发现她极其擅长御人之道,周围所有人都能对她忠心耿耿,她能将之前一群畏畏缩缩的后宅女子教养的这样好,面对强大的咒灵之时也从不露怯,这才是少主应该有的模样。

    比起初见时的那个肤色白皙透明,纤细柔弱的精灵而言,现在的五条凛的身体虽然同样不算好,可她却十分耀眼,熠熠生辉,和太阳那般璀璨夺目,几乎让人移不开视线……

    禅院直哉忽然觉得当时那个口口声声道能娶五条凛为妻的他,确实是和父亲批评的一般,脑子坏掉了。

    ……按照她现在的受欢迎程度,以及她身边盘踞着的优秀男性来看,他不一定能当得上侧室。

    禅院直哉应该庆幸他没把相当五条家家主未来侧室这个大不敬的念头直白地讲出来,否则他肯定会被未来家主的兄长打掉脑壳。

    ——

    五条凛和禅院家的交好当然是有条件的。

    她顺便借着这个挺好的机会,把禅院真希和真依姐妹暂时也给带了过来——禅院家的变革绝非一时之功,所以在这期间,她需要植入更多变革的种子。

    孩子们为五条家的宅邸增添了很多的生机和活力,而夏油杰某次来这边转悠了一趟以后属实相当震惊,甚至在考虑要不要将他这回早早就救出的菜菜子与美美子带来一起热闹一下。

    不过夏油杰最后还是忍住了,他觉得暂时还没有到那个,该与凛坦明一切的时候。

    五条凛看着自己如今藏龙卧虎的庭院,非常满足。

    ……总感觉还能更热闹一点。

    “话说,悠仁他现在在和爷爷住吧,他还没有渗透咒术界啊,不能接过来实在是太可惜了。”

    五条悟闻言一拍脑袋:“上辈子有些事情我是不是忘记跟你说了?”

    五条凛:“嗯?”

    “那个九相图里面扎着冲天揪的黑眼圈青年还记得吗?后来他自称是悠仁的兄长。”

    五条凛:“这个我熟呀,悠仁他以前不是对东堂用过吗?传说中的领域展开,四海之内皆兄弟,可以将敌人成功爱之感化,情同手足。”

    “不是啊,他真是悠仁他同父或母的亲生大哥。”五条悟如是解释道:“那位帐相的父亲,就是悠仁的母亲。”

    五条凛:“……?”

    哥你讲的这些话虽然是语言,但是放在一起组织了一下,她怎么就那样听不懂了呢?

    ……等会。

    五条凛掰着手指,仔细去算了算。

    九相图的父亲,严格意义上来说,好像就是曾经拿女子做实验的那个变态脑花,作为加茂宪伦的时候干的鸟事情吧。

    那,他同时又是悠仁的妈?

    啊?

    五条凛这会儿的表情简直就和攒够了大几万的原石砸下去全歪且吃满大保底一样精彩,她摇晃着她哥的肩膀:“啊啊啊欧尼酱!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不早说啊——”

    “我还以为按照凛聪慧的小脑袋这会儿已经猜到了呢。”五条悟一脸无辜:“毕竟悠仁他一开始就可以吸收两面宿傩的手指这件事情,怎么想怎么奇怪吧?”

    “这不是宿命的少年漫男主角必备的技能吗?”五条凛抱头:“谁能想到会有这么一层掉san的血脉支持啊。”

    现在她是真觉得羂索为了完成他的大业是到底有多拼了,这货搁那生儿育女的,还自己做上了英雄母亲。

    联想到了加茂家主那空空的脑壳,五条凛仿佛恍然大悟了一些什么,本着事不过三的原则,五条凛黑着脸动用特权,最终还是搜罗到了虎杖一家现在的踪迹。

    不出所料,羂索再度逃到了虎杖香织的身上,重新苟了下来,暂时是一点事情也不打算搞了,他完全被五条凛那个女人整ptsd了。

    对于这个死了又活,活了又死的儿媳,虎杖的爷爷虎杖倭助实在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为了孙子的生命安全着想,他又不可能直接抄起拐棍把这个女人给打出去。

    而虎杖悠仁对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自称他亲生母亲的女人……其实也很难泛出母子亲情,孩童的内心纯白,可以看出很多东西,所以虎杖悠仁的第一反应就是躲避。

    但羂索却尽力去扮演好了一个家庭主妇的角色——他觉得五条凛除非有预知未来的能力,否则她千算万算,也绝无可能会猜测到他正以一个有孩子的单亲女人的身份藏在了这里。

    直到他这日出门“买菜”的过程中,开门遇到惊喜,和五条凛撞了个正着。

    羂索:真见鬼了。

    “哟。”银发少女笑吟吟地抬起手打了个招呼:“这位夫人,你也不想被自己的孩子知道吧?”

    第52章

    说实话。

    羂索身为反派确实已经足够努力了,就连亲自为两面宿傩生个能用的受肉这件事情都能亲力亲为,这也难怪他在自己上辈子铺垫了这么多,足矣成功呢。

    可惜呀可惜。

    五条凛望着自己面前缓缓滑坐到了地面上的女子——黑色短发,容颜姣好,只是一双眼眸深邃如墨,仿佛没多少高光,还有额头上那道显眼的缝线,为那张脸整体都附赠了一道诡异的色彩。

    羂索缓缓地动了动喉咙,他似乎无论如何也想不通,面前的少女究竟是如何看穿他所走过的每一步的……他现在都化身为美艳少妇大隐隐于市了,也仍旧躲不过阴魂不散的五条凛。

    第二双六眼的降世从最初开始就完全超出了既定的规则,也许这才是她成为影响这个世界存在的真实原因吧。原来如此……他应该选择在更早的时候对她下手么?

    但是没有办法,一切已经成为了定局。

    “我还有一些问题想要问你。”此刻,身为虎杖香织的羂索,很明显还摆出来了一副拖延时间的态度,想要再与她周旋一番。

    可五条凛通过之前与多托雷相处的几次得出来了一个经验,那就是如果可以的话,尽量不要和反派废话。

    她已经简单地调查过了,羂索此刻的这副躯体是虎杖悠仁的亲生母亲,再换句话说,其实生悠仁这事情也是羂索干的,虎杖香织曾经遭遇过一次意外事故,在那个时候大概率已经被换号了。

    在几年前诞下孩子没多久以后已经“被消失了”,可现在又重新出现,无论怎么想都会觉得不对劲吧。

    虎杖的爷爷与孙子相依为命,那老人大概率拿这个女人没有一点办法,幸好她能及时赶到,否则天知道这一次时间久了,羂索又能酝酿出什么神奇操作,比如说提前将两面宿傩唤醒……之类的。

    五条凛根本没去和羂索废话的意思,玄关那边传来了男孩清澈的声音:“香织阿姨?外面有客人吗?”

    对于自称自己母亲的陌生阿姨,不知是不是出于孩童的直觉,虎杖悠仁其实并没有承认这个母亲,再加上他察觉到了一手带大自己的爷爷表达出的紧张,以及对方若有若无对爷爷的施压……他对羂索的称呼一直都保持在礼貌且有距离的“香织阿姨”。

    可是从玄关探出头时,门外却只有一位银发蓝眸的大姐姐,门外并没有冰冷的香织阿姨的身影。

    她穿着裁剪得体的神色学院制服,她在看清楚自己以后微微一愣,不过随后又绽放出了一个温柔而怀念的笑意:“你好呀,悠仁。”

    虎杖悠仁回以小太阳一般灿烂的笑容:“你好,姐姐!”

    随后他又环顾四周,好奇地问道:“好奇怪,我刚刚好像听到了香织阿姨的声音?”

    “她呀。”五条凛弯起眼眸,忽然笑了笑,她望了一眼面前的邮件界面,将视线收了回来,望向面前的虎杖悠仁,笑吟吟回答:“她呀,似乎是回去了之前的地方,大概暂时不会回来了呢,也可能是化作一阵风消散了吧。”

    “噢噢。”

    虎杖悠仁闻言并未继续刨根究底,而是打心底的松了口气。

    其实虎杖早早就盼着这位莫名其妙来到自己家的自来熟姨姨能快些回去了。

    “那,姐姐,你要不要进来做客啊?”虽然从未见过面前的姐姐,可男孩却觉得她无比的面熟,容易让人心生好感,毫不犹豫地就发出了邀请。”

    “好呀。”五条凛从善如流地答道。

    至于那位可能已经化作一阵风消散了的香织阿姨……

    嘛,完全就没有人去在意呢。

    ——

    这个世界上,世间万物都应该是平衡的。

    就譬如说,当今的世界如果出现了一位咒术师上的强者,那么作为对手的咒灵也会随之提升实力,愈来愈强,这就和世界的运动记录被一次又一次打破,是一个道理。

    十几年前的五条悟的出生,打破了咒术界整体力量下沉的现况,导致咒灵的力量也水涨船高。

    一些智慧咒灵更是对未来“咒灵终将战胜人类”的未来而深信不疑。

    只不过,这种美好的幻想终究是被残酷的现实给打破了,在它们意识到一级以及以下的咒灵在五条悟的手上就变得和消消乐一般时,瞬间理解了天花板的恐怖之处。

    不止如此,站在五条悟身侧的黑发青年就和吃汤圆一般面不改色地将只剩一口气的咒灵捏成丸子咽下去,一口一个,真的是吓死灵了!以前只知道有咒灵吃人的,现在才知道人吃咒灵比嗦面还简单的。

    咒灵们自主地向最强的几位同类去求助——身为同类多少还是会有点抱团取暖的精神的,其中脾气最暴躁的大地之咒灵漏瑚再也忍不了了。

    “真人也这么久都没有什么音讯了,该不会是真被人类的咒术师给祓除了吧?”

    “那群该死的咒术师!”漏瑚骂道:“好!那我这就去会会那个五条悟!”

    他的这番举措当然是被花御还有小弟们七手八脚地拦了下来,因为按照五条悟这种如日中天的发展势头,漏瑚很明显的就是去送的呢。

    不过智慧咒灵之所以是智慧咒灵,是因为他们比起无脑咒灵而言,更加的擅长思考。

    “听闻五条悟有一个极度宠爱的妹妹,就连家主之位都拱手交了出去。”漏瑚沉着脸道:“总之先将那个女人带回来,作为威胁,让他交出我们同伴,再找机会一起杀了。”

    只是咒灵那边的信息源,没了脑花的助攻,现在很明显有点儿滞后了,暂时还不知道整个咒术界的天都快改姓五条的事情。

    五条凛当然还不知道,她再度被当成了悟的软肋给盯上的事情。

    这会儿的五条凛在做什么呢。

    她刚和杰从医院出来,,不过她现在身体已经大好了,目的不是为了给自己去看病。

    杰在不久前,已经彻底吸收了特级咒灵真人为己用,不得不说,真人的咒灵品格虽然恶劣,就算彻底吸收成己方的放出来了,嘴巴有时候还是很想让五条凛想揍人。

    挺奇怪的,其他咒灵到了杰的手上,基本上就变成一只傀儡了,可真人却多少会有点自我意识,虽然完全和之前的人渣人格是独立开来的吧……可能是因为他在咒灵里面比较强?也可能是身为人对人的情绪出生的咒灵,意识也不一样?

    但真人的术式却好用的不行,他的无为转变,五条凛甚至觉得,就算以后不干咒术师了,他们也可以拿真人开一家整容院的。

    无痛捏脸,指哪修哪,完全就做到了不打麻药的瞬间美容嘛。

    当然,这些都是玩笑话。

    五条凛算是做了一件好事情,她很开心,因为她这辈子趁早将机械丸的身体修复成了健康的模样……那孩子曾经和她很像,或者说比她更惨一些,需要全部浸泡在营养液里,身上连满了输液导管才能勉勉强强地活着。

    同样是要承受着巨大的身体痛苦与心理压力,同样是无法拥有一副健康的身体去自由活动,可那孩子上辈子面对敌方用真人的无为转变改变成健康身体的引诱却守住了本心,不止将计就计,还用生命送出去了消息,和拖延到了最后一刻。

    “凛小姐可爱的表情突然很沉重呢,需不需要我帮你也变得开心一些呢。”真人忽然将脸庞凑了过来,夏油杰方才还没来得及将他给收回去,而方才正在思考状态的五条凛,自然是毫不犹豫地一拳送了过去。

    “……不好意思,条件反射。”她的语气里半点歉意都没有的道完了歉:“都怪真人说了一些会让我误会的话。”

    就算现在变成了己方还是让她很想抡拳头,不得不夸一句这也是真人特有的能力所在呢,其他的人应该做不到吧。

    “您误会我了。”真人一脸委屈模样:“我的意思其实是,稍微用我的术式改变一下凛小姐脑袋里面负责快乐的神经中枢……”

    “这让我听起来更想打人了,谁会突然想对别人的大脑下手啊喂——”五条凛惊恐,她想自己果然不应该对咒灵的人性抱有一点希望,这个世界上有谁是这样让人开心的啊。

    不过倒是很符合他的风格就是了。

    夏油杰抬手将正在蹦跶的真人给收了回去,他紧接着问道:“需要我把他销毁么?凛。”

    已经试过了,无法完全变成傀儡,销毁变成唯一选择了。

    五条凛很惊讶:“可是真人他,很好用呀?”

    “那也不过是咒灵罢了,无论何时,同伴在我这里,都是排在最高位的。”夏油杰抬手揉了揉女孩的脑袋。

    五条凛小声道:“可是……可是他好像还能改变普通人的大脑,让人去变成咒术师呢。”

    这好像才是上辈子的杰花了那么久所追求的东西吧,将所有的非术师都抹除,或是将全人类都变成术师。可是五条凛发现此刻的夏油杰只是因为她的这句介绍而淡淡地嗯了一声,就连眼睛都没抬过。

    “就算全世界都变成了术师,不再有咒灵,也不会完全和平下来,仍旧会有不公的事情发生。”夏油杰此刻看的很开:“同为咒术师也会划分出三六九等,也会有欺压,流血,战争,甚至拥有了咒力的人类会做的比拥有咒力的怪物更加可怕。”

    没有咒力的人类都能发明出这样多的大型杀伤武器了,如果迈步全民咒术的世界,怕是下下次爆发世界大战就会回归原始时代了吧。

    因此,即使现在有一只能将人类变成术师的咒灵放在他的手上,他也不会不假思索地将全世界的人都变成咒术师了。

    嗯,不过咒术师的数量,确实要比他想象中要少很多,拼死对抗咒灵的重担也不应该完全落在青少年的身上,那些高层一直在用童工的事情,也确实应该管管了。

    “杰居然能讲出这样有哲理的话。”五条凛瞪大了眼睛,这辈子的杰一点也不极端了耶,是因为什么呢?因为她转赠的玉珠吗?

    “你啊。”夏油杰笑的无奈:“我在凛的心目中到底是什么形象啊。”

    阳光下的少年,笑容温润,如同与她初见之时的一般,心无负担。

    五条凛微微仰着头看他——很遗憾,她这辈子的个头也没有她想象中的,长大以后就能发育成长腿超模,仍然是正常少女娇小的个头,她眨了眨眼睛,忽然倾身上前,她接下来脱口而出的话语,却让正在笑着的夏油杰浑身一震,僵住了。

    五条凛大大地睁着一双湛蓝的眼睛,开口问:“杰,是你么?”

    她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一丝一毫质问的语气,也不像久别重逢之后的大悲到大喜,她问完了这句话语,也不等夏油杰予以她什么回应,便挽住他的手臂:“走吧走吧,杰今天陪我去吃凉面,天热了,我想吃点酸甜口的,到时候多加点冰块。”

    夏油杰仍然觉得自己此刻的脑袋有些懵。

    她究竟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刚才?相处比较久了以后?还是……自从与她第一眼见面之时,她一直在配合自己的演出?

    他还以为自己一直都天衣无缝,恰到好处,可他似乎忘记了,凛比他所想象中的,更加了解他。

    于是夏油杰也笑了:“不可以在凉面里加冰块哦,凛的身体现在不可以贪凉,不然我会和悟去打小报告。”

    五条凛:“……!”

    医院外的阳光暖暖地撒在了他们的身上。

    而楼上病房里的机械丸,人生中第一次拉开了沉重的窗帘,凝望着屋外。

    方才,也是这两位哥哥姐姐忽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说要为他治愈身体,他其实并未相信。

    从出生起,他便饱受着这种病痛的折磨,这身体状况是现代的医术无论如何也帮助不了他的,起初他只以为又是来骗家人钱的诅咒师,或是看重了他的术式体质的骗子,始终都在保持警惕,甚至张口吼出声来,让他们滚开。

    可那位名为五条凛的姐姐却细细地为他抚去了泪水,明明他的面庞是如此狰狞,却丝毫没有嫌弃和厌恶。

    她就那样静静地望着他,仿佛正在透过他的眼睛,去看向别的什么。

    五条凛那时看的,正是过去的自己。

    “很疼吧,很辛苦吧……你已经很努力了哦,没关系,从今天开始,已经可以不必再继续疼痛了。”

    他睡了沉沉的一觉,梦中依旧有一只温暖的手在替他擦拭干净泪痕。

    一觉醒来,他当真如获新生,不仅可以一翻身下地行走,甚至身体都变得异常轻盈。

    机械丸猛地拉开窗帘以后,发现双眼太久没有接触正常的光线,视线被泪水充斥,有些模糊,他远远地看向在他的视野里越走越远的五条凛与夏油杰的背影,他探身出窗外看了一会儿,随后收回了目光。

    但是他从此也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好好地归还这份人情。

    ——

    事实上,五条凛早早地就发现了真人曾经的那些好朋友咒灵的眼线正在她的身边盘踞,尾随。

    不过,她此刻的实力,完全可以不必将它们放在眼里就是了。

    且不说她对反转术式的运转此刻已经得心应手了,而且她还有着绝对的底牌呢。

    可她并未直接去将他们拽出来,一方面是在好奇那些咒灵的目的究竟为何,是很讲义气地来救真人呢,还是目的在她呢,另一方面则是……她觉得今年送给杰的礼物有着落了。

    给神O宝贝训练大师去送几只可爱的特级咒灵,没什么毛病吧?

    于是五条凛装成了一副对咒灵们的视线一概不知的模样,在这期间,也照常接了咒术高专那边直接提供给了五条家的任务,独自一人去往据说有强大咒灵出没的危险地带。

    嗯……高层们现在在她的高危政策下,老实了很多。

    这次提供给她的任务,就是一个土地神庙宇的任务,听起来很轻松,可多位辅助监督在三探查之下,却发现了其中的咒灵很会隐藏实力,也很有化身特级咒胎的风险,便早早的上报了过来。

    五条凛看了看那个任务,瞬间就意识到了那即视感从何而来。

    上辈子,七海建人和灰原雄被上级委派了一个在他们实力范围内的任务,地点同样是在土地神庙,却是误判。

    因为那一次的误判,一位性格开朗的少年就此丧失了生命。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一切重新来过以后发生的改变,还是高层们挨了一次炸勉强捡回来一条命以后彻底就老实了,他们早早地将这件任务端给了五条凛。

    而五条凛呢,几乎是在判断出这咒灵就是上辈子杀了灰原的第一时间,就决心好了,要接手任务,然后亲力去把咒灵打爆。

    她的目光落在高层们的眼里,吓得他们浑身一颤,完全不知道究竟是哪里惹到了这位祖宗。

    在前往任务地带的途中,五条凛也全程都保持着低气压。

    漏瑚自然是接到了咒灵小弟们的消息,摩拳擦掌就跟着五条凛一同前往了过去,心里想着他虽然很擅长点火烧人,却一点都不擅长活捉人类,所以等会一不小心叫五条悟的妹妹缺根胳膊少条腿,那大概都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事情吧,能留她一条命去威胁五条悟就差不多了。

    土地庙的地点同样偏僻,在距离最近一处小山村还要偏远一些的荒芜地区。

    五条凛连帐都没有去步下,她直接地走到了神庙之内,释放自己的很小一部分咒力威吓挑衅。

    那咒灵即便懂得面对强者时适当伪装隐忍,藏匿行踪,却也没多久就被她逼了出来,之后便是迎面一击术式反转,她一丝余力都没去留,红色光芒从女孩掌心迸发出来,咒灵还没来得及咆哮便被轰成了灰烬。

    五条凛甚至来得及空出一只手去揉自己的太阳穴。

    因为这一趟下来,她又回想起来很久之前的事情了,现实与过去重叠,心慌的有些厉害。

    上辈子威胁了灰原雄和七海建人他们性命的这一只咒灵除掉的太过轻松,轻松到让她有些恍惚,直到身后燃起了从天而降的火焰以及传来了一声爆呵之时,五条凛才恍然回过神来。

    漏瑚看着同族在面前被祓除,这回可算察觉到了这丫头的真实实力,同类被杀的愤怒也充斥了大脑,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要先杀了她,再假装她在自己手上,以此威胁五条悟。

    可火力全开的一击彻底将土地庙击了个粉碎以后,漏瑚却并未在滚滚浓烟里看到预料之中的少女焦黑的尸体。

    “在上面哦。”

    上空传来了五条凛的声音,听不出杀意和波澜,漏瑚刚预备抬起头,就整个身躯笼罩在了一阵从天而降的光芒之中。

    狼狈地躲开了她的术式,却损失了小半边的躯体,幸好咒灵擅长快速修复身躯,否则这会儿大概率已经魂归九天了。

    “没想到还有两把刷子嘛。”漏瑚意识到了此刻的形势,眼里闪过了一丝棋逢对手的欣喜,刚准备同面前少女认真开战呢,可在下一瞬间,却发现她直直从半空坠落在地,几乎没有一丝缓冲。

    呃……这是,不战而败了?

    漏瑚掌心燃起的火焰只一瞬间就熄灭了下去,他的第一反应并非是补刀,而是警惕上前查看究竟,却见到那五条凛正跪坐在地上,正在止不住地咳嗽,还有往外拼命咳血。

    咒灵可没多少道德感。

    在看到这副场景的第一瞬间,漏瑚自然想的就是快些补刀将她也结果掉,可那五条凛的身上忽然爆发出了灼热又刺目的光芒,一副身影要淡薄到消失的模样,坠入了一道空间划出的裂缝之中。

    漏瑚不可能放过到手的对手,他紧跟其后,不假思索地跳了下去。

    ……可就在落地的瞬间,他的身首瞬间分离,根本没给他一点反应的机会。

    此处战火绵延,喊杀声不断,听起来是个战场。

    漏瑚的脑袋骨碌碌在地上滚了一圈,被一只脚不留情面地踩住,而那满脸是血的五条凛虽与他同时来到了这里,却被区别对待,被一华服男人打横抱起。

    “帝君大人,这只奇怪的魔物已经就地斩杀,这女孩似乎是被它所害至此。”少年清冷的声音传来,漏瑚在心里开启了大骂,屁,他分明是刚刚被五条凛那个女人摁头打的,刚看她虚弱模样想乘人之危就被传送到了这莫名其妙的战场上,还被砍了脑袋。

    而漏瑚的眼睛打了个转,努力向上,终于是望清了那被称作帝君大人的金瞳男性。

    虽有人身,却长了一对龙角。

    那双眼睛凌冽的有些骇人。

    第53章

    五条凛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等她恢意识的时候,耳畔漏瑚的怒骂已经微弱了过去。

    起初她预备堂堂正正地打上一场,予以这家伙一个体面的退场方式,再送给杰看看能不能做他的生日礼物,可是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想到,只是在一次看似简单的土地神庙任务之中,她再度感受到了当时从提瓦特大陆回到自己世界之前的那种,宛如被某道视线窥伺的不适。

    ……为什么?

    那一刻,感官与力量同时开始了过载,身体像强制关机一样剥离了无下限,她从高中径直坠落,可在此同时,五条凛无限迷茫,如此质问道。

    为什么?

    虽然她也不知道究竟是在质问谁。

    这一切,简直就与曾经在提瓦特大陆有些许的类似,就像是她的“改变”之举到达了一定的阈值,随后被强制阻止那般。

    荧曾经说过,让她尽管去做自己想做的,在那之后便能获得回来的机会,她确实依言而行了,也在成功的做了很多自己想做的事情,结识了那样多的人以后才遗憾半途离开,可那将她排斥离开提瓦特大陆的力量,在这里仍旧能够影响到她么?

    风声呼啸,冥冥之中,有一道毫无感情的声音这般回复她:【你不应该改变既定的事实。】

    【本应死亡的人,也不应当得到救赎。】

    这句话几乎是一瞬间就让她彻底恼火了起来,点燃了她身为五条家的人十乘十的反骨。

    什么叫既定的事实,什么又叫不应该得到救赎?难道不管是灰原,还是杰甚至哥哥的死,都是这所谓的“事实”么?

    她只觉得自己的五官又开始往外冒血,本以为调养好的身体在此番变故的威压之下几度濒临崩溃,就连身形都几乎变得透明。

    【违逆法则者,清除。】

    那冰冷的声音如此在她的耳畔说道,而五条凛自然是不甘心就这样受到压制,在这一刻,她一如当年被家主摁住时那般,从牙缝里挤出来了一句:“做梦。”

    她也来不及去管那边跃跃欲试想来偷家的漏瑚了,因为这会儿,很明显有更加危险的东西正在危机她的生命。

    她的目光竭力移向面前的透明方框,它却在那一瞬间被破裂粉碎,五条凛的目光凝滞了一瞬,她在这一刻,似乎察觉到自己去那边的联系变淡了一些,但她没有丝毫的迟疑,而是竭力在这期间去保持理智。

    果然,坚持到了世界转换的瞬间,几乎透明的身体又重新稳固了过来,只可惜这一次并非是健康皮实的小号,她放心地躺在地面上,等到有熟悉的身影靠近时,才放心地失去了意识。

    等到再睁开眼睛之时,周身的场景已经发生了变化,她不在土地神庙的废墟,也不在璃月的仙法洞府,她被安置在一处不算简陋的营帐内,喉咙虽然依旧干渴,可身上凄惨的伤势却得到了缓解,已经被做了治疗处理。

    床头那边放了个透明晶球,和上次封印真人的那颗有异曲同工之妙。

    只剩下一颗脑袋的漏瑚正在其中挣扎,乱窜,还有骂她和她哥卑鄙无耻,不过那声音仿佛被屏蔽了,只能变成和用了变声器以后的小黄人差不多的声线。

    五条凛抬手摸起水晶球,将它上下左右来回摇晃,漏瑚的脑袋在其中咯咯哒撞着球壁,滚来滚去,它叽哩哇啦叫的更凶了一些。

    “不好玩。”

    五条凛木着脸将它放了回去。

    她从床铺上爬下,随后赤着脚走到了门口,正打算掀开门帘出去之时,却恰巧与门外的少年仙君打上了照面,他的手上端着的汤药微微一颤,似乎是因为见到了五条凛下床,而导致的无措。

    而见到魈上仙的此番模样,五条凛原本是有点儿想开口开个玩笑的,毕竟二人早已经相熟,魈也早已经习惯了她的这种性格。

    可瞄到魈背后那对并拢起来的大翅膀以后,五条凛本打算冒出的话茬卡在了半截,招呼还没打呢,那小手啊,很自然地就摸了过去。

    那对翅膀的触感很顺滑,也没有想象中的那般毛绒绒,而是是很轻盈的手感,五条凛觉得新奇,没忍住rua了好几下,才终于意识到了今天的魈宝穿的和以前不大一样。

    她似乎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在面前的少年仙君连耳廓都涨红之时,嘿嘿一笑:“怎么了魈宝,这是特意为了我而打扮的吗。”

    “你……不敬仙师。”魈如此涨红着耳廓,对面前言语大胆的少女勉强挤出了一句话。

    五条凛第一次被魈这么喊,之前只听过既定的那种游戏台词。

    她不仅没有失落,反倒觉得被奖励到了,挺想多听几遍的。

    然而就在她想逮住一只魈使劲薅羊毛时,一位性格看着挺活泼的蓝发少女从旁边探出脑袋:“欸?你醒啦。”

    这张脸,五条凛没有在现实里见过。

    但是她很熟,是魈的四位故人,同族的夜叉之一,螺卷大将,水夜叉伐难。

    水夜叉很开心地抬起爪爪,双爪合十:“太好了,看起来很精神呢。”

    五条凛的脑袋嗡了一下,正在魈的翅膀上动来动去的那只手也缓缓收了回去。

    她已知的璃月,已经不再可能有除了魈以外的夜叉存在。

    所以只有两种可能,一种可能就是,这里又是一个平行世界,五夜叉还活着的平行时空。

    还有一个可能,便是……

    她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开口询问道:“这里,是哪里?”

    不待水夜叉开口,她面前的魈便道:“此处是战场周围,岩之魔神摩拉克斯,也就是帝君大人的麾下营地。”

    还有一个可能,就是她在那种危机的情形之下,回到了属于提瓦特的过去。

    只是这过去,也未免太往前了一些?一去就去了几千年前?意思是她这次要从千年前往后改变?提瓦特的熟知的大家,她还能有机会再见到么?

    五条凛的脑袋嗡嗡作响,她没来得及回应魈的言语,便自行往前走去,只见这周围果然都是大大小小的营帐,千岩君们的服饰也不似她此前看过那般华丽,有的正抬着伤者走过,有的正紧急奔跑着传递信息,而她再往前走一些便到了一处高耸入云的断崖前,可以轻而易举地眺望远方。

    天空的颜色似黑掺金,又宛若隐藏了一头怪物,随时都有可能撕裂天空,直接从天幕之中跑出来,不仅有闪电涌动,还有雷声隐没在崖底震天一般的喊杀之声,战场上可远远不止拥有元素力量的人类,更不乏仙兽,魔物,甚至陌生的魔神。

    五条凛站在断崖前吹了好一会儿的风,这才接受了这个事实。

    她似乎……回到了璃月的魔神战争时期。

    正在发着呆的功夫,她忽然察觉到一阵热气滚滚而来,原来是一只巨型火鸟,从战场的那段飞跃过来,看来是想直接来营地偷家。

    在瞭望塔的士兵们,因为注视的更远一些,动作也明显比五条凛更快一些,很显然是察觉到了那只魔兽,咣铛咣铛,敲锣打鼓,扯着嗓子喊:“有魔物打过来啦——”

    另一端,还在惊诧着那初遇的少女有着如此大胆且不礼貌举措的魈,也终于因为敌袭通知的声音,回过神来。

    如今帝君大人以及浮舍大哥他们,此时仍然身在战场,驻守着营地的只剩下他还有水夜叉——水夜叉虽然克制火系魔物,可她却不似自己能掌控风,足矣飞行,魈毫不犹豫地担起了将前来袭击营地的魔物从天空击落的指责。

    他仰头确认着那只火鸟的位置,刚准备原地展开翅膀,振翅而起,却见已经有一个身影已经先他一步,飞跃到了那巨型火鸟的面前。

    少女的个头很小,几乎是能被那火鸟一口吞咽的大小,他这会儿已经来不及去思考她为何会飞的问题了,而是焦急地瞬身上前,生怕下一刻她就能被燃烧成灰烬……

    然而,几乎是一秒便胜负已分。

    那少女的银发飘扬,裙衫翩跹,一击蓝光命中火鸟半边翅膀,是利用元素力无法格挡的碾压式力量,它仰头发出一声痛苦啸叫,浑身上下的火焰都黯淡了下来,随后泄愤一般朝向那边的少女开口喷出一团火焰,旋即直直从空中坠落而下。

    不好。

    魈的心中暗道一声,魔兽的火焰那也是常人无法承受的,可等到火焰散尽,半空中的少女并没有如他预想中的一样,因此而身受重伤。

    她仍然好端端地停留在半空,灼热的火焰未能伤及她身体分毫,她随后稳稳当当落在地面上,那含着杀意的魔兽此刻已经闭了眼睛,消散成了元素粒子,而原以为会有一场硬仗要打的士兵们先是面面相觑,随后大声欢呼了起来。

    魈此刻的表情实在相当复杂,他越过人群,去往中心,结果水夜叉比他到的更快,伐难这会已经在拉着她的手上上下下检查她有无受伤了,少女被伐难乖巧的摆来摆去,下一刻,她察觉到了他投来的视线,缓缓弯着眼,对他轻轻一笑。

    而也正是在此刻,象征着战争取得胜利的号角之声传来,五条凛回过头去,她的眼睛蓦然亮了起来。

    在仙君们的中间的那位,赫然就是,身着神装时期的钟离先生。

    看那庄严的神情,还有那凌冽的眼神,原来帝君在魔神战争时期居然是这种的性格么,怪不得都说,帝君大人他在征战之时,曾有无边杀伐之相呢。

    五条凛的视线从帝君大人的金瞳缓缓下移,然后……

    然后就看到了变得有些许残破的神装,外加,外加雕塑一般的上身。

    “……”

    她好像……突然就明白了璃月的某一块神像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她的视线在这一刻仿佛被烫到了一般,赶紧收回了视线,不敢去看。

    可如今的钟离先生却在简单地与众人示意以后,又停在了她的身边。

    那一刻,五条凛乖巧的像一只正在''站军姿的猫,她当真以为自己可能下一刻就要被他捏着后颈当成可疑人物单拎出来了。

    可她的眼里并没有畏惧,有的满满都是对面前青年的尊敬与仰慕。

    最后五条凛只等到了一只手轻轻落在了她的脑袋上,似乎大家都很喜欢去摸她的头。

    “你做的很好。”

    钟离先生这样夸赞她道。

    ……

    凛,不见了。

    几乎每一位与凛有过接触的提瓦特原住民们,在这一时刻都忽然察觉到了面前唯有自己能见到的光幕的消失,以及与少女联系的切断。

    察觉到了这一层变化的原住民几乎遍布了提瓦特的每个角落。

    留云借风真君今日更是惊慌失措地一把敲开了帝君大人的仙府大门:“我的凛的,帝君大人,我的那么大的一只凛呢!”

    若陀在旁边抠自己脑壳:“什么凛?那个小丫头?她不是很久没回璃月了吗?”

    “看来这种变化不是只有我一人在发生。”魈的面色沉重,他这会儿也闪现到了帝君的洞府之外:“我也是如此,今日一早,便感受不到她了,大约在上午十分十五刻左右。”

    留云借风真君:这么精确的么?她也是习惯性想点开看才发现的,魈那孩子不会一直都在盯着光幕吧……

    钟离的眉头已然蹙起:“其实,我已经在设法寻到原因。”

    很明显,不止是他们,就连帝君大人也……

    “啊?什么?啊?”若陀龙王瞪大眼睛,环顾四周,他总觉得自己的前同僚们正在进行一些他完全听不懂的秘密对话,这会儿的他已经被彻底孤立了:“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半刻钟后。

    若陀龙王道:“所以你们的意思是,你们曾经养在眼皮子底下的,那小丫头,会变成卡通人的形象在你们的面前出现,你们还会像养游戏小人一样时常给她寄点礼物发发邮件,之前一直都是如此,但是今天突然就看不见了。”

    二仙一神齐刷刷点头。

    若陀龙王:“太可疑了吧!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会有些可疑吧!谁真的会自然地去把她当成游戏去接受了啊!而且在坐的每一个无一不是璃月的顶尖战斗力吧,你们就没有考虑过这会是什么阴谋吗?”

    万一不是她在另一个世界的实况呢?

    万一那丫头和他头一回见到那样不单纯,是在有一个惊天阴谋呢?

    万一只是某个更高层级的力量在假扮她,试图试探他们呢?

    魈板着脸摇头:“不会的,因为那是凛。”

    很明显就是全方位百分百信任她的模样。

    留云借风真君高雅冷哼,顺便取出前些日子凛送给她的颈椎按摩枕夹在了自己鸟脖子中间,这种小物件虽然不及她的亲手制作精巧,却是那孩子的一番心意所在:“这里有一个人没有女儿养所以破防了,是谁我不说。”

    若陀龙王闻言气到跺脚:“摩拉克斯,你说句话啊——”

    钟离神情严肃:“此件事情绝非一件小事,不可与以往同日而语,我会去联系璃月周边的神明,一探究竟。”

    还好老友还是有几分头脑在的,若陀龙王很是欣慰,心道还好摩拉克斯没被那小丫头迷惑至此,还是会探究一番……

    “以及,我会与他们联系,一同探寻凛此次失踪的真相。”

    若陀龙王:“……”

    不是,啊?难道联系其他的魔神是为了让你去干这种事情的吗?啊?

    摩拉克斯,你到底被五条凛那小丫头灌了个什么迷魂汤?

    整个璃月就剩他一个清醒的吗?

    ——

    钟离的内心其实相当不安。

    自从那日,那孩子离开了提瓦特以后,他只求她能在自己的世界平安顺遂,自己会在恰当的时候予以她庇护。

    也果然没叫钟离失望,屏幕那头的卡通版本五条凛,一步一步地成长了起来。

    面对视她为洪水猛兽的家族,她一步一步地站稳脚跟,改变自己的处境,并且在这期间,几乎没有主动向他们寻求过援助——还有她家族中的女性,她并未放弃过任何人,而是竭尽全力地为她们做了很多。

    大概是因为曾经面临过绝望,才会毫不吝啬地将阳光投射到她们身上,她荡涤了她那边的一切障碍,她原本会与亲人朋友一同过的更加平安顺遂,可……

    可这和平,最终还是被彻底打破了。

    为何?

    究竟是谁做了这一切,是她的世界那边对她相当不满的高层么?还是更加强大一些的,名为“咒灵”的生物?

    在最后一段画面记录里,确实有一只头顶着火山的咒灵正在同她发动攻击,可很明显它此刻的力量已经不及凛了,变故只发生在一瞬间,并非是那只咒灵出的手,而是凛的头顶的血条刹那间狂掉——随后面前的光幕也归于黑暗。

    她原本也有一部分原因,是遭遇了“清理”,才被迫离开的。

    钟离的眼眸逐渐深邃,而也恰在此时,他感知到了一位旧友的气息。

    来自风与自由国度的魔神又前来拜访他了,只不过这次前来,大概率为的不是美酒,而是……

    与他抱着同样的念头吧。

    ——

    五条凛想,她忽然来到了魔神战争的现场,那肯定就是有一定的道理在?

    她在属于自己的世界已经蝴蝶振翅改变了许多事情了,这也就是说明……她这会儿的举动,也能影响以后?

    可她却没敢去细想。

    她没敢细想,自己倘若真的能侥幸改变一些过去,比如救下曾经的五位夜叉,可现在的提瓦特大陆呢?是不是会分割出来两道时间线,衍生出一些悖论……

    她拒绝了钟离先生叫她歇息在后方的安排,与留云真君还有五位夜叉一同征战在了战场的前方,手中也拯救了不少生灵。

    在这种战场之上,没有元素力防身的普通人,被魔兽之类的东西杀掉简直就和杀死一只蚂蚁一般简单。

    五条凛就算是见惯了咒灵伤人甚至吃人,可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此番生灵涂炭的场景,终于明白了帝君大人时常口中的那句,知苍生苦楚是何缘故了。

    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救下目所能及范围内的每一个人,她希望停止这场仿佛无边无际的战争。

    她难得在征战的间隙获得了与钟离先生见面的机会,或者说,是钟离先生主动要与她见面的,他真的很忙很忙,置身于最凶险的古战场,而且即使是那样强大的魔神,身上也偶尔会负上些伤。

    钟离先生这会儿还不叫钟离,所以她停在他的面前,乖巧地喊:“帝君大人。”

    五条凛还不知道这次“副本”会持续到什么时候,可在魔神战争期间,每一位璃月的仙人与夜叉,都在她眼里化作了有血有肉的存在,鲜活,不再遥远,同样也会流血流泪,也同样建立起了感情与羁绊。

    她有很多的迷茫的问题,虽然不知道面前的神明是否能答疑解惑,却还是没忍住问道:“帝君大人,我……”

    为什么我会从未来来自过去呢?

    为什么一定是我呢?

    这一切究竟是现实,还是我死前虚构出来的走马灯呢?真正的我究竟已经在山神庙里被抹除,还是被天理维系者清理还是……

    最开始时,就陨落在了两面宿傩的空间斩之下呢?

    她不止迷茫,还有些疲惫,最后还是没有忍住上前一步,像是以往一般,将脑袋靠在帝君胸口,这会儿她觉得没有十级好感度,不敢乱抱,刚准备将脑袋移开,不继续大不敬了,却被一只手臂环住,另一只手掌轻轻拍了拍她正在起伏的脊背。

    帝君此刻的怀抱,让人无比安心。

    “曾有道声音告知我,魔神陨落至七位,直至磨损殆尽,是神明最后的结局,也是天命的既定。”

    “我从不信天命。”他在兜帽之下投下视线:“想来,你也是如此。”

    “无需迷茫,至少在这一刻,你所见的一切,皆为现实。”

    五条凛缓缓地眨了眨眼睛。

    然后她忽然豁然开朗了,双臂探前往里一搂,搂到一截劲瘦的腰。

    没错!五条凛坚定了起来。

    如果是走马灯和虚幻,根本不可能会有帝君的腰给她抱!

    第54章

    “哥哥——”

    又是一日雪天。

    妹妹的身体虚弱,所以只能长年累月地卧在床榻上。

    可她听到了自己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地爬起身来,去做好了迎接他的准备。

    年幼的凛如同猫儿一般乖顺地趴俯在窗前,她的眼睛睁的很大,像猫儿一般亮堂堂地望向屋外的世界,又无比眷恋地注视着她的兄长。

    仿佛从不沾染人间尘埃的神子,眼里融进的冰雪忽然就消融了大半,他将双手指尖并拢揉搓至恢复了温度,上前一步去揉凛的脑袋。

    她的长发柔顺柔软,像是什么绵软的小动物。

    她一脸幸福地用侧脸轻轻地蹭着他的指尖:“哥哥,你回来啦。”

    单是这句“回来啦”,就让他的内心温软了大半。

    凛的眼神是那般的纯粹,不似家主和长老那般冰冷,充满利用与算计,也不似其他族人那般畏惧与谄媚,她是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妹妹,她的身体里流淌着与自己相似的血液,她拥有着与他别无二致的眼睛,凛是现在与他链接最为紧密的亲人,而他们兄妹,也是整个世间,最为独一无二的存在。

    “嗯,我回来了。”五条悟侧着眸,从背后取出一盒卡带,弯起眼道:“你看,哥哥今天给凛带回来了什么礼物?”

    “是之后的哥哥可以一直一直陪着凛吗?”凛开心地问道。

    “笨蛋,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么?”五条悟抬起食指轻轻戳了戳她的脸颊:“是游戏呢。”

    “游……戏?”

    “是啊。”五条悟的神情在此刻显得有些许遗憾:“因为,凛在日常生活里,终究还是有很多不便的吧,尤其是这个家族对你来说,简直就是烂透了。”

    五条凛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哥哥,你居然就这么直白地讲出来了。”

    长老们要是听到了,多半会被气到短命几天吧,可是谁让这话可是哥哥讲的呢,老头子们就算气到吹胡子瞪眼,也拿哥哥一点办法都没有。

    “哥哥带回来的,这件游戏啊——”五条悟继续说道:“就是能够让凛用某种方式,沉浸投入到一个全新的世界。”

    “自由的,有着无限可能性的全新的世界。”

    无论是孩子里面脍炙人口的扮家家酒,还是捉迷藏之类的游戏,都无外乎在创造出一个全新的,与现实不同美好幻想,然后让他们尽情去玩耍,既然凛无法体验那些,他便尽力以其他的方式,努力帮她体验到这些。

    他花费了不少的气力,搜寻到了这款“游戏”,是对于那时的科技而言,不大可能的全息游戏,即使是无法行走的人都能体验到它的正常玩法,这无异于是能够予以那时的凛的最好的礼物。

    果然,凛实在是非常喜欢他赠予自己的礼物,她抬起胳膊,很激动地抱着他的脖颈,甜甜地喊:“谢谢你,哥哥。”

    事实证明,她后来也确实将这件游戏作为了精神寄托,她会很开心地与他分享探索的经验,在大世界里遇到的有趣的事情,十分喜欢的角色,她抽到的每一个帅的都很有特色的纸片人男神……

    好吧,关于最后的那个分享,五条悟其实不是很想听。

    可是看到妹妹能够因为他的这件礼物而开怀欢笑,他便也由衷地感到欣喜。

    “哥哥,你也和我来一起玩吧。”

    “哥哥,稻妻的地图开了,我打不过,雷雨天的愚人众冰水两重天太可怕了,我被打的动弹不得。”

    “哥哥,我最近把杰和硝子也拉上一起了。”

    “哥哥——我最近到须弥了,是这样的,我肝了好多天的森林书,然后本来是打算给魈宝再凑几只和璞鸢的,可是这回海灯节和魈一起进卡池的艾尔海森是真的大……我的意思是,知识面很广阔,值得我的学习,欧尼酱,原石不够了,帮帮我,全能的悟哥哦!来张卡帮凛酱氪金吧——”

    “哥哥,杰还没有回来吗?”

    “哥哥,游戏……最近不是很想玩啦,我把它放在房间夹层的柜子里了。”

    “哥哥,每一天每一天都很辛苦吧,如果凛能够帮到你的忙的话就好了。”

    “为什么我所见到的那个拥有着无限可能性的世界不能是现实呢。”病床上的少女,她的眼眸里少了几分的高光,她抬起枯瘦的手指捂住苍白的面庞颤抖着:“摘下了全息眼镜以后,我只是哥哥的负累,我好像什么都做不到。”

    最后那句话当然并非是凛对五条悟开口道出的抱怨,而是她在一次又一次的治疗之后,独自在病房里崩溃的自怨自艾。

    凛正在房间里抽泣,五条悟身在病房外,将脊背倚靠着墙壁,缓缓坐下,并没有一把将她环在怀中进行安慰,他明白现在的凛一定不愿让任何人见到她崩塌的模样。

    她是那样的骄傲,她的骨子里其实与他很是相似,兄妹俩是那样的相同,即使是面对家族里那群大傻叉的时候她也不曾展现出半分软弱,半分退让。

    明明自己已经是立于咒术界顶端的最强,可他无论如何也无法为了现在的凛而做些什么,无法为了困扰她一声的诅咒而做些什么。

    “哥哥。”

    “死掉的是凛,不是哥哥,真的太好了。”

    “凛也有在最后一刻保护好哥哥呢。”

    “真的,太好了……”

    那一天,雨下的很大很大。

    雨水混杂着他的眼泪汹涌落下,他抬手触摸着妹妹冰冷的面庞,粘稠的血液仿佛怎么擦也擦不完,原来那具消瘦的身体里,居然能有这样多的血。

    他的眼眸逐渐笼罩起来一层黑暗。

    他听到有道声音在他的耳畔恶毒地盘踞,宛如咒语。

    【“死掉的原本应该是你,这是既定的事实。”】

    【“是你害死了五条凛。”】

    【“妄图逆转天命,便是这样的下场。”】

    【“无论是五条凛还是你,五条凛的清除,你的死亡,这是你们无法逃脱的结局。”】

    【“五条凛,她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存在在这里。”】

    天上的雷声忽然停止住了,在这仿佛无边无际的梦魇之中,青年的神色恢复了几番清明,不再像最初之时那般毫无理智。

    怀中的尸首,霎时化为泡影。

    如此虚幻的事物,虚伪的幻象,他也终于在此刻看破了一切。

    “放屁。”五条悟满脸戾气地抬起头,在这一刻,他再度将杰和妹妹一贯的叮嘱统统抛之脑后,开口就骂道:“别给老子在那里装神弄鬼,凛她生来就是老子的妹妹,还说什么应该存不存在之类的话,只要老子还活着一天,还有意识一天,这个世界上就绝对没有任何人能动老子的妹妹!”

    【“违抗天命,你们的结局只会是尸骨无存!”】

    那虚空幻影中的声音凌冽了起来,可这更加激起了五条悟的反叛心理,他抬手,一道领域展开就地放出,管什么牛鬼蛇神,管什么现实梦境,一切的恐惧都来源于火力不足,敌人不服他也能将他们打到服。

    他扯起唇角笑了,笑得恣意而又桀骜不羁:“去死吧。”

    “要是真的天命都想要我和凛去死的话。”

    “那就……老子来做这个天命!”

    随着他话音刚落,紧随其后的是轰隆一声夸张的雷声巨响,一道雷霆仿佛突破了他的领域与无下限,直直落在了他的身上,试图在这一刻将五条悟就地撕碎。

    可他硬生生抗住了这奔着灵魂去的一击,与此同时,他的眼前,再度闪过了一道尸体的虚影。

    原来……是他自己的尸体。

    以腰部为分界线,整体一并分离开来,死状更是无比惨烈。

    可他不曾有过半分的动摇。

    他随后又在这阵虚影之中,见到了凛的模样,只不过她与出生在家族时的模样稍有不同,她的银发替换成了金发,她有着一条摇曳生姿的鱼尾,她似乎在另一个全新的世界过的很好。这一切,似乎都是为了告诉他,看啊,五条悟,如果她没有出生在那个咒术的世界里的话,如果她能在最开始就活在游戏与童话的世界的话,那么,她一定能够过的更加的幸福一些。

    换作曾经的五条悟,绝对会产生动摇吧。

    可现在的他却只是扯起嘴角嘲笑了一声:“她可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将哥哥还有其重要的人留在糟糕的三流世界的性格啊。”

    “她可是拼尽全力也要回到我身边啊,少拿这种事情来动摇我了……因为每一次动摇都是对凛付诸的努力的玷污啊!”

    更何况,为何咒术的世界还有属于她的游戏世界,两种世界,不能全都要?

    他的凛值得世间最好的一切不是么?

    【“她才不是你的妹妹!”】那声音仿佛气败急坏,尖锐地叫嚣道:【“她不过是一只侥幸没有完全陨落的,苟延残喘的魔神罢了!她原本的世界早就遗忘了她,她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她只能在世界的夹缝里迷路徘徊,又侥幸地来到了你的世界,获得了一道人类的身份罢了!”】

    “那又怎么样。”五条悟笑了:“不管是人类,还是妖怪,神明,咒灵,凛都是我的妹妹,不是吗?”

    “而且——”他赞叹道:“有着一个身份背景很特殊的妹妹,其实是一件很帅气的事情啊。”

    这一刻,五条悟察觉到了对方的卡壳与动摇。

    他仿佛透过虚空,以他的六眼一眼看到了这个拖拽着他往这道无限梦魇里下沉的罪魁祸首,他在梦境中迅疾地俯冲上前,他仿佛听到了耳畔传来了一道尖锐的啸叫,可他并没有简单放过它的意思。

    不过只僵持了数秒,数秒之后,他睁开眼睛,察觉到耳畔传来凌冽呼啸的风声,他正在半空之中疾速下坠。

    天空是血一般的猩红,地下的场景也与他被强制入眠之前截然不同,五条悟在空中勉强停住身形,未能来得及思考清楚现况,视野已经锁定了另一边的妹妹。

    他俯冲而去。

    ——

    魔神战争的战场,绝非是儿戏。

    任何一个敌人都不容小觑,都有可能是力量直攀神明级的存在,而凛在与夜叉族几位大将征战的过程,自然每次也是出生入死的冒险。

    她的术式可以在这里无所保留地收放自如,也不必担心造成多大影响,她不由得开始感慨能够从魔神战争一路存活至今的究竟都是怎样怪物级别的力量,可是今日她遇到了相对棘手的敌人,是曾经禁锢过魈他们的那只魔神的残党。

    只是残党的力量不足为惧,可他们手握那时魔神的某些禁锢,眼见几位夜叉捂住脑袋,痛苦无比,就连身体都无意识地失控,五条凛明白这大概率是他们的业障被提前催化了出来。

    那么,她的血和她作为人鱼时的血,有同样的功效么?

    一个是病弱病秧子,一个是医死人肉白骨,怎么想都不大可能吧。

    可是,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原则,五条凛还是抬手咬破了自己的食指,并且一把抄起了距离她最近的魈,在他有些歇斯底里地尖叫挣扎之时,将指尖一把塞进了少年仙君的嘴里,顺带在他那颗略尖的虎牙上用力地摁了摁。

    五条凛能意识到,她的这个举措不仅吓到了魈,害他刚刚涣散的金瞳瞬间清澈了许多,还吓到了一旁险些就要开始互相打架的几位夜叉。

    而五条悟刚刚上前,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场景。

    妹妹一手掐着魈的尾羽示意他不要乱动,另一手的食指放在了少年的口中,一边还在嘴里喃喃道:“好像是有点效果的,魈,乖啊,听话别乱动,你等会就能恢复正常了!”

    五条凛这样说着,一边将视线往旁边一转,瞬间化作一道雕塑。

    “……哥,你怎么在这里?”她僵硬住了,可算停下了动作,抽回了手指,而另一边的魈咳嗽不止,甚至呛咳出了生理性的眼泪。

    五条凛认命一般闭紧了眼睛:“……哥,你听我解释。”

    不是的,不是你想象的那个样子。

    虽然她知道刚刚那个场景也确实很容易让人误会就是了!

    五条悟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只是他抬手轻松一击就轰碎了刚刚那个闹的最欢的残党,仿佛是在用动作去展现自己此刻的心情。

    五条凛:抖。

    ——

    有了五条悟的加入以后,璃月大地获得和平的速度,似乎就比他们想象之中要快得多了。

    两双六眼,还有咒术力量的降维打击,再加上兄妹两几乎天衣无缝的配合与搭配,这让他们很容易就能在战场上大展身手。

    五条凛的身体和体力都不算好,可是兄长的到来却很好地弥补了这一点——而五条悟打起来的时候很忘我,天翻地覆,不大注意周围的场景,时常也会需要妹妹细致入微的指挥。

    哥哥和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呢?五条凛其实不大明白,而五条悟也说不出来个所以然。

    “我懂了。”坐在营帐里吸溜喝肉粥的五条凛眼睛蓦然亮了,想出来了缘由。

    五条悟:“想到什么了?”

    “一定是为了让我来见一见长翅膀的魈宝,还有穿神装的帝君吧!”五条凛没有喝粥,但是吸溜了一声:“啊,帝君的腰——”

    皮到半截以后,被哥哥拎住了后颈肉,五条凛彻底老实了。

    而营帐外传来了摩拉克斯的疑问:“我的腰……怎么了么?”

    五条凛:已老实求放过。

    最后好不容易才把帝君给忽悠走。

    “好吧,其实我还有另一个猜想,用比较游戏一些的方式讲,我们现在就是掉落到了一个神秘副本中,需要将副本完美通关以后才能回去?”五条凛有理有据地开启了她的分析。

    五条悟帮她轻轻擦了擦嘴角黏着的食物残渣:“那么,要怎么样才算通关呢?”

    五条凛抬起手指,掰的仔细:“嗯,救下五位夜叉,丧生在这次战争里的无辜仙君?推翻只有胜者的魔神才能活下的法则?我记得还是有不少身不由己的良善魔神的……还是说,干脆一把都做了?”

    没记错的话,隔壁蒙德,温迪的友人也是丧生在这个时期吧。

    她能不能顺路帮上一把呢?

    想那么多为什么来到这里干什么呢,最重要的是既来之则安之,把自己能做的,想做的一切事情都给做完了。

    嗷,包括搂帝君的腰,摸魈宝的翅膀,把风精灵时期的温迪,小狐狸时期的八重神子放在手里使劲去盘,桀桀。

    五条悟咧齿笑了,他笑的包容,他想,凛果然是不论在什么地方都不可能完全闲下的性格,也难怪……梦魇中的那个声音,会一直强调一定要清除掉她了。

    他身为神子,可他的妹妹……不止是他的妹妹,同样是神明啊。

    他发现,随着凛说出了那句“把它当作游戏副本去攻克通关”开始,她的身上就仿佛在无形中散发出来了无限大的能量,源源不断地融入和修改着这片大地。

    起初他以为,既然凛能有逆转时空,能让一切都重新开始的能力,那么她的力量,许是和时间有所关联。

    “时间之魔神”,听起来也挺高大上的。

    可是现在想来,似乎并不止步于此。

    上辈子,他亲手将命名为“原神”的游戏交到凛的手中的那一次,他究竟是通过什么渠道去拿到那件全息游戏的呢?

    一切重新来过以后,“游戏世界那边的大家”,又是以什么方式,去和凛保持联系的呢?

    ……是将她看成一个养成系列小游戏的方式。

    “原来是这样啊。”他恍然大悟,喃喃道:“原来……是游戏么。”

    “怎么了,哥哥?”五条凛抬头:“在发呆哦,是水土不服吗?还是第一次看到游戏世界变成现实了有点感慨万千?”

    她不出意外的又被狠狠揉了一通脑袋,等她晕晕乎乎地抬起头时,哥哥的面上正挂着爽朗的笑。

    “好啊。”他说:“那这一次,就让我来陪你通关吧。”

    不会再留下你一个人了,凛。

    ——

    五条凛与五条悟双双失踪了三日左右。

    便有很大一部分人开始了蠢蠢欲动,甚至围堵在了五条家门前。

    这其中,有之前那帮不死心的加茂家的人,还有咒术高层们派过来的人,更有他们特意从五条家的旧宅接过来的,被送去种田劳动改造期的五条家长老傀儡。

    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给忽然失踪的兄妹叩上谋反的帽子,趁着他们不在的期间,快速将五条凛那个女人手上握住的权柄夺回来。

    他们只是失踪三日,便能不老实成这样。

    可五条家当今守家的族人们——绝大多数都是一群女人,却一点都不柔顺,不好讲话,她们无论如何也没有被高层们说服,去放人进去,也没有被套出话柄。

    “悟少爷和凛小姐日理万机,他们的行踪又岂是能轻易去透露的?五条家的机密怎么能公之于众?”

    门口手持咒具的女子们如是喊道:“诸位大人们,还是请回吧。”

    “否则等到悟少爷回来以后,他可不会像我们这样好说话。”

    “那今日谋反的名号,无论如何也要给你们这些野女人扣下了。”带头的高层抬手一挥:“去,把她们全部拿下!”

    宅邸内的夏油杰早已经备好了咒灵,准备狠狠地来点教训。

    另一边的乙骨忧太和里香……也早已经时刻准备着了。

    而五条家的女子们坦坦荡荡,毫无畏缩模样,她们觉得凛小姐带领的家族问心无愧,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咒术界更好,反倒是这些家伙,上不得台面。

    就在两边即将打起来之前,一道光芒霹雳而过,身着璃月服饰的五条家兄妹俩终于从虚空之中一并步出——他们身上的衣服都是弥怒作为饯别礼物亲手缝制,不仅无比合身,还各自穿出来了风采。

    五条凛:“这副本真漫长。”

    她可废了太多时间去通关了。

    她低头往下一看:“家门口人真多。”

    五条凛一跃落地,在众人目瞪口呆之时,将封印着漏瑚的水晶球递给了夏油杰手上:“杰,这是给你的礼物。”

    她顺带挥了挥衣袖,留云借风真君的机关术过人,衣袖里有内有乾坤的囊袋,抖出来一堆精巧物件:“这是送给大家的礼物。”

    随后她转过头望向门外,和亲哥一起,很同步地活动起了手腕,骨节咔咔作响。

    “别急哈,很快就轮到你们的礼物了。”五条凛笑吟吟道。

    第55章

    在那个世界短暂的时间之内所经历的一切冒险,就宛如一场瑰丽而漫长的梦。

    梦境让人无比安心,因为凛就陪伴在他的身边。

    生为神子的悟,也许是生平第一次真正见识到属于另一个世界的元素力。

    曾经只是凛将她的“同伴”们带到自己的身边,就如同通过面板召唤出游戏角色一般的举措,让他并无半分实感。

    可魔神战争时期的一切,是如此的真实,每一位神明,仙人,人类,都是有血有肉,他亲眼见过了广袤无垠的大地,见到了生灵涂炭的情形,见到了凡人的力量在魔神战火的波及之下,脆弱如沙砾,他忽然发现自己的力量也绝非“世界之巅”这样的境地——至少那位真正处于王座上的青年,他几乎从未见他使出过全力。

    原本,经历过了一次“死而复生”,又回到年少时的过程之后,五条悟还以为自己大多数作为人类的情感都变得淡薄了许多,他每次笑起来的时候都是在掩饰内里已经空洞的情绪,唯有在面对妹妹与友人时才会泛起波澜……

    可亲身经历过了战场之后,五条悟却意识到,曾经的那个自己,并没有随着过去的凛一同被埋葬。

    他看到魔兽抬足肆意践踏村庄,他看到肉体凡胎的人类母亲用身体捂住婴儿,他看到他们义无反顾地以卵击石,飞蛾扑火,他又看着仙人们血洒战场,以性命做堡垒,他看着夜叉一族一面与业障纠缠,一面拼死抗争……

    他看到了无数属于人类与其他种族的灰暗面与光辉一面,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此前所经历过的那一些苦难与挫折,误以为真实所见的“人性”,不过是万千世界的沧海一粟。

    经历完了那一切以后,究竟是悟身上的“人性”再度回归了,还是“神性”占据了人性呢,恐怕就连当事人自己,都不大明白吧。

    而五条悟也并未对五条凛言明他在来到那座大陆之前听到的一切,他并不想让妹妹对自己的身世再度产生迷茫与困惑。

    无论她是否是一道源自异世界孤寂的魔神残灵漂泊到了他的身侧,凛也永远只是凛,是从出生起就被他呵护在身侧的妹妹,仅此而已。

    任何的力量也别再想侵扰到她,伤害到她。

    陪同妹妹在充斥着战火与纷争的世界“胡闹”了一通,做了不少她想要做的事情以后,他们又几乎是在同时被不知名的力量抽空,剥离,回到了原点。

    距离上一次离开咒术的世界,不过短短三日,五条悟却有些恍惚,觉得自己与凛已然离开了太久了。

    在提瓦特见证的一切都太多,他酣畅淋漓地使用过了自己的力量,将术式发挥收束到了最大化,与妹妹并肩作战,也曾陷入绝境,也曾与仙人们配合良好。

    此刻,看着面前这群不过短短三日,便跃跃欲试想要鸠占鹊巢的乌合之众,他的目光淡淡,并没有将他们的所作所为放在眼中。

    他只是满脸包容地将手臂架在了妹妹的肩侧,用一种蛮平静的语气说道:“好久都没去仙台排队买过喜久福了呢,凛等会陪哥哥一起去吧。”

    本来见五条凛一副咄咄逼人想要暴揍他们的模样,那边的高层走狗,五条家前长老们,还在瑟瑟发抖,可眼下乍一看那五条悟……不仅笑得吊儿郎当,周身的气势似乎也没像那么不大好讲话,忽然胆子又壮了起来。

    尤其是一个还姓五条的男人,立马就开口用祈使句道:“悟,赶紧教育一下你妹妹,将五条家放着没管了这么久,现在居然还想对这么多的长辈兵戈相向。”

    方才还在守门的五条家族人女子们,立刻就表情不贫了起来,可去他们的瞎掰扯吧,都恨不得凛小姐出了什么意外趁着机会悉数夺权了,凛小姐再晚回来这么一步,家族多少要见些血。

    她们的第二条命是小姐给的,是小姐让她们获得了新生,每一位有了获得身为人的尊重与权利的五条家女子,都对五条凛有着绝对的忠心与赤诚,因此,即使门外有几个一级术师,她们也绝无可能去退让半步。

    居然想用这种方式糊弄过去么?实在是可恶……

    “我看这五条家的位置,还是适合由你来做,女人的眼界未免过于浅短……”外面的人甚至已经开始了说教。

    直到五条悟抬起双手,摆出一副要当场搓个术式的模样之时,他们的话茬才终于戛然而止。

    “很吵啊,凛。”五条悟用抱怨的语气道:“门外这些垃圾,果然还是清理掉吧,否则多影响门口景观啊。”

    五条悟的手腕被五条凛摁住了,此刻已经有激灵的人选择了掉头就跑——五条凛算是战场之上避免兄长彻底失控的抑制剂,她提醒道:“哥,现在这边不是古璃月的副本,他们都是脆皮,你一招下去,他们能被轰到骨灰渣都不带剩下,投胎都难。”

    她原以为她哥跟她一起经历完了风风雨雨以后,人也会变沉稳很多,也会和璃月的仙人们打成一片了,会和几位夜叉把酒言欢再被一滴放倒了,可以完美融入新的社交圈了,也不再只是将他们当成“游戏”去看待了。

    可今天一看……她哥好像只是表面上沉稳了,实际上更疯了一点。

    不像她,她比较善良,凡事留一线,刚刚谁动嘴侮辱抨击过她庇护的女孩子的,统统打断俩条腿。

    她可太善良了,不然换成她哥的话,咒术界高层的位置明天就要整个轮换一番,不像她,一直都是温水煮青蛙,文火慢炖,哎。

    ……

    悟又变了一些。

    变得比以前更黏她了。

    这多少让五条凛有那么一点不习惯,她毫不怀疑这会儿如果自己重新回到轮椅上恢复半身不遂的状态,这货一定会顺杆子往上爬,包办她的一切生活。

    虽然说最近咒术界的咒灵安稳了不少,那个险些害惨她的声音也并未重新出现了,向来身为劳模的悟也获得了休假的机会吧,可难得的休假时光,真的是为了让她亲哥这样寸步不移守在她身边的吗。

    五条凛在教孩子们咒术的正确使用方式,传授给他们一定的理论知识时,五条悟的脑袋正阴暗地探在道馆门口。

    五条凛带着伏黑惠等人一起出去玩耍散心的时候,五条凛左右手都牵着小孩回头,结果看到电线杆后面藏着一大坨身影怎么也遮掩不住的亲哥。

    五条凛在虎杖悠仁的建议之下带大家一起去电影院的时候,却被告知几乎所有前排的票都被卖完了,只剩下后面几个专供儿童座位,还有前排中央只剩下来的一个刚好留给她的位置。

    五条凛可不相信电影院有什么专供儿童座位,她扭头将自己藏在电影院门口有钱没处花包场影院的亲哥揪出来邦邦敲了两下脑壳,又双手抱胸和他外加孩子们一起看完了虎杖悠仁力推的那部血浆限制电影。

    她哥全程都很老实,不知道是因为被她殴打到老实的,还是因为他就坐在凛身边,而她身侧的另一边座位上,也是里香而不是其他小鬼头的原因。

    五条凛看完血浆四溅的电影,瞳孔地震,心道这可别把这几个孩子吓到。

    结果转头一问孩子们的想法……

    里香笑得甜甜:“凛姐姐,我喜欢这部电影,以后还要和凛姐姐一起看下一部。”

    五条凛:嗯,和悠仁一个口味。

    乙骨忧太目光温柔:“重要的并非电影,而是一起看电影的人。”

    五条凛:很好,还有心思撩人,这孩子完全没被血浆片破防。

    伏黑惠表情木然,甚至打了个哈切:“还可以吧,特效有点假。”

    五条凛:……甚至已经平静到了抨击电影拍摄手法的地步。

    狗卷棘:“鲑鱼,鲑鱼。”

    五条凛:这孩子好养活,什么都觉得很好看。

    真希真依姐妹俩:“还好吧,比起父亲大人暴怒的样子来说,这种程度的恐惧根本算不了什么。”

    五条凛:“……”

    禅院家的某些人,你们真该死啊!

    总结一下就是,她饲养的孩子们藏龙卧虎,没有一个被这种没营养血浆片吓到,甚至伏黑惠还发出质疑:“凛姐,这种电影,真的可以培养我们的咒术能力吗。”

    五条凛:别问我呀,你凛姐也是上辈子听亲哥讲的,多看电影,锻炼情绪,情绪影响咒力爆发。

    转头一看她哥,头甚至还没扭过去,双臂就被他牢牢地环住,像树袋熊妈妈抱树袋熊一样把她提溜了起来。

    “没关系哦,凛。”五条悟的声音抑扬顿挫:“如果害怕的话,就尽管和哥哥提出来,撒几句娇吧,在惠惠他们身上得不到共鸣也没关系哦,因为哥哥我会包容你的一切的,包括你的害怕呢……”

    五条凛炸毛:“才没有啊喂!”

    虎杖悠仁的眼神瞪的非常清澈:“原,原来是这样吗,凛姐姐,你,你其实是因为害怕才问我们的吗?”

    五条凛瞳孔地震:不是这样的啊喂——

    快把她在孩子们心目中伟岸光辉的强大形象还回来啊,哥!

    ——

    五条悟对她呈现出来了有些过头的保护欲,五条凛想不发现这一点都难。

    原本,哥哥的这一举措,只在他们双双回来的那一刻起,有所体现,而随着他们彼此的成长,这一切又变得好了很多,哥哥开始有些距离感了。

    可一趟古早提瓦特旅途下来,一朝回到从前,她哥甚至比最开始那会儿还要黏她许多。

    “很正常吧。”夏油杰听到她的倾诉以后,身为世界上唯二最理解悟的人之一,他笑了笑:“面对自己最为珍贵的宝物,自然会当心它再度打碎,丢失,亦或者你也可以理解成弃猫效应……”

    “不要把哥比作被抛弃的猫啊喂。”五条凛摆出豆豆眼,抬起手臂打了个叉叉,猛猛摇头。

    “好吧。”夏油杰如是叹道:“我想,悟只是太害怕再次失去你吧。”

    他又何尝不是呢。

    如果可以的话,他同样想要与面前的少女,一同前往另一道世界,在危机关头出现在她身侧,一起与她面对强大的敌人。

    “所以,会觉得困扰吗?”夏油杰如是问道:“如果你觉得他的行为已经有些影响到你的生活了,我就去和他好好交流一下。”

    五条凛:这两人如今的交流方式只会是互相打一大架,然后看谁能说服谁。

    “嘛……这倒也构不成困扰就是了。”五条凛做出了在夏油杰意料之中的回应,她抬起手指挠了挠脸颊:“因为是哥哥嘛。”

    “因为……是我最喜欢的哥哥嘛。”她的这句话说的很轻,不过足矣让夏油杰听的清晰,他勾起唇角,轻轻笑了笑。

    心道有些时候真的很羡慕悟,能拥有凛这样的妹妹,能亲耳听到她说出“最喜欢了”之类的直球话语,能拥有一位可以托付后背的,全心全意信任与依赖着的亲人。

    这样想来,这对兄妹在最开始的时候便已经是这副相处模式,只不过那会儿的凛的身体更加纤细,脆弱——可她却拥有一颗相当强大的心,会适时地包容与点醒她的兄长,悟桀骜不驯,凛更加擅长思考,会时常劝说他保持绝对的理智与清醒。

    他们彼此包容而互补,彼此需要着,这样的兄妹相处模式,确实是很难被外人插足,几乎坚不可摧……

    “凛!!!”

    五条悟水灵灵地从天而降,他一把捉住亲妹双手,将它们放在了自己扑闪扑闪泪光的大眼睛下方:“听到了哦,哥哥听到了哦!哥哥全部都听到了哦,凛酱深情地说着最喜欢哥哥了这类的话!”

    五条凛:“……”

    她僵着脸没去反抗,五条悟已经得寸进尺,像人类吸小猫一样贴着妹妹这段时间调养的很好,带着点婴儿肥的小脸脸颊,开始了咻咻咻的一顿狂蹭,边蹭边道:“哥哥很欣慰哦凛酱!因为凛酱是个诚实的好孩子,直面自己的内心呢,好了就这么说好了,今天也来给凛讲睡前故事哄你睡觉吧。”

    夏油杰:收回前言吧,有着这样的一位兄长在某些时候真的是一件非常让人困扰的事情呢。

    五条凛抬起一击猫猫拳拍在亲哥脑门上,一脸嫌弃道:“刚刚你听错了,我在说哥哥是个大变态。”

    “……!”五条悟闻言神情伤心欲绝,一把捂住胸口,然后缩到了不知道哪里打下来的聚光灯底下,阴暗地画起圈圈。

    夏油杰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他终于没忍住,将心中的话语问了出来:“所以,悟,其实这句话我从最开始认识你的时候就很想说了,你该不会……”

    “是个十足的妹控吧。”

    “这说的是什么话!”五条悟闻言叉腰挺胸,空余一手将五条凛捞了过来,他笑得阳光灿烂,和已经化身简笔画豆豆眼的妹妹形成鲜明对比,他高声答道:“我和凛酱,我们这可是兄妹の高尚纯爱!”

    “不可以用世俗的词语去概括!”

    “这是身为兄长对妹妹的无条件的包容理解,还有全身心的守护!”

    五条凛像一只躺平的咸鱼,她转着圈圈眼,完全就丧失了争辩的力量:“……”

    听到纯爱一词的夏油杰很明显有些ptsd了,他花了很大力气才调理了过来,然后继续一语中的地总结道:“所以,果然是妹控吧!”

    ——

    五条凛的心情其实没有完全好转。

    因为那道只有她一人能够见到的屏幕不见了,她与提瓦特大陆那边的联系,从“魔神战争”那边回到现实以后,又被彻底切断了。

    她的内心重新变得仿徨不安了起来,因为就像此前所说的,她对提瓦特也早就产生过了一层归属感。

    她只带哥哥看过战火绵延的璃月古大陆,可并未真正牵着他的手,带着他一起看璃月的高楼庙宇,看一块地砖都值一块黄金的群玉阁,还没有带着杰他们一起去过一趟海灯节,她还并不知道,空与派蒙旅途的尽头究竟有什么,荧当时未告知自己的话语是什么,她又为何会在两边的世界反复横跳……

    她是否可以,同时让她在意的人与世界,同时获得安逸与和平呢。

    怀揣着这个听起来一点都不简单的理想,五条凛叹了口气,重新端坐回了家主之位,处理治家事宜。

    虽然但是,这绝对不算一件多容易的事情,五条凛的六眼一扫面前的卷宗,然后换做了一副看到夜蛾正道布置的作业的痛苦表情,趴倒在了案桌上。

    “这样话说回来,当家主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啊……”五条凛的眼前忽然闪过一道身影,喃喃道:“真的不知道绫人哥是怎么在那样小的年纪,从一堆豺狼虎豹的觊觎下守住位置,带妹妹一起全身而退的。”

    挺可惜的,那位她去稻妻那边“大闹一场”以后结识的温和青年,那位当年她一看建模pv就一眼万年,还没等实机就咣咣备好了原石的那个男人,她还没来得及多在好感度十级的前提下与绫人哥多聊天交流,现在可能一时半会也没机会去与他商议治家之道……

    五条凛追忆了一会儿绫人哥,还有以前给魈宝刷圣遗物的时候,顺带就给他凑了一整套双爆余响的时光,感慨万千。

    就在她回忆“游戏内容”的那一刻开始,她的屏幕又重新构筑了起来。

    五条凛:“……!”

    这到底是个什么原理呢?

    而且就很唯心主义的,刚好给她闪了一个绫人哥的立绘,害她那根食指下意识的就戳了上去。

    不要误会,她绝对不是被美色迷了眼睛,只是因为想与如今同为家主的神里绫人一道商议一下治家之道,嗯。

    ……

    五条悟在那个时候,并没有多和杰就着那件玩笑多争辩。

    就是高声抨击她是个妹控的玩笑。

    五条悟只知道,如今冥冥之中有一道力量,想要让凛消失,对她满满当当全都是恶意,而已经真正弄丢过了凛一次的他,绝无半分可能让那一切发生。

    他也暂时打算用自己的力量去阻止那一切,不知为何,他觉得自己可以用此前的那种方式,暂时制衡它。

    妹控就妹控吧。

    五条悟想,这个世界上,绝无可能有任何的人和事物,能再去夺走凛。

    顺带他忽然想起来了凛犯愁要去处理的那些文件——怎么可以叫妹妹去应付那么困难的事情呢?上辈子他虽然没认真当过家主,不过处理这些东西的能力还是有的,当即就前往妹妹如今的办公所,准备帮上些忙。

    结果这一去,就定在了门口。

    只见一位水蓝色半长发的青年,身姿挺拔,容貌画风都与旁人不大一样,仿佛自带樱花花瓣飘落背景,笑起来时瞳仁沉浸如一潭深水,撩而不自知。

    这,这莫不是之前荣登凛她纸片人男神排行榜首(榜单时常轮换)时常最长,长到了两个月之久的神里绫人么。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而此刻的神里绫人,正静坐在五条凛的身侧靠后的位置,几乎严严实实地将她的身影容纳在内,二人就连画风搭配的完美一致,发色瞳色都异常融合,组合成一副岁月静好的画面。

    五条悟在此刻忽然回忆起来了家族中族女们这段时间突飞猛进的虎狼之词。

    “凛小姐那般出类拔萃,未来在婚事上也定然是应该与世间最好的男儿,才足够般配。”

    “嗯……不过世界最强的位置似乎暂定是悟少爷的了。”

    “没关系没关系,我倒是觉得与凛小姐青梅竹马的杰少爷不错。”

    “那位名为魈的少年呢?与凛小姐一般的年纪,就拥有了那般气度……”

    “我倒是觉得凛小姐称作拥有战斗民族血脉的那位阳光的大男孩,叫……达达利亚的?很可以呀,诸武精通,很是般配。”

    “哎呀,其他人才需要做选择,为什么凛小姐不能全都要呢。”

    全都要呢。

    呢。

    五条悟的脑袋里回荡着这一句话语,魔音贯耳,余音绕梁。

    他又回想起来了妹妹曾经那句天真无邪的烂漫话语:“放心啦,欧尼酱,我只会对纸片人男神感兴趣,嘎嘎嘎。”

    脑袋瞬间嗡嗡作响,五条悟在此刻几乎已经可以料想到了妹妹在未来被“纸片人”黄毛拐跑的未来。

    黄毛……黄毛……提瓦特大陆是不是有很多金发角色……打住,再想就更恐怖了!

    于是五条悟抬手一巴掌拍开大门,打断神里绫人与凛的气氛:“不可以!哥哥不允许!”

    第56章

    “哥哥,你到底在想什么啦,不要突然不打招呼就冲进来说奇怪的话——”

    “真是的,下次再这样的话我就要生气了——”

    ……

    这是五条凛最后留给五条悟的话语,她顺便将亲哥从屋子里面赶了出去。

    这几句话落了下来,足矣让他变成五雷轰顶,失魂落魄的模样,整体的动静挺大的,导致院门外探出了几颗小脑袋,从矮到高,排列组合。

    乙骨忧太评价道:“看起来,遭遇了蛮沉重的打击呢。”

    伏黑惠:“有点夸张呢,看起来一副马上要世界毁灭的样子。”

    可能被凛讨厌这件事情对于现在的五条悟而言堪称世界毁灭也不为过,于是他一路夺命狂奔先离开了五条家,寻到了当前最应该吐露情绪的人:“哇啊啊啊,夏油a梦,快用你那无敌的大脑想想办法啊!”

    夏油杰:“……”

    他默默将手上那一叠关于暗中掌控咒术界的企划书之一收了起来,随后切换成了一副平静似水的优雅神情:“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和凛,吵架了?”

    这对兄妹闹矛盾的事情,可一点都不常见呢,至少他从前世到今生为止,从未亲眼见过。

    五条凛全身心的依赖着兄长,偶尔她会在青春期来临之时说出一些用来损悟的话语,可是她真的在遇到值得生气的时候,譬如五条悟把她抱下来然后自己坐她的轮椅逮虾户乱窜的时候,都是平静的托着腮,无奈且包容地望着自己的亲哥的所作所为的,最多会不痛不痒地在他头上敲两下,二人很快就能和好如初。

    夏油杰时常会很羡慕这种独属于五条家兄妹二人的相处模式,羡慕悟能拥有着一位血脉相连,而又相当理解他,理解他的脱线,理解他的天马行空,奇思妙想,可以无条件信任着的亲人。

    五条凛包容着五条悟,而她又何尝不是因为自己的兄长才能存活至今的,自从她还是个襁褓里的小婴儿的那一天起,便被神子纳入了庇护中,以一己之力,为她扫平和抗衡那些家族野兽,护她平安长大。

    不止如此,直至最后一刻,五条悟即将面临的死亡都是因为五条凛的缘由,才得以躲过,并且亲手结果了两面宿傩。

    而他后来,因为凛这个引子,试图跌宕和改变世界,却在最后,因为见到了与妹妹相同容貌和气息的敌人,身中计谋。

    五条凛的死是为了五条悟,而五条悟的死亡何尝不是为了五条凛,这对兄妹赫然已经达到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境界,又幸运地在同一天回到了过去去重新开始,一起跌宕障碍,联手扫平一切……更别提前段日子还一同出生入死,去了趟异世界的古战场,又全须全尾地回来了。

    这也不怪夏油杰,没把五条悟的话语当一回事了。

    “我想,她很快就会消气吧。”早早便坐上教主之位的杰,拥有着与这个年龄段截然不符的成熟与平静,他听完了五条大雄嗷嗷哭诉的言语以后,非常淡定地做完了总结:“你让她敲两下你的脑袋,她应该会消气的更快一些。”

    以前悟犯欠的时候,他都会这么做的,习惯成自然呢。

    “这不是重点啊——”五条悟环抱双膝,不知道从哪里掏了一卷被子裹紧自己,汗如雨下,目光放空,喃喃自语:“凛她……凛她……居然为了别的男人,而和哥哥生气啊!别的男人!”

    夏油杰:“……”

    他重新将征服咒术界,成为咒术界背后那个男人的企划书取了出来,完全没去理会这个超绝大笨蛋的意思,只是语气平平附和道:“啊,是吗,是这样的吗。”

    “为什么那么冷静啊喂。”

    “因为仔细算一下,凛也到了这个年纪了吧,不考虑我们的心理年纪的话,少女的青春年华。”夏油杰的指尖握着笔触,一面将接下来需要寻一些他们的任务过程布局并且除掉的顽固派长老圈了起来,记上重点,就和正在写死亡小本本差不多,一圈一个准,他还有空去应对五条悟的上蹦下跳,如此回应道:“思春期嘛。”

    夏油杰向来是不会耻辱自己会以一些阴暗的手段为悟还有凛扫平背后的那些障碍的,如若要说实话的话,他还挺乐在其中的。

    有光的地方必然会有阴影。

    既然他这辈子抉择了与友人和亲人一起活在阳光下,就必须做好了这层的觉悟,有些事情,有些手段……也往往只有他才能办到,只有他才能够让他们的未来道路更加顺遂一点。

    “说出来了!”五条悟一把丢掉身上刚刚抱着裹成蚕蛹的被子,一蹦三尺高,指着夏油杰激烈蹦跶道:“居然就这么说出来了!”

    他声音很大,和喇叭一样,非常有穿透力,夏油杰默默抬手,捂住了一边的耳垂,且摆出了一副已经认命的表情。

    有时候真的会很好奇,悟是不是真的活了两辈子……

    “为什么你能这么平静地说出来啊杰!”五条悟抬手挠头:“这回在凛身边的那位,可是我觉得单看立绘那张脸最有潜力去直接当女性向游戏角色的水平哦!还是超受欢迎的那种角色!”

    和钟离先生不大一样,钟离先生只会同时让他与凛有尊敬之情,在另一层面来说,根本不会有半点紧张感。

    也和那位达达利亚不大一样,达达利亚只是太没有边界感了一些,会对自己妹妹勾肩搭背,可达达利亚此人却是个十乘十的决斗脑,只会想要和自己妹妹酣畅淋漓打一架,所以紧张感那也是半点没有的。

    至于魈上仙的话……也许是因为他是钟离麾下长大的仙君的缘故,有时候只会让五条悟觉得太过呆板正直了一点,不像会挖墙脚和会开窍的性格。

    妹妹身边此前的那些提瓦特大陆的异性朋友们,可从未给过五条悟有过今日这样的紧迫感啊。

    夏油杰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你说的是那位神里绫人。”

    “看啊!”五条悟的表情超激动:“你不是也一下就猜到了凛身边的到底是哪位角色了吗!”

    确实指向性太明显了一些,当时他们一起玩那游戏的时候,稻妻刚开地图时,可是超受欢迎啊,其中的角色更是让他们记忆犹新。

    “我想,凛她大概率只是想与同为家主的神里绫人一同商议一番治家之道吧。”夏油杰的表情依旧如初。

    毕竟凛她,情况实在是有所区别。

    她不大注重男女有别,需要设防,因为她之前需要考证旁人的帮助才能移动——与他们的接触,环抱着他们的脖颈,被帮忙放在床铺上,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对那时候的凛来说,恐怕就连活着都已经是一件再艰难不过的事情,她大概率是没有任何的心力去考虑其他的东西的,更无从谈起青春期的懵懂与情感了。

    凛也并未将一切感情都封存起来,只是将它投入到了另一个世界里去,对游戏倾注了更多的感情……但那也也有别与真正的心动,只能称作喜爱。

    就算这辈子能亲眼见到了,也只会有追星成功的欣喜,或者妈妈养崽养这么大终于得到回报的欣慰吧。

    真正叫夏油杰很放心的原因只有一个。

    那就是,他能够很明晰地感觉到,五条凛她并没有完完全全地开窍。

    她对于男女情感这一层面的理解能力,暂时还处于人机以下的水平,从另一个很夸张的角度来说,比达达利亚好不到哪里去。

    可有关方才五条悟举的那些个例子。

    钟离先生如何如何,夏油杰手持一个保留意见。

    可其他的她在提瓦特那边遇到的朋友啊……

    夏油杰回忆了一番降魔大圣或是那位风之魔神看着她时的眼神。

    不能完全称作单纯。

    她像极了一个四处无心种花,花开满地的人。

    “对于凛,我很放心。”夏油杰最终还是这般总结道,装作没看到五条悟几乎完全怼过来的脸。

    “你小子真那么放心吗?”五条悟横眉冷对的,最后十分沉静地甩了一句:“你不是也喜欢她吗?”

    夏油杰的内心轰隆一声巨响,脑袋也在此刻嗡嗡作乱,瞳孔都在不经意间放大了好多倍,直至他瞳孔地震着回望过去的时候,五条悟的声音才幽幽在旁边继续响起,他指着夏油杰手中的死亡小本本.咒术界高层版本,开口道:“这个高层我也不大喜欢,前世在凛活过十五岁以后又开始开口要她发挥最大价值,今生还在鼓动她去联姻呢,也划了他吧。”

    夏油杰将那名字重点圈上以后,这才缓缓抬起头,与挚友对上视线。

    “你是怎么知道的?”他忽然觉得嗓子有些干涸。

    “这种事情不是一眼就能感觉出来吗。”他切了一声,然后仰起头,语气骄傲:“我可是哥哥啊!”

    随后他们俩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

    夏油杰沉默很久,终于开口:“所以……”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五条悟仿佛预判到了他究竟想去问什么,如是回答道。

    两边又沉默了许久。

    随后五条悟道:“……站在我的立场肯定会这样说啊,不过如果你之后打算怎么做,是你的事情,我要不要揍你,是我的事情……”

    他的话语很别扭,但夏油杰听出了弦外之音,难得勾了下唇角,随后抬起掌心,在五条悟的肩头拍了下,随后又摇了摇头。

    “不要用一副感觉我很可怜的表情看我,天杀的。”

    ——

    五条凛和神里绫人交谈了一番,顿觉受益匪浅,眼见天色渐晚,时间也差不多了,她顺口就礼貌性邀请绫人哥要不要一起吃个便饭什么的。

    这本来是个由头,可以方便他回绝然后提早回去的,结果绫人哥弯了弯眉眼,笑的温柔随和,回她道:“嗯,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五条凛:稍,稍微等等,这和她预想到的场景不大一样,正常情况下神里绫人不应该会放不下家族然后迅速告辞嘛?

    “今日与凛小姐的商谈,让我获益良多。”不愧是提瓦特大陆当年凭借建模都能迷倒一片的存在,他弯起唇角斯文一笑,五条凛的目光就忍不住落在了神里绫人的那颗痣上,心里感慨这真人比建模更绝一点,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评鉴,都是三百六十五度无死角的大帅哥呢。

    “您,您过誉了。”五条凛有点没好意思继续与他对视,总觉得继续盯着人家的脸看有些没礼貌,同时在心里感慨着自己好没出息。

    “不。”神里绫人温和说道:“凛小姐在自己的家族寸步难行的情况下,还能如此开辟出一条全新的道路,也没有放弃拯救过任何一位同族女子。”

    “事实上,在稻妻见到你的那日起,我便能觉察到凛小姐的熠熠生辉,面对将军即将出鞘的刀刃,也毫不畏惧……”

    五条凛:啊哈哈,这是因为当时把帝君捎过来了一点都不怕啦,另一方面是觉得自己有十级好感所以有足够的底气。

    可神里绫人的声音真好听啊,像从竹节上涓涓流淌过的流水,轻盈的,空灵的。

    “凛小姐是一位很有趣,也很坚韧的女子。”神里绫人弯起眼笑了:“虽然你在某些时刻显得过于自来熟,譬如初见舍妹时就要牵着她的手一起泡温泉……”

    五条凛:“……”

    绫人哥您听我解释,这是有原因的,还不是因为我之前的体质一沾水就会变人鱼吗,洗完澡我还得四处偷感十足找办法变回来,可是如果我全程跟美少女一起贴贴着泡澡,那就一点都不一样了,不仅全程可以和各位提瓦特大陆形形色色的美少女们牵着小手一同入水,还能各种帮她们搓背,或者她们帮自己搓背之类的……

    总之,为了洗澡无所不用其极她智慧的小脑瓜的五条凛,在提瓦特真的非常幸运地跟好多美少女一同共浴了,依稀记得神里绫华的那次,她还会用容易让人误会的方式说自己怕水,所以得全程牵着别人的手(其实是怕身体切换过去。

    现在绫人哥突然提起了以前的事情,是因为妹控属性大爆发,要翻她这个一见面就拉着绫华要去参观温泉的卑鄙小人的旧账吗。

    五条凛瑟瑟发抖,不敢做声。

    可神里绫人看着她如此汗流浃背的模样,最后只是从唇间溢出了一抹笑意。

    “其实我只是在后悔,没有趁着那时的机会多与凛小姐认识,聊一聊天罢了,毕竟你在稻妻留过的时间不多,绫华一直都很想念你。”

    五条凛长出一口气,然后很诚实地回答:“我也很想念她,只是怕打扰你们。”

    “自然不会打扰,如今稻妻的眼狩令已经截止,锁国令也早已经废除,都是多亏了凛小姐那时分享的一些治国之道,动摇了将军的想法,我们才能多少轻松一些。”

    神里绫人抬手振袖,起身的同时将衣服的褶皱整理好,五条凛抬起脚预备起身给他带路——今日在榻榻米上学习的很忘我,坐久了,这幅身体很是贫弱,所以脚也麻了,大拇指抽筋一般疼痛,害她险些当场平地摔……

    没摔下去,因为神里绫人蛮绅士地俯身用手臂为她借了个力,挡了一下。

    最近是樱花开放的季节,院外樱瓣飘落,衬着面前的青年在月樱之下温润如玉,美好如画。

    看着此情此景,五条凛的颅内只有一个反应,那就是……

    这场面太美了,是游戏的话绝对应该咔擦一下留一张cg下来。

    就仿佛读取到了她内心的念头一般,五条凛面前那道刚刚才回归的光幕闪动了一下,然后确实当场为她念写了一张照片出来,只不过不是她的第一视角,而是第三视角,是在她险些跌倒,长发散开之时,青年敛眸替她稳定身形,及时扶住她的场景。

    月光与樱瓣下,一切都美好如画。

    五条凛:“……”

    我可谢谢你啊,说留cg就留cg,怎么她打完副本回归以后还解锁了玩家新功能吗?

    “凛小姐,怎么了吗?”神里绫人的目光缓缓移向她面前,原本只有她一人能看到的光幕,表情哑然:“嗯?这是……”

    五条凛:这下坏了,她就随便那么一想,结果绫人哥现在也能看到了。

    救命!

    “没有没有没有,什么都不是,您看错了!”她赶紧跳起来手舞足蹈,试图遮掩绫人此刻的视线。

    “嘛,没关系的,凛小姐。”神里绫人柔柔回答,脾气很好的模样。

    望着另一边笑得随和的神里绫人,五条凛的内心陡然心虚起来,她赶紧一面摇头,一面心虚地想将这张不知道究竟怎么留下的照片删除,她可没绫人哥肖像权。

    仔细一看,才发现她已经堆了99+的未读邮件,红点连成一片。

    越急越乱。

    五条凛小手一颤,面前跳出来了一道选项:是否要将这张cg发送给邮箱保存全员,是/否。

    她以为选项是会问她是否要删除这张照片呢,下意识地就点了一下前面的是。

    “……”

    等会。

    刚刚发生了什么来着?

    等到邮件发送成功的叮叮咚咚声和音乐一般响起,并且同时她又察觉到了回件声时,五条凛瞬间化作狂野动物,抱着头在地上开始了四处乱窜,像土拨鼠的表情包那般开始了啊啊啊啊。

    因为邮箱并不提供撤回功能,所以五条凛经历了一阵阴暗爬行以后,此刻心如死灰地关闭光幕,瘫坐在地,选择了用逃避去面对现实,并且打算有超——长一段时间,不打算去打开它了。

    “凛小姐,凛小姐?”

    神里绫人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看着面前少女像足下装了弹簧似的突然开始了蹦来蹦去,然后又在榻榻米上来回翻滚,最后跳了一段丘丘人的舞,一套连招完毕,才瘫坐在了地板上,瘫成了一坨,不动了。

    五条凛:摆烂了,随便吧,此刻不仅那张照片已经昭告她所有的拥有角色了,她有一百张嘴也很难及时说得清了,她肯定还会被绫人哥当成原地大小病的奇怪女人吧,但是不管了,她现在只想挖洞把自己埋起来。

    “凛小姐……当真是位很有趣的人呢。”

    神里绫人不愧是神里绫人,最后面对这种情况也只是弯了弯眼睛,笑吟吟地做出了总结,然后问她:“不是要请我吃个便饭吗?”

    五条凛从榻榻米上阴暗地抬起眼睛,眼睛已经泪眼汪汪化作了香煎荷包蛋:“发生了这种事情,您还想跟我共进晚餐吗?”

    绫人哥,你是个好人啊!

    “这种事情,是指……凛小姐方才忘我地原地锻炼了一番的事情么?”神里绫人在此刻表现地异常淡定:“挺好的,这也是一种有青春活力与朝气的举措呢。”

    五条凛:“……”

    既然那张cg已经没办法撤回了,无法改变的事情不用那么操心,那既来之则安之,她就和绫人哥去吃饭吧。

    家族里的那些女孩子最近被养的胆肥,见到五条凛和神里绫人走在一起的第一反应已经不再是低着头回避视线了,而是十分惊喜,目光亮起,奔走相告诉说着这个好消息。

    “凛小姐她又带杰出的男性回来了!”

    五条凛:为什么在用“又”啊,显得她干这种事情很频繁似的。

    “是的是的,不过这一次的我比较看好!”

    五条凛:不要用“这一次”的,这么容易让人误会的说法啊喂!这不就是在很直白地说之前其实还有很多次吗!肯定会让人误会的吧喂!

    不愧是神里家的家主,面对这些叽里咕噜的话语也丝毫没有去动摇,而是抬起眼,对周围好奇的视线回以优雅贵公子一笑。

    这笑容也足矣载入史册了,因为她们的尖叫声在此刻几乎漏出了指节,几乎压不住的。

    五条凛:她最近给她们安排的课业任务是不是变得有点少了……

    正这样想着,她忽然感觉鼻尖微痒,抬眸之时,青年纤细修长的手指已经抬着一枚樱瓣缓缓离开。

    她有些怔愣地抬起头:“……谢谢。”

    感性告诉她,刚刚那张照片也绝对可以用来当cg,太唯美了,樱花落的恰到好处,光线都很绝,真不愧是画风都不大一样的绫人哥,抬手就是一幕cg。

    理性告诉她,快住脑,cg一张就有够她解释了。

    看着现在的999+未读邮件,五条凛忽然感觉到了人生未来无望。

    第57章

    五条凛的角色录,那是她花费了日日夜夜硬生生肝出的血泪,还镀上了氪金以后闪闪发光的光辉。

    她大概多少有点强迫症在,每一个角色,那都必定要将它从卡池里收录回来,命座点满,如若是五星,那么标配的专武也一定要拿回来,不止自己喜爱的角色,每一个角色都一视同仁……

    她确实倾注了非常非常多的精力在游戏之中。

    这也就导致她在退游之时,大致拥有了一整个满命满精的角色录。

    而现在,她与神里绫人的第三视角照片,被邮件群发给了那边她拥有的所有角色的手中。

    而换成提瓦特那头任何一人的视角看——都像是凛忽然消失了一阵子,前阵时间养女儿的q版卡通界面无论如何也点触不回来,今日终于闪现回来,结果凛正在与一位可能认识也可能不认识的蓝毛私会,最后还贴脸发了一张邮件过来。

    那日的稻妻愚人众总部,传来了非常清脆的锤碎桌面的巨响。

    据看守的愚人众成员所言,散兵大人的面庞漆黑如墨地走出了他的居所,离开了愚人众驻地,且呵止了一切想要跟上来的人。

    那日的旅行者还在稻妻几个岛屿顶着天上轰隆隆的雷声做当初凛遗留下来的支线任务,四处开开为数不多的宝箱,一边颅内还在切实的担心着凛,毕竟他已经太久没有收到过她的消息了,也许久没能透过那张光幕,去看看她的状态了。

    光幕闪动,空哥见到了前些日子刚亲眼见过的神里家家主神里绫人的q版小人就呆在凛的身边,末了又接到了弹窗邮件,瞬间感觉天都要塌了。

    一路神樱大祓,雾海纪行,前有海乱鬼,后有吸血狗,如此摸滚打爬过来,劳碌了一个月都没怎么歇脚的空哥今日定睛一看那张照片,弯着的腰终于折了。

    派蒙的声音伴随着头顶的轰隆隆雷声一并响起,小家伙嚎的嘶声力竭:“旅行者——你怎么了啊旅行者,振作一点啊!”

    那日的璃月也并不安宁,譬如留云借风真君已经激动地拍开了帝君大人的大门,却并未在仙府见到他的影子,仔细想想帝君可能是去了璃月吧,于是她又去望舒客栈找了一趟魈,客栈老板的说法是那孩子并不在,可留云借风真君离开以前,又察觉到了魈那孩子的身影在高处闪过了一下,很明显就是一副对她想聊的那件事情超级在意的模样。

    身为过来人的留云借风真君深深叹了口气,也没去管来来往往客人们的视线,久违地化为人身的她仰起脖颈,大声说道:“有时候,如果不早些坦率地面对自己的内心的话,可是会被抢先的呢。”

    她老人家唠叨,也不知魈是否有将她的那些话语听进去。

    留云借风真君放不下五条凛,从初见时便是如此,她面对那少女时的情感极其复杂,像是回到了与申鹤的初见,又像是很早之前应对归终与萍儿,她全部的理智与感情都在告诉她,那女孩儿并不简单,她对于自己,她对于璃月的仙人,帝君大人,都有非同凡响的意义与价值。

    虽然那层情感如同雾里看花,留云借风真君也至今未能从颅内扒拉出什么与那孩子有关的回忆,可不管是出于私心还是别的什么,她都很希望凛在成长成为优秀的大人之前……别先被别的国家的小子拐跑掉了。

    “璃月就挺好的。”留云借风真君喃喃道:“她喜欢这里,这里也适合她。”

    这段时间,看着她在自己的那个世界,小小一团,从说话都颤颤巍巍的模样一路摸滚打爬了过来,做到了越来越好的位置,她是看在眼里,欣喜不已——包括凛之前征询她与申鹤的意见,问是否能叫她来帮帮忙,留云借风真君都极欢喜地叫申鹤去了,她还研究了一番申鹤那孩子从凛的世界带回来的所谓“咒具”,详细考究了一番自己是否可以将其批量精炼生产的可能性,她想力所能及地帮上小家伙的忙。

    许是最近璃月挺安逸和平,魈的业障不犯了,帝君的磨损好多了,失智的若陀长脑子了,她这只仙鸟,偷得浮生半日闲,也终于到了含饴弄孙的年纪了,不自觉就将那看着成长起来,见着就欢喜的小丫头,当成了应该予以倚靠的家人了。

    “至于,魈那孩子啊……”

    留云借风真君攀着风飞跃上了山峦之间,她幽幽留下一句:“莫不是,还是没能明白自己的心意吗?”

    少年夜叉踏着风停滞在身后,目送留云借风真君的背影,垂眸不语。

    彼时的蒙德城内,今日“天使的馈赠”酒吧内,有一位谁都想象不到的人正在买醉,他沉默地坐在吧台之前,仰着脖颈,给自己灌下了一杯又一杯的酒水,喝出了千杯不倒的架势。

    “哎呀呀。”温迪踏进门的半只脚又收了回去,他惊奇地啧了一声:“这可真是少见呀,迪卢克老爷。”

    青年给了点回应,侧过头,平日冷淡如水的眼眸,在此刻仿佛燃烧着炽热的火焰,可眼神的混沌已经不再能支持他继续将话说下去,直到快步上前的蓝发青年抬手搀住了他,没叫他从吧台上直接栽下。

    “……到底怎么回事呢。”凯亚语中留白,耸了耸肩随后说道:“上一次他这样夸张的时候,是把神之眼丢给了我,自己一个人跑去游历各国的那次呢。”

    那张照片带来的刺激挺大的嘛。

    不过,有人欢喜有人忧愁,这会儿的托马,可能连之后的神里家是否要换个装修风格这一点都想好了。

    凛小姐似乎非常钟爱温泉,她之前在稻妻的时候,最大的兴趣爱好就是邀请各个同性一起去泡温泉,不止绫华小姐,就连鸣神大社的那位狐仙官司,还有将军大人在内,竟无一人躲过她的“盛情邀请”。

    要不,稍微说动绫人少爷拨款一些,在家族里修出一个人造温泉出来?

    此刻实在不得不夸一句,神里家的家政官,脑袋转的就是快哦。

    此刻的至冬,天空大雪纷飞,身为愚人众执行官之一的劳模达达利亚,却是难得获得了闲暇的时间,同时也拥有了与家人们小聚的机会。

    几日前,关于凛的一切联系忽然就不见了。

    达达利亚还以为那是他的宿敌对于他的新一层考验,实际意思就是,倘若能通过这次更为艰难的试炼,并且成功寻找到她的踪迹的话,到时候就有更多的切磋机会了。

    一想到这里,他的心脏就跳得颇为激动了呢。

    顺便他也没忘记在这次的休假之中与自己的弟弟妹妹们详细介绍一下这位叫他热血沸腾的宿敌……宿敌当然是不能和弟弟妹妹详细说的,兼好伙伴。

    弟弟托克开心地鼓掌道:“好耶,哥哥在销售玩具的时候也遇到过危机与劲敌,最后和那位凛小姐化敌为友了。”

    达达利亚:也可以这么理解吧。

    妹妹冬妮娅睁着她和兄长相似的眼睛,脆生生地问:“哥哥,以后要请凛小姐一起回来做客吗?”

    “那是当然……”

    不止要做客,还要带她一起去最高最陡的斜坡去滑雪,去凿开厚厚的冰层冰钓,然后一起和家人们围坐在炉火之前,喝着甘美的蔬菜杂烩汤,凛在不生气的时候笑得很温柔,弟弟和妹妹一定都会非常喜欢她……

    欸?

    达达利亚忽然愣住了,他捂住了自己的心脏,感受着它在自己的胸腔里激烈地跃动着,木柴在炉火里噼啪作响,可却完全没有吞没掉几乎震破了他耳膜的心跳。

    为什么呢。

    达达利亚如此询问自己。

    为什么这一次,他并没有在脑海里勾勒出与凛战斗时热血沸腾的画面,而是将她被自己带回至冬做客的场景,展开了联想,心脏却同样和与强敌战斗时那般,跳地飞快呢?

    “凛小姐,是一位怎么样的人呢?”冬妮娅此刻的表情满满都是少女对于美好情感的憧憬,即使明白自己大哥并不算开窍,她还是双手合十,有些期待地问向了达达利亚。

    也恰在此刻,光幕回归,他再度收到了凛的一封邮件,照片就这样直白地呈现在了面前——月下的少女依旧美丽,让他回忆起了第一次正式见面之时,他抱住了跃动出水的窈窕少女的场景。

    她的身姿轻盈,鱼尾在空中划分出了完美的流线——提瓦特大陆的异人族太多,他并没有去过多地在意那条与众不同,会在月光下熠熠生辉的尾巴,他的目光定格在那双拥有天空与海洋色彩的眼睛处,天上的星星被揉成了碎屑,并不均匀地泼洒到了她的瞳孔里。

    她的长发,不论是银白色还是奶油金色都非常的美丽。

    她拥有一双见过以后就绝对不会忘记的,非常美丽的眼睛。

    她的力量绰约出众,她的身上带着自己曾在师父身上见过的桀骜不羁,她就像一阵风,不会为任何事物去停留驻足,她足够善良,在随心所欲的同时也能坚持住本心。

    “她是一个……”达达利亚滚动了一下自己的喉结,大概是这会儿身在屋内烤火的缘由,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嗓子干涩到几乎冒烟。

    很漂亮的人?很强大的人?很奇妙的人?

    究竟,应该用怎么样的言语,去形容凛呢?

    那照片之中,樱树之下,那只环着少女腰部的另一人的手臂,落在他的视线里,烫的灼人。

    达达利亚难得在看到五条凛的消息时没有燃起与她大打一架的念头,而是觉得站在她身侧的那青年,些微有些碍眼。

    “怎么啦怎么啦哥哥?”冬妮娅难得见到自己长兄摆出这样一副愣到出神的表情,于是她抬起小手,在哥哥面前轻轻挥了挥:“怎么了呀?一提到那位凛小姐,哥哥就会变得呆呆的。”

    托克在一旁张开嘴巴,口快地回答:“嗷嗷我知道是为什么,哥哥,你是不是喜欢那位凛小姐啊。”

    “……”

    壁炉里的火舌跳动了一下,又回归了平静。

    达达利亚沉默了一会儿,随后复述了一遍弟弟的话:“喜欢……?”

    他的字典里面,有决斗,来战,厮杀,为了女王,忠诚,等等等等事业心极强的字眼,可唯独对喜欢这一词,陌生的紧。

    “我知道哦,就是看到一个人的时候心跳就会加快,就会发自内心地欢喜,血液会变得灼热起来,体温会上升,因为你的基因选择了那个人,即使内心里面有积雪,也终究会融化,然后开出一片温暖向阳的花——”冬妮娅激动地跳了起来:“稻妻的小说里面都这样写。”

    达达利亚投掷了一块木头进壁炉,他呐呐地问:“看到一个人就热血沸腾,心跳加速,面庞发烫,不是因为想要和她打一架吗?”

    “才不是啦!”

    冬妮娅生气地纠正道:“那是因为你呀,坠入爱河啦!”

    ……

    这场风波掀起来的风浪实在不小。

    毕竟“五条凛”此人,此名,此模样,因为种种主观与客观原因,玄学与非玄学的缘由,在四国之内都是出了名的,四国之内,拥有着神之眼的佼佼者们,就鲜少有不认得她的。

    绝大多数荣登卡池的角色,在收到这张照片以后,定睛看完,都会完成一个从疑惑,到震惊,再到大吃一惊的转换,随后再各有各的反应。

    喔,不过说起反应平淡的,还真有一人。

    那就是在大贤者倒台以后,被迫暂任了代理大贤者的前书记官艾尔海森,如今被须弥冗杂的工作和善后事宜砸到了头晕眼花。

    他在收到邮件以后,余光一扫,这是什么东西,随意看一眼,然后淡定关掉。

    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挡他此刻迫切想要下班的心愿,没,有,人!

    决定了,明天就去与小吉祥草王递上辞呈好了,直接去说清楚,这个职位……果然还是另寻他人吧。

    ——

    五条凛与神里绫人的共进晚餐没有持续很久。

    因为五条悟此刻正咬着刀叉水灵灵地出现在了他们的中间,金属叉子在他的口里咯咯哒哒,他一脸幽怨地望着神里绫人,就好像,此刻恨不得把面前这人的骨头也放在嘴里嚼吧两下。

    五条凛:“……”

    哥,你在干嘛。

    送走了绫人哥以后,她抬手去拍自己亲哥的脑袋,她哥看起来不疼,被拍了也岿然不动,但是她手有点疼。

    她哥头真铁。

    “欧尼酱——”五条凛拖长尾音,双手环胸,有点生气道:“你刚刚在干嘛啦。”

    “那当然是,驱逐有可能正在觊觎我妹妹的一切异性。”五条悟义正言辞地回答道,在此刻,他仿佛觉得浑身上下都绽放出了万千正义的光华。

    五条凛:“……”

    啊?谁?绫人哥吗?必不可能吧。

    “如果一定要我选的话,为什么你不去看看身边的人……哦不对我在想什么,身边人也不对,十分有九十分的不对,总而言之你现在的实际年龄还远远没到法定结婚年纪……就算到了,哥哥我也绝对不会允许的,不允许!”

    五条凛:“……”

    她看着五条悟碎碎念完了这么一长串其实她没太理解的话语,最后像是河豚一般原地生起气来,将脸颊里面的气放完了以后,才有些委屈地望向自己妹妹。

    “好啦。”五条凛叹息了一声,她有些无奈地笑了,她缓缓抬手,握住兄长的手,然后将脑袋放在了他的怀抱里:“没关系的,我全都知道的哦。”

    “哥哥呀,只是太担心我,也太在意了我一些。”

    只需换位思考一下,如若眼睁睁看着至亲殒命于面前的人换成了自己,那她可能只会表现的比现在的悟更加夸张一些。

    因为曾经体验过撕心裂肺的失去,所以才会在现在表现地比谁都珍惜。

    在璃月的古战场的那段时间,与其说是自己的兄长拼尽全力地将咒力发挥到了极致,倒不如说他在那种情形下,还是一心想着,要将她护在身后。

    一同经历了数场残酷的战役,一起经历了风雨,见证了良多的兄妹二人,彼此之间的联系,只可能比最开始的时候更加紧密,如何称得上生出嫌隙。

    “……”五条悟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一把扔了墨镜,像一只垂头丧气的委屈落水大狗,弯下腰,将毛绒绒的脑袋靠在妹妹的肩头,开口时的语气都像笼了一层雾:“凛——!”

    五条凛只好继续温柔顺毛:“好好好,乖哦乖哦。”

    “刚刚说要讨厌你是开玩笑的,其实我最喜欢哥哥了。”

    “我和悟天下第一最最好,从出生起的那天就是这样了,谁来也不可能动摇的。”

    五条悟很明显被妹妹的肺腑之言与直球给感动到了,于是他憋了半天,终于从口中道出了一句:“凛!哥哥今天可以给你讲一百个睡前故事!”

    五条凛:“……”

    笑容逐渐消失。

    这个,这个还是不用了吧。

    ——

    但是她很快就开始犯愁,应该如何解决这场cg新功能所引发的后续误会,她是否应该挨个道歉,解释,外加澄清呢?

    第二天睡醒了的五条凛,伴随着窗外清脆的鸟鸣,伸了一个舒舒服服的懒腰,抬眼看到了已经999+的邮件框,觉得自己就算不想点这些红点,也多少应该点开看一眼了。

    于是她壮着胆子,点开了第一条。

    差点被散兵他接二连三的弹窗消息吓了个半死,天啊,改版以后邮件不限制回复次数了吗。

    【五条凛:[图片]】

    【散兵:?】

    【散兵:呵,怎么,在和我炫耀你的新朋友?】

    【散兵:[黄豆微笑.jpg]看起来你们相处的很不错,还有心思随时用录影机拍照留念,如此我就放心了。】

    【散兵:所以这就是你这段时间忽然失联的真实缘由么?五条凛,你很好啊。】

    五条凛:“……”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她没有从这番话语里面看到一个在骂她的词汇,她却能够感觉到屏幕另一头那人的怨念已经隔空具象化蔓延出来了。

    阿散!你听我解释啊,阿散!不是像你想的这样子的,妈妈冤枉啊,妈妈只是被丢去莫名其妙打了一通副本还没来得及问问帝君真实原因,妈妈没有背着你在外面养别的猫啊!

    哦,不过硬要说的话,绫人哥他好像是狗派,他之前特意强调过了自己更喜欢狗来着。

    “……”五条凛抬起手,猛地一下拍了一下自己脑袋,哎呀,这些是重点吗?

    她一边在纠结要不要先解释清楚,一边又在纠结要不要去和钟离先生问问情况,毕竟她觉得自己最近的经历很不对劲啊,尤其是她不明白在古璃月的遭遇有没有影响现在的璃月,虽然这就涉及到一些时空悖论的问题……

    五条凛的面前忽然跳出了一封邮件,仔细一看,原来是达达利亚跳出来的方框。

    【达达利亚给您寄了一件大件礼物,要点开看看吗?】

    更新以后还带礼物提示框了,那,看看就看看?

    她吧嗒一点。

    一件大件的达达利亚水灵灵地凭空出现,然后咚地一声,沉甸甸地压在了她的被子上。

    五条凛:“……”

    ——这算是什么大件礼物啊摔!

    “凛,你听我说!”正准备将面前的达达利亚摇晃走的五条凛听到达达利亚此番正经的模样,她忽然也很听话地停顿了下来,就等着鸭头给自己来句什么走啊出门来战的新花样。

    可面前的至冬大男孩,表情难得如此严肃,和正常形态一点也不一样。

    五条凛缓缓眨了眨眼睛,看着他,不知道为何她此刻的心情也严肃了一点,认真等着达达利亚的下句话。

    而也就是在此刻,五条悟划拉一声拉开房门:“凛酱!早上好!新的一天哥哥有亲自下厨给凛酱准备兄长の爱心早餐哦!”

    然后她压她被子上的达达利亚被哗啦一声水灵灵地拍了出去,取而代之的是五条悟伸在她面前的托盘。

    五条悟(笑眯眯):“哎呀刚刚好像顺手打飞了一只巨型美洲大蠊呢,算了那个根本不重要。”

    五条凛:鸭——鸭——

    第58章

    他……喜欢凛么?

    夏油杰在那日听完五条悟的话语以后,好好正视了一番自己的内心。

    在最初的青春时期,那细微的懵懂与心动全部都被现实积压在了心底的深处,也从未与任何人提及。

    五条凛根本无法像个正常的女孩一般,无忧无虑,自由自在地行走,奔跑,她的微笑背后其实隐藏着阴霾,她却时刻会以他们的感受与心态为重,永远只会将自己放在最后的那个。

    在那时,意识到他陷入了思维的怪圈时,她也会默默地予以他陪伴,推着轮椅来到他的身侧,轻轻牵住他的手,小声地对他道:“杰,不要让自己太累了哦。”

    也许是不知不觉,也许是有迹可循,他却从未正视过面对凛时的心情。

    他只知道,那时的自己会期盼着每一次快些结束任务,快一些回到咒术高专,因为那里一定有人正在翘首以盼地期待他回来;他恨不得将为难她的她的族人们除之而后快,好让她之后没有后顾之忧;在那次的咒灵袭击高专事件以后,他忽然意识到了,凛并不像他的颅内固化的思维那般,是个需要时刻保护的脆弱小女孩。

    她其实,是个即使鲜血淋漓,也一定会想将让自己吃苦的敌人反咬一口,撕下肉来,有些固执的倔强的性格。

    虚弱又坚强。

    也许,早在初见时,当那双璀璨如镜面的蓝眼睛凝望着自己时,一眨不眨地倒影出他怔愣的神色时,抬手将他的碎发拨到耳后之时……

    那小小的种子,早已经在心中生根萌芽。

    所以……

    所以,在他叛逃之后,听到了她被送去医院开始了急救的消息后,下意识地去医院见她那一眼之时,在她展开双臂凝望着他,询问“杰,所以,你要把我从这里偷走吗”的那个时候,他的心中,究竟在思考什么呢?

    为何在登上教主之位的岁岁又年年,依旧在寻找着能为朋友祓除诅咒的方式呢?为何明明就连自己的后路都没有筹备好,却想方设法地为她铺了路呢?

    实际的原因,显而易见不是么?

    夏油杰站在街道上,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车水马龙的街道,面前的行人通道,绿灯闪烁了几下,人们开始行走,而在他随着人流往前的时候,一个将全部的脸都影藏在兜帽里的男人与他擦肩而过,重重撞上了他的肩膀,展露狰狞的笑容,身上的恶意几乎已经要具现化成咒灵。

    他一把掀开了兜帽,在正午最为热闹的时候展现出了对于整个世界的恶意,抽出藏在腰间的那把锐利的菜刀,顺手抓住距离他最近,也最适合作为目标的孱弱路人女子,在女子还在高声尖叫之时,手中的菜刀也随之高高扬起——

    这种人在当今的社会挺是常见,许是因为社会大体的压力太大,所以间歇性会出现一些为了报复社会,所以随机在人潮较多的地方开启报复性屠杀的人,一般会挑体质比较贫弱的女人与小孩下手,会发生在繁华的街道,或是学校门口或内部。

    起初夏油杰还以为对方的恶意是来自诅咒师身上,却没想到只是个普通人。

    他挑选的地点倒是不赖,在东京相对很繁华的十字路口中心随机杀人,造成人潮奔涌,四散而逃,大概率也会造成大型车祸,同时他的身上,似乎不止那把菜刀而已。

    如果今日他不在场的话,恐怕会酿成一场相当夸张的恶性事件吧。

    那男人的速度在他眼里出奇的慢,夏油杰毫不犹豫地抬起手心,从身侧划出了一只咒灵,准备在一刹那之间将那男人直接毙命,不予以恶人任何的仁慈。

    至于后续男人的暴毙会不会引起更大的骚乱,其实目前的夏油杰所考虑的并没有这样深,他想,大不了他多去使用一些咒灵去拦截车辆就好,到时候高层也不会用太多精力去批判他没有使用【帐】的事实。

    都怪当前的现况……彻底打乱了他方才的思绪。

    在召唤出咒灵的同时,耳畔响彻着行人们惊慌失措的尖叫,可此刻的夏油杰如同看死人一般看着那边正在狰狞地笑着制造着案件的男人,内心所思所想的却是:如果换成凛的话,她会怎么做呢?

    他大概是获得了心想事成的神奇能力吧。

    因为仅在下一个瞬间,只见一道银白色的轮廓一闪,那男人手里的菜刀被咔擦一声踢飞,冲刺在他面前的少女又补了一脚,这一脚非常考验任韧性地踹在了男人的下巴下方,鼻血和牙齿横飞,他当场被踹回了几米开外的空地上,翻起了白眼。

    忽然出现的少女也打断了夏油杰的施法,他抬手暂停了咒灵的攻击,却没有完全将它的攻势完全收回。

    “凛小姐,小心别动!”

    另一道身影稳稳当当落在了五条凛的面前,长手一台,抓住了从天而降的那柄菜刀,又横劈两下,咣铛两声,稳稳用刀背全部挡住了飞溅而来的术式攻击。

    那青年收起了侧劈腿的帅气姿势,可能顺手想舞一下菜刀,却见那柄刀此刻已经变得七零八落好生可怜了,便默默收回了手,然后像一条大型哈士奇一般摇起身上不存在的尾巴,乐呵呵地回头喊:“凛!”

    两人的配合十分完美,整套动作堪称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也让夏油杰当场就愣住了。

    五条凛面前的是之前他并不多见的“游戏角色”之一,她的第一只下卡池的限定五星,来自至冬国的青年,年轻的愚人众执行官,坠入深渊以后,又从其中完好无损地爬出来的人之一,达达利亚。

    以夏油杰的思绪,此刻也只能回忆起这么多了。

    五条凛此刻正稳稳环抱着倚靠在她的怀中,惊魂未定的那位女子,温声安慰:“没关系,已经没事了哦。”

    红绿灯在此刻闪烁了几下,斑马线这边的绿灯滴滴跳成了红灯,好消息是,方才被持刀男人吓到惊慌失措的人群们绝大多数都很聪明地往人行道上走,坏消息是,也有几个在危难关头就不太能顾得上方向的人,更坏的消息是,此刻有母亲与手里牵着的孩子走散了,那孩子在马路中央跪坐着嚎啕大哭,而一辆高速行驶着的卡车正朝着孩子的方向疾驰而来……

    “凛。”夏油杰阻止了五条凛的跃跃欲试,他笑道:“让我来吧。”

    他释放的咒灵在此刻钻入地下,形成了一堵普通人的肉眼根本看不见的墙壁,也恰巧阻止住了卡车的进程,司机一脚油门装在了看不见的肉墙上,也带着一部分的缓冲,不至于当场头破血流,而是被卡在了弹出的安全气囊中央。

    后面的车辆见到了横在马路中间的大卡车,速度也逐渐慢了下来,一辆慢,后面也慢,虽然堵了车,却没酿成更加惨烈的交通事故。

    五条凛将还惊魂未定的腿软女子搀扶到路边,同时又示意达达利亚上前去帮忙,把那孩子抱回到他母亲身边。

    巡警在此刻终于赶到现场,将倒在地上如同一摊烂泥的男性当场揪起,用手铐拷牢,人证确凿,虽没酿成什么大型意外事故,这牢饭也肯定是免不了的了。

    “等等。”夏油杰制止了几个想将男人带走的警察,且在他们怀疑的目光里,一把揪开男人的衣领,只见他在腰间缠了一圈的自制炸//药。

    巡警的眼神瞬间就变了,赶紧对着对讲机说道:“快喊防爆科过来,出现意外情况了。”

    等到那边闹闹哄哄地完成了转移之时,他侧过脑袋,看到了五条凛亮晶晶的眼睛。

    她在夸奖:“杰,你好厉害哦!”

    “……”夏油杰有些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温声答道:“不,这没什么。”

    硬要说的话,她的六眼注意力过人,应该一早就发现了男人身上带了炸药才对。

    她后来将一切都交给了自己的做法,似乎为的是一开始阻止了他行为的“补偿”,这更像是五条凛她特有的,十分善解人意的温柔。

    夏油杰敛了敛眸,也不知此刻究竟在想什么。

    “我是说,你还特意放了几只小咒灵去提防那边出现情况吧。”她笑眯眯道:“杰很温柔哦。”

    夏油杰回避了她的目光:“不,我并不温柔。”

    温柔的其实是你才对,凛。

    如果不是你忽然出现的话,那只想杀人的臭猴子,早该一早就被我给撵碎了,而不是被关在监狱里,持续浪费社会资源。

    他并不想让凛看到他手染鲜血的那一面,无论是过去还是未来,皆是如此。

    街道上,因为交警的指挥,整条道路在几条街之外被提前封锁了起来,那辆出现意外事故的卡车司机也被卸了下来,拖车正在将卡车拖走……

    “达达利亚刚刚打听消息回来了,司机并不是同伙呢,似乎是因为行驶的时候出现了幻觉,他与凶手是前同事的关系,也有所过节,大概率是被下了什么致幻的药物。”

    五条凛抬手掰指头,有理有据地进行着推理分析:“也就是说,这是一场很有组织有预谋的报复社会行为,持刀杀人,设计连环车祸,最后再引爆炸药……”

    “哇……”一旁的达达利亚摇头晃脑,发出了感慨。

    夏油杰原以为他想抨击两句这边世界人性的可怖,杀手的丧心病狂呢,结果这小子,张着嘴便喃喃道:“我们救下了好多人啊!”

    他闻言一愣。

    这是现在的他,从来不会考虑的角度。

    抬眸之时,看到这高个头栗发青年回过头去,非常开心也非常自然地牵住了少女的两只手:“凛,你好厉害啊!你已经预判到了这里,所以特意带着我来这救人的吗?”

    五条凛笑得有点干巴了,她支支吾吾道:“那,那倒也不是啦……我又不是拥有什么预知能力的人。”

    “欸!我还以为凛已经厉害到真的拥有预判未来的能力了呢~”

    此刻的达达利亚,笑的宛如一条温驯无害的大型犬,灿烂又阳光,只是他紧握少女双手的姿势,落在夏油杰眼里实在有够扎人。

    所以,夏油杰上前一步,不着痕迹地挤开了二人正在交错的手,刻意站在了他们的中间:“所以,怎么突然想到要来这里?”

    “嗯,说来话长吧,杰还记得之前在五条家留的几只咒灵吗?你叫它们提供一个监控摄像的功能,出了什么事情也能以备不时之需。”

    五条凛抬起双手食指,有点不大好意思地交错着对着戳了戳:“嗯,然后杰的咒灵不是也能听我的指挥嘛,我就捉了一只问出了你的下落。”

    五条凛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结果过来一看就看到了这种恶性场面,怕杰一个人应付不来,我就当机立断出手啦?”

    由此可见夏油杰对五条凛的信任,能将自己的术式也予以她驱使一部分。

    “特意……来见我么?”

    得出了意料之外的回应,夏油杰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停顿了一瞬,他有些讶异地望着面前的凛。

    她这会儿穿的还是时常在家里的那身休闲装,吊带,长裤,为了庇寒特意披了一件纱制外套,长发披散而下,显得干脆利落。

    明明是一身再正常不过的服装打扮,他却没忍住看了一眼又一眼。

    “也,也可以这么说吧……”五条凛的声音更小了些,显得相当心虚。

    “是出了什么事情么?”夏油杰很快便反应了过来,打消了心中那些有的没的的奇怪念头,笑问五条凛。

    也恰在此刻,街道那边传来了孩子的呼喊声:

    “谢谢你,刚刚救了我的那个大哥哥——”

    夏油杰抬起头时,只见方才被达达利亚抱回了妈妈怀中的那个小男孩,这会儿已经完全安下心神,活蹦乱跳地对达达利亚表达了感谢。

    随后下一秒,他的右臂也被举了起来,因为并不适应让旁人接近自己的缘故,他险些就条件反射地给了身侧的青年一记过肩摔,等到反应过来了似乎有哪里不对劲以后才停下了动作,并且深吸了一口凉气,告诉了自己凛就在这里,所以绝对不可以。

    达达利亚抬起夏油杰的手臂,一边摇晃一边乐呵呵地回答道:“不用谢不用谢!真要感谢的话,可以感谢一下我身边这位大哥哥嗷!刚刚其实是他救了你——”

    那边的小男孩吃了一惊,随后非常开心地对上了达达利亚的脑电波,也蹦蹦跳跳摇晃着手臂乐呵呵地回应道:“好耶!也谢谢你,那边有小刘海的大哥哥!”

    有小刘海的大哥哥夏油杰:“……”

    他有些无奈地将自己的手臂从达达利亚的手中抽离了开来,老实说,他和这种性格的家伙,实在是相处不太来的。

    只是因为有凛在场的缘由,所以夏油杰在此时此刻,必须要保持绝对的礼貌罢了。

    “所以,凛刚刚想说什么?”

    五条凛依旧是一副头疼的表情,她叉着腰,往另一边正在傻乐的达达利亚后腿上来了一脚,后者也不闪躲,挨了一下以后继续乐呵呵地看他们。

    五条凛回避了这过于灼热的视线。

    “其实是……”她斟酌着语言道:“带他,来你这里避个难吧。”

    夏油杰犹豫着重复了一句:“嗯……避难?”

    按照他的理解,五条家可以称之为当今咒术界最安全稳定的场所也不为过。

    经历了家主的迭代,以及五条家的现任家主雷厉风行的整改以后,整个五条家早已经改头换面,不仅拥有着严苛的家训,强制性地用武力达成了人人平等,还训练出了一批忠心耿耿,实力强悍的女性术师。

    不止如此,还有两位公认的咒术界最强在那里当守门人。

    即便是遇到了危险,也绝对没有理由离开五条家,来到他这里避难吧。

    夏油杰叹了口气,聪明如他自然是设想到了最直接的可能性:“所以,你的这位朋友他,惹悟生气了吧?”

    五条凛一拍双手:“嗨呀,杰,我就知道你最聪明啦——”

    联想到悟刚在自己这里发完的颠,他大概率已经将凛身边的一切适龄异性统统视为洪水猛兽了,会出现这种情况也实在是太正常了。

    夏油杰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叹了口气。

    “所以,具体是因为什么呢?”

    “哇塞,这边的车都很高大,比枫丹那边还高大。”

    在五条凛开口刚想回答的时候,达达利亚已经在那边闲不下来,手搭凉棚,惊奇地环顾着这个与他所见过的每一个国度都截然不同的世界,看着正在将卡车拽走的拖车,如此感慨道:“真不愧是凛你的世界啊,虽然凛不算特别高大,但是你们这里的车子都很大只哦。”

    五条凛手上的青筋都快攥成井字符号了,她气得抖啊抖,勾着唇狞笑着回答:“我不够高大这个事情就不用特意强调一遍了。”

    “没关系的,凛!”达达利亚在此刻回想起来了冬妮娅之前对他所说的,面对自己喜欢的女孩子的时候,可一定要想尽方法去赞扬她,包容她所有的缺点这一点,他赶紧开口道:“凛,你小小的也很可爱!”

    下一秒,达达利亚头顶鼓包抱头弯腰,夏油杰看着那边被气到不轻的五条凛,有些无奈地笑了:“没关系的,凛,现在还在青春发育期,保持健康的饮食,还有机会长高。”

    “对吧!”闻听此言,五条凛很骄傲地仰起了脖子,听听看,还是杰说的这话是人话……她的意思是,还是杰比较高情商,更会讲话。

    “而且,哥他也能长这么高,我也肯定可以长很高。”五条凛比划道:“这就是所谓的基因遗传呀。”

    达达利亚在一旁小声哔哔叭叭:“其实冬妮娅她的个头也不高……”

    五条凛一个愤怒的眼刀飞了过去,他一缩脖子,没敢做声了。

    看着面前的此番互动,夏油杰总觉得内心萌生了什么奇怪的情绪,却又没直接的表现出来异常。

    凛方才踹晕过去的男人,是个十足的无可救药之人,即便是关上几年放出来以后,也绝对不可能轻易地放弃报复社会,他已经备好了善后措施,他委派过去的咒灵,可不止只有监视的一层作用。

    停下了对那边的观察以后,夏油杰这才笑着望向了凛:“所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让你的这位伙伴沦落到了被悟追杀的境地?”

    五条凛陷入沉思:“嗯……这要从他早上突然把自己装在邮箱里面寄过来开始说起。”

    夏油杰:“……?”

    于是五条凛又花了不少力气去解释她这个连通异世界的奇妙的力量体系,说实话的,她自己到现在还没完全弄清楚。

    夏油杰听罢了凛的解释,微笑着复述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悟今日推门进来的时候,恰巧看到了这个混……这小子趴在你的被子上,就保持着这个姿势在跟你进行交谈。”

    五条凛:“……是。”

    “凛。”夏油杰考究了一番自己的立场,最后还是换了一种更能让她明白的教导方式:“即使是我这么对待你,悟也一定会生气地开始追杀我哦。”

    五条凛:“……唔?”

    “那是自然的啊,你是女生,我多少是男性,这就是所谓的男女有别,悟也是在保护你。”

    五条凛在此刻细细咀嚼着杰传递过来的话语,沉默了一会儿,她低下头,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我……我明白啦。”

    “不过只是这样的话,应该只会达到让悟暴打他一顿把他揍成折叠屏的程度。”出于对挚友性格的理解,夏油杰多嘴问了一句:“在那之后,还发生了什么吗?”

    达达利亚张开了嘴。

    五条凛想制止时已经来不太及了。

    “是这样的,我在刚刚对凛的哥哥说,兄长大人!”达达利亚目光炯炯,耿直答道:“请允许我对你的妹妹展开追求!”

    “完蛋……”

    五条凛一把捂住了脸,不忍再看。

    而夏油杰保持的微笑逐渐迸裂,他幽幽回答:“不好意思,我没有听见,你可以再说一遍么?”

    嘴上说着没有听见,其实身侧几只特级咒灵都已经快要全部召唤出来了。

    第59章

    “不好意思,其实刚刚没有听清你到底在说什么。”青年撩起了刘海,难得显现出了一个迫真黑化的笑容,正如同他当年第一次站上盘星教的会议厅讲台一般,将蛮明显的杀意融进了眼底,不紧不慢弯起了眼眸:“可以再说一遍么,你?”

    五条凛:“……”

    她好像从来没见过杰摆出过这种表情,现在的气氛似乎很不对劲啊。

    然而达达利亚似乎天生就没有读懂空气的能力。

    这位至冬国的开朗大男孩闻言微微怔愣了一瞬,不过很快笑得如同春风拂面,如此回答道:“哦哦!我刚刚其实是说,想让凛的大哥,同意我对凛的——”

    他的这句话倒是没来得及说完。

    因为五条凛已经微微涨红面庞,且狠狠地肘击了过去,达达利亚捂住自己的腰窝打颤着弓着脊背,眼神放空了那么一秒,口里喃喃道:“好,好强劲的力道,真不愧是我认可的凛……”

    “杰!你别听他说的这话,不是你想的这样!”五条凛连连摆手:“是这样的,我对大家从头到尾只有宛如养成游戏里面的妈妈一般的一腔热爱啊!”

    之前馋纸片人男神的时候她真的只是口嗨呀,她可没真的抱有什么不轨之心啊,她猜想今日出现这种情况肯定是有很多误会的成分在的……

    “不是的!”那边的达达利亚揉着自己的腰侧,回的龇牙咧嘴:“我认真地询问了一番自己的内心,曾经我很好奇为什么我在见到你的时候总会心跳加速,血液沸腾,我还以为这是我寻到了命中注定宿敌的时候身体的特有反应。”

    五条凛:“……”

    正常情况下,也不会这么以为才对吧。

    “后来经过了家人的提醒,我才后知后觉感受到,我对凛,我对小姐你,其实那份心情远远就不止想与你酣畅淋漓地战斗而已!”达达利亚攥紧了拳头:“其实我的这份心情,是——”

    五条凛:“……”

    不不不,这些情感的错觉,应该全部得益于好感度十的具现化,是她日日夜夜为了他花过的时间与精力的体现,无论如何也不能将这份情感当真联系起来。

    所以五条凛切换了一副表情,她的面庞上霎时有怜惜,也有无奈,她踮起脚轻轻拍了拍达达利亚的脑袋:“鸭鸭,你还是……太单纯了点。”

    “……?”大概是以为她予以了完全在意料之外的回应的缘由吧,方才还在激动地袒露心扉着的达达利亚睁大了眼睛,一双湛蓝的眼眸一眨不眨地望着面前的少女:“为什么?”

    五条凛甚至在其中品出了几分委屈的意味。

    “我不能回应你,因为……”她硬着头皮道:“因为,我们是不同世界的人?从各种意义上来说?”

    她不想去投机取巧,不想借着好感十的前提去直接获得不带一丝铺垫的满腔真心。

    于是她肉眼可见面前青年的眸光变得黯淡了起来,嘴里喃喃道:“是……这样么?”

    不管是在曾经还是在之前去提瓦特时,五条凛都鲜少见到达达利亚摆出过这副表情,明明曾经就连冬极白星都要想尽办法给他,还多抽了好多把弓箭给他换着完,可是今天却要硬着头皮残忍拒绝人家……

    即使心里再不是滋味,五条凛却依旧坚决,她打开了拥有新功能的框框:“我把你送回去吧。”

    妹妹冬妮娅询问了达达利亚,她要自己的长兄好好地正视自己的内心。

    ——请问,他喜欢和那个女孩子一直呆在一起么?

    ……自然是喜欢的,他发现自己所喜爱的,远远不止与凛一起战斗而已,不论是他之前被凛打包去往稻妻的时候,还是在璃月与她相遇的时候,他都会下意识地沉浸其中。

    ——与她相处的时候,会下意识地感到开心么?

    ……很开心,在当上愚人众执行官以后,他难得拥有这样不含瑕疵的喜悦,会发自内心地感到开心。

    ——会想要保护好她,不希望看到他受伤的模样么?

    ……那是当然的,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可以好好守护在她的身边。

    那份情感究竟是从何而来呢?

    是在那日月光下,海浪庞,趴在礁石上的少女摇晃着鱼尾巴,慵懒地朝着他展开双臂的那一时刻开始的么?

    还是在之后的梦境之中,梦到与她拳拳到肉地交战,他的攻击无一例外地都落不到她的身上,却被她轻而易举地挟持着胳膊放倒之时呢?

    梦里的少女笑得张扬而明媚,她抬起手指弹了弹他的脑门,如此说道:“公子呀公子,还是变得更强一些吧,强到我日后能带你一起下深渊的水平……”

    明明是梦境里没多少逻辑性的呓语,飘落到耳畔时,他却时常会觉得,自己是不是早在哪里听过。

    初次的见面,究竟是一见如故,亦或者久别重逢?

    尤其是,在他们之间拥有了那份连接以后,他将掌心贴在了面前的半透明悬浮框框上,他轻轻点戳着屏幕内那代表着她的卡通小人,她基本上都在做自己的事情,可也偶尔会做出一些予以他的回应,比如说原地蹦跶起来,或是因为他的手指点戳而在头上冒出蒸汽,背过身去,不再理会他。

    他的那份心情,在比得到人生中的第一把削尖的小木刀之后,还要更加激动的心情……到底,是怎样一回事呢?

    最后冬妮娅望着他,为他解答了那份困惑:“哥哥,这就对了,你其实……喜欢她哦。”

    喜欢?

    他喜欢凛?

    “和喜欢托克还有我,和喜欢爸爸妈妈一点也不一样,哥哥呀,是有自己真正喜欢的女孩子了。”

    回忆到这里就戛然而止,青年的蓝眸色泽晦暗了一些,他望向面前心无旁骛地正在点触屏幕的少女——她额角些微渗出的冷汗,早已经出卖了她此刻的心情,并没有看起来那般平静。

    在下一个瞬间,他腰侧的神之眼光芒一闪,在五条凛未能反应过来之时,已经站在了她的身后,半俯身向下,青年的身材并不似看起来那般瘦削单薄,而是可以严严实实地从背后将她环抱在怀里。

    也许……是她太过小只的缘故吧。

    五条凛完全僵住了,她的手指悬浮在半空中,青年的左臂从她的肩膀下方向上环绕至他的右手,当真予以了她一个很深的,让她猝不及防的背后拥抱。他的力气也实在有些大,凛简直觉得,在这一刻险些要陷入其中,后颈也因为温热的吐息而散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嘛,与此同时,她觉得杰那边的气压更低了,正在毫不掩饰地疯狂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咻咻喷洒着冷气。

    她听到了达达利亚刻意压低了的声线,他的鼻尖在此刻擦过了她的耳廓,他的声线带着些许波澜。

    “没关系的。”达达利亚说道:“没关系,我会一直等着你的回复的,小姐。”

    他这回喊的不是凛,而是稍微显得有些暧昧的一声“小姐。”

    在五条凛如同大梦初醒一般回过神想到可以肘击他之时,后者也终于松开了挟持着她脖颈的手,低笑着后退两步,蛮轻盈地纵身跳到了阴影处,在五条凛彻底发作之前离开。

    咻的一下就消失了,应该是回了提瓦特那边。

    “……你,你给我等会!”五条凛此刻觉得她的后脖颈还在发烫,温度灼热的有些夸张了,她有些恼怒地瞪着那边达达利亚消失的地方,内心那叫一个五味杂陈,有一种这辈子都没想过会被他给耍了一顿的感觉,心情超绝复杂。

    但是现在还不是她复杂的时候。

    她有些僵硬地转回过了脑袋,实在是不敢去看此刻夏油杰的神情,动了动嘴唇,从嗓子里面挤出来了半句:“……杰。”

    他却没忙着质问,方才一系列的乌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敛起眼眸,目光沉静地望着她,眼瞳幽深如墨。

    夏油杰的个头实在很高,青春期的少年发育的很快,轻轻松松就抵达了只能让她仰着头看的程度。

    他只需平静地走到自己的面前,就足矣投下一大片的阴影,完全将她笼罩进了其中。

    “凛,你告诉我。”

    “他们对于你而言,只是游戏角色而已么?”

    五条凛从这个角度第一眼看到的是他正在活动的喉结,她宛如视线被烫到了一般,惊慌失措地低下头去,声音略略有些发颤:“不是的。”

    她不擅长说谎。

    可那一切对于她而言,早已经不是“游戏”那样简单,是另一个拥有无限可能性的,美好而又让人憧憬的,一个全新的世界。

    每一位她认识的人,认识的仙人或是神明,都如此的有血有肉,同时也拥有着无比生动的情感。

    他们一定是真实存在的。

    就和现在的她那般。

    在听到了她的回应之后,身侧的青年却仿佛如释重负地笑了,因为得到了意料之中的回答。

    而下一刻,他牵起了五条凛的手——她这辈子的手,因为长期没再打针的缘由,手背的皮肤光滑细腻,年少时期手背上的针孔已经淡薄到了几近消失,反倒是他的手,掌心,指腹,都遍布着细密的薄茧。

    他稍显粗糙的皮肤表面缓缓摩挲着少女的手背,清晰感受到了她的身躯如同小兽一般开始了战栗,眼眶也带上了几缕薄薄的红,虽然无措,却又因为过于信任他的缘由,始终没有收回手。

    啊,是啊。

    那是因为,他是属于凛的,非常非常重要的朋友啊。

    可,只能够是朋友么?

    他俯身,右手握紧她的手,将她的手掌轻轻贴在了自己的面颊一侧,将头缓缓往侧边倾斜了一个角度,轻声道:“呐,凛。”

    “只能是他们么?”他抬起眼睛,定定地望向了已经呆滞的她,将那句在心底尘封已久的话语给问了出来。

    “如果是我的话,不可以么?”

    这一刻,他们仿佛不再能听到,街道的那头交警的指挥声,拖车的轮胎在地上的摩擦声,人们嘈杂的交流声。

    他只能听到自己几乎突破了胸腔的激烈心跳声。

    而五条凛与在这一刻猛地抬起头,她觉得自己的掌心触及杰的面庞,手感温热,灼热到发烫,如此接二连三的发展根本就没让她的大脑有反应过来的机会,连带着她的大脑都开始了咻咻的发烫,她的眼睛瞬间就切换成了蚊香,她的面庞肉眼可见地开始变红,她结结巴巴地干笑着,此时此刻,只想通过一句玩笑来回避这个话题:“杰,那个,杰……”

    “你还记得我们之前,一起在咒术高专里夜晚大合宿的时候嘛,啊哈哈哈,当时大家一起看恐怖片,还有吃小零食,话说我刚刚来的时候好像看到一条街以外的便利店里面,薯片打了半价折扣欸……”

    五条凛转移话题的能力还是一如既往的僵硬又刻意,而且非常的天马行空。

    “嗯,我记得。”夏油杰又将脸颊往下方低了一些,刚好此刻可以牢牢地将侧脸印刻在她的掌心上,他低垂下眼,睫毛的前端扫过她的指尖,五条凛的手挨到了杰的鼻梁,非常非常的挺拔,他有着很立体的五官:“可是那个时候,我根本没有在看电影,也没有去注意里面的内容呢。”

    他低笑一声:“因为我在看你,凛。”

    五条凛:“……!”

    此刻她浑身炸毛,并且越来越往后,就像一只浑身炸毛的猫,越退越后,直至避无可避,她也没想大力抽回此刻被覆在青年掌心的那只手,毕竟自己初见的时候还主动碰过人家的脸而且这种感觉其实并不讨厌就是了……

    她那会儿还说的是很没边界感的“在看你很好看”。

    现在的杰还是和之前一样好看,是很耐看的长相,可能是因为青春期的原因吧,皮肤蛮好的,没有那会儿长大了以后天天为了反叛事业操劳的沧桑感,但是许是因为心理年纪不至于此的缘故,这让他一眼看起来更有气质了些。

    硝子也对她提过,严格意义上来说,杰才是高专最受欢迎的那种男生类型,在外面的高中大学会超级吸引异性的,毕竟又性格温柔,长的又帅,相较而言也没那么恶劣……

    五条凛:“……”

    等等,她到底在想什么!

    “杰,你,你还好吗?”她结结巴巴地问道:“是不是刚刚的那件事情,那个报复社会的男人让你觉得不太舒服?是我的处理方式不太对么?”

    “我很好。”夏油杰如此回答,他轻轻地笑了笑,随后继续说道:“我只是在想,凛到底是真的迟钝呢……”

    他的眼神定格在了她震颤着的蓝眸上,在她还在发呆之时,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近在咫尺的她的那只手。

    在她“嘶”了一声时,夏油杰松开了对她的桎梏,同时后退了两步,他此刻的笑容里仿佛隐藏着更深层次的含义:“还是说,凛其实比我们想象的都更加的聪明,凛只是在装傻呢?”

    “……”五条凛的心情有点五味杂陈,而偏偏在这个时候,一道身影咚地一下从天而降,五条悟一副气势汹汹前来兴师问罪的模样:“刚刚那小子呢!看我现在就把他哔——”

    环顾四周看不见想暴打的身影,只有正在微笑的杰,外加脸已经鼓成了包子的妹妹。

    五条悟神情呆滞:“……怎,怎么回事?”

    他来晚了吗?总感觉这会儿气氛有些说不上来的微妙呢?在凛带着那小子避开他的追杀到来这里之后,是发生了什么吗?

    “杰是个笨蛋!”五条凛酝酿了好久,才终于憋出来了这么一句话。

    然后,五条凛顺手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块喜久福,还是毛豆馅的,是她身上平时备着投喂五条悟的零食之一,顺手对着杵在她面前的五条悟面上用力一砸。

    五条悟张嘴一接,咬了大半:“啊?”

    五条凛憋的脸颊通红,然后她超级大声地喊道:“哥哥也是个大笨蛋!!”

    她背过身,两条腿一迈,吧嗒吧嗒就跑走了,留下五条悟的嘴里咬着甜腻喜久福,因为凛此刻的话语而石化在原地,心碎了一地。

    哦不,凛!你怎么可以骂哥哥呢!按照常理来说不是骂了杰以后就不能再骂我了吗?

    ……

    【我只是在想。】

    青年的神情幽深如墨:【凛究竟是真的迟钝,还是比我们想象的更加聪明,其实正在装傻呢?】

    “什么嘛。”五条凛停下了脚步,抬手捂住面庞,闷闷道:“我才一点都不傻。”

    她只是从来都不会去考虑这么多而已。

    今天的达达利亚变得和以前不太一样,一见面的时候并不是张口就来“伙伴,来战”,而是一本正经地对她说,自己有别的话想说。

    ……现在想来,真实的变故还是从昨天她与绫人的那张cg风波开始的吧。

    而今天的杰也变得跟以前很不一样了,杰似乎还是会用和平日没有区别的温和语气与她对话,可是说出来的话语却意味深长。

    五条凛抬头一看屏幕,两张新鲜出炉的cg再度映入眼帘,一张是她还在床上伸懒腰时被从天而降的鸭偷袭的cg,另一张则是她方才紧张地倚靠着墙角,杰握着她的掌心贴在自己面庞上的场景。

    “这是在干什么啦!”

    她抬手挥散掉了面前的透明面板,争取不去看这些扰乱她心情的东西,总觉得自从从古璃月回来以后,一切都变得有些不大一样了。

    ……好消息就是,比起上一次的那个时候,好了太多太多。

    很多的变数以及危险人物都已经被她清理掉了,包括脑花和其中的两只特技咒灵在内。

    高层也相对而言比较老实了,灰原那边的悲剧也不再会上演,甚尔先生早早就被她花钞能力招安成功了,咒术界更是在往更好的方向发展着,在那之后只会是时间的问题……

    这一次,她会用上各种方式去阻止两面宿傩的重现人间,不会让上辈子那家伙横行作乱的情形发生。

    不如这样,她独自一人去调查两面宿傩手指的踪迹看看吧!

    此刻的五条凛,她挺急切地想要自己忙起来,忙起来的时候就不会再胡思乱想了。

    至于和绫人哥那场照片的风波……

    五条凛捂住脸,心想,船到桥头自然直,她到时候就跟大家说中病毒了邮箱乱发的小广告好了。

    结果,前脚刚想起绫人哥,刚被关掉的那道光幕又刷地一下重现在了她的面前。

    并且很自觉地给她点开了地图,展开了稻妻神里家那边的视角。

    五条凛:“啊啊啊!”

    虽然她之前玩游戏肝到吐的时候超级憧憬未来哪天可以全自动,但是她一点都没憧憬要这种想到哪就蹦什么的全自动啊喂!要知道之前和帝君闹出不可言说的乌龙以后她明明就把地图功能封存起来了。

    只见神里绫华此刻正异常严肃地坐在绫人哥面前。

    五条凛:嘿嘿,绫华酱可爱捏,之前一和她说话的时候就会开始害羞……

    “兄长大人。”绫华严肃地称呼绫人:“你与凛小姐的那张照片,我也看到了。”

    五条凛:原来如此,全世界都看到了,毁灭吧世界!

    门外正在擦地的托马旁听的非常刻意,因为他已经将门口的那块地板擦的蹭光瓦亮,一只蚊子飞上去都能打滑了,就是舍不得离开去擦擦旁边的地。

    “所以,兄长大人。”神里绫华继续开口问道,一语惊人:“您是有意,让凛小姐她成为未来的,神里家……”

    预判到绫华想问亲哥什么问题的五条凛啪地一声切了视野,她惊魂未定地背靠墙壁喘起粗气。

    好可怕好可怕,总感觉自己陷入了敌人的神秘幻术里去了,结果等到她反应过来以后,她才发现自己换成了达达利亚的视角。

    鸭鸭的面前站着一个蛮可爱的小姑娘,眼睛和他很像。

    小姑娘严肃地说道:“哥哥,显而易见,你被凛小姐她拒绝啦!”

    五条凛:“……”

    总感觉她的这些角色们都拥有着很不得了的妹妹呢,趴。

    方才还莽上来很勇地予以她临别拥抱的达达利亚闻听此言,瞬间头顶阴云密布,满脸沮丧,眼里也在此刻失去了光彩:“欸,是,是这样吗?”

    另一边的托克更是直言不讳:“什么?哥哥被甩了?”

    达达利亚:!胸口中箭!

    眼睛都差点瞪出来五条凛:“才不是这样的啊喂!”

    第60章

    伏黑甚尔是在赌马场门口遇到他家大小姐的。

    说实话,自从被她收编以来,他其实已经改过自新,金盆洗手了好一段时间了。

    原本他对照顾自己的孩子并没有多大的执念,也似乎没有多深的感情,他拒绝去多看一眼惠,因为仿佛能从他的眼里看到逝者的眼神。

    可那时的五条凛连自己都是个孩子,却会熟练地抱起缩小版的海胆头,满脸温柔地垂眼看他,也单是那一次,戳中了他心里所剩不多的柔软角落。

    伏黑甚尔逐步进化成了一个和儿子之间的关系不是很能过得去的全职奶爸,如今他白天在咒术高专和那些小崽子们斗智斗勇,晚上再回五条家的宅邸去面对亲儿子嫌弃的眼神——是的,伏黑惠仿佛生来就跟他的磁场一丁点也不对付,就像是专门来克他,惹他生气的。

    但父子俩的关系还是比起前世那会儿,和缓了许多。

    这一切潜移默化的变化,伏黑甚尔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更多的还得是归因于那位他不是很能看透的大小姐。

    在伏黑甚尔的眼里,五条凛是一个表面单纯,实际复杂的人,因为一个正常的孩子,不可能在短时间之内凭借一己之力去潜移默化改变整个咒术界的格局,单凭力量以这个性格走到如今举足轻重的位置,而且一年前就获得了家主之位……

    他想,他的大小姐与他有些相似,曾经是同样被家族乃至世界都孤立的存在,太多人觊觎她的力量,太多人试图利用她,也有太多人盼望她快些去死,但同时她又是个相当聪明的人,只需要略略使用一些手段,便能将一切都情景都颠倒过来。

    不止如此,大小姐还很会收买人心。

    他是如此,她族中那些女人是如此,那位会咒灵操术的小鬼是如此,那些与惠差不多年纪的同样潜力无限的小鬼也是如此……即使夸赞一句她如今已经占了咒术界的大半江山也毫不为过。

    伏黑甚尔今日在赌马场门口遇到五条凛时,稍微有些心虚。

    自家老板在那里运筹帷幄,暗中掌控整个咒术界,为之努力,他却趁着近期工作休假时又久违地来旁边溜达,而且还被抓了个正着,这换成谁可能都会有些心虚的。

    伏黑甚尔望着五条凛此刻仿佛并不平静的神色,心想,难道自己的每一步都在她的预判之中么?她已经猜测到我会来到这里了?

    五条凛则是根本没想太多。

    她纯粹是因为心情复杂,来这边溜达,结果发现了某种意义上的曾经的情场一枝花。

    上辈子的甚尔先生可是天生软饭男体质,最擅长利用女人的感情以及吃富婆的软饭了。

    这辈子许是因为与她早早联系上的缘故,所以并没有游离于情场中,但此刻满心迷茫的五条凛,却像揪住了救命稻草那般,盯着伏黑甚尔看,直看着他脊背发凉,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我错了。”伏黑甚尔举起双手,一脸无奈,试图用开玩笑的方式将此事糊弄过去:“其实,我只是路过呢,大小姐。”

    五条凛可不听他跟自己慢慢掰扯,直接拽着他的手臂就往赛马场里面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走,甚尔,带我一起去找点乐子去。”

    伏黑甚尔:“……???”

    说出这么容易让人误会的话,真的可以吗,大小姐。

    他锻炼的很扎实的手臂,五条凛那小小手很轻松地就能完全攥住,也完全不给他半点拒绝的机会,直接就带他往赌马场去,眼底神色严峻,仿佛方才经历过一场十分严苛巨大的考验……

    五条凛木然:那可不是考验吗,我得重新审视一下自己与朋友之间的关系了,都受到精神层面的冲击了。

    伏黑甚尔最终还是乖乖被五条凛拽到了赛马场上

    屁股一挨到座椅,浑身的血液就沸腾了起来,仿佛感受到了一种神秘力量正在对他进行共鸣与感召,伏黑甚尔回忆起了他曾经没孩子以前的种种潇洒时光,在柏青哥店一掷千金的日子,还有在地下赌场之时……虽然一把都没赢过就是了。

    今日重操旧业,而不是需要照顾小鬼,他激动地摩挲着面前的栏杆,就连眼眶都稍微濡湿了一些。

    没错,赛马场才是男人应有的浪漫所在啊!

    不过等到看到五条凛此刻严肃的表情以后,他的一腔热血可算冷静了几分。

    大小姐鲜少展露这种表情,大概率是有什么十分重要的事情吧,她今日带自己来这里,也铁定是有深意所在。

    伏黑甚尔冷静了些许,然后他开始打量着场上的那些赛马,却见身侧的大小姐眼都不眨的买了四号。

    四号?为什么是四号?很明显这一把最有潜力的应该是那匹精壮的六号啊,四号对比一下却显得十分逊色,无精打采,怎么看都不想会拔得头筹的模样。

    哦不,他买一百次输九十九次的手气,怎么可以和坐在自己身边的这位五条家未来家主相提并论,说不定六眼还带点能看出马跑的怎么样的功能呢?

    于是伏黑甚尔对五条凛表示非常放心,拿了半个月的高专工资,豪迈地跟在大小姐背后□□,买了四号。

    结果他最初看好的六号赢了,四号跑了最后一名,血本无归。

    伏黑甚尔:“……”

    捏着赛马劵的手,微微颤抖。

    “凛小姐,你刚刚不是觉得四号胜券在握吗?”他有些僵硬地扭过头问道。

    他还相信了他家大小姐的隐藏实力!

    “啊?没有呀。”五条凛清脆地回答道:“我也是第一次来赌马场,刚刚看它有一撮灰里带点白的挑染很有意思才买的它,就玩玩。”

    伏黑甚尔:“……”

    他尽量克制不让自己对金主发火,有那么亿点咬牙切齿地问道:“那你刚刚怎么如此平静的样子呢——”

    “哦哦,那是因为呀。”五条凛眨了眨眼睛:“因为我只买了一千日元嘛,打水漂了也不会心疼啦,诶嘿。”

    伏黑甚尔:“……”

    失策了!光顾着关注她选的哪匹马,忘记看她花了多少钱了!

    深受打击的甚尔抬手重重锤在座椅扶手上,此次经历给他留下来了深刻的心理阴影,他可能会有一阵日子不敢来赌马了。

    “好吧好吧,这些都是小事情,我们来说点重点吧。”

    甚尔的表情蔫蔫的,大小姐,对你来说不算重点,对我来说这可算半个月的工资啊。

    “没事的,我今天就去让那些老贼给你多加点奖金,工资也翻一倍好了。”

    伏黑甚尔瞬间正坐:“凛小姐有什么吩咐,杀人放火还是上刀山下火海,我愿效犬马之劳。”

    五条凛:从各种意义上来看都变得好快的嘴脸。

    “是这样的。”五条凛斟酌着她此刻的言语,用手指勾住一缕自己的发丝,在指尖轻轻环绕,弯着眼睛如此道:“其实,在我的眼里,甚尔先生应该是一位很擅长对待感情的人?”

    伏黑甚尔:“……”

    他瞬间后退一步,继而表情警惕:“事先说好,应该不是要我出卖灵魂给某某高层吧?”

    五条凛:“……”

    “你小子想到哪里了啊喂!我可能对惠的爸爸做这种事情吗!正常情况下应该让你把高层的脑袋卸下来来的更快一点吧!”

    吐槽完毕以后,凛将她的话语挪回了正题,且用上了很经典的开头。

    “是这样的,我有一个朋友,她……”

    “她身边的朋友,最近好像变得有些不大对劲了。”

    “会说一些相对奇怪的话语,还有行为接触都和以前不大一样了,这是因为——”

    “哦,很简单啊,喜欢上她了。”

    五条凛“噗”地一声将刚入口的可乐给喷了出来,然后她默默将还剩大半液体的易拉罐放在旁边,不敢继续喝了。

    她搅着自己的头发,目光放空,眼眸呆滞:“原,原来是这样的吗?”

    原来真的不是奇怪的玩笑么?

    可是,应该是弄错了吧,那是建立在满级好感之上的情感呀,她……应该怎么做呢?

    可是杰最近也变得不太对劲了。

    杰对她,从来就没有什么游戏好感值的前提。

    可她并不算非常明白,自己的心中究竟是如何想的,她的想法其实非常简单,那就是能拥有一副相对正常健康的身体,渐渐改变大家未来的死局,不能将他们留在那个糟糕的世界里,要竭尽全力,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一些。

    她之前满心满眼都是事业,她也不会避讳和此前一样亲昵地与大家接触,她缺少了些许这方面的意识与避讳,毕竟曾经只是活着都需要竭尽全力,她会经常需要别人帮忙抱着她活动。

    究竟应该,做出怎样的回应呢?

    在咒术和战斗上拥有着超绝反应能力的五条凛,却在这种事情上开始了绝对迟钝。

    “这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么?”伏黑甚尔耸肩回应:“那些臭小子对你没心思,才是没多大可能的事情吧。”

    五条凛炸毛:“啊啊啊!甚尔先生我说的是我的一个朋友,不是我!”

    “好吧好吧。”伏黑甚尔耸了耸肩,然后拍了拍小丫头像炸毛的猫一样蓬松起来的脑袋,嘴里说着理解的话语,面上却挂着揶揄的笑:“现在想想,也确实到那个年纪了,你。”

    初见时还是个豆芽菜一般弱不禁风的模样,只会温吞地将自己裹在毛绒绒的衣服或者厚毯子里面,非常的怕冷,畏风,只是放两下术式都能够鼻子滋滋往外冒血,他都害怕她早晚哪天贫血而死。

    可许是青春期到来的缘故吧,五条凛逐渐长开了。

    明明长出了一张能让同性异性都看得目不转睛的脸,她也不似她的兄长那样会常年带着黑色墨镜去遮掩那张扬精致的美貌,她习惯一直用六眼捕捉着过载的信息,收放自如,在某些方面而言,她的这双眼睛甚至能比她的兄长利用的更加熟练一些。她常年用那张脸以及那双眼睛去容貌霸凌旁人,自己却仿佛对自己长成了个什么样子,毫无自知之明。

    她拥有的可远远不止容貌而已。

    她还拥有着不容小瞧的能力,譬如一己之力便改变了整个御三家的女性处境,譬如能用绝对的温柔与耐心去追随旁人……如若她当年只是个会胡言乱语的小丫头,那么他必然不可能会选择追随她。

    再多的金卡也绝无可能。

    单单凭她那副张扬地询问自己:“喂,要不要和我来一起改变这个世界。”的态度。

    但凡是个有眼睛的毛头小子,都不可能不会为了这样的人去触动。

    “好了,差不多了,关于你青春期那些稀奇古怪的事情,我们先给它们扔到旁边去不谈。”伏黑甚尔一边用力揉着她的脑袋,一边咧齿说道:“这个年纪的小丫头来什么赛马场,走,跟我一起去做点你该干的事情。”

    五条凛就这样水灵灵地被伏黑甚尔拎到了游乐场,她表情木然。

    伏黑甚尔还很贴心,顺路把他的儿子捎了过来,只捎一个,小鬼再多了就显得有些吵了。

    本来伏黑惠听到老爹突然搭错神经要带他去游乐场的时候,其实是一脸嫌弃的。

    可等伏黑惠看到五条凛也在的时候,眼里瞬间充满了光。

    伏黑甚尔:臭小子就这么把区别对待写在脸上啊喂!

    他带着两个孩子一路疯玩——五条凛与他的年纪差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但他还在将她当成孩子看,过山车也坐了,跳楼机也坐了,如今的五条凛身体早已经不似之前那般贫弱,适当的刺激活动对她来说倒也不算什么。

    最后她的手里一只棉花糖,一只冰淇淋,又被甚尔拽去了家庭餐厅,平时她哥这样不让那样的吃的,炸鸡汉堡披萨牛排,这会儿统统点了一遍。

    全部消费都是伏黑甚尔买单。

    五条凛受宠若惊,而伏黑惠又何尝不是呢,他瞪大眼睛,磕磕巴巴地问:“老爹,你最近是不是做什么事情发横财了。”

    不愧是小惠,问出来了五条凛此刻的心里话。

    然后伏黑惠就挨了不轻不重的一巴掌,伏黑甚尔没好气地问:“你老爹是什么很小气的人吗?”

    伏黑惠欲言又止:啊,是啊,其实之前我一切的吃吃喝喝玩玩都是凛姐姐一手包办的,老爹你在我小时候没让我因为喝不上奶粉被直接饿死都已经算是一件奇迹了。

    伏黑甚尔:光顾着吃料理,忘记料理你了是不是。

    揉着自己儿子的脑袋,他抬头问面前疯玩了一天的小姑娘:“开心吗?”

    “……嗯。”

    “感到困扰的时候,就去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情,什么事情都沉甸甸地挂在心里会很累的。”他难得摆出来了一副长辈的态度去教育开导小女孩,拍了拍她的脑袋:“至于其他的那些,顺其自然就好。”

    如果换成曾经的甚尔,肯定会往歪了去教五条凛,能够利用的就去利用。

    可他如今早已经回归到正轨上,明白了五条凛力排众议保住他的一番苦心,外加最近禅院家在她面前温顺的和狗一样也让他分外有乐子,他也比任何人都清楚五条凛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

    “你现在还小呢,考虑其他的做什么。”伏黑甚尔笑起来难得柔和:“现在的你,只需要考虑怎么把高层尽快掰倒就好了。”

    一旁的伏黑惠:“……”

    不是,掰倒高层是凛姐姐这个年纪真正应该干的事情吗啊喂!老爹你到底在说什么啊!多少清醒一点啊!

    当然,这些也算是开玩笑啦。

    五条凛眼眸柔和了许多,内心淤积着的忧虑仿佛一下子就散了,她心想怪不得甚尔先生之前能吃富婆的软饭,情绪价值给的也挺足的。

    最近的一切小小烦恼,在她的眼里,忽然就不能算得上什么烦恼了。

    无关生死的一切都不是大事情。

    如今她能够和大家平安且幸福地呆在一起,这就够了,她更加需要在意的其实是那天忽然被抛到古璃月的事情才对,应该在意那件“副本”会不会对现在的安定生活,产生一定的影响……

    回家以后,照例和哥哥打了个招呼,杰也在那里,五条凛将打包回来的一些菜品交给他们,神色依旧如常,甚至还比以往更加活泼了一些,还往五条悟的怀里钻了一下,撒了个恰到好处的娇,招呼打完就回自己房间了。

    “晚安,哥哥。”她蹦蹦跳跳,回过头,眼睛都笑眯眯地:“晚安,杰~”

    “……晚安。”

    夏油杰望着她的背影略微出神,从唇角无奈溢出了一抹笑容。

    究竟应该说你足够聪明,还是足够迟钝呢?

    ……

    回到房间的五条凛,因为刚才泡完了澡,整个人都变得晕晕乎乎的,在床铺上瘫成了一整个的大字型,舒展地划拉着自己的双手双腿,只觉得放平了心态以后,浑身轻松。

    现在得去问问钟离先生有关她那场经历的事情。

    不过看着邮箱那边的未读消息,她觉得还是去和大家解释一下比较好?

    尤其是她发一句话能回几十句的散宝,就差把我生气了一词刻在脸上了。

    忽然,面前的屏幕一闪,忽然出现了一个对话框,提示系统更新出了新功能,已经预备好重新加载了。

    “……够了,这会儿还真变成游戏系统了嘛。”她有点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顺手抬手点开了提示框。

    【增加了新功能:可自由传送到提瓦特地图。】

    【可携带同行者位置,当前解锁,1】

    “……!”

    五条凛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好消息,之前邮箱寄物的bug并没有被判定。

    更好的消息,她似乎拥有了可以自由在两边世界来回穿梭的全新功能,而不用冒险把自己塞邮箱。

    五条凛很激动。

    好东西呀!

    要她选的话肯定要选璃月老家先回一下呀。

    结果面前又跳了个弹框【已为您自动规划传送点。】

    五条凛:等会。

    她又想起来了那晚的,已为您自动发送到全部邮箱的超大乌龙,还没来得及制止呢,就biu地一声察觉到了周围的景物霎时切换,天旋地转。

    晕头转向,勉强稳稳落地时,刚好来到了一位熟人的面前,还恰好被他稳稳当当接住。

    五条凛:丸啦。

    ——

    散兵大人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这段时间驻足在稻妻的愚人众们都快被营地这边的低气压给吓裂了。

    别看散兵大人长着一副表面无害的清秀小男孩脸,在传闻中,他实际手段的狠厉果决却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散兵的心情自然不好,他上一次这样生气,还是去找多托雷的麻烦时,最后只扑了个空的时候。

    可他明明与五条凛只是萍水相逢,几面之缘罢了,又为何要如此在意她的一切?

    在意她的安全,在意她过的够不够好,在意她的身边人是谁。

    就连之前她来到稻妻之时,他便暗中注意着她,生怕神座上的女人加以为难于她——可不得不说她是个很会让人喜欢的人,就连巴尔泽布那个女人态度都对她很软化。

    散兵在那时起,便开始想,是否,她面对任何人时,都可以做到那样八面玲珑,讨人欢喜,能与人相处的极好,他并非“特殊”。

    原本在发现近期与她之间拥有的那份链接时,他还挺开心的,以为这是独一无二的羁绊与联系。

    结果那个吊车尾执行官也有,他并非只此一个。

    单单是这样也就罢了。

    前几日,有关她的那个屏幕却离奇消失了,散兵几乎都快习惯他的生活里四处都有她的身影了,他以为她在她的世界遇到了麻烦,毕竟画面的最后一幕是她在与某只头顶火山的怪物战斗,他焦急,却无可奈何。

    最后却发现她安然无恙地重新归来,他松了口气,发了很多问候的话语,有些是他这辈子都不会用嘴说出来的温暖言语,结果只收到了一张照片。

    看起来她与那位神里家家主相处不错。

    看起来,她对于他这位心狠手辣的朋友并不在意。

    她早已经看出了他的本性?还是说之前的一切相处都是他的想当然罢了?

    散兵仿佛在那时就已经下定了决心,在下次与五条凛见面时,阐明自己的真正目的和执行官的工作范围,不再继续陪她玩好朋友的过家家游戏。

    他一定要告诉她,他们不过是萍水相逢罢了,他倒也没有觉得,于她而言自己有多特殊。

    方才还在阻止的言语,在接住从天而降的少女以后,全部就卡在了喉咙里。

    按理说他现在应该冷漠毒舌几句的,可……

    “有没有受伤?”

    下意识脱口而出的,却是关心的言语。

    他看到面前本来还有几分心虚的女孩,目光蓦然亮了。

    散兵:呵,没错,我有自己的节奏,这不过是为了后面打算说的话的一些预设和铺垫罢了,先像以前一样对她,再让她意识到彼此之间不可能回到以前……

    “散宝——”本以为接下来面临的会是一场狂风骤雨的五条凛感动地抱住散兵,当场开始蹭蹭蹭:“呜呜呜,我就知道你不会生妈妈的气!”

    好感动哦,脸上横竖写着傲娇的散兵在她的面前都没有口嫌体正直地对她。

    散兵的脸瞬间从头红到脚,僵硬地随她贴着自己的脸颊乱蹭,少女的发尖扫过他的手臂,好痒。

    口里的那句“放开”硬生生地打了个回旋,最后变成了一句弱弱的:“……我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