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斯也顿了顿,似乎有些犹豫,半晌后才开口,“确实还有一件事,希望神使能够相助。”
牧斯也的态度很谦逊,一点也没有作为神子的骄傲。
北肆勾唇,“你是神子,你说的忙一定是神殿的大事,我一个小小神殿使徒,怎么会帮得上忙。”
“神使大人言重了。”牧斯也笑了笑,“只是一点小忙,如今事态你也看到了,父神还未归来,这三百年一次的神殿神使大选又临近了,神殿如今正值缺人之际,希望神使能帮忙,担任神族导师一职。”
北肆眯起眼,“您所谓的小忙是想让我带那些来自七国的人?”
北肆的语气有些凉意,竟让牧斯也生出几分震慑感。
牧斯也心绪微沉,顿了顿,继续道,“如今神殿神使多数离开寻找父神,剩下的皆是守护神殿之人,而且如今这种状况我等神殿之人不好接触七国送来的人。”
“所以……”北肆挑眉,“我是唯一一个可以帮您的人?”
牧斯也:“是帮助神族。”
牧斯也不是傻瓜,他怎么会听不懂北肆的弦外之音,原本神殿的状况少一个人知道越安全,但他看到那白虎令牌的那一刻,他觉得,父神不会选错人,或者是冥冥之中父神对他的旨意,让他在见到此人时就忍不住想要将这人留下。
牧斯也沉思片刻,说道:“你只要……”
奈维迩看着两人之间的暗流汹涌,默默地吃着碗里的食物。
上辈子他在宴会时就出事了,神殿使者大选也没有如期进行,反而是五年后才进行,那时候他先脉刚刚开启,身体也恢复的差不多了,他为了躲避那些人的追杀,隐藏了自己的身份,成为神殿备选使者。
那是他第一次进入那传说中的神殿,他看到了所有人都觊觎的神坛,以及那高高在上的神座。
那个所有人梦寐以求的力量和权力地位。
在那一刻,他的心脏跳动得极快。
那一刻,他想要变强。
他想推翻神座。
推翻这个所有人觊觎的东西。
“刺啦……”
银制的叉子在盘子里划出一道声响。
“神殿……”北肆话音顿住,看了一眼奈维迩,看向牧斯也道,“抱歉神子殿下,我还需要考虑一下。如果不想留下用餐的话,神子请回吧,小朋友该不高兴了。”
牧斯也:“……”
北肆的话里透着赶客的意思,引得身后柏乌也抬眸看他一眼。
下一刻。
一柄银白的长剑横在北肆的脖颈前,剑刃抵着皮肤,泛着寒芒。
柏乌的目光冷若冰霜,“神使大人,你是否太不将神子殿下放在眼里了?”
“柏乌。”
牧斯也站起身,抬起手中的白骨伞,将那把银剑推到了一旁,然后转过头看着北肆说道,“作为神使,您有协助神殿的义务与职责。”
牧斯的语气一如既往,没有因为刚才那一幕产生任何变化,“您如此敬仰我父神,应该不会拒绝的吧。”
北肆看着牧斯也和退至一旁的柏乌笑了笑,“你们这是在威胁我?”
牧斯也摇摇头,“只是希望神使能帮个小忙。”
北肆看着牧斯也,忽然笑了,“神子殿下长大了,柏乌大人还是那么护主。”
众所周知,柏乌曾是北斯大帝的亲信使徒之一,在北斯大帝失踪后便跟随神子,这几百年一直辅佐神子处理政务。
“同为神使,你该知晓神殿的规矩。”柏乌说道。
“神殿秉持自由,正义,何时变成阶级制度了?”北肆说着轻声一笑,看着神子说道,“神子殿下难道不认为,一切皆是因你而起吗?”
牧斯也沉默,片刻后,轻笑了一下,看着北肆说道,“神使大人希望您考虑一下,毕竟这可不是谁都能拥有的荣耀。”
北肆也不否认,点点头,“你说得对。”
奈维迩看着牧斯也离去,又看了一眼北肆,心底对北肆的性情又深刻了一分。
北肆抬手招来侍者,指着菜单又点了几样东西。
“不用上了,我吃不了那么多。”奈维迩说道。
侍者愣了一下,然后看向北肆,见北肆示意了一下,遂点头退下了。
奈维迩:“……”
“不喜欢荤菜?”北肆十指交叉,抵在下颌,饶有兴趣地道,“我记得鲛人是荤素不忌的吧,没想到你还是条素鱼。”
奈维迩:“……”
“那就换个口味吧,甜点爱吃吗?要不要蛋糕?”北肆继续问道。
“草莓味?巧克力?还是冰淇淋?”
奈维迩,“……”
奈维迩抬头看着一脸笑容的北肆。
“怎么了?”北肆问道。
奈维迩:“我觉得……您可以闭嘴了。”
北肆:“???”
“你不都点好了吗?还问我做什么。”奈维迩说完,低头喝汤。
北肆:“……”
北肆看着奈维迩,良久之后,终于忍不住笑了。
“奈维迩。”北肆突然唤道。
“嗯。”奈维迩抬眸,“怎么了?”
“我们逃单吧。”北肆说道,“我没钱。”
奈维迩的身子微僵,手上的叉子啪的一声掉落在桌面。
“神使大人,您别开玩笑。”
“当然不是开玩笑。”北肆看着奈维迩,“我是真的没钱。”
“……”奈维迩看着北肆一脸认真,忽然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一个大陆的至高统治者居然说自己没钱。
说出去怕是也没几个人相信吧?
奈维迩看着北肆,“你不是神使吗?”
“那又如何?我又没给神殿打工。”
“那你还拒绝神子的邀请?”奈维迩道。
北肆:“没拒绝啊。”
“你也没答应。”
北肆笑了笑,忽然,起身抓住奈维迩的手带他跑出餐馆,然后闯进一辆城市悬浮车中,“走咯。”
奈维迩:“???”
奈维迩看着窗外越来越远的餐馆,以及端着盘子略显几分无助的侍者,他的心里有一种很茫然的感觉。
上辈子他这样的事情没少做,那时候的他一度厌恶自己的行为,但是如果他不这么做,他可能早已经饿死在大街上,没想到重生一次,又一次体会到了。
只是明明是同一件事,却有不同的感觉。
这种情绪很奇怪,却又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
北肆看了眼还在看着窗外的小家伙,勾了勾唇,“还在想你的蛋糕?”
只见他伸出手,掌心向上,一盒精致的蛋糕被托在掌心上方。
蛋糕是白色巧克力做的,上面点缀着切成薄片的草莓,看着像是盛开的鲜花,很漂亮。
奈维迩看了眼蛋糕又看了眼北肆,他忽然觉得,北斯大帝似乎也没有传闻中说得那么暴戾,反而是个很幼稚又喜欢制造各种惊喜的人,好似不管谁在他身边都会收获很多的惊喜,让人有种被神明捧在手心里宠爱的感觉……
奈维迩的脑海里浮现出这个想法,又摇了摇头将念头压下去,北斯大帝岂是那种好人,这只是他的错觉罢了。
他试图转移注意力,将视线移到蛋糕上面。
“给我的?”
“这里除了你,还有别人过生日吗?”
也不知道是不是北肆的原因,车厢里除了他们二人之外,没有其他人。
“谁说的,你也可以过生日,”奈维迩抬头,一双清澈见底的眸子里满是疑惑,“你的生日是哪天呀?”
北肆想了一下,“我忘了。”
奈维迩:“……”
北肆看着有点疑惑的奈维迩,转移话题道,“还差一根蜡烛,你等着。”
说完,便将蛋糕递给了奈维迩,然后奈维迩眼睁睁地看着他取下脖颈上的钢圈,变作一根点燃的蜡烛,插在那个巴掌大的蛋糕上。
火苗欢快地跳跃着,在昏暗的空间中格外绚丽夺目。
奈维迩盯着那火焰,额头一突一突地跳着。
倾世权杖化作蜡烛为他庆生,普天之下,大概只有他一人拥有这待遇吧,他到底有没有想过倾世权杖在世人眼中是什么样的存在啊!
“许个愿,然后吹灭它。”北肆道。
奈维迩看着“蜡烛”,忽然就升起了一种很奇妙的心情,自重生以来,他有太多的心事压在心底,那些事如同枷锁一样让他无法走出困境。
他行尸走肉般过着日子,每天都是无聊地活着,没有什么乐趣,连心底那最终的目标在上辈子失败后,也提不起任何的斗志和勇气去追寻。
奈维迩抬头看向北肆,一双浅淡的眸子在烛光下晦暗交错。
“什么愿望都能实现吗?”
他知道正常人不会提出这样的问题。
他们会问,愿望真的会实现吗?而他却是直接问能不能实现。
一字之差,确是天渊之别。
北肆食指抵着下颌,想了想,点头,“当然,神明会听到你的任何祈求。”
“是吗……”奈维迩垂眸沉默了片刻,随即,一字一句认真地道,“我想成为世界的主宰。”
小孩子的语气很认真,若是一般人听了肯定会觉得是什么中二台词。
北肆微微挑眉,“小家伙野心不小,但这个愿望很难实现哦。”
“我知道。”
“那你知道上一个许这个愿望的人最后怎么样了吗?”
“不知道。”
奈维迩摇了摇头,心想许这种愿望的人应该很多吧,毕竟大陆七国对那神座可都是虎视眈眈的。
北肆笑了笑,“他实现了。”
奈维迩蓦地抬头看向北肆。
他知道在北肆成为北斯大帝之前,世界是一团糟的,并没有像现在这般种族分离,陆地分明,那时候的世界充满血腥,被魔域侵占,几乎没有天日。
那么那个许愿的人……
只有北斯大帝本人。
那么当时的北斯大帝到底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许下的愿望?
北肆抬了抬头示意他吹蜡烛。
奈维迩抿了抿唇,长睫毛轻颤,他低头缓缓张口,吹灭了蜡烛。
“生日快乐。”
“谢谢。”
奈维迩睁开眼睛,看着北肆,笑了。
这大概是他两辈子以来第一次过生日,没想到还挺特殊的。
北肆看着他的笑容,忽然,伸出手揉了揉那张白嫩的脸蛋,“小孩子家家的,就应该像这样多笑笑。”
“北肆……尼饭开五……”
奈维迩含糊不清地嘟囔着,引得北肆哈哈大笑,“小孩子,不能随便叫大人名字哦。”
奈维迩看着笑得灿烂的北肆,眼眶微微一热,一滴泪顺着眼角滑落,化作珍珠掉落在蛋糕中那朵鲜红的花瓣中央,形成点缀。
北肆笑声戛然而止。
他伸出手接住又一颗莹白的珍珠,看着眼前委屈巴巴的小鲛人,一双漆黑幽深的眼睛里划过一丝异样情绪。
奈维迩忽然觉得鼻尖酸涩,心底积攒了两辈子的情绪在这一刻怎么也止不住地爆发开来。
他抬头看向北肆,一把扑入他的怀中,紧紧抱着北肆的腰。
“……”
“呜呜呜~”
“……”
北肆双手捧着珍珠,愣在原地,在他印象中,从未有小孩子那么近距离接近过他,就连牧斯也小时候也是敬他、怕他,不敢靠近他一步的。
“好了,哭什么哭,”北肆动作不太自然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再哭,我可要把你丢窗外了啊。”
奈维迩抽噎着抬起头,一双浅蓝色的瞳孔里氤氲着水汽,“我没哭……”
“……”北肆看着满地珍珠,欲言又止。
“我只是高兴,我从没有过过生日,也从没有人给我过过生日。”
“……”北肆看着奈维迩眼底渐渐涌起来的委屈和伤感,忽然有些头疼。
他不知道怎么哄人,更不会哄小孩。
“那个……”
北肆犹豫了一下,试探性地用右手食指戳了戳奈维迩柔软的脸颊,“你想要什么礼物吗?”
奈维迩愣了一瞬,随即摇了摇头,“我没什么东西想要的,不需要礼物。”
“真得没什么东西想要?”
“真的没什么东西想要。”
北肆看着奈维迩那双浅蓝的眼睛,忽然叹了口气,“我还真是第一次发现,你这家伙,不仅倔强还爱口是心非。”
北肆手指伸向散落一地的珍珠,数颗莹白珍珠漂浮而起,萦绕在他们周身,北肆将珍珠一颗一颗收入瓶子中,“鲛人泪价值千金,应该够给你买份礼物了……”
奈维迩,“……”
奈维迩彻底相信北肆是真的没钱了。
“吃蛋糕吧。”
北肆拿起叉子切了一块塞到他嘴里。
奈维迩鼓着腮帮子,看了看蛋糕又看了看他,“你也吃。”
“我不喜欢吃甜食,到家了,回家吃吧。”
奈维迩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他们已经抵达宫殿,此时宫殿门口站着面色十分焦急的泽安,似乎是因为他中途离开宴席的原因造成的。
奈维迩看了眼并没有打算起身下车的北肆,愣了一下,随即,小声问道,“你要离开了吗?”
北肆闻言低头瞥了他一眼,“怎么?舍不得我离开?”
“谁、谁说的?”奈维迩立马否认,撇开脸,一双淡蓝的眼眸中带上一抹失落,但是很快消失。
他转过身看着门口的泽安,朝他摆了摆手,“我走了,再见。”
“小殿下!”
“小舅舅。”奈维迩冲泽安挥了挥手,再次回头,发现那辆城市的悬浮车已经消失。
忽地,脖颈上一道沉坠感传来,奈维迩低头看去,发现身上多了一个玉制的令牌。
那是属于北肆的神使令牌。
奈维迩抬起头,看着空无一人的街头,眼中闪烁着一丝异光。
这块令牌……
不仅仅代表他是神使备选人,也代表着神族的权利。
他以后可以不用在皇室中受任何约束,甚至七国各族在他面前都将俯首称臣。
奈维迩握紧了手中的令牌,随即又松开。
没想到这辈子这么顺利就得到了这块令牌……
“小舅舅,把南街27号餐馆八号桌的账单结一下吧。”
“小殿下,页面显示已经付过账了。”
奈维迩闻言,脚步顿了顿,随即轻笑出声。
他真是信了北肆的鬼话了,才会觉得他们真的逃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