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如澈这一病在医院躺了一周,安安也放在寝室养了一星期。
程锦恩怨分明,纵使和梁从音再过不去,也没有亏待安安,全寝室属她最疼小猫,不过短短一周,给安安买了许多玩具和毛垫。
只是白猫生性安静,更多时候只是懒懒地趴在阳台晒太阳,一副高贵傲娇模样。
也不知道学了谁。
周五下午,全校公休日,梁从音从医院回来,给寝室每个人都带了礼物,抱歉给她们添麻烦的同时也感谢这一周对安安的照顾。
礼物不轻不重,每人一支口红,同样的豆沙玫瑰色,百搭不挑人,价格不低也不至于叫人感到负担。
叶蓁还记得大一上学期刚开学时,宿舍里到处都是灰尘,叫人无处落脚,梁从音便从身后碰了碰她,递过来一包湿巾。
梁从音做事一贯周到。
叶蓁和唐雪莹收下了那支口红,程锦却没要,视线一瞥哂笑:“我有一抽屉的口红,你自己留着玩吧。”
她说着还不忘挑剔地挖苦梁从音:“怎么跟了沈如澈还用这种一两百的口红,他至于抠门到这份上吗?”
梁从音也没恼,只是笑笑,口气温柔:“你要是不喜欢,那我请你吃饭可以吗,蓁蓁说你照顾安安最多,我想好好谢谢你。”
“别介。”程锦立马松开怀里抱着的安安,脸一转,“我收不起您的这份感谢,赶紧把猫带走,寝室里难闻死了。”
“好。”梁从音无声地叹了口气,“我等下就把安安抱走。”
“赶紧赶紧。”程锦不耐地挥挥手。
安安的东西有些多,猫粮猫窝,以及若干程锦给它添置的小零食和玩具。
叶蓁见状起身,帮着梁从音一起收拾:“我帮你一起搬下去吧。”
“没关系的蓁蓁,我已经够给你添麻烦了。”
“没关系。”叶蓁掏出手机查看时间,“刚好我也要下楼,学生会待会儿要开会。”
梁从音后知后觉想起来这件事:“三点对吧。”
叶蓁点了点头。
二人把安安的东西收拾完,装进一个大箱子里,梁从音先一步抱起箱子,让叶蓁抱猫。
出门前,叶蓁把安安抱到程锦那,低声问她要不要道个别。
大小姐原本赌着气在电脑上乱敲一通,文件上显示的全是乱码,闻言转了个头,目光里有几分委屈。
叶蓁知道她的性格,把安安放到了她腿上。
程锦低头一言不发地抚摸着安安,睫毛垂落,尽是不舍。
梁从音等在门口,无奈地弯了弯唇。
没等多久,程锦把安安放回了叶蓁怀里,哼了一声:“有什么了不起的,回头我也养一只。”
叶蓁笑了笑,挎上自己的帆布包,抱着安安和梁从音一起下楼。
“她刚才的话你别往心里去。”走下一级楼梯,叶蓁对梁从音说。
“我还能不了解阿锦嘛。”梁从音弯唇淡笑,“她一直都是刀子嘴豆腐心。她不高兴,说我两句也没什么。”
叶蓁轻轻叹口气表示赞同:“阿锦是这样。”
说着话,梁从音注意到了叶蓁背着的帆布包里的电脑:“你待会儿不是要去开会呢,怎么还带着电脑。”
“我晚上有课。开会估计一个小时,中途的时间我就不回寝室了,想着带电脑提前去教室写论文。”
“今天不是周五吗,你晚上有什么课?”
叶蓁偏头:“选修课,经典电影赏析。”
梁从音微微挑了挑眉:“这个课很好诶,我上学期选修就是上的这个,过去纯看电影,教授也不点名。”
“一次也不点吗?”
“唔……好像有时会抽点。”梁从音也不确定。
叶蓁扶额无奈:“那还是要去。”
“还好啦,就当去看电影啦。大教室黑漆漆的很多人,还是蛮有趣的。”梁从音安慰她。
她们法学院对于选修课的学分要求是12学分,一学期最多可修两学分,且12学分里必须包含艺术、理工、经管三种分类。
经典电影赏析作为两学分的艺术类选修课,轻松又有趣,一直是选修课里的热门。
二人聊着天下楼,叶蓁远远便看见公寓门口的沈如澈,他没坐在车里,也没像上次一样等在沙发那,反而正蹲在门口的梨花树下捡落花。
叶蓁和梁从音走到他面前,才发现他竟然把外套脱了,铺在地上,用来盛落花。
梁从音把箱子放在石椅上,瞬间急得跺脚:“你又不穿衣服,刚从医院出去你还想回去吗?”
“不会的音音。”沈如澈蹲在地上回头,讨好似得向梁从音笑,“你看现在太阳多好,我一点儿都不冷,真的。”
他说着伸出手给梁从音握,梁从音却微微冷下脸,手往兜里一揣。
她左摸右摸,忽然皱了下眉:“我手机好像忘寝室了,蓁蓁,你把安安给他就行,我回去拿个手机。”
叶蓁点头应好。
梁从音匆匆走后,叶蓁弯了下腰,想把安安送到沈如澈怀里。
谁知地上的少年没接,仍然蹲在原地,支着脸看她,突然冒出来一句:“你就是既南哥喜欢的那个女生吗?”
叶蓁动作顿住。
眼前人很难让人生出恶感,或许是从小被保护得太好的原因,沈如澈看起来总有种难言的天真和幼稚之感。
但他的话难免让她语气淡下来:“接一下安安。”
沈如澈没接,他眉眼软下来,乖乖模样,轻扯她的袖子:“美人姐姐,陪我聊一会儿天嘛,音音还没下来,我一个人捡花好无聊。”
“捡花做什么?”
“好看啊。落红不是无情物嘛,它们被扫进垃圾桶多可怜。”
叶蓁一时无言。
沈如澈仰脸看她,忽然嘟囔道:“不知道既南哥喜欢你什么,冷冰冰的,一点都没有我们音音好。”
叶蓁笑了:“你很喜欢阿音。”
“当然喜欢了。”沈如澈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音音又好看又温柔,我为什么不喜欢她。”
他的口气稀松平常,像说一件合眼的瓷器,或者是一支美丽的花一样。
叶蓁不由得低头瞥一眼他的神情。
午后阳光金灿灿的,映过满树薄白的梨花落到她脸上,更显得她肌肤胜雪,唇色绝艳。
沈如澈歪头看了她一会儿,心不甘情不愿地承认:“好吧,你确实比音音漂亮,但我还是最喜欢我们音音。”
叶蓁垂眸,没什么表情,把安安小心地塞到他怀里。
将安安宠归原主之后,叶蓁向游之楼走去。
这次开会是要确定分配新生舞会的组织工作,她推开会议室的门,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三三两两在闲聊。
叶蓁仍旧坐到沈清央的身边,二人聊着天,沈清央得知她在写课程论文之后,爽快大方地将自己以前的论文发给她做参考。
又等了一会儿,学生会主席徐行知推开门进来,和他一起来的还有秦既南。
门开的那一瞬间,叶蓁明显察觉到有束视线落到自己身上。
她顿了顿,并未抬眸,那目光停留片刻,便也移开。
周围和秦既南打招呼的声音此起彼伏,男生懒洋洋地应着。
大学本就是个小社会,交朋友不像初高中时那样纯粹,秦既南身份家世摆在那儿,走到哪都是众星捧月。
这次开会理清了各个部门的任务,叶蓁程锦和另外两个女生被推选成在门口检查邀请函的礼仪,其中一个女生大胆地问她们应该穿什么样的礼服。
“你们和国标领舞队的礼服都由外联来租。”徐行知扶了下眼镜,看了眼秦既南,视线又落到叶蓁身上,温和开口,“叶蓁,你拉个群,负责和阿既对接吧。”
叶蓁顿了下,徐行知已经在安排别的任务。
她本来就没有理由拒绝,只好垂眸打开手机,把礼仪和国标领舞的都拉进一个群。
最后只剩一个人,叶蓁从大群里找到秦既南的微信,他的头像仍然是那张灰白调的照片,颓丧与孤独感,并不似本人张扬。
微信名也很简单,只有一个字母【s】。
沈清央侧眸瞥到她手机,笑了下:“要加他?”
叶蓁回神:“嗯,主席不是让我对接吗。”
她说着点下了添加好友的那个选项,验证信息和备注里什么都没输,一片空白地发送了过去。
手机微微震动,她看到对面的人垂眼看了一眼手机。
屏幕上跳出一条微信验证消息,秦既南抬指滑开,落在眼里的正是不久之前拒绝过他好友申请的那个头像。
顶着一张微皱的画布,上面被人用浅灰色的炭笔随意地画了几笔,烟雨寥寥般清冷。
一点也不看不出是个漂亮姑娘。
他懒懒地盯了几秒,一旁的沈如澈凑过来:“既南哥,这谁来加你。”
秦既南随手点下同意,勾了勾唇:“你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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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完会下楼的路上,秦既南手机连续响了几次,他瞥到屏幕上来电人,不甚耐烦地按掉,最后索性直接关机。
片刻后,电话直接打到了沈如澈手机上。
“既南哥。”沈如澈哭丧着脸,把手机递上去,“秦伯伯的电话,我不敢直接挂,要不然你接一下吧。”
冰凉屏幕贴到耳边,秦既南低头抽了一根烟,听着电话里斥责的中年男声,随手滑动着打火机滚轮,猩红火焰在掌间明明灭灭。
“我说的话你听到没有。”秦廷山冷声道,“今晚回来吃饭,越来越没有规矩了。”
秦既南无所谓地笑了一声:“没空。”
说着他就想挂断电话,手将要落下去时,电话那头突然出现一道苍老女声:“阿既。”
动作一顿,秦既南把手机重新放回耳边:“奶奶,您不是在老宅修养吗,什么时候过来的?”
“奶奶想见见你,今晚回来吃顿饭吧。”
“想见我还不容易,您说一声我随时都能去三看您。”
“回来吧阿既。”老夫人笑着叹息了一声,“奶奶等你。”
电话挂掉,秦既南随手把手机抛回去,沈如澈手忙脚乱地接住:“既南哥,你回家吃饭吗?”
“回。”秦既南迈开长腿,撂下一个字。
“那我不跟你回去了哥。”沈如澈对着他的背影喊。
车开进绿府园时天还未曾黑,绿茵道上已经渐次亮起明亮路灯,清幽自然的环境中错落掩映着为数不多的别墅庄园。
秦既南打开车门,钥匙随手扔给门口的佣人,穿过庭院花园,张口便问迎面而来的老管家:“林伯,奶奶呢?”
“老夫人在餐厅等您。”林伯低声道,“庄小姐也在。”
“庄小姐?”秦既南唇角勾起一个讽刺的笑,“我爸的新欢。”
林伯不敢如此妄议,只隐晦道:“董事长月前在画展上认识的,与董事长很投缘。”
秦既南简直要笑出了声,穿过一道道灯火通明的长廊,餐厅中热气飘散,他远远便看见许仪华戴着老花镜在盛一碗汤,并吩咐人放到他的位子上。
“我人还没来您就盛汤,”秦既南上前扶住老人家坐下,“奶奶,您不怕冷了吗?”
“你这孩子怎么回来不声不响的。”许仪华嗔怪地打了他一下,“吓奶奶一跳。奶奶这不是看汤太热,给你晾着,方便你回来便能喝。”
“您亲手盛的汤,再烫我也喝。”秦既南吊儿郎当的,切换一副哄人口气,桃花眼上扬,端得一副风流英俊模样。
许仪华一向最疼爱这个孙子,不过短短几句话便被他哄得心花怒放。
祖孙二人其乐融融的时候,门外又走进了两人,秦廷山沉声唤了一句“阿既”。
这一声砸进空气里,像烟一般散开,没能引起任何波澜,餐厅中的佣人不是第一次见这般尴尬场面,纷纷屏气凝神。
“秦既南!”秦廷山声音中带了怒意。
许仪华拍了拍孙子的手,给了他一个眼神。
秦既南松开奶奶,双手张开懒散倚在椅子里,视线落到不远处的两人身上:“爸,你又换秘书了?”
秦廷山身旁站着的女子年轻漂亮,年龄最多不超过25岁,看上去倒是自带一股文青气质。
被人张口如此下面子,她面色难堪,轻轻咬唇看向身旁的秦廷山。
秦廷山眉头紧皱,呵斥:“你有点规矩,这是庄阿姨。”
“阿姨?”秦既南倏然一声笑,“不知这位小阿姨年龄几许,是和我同龄,还是比我大上个两三岁?”
秦廷山气血上涌:“混账。”
秦既南却收回了视线,端起桌上小碗,几口将已经放凉的竹荪鸡汤饮尽。
“奶奶,您好好养身体,明天我去三叔那里看您。我今晚还有课,就先走了。”
许仪华无声叹气,知道留不下他了,拄起拐杖嗔怪:“你这孩子,有课也不早说,就别来回跑一趟了。”
“喝一碗您盛的汤不亏。”秦既南扶着老人家坐下,“您别送了,我先走了。”
他说着掠过脸色十分难看的秦廷山,径直扬长而去。
回到车里,周遭倏然寂静。
秦既南神情变得淡淡,咬着一支点燃的烟,单手转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去查看课表。
好像有一节选修是在今晚开课。
看到是电影赏析时,他变得兴趣索然,车停在第三教学楼下,抄兜进了教室。
离上课时间还剩五分钟,教室内灯还亮着,秦既南从后门进,一眼便看见了坐在最后一排角落的叶蓁。
选修课教室大,来上课的人不多,零星遍布在教室角落。少女面前桌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一个白色保温杯,杯口热气氤氲,她身体微微前倾,纤纤长指在触摸板上轻滑,似乎在聚精会神地阅读一份文献。
秦既南后退几步,仰头确认自己没进错教室。
屏幕前落下阴影,叶蓁迟钝几秒,注意力才从笔记本上抽离。
鼻尖浮上清苦尼古丁与松木混杂的香气,刹那间勾起她敏感神经,叶蓁偏头,一身松散黑衣的男生已经在她身旁坐下。
他双手空空,长指百无聊赖地把玩着银色打火机。
空气沉寂的片刻,是她与秦既南对视,男生双眸漆黑深邃,眼尾微微上挑,天生勾人想献吻的弧度。
说不清道不明。
叶蓁面色平静,移开视线时,秦既南忽然将黑色飞行员外套脱下。
“差点忘了。”他漫不经心将昂贵外套折几下,塞入桌洞,“你不喜欢烟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