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翌日,天刚大亮宁记门前便排了一条长龙。

    跟宁记相比,旁边几间铺子冷清多了。

    “大家不要挤,一个个来。”开门后,伙计朝后边喊道, “抱孩子的夫人娘子要格外注意一下,别把孩子弄伤了!”

    这话还是柳掌柜教他们说的,别说打从他们这么说后,客人对待他们的态度好了不少,以前在别处干时,经常被人看不起呢,不像现在,别人一听自己是宁记的伙计,不是羡慕就是夸赞。

    当然,这些都是因为他们有个好掌柜,好东家。

    伙计心里喜滋滋地接受大家的夸奖,手上动作越发麻利起来。

    “小哥,给我来两个汉堡跟一份薯条,还有昨儿新出的糕点,也给我来一份!对了,今儿买还是八折吧?”有人问。

    “是八折,新品出售前三天一律八折。”伙计道。

    前堂生意火爆,柳小春坐在柜台后,时不时朝这边看上两眼,见几个伙计手脚麻利,也没有人来闹事,嘴边挂起一丝笑意。

    “一一得一,一二得二……三九二十七……”

    她小声嘟囔着小叔教她的乘法口诀,背了几遍后,又拿出一张试卷,开始刷题。

    后堂,宁小宝吃着薯条,嘴里含糊不清道: “睿哥儿,你家相公出的题也太难了,我刚刚看到小春眉头皱的都快夹死苍蝇了。”

    宁睿瞥好友一眼: “你的卷子做完了?”

    后者挺起胸膛: “当然,我可是很聪明的。”

    “我看是宁大哥帮你做的吧,别以为我不知道。”宁睿一脸“我早就看穿你了”的表情。

    宁小宝嘿嘿一笑,三两口把薯条吃了个精光。

    “算账我是真不行,有相公在就够了,我只负责做茶点卖茶点。”

    “宁大哥还要管物流那边的生意,他这么两边跑,你就一点不心疼?”

    “心疼啊,我这不每晚都会犒劳他吗”宁小宝朝他眨眼睛,明显话里有话。

    宁睿愣了下,反应过来后脸颊腾的红成一片。

    “你跟柳大哥都成亲一年多了,怎么说起这事还这么害羞呢?”宁小宝稀奇道。

    “宁小宝,你再乱说话我就……”

    宁睿话完没说还,便被前堂传来的吵闹声压了下去。

    两人对视一眼,决定过去看看。

    “你这人怎么不讲理呢,上来就认女儿,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莫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没成功,又跑来冒充柳掌柜亲爹了?”

    “就是,别说长相,就是教养跟柳掌柜比起来也是一个天一个地。”

    “什么爹,摆明了是来讹钱的,还没怎么着呢,一张口就要一百两,这是亲爹能办出来的事儿?”

    大家七嘴八舌声讨起来,完全没给柳锦繁开口辩解的机会,一张发了福的脸生生憋成了猪肝色。

    “谁他娘的骗人了,我是柳小春她亲爹,如假包换!”他沉着脸,朝人群吼了一嗓子, “不信喊她出来当面对峙!”

    “对峙就对峙,还怕了你不成!”

    “就是,柳掌柜别怕,有大家伙给你做主呢!”

    于是大家左等右等,半天也不见另一个主人公露面,一时间有些不确定了。

    这男的莫不成真是柳掌柜亲爹?

    “呵,她当然不敢出来,因为老子就是她亲爹!”柳锦繁扬眉吐气道, “老子养了她十六年,有了出息转眼就把爹娘抛弃了,这就是一直被你们赞不绝口的‘第一女掌柜’,实际上是个娘不亲爹不认的不孝女!”

    “柳掌柜,现在该怎么办?这人一直在门口堵着,已经严重影响铺子里的生意了,要不我找几个伙计把人轰出去?”

    伙计看着掌柜的脸色,心里已经猜出八分来,这汉子十有八九真是他们掌柜亲爹!他们掌柜怕的都浑身发抖了!

    柳小春不是怕,是气的。

    她好不容易摆脱那个家,有了新的人生,柳锦繁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自己?就因为自己是他女儿吗?可是柳家早就把她卖了!

    “睿哥儿,小春的情况似乎有些不太好,我们要不要出去看看?”后堂,宁小宝放下帘子,心里有些担心。

    宁睿摇头: “相公说柳家一直是小春的心病,只有过了她自己那关,她才能真正成长起来。”

    他也很担心小春,但相公说得对,小春是个有能力的女子,她的未来不只是一个小小的柳西县。

    “跟她那个狼心狗肺的小叔一样,有本事就不要爹娘了,养不熟的白眼狼!”

    门外,柳锦繁的辱骂声一句比一句难听,甚至连帮助她脱离苦海的小叔都牵扯了进去,柳小春再也忍不下去了。

    “住口!你凭什么这么说小叔!”她攥紧拳头,眼眶发红地看着面前,她曾尊敬,仰慕过的人。

    “哟,终于舍得出来了,你告诉他们,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爹。”柳锦繁看着衣着光鲜亮丽的女儿,眉头挑的高高的。

    看来宁记还挺看重他这个女儿的,他得想个办法多捞点好处才行。

    “柳掌柜,你认识这人吗?他真是你爹?”

    “你别怕,离这不到两条街就是衙门,他不敢把你怎么样的。”

    “我咋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头呢,柳掌柜刚才说了句‘小叔’……”

    “这汉子叫柳锦繁,我们过去是同窗,以前好像是听说有个女儿来着,年纪跟也柳掌柜差不多。”

    “……”

    众人不说话了,一双双眼睛盯着柳小春,等她表态。

    “怎么,嫁了人后连爹都不打算认了?”柳锦繁等的不耐烦了,背着人群瞪了女儿一眼,眼神充满了威胁。

    “嚯——这柳掌柜已经嫁人了?!”

    “没听说啊,要是真嫁了人,夫家能许她出来抛头露面?”

    “这人胡说八道呢,我昨儿还瞧见林家大公子请媒婆上门,跟柳掌柜提亲来着。”

    “这林公子眼光不行啊,我女儿早跟人成亲了,夫家还是蒋家村大户,有钱着呢,小春能嫁进蒋家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柳锦繁得意道。

    柳小春听着她爹把蒋家夸成了金窝窝,几个不明真相的百姓信以为真,纷纷倒戈骂她不孝,说她身为女子就该在家相夫教子,出来抛头露面成何体统。

    甚至有人开始质疑她的能力,说她一个女人怎么可能比男人还厉害,定是做了什么不入流的事,有些人表面看着光鲜,背后指不定跟多少人睡过……

    字字句句,实在诛心,她听的浑身发冷。

    许是对眼前的男人彻底失望了,柳小春突然冷静下来,她挺起胸膛,认真打量面前的人。

    爱慕虚荣,斤斤计较,自私自利……

    这个人早就变了模样,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小心翼翼抱着她,生怕她磕到碰到的爹爹了。

    “蒋家?您是说那个新婚当夜,险些把夫人打死的蒋伟才?还是无恶不作,强抢民女的蒋伟才?或是那个不把人命放在眼里,将人虐待致死,却伪造成自杀的蒋伟才?”

    “柳掌柜没否认,这人真是柳掌柜她爹!”

    “你还有空管亲爹不亲爹呢,换做我是柳掌柜,这爹打死我也不认!”

    “兄弟,展开说说?”

    “蒋伟才啊,你们忘啦,前段时间进大牢那位,手上有六七条人命,就因为家里有钱,买通了两个衙役,死者家属连衙门大门儿都没见着,就被轰走了!”

    “那位是个狠人,听说连同父异母的亲姐姐都不放过!”

    “蒋家二小姐不是病死的么?难道……”

    “哪是病死,分明是受不了屈辱,上吊自尽了!”

    众人哗然,转头又心疼起险些进入虎口的柳掌柜来。

    而柳锦繁,在听到他们说蒋伟才将要被秋后处斩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蒋家没了?这怎么可能?!

    “虎毒不食子,柳掌柜她爹要是知道蒋伟才是个啥人,怎么可能把女儿往火坑里推?”有人道。

    柳锦繁眼前一亮,他抓着柳小春胳膊,眼泪说来就来。

    “小春啊,爹对不起你,爹不知道那蒋伟才是个杀人犯啊!他当初说喜欢你,叫媒婆来家里提了好几次亲,爹见他是真心的,这才答应下来。小春,你不肯认我这个当爹是的应该的,是爹识人不清,差点害了你!”

    一番话,说的声泪俱下,若是以前,柳小春早就心软原谅他了,但现在只觉得讽刺。

    “您不知道?您说这话夜里不会做恶梦吗?当初我娘极力劝阻这门亲事,甚至以死相逼,可您跟奶奶贪慕虚荣,为了几十两银子便将我卖给了蒋家。离家那日,我连娘的面儿都没见到,便被塞进了一顶暗红色轿子里……”

    柳小春深吸一口气,眼里的憎恨几乎化为实质。

    “娘她,是被你们柳家活活逼死的!如今你还指望我认你,替你们柳家赚银子花,你觉得可能吗?!”

    柳锦繁瞳孔猛地一缩。

    她,她怎么知道蒋淑红死了?!

    “小春,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娘是自己不小心掉进了水井里,跟爹没关系啊!”

    柳锦繁心虚的表情,大家都看在眼里,好歹是一条人命,此时再多的解释,也显得苍白无比。

    “这柳家太不是东西了,不仅卖女求荣,还把人家亲娘逼死了,这样的人也配当爹?”

    “柳锦繁本来就不是啥好人,先前勾搭了兆霖赌坊赵管事的老婆不承认,把自个亲弟弟推出来背锅,险些把人害死呢!幸好柳东家福大命大,不仅没死成,如今生意做的热火朝天,可把柳家人羡慕死了。”

    “啥?柳东家可是大好人,要不是柳宁粮铺,我们一家子早就饿死了!”

    “柳家人真不是个东西,简直猪狗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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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没还,柳家一个一个来, neng死他们!

    第42章

    柳小春满脸恨意地看着面前的人。

    她娘的死或许是个意外,但柳家为了稳住她,故意隐瞒不说,还对外宣扬她娘得了疯病,这才被拘在家中。

    其实她娘早就去了,在她被塞进轿子里的第三天,若不是大石哥无意间看到柳家抬着娘的尸体出来,她恐怕会一辈子被蒙在鼓里!

    逼她嫁进蒋家,间接害死娘亲,现在还打着父亲的旗号,逼自己赡养柳家一家老小,他怎么可以这么恶毒,怎么能!

    百姓的指责跟鄙夷的目光,让柳锦繁白了脸色,他死死扯住柳小春胳膊迫切解释着,由于太过激动,没控制好力度,柳小春被他一推,脚下一个趔趄,一脑袋撞在了旁边的柱子上。

    柳小春被撞懵了,脑袋昏昏沉沉,她直起身觉得额头一片冰凉,抬手便摸了一手殷红的血——

    “啊!杀人啦!”

    “赶紧报官!当爹的谋杀亲女儿,还有没有王法了!”

    听到有人要报官,柳锦繁吓得面色全无。

    “不是我!是她自己撞上去的,不管我的事!”

    “你当大家伙眼瞎吗,柳掌柜分明是被你推倒的!”

    “就是!没见过这么恶毒的爹,逼死人家亲娘不够,如今还要逼死女儿!还读书人呢,简直禽兽不如!”

    “报官!不能放过这家伙,连亲女儿都不放过,谁知道日后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来!”

    “好歹是柳掌柜亲爹,咱们听听柳掌柜咋说吧。”人群中有人说。

    “小春,你跟他们解释一下,是你自己不小心跌倒的,不是爹推的你啊!”柳锦繁着急地看向柳小春,希望女儿能帮自己解释清楚。

    然而待他看清女儿隐藏在人群后的眼神后,整个人失了魂一般,后退半步,重重跌倒在地。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他的亲女儿是真的恨他恨到,想要他去死的地步!

    “报官吧,事情都摆在这了,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我娘家弟弟在县衙当差,我这就喊他过来!”

    百姓张罗着报官,柳锦繁坐在地上,怔怔地看着明知道自己是被冤枉的,却狠心将真相隐藏起来的大女儿。

    “报什么官!我看谁敢!”

    吴月芳扶着柳老太太从人群里走出来,拦在柳锦繁面前。

    “报官抓自己亲爹,柳小春你还是不是人?!别人没看到,我跟娘在楼上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刚才明明是你自己往那柱子上撞,你心肠怎么这么歹毒,竟要诬陷自个亲爹?!”

    “你觉得你爹向你隐瞒了你娘的死,记恨与他,觉得是你爹害死你娘的,可我要告诉你,你娘是自杀的,我可以发毒誓,如果我刚刚说的有一句假话,就让我不得好死!”

    吴月芳曾经是翠芳楼里卖艺不卖身的头牌,哄男人的手段多了去,对上柳小春自是游刃有余,不过三言两语就将柳锦繁摘了个干净。

    “你娘嫁进柳家十几年,期间几乎没回过娘家,怎么可能对蒋伟才解的那么清楚,你爹一时看错了人,也是情有可原。可你一个做女儿的,逃婚,诬陷亲爹,甚至还要报官抓他……你爹到底做了多对不起你的事,你要这么对他?”

    “是,在你眼里我是破坏你爹娘感情的罪人,可我跟你爹是真心相爱,你娘不许我进门,还处处为难我,这些我都忍了,但我是一个女人,还怀了他的孩子,就算一辈子没名没分跟着他我也愿意……”

    吴月芳抬手抹了把眼泪,为了败坏柳小春的名声,不惜把自己也拉下水。

    “这……原来还有隐情,我就说虎毒还不食子呢,当爹的心再狠也不会杀亲女儿啊。”

    “这女的虽然办事不地道,但也没啥错处,试问哪个男人不想三妻四妾,何况柳掌柜她娘进门十几载,连个儿子都没能生出来,没被休就不错了。”

    “嘿,你这人怎么说话呢,女儿比儿子差在哪儿了?要我说,生个儿子整天勾三搭四,招惹有妇之夫,还把人家肚子搞大了,那还不如生个女儿呢!”

    “话说回来,这柳掌柜岂不是贼喊捉贼?”

    于是乎,大家纷纷把目光对向柳小春。

    “呵——”

    柳小春怒极反笑,她推开身旁扶着自己的伙计,一步步走到吴月芳跟前,目光直直地看着她。

    “吴月芳,你敢看着我的眼睛再发一遍毒誓吗?说你没有对我娘恶语相向,没有指使她大雪天为你洗衣做饭,更没有鸠占鹊巢,把我娘赶去睡柴房,从而导致她染上风寒,病得下不来床,也不准我去看她一眼……”

    柳小春闭了闭眼睛,睁开时,眼底的恨意几乎化为实质,眼神也冷得要命。

    “说我娘的死跟你们柳家一点关系都没有,否则,便不得好死,你敢吗?”

    吴月芳被柳小春的眼神震慑住,她心中大惊,头皮一阵阵发麻,怎么也没办法把眼前这个咄咄逼人的柳小春,跟几个月前面对她的刁难,连头都不敢抬的小女孩联系在一起。

    这哪里还是柳小春,说她是回来复仇的修罗也不为过!

    吴月芳被盯得方寸大乱,面对柳小春的质问,半句假话也说不出来。

    因为蒋淑红的死,跟柳家任何一个人都脱不了干系!

    “你不敢,因为你对不起我娘,你们柳家对不起我娘!”柳小春颤抖着声音吼出来。

    “柳小春!反了天了你!”

    被孙女指着鼻子骂,柳老太太哪里受过这种气,拐杖在地上猛地一敲,厉声道: “你说柳家对不起你娘,那今儿咱们就来掰扯掰扯!你娘作为嫁进门的大儿媳,洗衣做饭不应该?照顾兄妹不应该?非得让全家人都伺候着你们娘两,才算对得起你们?!”

    “你记恨我们把你嫁去蒋家,你娘意外落井觉得是被我们害的,可你娘临死前嘴里还叫着你的名字,那时候你在哪儿?我倒是想问问,你既然知道蒋伟才不是好人,为什么逃婚后不回家,反而在宁记当上了掌柜?汉子都没你一个女娃厉害,若说背后没人给你出主意,谁信?!”

    “娘,我听说小春娘嫁进柳家前,在蒋家村有个相好的,小春长得也不差,该不会也在外边……”一旁镇定下来的吴月芳,故意把话说一半,引人遐想。

    “我娘没有!你胡说八道,污人清白!”柳小春气红了眼, “我娘已经死了,你们还是不肯放过她,吴月芳,你夜里睡觉就不怕做噩梦吗?!”

    有柳老太太给她撑腰,吴月芳胆子大不少,刚才险些被这小丫头片子吓唬了去,这会儿可算找到机会给她泼脏水了。

    “我有啥好怕的,你娘是意外落井死的,又不是我推的。倒是你,离开了蒋家,被有钱公子看上后,连亲娘都不要了。”

    柳小春到底还是个孩子,柳老太太跟吴月芳一个比一个精,她哪里玩的过这两人,此时面对两人刻意刁难,跟百姓逐渐转变的态度,脸上渐渐失了血色。

    “哟,两个年纪加起来快入土的在这欺负一个小姑娘呢?”周洛摇着扇子从人群里走出来,视线在柳老太太二人身上略过,漫不经心道。

    “你谁啊,”吴月芳见他穿着一般,只手中一把折扇瞧着贵上一些,以为是对方买来充脸面的,便有些不以为意, “这是我们柳家的事,跟你有啥关系?”

    “谁说没关系。”周洛笑眯眯, “我就是你口中的有钱公子啊。”

    “东家,你终于回来了,这两人在咱们铺子前闹事,还合伙欺负柳掌柜!”伙计跑过来跟他告状。

    周洛颔首: “我在醉仙楼都瞧见了。”

    说着扭头看向柳老太太跟吴月芳二人。

    “你们是觉得柳掌柜娘亲没了,便死无对证,随便你们怎么空口白牙污蔑,她都得受着,是么?”

    柳老太太瞥他一眼: “我们柳家的家事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管来。”

    “这您就见外了,这位嫂子方才还说我跟柳掌柜关系不浅呢,再者柳掌柜是我招进来的,我这个做东家的也要为员工的安全问题负责不是。”

    这是真看上小春了?

    吴月芳眼珠一转,心想这汉子既然是宁记东家,身世指定差不到哪去,于是话头一转,语气暗含威胁: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位公子若是真看上了小春,就该三书六聘,明媒正娶,这一没婚书二没聘礼,算个什么关系?我们柳家可是不会认的,日后休想上我们柳家门。”

    “柳家算个什么东西,也配我上门?”

    周洛“啪嗒”一声阖上折扇,刚才还笑眯眯的脸上,此刻挂满了不屑跟嘲弄。

    不等那二人发作,便继续说道: “真相如何,大家一看便知。”

    活落,众人见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上边赫然写着“卖身契”三个大字,仔细一瞅,竟然是柳掌柜的卖身契!

    “呵!柳家原来一直在撒谎!”

    “那柳锦繁不是说因着蒋伟才其心可见,柳家才同意将女儿嫁给他的么?现在又作何解释?”

    柳老太太看了眼垂着头,浑浑噩噩的大儿子,暗骂了句不中用,随后一口咬定这卖身契是假的。

    反正蒋伟才已经被下了大牢,只要死不承认,谁都拿她没辙。

    这厢柳老太太暗自得意。

    那边,周洛已然把嘲讽二字写在脸上了,就连百姓也一脸同情地看着她。

    “既然你说是假的,那咱们就找蒋伟才当面对质一下好了。”周洛笑着说。

    “蒋伟才不是被关进大牢了吗?”柳老太太皱眉,直觉事情要遭。

    果然——

    “这婆媳俩出门讹人都不做攻略的吗?周公子可是县令老爷面前的红人,想要见蒋伟才一面,不过一句话的事儿。”

    闻言,柳老太太眼前一黑,整个人猛地向前栽去。

    周洛连忙让伙计把人扶住,让人搀扶好后,亲自领着去衙门见蒋伟才,并挑了几个一看就能说会道的婆子跟书生,一同前往。

    见状,柳老太太再也支撑不住,当场昏死过去。

    两个时辰后,醉仙楼内——

    “柳兄,你这招真是高,那老太太脸都气成猪肝色了。”

    周洛哈哈大笑,一想到那几个婆子跟书生,是怎么编排柳家人的,便觉得心中十分解气。

    “这下柳家再掀不起风浪了,柳老三后年科考,估计也会受到影响,真是大快人心!”

    ————————

    哦豁,柳老大要吃牢饭了

    第43章

    “我看不见得。”柳锦昱道。

    柳锦昌是个什么人,他再清楚不过,为了自己的钱程,恐怕会将一切名头都推到柳锦繁身上,毕竟柳锦繁因为故意伤人,已经被判了三年牢狱,再多几年又何妨?

    果不其然,才过去短短三日,周洛就从衙门带回消息,柳家大义灭亲,柳老太太亲自把大儿子过去做的丑事一件件抖了出来,而柳锦繁对此供认不讳。

    经此一遭,没个七八年他别想从牢里出来了。

    “那老太太心是石头做的不成?合着就柳老三是亲生的,其他人都是捡来的?”周洛唏嘘道。

    “这才是柳家人,跟利益相比,亲情根本不值一提。”柳锦昱说。

    “小春怎么样了?头上的伤不要紧吧。”

    唏嘘完,周洛又问起柳小春的伤势来,得到柳锦昱“已无大碍”的回答后, “嘿”一声。

    “没想到柳锦繁这么烂的人,竟然能生出小春这样的奇女子来。”周洛看着他,摸了摸下巴, “别说,这小丫头跟了你大半年,行事作风倒是跟你有几分相似了。”

    柳锦昱瞥他一眼,没有反驳。

    柳小春的确有意无意在模仿他的处事方式,但更多的是她自己的想法。

    两人又说了会儿生意上的事,半个时辰后,周洛喊来富贵离开了宁记。

    ***

    十一月底,柳西县迎来了第一场雪。

    锦睿茶楼后院,柳锦昱跟宁俊山一人一个手炉,坐在窗前朝外看去。

    院子里,两个模样出众的小哥儿,蹲在地上攒雪球玩。

    “小宝快看,我捏了个小兔子!”

    宁小宝偏头: “呀,真可爱!”

    宁睿眯着眼睛笑。

    两人玩了会儿,突然凑在一起边嘀咕边朝这边看。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柳锦昱扭头看着身边的人。

    后者同样一脸凝重。

    “我也觉得。”

    尽管两人早有准备,但为了哄夫郎开心,还是老老实实挨了一个大雪球。

    “相公好笨,哈哈哈——”看着对方浑身是雪的狼狈样,宁睿开怀大笑。

    “好啊,连相公都敢捉弄了。”

    柳锦昱故意虎着脸说道,随后跟宁俊山对视一眼,也加入了战斗中。

    “啊!宁小睿,你砸我干嘛?”吃了好友一雪球的宁小宝愤愤不平。

    说好了一起打两个汉子的,他才砸了一下,刚摸到一只袖子,这家伙就反水了!

    后者拦在自家相公面前,颠了颠手里的雪球,眼底带笑: “你砸我相公,我就砸你!”

    “你!”宁小宝气的直跺脚。

    他举起雪球想砸宁睿,但对方被柳锦昱护着,压根砸不到,于是一把扯过宁俊山,四人开始雪球大作战。

    玩了大半晌,直到瞧见自家夫郎额上冒出汗来,两人这才一人扯着一个,进了屋。

    “好久没玩这么畅快了!”

    宁小宝抱着手炉,放松过后,感觉身体浑格外舒坦,就是小腹的位置有些胀胀的,还有些痛,他以为刚才不下心碰到了,便没在意。

    “嗯!”宁睿跟着重重点头。

    两人各裹着一床被子,等待自家相公把午饭做出来,这边宁睿手边放着一盘山核桃,仓鼠似的吧唧吧唧吃着。

    那边,宁小宝脸色都白了。

    “小宝,你怎么了?”见他一直捂着肚子,宁睿担忧道, “肚子疼?是不是吃错东西了?”

    “我唔——”

    宁小宝下腹痛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宁睿顿时慌了神,连忙朝外喊了一声: “宁大哥,小宝出事了!”

    厨房里,正要拜师跟柳锦昱学做菜的宁俊山,险些把手指切断。

    一阵兵荒马乱,事情平息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

    “相公,大夫说我有肚子里有小宝宝了,我没听错吧?”宁小宝摸着肚子,有些不敢置信。

    “没听错,咱们有宝宝了。”就连一向情绪内敛的宁俊山,也忍不住激动起来。

    宁家长辈待宁小宝一向很好,但他跟宁俊山成亲多年,肚子却一点消息没有,再加上宁俊山是长子,日子一长多少有了些怨言。

    甚至前些日子,宁母还在背地里劝儿子,实在不行抬门小妾回来,家里老太太没几天活头了,最大的心愿就是能看到曾孙孙出生。

    这些糟心事,宁小宝没跟宁睿说,就怕好友心里为自己难过。

    不过现在好了,他怀了宝宝,家里长辈再也不会为难相公了。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宁俊山扶着人,心里一阵后怕。

    在雪地里玩闹一上午,还好没磕着碰着,不然他要后悔一辈子。

    宁小宝摇头,余光瞥见捏着拳头紧张地就连呼吸都放慢了的好友,噗嗤一声笑了。

    “宁小睿,你离我那么远干嘛?”

    “我怕碰到你肚子里的宝宝。”宁睿小声说。

    后者朝他翻了个白眼: “你当我是瓷器做的啊,碰一下就碎?”

    宁睿脸色微红,眼睛黏在对方平坦的腹部移不开。

    他跟相公也成亲很久了,什么时候能有个宝宝呢?

    想着抬手下意识在自个肚子上摸了摸。

    这动作被宁小宝瞧见,顿时笑的更大声了。

    “睿哥儿,要不你也让大夫给你把把脉,说不定肚子里也揣上宝宝了呢?”

    “你别瞎说,我才没有。”

    宁睿脸色爆红,即便知道好友在开自己玩笑,还是忍不住偷偷瞧了自个相公一眼。

    眼神湿漉漉,跃跃欲试的模样,看的柳锦昱哭笑不得。

    “我们暂时不打算要孩子,睿哥儿底子不好,再养两年要孩子也不迟。”他摸摸小夫郎的头,笑着说出自己的打算。

    宁小宝点头。

    睿哥儿成亲后被养胖不少,但这些都是表面,实际上体质还是很弱,的确不适合怀宝宝。

    “可惜了,我还想着咱们两家定个娃娃亲呢。”宁俊山难得开了次玩笑。

    柳锦昱笑而不语。

    娃娃亲想都不要想,他这个父亲很开明,倡导自由恋爱。

    当然,若是俩孩子互相喜欢,他也绝不会反对便是。

    ***

    腊月初三,周询轩奉皇帝旨意大面积种植土豆,迎来成熟期。

    腊月初六,十几个京都官员,载着救命的粮食,赶往大周各地。

    肩负皇命,众人不敢懈怠,日夜兼程,终于在二十日之内,将土豆跟种植技术送进大周百姓手中。

    “皇恩浩荡,能当大周的百姓,是我等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说得好!你们这些酸秀才总算说句大家能听懂的话了!不过除了皇帝老爷,咱们还要感谢周大人,听说这土豆就是周大人献给皇上的!”

    “周大人是谁?”有没听过周大人名头的问。

    “周大人你都不知道?户部尚书周大人,年纪轻轻就有如此之高的成就,实乃我辈楷模!”说话的人字里行间,带着钦佩跟向往。

    “相公,周大哥的二哥真厉害,名气都传到北阳城了。”人群中,宁睿小声跟身旁的人咬耳朵。

    再过几日便过年了,他跟相公是来北阳城办年货的,顺便游玩一番。

    听说北阳城有座庙十分灵验,他也想去求个签,没想到刚进北阳城,就听见百姓在拍朝廷命官的马屁,拍的还是熟人的哥哥。

    柳锦昱点头: “的确十分厉害。”

    三元及第,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何况周询轩当年考中状元,年仅十八,是大周最年轻的状元,如今更是最年轻的户部尚书。

    两人又听那群书生吹了会儿,便牵着手朝万神寺溜达而去。

    山路陡峭,车马不能通行,想要上山只有步行。

    柳锦昱身强体壮,爬个山自然不在话下,但宁睿这小身板就不行了,爬了半刻钟,便累的气喘吁吁,扶着一棵秃树,弯腰喘气。

    “累了?过来相公背你上去。”说着弯下腰来。

    “不行,背上去许愿会不灵的。”宁睿头摇的如同拨浪鼓。

    小夫郎严肃着脸不要他背,柳锦昱没有办法,只好陪着。

    今儿难得是个好天气,路上积雪少,来求佛拜神的不在少数。

    一旁,另一对夫夫见他们如此认真,刚攀到他家相公背上的年轻小哥儿,又踢着腿下来了。

    走走停停,爬了将近两个时辰,一座庙宇赫然出现在眼前。

    “相公,咱们到了!”宁睿抬袖蹭掉额头上的汗水,激动地腿都不抖了。

    柳锦昱递上帕子,看着小夫郎有些苍白的脸,心疼的要命。

    “你,你们也来求子的?”

    休息间,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夫夫追上来,年轻的汉子问道。

    “求子?”

    宁睿愣了会,反应过来脸色腾地红了。

    “你们连万神寺供奉的是哪尊神佛都不知道,就来了?”汉子诧异道。

    要不是为了求子,他才不会生生爬上来,还一爬就是两个时辰!

    见这对夫夫表情一个比一个茫然,汉子好心科普: “万神寺供的是送子奶奶,来这里拜佛的都是新婚夫妇,或者成亲多年无所出的。”

    那为什么叫万神寺?直接叫送子庙不就好了。

    宁睿眨眨眼,尽管没说出来,但疑问都写在了脸上。

    “因为送子奶奶不止一位,而是三位,云霄,碧霄,琼霄,俗称三霄仙姑。”汉子解释道。

    “我们也拜过送子娘娘跟泰山娘娘,但是肚子依旧没什么动静,前些日子听家里长辈说,有人来万神寺拜了三霄仙姑后,没过两月便被把出双胎脉,于是我跟相公就来了。”

    年轻小哥儿性子开朗,见宁睿这么害羞,便多说了几句。

    “这位夫郎不用觉得难为情,既然来了不如进去拜拜,送子奶奶虽然主管送子,但也能保人平安。”

    宁睿脸颊红红地道了谢。

    “走吧,咱们也进去拜一拜,求三霄仙姑赐个漂亮宝宝给咱们。”年轻夫夫离开后,柳锦昱牵着小夫郎的手,笑着说。

    “不是说不着急要宝宝吗。”宁睿红着脸,小声道。

    “那便求几位仙姑,让宝宝多等两年再来。”

    “……就知道瞎说,哪有人跟送子奶奶求这个的。”

    “相公今儿便求给你看。”

    “……”

    见小夫郎如此好骗,柳锦昱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

    ————————

    柳宝宝:包办婚姻要不得!!

    后来,宁小宝家小哥儿出嫁当天,柳宝宝哭成狗。

    初恋卒。

    宁睿:宝宝,你是小哥儿啊!!

    柳宝宝揉揉眼睛:是哦,差点忘了嘿嘿。

    柳锦昱:……

    第44章

    上山容易,下山难。

    从万神寺下来,宁睿累的腿都抬不起来,一路被柳锦昱背回了客栈。

    翌日,两人睡到日上三竿才起,门外送水的伙计来了两三趟,这已经是第四趟了。

    “麻烦小哥了。”柳锦昱道谢。

    “您客气了,厨房备着饭菜,我这就给您跟夫人端上来。”伙计弯着腰,态度恭敬。

    饭后,两人出门采办年货。

    北阳城比柳西县富饶繁华的多,在穿衣吃食上更是讲究,因着临近年关,街上行人格外多,商贩们也热情似火,为了多赚些银钱过个好年,卯足了劲儿吆喝。

    “相公,好逼真的糖人儿!”宁睿晃晃自家相公的袖子,一双眼睛明亮有神, “比咱们县的师傅手艺好多了。”

    “想要哪个?”柳锦昱牵紧小夫郎的手,嘴角挂着宠溺的笑。

    “小兔子!”

    摊上有两只糖兔子,一大一小,柳锦昱把两只糖兔子都买了下来,塞进小夫郎手中。

    “大是的相公,小的是我。”宁睿一手一个,笑的眼睛弯弯。

    柳锦昱揉揉小夫郎脑袋: “听说北阳城有条很有名的小吃街,咱们去瞧瞧。”

    一听有吃的,宁睿眼睛更亮了: “好!”

    ***

    夫夫俩在北阳城一连呆了四日,买了不少稀罕物,直到过年前夕,才赶着马车回了柳树村。

    “昱小子,你们不在这几日,老柳家发生大事了!”姚慧娘边帮着整理夫夫两带回来的东西,边朝两人说, “柳老太太小女儿回来了!”

    柳锦昱愣了下: “柳珍珠回来了?”

    “可不是,昨儿被送回来的,身上还绑着绳子,嘴巴也被堵住了,听孙家下人说,柳珍珠因为孩子流产疯了好些日子,孙老爷仁慈本来没打算把人送回家,但前些日子孙夫人怀了孩子,柳珍珠听见疯的更厉害了,差点把孙夫人推进池塘淹死!”

    闻言,柳锦昱动作一顿。

    “疯了?”

    “是啊,昨天晚上柱子打老柳家门前路过,亲耳听见柳珍珠扯着嗓子嚎叫,嘴里喊着‘还我孩子’啥的,又哭又笑,听着怪渗人的。”姚慧娘说着叹了口气,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丫头也算遭了报应了。”

    柳珍珠办的那些腌臜事,村里就没有不知道的,这搁在头十年可是要被浸猪笼的!

    “哎哟,这都快晌午了,我得回家做饭了,晚了你喜财叔又要骂我见天不着家了。”姚慧娘撇嘴道。

    “婶子,这些是给您跟喜财叔带的,您顺道拿回去吧。”宁睿说着,便把一个蒙着红布的箩筐,塞进姚慧娘怀里。

    姚慧娘没拒绝,十分豪爽得接受了。

    “行,年后来婶子家,婶子给你们炸肉丸吃。”

    “好,婶子炸的肉丸我最爱吃了,先预定两碗。”宁睿笑着说。

    “就你嘴甜。”

    姚慧娘被哄得心花怒放,两步道走的都快飘起来了。

    太阳快落山时,柳小春才坐着牛车回到家。

    自从柳锦繁入狱后,柳小春比之前沉默许多,如今更是将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宁记上。

    宁睿怕再这样下去,人会憋坏了,于是便劝她多出去走走,交几个朋友回来。

    除夕夜,夫夫二人合力做了一桌子菜,柳小春也做了自己最拿手的糕点,还做了宁睿最爱吃的汉堡跟薯条。

    吃饱喝足,三人围在一起说了会儿话后,柳小春便回去睡了。

    夫夫两睡不着,抱在一起,在后院赏梅花。

    “睿哥儿,这是给你的新年礼物。”片刻后,柳锦昱从背后掏出一个小锦盒,递给身旁的人。

    “这次的新年礼物是什么呀?”宁睿抱着锦盒,一脸好奇。

    他家相公奇怪的很,不仅生辰要送他礼物,逢年过节也要送,有时是精致的发簪,有时是一盒稀罕糕点,上次生辰还送了他一大捧玫瑰花,他当场就懵了。相公跟他解释后才知道,玫瑰花除了观赏,还有别的含义。

    相公虽然奇怪,但每次收到礼物,他都十分开心,时间长了甚至有些期待,下次相公会送自己什么呢?

    宁睿收回思绪,目光打量着手里的小锦盒,他晃了晃,里边轻飘飘,既不是发簪也不是玩具。

    “打开看看。”柳锦昱说。

    小锦盒做工精美,顶部还刻着一朵栩栩如生的并蒂莲,宁睿小心翼翼打开,看清里边装着的东西后,愣住了。

    “银票?”他一脸不解地看着自家相公。

    虽然收到银票很开心,但相公为什么要送银票给自己呢?他有钱的呀。

    “除了银票还有别的东西,你再看看。”

    宁睿把银票拿出来,只见底下还压着两张地契,一张是柳树村后边那座大山,另外一张是北阳城繁华地段其中一间商铺的地契。

    “相公,你干嘛花一百两买座荒山啊?”宁睿皱着小脸,心疼的不行。

    龙石山这些年野味跟山珍越来越少,去年难民多,附近村子更是合力把龙石山屠了个干净,没个十来年根本缓不过来。

    “买来给你建游乐场。”见小夫郎一脸“败家子”的眼神看着自己,柳锦昱不慌不忙解释道, “龙石山现在看来是一座荒山,等几年之后柳西县经济发展起来,就是香饽饽了。”

    “一个荒山怎么就成香饽饽了。”宁睿看着手里的地契,嘟囔道。

    “寸土寸金,小笨蛋。”柳锦昱抬手在少年脑袋上轻轻敲了下, “柳西县经济起来后,会有不少商人来咱们这里做买卖,但人多地少,商贩在城内买不到铺子,退而求其次,就会选择周边以及相对富庶的村子,到那时还没被人开拓过的龙石山,自然就成了宝。”

    宁睿眨眨眼,似懂非懂地看着自家相公。

    柳锦昱叹了口气, “山上有温泉眼,买下不亏。”

    宁睿眼睛一亮,你早这么说我不就懂了吗。

    不过,他怎么不知道龙石山有温泉眼,村里人天天爬龙石山,也没一个人发现,相公该不会骗自己的吧。

    想着,便拿探究的目光盯着身旁的人瞧。

    柳锦昱哭笑不得: “是真的,前些日子大石在山上发现的。”

    后者一听,眼睛立马弯了起来。

    “我听说温泉庄子可赚钱了,到时候咱们把庄子建起来,村长会不会被气死呀?一百两银子就卖了,不气死也要被心疼死。”

    想到村长当初没少难为自己跟相公,宁睿哼哼两声,精致的小脸上写满了幸灾乐祸。

    柳锦昱在小夫郎脑袋上揉了一把,笑道: “小记仇精。”

    自从他把生意越做越大,接纳不少村里人到铺子里工作后,柳正就没怎么在他面前摆村长架子了。边关战乱粮食紧缺,他更是帮助全村度过了难关,柳正就是再不愿,作为村长见了他,也要忍着不满违心地恭维几句。

    柳树村百年都没出一个这么有出息的,柳正虽看好柳家老三,但等着柳锦昌考上举人,回来光耀明媚,还不知要等到哪年哪月。况且柳老三近来风评实在不太好,他作为村正不能把全村人的希望都放在他一人身上。

    “相公,那这份地契呢?你买了北阳城的铺子,想要做什么?”宁睿拉着他问。

    他家相公脑袋聪明,一定又想到什么赚钱的生营生了。

    “自然是要扩大生意,你忘了相公可是说过要把生意做到都城去的。”柳锦昱道。

    “可是咱们在北阳城已经有一家不小的铺子啊。”宁睿不解。

    “是有,但是没有茶楼,睿锦,锦睿缺一不可,既是噱头也是掩人耳目的手段。”

    “是咱们的情报wang……”

    宁睿突然想到相公说过,这件事是个秘密谁也不能告诉,也尽量不要提起,怕隔墙有耳,于是连忙捂住嘴巴。

    少年眼睛湿漉漉,掩着唇,乖巧无比地看着自己。

    柳锦昱瞧的心头一荡,但还是板起了脸,打算给少年一个教训,

    “夫郎既然做错了事,就要接受惩罚才行。”

    后者眼睛瞪的大大的,见相公好像真的生气了,拉着人袖子软着声音说道: “相公我知道错了,你想怎么惩罚我都可以。”

    “当真?”

    宁睿重重点头: “打重一点也没关系。”

    柳锦昱怎么舍得打他呢,深深看对方一眼,随后凑近耳语了一句。

    宁睿听完,一把将人推开,脸颊红的滴血。

    什么姿势,惩罚的,相公怎么可以说的这么轻松,他光是想想就觉得羞死人了!

    “夫郎这是反悔了?”柳锦昱挑眉, “方才是谁说怎么惩罚都没关系的?”

    “我,我以为你要打我。”宁睿眼神飘忽,羞得脖子都红了。

    “这也是打,只不过换成另一种方式罢了。”柳锦昱厚着脸皮说。

    “……”说不过相公,呜呜呜。

    于是乎,犯了错的小夫郎,被某只腹黑狐狸,用各种姿势欺负了个遍,害得他第二天爬都爬不起来,被来拜年的宁小宝笑话了大半天。

    “你都笑一上午了。”宁睿趴在床上,哀怨地看着好友。

    “哈哈哈笑死我了。”宁小宝擦掉眼角笑出来的眼泪,朝好友腹部瞄了一眼,挤眉弄眼道, “这么激烈,说不定真有了。”

    宁睿瞪他一眼,怀了宝宝后他这个好友就彻底放飞自我了,说这种话一点都不害臊的。

    不过,他跟相公最近好像是有点没节制。

    他一只手悄悄伸进被子里,摸着平坦无比的腹部,表情若有所思。

    宝宝是住在这里吗?他一点感觉都没有,应该是没怀上吧。

    注意到好友举动的宁小宝,顿时笑得更大声了。

    饭桌上,柳锦昱跟宁俊山说起北阳城的铺子,并将自己年后的打算说了出来。

    年后他要忙科考,不能把全部精力放在生意扩展上,只能辛苦一下宁俊山这个合伙人了。

    “柳西县的生意已经稳定下来了,即便我不在王掌柜一个人也能应付得来。”宁俊山看了眼想要啃第四个鸡爪的宁小宝,后者立马把筷子收了回去。

    “再说北阳城离咱们县不远,骑马的话来回还不到半天路程。”

    周洛上次来,除了炫耀那匹御赐的汗血宝马,还让人运回来好几匹好马养在县里,不止宁俊山,柳大石跟铺子里几个小领队也都学会了骑马。

    柳锦昱点头,两人举杯碰了下,又聊了些其他的。

    直到申时,趁着太阳还未下山,夫夫两拎着从库房搜刮来的好东西,意犹未尽回了家。

    “太可怕了,小宝怀孕后就像变了个人一样,他以前明明不喜欢水红色的。还有鸡爪,他嫌那东西长得丑,还有指甲,吃在嘴里总感觉在吃指甲,可刚才在饭桌上,他竟然一口气啃了三个!”宁睿惊叹道。

    “正常,怀孕后人体雌激素,孕激素会偏高,从而影响母体的行为跟性格。”柳锦昱解释。

    宁睿眨眨眼,表情懵懵懂懂: “刺激速?刺激什么?是说小宝被宝宝刺激到了吗?”

    “……”

    “也可以这么说。”

    “明白了,相公懂得真多。”后者抱着他胳膊,一脸崇拜地看着他。

    柳锦昱揉揉少年柔软的发顶,心安理得接受了小夫郎的投怀送抱。

    第45章

    大年初三,回娘家。

    这天,夫夫两起了个大早,拎上早就准备好的年礼,赶着马车去了宁家村。

    马车一进宁家村,便引来不少人关注,几个没事干的婆子抄着手闲聊。

    “宁秀菊真是找了个好孙婿,这些日子没少给家里送东西,这不又拉了一车年礼来,用的还是马车呢,我都多少年没见过马车了。”

    “可不是,我记得睿哥儿当初不愿意嫁,被宁秀菊关了起来,第二天是被绑上花轿的。”

    “我也记得,现在睿哥儿日子越过越好,身上衣裳一瞅就不是便宜货,人也珠圆玉润的,他有今天可得好好感谢宁老太太才是。”

    “听说睿哥儿相公跟家里断亲了,挣下的家产全都攥在小两口手里,宁老太太如果把孙子跟孙婿拿捏住,宁家也离发达不远了。”

    说话的婆子盘算着日后要跟宁秀菊拉近关系,自家也能跟着沾沾光,睿哥儿相公那营生做的那么大,家里汉子当不上管事,做个伙计喝口肉汤也是好的。

    夫夫二人还不知道,只是出门走个亲戚就被人惦记上了。

    片刻后,马车停在宁家大门前,宁睿刚跳下马车,便瞧见他娘端着一个大木盆,步履蹒跚地向这边走。

    “娘,大冷天的你怎么去河边洗衣服?”宁睿赶紧跑过去,把木盆抢到自己怀里抱着。

    “奶奶是不是又刁难你了?”他看着宁春娘冻得通红的手指,心里抽疼。

    “没有,是我自己要去的,你爹昨儿上山打柴不小心崴了脚,我担心柴火不够烧,这才去河里洗的衣裳。”

    宁春娘上下打量着儿子,见他比上次见到胖了一些,脸上笑意更深了。

    “睿哥儿这孩子打小就闹腾,但是实打实的心眼好,要是不小心惹你生气了,教训几句就行……动手也行,只是下手别太重了,夫夫两过日子,要和和睦睦才好。”宁春娘斟酌着说。

    柳锦昱比人精还厉害几分,哪里听不出来丈母娘话里的意思。

    “娘放心,睿哥儿是我夫郎,我疼他还来不及,怎么会跟他动手?”

    “娘,相公待我特别好,家里银子随便花,还托人买了只猫宠给我,只不过要年后才能送来。”宁睿笑眯眯道。

    宁春娘听得一愣: “你这孩子,怎么又乱花钱?那猫宠多贵啊,也敢买?”

    猫宠她知道,可以说大周百姓就没有一个不知道的。

    老皇帝的女儿罗宁公主,非常喜欢猫,都城百姓为了紧跟时尚,家里有条件的也都养上一只,一些身份高贵的夫人小姐还凑一起,举办了一个“猫宠选美大赛”,参赛者不拘性别年龄跟身份,得魁后不仅能领到丰富的奖励,还能为自己挣得一个好前程。

    只不过这活动办了没两年便被罗宁公主制止了,因着不少落榜书生,生了走快捷方式,妄图利用猫宠夺魁,从而一步登天的想法,失了读书人的初心跟傲骨。

    更有那分明不喜爱猫的,为了前程来参赛,猫儿没得魁便将之残忍杀害。

    那段时间,秦安街巷深处,几乎每日都能看到猫儿被虐待致死的瘦小躯体。

    活动被制止后,罗宁公主也下令,大周百姓凡是有虐待动物者,赏二十大板外加牢狱半月,且举报者一经核实,赏银五两。

    赏钱虽然少,但有的是缺银子的。

    一时间,秦安街上隔三差五就有被抓起来,当街脱了裤子打板子的。

    恶人被惩,真心喜爱猫的百姓直呼痛快,纷纷称赞罗宁公主有勇有谋,心地善良。

    百姓对罗宁公主的崇拜,导致事情平息半年后,猫宠的价格也没有下降多少。

    当然,也有数量本就不多的原因。

    宁春娘想到弟妹姜素兰前些日子提过一嘴,想要买只猫来养,只是说说便被婆婆指着鼻子骂了足足半个时辰,因为实在太贵了,一只就要好几两银子。

    且猫宠金贵,吃食上大有讲究,每年加一起光是口粮就要花费四五两,这么金贵的东西,寻常百姓哪里养得起。

    “娘,猫宠是我要买的,我平日里忙着读书跟生意上的事,怕睿哥儿一个人在家闷出病来。”柳锦昱替夫郎解围。

    “当真?”

    宁睿连忙点头。

    宁春娘看了眼哥儿婿,眼眶有些发红。

    她家睿哥儿终于有人疼了。

    “吱呦——”

    大门被推开,姜素兰看到门外站着的人后,打了一半的呵欠硬生生憋了回去。

    “哟,睿哥儿跟侄婿来啦,快进来,大冷天的冻坏了咋办。”姜素兰表情谄媚。

    她这侄婿有钱的很,上次是她眼拙以为对方打肿脸充胖子,后来才知道人家做的营生多红火,那日赚斗金的睿锦物柳跟锦睿茶楼,可都是侄婿的!

    想着扭头瞄了眼鼓鼓囊囊的马车。

    不知道这次带了什么好东西来,趁着婆婆串门没回来,她得找机会藏起来几样,省的都进了那两老东西的嘴里!

    马车比之前的牛车大了一圈,进不去宁家大门,姜素兰心道机会这不就来了,于是便叫上宁大河一样样往家里搬。

    宁家门口围了不少看热闹的,见状眼睛都羡慕红了。

    那糕点比柳西县的精致,框里不仅有猪肉羊肉,还有半扇牛肉,布匹上印着的官印,表明了这些东西都是打北阳城来的!宁家孙婿可真有本事。

    姜素兰看着摆在眼前的几十斤大肉,眼睛都看直了。

    “你们坐着,我把东西拿厨房去。”说完抱着一筐肉,乐颠颠进了厨房。

    这边,宁大河听了媳妇的话,正绞尽脑汁的想要跟侄婿攀关系,大字不识一个的庄稼汉子,硬是跟柳锦昱聊起科考一事。

    柳锦昱耐着性子应付了会儿,便把话头转开了。

    “爹,地里庄稼还好吧?”他问宁大海。

    宁大海跟宁春娘一样,都是个不善言辞的,也没什么花花肠子,柳锦昱问什么就回答什么,不问就坐在一旁发呆,从不主动递话头。

    柳锦昱没嫌弃自己老实憨厚的岳父,两人一问一答,说了不少话,直到宁秀菊回来,差点把家掀了个底朝天——原因竟然是宁春娘洗完衣裳忘了晒。

    “懒货,一大早就不见人影,饭也不做,是想饿死我们两个老的好当家吗?”

    人还没进门,宁秀菊的大嗓门已经传到了众人的耳朵里。

    “老大媳妇我告诉你,别以为睿哥儿嫁了个有钱汉子,就觉得自己腰板挺起来了,不过是个嫁出去的小哥儿,有能耐你生个儿子,县里那么多有钱老爷,勾搭上一个回来,我宁秀菊二话不说,就是天天给你们娘俩洗衣做饭,我也愿意!”

    懂得看脸色的姜素兰知道,婆婆火气这么大,八成是在外边受了气,拿家里人撒气呢,这种时候能躲就躲,实在躲不了低头听着就完了,千万不要还嘴,不然婆婆会骂得更厉害。

    可宁春娘性子实诚,听婆婆这么说,便小声替自己辩解了句。

    “娘,我做完了早饭才出去洗衣裳的。”

    得,这下算是捅了马蜂窝,宁秀菊脸色顿时就不对了。

    “还敢顶嘴?!嫁进宁家这么多年连个蛋都生不出来,好吃好喝养供着你,我就是养条狗还知道朝我摇尾巴呢!”

    想到村里人说她一大家子,以后要靠一个嫁出去的哥儿过活,宁秀菊气红了眼。

    “别以为睿哥儿嫁给姓柳的以后就享福了,你那个哥儿跟你一样,是个生不出来的,姓柳的那么大家业,没个一儿半女,睿哥儿迟早要被休回家!”

    宁秀菊骂的爽快,没注意到门外的马车跟堆在院子里的东西,等她瞧见后整个人都愣住了,脸上充满恶意的表情来不及收,扭曲至极。

    “我的事就不劳烦您操心了。”

    柳锦昱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语气听不出起伏。

    宁秀菊本来还有些心虚,扭头看到孙婿冰冷的表情后,心里火气一阵翻滚,压都压不下去。

    “对待长辈就是这个态度?”宁秀菊瞥他一眼, “没教养的东西。”

    “有的长辈的确值得尊敬,有的则反之。”柳锦昱看着她,语气轻飘飘。

    “好啊,这是在骂我为老不尊呢!”宁秀菊一脚踢翻脚边的木盆,她骂不过柳锦昱这个读书人,便指着宁春娘鼻子骂, “你是怎么当娘的,哥儿婿都骑到婆婆头上来了,还跟个木头似的杵着,想把我气死不成?!”

    “奶奶,您这是干嘛,哥跟哥夫是来拜年的。”宁泽远刚跑进门,就见院子里站了一圈人,它奶奶站在正中间,骂完这个骂那个,引来不少看热闹的。

    他就落后一步,怎么就吵起来了呢!

    宁泽远关上大门,表情懊恼。

    “呵,拜年就算了,我可担不起,要是每年都来这么一次,你奶奶我怕是没几年活头了。”最疼爱的孙子来了,宁秀菊底气更足了。

    “怎么会,奶奶还年轻着呢,将来孙子考上秀才,还要孝敬奶奶呢。”宁泽远揽着它奶奶肩膀,哄到。

    “还是我大孙子会说话,奶奶没白疼你。”宁秀菊拉着孙子的手, “那两个老婆子没为难你吧?你等下次,她们要是再敢说我宝贝孙子,我非把她们嘴撕烂不可!”

    “没为难我,奶奶您也累了吧,孙子扶你进去休息。”宁泽远手背在身后,给宁睿比了个手势,示意他去正堂等自己。

    “娘,你没事吧?”宁睿没听,而是跑到他娘跟前,担心地看着她。

    “没事,衣裳都脏了,娘再去洗洗。”不敢在儿子面前掉眼泪,宁春娘赶紧抹了把眼睛,端起木盆就要往门外走。

    “娘,就在家洗,我给你烧水。”宁睿拉着人,说什么也不许她去河边。

    宁春娘有些为难,家里柴不多,烧完了婆婆肯定舍不得小叔子上山捡柴,但自个相公腿脚不好,上山捡柴太不安全。

    柳锦昱: “睿哥儿,你给娘烧水,待会我跟泽远去山上捡点柴回来。”

    “好,相公注意安全。”宁睿看着他娘,这下能用热水吧?

    “你啊。”宁春娘摇头失笑。

    她这个儿子从小就是个倔脾气,认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但也是真善良,别人对他好一点,他能记一辈子。她这辈子就这样了,只希望睿哥儿不要像她一样,浑浑噩噩一辈子。

    想到还在床上躺着的宁大海,宁春娘暗暗叹了口气,相公这一病,以后日子恐怕更难挨了。

    半刻钟后,柳锦昱跟着得空的宁泽远,一起去后山捡柴。

    “哥夫,我替奶奶跟你和大哥说声对不起,奶奶年纪大了,说话虽然有些不好听,但对大伯大娘还是很好的,今年过年还特意弹了两床新的棉被给大伯家呢。哥夫,你别看大伯娘性子软,我之前还听到她跟奶奶顶嘴来着,不过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柳锦昱看着跟前,一身蓄着新棉厚袄的宁泽远,眼神逐渐疏离。

    “哥夫,你怎么不说话?难道还在生奶奶的气?你别怪奶奶,她人其实挺好的,以前哥还在的时候,家里经常吃不上肉,逢年过节吃一次,奶奶总会把肉留给我跟哥,但哥不爱吃肉,每次都把肉留给我,所以我小时候特别胖,还被一起玩的小伙伴嘲笑是……”

    宁泽远回头,看到柳锦昱的表情后,心没由来的慌了一瞬,到嘴边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你哥不爱吃肉,可是他亲口对你说的?”柳锦昱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我……”

    “你口口声声说宁秀菊待你大伯一家好,是个好人,却从没有睁开眼好好看过他们过得到底是什么日子。寒冬腊月洗衣做饭,换不来你们宁家一句好话,只稍微晚了一步,便被克扣饭菜,指着鼻子骂。你可知道睿哥儿饿的最厉害的时候,就连树皮都吃过?可知道你不爱吃,随便扔到地上的食物,是睿哥儿求都求不来的?”

    柳锦昱闭了闭眼。

    他一直以为宁泽远是因为年纪小,才对这些视而不见,他对睿哥儿这么关心,应该是个好孩子才是,但他没想到,宁泽远说的每一句话,竟然都在维护宁秀菊。

    如果他有心,怎么会看不到睿哥儿一家过得好还是不好?

    他没心,他心安理得享受着别人的付出,不知感恩就罢了,如今还反过来说别人的不是,这样的人,跟柳锦昌有何区别?

    “我,我不知道……”一连串的责问,让宁泽远慌了神,他无助的看着柳锦昱,嘴巴张张合合,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

    “你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想知道。”柳锦昱毫不客气地揭穿他, “因为你知道,一旦把事情说开,你就不能再心安理得享受别人的好意,只要一直假装不知情,就可以当做事情不存在,继续做宁家被众人捧在手里的大少爷。”

    “不是这样的!不是!”宁泽远被说心中最阴暗的想法,一时无法接受,捂着耳朵大叫起来, “是奶奶说大哥不喜欢吃肉,只喜欢喝糙米粥,奶奶说我是家里唯一的小汉子,宁家将来都要靠我,大哥少吃几顿没关系,反正将来也是要嫁人的……”

    “呵。”柳锦昱冷笑, “这才是你内心真实的想法吧。”

    “这些都是奶奶说的,不是我!”宁泽远慌张摇头。

    奶奶疼他爱他,他只是不想奶奶伤心,也不想跟大哥一家生份,这才装作毫不知情,他想要家和万事兴,不想失去任何一方,他何错之有?

    柳锦昱不再多言,拎着一捆柴下了山。

    ***

    宁睿帮宁春娘洗干净衣裳后,便进厨房帮着准备午饭,母子两亲亲热热挨在一起,小声说着话。

    “这是怎么弄的?”他突然掀起宁春娘的袖口,看到一条长至手肘的伤痕后,眉头紧紧皱成了一团, “奶奶打你了?”

    宁春娘连忙把袖子放下来,视线躲闪: “不是你奶奶,是娘自己不小心滑倒摔的。”

    能摔到手臂内侧?宁睿一个字都不信。

    “娘,分家吧。”

    宁春娘愣了: “你,你说什么?”

    “分家,我去跟爹说,以后我养你跟爹。”宁睿看着他娘,满腹心疼。

    “胡说什么,以后可不准再说这话了,你爹听到非得打你一顿不可。”宁春娘朝外看了眼,小声道。

    “不分家奶奶以后再打你怎么办?只有分家你跟爹才能有好日子过。”宁睿拉着他娘的手,眼眶通红。

    宁春娘性子软,几乎从不跟人脸红,说话声音也总是小小的,宁秀菊一直以为这个儿媳妇只有被欺负的份,但她不知道泥人还有三分火气,宁春娘也并不像表面上那么软乎。

    只是她有自己的顾虑,以前不敢反抗是怕婆婆把火气撒在睿哥儿身上,现在不敢是不想让睿哥儿为难,毕竟哪有嫁出去的哥儿补贴娘家的道理?说出去要被戳脊梁骨的。

    “娘不用你养,哥儿婿赚钱不容易,年前你们低价卖给大家粮食,应该赔了不少吧,你以后也要省着点花才是。”宁春娘不由担忧道。

    “相公那么聪明,怎么会做赔本买卖?”宁睿一脸诧异。

    他娘这是听谁说的,相公都要把生意做去北阳城了,分明是赚了怎么会赔呢。

    “娘,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相公不是你想的那样,其实分家这个主意就是相公率先提出来的。而且这段时间我也在努力赚钱,县里那家锦睿茶楼就是我跟小宝一起投资开起来的。”

    说着从怀里掏出张一百两的银票,跟几两碎银, “你瞧,我现在随便出趟门,身上最少也要带十几两银子以备不时之需,家里的银子也都是我在保管,相公若是需要,还要提前跟我打申请呢。”

    少年仰着小脸,满脸自豪。

    宁春宁却被儿子的大手笔,惊得好半天说不出来话。

    “当真?”

    宁睿点头: “相公说夫郎娶进门,就是用来疼的,不仅财产要上交,就连洗衣做饭都不让我沾手,后来我嫌弃他做饭实在不怎么样,衣服也洗不干净,废了好大劲才把活揽过来呢,不过相公也会经常帮我就是了。”

    “这……”

    宁春娘大为震撼,她知道哥儿婿待自己儿子好,但不知道竟然能好到这种地步,这哪里是娶夫郎,这是娶了个活祖宗回家啊!

    第46章

    柳锦昱跟宁泽远一前一后回来,宁睿见小弟脸色不好,便用眼神询问自家相公,发生了什么。

    “聊了些科举上的事,大概有些紧张吧。”柳锦昱随口胡诌道。

    宁睿没怀疑,扭头帮他娘把饭菜端上了桌。

    饭桌上,宁秀菊直接当他二人不存在,对魂不守舍的宁泽远嘘寒问暖,碗里的菜都快放不下了,也没停下夹菜的手。

    “奶奶我够了,吃不了浪费。”宁泽远声音沙哑,视线不敢往他哥那边看。

    “泽远啊,奶奶看你脸色不好,是病了吗?”看着孙子略显苍白的脸,宁秀菊担心道。

    “没事,我在想夫子留的课业。”

    闻言,宁秀菊脸上有了笑意: “我家泽远是个有出息的,今年一定能考上秀才,给奶奶争光。”

    大孙子就连吃饭都惦记着念书,将来一定有大出息。

    饭后,夫夫两没有多留,临走前宁睿让他娘好好想想分家的事,怕奶奶刁难,又留了几两银子,他不敢多给,给多了他娘怕丢了夜里肯定睡不好觉,而且万一被奶奶跟小叔他们发现,岂不是便宜了他们。

    柳锦昱把宁睿扶上马车后,便被宁泽远叫住了。

    “哥夫,我有话跟你说。”

    柳锦昱侧身看他。

    宁睿听到动静,也掀开帘子,一脸懵的看着两人。

    对上宁睿的视线,宁泽远脸色有些不自然,片刻后才开口道: “好好对我哥,大伯跟大伯娘我会照顾好的。”

    柳锦昱点头。

    “瞎担心,相公对我好着呢。”宁睿仰头看着小弟,笑着冲人摆摆手。

    回去的路上,宁睿开始担心起他娘,奶奶生了那么大的气,自己走后,娘不会又挨打吧?

    “别担心,有宁泽远在娘不会有事的。”看着小夫郎垮下来的小脸,柳锦昱安抚道。

    宁睿点头,希望他娘能尽快想清楚,只要分了家,就再也不用担心了。

    ***

    初六,县里的生意重新开张,柳小春也回到宁记继续做她的女掌柜。

    正月十四,周洛带着秦安特有的吃食回到柳西县,期间还带来了二月份朝廷要征人修运河的噩耗。

    “边关战事还没停,怎么又急着修运河?”柳锦昱问。

    寒冬腊月,这时候修运河,不只是劳民伤财那么简单,百姓刚能吃饱肚子,上头就要征人去修运河,一旦事情处理不好,怕是会引发暴乱。

    “还不是文丞相那个老东西提出来的馊主意,他请道士给文贵妃做了场法事,说文贵妃至今没怀上龙子,就是因为功德还差一道,修运河是利民利国的好事,只要运河修起来,文贵妃肯定能怀上龙子。”

    “修个运河就能让人怀上孩子?简直无稽之谈,我看文丞相就是想借此大捞一笔!”周洛愤怒道。

    老皇帝及其宠爱文贵妃,为了文贵妃两年前无故废黜太子,更是不顾文武百官阻拦,降下旨意,只要文贵妃怀上龙种,便立为太子。

    若不是当今皇后是先皇早就定下的,除非有大过否则不可废,依照老皇帝的昏庸程度,怕是早就把皇后打入冷宫,封文贵妃为后了。

    “修运河一事已经板上钉钉,天下百姓又要受苦了。”周洛叹了口气。

    “此事关系重大,真心为江山社稷着想的大臣必定不会同意,只要把监工的权利抢过来,文丞相就是想贪,也贪不了多少。”柳锦昱道。

    周洛点头。

    但老皇帝色令智昏,文贵妃一句话恨不得把江山都送到她手里,面对这么强大的敌人,谁这么厉害能把监工之权抢到手?

    半月后,周洛收到都城传来的消息,监工一事落到了户部尚书头上。

    周洛:二哥,干得漂亮!

    ***

    运河从北阳城途径八座城池,一路修到秦安,柳西县正在其中。

    “衙门贴榜了,今年劳役有钱拿,一家十两银子呢!”

    “啥?有十两银子拿?皇上可真是仁君,往年可是一文钱都没有呢。”

    “要不是家里就我一个汉子,给钱我也不去,这寒冬腊月的,能把人冻个半死。”

    “说的也是,还好我家相公过了劳役年龄,命比银钱重要,那十两银子不要也罢。”

    “这年头赚钱可不容易,两个月就能赚十两,说什么也得试试!”

    百姓聚在一起,七嘴八舌讨论着。

    宁家村,宁秀菊叫来两个儿子,也正要说此事。

    小儿子她舍不得,于是便看着沉默寡言的大儿子,让大儿子代表家里去服劳役。

    大儿子一家一向好拿捏,宁秀菊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没想到在家里最没有发言权的宁春娘却出口反驳了她。

    “娘,相公上次崴了脚还没好全,这一去万一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好?”宁春娘捏着手,头垂很的低。

    “宁家什么时候轮到你做主了?”宁秀菊瞪她一眼,继而看向大儿子, “老大,你那脚是金子做得不成,在炕上歇了一个来月,还没好?”

    她这个大儿子从小就孝顺,赚了银钱全部上交,绝不藏私,让他干啥也没有二话,就是性子不讨喜,比起不会说话的老大,她更喜欢能说会道,还给自己生了个大孙子的老二。

    “前年劳役是你去的,今年娘还让你去,娘知道你委屈,但你弟昨儿不小心染了风寒,现在躺在炕上爬都爬不起来,你个当大哥的,忍心看亲弟弟去送死?这次劳役有银钱拿,等你回来,娘许你们小两口留一两,你觉得成不?”

    打一棍子给一颗枣,这是宁秀菊惯用的招数。

    愚孝如宁大海,听后果断点了头: “娘,我去,银子我拿着也没啥用,就不留了。”

    宁秀菊满意的看着大儿子,拉着手又是一顿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教导,直把宁大海说的内疚不已。

    作为大哥,孝敬父母,照顾幼弟是应当的,他刚才竟然因为腿伤没好,生了退缩的念头,实在不该!

    看着婆婆一副胜利姿态的嘴脸,宁春娘红了眼眶。

    婆婆这是睁着眼说瞎话,相公是在家养了一个月脚伤不假,但劈柴烧火,洗衣做饭,样样不落,三更半夜还在编竹筐,就为了能多赚几个钱,填补家中空缺。

    而小叔一家,好吃懒做,自打相公把家中活计都揽下来的后,更是连炕都懒得下,过上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

    什么染了风寒,小叔压根就没生病,她今早还看到夫妻俩躲厨房偷吃了一整只烤兔子!

    宁春娘突然想起儿子提过的分家的主意,一旦起了念头,便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回到屋内,她还没反应过来,便已经把话说出了口。

    “分家?想都别想!爹娘还没死呢,就敢提分家,是嫌咱家日子过得太好了吗?”

    这话触了宁大海逆鳞,当下冷了脸,平日里沉默少言的汉子,第一次板着脸教训起发妻来。

    “那你觉得不分家,咱就能有好日子过了?”宁春娘看着丈夫,第一次把心里的委屈说出来, “我嫁进你们宁家十几年,爹娘不论让我做啥,我都毫无怨言,就连小叔跟弟媳也能随便指使我干着干那,这些都没什么,只要睿哥儿过的好就罢了,可你看看睿哥儿小时候都过的是什么日子?

    一个小哥儿,年年捡泽远不穿的衣裳穿就算了,连顿饱饭都吃不上,我还记得睿哥儿五岁那年,捡了泽远扔掉的菜饼子来吃,刚咬了一口就被娘一巴掌扇到嘴里不停冒血水。睿哥儿才五岁,他做错了什么娘要这么狠心对他?就因为他不是小汉子?

    睿哥儿只比泽远大两岁,可看起来却比泽远小了七八岁,我这个当娘的每回抱着瘦的只剩骨头的儿子,心里就抽疼。你呢?你是睿哥儿亲爹,你这个当爹的知不知道当年自己的亲生骨肉,差点被娘扔进大山活活冻死?!”

    想到小小一团,被冻得脸色青紫,只晚一会儿便没命的睿哥儿,宁春娘便再也忍不住,捂着脸低声啜泣起来。

    “怎么可能,你别瞎说,娘是不太喜欢睿哥儿,但也不至于就要把孩子扔了。”宁大海想都没想,便出口反驳。

    “你以为我不想跟你说?是婆婆不准我把事情告诉你,不然她就不给睿哥儿请大夫,我至今还记得娘当初的话, ‘不过一个小哥儿,没了就没了’。到底多狠的心,才能说出着这样的话?”

    是啊,婆婆根本没把她跟睿哥儿当人看,她竟然懦弱了这么多年,几次三番将睿哥儿推到危险的边缘。如今竟还在犹豫不决,甚至对婆婆抱有一丝期待。

    宁春娘犹如当头棒喝,心中某个念头,更加坚定了。

    宁大海看着表情不停变化,从充满恨意到懊恼悔悟,最后回归平静的发妻,顿感诧异。

    这还是他所认识的宁春娘吗?

    “你若是不信可以去问住在村尾的宁婆子,当年就是她告诉我睿哥儿被娘扔到了后山。”宁春娘目光直视着面前的汉子,心里从未有过的通畅。

    面对态度如此坚决的发妻,宁大海选择沉默。

    这么多年他不是不知道娘对自己跟小弟的区别,可他是长子,做这些是理所应当的。父母在不分家,他身为长子,向长辈提出分家便是不孝,到时候村里人会怎么看自己?

    宁春娘看着垂着脑袋,坐在门坎上不吭声的汉子,心里又气又心疼。

    自个相公就是个老好人,觉得自己是长子,便一厢情愿把家里重担都担在肩上,事事孝为先,赚的银钱一文不留,全孝敬给了婆婆。小叔一家隔三差五能吃顿大肉,自家却连一顿糙米饭都要省着吃。

    明明出力最多的是大房,在家享受的却是二房,甚至连劳役婆婆都找借口要大房代替。

    这哪里是孝顺,分明就是愚孝!

    宁春娘没法子,丈夫愚孝多年,哪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

    果不其然,日子一到,宁大海便在衙役带领下,跟随大部队,出发去柳西县北挖河道,修运河。

    ***

    为了避免水灾对庄稼的影响,北方每到冬季,百姓都会服徭役,挖河床,疏通水道。寒冬腊月,河道结冰,河床冻得结结实实,挖河道本就不易,再加上还要修建运河,百姓的辛苦可想而知。

    周询轩作为负责此事的钦差大人,怕百姓冻坏身子,吩咐各地官员每日免费为百姓准备热汤跟饭食。

    出发点是好的,但却总有阳奉阴违之人,免费的热汤跟饭菜不仅要花银钱买,就连朝廷发的抗寒皮靴也被昧下了。

    一双猪皮靴子就要五两银子,还不允许从家带,这跟明抢有什么区别?

    醉仙楼,周洛听百姓说起此事,当场翻了脸。

    “小小衙役就敢跟朝廷作对,昧着良心赚百姓银钱,这是不把大周律法放在眼里!”

    “不行,我得去趟衙门!”周洛拍了下柳锦昱肩膀, “多谢,改天请你喝酒!”

    说完撸起袖子,怒气冲冲走了。

    “相公,爹不会有事吧?他脚伤还没好利索呢!”

    宁睿不由得担心起被宁秀菊赶去修运河的宁大海。

    他昨天才知道这件事,奶奶让爹替小叔服劳役,并且得来的银钱只留一两给爹娘,简直太过分了!

    “别担心,我已经找人给爹送了皮靴跟每天的饭食。”柳锦昱温声安抚自家小夫郎。

    后者一点没被安抚到,他心里七上八下,总觉得有大事发生。

    柳锦昱见小夫郎依旧没有放下心来,于是便带着人,去河道边亲眼瞧瞧。

    等见过了穿着兔皮制成靴子的宁大海,宁睿这才放下心来。

    此次劳役不能用银子免除,但可以出钱请人代自己服役,只不过像宁大海这种,已经登记在册的,便没有办法了,宁睿只能托认识的衙役,帮忙照顾着一些。

    “宋大哥,我爹腿脚不好,就麻烦你们多照顾照顾了。”

    “这么客气干啥,要不是柳东家我们一家怕是早就饿死了。”姓宋的衙役拍着胸膛保证道, “柳东家的岳父就是我岳父,保证把人看好咯!”

    “瞎说啥,你还想跟柳东家抢夫郎不成!”他身边一个衙役笑骂道。

    “你看我这嘴,一着急就容易说错话。”衙役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那就多谢宋大哥了。”

    ***

    “这下放心了?”回去的路上,柳锦昱笑着问。

    宁睿点头,一颗心总算放到了肚子里。

    谁料夜里河道这边便出了事……

    第47章

    宁大海腿脚不好,本来是不需要参加夜里挖河道工作的,但今晚上宋立志吃错肚子,上个茅厕的功夫,宁大海就被别的衙役叫去了。

    他寻思干了这么久,也没出啥事,便没怎么在意,去厨房摸了个玉米饼子,边啃便慢悠悠晃了过去。

    可谁知道,偏偏这时候出了岔子,河床被挖塌了!

    “河床要塌了,大家快跑!”

    人群中有人扯着嗓子喊,一时间大家都慌了神,推搡着朝岸上跑。

    宁大海动作慢,落在后边不知被谁踩了一脚,不等他做出反应,整个人便被岸上翻滚下来的大石压了个正着。

    “来人啊,有人被石头压住了,快来救人!”

    刚走到河道边的宋立志听见后,心里咯噔一声,回过神饼子也不吃了,连忙跑过去帮忙。

    半刻钟后,宁大海盯着自己血淋淋的左腿,脸色灰败。

    “大夫,您快给看看,不管用什么药,可一定要治好啊!”

    宋立志心慌的不行。庄稼汉子,腿比命重要,这要是治不好,后半辈子只能瘫在床上了!

    老大夫没回话。

    宁大海的左腿被砸的看不出模样,即便不是大夫也能看出来这条腿多半保不住了。

    天寒地冻,来上工的都是十里八乡的庄稼汉子,知道什么才是庄稼人最看中的,没了腿跟个废人有啥区别?

    气氛压抑,大家看着宁大海的腿,充满了同情跟庆幸。

    “这是药方,只要调理的好,还是有机会治好的。”老大夫处理完伤势,看着没了生气的宁大海,心中不忍, “看开点,银子没了可以再赚,机会错过这条腿可就真的废了。”

    天色太黑,宋立志怕路上不安全,于是决定第二天早上送宁大海回家。

    宁睿知道这件事已经是第二天中午,夫夫二人套上马车便马不停蹄赶去了宁家村。

    而此时的宁家,面对没了利用价值的宁大海一家,宁秀菊几人终于露出了恶毒的嘴脸。

    “不就砸断一条腿,看病拿药竟要十几两银子?咱村老宁头前些日子摔的人差点没了,这会不还好好的,人家可是一文钱都没花!”宁秀菊攥着银子,眼神不善地看着赖在炕上的大儿子“左腿断了不是还有右腿么,别想一直赖在炕上,明儿腿好些了就赶紧去县里上工,懒了几个月骨头怕是都呆软了!”

    “娘,您怎么能这么说,老宁头是装的根本没摔着,相公的腿是结结实实被砸坏了啊。”

    宁春娘心中焦急不已,相公还等着抓药救命呢,可婆婆攥着银子,凭她怎么说都不松口,就连官府给的十两体恤金也被拿了去,这是打定了主意要相公变成残废啊!

    “娘,大哥这腿怕是留不住了,这钱拿出来也是打水漂,不如割几斤肉给大哥补补,村里断了两条腿的都能活下来,大哥也一定行。”宁大河掀开被子瞥了眼,扭头说。

    “宁大河你还是不是人,相公是为了替你服劳役才被砸成这样!”宁春娘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为了几两银子,不顾亲大哥死活,你好狠毒的心啊!”

    闻言,宁大河脸色有些不好看,辩解道: “那天我病得起不来,清醒后就找娘,想让娘出钱找人替我服劳役,谁想大哥已经去了。大哥脚还没好,我要是知道说什么也不会同意他去的。”

    “挺大个人,石头掉下来不知道跑?怎么人家都没受伤,偏偏就他被砸断了腿?别不是心里对娘不满,故意不跑趁机想把朝廷发的体恤金抢到手吧。”

    姜素兰补了一刀,对银子敏感的宁秀菊果然变了脸色。

    “先前说好的给你们小两口留一两银子,多了没有。”说着扔下一两银子,便不打算管了。

    宁大河夫妻两紧随其后,姜素兰临走前还把宋立志路上买的几个猪蹄顺了出去。

    宁春娘捏着一两银子,看着不省人事的相公,没了主意。

    她手里有三两银子,但光是看病换药就要五两,再加上抓药跟后期治疗,四两银子哪里够!

    “呜呜呜……”她捂着脸哭起来。

    “娘!”

    院子里传来儿子的声音,宁春娘以为自己听错了,抬眼朝窗外看去,便看到宁睿步履匆匆向这边跑来。

    “娘,爹怎么样了?”宁睿着急道。

    听宋大哥派来的人说,爹伤很的严重,现在亲眼见了才知道,岂止是严重,身上盖着的被子都被血水染红了!

    看到儿子,宁春娘冷静了些,擦擦眼泪说道: “睿哥儿,你身上带钱没,先借娘十两,你奶不给银子请大夫看病,娘实在没办法了。”

    “奶奶实在太过分了!”宁睿气红了眼,连忙从怀里掏出二十两银子来, “银子的事您别担心,爹病的这么重,不能随意搬动,我这就去县里请大夫过来!”

    柳锦昱按住他: “我骑马去,你在这陪着。”

    宁睿点头。

    柳锦昱走后,他眼眶红红的帮他爹换了床被子,又简单清理了下身上的血污。

    半刻钟后,宁大海被疼醒了,他看着身边红着眼睛的妻儿,也湿了眼眶。

    “爹,分家吧,以后我照顾你跟娘。”宁睿哽咽道。

    宁大海没急着反驳,他娘跟小弟刚才说的话他全听见了,自己为这个家操劳这么多年,换来的却是家人的无情抛弃,如今他彻底死了心,但愚孝多年,一时之间提不起勇气跟养育了自己三十来年的亲爹亲娘撕破脸面。

    直到柳锦昱把大夫请来,大夫说若是再耽搁下去别说腿,就是命也留不住了。

    “哪儿就这么贵了,我看你八成是个庸医,这点腿伤都治不好,还咒我儿性命不保,再瞎说我就去县里找县令老爷评评理,让你们医馆都开不下去!”宁秀菊听见一副药就要几百文,有些不乐意。

    柳锦昱请回来的是县里有名的老大夫,轻易不出诊,要不是看在柳锦昱过去帮过他孙子的情面上,才不会大老远跑来给人诊治。

    此时听到有人当面质疑他医术,还威胁他要让他医馆开不下去,老大夫气到手抖,指着宁秀菊半晌说不出话来。

    “什么神医,就是来讹钱的,大海你可不能信了这老东西的鬼话,你那腿伤娘给你找村里马婆子要个符灰敷敷,一准能好!”宁秀菊对着大儿子劝着。

    宁睿听后脸色大变。

    马婆子是村里的神婆,村里没钱给孩子治病的便会抱着孩子去她那讨个符水喝,孩子若是活下来她便说自己神力高,活不下来便说孩子被神仙娘娘瞧上,要留在身边当个小神童。

    这么多年被她治死的小孩儿没有十个,也有五六个,有的甚至只是感染了风寒,就被她一句话断了活路。

    那就是个活阎王,如今奶奶竟然撺掇他爹找马婆子医治,是真的不把他爹的生死放在心上了!

    “奶奶,爹看病的钱我出,不用你。”他皱眉道。

    他心里有气,态度便有些不好,宁秀菊听着心里像扎了根刺一样,于是瞪了大儿子跟儿媳妇一眼,出声教训起来。

    “你们教出来的好哥儿,嫁了人连长辈都不放在眼里了,活脱脱白眼狼一个。”

    宁秀菊还在骂,白眼狼,赔钱货,这些词她以前骂过无数遍,宁大海也听过无数遍,以前他没觉得不对,长辈教训晚辈是应该的,可现在他觉得格外刺耳,一句句就像砸在他心上一样,让他透不过气来。

    “够了!”

    宁大海的反抗让宁秀菊愣住了,回过神来刚要破口大骂,就听向来孝顺的大儿子说道: “娘,分家吧。”

    “大哥,你疯了不成!爹娘在不分家,你这是不孝!”宁大河谴责到。

    “我就是太孝顺了,才会变成今天这样。”

    宁大海看着活了三十来年,连自家田地在哪儿都不知道的二弟,觉得过去的自己就是个笑话,他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宠着长大的亲弟弟指着他鼻子骂他不孝子;孝顺了几十年的亲娘背地里苛待他妻儿,现在更是为了银钱连他性命都不顾。

    他做牛做马大半辈子换来的家人,竟连陌生人都不如!

    “分家吧。”他再次说道。

    “你个不孝子我还没死呢!”宁秀菊回过神来,盯着大儿子的眼里直冒火星子。

    大儿子闹分家,她是绝对不可能同意的,因为她知道小儿子被自个宠坏了,是个靠不住的,一旦分了家,这里里外外的活计就都落在他们老两口身上了,她一个常年享受惯了的,让她下地干活跟要她命没两样。

    宁大海不说话,但脸上表情格外坚定。

    其实他也是个倔脾气,一旦打定主意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宁睿的性子就是随了他。

    自己肚皮里出来的,宁秀菊哪里不知道大儿子的性子,怕大儿子真跟自己离了心,便又转换态度,打起亲情牌来。

    “娘不是这意思,你这腿伤娘肯定给你治,可你也知道小远过些日子要交束修,八月份还要进城赶考,家里银钱不多,娘实在拿不出那么多啊。”说着抹了两滴眼泪。

    往常她一哭,大儿子就没了辙,自己让他干啥就干啥,现在她都哭那么惨了,肯定能让大儿子断了分家的念头。

    但她算盘打错了,宁大海已经不吃这套了。

    “家里银子跟田地都留给小弟,我跟春娘搬去老宅住。”宁大海垂着头,不去看养育了自己几十年的老娘, “您放心,就算分了家,我跟春娘照样孝敬您。”

    宁睿听到他爹这番话,心里咯噔一声,不过下一秒便放下心来。

    “儿子的腿伤成这样,就算好了也干不得重活,家里只靠春娘一人赚不了多少银钱,以后每年只能孝敬爹娘五百文,算是报答您跟爹的生育之恩了。”

    第48章

    什么?一年才给五百文?

    听到这番话,宁秀菊登时炸了。

    “你个不孝子,老娘供你吃喝,把你养这么大,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大儿子在县里做工,一年能赚二三两,即便腿脚不好的那几个月耽误了一阵子,但也把家里跟田地打理的井井有条,可现在只给五百文,往后家里活计也没人干了,宁秀菊哪里肯。

    “娘,这么多年,我为家里做牛做马,早就还清您跟爹的养育之恩了。”宁大海哑声道。

    睿哥儿嫁了个好夫婿,以后不用他操心了,但他还有春娘,自己这条腿怕是废了,若是继续在宁家待下去,春娘指不定会被自个娘磋磨成什么样。

    “好啊,你是不是早就在打这个主意了!”宁秀菊指着大儿子一家,脸色铁青, “这是怕我不答应,把睿哥儿也叫了回来,就为了逼我分家呢!”

    宁大海腿伤严重,再加上刚喝了药,刚才起就没了精神,这会儿更是直接昏睡过去。

    宁秀菊没得到响应,以为大儿子是装的,一口气没上来险些被气厥过去。

    “奶奶,你知道爹一副药要花多少钱吗?相公请来的大夫是县里有名的神医,光是诊费就收五两银子,一副药两百文,要想保住命至少喝三个月汤药,算下来最少也要二十五两。我是个出嫁的哥儿,这些钱总不能都让我出,不然传出去怕是会影响小弟参加科考。”

    宁睿深知宁秀菊软肋,一个钱一个宁泽远。

    果不其然,后者一听有可能影响自己宝贝孙子考科举,气焰顿时矮了一截。

    大儿子一家净身出户,家里田地银钱都是小儿子的,她手里还有朝廷给的体恤金,加一起也有个小五十两了,但让她拿出一半给大儿子治病,那就是要她命,是绝对不可能的!

    “分家可以,但每年要给五两银子赡养费才行!”

    “五两……娘,你这不是难为人吗。”宁春娘哽咽道。

    “咋,我大儿子刚才说了就算分了家,你跟老大也是要孝敬我们二老的。”宁秀菊翻了个白眼, “五两我还要少了呢,要不是心疼老大腿废了,起码也要十两银子才成!”

    宁睿算是看明白了,它奶奶这是借着分家变相要钱呢,他爹腿脚好的时候,一年也赚不来五两银子,更别说现在。

    他气得身体发抖,爹重病在身,奶奶只想着从儿子孙子身上捞钱,人命都不放在眼里,他不明白同样是儿子,为什么自己一家就要遭受这种待遇,小叔他们却成天吃香喝辣,坐享其成。

    柳锦昱察觉到少年情绪有些不对劲,大手按在对方肩上,轻轻捏了捏。

    “五两不行,要么一年二两银子养老钱,要么一次性给你五十两,选吧。”

    本来想让小家伙自己解决的,但宁秀菊不仅脸皮厚,还如同泼妇般不讲理,他家温和乖巧的小夫郎哪里是她对手。

    宁秀菊听到他毫无起伏的声音,想反驳又有些不敢。

    她这个孙婿跟那个周公子好的很,周公子又跟县令老爷有点关系,要是她把人惹急了,小孙子科考可就真没指望了!

    但一年二两银子未免太少了些,往年大儿子交上来的银钱可不止这些。

    不过就算大儿子有命活下来,后半辈子死命干怕是也赚不到五十两!

    宁秀菊没犹豫多久便做好了选择。

    家里识字的不在,柳锦昱写好分家字据,找村长跟几个识字的做了见证后,宁秀菊这才把五十两银子拿到手。

    “既然分了家,就赶快从家里搬出去吧,小远也大了,这间房收拾收拾当做婚房再好不过。”宁秀菊银子到手,也懒得再装,斜眼看着大儿子一家,赶起人来, “天气这么好,不如就今儿搬吧。”

    听到婆婆这话,宁春娘没觉得难受,反而感到一阵轻松,她没应声,动作麻利地收拾起来。

    爹娘终于分家了,宁睿心里高兴,他也不想再看到这家人的嘴脸,勾着唇角帮他娘收拾东西。

    宁大海伤势重,轻易挪动不得,柳锦昱喊来几个门外看热闹的,小心翼翼把人抬上马车后,又帮着娘俩拎了几趟比较重的东西。

    东西本就不多,不出半个时辰便收拾妥当了。

    宁秀菊看着老大一家临走前一副脱离苦海的欢喜表情,一张老脸扭曲的厉害。

    老宅子已经十几年没人住了,又脏又破,根本没法住人。

    柳锦昱架着马车在破败不堪的院子前稍微停顿了会儿,便拐弯去了别处。

    ……

    “不成不成,这银子我可不能收,俊山跟小宝多亏你们才有今天,这房子你们想住多久都成。”

    宁俊山他娘连连摆手,要不是睿哥儿跟他相公照顾,做生意还想着拉着她儿子一起,她家哪有今天。

    “你跟小宝关系好,要是他知道我收了你银子,八成要恼的,他肚子里怀着娃,可不能这么刺激他。”

    想到好友的确会跟自己生气,宁睿顿时没了话。

    “那就麻烦嫂子了,等老宅修好,我们就回去了。”宁春娘笑着说。

    离开宁家宁春娘整个人都有了精神头,人也开朗许多,让人瞧着就愿意亲近。

    “客气啥,我家小宝生了娃还要叫睿哥儿一声干阿么呢。”宁俊山他娘朗声道。

    安顿好爹娘后,时间已经不早了,夫夫两又找了村里几个身强力壮的汉子帮着把房子重建起来,忙完已经将近申时,眼见天色暗下来,两人没多停留,便坐着马车匆匆往柳树村赶。

    日子一晃便到了三月,宁大海腿伤养的不错,已经能在人搀扶下走几步路了。

    又过几日,老宅修缮完毕,夫妻两也没通知自家哥儿,便迫不及待搬了进去。

    虽说两家关系好,但总在别人家住着也不是那么回事。而且宁大嫂家人口多,他们夫妻两住的是宁俊山跟宁小宝的房间,因为他两在,小两口都好些日子没回家住了,宁小宝有孕在身,总住在外头,宁春娘心里过意不去。

    “娘,你跟爹搬家也不让人给我捎个信儿,我好帮着一起搬。”宁睿切着菜,语气略微不满。他一大早赶过来,就听人说他娘已经搬去老宅了,爹的身子还没好,也不知道娘一个人怎么搬过来的。

    宁春娘知道自家哥儿是在心疼自己,笑道: “有宁家嫂子跟大哥帮忙,娘就光在一旁看着了。对了,一会儿娘把红烧肉做上,待会你去叫你宁大娘一家来咱家吃。”

    “知道了。”宁睿一听有红烧肉吃,立马笑了起来。

    他娘做的红烧肉最是好吃,在宁家那会儿他捞不着吃,现在总算可以吃个过瘾了!

    宁睿正开心着,就见他娘捂着嘴跑了出去,脸色也有些苍白,他吓了一跳,连忙追上去询问。

    “娘你怎么了?是不是吃错东西了?”

    宁春娘吐半天,什么都没吐出来,见自家哥儿眼角通红都快急哭了,还一个劲问她怎么了,她摸着肚子一张老脸红了个彻底。

    “傻孩子,娘没事。”

    “骗人,你都吐成这样了还说没事!”

    “真没事,娘就是,就是有孕了。”自己一大把年纪了,如今老蚌怀珠,还被儿子逼问出来,宁春娘别提多尴尬了。

    闻言,宁睿愣了好一会儿,盯着他娘肚子看了半晌,直把宁春娘看的汗毛都快竖起来,这才一脸兴奋道: “娘,我就要有一个亲弟弟了!”

    宁泽远也是他弟弟,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虽然疼爱小远,但总觉着两人之间隔着一层,好像并不是那么亲。

    其实他一直想有一个亲弟妹,小时候看到村里感情好的哥俩,他就十分羡慕。

    宁春娘见儿子并不排斥,反而比她还激动,便放下心来。

    “不知道是弟弟还是妹妹,不过没关系,不管是什么性别大哥都一样疼你,等你出生后,大哥给你买好多吃的玩的,还教你读书识字,送你去最好的书院,咱也考个举人老爷回来当当。”

    听到这话,宁春娘有些哭笑不得,她这才怀孕三个来月,自家哥儿连将来弟妹送去哪家书院都想好了,实在太早了些。

    “喜欢小宝宝?”她问儿子。

    宁睿点点头,双眼亮晶晶。他幻想着弟妹出生后的软萌样子,完全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既然喜欢,那就自己生一个,你跟哥儿婿也成亲快两年了,这肚子咋还没个动静呢?”宁春娘有点担忧,哥儿婿家大业大,身边没个一儿半女怎么行。

    说到这个宁睿也郁闷,他也想要小宝宝啊,可相公嫌弃他年纪小,体质弱,到现在都不肯跟他圆房,他上哪去怀小宝宝。

    “哥儿要孩子本就不易,趁着年轻不抓点紧,等年纪大了就更难怀上了。”宁春娘苦口婆心地劝,末了还神秘兮兮从箱子底翻出一本裹着包袱的书,红着老脸塞进自家哥儿手里。

    “娘,这是啥?”宁睿满脸好奇。

    “收起来,回家再看!”宁春娘按住儿子想要拆开的手,脸色极其不自然。

    宁睿乖巧点头,心里更好奇了。

    第49章

    回到家,宁睿把包裹放在床头,便去了浴房。

    柳锦昱回来瞧见,以为是小夫郎给自己的惊喜,打开一看,立马愣住了。

    真是好大的惊喜!

    他翻看着书上的内容,面上一脸镇定,实则惊涛骇浪。

    宁睿刚从浴房出来就被他家相公抱了个满怀,他眨眨眼,不解的望着箍着自己腰不放的人。

    “这书是你带回来的?”柳锦昱哑声问。

    宁睿看到熟悉的包裹,点了下头,但他有些没搞懂,娘送自己一本书做什么,哥儿又不能参加科考。

    不等他思考完,整个人便被抱了起来。

    “相公,书里写了什么?我还没来得及看呢。”宁睿被抱习惯了,双手熟练的攀上自家相公的肩,眼神瞟了眼扔在床角的书籍。

    想到书中的内容,柳锦昱眉心微跳。

    小家伙被他好生养这么久,是时候开吃了。

    于是收紧怀抱,凑近洗的香喷喷的小夫郎,轻笑道: “光看没什么用处,得亲身实践才记得牢。”

    后者一脸懵懂,直到被抱上床压在身下亲吻,这才明白过来。

    ……

    三月底,周洛带着好消息回到柳西县,边关战事大捷,敌军前些日子降了!

    “战事平息,老百姓终于有好日子过了,倒是周兄,为何还愁眉不展?”柳锦昱说。

    周洛叹了口气: “我之前跟你说过,我大哥家丢过一个孩子,这次我就是来寻我那走失的侄子的。”

    柳锦昱点头, “人在柳西县?”

    “嗯。”周洛从怀里摸出一枚玉佩, “这是当年大哥找人雕刻的玉佩,由大嫂亲自给锦儿戴上的,世上仅此一枚,绝无第二个。这玉佩是从我从一个古董商那买来,追查多日才得知它竟是从柳西县流落出去的。”

    柳锦昱看着他手中的玉佩,神色微顿。

    这玉佩,似乎有些眼熟。

    见好友一直盯着玉佩看,周洛开玩笑道: “这玉佩该不会正巧是柳兄遗失的吧,说起来你跟大哥长得颇有几分相似,我大哥走失的孩子难不成就是你?”

    柳锦昱的确怀疑过自己不是柳家亲生的,但天下怎么会有如此巧合之事,况且这玉佩并不是他的……

    想起来了,这玉佩他曾在柳老太太那里看到过,原主六岁之前,柳老太太几乎每隔几日便将其拿出来仔细擦拭一番,后来柳家出事,这玉佩就便被当了。

    “柳兄?”周洛伸手在柳锦昱眼前挥了两下, “怎么突然发起呆了?这玉佩你该不会真见过吧?”

    柳锦昱回过神来,他心中有个猜想,急需验证一番。

    “除了这枚玉佩,还有什么能证明孩子身份的办法?”

    “锦儿左手腕上有一枚指甲盖大小的胎记,形状类似水滴。”周洛说。

    不是。

    柳锦昱动了动掩在袖中的左手,他左手腕处干干净净,并没有一枚水滴状胎记。

    压下心头莫名的悸动,他提醒周洛道: “我曾在柳家见过一枚一模一样的玉佩。”

    后者傻了眼: “你该不会真是我那失散多年的大侄子吧!”

    柳锦昱: “我并没有你所说的水滴胎记。”

    周洛有些失望,如果柳锦昱是他大侄子,他一百个愿意。

    不过,这样一来岂不是乱了辈分,他可还抱着柳兄大腿叫过大哥呢!

    周洛纠结了,直到他去柳家查探过后,更是遭了晴天霹雳一般,只因柳老太太说她三儿子柳锦昌就是当年周嬷嬷托她照顾的小婴儿!

    “这么多年,你们终于来寻了。”柳老太太泪眼婆娑, “老二家的快去把锦昌叫来,就说家里来了贵客。”

    唐二娘应了一声,连忙跑去后院叫人。

    柳锦昌到的时候,胳膊上缠着一圈白布,隐约有血迹透露出来,瞧着伤的不轻。

    “咋还伤着了,叫了大夫没?”柳老太太心疼道。

    “娘,您别担心,只是看起来吓人了些,其实伤的并不重。”柳锦昌安抚完柳老太太,抬头朝一旁站着的周洛露出歉意的微笑, “看来娘说的贵客就是周公子了,不知周公子今日来有何要事?”

    因为柳锦昱的关系,周洛对柳家人没什么好感,他虽没见过柳锦昌,但对方怂恿兄长及双亲做的那些事,他早就打听了个七七八八,心里对这种虚伪,小人行径的作态膈应很的。

    他不认为这样的人会是大哥的儿子,但他亲眼见过柳锦昌后,又有些动摇了。

    柳锦昌的眉眼间,有几分他爹年轻时的影子。

    “锦昌,娘早先跟你说过,你不是娘亲生的,你的生母另有其人,这位周公子就是你亲生父母那边的人,如今来寻你了。”柳老太太抹着眼泪说。

    “娘,您说什么呢,我就是您的亲生儿子,这件事永远也不会改变。”柳锦昌表情微变,眼神不善地看着周洛, “就算您说的是真的,他们把我抛下二十几载不曾过问,与我跟陌生人有何区别。”

    “儿啊,娘也舍不得你,但娘不能因为一己之私就把你留在村子里,你听话跟他们回去吧,娘不奢求什么,只希望每年能回来看看娘就好。”柳老太太继续抹眼泪。

    母子两一唱一和,周洛还一句话未说,柳老太太这边已经在跟儿子含泪告别了。

    “等等,除了这枚玉佩你可还有其他证明身份的对象?”周洛问。

    “物件?有有有!那小娃娃左手腕上有一枚水滴状胎记,这件事不知道你们知情不?”柳老太太说着看了眼儿子手上缠的白布, “可惜锦昌伤到了手,怕是不能给你看了。”

    周洛不太信事情有如此巧合,但大嫂近来身子不好,他这趟说什么也要带一个人回去。

    况且大哥那边情况复杂,找个身份模棱两可的人回去,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于是事情便这么定下。

    ……

    自从柳锦昌被周家人接去秦安后,柳老太太在村里便挺起了身板,整日神采奕奕,就连走路都趾高气昂的。

    “怪不得柳老太太对柳老三这么上心,原来人家大有来头,听说是皇商周家走失的公子呢!”

    “可不是,老柳家算是发达了,这以后的日子吃喝不愁了!”

    “听说那周公子走前留了不少银子跟珠宝,柳老太太头上戴的发簪就是其中之一,值十几两银子那!”

    村民们议论纷纷,都夸柳老太太养了个好儿子,说不定日后要被接去都城吃香喝辣。

    柳老太太听得舒心,就连脸上的褶子都舒展开了。

    “咱们村唯一一个秀才老爷走了,我还想给孙子求个名儿,现下怕事不成了。”

    “找昱小子啊,他童试得了第一,学问不比昌小子差。”

    “是啊,昌小子当年考童生考了三次才过,昱小子一次就过了,人家还是自学,连书院都没上。要我看,昱小子可比昌小子厉害多了。”

    “我呸!跟锦昌比那小畜生也配?!”柳老太太回头,朝几个说闲话的婆子啐了口, “我家锦昌是什么身份,他是什么身份,一个种地的泥腿子,也配跟皇商家的公子少爷比?谁给他的脸!”

    柳老太太如今身份不比从前,几个婆子心里虽然不得劲,但也不想得罪人,连忙赔笑脸跟着骂了几句柳锦昱,这才得以脱身。

    “呸!什么东西,放着好好的亲生儿子不养,耗尽心思养个外来的,也不怕竹篮打水一场空,最后两头不讨好啥也捞不着!”

    “就是,死老婆子神气啥,那周公子家里可是皇商,柳老三跟着去了都城,哪里还会把她个乡下泥腿子放在眼里!”

    几个婆子走远后,愤愤不平骂道。

    ……

    科举在即,柳锦昱把心思都放在了读书上,对村里的流言不甚关心。

    倒是柳老太太隔三差五出现在门前,偶尔瞧见对方鼻孔朝天的姿态,把他膈应的够呛,当天夜里便收拾东西,带着睿哥儿去了县里。

    柳小春今年十七,在她的管理下,宁记糕点铺生意蒸蒸日上,今年四月更是开了两家分店,如今县里几乎无人不知宁记柳掌柜的名号。

    如此才色双绝的女子,自然惹来不少男子求娶,这些日子,柳家门坎都快被踏破了。

    “小春,你是怎么想的?”这日,送走一位上门求亲的汉子后,柳锦昱问柳小春。

    “小叔,我不想成亲,以前我一心想嫁个好夫婿,从来没想过女子也可以活的如此潇洒自在,我享受现在的生活,觉得每日对账卖糕点可比相夫教子有意思多了。”柳小春说着,嘴角扬起一丝微笑来。

    “再说,那些来求亲的汉子根本没几个真心的,分明是看上了咱家的银子!我那日路过醉仙楼亲耳听几个汉子交谈,说是要比比看,谁最后能把我娶进门,我岂会让他们如意!”柳小春捏着拳头,表情生动可爱,一点没有当初的怯懦跟软弱。

    “好,我柳锦昱的侄女,要配自然配最好的。”柳锦昱道。

    十七岁的小女孩,谈情说爱实在太早,但这里是古代,女子十六还未出阁,便会遭人非议,何况十七八。

    不过只要有钱有权,就是一辈子不嫁人,旁人也不敢多说半句。

    钱,柳锦昱有。

    至于权,为了子女将来能自由选择自己喜欢的生活方式,他拼尽全力也要努力争取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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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搬完家收拾家里,真是累死,收拾好几天啥也没收拾出来,哭了

    第50章

    七月中,宁小宝生了个小哥儿,长得十分可爱,宁睿见了喜欢得不得了,整天抱着不撒手。

    进入八月,柳锦昱每日温书时间增加了一个时辰。

    周洛上次带回来的书籍中,不仅有近三年的科考试题,还有几个监考官喜好手册,跟最新时政消息。

    有这些东西在,便没必要去书院跟一群虚伪的家伙浪费时间。

    院试地点在北阳城,开考头一天周洛终于赶了回来。

    “你一直没动静,我还当你要留在都城参加院试。”柳锦昱道。

    “别提了,我就不该把人弄回家,这不是给自己添堵呢么。”周洛一脸痛苦的说, “你是不知道,那柳锦昌刚到家没几天,使唤起府里下人来,半点不客气,每日出门身边最少带四个下人,且花钱如流水,我还不能说,因为人家有正经理由的,东西要送去柳树村给他养父母一家,以报养育之恩。”

    “我呸!”想到柳锦昌当时的虚伪嘴脸,周洛便气不打一处来, “说得好听,不就是想拿周家东西贴补老柳家,临走前我可是给了不少银钱,别说一个婴儿,就是养育十个婴儿也绰绰有余!”

    “这些都不算什么,最让我生气的是他竟然打着二哥名号,到处结交世家子弟,说什么自己初来乍到,要尽快熟悉都城节奏,日后科举中选,好来朝中帮二哥。理由倒是说的好听,可他一个乡下来的,哪里知道哪家该交,哪家不该交?

    “来都城不足两月,惹了一堆祸事,简直蠢得可以,要不是看在他能牵制大哥那小老婆的份上,我早就把人打发了。”

    周家大哥除了原配,还有个小老婆,这事儿柳锦昱知道,不过周大哥跟原配关系很好,那位小老婆使了些不入流的手段,才进了周家大门,后来生下一子,叫周繁升,只比那位丢了的周大公子,小两个月。

    “离家前,我见张氏跟她儿子似乎在谋划什么,周家大少爷找回来了,他们这是坐不住,要主动出击了。”周洛说。

    “你就这么确定柳锦昌不是你们要找的人?”柳锦昱问。

    “自然,我们周家可没有这种虚伪又自私的人。”周洛伸了个懒腰,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想要荣华富贵就得付出相应的代价。再说接他回周家可是他自己点了头的,日后若是出了什么事,可跟我没关系。”

    柳锦昱默默为自己曾经的弟弟点了根蜡。

    ……

    院试一共考三天,初九到十二,分别考诗词,策论跟算数。

    考试期间,所有考生吃宿都在一个小隔间里。

    考场空气不畅通,再加上天气炎热,味道可想而知。

    柳锦昱抓阄抓到靠门的位置,身上又带着硝石,热了可以自制冰块降温,且又舍得花钱,跟衙役买了不少水,每日睡前都把自己擦得干干净净,跟隔壁考生一比,简直不要太舒服。

    反观周洛,可就没那么舒坦了,他的小隔间在最后边,住在他前头那位仁兄吃错东西拉了半宿肚子,把他恶心的三天没吃饭,勉强答完最后一场,便解脱般地晕了过去。

    柳锦昱这几日虽说过得还算可以,但到底不比在家,回到后舒舒服服洗了个澡,搂着小夫郎,睡到第二日午时才起。

    “相公,你醒啦。”宁睿见他出来,连忙把做好的饭菜端上桌。

    看着小夫郎眼底的青色,柳锦昱有些心疼,自己科考这几日,少年担心的觉都睡不好,昨日他好不容易哄着人一起睡下,结果醒来身旁早就空了,看这满桌子的菜肴,怕是早早就起来准备饭食了。

    “坐这儿。”他拉着人坐在自己身旁的位置,接着开始给人夹菜。

    宁睿看着被堆的高高的碗,连忙伸手护住: “相公够了,太多了要吃不下了。”

    “多吃点,这几日我不在,也不知道照顾好自己。”说着又给人夹了个鸡腿放在碗里。

    “我都有好好吃饭,只是睡的不太好而已。”宁睿对着面前的一大碗饭菜,微微叹了口气。

    真是甜蜜的负担啊。

    吃过饭,夫夫俩牵着手在街上惬意漫步。

    这不是第一次来北阳城,也不是第一次在街上牵手,但宁睿脸皮薄,盯着众人或羡慕或调侃的目光,不过片刻便羞得满脸通红,手指也不自在的蜷缩起来。

    “这么害羞,看来要多牵几回才行。”柳锦昱握紧小夫郎想要抽回的手,笑着说。

    “这位夫郎,你相公待你可真好,像你们这么恩爱的夫夫可是不多见呢。”一旁卖香囊的大婶,笑眯眯道。

    “嗯,相公对我非常好。”宁睿红着脸说。

    柳锦昱听得开心,见大婶摊上的香囊做工精致,香气也不刺鼻,于是便问: “婶子,你这香囊怎么卖?”

    “带花样的三百文一个,不带花样的一百文一个,贵是贵了些,但我这可是去万神寺开过光的,灵验着呢!”

    柳锦昱点头。

    价钱的确比别家贵上许多,怪不得没多少人买。

    他挑出来几个自家夫郎害怕的花样,指着剩下的: “这些全要了。”

    大婶愣了下,随后立马笑开了花。她见柳锦昱把小龙属相的都挑了出来,还以为对方只买这几个,不成想竟是除了这些,剩下的全要了!

    大婶没想到自己一句话,就拉来一桩大生意,连忙逮着宁睿猛夸了几句。

    “小夫郎模样长的可真好,就是跟都城官老爷家的小哥儿比,也毫不逊色嘞!瞧瞧这小脸蛋儿,可真俊那,要是我家有儿子,肯定也找个像小夫郎这般貌美的。”

    这,这也太夸张了。

    宁睿瞪大了眼睛。

    头一次被人这么夸,刚开始他还挺害羞的,可是后来就觉得不对劲了,这都快把他夸成神仙了,太夸张了。

    “那可不行,长成我夫郎这样的,世上只有一个。”柳锦昱看着小夫郎傻乎乎的模样,心情甚好。

    “哟,还护上了。”卖香囊的大婶,眼神揶揄。

    好不容易脱身,宁睿拎着个最喜欢的兔子香囊,凑上去嗅了嗅,眼睛立马亮了。

    “相公,这个味道好好闻。”

    “喜欢就好。”

    “可是这么多,咱们也戴不过来啊。”宁睿有些苦恼。

    “挑出来几个咱们留着,剩下的给大山,让他赏给铺子里的伙计。”

    “嗯!正好相公考上秀才了,让他们也沾沾喜气。”宁睿又笑了起来。

    “就这么肯定,你家相公能考上秀才?”柳锦昱挑眉。

    “当然,相公是最厉害的!”

    少年微微睁大的双眼,写满了信任跟崇拜。

    柳锦昱心中一阵悸动,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对方柔软的发顶。

    “要是时间地点不对,我就……”

    “什么?”宁睿眨眨眼,模样乖巧可人, “相公,你声音太小了,我没听到。”

    “没什么,走吧,去铺子里看看。”

    “好,小宝跟小豆花应该在店里,正好让他们挑一下喜欢的香囊。”说到宁小宝家的小哥儿,宁睿脸上立马绽放出笑容来。

    小豆花是宁小宝给自家小哥儿起的小名,大名叫宁玉书,不过小家伙更喜欢小豆花这个名字,每次宁睿一叫小豆花,小家伙就咯咯笑,开心得不得了。

    宁记茶楼,宁小宝正抱着快要满月的小豆花喂牛奶,小家伙今天格外调皮,没喝几口就不喝了,一双大眼睛还不停朝门外看,想要出去玩的意思不要太明显。

    因为是坐在窗边,柳锦昱夫夫一进门就看到了。

    小豆花看到熟悉的人,双腿兴奋地蹬了两下,嘴里咿咿呀呀说着别人听不懂的话。

    “小豆花,看看干阿么给你带什么好玩的来了。 “宁睿拎着香囊在小家伙面前晃了晃。

    “啊啊!”小家伙弯起眼睛笑眯眯,举着莲藕一样的手臂试图把香囊抓在手里。

    “小豆花,你到底是谁生的啊,见了你干阿么比我这个亲阿么都亲。”看着玩得开心的一大一小,宁小宝语气酸溜溜。

    “不理阿么,干阿么买了这么多香囊,看看喜欢哪个?”宁睿抱着小豆花,让他自己挑。

    不满一个月大的小人儿,哪里懂这些,小手无意识在几个香囊上一划拉,宁睿便立马把那几个香囊放到了他怀里。

    “我们小豆花也喜欢小兔子啊,干阿么也喜欢。”

    “咯咯”得了玩具,小豆花笑得更开心了。

    “晚上在这吃吧,让人做你最爱吃的红烧兔肉。”宁小宝说。

    一听有红烧兔肉吃,宁睿立马点头答应: “好啊。”

    晚饭端上桌不久,门外传来一阵马蹄声。

    宁俊山进门后,先跟柳锦昱打了个招呼,随后从宁小宝怀里把小豆花接了过来。

    “小豆花,爹爹回来了,想不想爹爹?”

    “啊噗”

    后者瞪着眼睛盯着宁俊山看了几秒,随后张着小嘴吐了个口水泡泡。

    吐完小家伙脑袋一转,挥着小手用力够坐在一旁的宁睿,奈何手短够不到,都快把自己急哭了。

    “小豆花,来,干阿么抱。”宁睿伸手,小家伙连犹豫都没有,身子一扭就往宁睿怀里歪。

    “这儿子算是白生了,小小年纪就喜欢长得好看的,还好是个小哥儿,不然长大了怎么得了。”宁小宝深深叹了口气。

    “既然这么喜欢干阿么,那跟干阿么回家,以后干阿么养你好不好?”宁睿抱着小家伙,笑着问。

    结果小家伙不知道听懂了还是怎么,眨了两下水润的大眼睛后,哇的一声,毫无征兆大哭起来。

    “别哭,不走不走,干阿么骗你的!”宁睿急忙哄到。

    小豆花人小,哭起来动静可不小,宁小宝接过来抱着哄了好一会才哄好。

    “北阳城这边的生意已经稳定了,彭城跟下南城那边过几日就能开业,到时候我亲自唔盯着”宁俊山看了眼床上哭累了,已经睡着的小豆花,转头跟柳锦昱说。

    柳锦昱: “我去就行,这段时间辛苦了,在家好好陪陪小宝跟小豆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