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中田治要比七年前老得太多了。
他看起来像是六七十岁的人,原本乌黑的头发现在已经出现大量的灰白,没有血色的脸上遍布皱纹,他就像是一棵摇摇欲坠的老朽的枯木。只要风一吹,就会轰然倒下。他的生命像是是有一条线在吊着他。事实上,他连往上拉的力气都没有,就被人推着挤着,不得不抓着这点线。
在监狱里面,中田治自然想过要是能够逃出去,过上自由的生活那就好了。
可他从来没有想过越狱,一来他认为自己没有这样的实力;二来,他害怕这样做的后果,倒不如安分守己。他原本在自己的监狱里面好好待着,周围都是重刑犯,和争强斗狠的他们生活在一起,中田治觉得自己每天都是以比普通人要快更多的速率不断减寿着。因此他伏低做小,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不和任何人发生冲突。即便如此,他还是被卷入了监狱暴力事件之中,被分配送到其他监狱里面。
在那里面,中田治遇到了一个中年人。
他的姓氏很少见,因此一听就让人记住了他的名字。中田治那时候才反应过来,这监狱里面大家不都是以编号相称的吗?为什么他会有名字?
迟来的顿悟让中田治感到了惶恐不安。
他想起小时候看到的蜘蛛捕食的画面。网上粘着一只飞虫。那只飞虫是无意中闯进了蜘蛛的领域,还是蜘蛛自己设的陷阱,无从所知。可他看到只知道蜘蛛在靠近它的时候,飞虫用完所有的力气也只是在等死而已。而他现在就是误入网中的飞虫。
最首佐宗问,他恨榎本弘一吗?
与其说恨,倒不如说怕,怕他做出哪些神经病一样的行为。能在社会上摸爬打滚十几年的,多少还是能有点察言观色的本事。但他看不出最首佐宗想要听到什么答案,所以他会觉得害怕。直觉告诉他不能承认自己是个胆小的人。
他说恨。
最首佐宗笑道:“那很好啊。连恨都没有的人该要怎么活下去呢?”
中田治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那我们一起逃狱吧,去报仇。”
他就这么随随便便地决定了一件惊人的事情。
中田治觉得这个人是个神经病。
中田治想要和他撇清楚关系,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是怕榎本弘一的。在七年前的法庭上,榎本弘一想要杀了自己的眼神并不是虚张声势的。中田治想要好好地苟活下去。最首佐宗没有发话,而是微笑地倾听着,就像是在用换位思考去理解中田治一句句想法。然而他说完之后,最首佐宗眼里的笑意一瞬间如同退潮般消失殆尽,骇人的冷意就来势汹汹。
“所以、你怕他,就不怕我吗?”
这句话之后,原本就在周围走动的人群同时站定在原地,用看着废弃品般冷漠空洞的眼神望着中田治。空气没有一点声音,就像是在这一刻空气已经凝固起来,就这么无形中顶着他的喉咙,让他没有办法正常呼吸。
中田治决定和他合作,越狱。
在他看来,他只是在找死的路上不断前进。
越狱后,最首就已经给他安排好所有的假身份和住址,让他开始复仇计划。中田治见最首佐宗离开的时候,忍不住问了一个问题,“最首先生,你也很恨那个榎本吗?你也是被他抓进监狱的吗?”
据他所知,最首佐宗入狱的时候,榎本弘一还是个小孩子。虽然这个孩子还有少年侦探的名声,但是中田治认为,最首佐宗这样有手段有能力有人脉的人并不是一个孩子就能够扳倒的。
“他是我的孩子。”
“所以,我要给他最好的东西。”
“你懂吗?”
这句话落下来的瞬间,中田治有一种强烈的违和感,感觉触碰到了不能够碰到的东西,那种针刺的感觉挥之不去。
什么叫做最好的东西?
有谁会拎一个想要报仇的人作为孩子的礼物?
这绝对不是爱,该是赤裸裸的恨意和怨毒才能做出这种事?
要不这人就是神经病。
……
鬼使神差下,中田治说了一句话,“可是你们长得不像。”
不是那种孩子的长相大部分随了父母中的另一方,导致孩子不像爸爸,而是他们两个除了眼睛瞳色外,五官基本没有共同点。
最首佐宗外表温善和煦,因为气质关系,所以看起来周正舒服。
而榎本弘一并不是那种让人看起来舒服的类型,尤其是七年后,他的外貌侵略性很强,第一眼便让人觉得惊艳,充满张力和张扬,甚至站在在一众帅哥美女里面,他也是最醒目的那个,以至于给人最直观的感觉是他强势且难以被驯服。
旁边一同越狱的丸尾狩动了动唇,似乎想要加入话题,但他只是望了一眼最首佐宗,垂下头又没说话。
中田治说完之后,便觉得后悔后怕,自己现在在胡说八道什么。此刻的沉默让中田治头皮发麻,这已经远超尴尬的程度了。
最首佐宗轻笑起来,“我们确实没有血缘关系。他是我领养的。”像是在回答十分轻松简单的生活问题。
“…这、这样啊。”
中田治干巴巴地快速结束话题。
丸尾狩动了动身子,从谈话空间离开了。中田治也想跟着离开。可大佬并不让他走。
“你怎么不继续问呢?”
“问、问什么?”
“我还没回答你,我对弘一有什么想法,我恨他吗?”
中田治面色惨白,“那,你恨他吗?”
“不,我非常爱他。因此,我希望你的复仇计划完美点,要是能把他炸死,那就最完美了。”
“……”
他一定是神经病。
第172章
IP地址破解之后,搜查课开始行动,一切都跟想象中的一样。
那是一间24小时营业网吧。老板也不知道谁来过,调取监控摄像头的时候,因为内部光线极暗,看不清人员模样和走动,只能把视频交给科学搜查队进行解析。
白鸟来送视频的时候,看到榎本弘一的办公室里面门半开着,下意识朝着萩原研二的方向望了一眼。萩原研二秒懂他的想法,单手做了一个睡觉的姿势,又随手指了指,让他自己去看。
白鸟任三郎顺着半开的门看到榎本弘一正睡在沙发椅上,脸上趴着一只长毛猫,猫头枕着他的侧脸,整只猫贴着他的脖子睡觉。而在门旁一小块地毯上有个十一、二岁的少年坐着,背靠在沙发脚旁,一言不发地盯着屏幕,从近视护目镜反光的镜片来看,他还在读大段大段的英文资料。
樫村弘树。
前些日子才接受了新闻媒体采访,白鸟任三郎对这个少年有些印象。其实,最容易认的还是他的那身打扮,跟游戏宣传会上看到的差不多,那时候网站上还在搜这个少年的背景,说他一件上衣都要3、4K美金,猜测他一定是什么富二代之类的。也有人说这个少年几年前就已经是年入百万美金的小富翁,有人一直在资助他研发游戏。
之前听游戏介绍中推理游戏《无心之失》的剧情,白鸟任三郎还在想,这人可能和榎本弘一有联系,比如说取材之类的,没想到现在他们关系那么亲近。
重点的重点,不是樫村弘树,而是榎本弘一。
“榎本,视频资料送过来了。”
榎本弘一“唔”了一声,翻个身背朝着门口,继续睡。
“你要是困,就继续睡,我只给他们熬夜的人买。”
榎本弘一闷着声音说道:“你不要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起来了。”
“一个奶油冻牛角面包,一个火腿鸡蛋三明治,外加一杯摩卡咖啡。”
白鸟任三郎说完之后,就看榎本弘一挣扎地坐起身,茶色的头发也跟着散在额前,小猫也顺势钻到他的腿上。榎本弘一明明和其他同期生差不多年纪,但看起来比同课室当老幺的高木涉脸还嫩。在警校的时候他还不会怎么打扮,穿衣打扮都是乱七八糟的,可能是跟着音乐家羽贺响辅久了,有种杂毛猫也被养出了纯正血统的猫一样,连头发都变得格外精致。
一入警视厅开始就是门面担当,宣传杂志海报,防灾演练视频、警视厅形象代表人都是找他来弄。关键是他实绩还非常硬,也有很多人力挺。
现在作为同期的人都把他当做另一个世界的人来看待了,也不要求用普通标准来要求他,反正他也不听。目前在警视厅里面能使唤他做事的是充当副手的萩原研二。
白鸟任三郎听警视厅的后辈们要常常讨论榎本弘一。
本来他就是个话题人物,这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他在警校的时期也是风云人物。
当年警校上课前一曲《教父》叫全员起立的故事年年在传,又好笑又让人想亲自经历到底是什么盛况。再搭配上,知情人都知道榎本弘一自己有补的后续彩蛋——他被教官叫到办公室说不要在学校搞歪风邪气,就更好笑了。警校时期学生最爱谈的还有某天晚上,大家都在床上玩手机,结果被还不熟的榎本弘一召令下,拿着学校设备围剿了一个抢便利店的团伙的故事。那天晚上也很刺激,有些学生当时还穿着拖鞋和睡衣,几百人围成一圈,匪徒都吓得半死。
听说现在大部分毕业的警察虽然去了不同的地方,但因为有这些故事,他们到现在都还有互相联系,同学会见面还能反复炒冷饭。别说七年,七十年都可以说下来的样子。
而后辈们嘛——
有些也是听着他的传闻过来的,有些是最近才认识的。
女生们尤其喜欢谈他的外貌。
男生们喜欢提他的体术和断案能力。
但无不例外的是,大家好像都不太敢和他接触,该说是又敬又畏,还是说他们好像被自己脑补出来的榎本弘一给洗脑了。
榎本弘一肯定不是完人,脾气又臭又倔,不爱吃亏,死要面子,还蛮不讲理,有时候还喜欢赖皮。但在后辈的话里面听过来,榎本弘一又是另一副形象:完美无缺的神人,理智清醒,智商情商口才三高。至于温柔的地方一定有,只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要从榎本弘一身上找到温柔的地方,必须要用显微镜来看。
白鸟任三郎有一次听有个后辈在讲,她在餐厅吃饭时照例谈起榎本弘一最近的新闻,大谈特谈,结果吃完饭离开后,才发现榎本弘一正在她后面吃饭。她和其他小伙伴都差点吓死,在榎本弘一看不到的地方发出悲鸣般的尖叫。白鸟任三郎当时听了就发笑,也没有那么可怕吧?他又没有打人。后辈说她是在兴奋。
好吧。
听说自从榎本弘一当上门面担当之后,报名当警察的学生一年比一年多,而且一年比一年优秀,挤破头一样想到他所在的警视厅,有些地方警视厅都出现警务人员流失的现象。幸好榎本弘一专查悬案,喜欢各个地方跑,所以才将警务人员留住。
这种稀奇古怪的流言多了,就难免会好奇大家的想法会这么统一。
结果顺藤摸瓜,按图索骥,白鸟找到了行政科最爱和别人聊磕的柳本和南川。两人听说家境都非常好,但就是家里人让他们磨练磨练,让他们自己争气点,要是能干到警部,家产就多分他们一点。然而他们两人也不太看重钱,干了七年还是巡查部长级别。
整天最爱做的事情就是和别人唠嗑。
两个人真的是一对活宝,以前就是榎本弘一的迷弟,组建了粉丝群,现在还把风气带到了警视厅里面,上到大佬,下到新人,都爱听他们讲故事。
那些新人也不知道是被他们拉入坑的,还是被榎本弘一的魅力拉入坑的。
榎本弘一还没有睡醒的样子,眯着眼睛慢慢地说道:“我还想吃切好的苹果。”他垂着头,吐出一句叹息,“我想念脆脆的苹果。”
“……”
居然有这么想吃苹果吗?!
“昨天晚饭吃的韩国冷面里面放了苹果片,弘一哥很爱吃,迷上了。”
樫村弘树这个时候才发声。
“……行吧?”
白鸟任三郎出门的时候,顺便跟抬起头看情况的萩原研二和科学搜查课的后辈们说道:“人被我叫醒了,我去给你们买点早餐,要吃什么发到邮件里面来。有我联系邮箱吧?”
“哇!白鸟前辈真的是大好人!!”
“白鸟前辈我爱你。”
“神说要有光,你是我的光!”
白鸟哭笑不得,看萩原研二的时候,萩原研二给了两个字“谢了”。
下次回请这种废话也不用多说了。
萩原研二笑了笑,把整理好的资料抱了起来,走到榎本弘一办公室的方向。榎本弘一在办公室里面完全没有领导的样子,倒不如说像只吉祥物。有事情也不能纯靠他,都得自己做。只有事情逼急了,他才像天启神谕一般来个一语点破迷津。因此,大部分时候,榎本弘一坐在办公室里面当安定人心用的。
他昨天晚上还在搞大阪的焦尸案,跟樫村弘树说有没有根据DNA还原外貌的技术。樫村弘树基于全基因组测序数据,说有个演算法可以根据DNA预测对方脸型,嘴型,眼睛,瞳色,肤色等脸部特征。但是这个算法的准确率并不太高。接到任务的樫村弘树干脆开始看起最新的研究文献。
如果樫村弘树真的能推出合理高效的演算法,那么这种「身份反推」的演算法将会让嫌疑犯们无所遁形,但凡有个指纹、血液、汗渍、喝过的饮料都可以推测出嫌疑犯的外貌。这足够让整个犯罪界都望而生畏了,那些没有被登入在案的犯罪者们再也无处可逃。
这是突破性的科学技术。
萩原研二自然知道这是非常重要的事情,但主导这件事的榎本弘一不要躺着就更好了。刚进去的时候,榎本弘一还伸了大懒腰,衣摆也被拉了起来,可以看到腰间的一截白。
“没找到?”
榎本弘一这一点就明知故问了。
萩原研二不接话,直接道:“七年前中田治搞爆炸也不会设置任何谜题,直接直来直往,这次看起来像是要来挑衅警察。”说着,萩原研二递给榎本弘一录音的手抄版,“你觉得,这里面藏着两个地点吗?”
“我们一开始就是和气象台取证,今天不可能有出现烟霾天气,更不用说有热浪,因此很明显指的是今年中午十二点到下午三点间会有一起大爆炸,爆炸自然会引起烟雾和热浪,但这里面只有时间。我们又在想,既然提到天气预报,还有西南风等,也许是西南方向的电视台,之前想着搜查一次,又在考虑会不会并没有提前安置。不过,我们已经派部分警员在电视台附近看守,如有任何异样,就可以联系我们。”
“哦。”
榎本弘一打了一个哈欠。
萩原研二推了推,榎本弘一就顺势捞抱着小猫一块倒下,“我已再起不能了。”
“你认真点,你这么不认真,弄得我们好像在做无用功一样。我们做错了吗?”
“请听——”
榎本弘一竖起手指。
“……”
“所有努力都是有意义的。”
“…………”
“吃过的苦,犯过的错,这些都会让你离成功的道路越来越远。难道这没有意义吗?告诉我,这些都没有意义吗?”
萩原研二现在就想压着榎本弘一,赏他一个爆栗。
“弘一,拿着。”
樫村弘树看到这句话落下之后,一枚闪闪发光的硬币就落在了榎本弘一的手心里面。
“我要知道谜语的答案。”
接下硬币的榎本弘一笑道:“哇,多谢惠顾。是不是后悔昨天晚上为了让我过来,提前用了一个硬币?”
“你真的很爱玩这种。”
樫村弘树盯着那枚硬币,喉间动了动,继而又望向萩原研二。不知道他们说的「这种」指的是什么?但他似乎意识到榎本弘一会听萩原研二说的话的原因。
“老实说,答案不如做法重要。”榎本弘一把硬币抛起,食指和中指轻轻变动变把硬币夹住,再翻手指间又多了两枚硬币,“我们不是要解决炸弹的人,而是要怎么抓犯人。如何利用这个谜题来诱导犯人进我们的圈套才是最重要的。”
“让犯人求着我们进圈套,这该多有趣啊?”
榎本弘一低头笑了起来。
第173章
搜查一课全体变装完毕。
装扮成辣妹的佐藤美和子正在调整自己脸上的妆容。这个时候,从她后面传来一道声音,“佐藤前辈,这样子怎么样?”身后一个黑发青年紧张地抓着自己的墨镜。
佐藤听声音是高木涉,以为这个新人又是笨手笨脚,又是搞不定自己的乔装。可她回过头一看,顿时吓了一跳,“高木,你这是什么打扮?”
高木涉五官条件虽然并没有那么优秀,但是身材颀长,骨肉匀称,也算是有些氛围感的帅哥。这衣服穿上去要比他平时亮眼很多。
不过……
“榎本警视正让我穿他的。”高木涉拉着身上的外套说道,“他的西装质量很好。佐藤前辈,你觉得怎么样?”
“……比平常时看起来精神挺拔了很多。”佐藤美和子确实觉得高木这一身有可以夸赞的地方,可她无心赞美。正因为这衣服是从榎本弘一那里拿来的,她强烈地感觉到不对劲,“他在搞什么鬼?”
“……”
“你知道他在哪吗?还在办公室?”
“…好像说是去找松田前辈了。”高木涉指着之前看到的榎本弘一离开的方向。
看到佐藤美和子气势汹汹地走出去,高木涉的心也跟着提了上来,忍不住想难道自己穿了榎本弘一的衣服,佐藤前辈生气了?
事实上,高木涉暗恋佐藤美和子前辈很久了。关注的时间一久,自然知道佐藤美和子很多事情,除此之外,佐藤美和子的朋友宫本由美也愿意透露一些消息。
榎本弘一是佐藤美和子的发小。听宫本由美说,佐藤妈妈很中意榎本弘一,一直暗戳戳地撮合他们两个。虽然榎本弘一开始进警视厅工作时就交了很多届女友,但是见佐藤美和子一直都保持单身,高木涉就很难不猜想佐藤美和子是不是也一直在暗恋榎本弘一。
其实自己若是女性的话,也说不定会喜欢榎本弘一。
人又帅又聪明,年纪轻轻履历又好,升职快,还很会赚钱,家住大豪宅,还很有品味,会乐器,大前辈们和同事们都喜欢,外界对他也是赞誉有加。
高木涉刚才临时被叫去换衣服后,榎本弘一还替他整理了一下领口。那算是第一次和大名人有这么近的距离接触。作为一个男生,榎本弘一的手比自己要白几个度,手指很长又很有力。高木涉还闻到了传说中的身上有股淡淡的好闻的柑橘系香气。自己要是个女的,很难不心动。
现在的想法是听说榎本弘一有个女儿找上门,也许佐藤前辈可能就死心了?
高木涉犹豫地跟着佐藤美和子。
佐藤美和子一路走到了警备部机动队的办公室。一眼就看到了榎本弘一抱着手臂,靠坐在桌子边上,旁边的椅子上坐着松田阵平。
榎本弘一才消失了不到四十八个小时,他的头发从黑色染成了茶色。他也没有穿高木涉的西装服,而是穿了一件绀色运动服上装,下身是一条白色的运动裤,露出的小腿皮肤比旁边白色的桌脚还白。
佐藤美和子一时间也认不大出来,平时看惯了榎本弘一一身西装的行头,现在穿得跟大学生一样。不仅是她,其他人路过不知情的也跟着看了好几眼。
“榎本。”
佐藤喊了一声,榎本弘一这才转头,旁边的松田阵平也跟着转过身看她。
“为什么你要把你的衣服给高木穿?”
榎本弘一歪着头说道:“你们不是要变装吗?我的衣服借给高木穿有什么问题?只要我想,他也愿意,不就可以了吗?”
“……”
佐藤一时间也说不上来。
榎本弘一见佐藤说不上来,言语促狭,“怎么,你是担心这次炸弹犯目标是我,高木穿上我的衣服就会被人以为他是我。高木会遇到危险吗?!你原来这么担心他吗?”
松田阵平来回看着榎本和佐藤。算是知道佐藤是我从小认识的女孩子,彼此熟络起来是从警校期开始,因为长辈们撮合。事实上,榎本也跟松田阵平介绍了N次佐藤,但松田阵平迟迟没有表态说与对方有什么感觉,于是榎本弘一就不理会了。
松田阵平倒是觉得榎本弘一绝对是要拿高木涉作为虚幻一枪的挡箭牌,连遮挡面容和表情的墨镜都给他准备好了。但榎本弘一直接这么说,就让人觉得不好继续接口。
当然,榎本弘一还不至于真的把事情全都撇清,“对方也不是那种会开枪射击的人设,就算他真把高木看成我,也不会怎么样,最多最多就是被转移注意力。”
榎本弘一刚说完,朝着佐藤身后望了一眼,说道:“高木君,你前辈觉得你这样打扮很像我,怕被犯人针对,你要是担心要不要把衣服换下来?”
被所有目光包围的高木怯怯地说道:“…我怎么可能会像榎本前辈呢?”
松田阵平毫不客气地补刀,“榎本白得跟死人一样,你这么像炭。”他刚说完,榎本和他立刻发生激烈的腿脚攻击,蹬踹踢踩顶,不过几秒就有十几个来回,明显平时就没少这么干过。
佐藤对这种情况想吐槽,又觉得浪费时间,“你小子不是总装着一肚子坏水吗?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榎本一边应付松田,一边对佐藤说道:“对犯人的坏水怎么能算是坏水呢?这叫做智慧。”
“……”
佐藤一时间没说出话来。见榎本望着她的眼睛里面闪着揶揄,她直接转身离开。
高木涉来回看着榎本弘一和佐藤美和子,最后对榎本的方向,小心翼翼地说道:“这衣服该不会是佐藤送给榎本前辈的吧?所以她才那么生气?”
榎本弘一愣住了,很快就摆摆手说道:“她就只会送我在100日元零食店里面的粗点心,怎么会想着给我送西装。你要是担心安全问题,可以把衣服还我,不担心的话——”榎本弘一笑起来,朝着高木涉的方向摇了摇自己的车钥匙,“你用我的车,任务完成后,我跟你说一件会让你高兴的事情。”
“啊?”
高木涉迷迷糊糊地接过榎本弘一的车钥匙。
“什么高兴的事情?”
榎本弘一不置可否。
见人离开之后,松田阵平还没有说话,榎本弘一就提前开口说道:“你可完了,佐藤跟着别人跑了。”
“你怎么就知道我会喜欢搜查一课的佐藤?”松田平淡地反问。
榎本弘一想了想,说道:“我说了应该不仅会被佐藤打,还会被你打,也会被研一打。所以我不说。我觉得,你应该就是因为我反复介绍佐藤,你产生逆反心理,才不要的。啧啧啧!”
“你是觉得佐藤像千速姐,是吧?给我找个代餐。”
“…说「代餐」这种事,就说明你格局太小。”榎本弘一纠正道,“佐藤和研一姐姐又不像,我推的自然是性格相似的。你想想啊,只用气质类型分性格的话,人可以分为四种主要的性格类型:粘液质,抑郁质,多血质和胆汁质,那现在人口已经达到80亿,那是不是你有20亿代餐了?”
“你刚才停了一下。”
松田阵平多的废话都不说。
“那你又不是去横滨一块工作。”榎本弘一踩着松田阵平的转椅转轮,把他的椅子前后左右地挪,说道,“追人哪是这么追的?”
松田阵平眉眼跟着声音同时抬了起来,说道:“那你追人怎么追?”
“我要是喜欢一个人,我天涯海角也跟着对方一块去。巴不得天天见到对方,只要见到就能看到高兴,我为什么不去?像你这种默不吭声类型的,怎么想都觉得你恋爱对象跑了,也一点都不奇怪。”
“那你真的很花心。”松田阵平回应道,“都没有喜欢的人,还换那么多女友?”
榎本弘一对这个评价丝毫不介意,反而说道:“反正彼此都没有亏损,有什么不好的?”
“孩子都跑过来敲门了,你还觉得没什么问题?这发玩得太大了吧。”
松田阵平虽然做事我行我素,但为人老派,性格很认真刻板,可能比一些老人还要顽固。当然,在一些人看来,会觉得他成熟也很酷。
之前长辈们听说他有孩子,都是劝他收心,好好为孩子的未来谋算。同辈人知道管不了榎本弘一,自己惊讶一下,也没有多说,自己对小孩子好就好了。但像是松田阵平直接公开地问,公开地批评,榎本弘一感觉很新鲜。
“那你要我怎么办?”榎本弘一举手,问道,“我好像除了能好好照顾孩子之外,就没有其他能做了。”
松田阵平心眼诚实,话语扎心地说道:“没有,我只是想找机会骂你而已。你还是会翻车的。你也不要一直都这么自信。”
“翻就翻呗。”
榎本弘一完全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松田阵平瞥了他一眼,看到时间已经到了出发的时间段,提起旁边的工具箱,说道:“那我和研一说两句就出门。”
“去吧。”榎本弘一也动了起来,打算去搜查课再说几句,“我去看看他们准备得怎么样?别让人看出破绽来。”
两人正往不同的路走过去,松田阵平离开不到十米,朝着榎本弘一的方向看过去,声音抬了起来。
“弘一。”
榎本弘一插着口袋,疑惑地转过身,想听他说什么。
背着工具箱的松田阵平定定地望着榎本的方向,“你总是不听我说的话。”
这句话里语气莫名的重,不是斥责,也不是抱怨,连榎本弘一开句玩笑说一句“不要严肃地跟在说遗言一样,好吗”的余地都不给。榎本弘一站在原地看着他,看到他离开之后,脚步才跟着动了起来。
这次分两批,分批进入爆破地点先拆解炸弹。
第一批次前往第一个谜语题——「涉谷」。
正午到下午三点无疑指向的是爆炸的时间。
关键的是地点。
东京靠海,若是比东京还东,就是其他市,所以基本西南方向就是在以港区为坐标零点划分的西南部,中间有京王线、东急东横线、小田急电车等线路贯通各处繁华地区,其中包括新宿、涩谷地区。银座在中央区,池袋偏北,因此这些下风向的位置不用考虑。
在表述天气中,haze是常规用法,但热浪在天气气象里面的常用词应该为hotwave,而不是warmwave。因此这说明两点:
第一,特地用英文点出来的词都有问题。
第一,用英文表述的词可能有第一层含义。如warmwave有电暖器的意思,haze除了烟霾之外,也有指对学校或者社团新人的作弄霸凌。
带给市民大量的烟霾,可能相对应的是有学校或者社团活动,现在入夏举行类似活动的地点只有米花大学校庆相符合。大学生对开外放游园会的活动中就有一个鬼屋活动,而炸弹应该是控制室内温度的中央空调。
这是一个爆炸地点,其实这个信息指向并不完全,语焉不详。尤其是西南部的大学众多,要筛选出具体的学校没那么简单。
因此,榎本弘一认为这是第一个爆炸点。犯人中田治应该是想着其他人可能会猜出跟学校有关,但又不清楚到底是大学、中学、还是小学,所以这种不具体的学校最适合当做第一个爆炸点。
第一个爆炸点非常明确。
提到东京西南部3000的,首先就会想到涩谷车站前世界人流量最大的路口,每次绿灯亮起来,有数据表示,这个交叉路口最多一次通行为3000人。它也是日本对外宣传时最常见的景点之一。
东京高空急流从高空俯瞰也是绿色,也应合绿灯通行。
地点确定了,那炸弹在哪里呢?
从卫星俯瞰高空急流以及雨这词,都说明是从上往下这样的视角。也就是说,这个炸弹处在高处。而交叉路周围都是巨幅广告和屏幕。因此炸弹应该处在最靠近十字路口交通灯的商业大楼里面。若是大楼爆炸,玻璃尽碎满地,恰恰也有落雨的视觉效果。
榎本弘一分两批次,第一批先前往米花大学检查,第一批包围在涩谷附近。因为只有第一个爆炸地点成功,才有玩弄警察的筹码。除此之外,仅仅只是思考时间远近的条件,对方也会在第一地点观望。
榎本弘一带人去米花大学。
而松田阵平则去涩谷十字路口。
*
拆解炸弹的第一措施应该是疏散人群。然而榎本弘一认为疏散人群的话耽误时间,也会打草惊蛇,因此要求第一爆炸地点只能够有技术最好的松田阵平上。
正如榎本弘一预测的那样,松田阵平一共找到并拆了三处炸弹,都是简单的炸弹,因此解决得非常快。在他拆解的时候,周围还有帮忙打掩护。最后的一个炸弹被放置在有最大的电子广告牌的大楼的升降梯上。
与公司进行交涉后,松田阵平顺利以维修人员的身份进入了升降梯。才刚进电梯间,松田阵平所在的地方猛然间传来一声巨响,紧跟着电梯也跟着震动起来。
灯光闪烁了两次,整个电梯便陷入了黑暗之中。
松田阵平试着掰一下电梯间的门——
纹丝不动,跟焊死得一样。
与此同时,寂静的空间里面传来“滴”的电子音。
“……”
第174章
因为爆炸,大楼内部出现了滚滚的浓烟。惊散的市民们纷纷鱼贯逃出商业大楼,就连十字路口下也带起了一片混乱。
目暮警官飞快地检查时间,眼里闪过一丝惊骇,身体血液也跟着骤冷,“离说好的爆炸时间还有三十分钟……”
站在旁边的白鸟扯下变装说道:“犯人太过无耻了。我立刻和榎本联系。”
佐藤脸色也跟着凝重起来,“目暮警官,我们先去疏散人群,现在事态还没有发展到完全没办法收拾的状态。”
目暮警官立刻点头,“我们还得去确定松田警官的安全。”
就在这时,破碎的电子广告牌里面浮出电梯间的理想情况,在夜光摄像头里面,黑发年轻人在里面左右徘徊,检查四处可以脱离的渠道。路人惊叫的声音也跟着此起彼伏。
「各位观众,这是天气预报员中田治,即将是中午时分。天气很快出现剧烈的变温,在座的各位都做好预防措施了吗?」
昨天晚上发布爆炸预告的人同一个声音,而且形式上也一样。
「勇敢的警官们,也非常欣喜地发现你们顺利破解了昨天的预告来到了今天这个地方。天气预象局这一边预测今年夏天不会出现异常炎热的天气,但连续干燥无雨的气候对烟霾来说没有任何缓解。」
「我对素未谋面的警官和没有任何生活交集的市民无仇无怨,唯一想要的就是希望得到一个公道。七年前警方在与我们交易过程后出尔反尔,暗设圈套。在新闻中播放炸弹持续走秒的情形,我的同伴为了市民们的安全,铤而走险去给警方报信,告知解决的方案,没想到这是陷阱,惊慌逃跑过程他不幸被撞死,而我也被彻底打进了监狱,判以无期徒刑。」
「我并非说,我的行为就是合理合法,公平公正的,但是我同伴为了所有人返回去而被撞死之后,得到的就是永世恶名,洗不脱的罪行。我为的不是我自己,而是为遭受的我朋友的不幸与不公的待遇鸣不平。」
「视频里面的是一名青年警官,在他的电梯上面有一个正在进行三十分钟倒计时的炸弹,爆炸之后,可以负责地说整个电梯都会被大火包围,所在的大楼以及十字路口都会波及,确保实现至少死一个人的情况。请各位警官不要轻举妄动,提前爆炸的事情并非你我所愿。」
目暮警官和所有在大楼下观看屏幕的路人一样都陷入了深深的焦虑和不安之中,对方一定会提出条件。
他说的公道到底是要什么?
要钱财来偿还?
还是要人命?
「我要的东西很简单。第一,我要当初诋毁我的警官榎本弘一下跪认错,并饮弹自杀来毁过;第二,我要十亿日元。时间不等人,只剩下二十五分钟。」
白鸟任三郎还在尝试联系榎本弘一,看到目暮警官看向他,他摇了摇头,“一直联系不到榎本。”
就在这时,电梯间里面的黑发青年尝试着往外拨打电话,很显然里面的情况是听到外面的情形,并尝试往外拨打电话。电梯内的信号虽然差,但显然还没有完全被阻断,尝试了好几次之后,电话接通了,视频里面的声音也从里面传了出来。
目暮警官盯着屏幕的人,说道:“松田警官,你好吗?”
松田阵平很快就回应,声音沉稳有力,“没事,首先保证所有人都从大楼里面安全撤离。民众安全第一。”
目暮警官有很多话想说,但此刻确实是应该优先以市民安全为主。松田阵平并没有说任何多余的话,或者做多余的事情是会为了避免刺激犯人。
“保持通话。”目暮警官不想让通话信号断了,说道。
“我知道。”
松田阵平停下来之后,朝着电梯间的红点望了过去,就像是在透过镜头在看死敌一般,目光冷彻。
松田阵平继续说道:“无论任何时候,无论需要做出什么样的牺牲,也不该向罪恶妥协。”
松田一字一句,无比清晰,“我随时准备牺牲。”
他说完之后,踩着电梯间的扶手,拿着工具,直接敲向镜头位置。电子广告牌的位置紧跟着出现了玻璃碎片破裂的痕迹。
在路人惊呼声中,镜头中的男子消失的最后一秒,瞳孔深处静静地燃烧着的光火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
他把镜头拆了。
“榎本现在在哪里?”
白鸟任三郎不得不开始联系办公室里面的其他人。
“榎本长官一开始开车还跟我们同道,后来又跟我们分开,看到他的车子去了其他道。我们也没有问,反正梅岛警视在。我们这边进展很顺利。”
白鸟心思沉了下来,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榎本弘一中途发现了什么端倪吗?如果真的是的话,那他现在会在哪里呢?
“那萩原在吗?”白鸟任三郎立刻说道,“我看萩原当时是和他同时离开的。”
“榎本长官是一个人啊。”
那边的同事还和其他人确认他们是看着榎本弘一自己走的。
现在的情况虽说已经有一些好事者传上网络,也有记者已经闻风赶到现场,但是在米花大学的同事们在忙于自己的手头上的工作,对外界情况了解不清楚。
白鸟把这边的情况简单说了几句,米花大学那边的人已经炸了,“这件事要是被榎本长官知道的话,他会拿着电锯来杀人吧?”
榎本弘一最讨厌被威胁和挑衅。
“完蛋了,我们好不容易经营的翩翩贵公子,稳重警视正的人设要崩了!救命!!!世界就不能再和平一点吗?!”
白鸟任三郎嘴角一抽,“原来你们还是知道他真面目的。”
你们藏得好深。
白鸟任三郎一直以为他们其实都被谣言被洗脑。原来他们早就知道他的真面目了。你们对他是真爱了。
接过电话的是另一名科学搜查课的成员樱野。他说道:“我们会在这里继续找。如果找不到榎本长官,他应该已经去涉谷了。麻烦白鸟警部做好疏散人群,确保人员安全即可。”
白鸟还没有应,樱野说道:“你们不要太紧张。离开前,我听榎本长官说要让犯人求着进圈套。”
樱野说到这里,一字一顿,“所以、应该、不需要、担心?”
樱野笑了笑:“白鸟警部,麻烦你好好演出紧张的氛围,谢谢!”
“……”
科学搜查课的人应该没有正常的了吧?
目暮警官看向一脸神色不好的白鸟任三郎,“找不到吗?我们已经先让人准备好十亿日元,想办法拖延时间。弘一不会让松田警官和一众无辜的群众受伤的。这个犯人真的卑鄙!”
白鸟任三郎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说,张了张口,环视周围被这场惊变镇住的民众,要是这一切其实是榎本弘一自己搞出来的话,被这些普通百姓知道的话,那就完蛋了。
佐藤的声音很快就响了起来,“松田警官已经把摄像头打坏了,应该是为了避开犯人的视线,在想办法自救。我想进大楼里面接应他。”
白鸟任三郎连忙拦住她,“电梯摄像头被打坏了,也不代表说大楼的监控摄像头都被他毁了。犯人应该一直远程监控着大楼情况,否则松田他砸了摄像头,他不至于一句话都没反应。”
与其说没反应,倒不如说屏幕变成了炸弹倒计时的画面。危险感就在时间里面逐渐累积。
“但是,我们就看着他困在里面独自求生吗?”
“榎本…”白鸟任三郎没办法说下去。
“他来了吗?”
佐藤左右看路况,现在大部分的人都被驱离。为了以防万一,附近的铁路线也被停止使用。
“他说他会全权负责。”
这种事当然是他全权负责了!
佐藤沉默了一会儿,“那个混蛋,又总是做这种让人心惊肉跳的事情。一点都没变!十七年前也是这样,现在也没有变。”
十七年前?
佐藤也知道内幕吗?
对啊,佐藤跟榎本一起长大的,她应该也知道榎本父亲长什么样子,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警视厅对十七年前的案子讳莫如深?
白鸟无意识地眼皮一跳,朝着佐藤的方向看过去。
能问吗?
还是不能问?
要是她说自己去找榎本问怎么办?
现在是可以问的时机吗?会不会太不会读空气了?但是好像这个时候就是很好的开口的氛围。
“…十七年前………”
他才刚开一个头,大楼里面又连续冒出一声爆炸声,玻璃碎片成片成片地掉落在十字交通路口中央。
佐藤连忙用手护住头部,“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目暮警官连忙拉着佐藤进安全地点。
此刻商业大楼里面已经窜出了火,凶焰滚滚。目暮警官连忙再次联系松田阵平。信号并不稳定,目暮警官尝试了两次,电话才被接了起来。
松田阵平的背景很安静,甚至出现了回音。
“松田你没事吧?外面看到大楼内部有大火烧起来了。”
“我这边没事,不用担心。”
声音刚落下来,电话里面传来榎本弘一的声音,“把手给我。”
目暮警官听到榎本弘一的声音后,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弘一怎么进去的?”
“这话说来话长。”
松田阵平把挂掉的手机丢到榎本弘一脸上,借着电梯内部的缆线,试图跳到电梯出口。
数分钟前,他从电梯间的天花板往上爬,原来的电梯间门面朝墙体。他不得不试着打开其他的电梯门,结果因为爆炸的关系,镶嵌着电梯门的墙体变形,门反而被卡得死死的,出不去。爬了有三四层楼高,就看到榎本弘一坐在敞开的电梯门口等着他。
松田阵平正准备跳到出口处,一只脚才踩在边上,就被榎本弘一拦抱住。榎本弘一非常作怪地把手伸到他的后背处扶住,一脸笑嘻嘻地说道:“这么急着投怀送抱吗?”
“急的人是你吧?”
松田阵平踩稳地面之后,榎本弘一又轻车熟路地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松田阵平不为所动地说道:“我的工具箱还在电梯内部,你记得把它接出来。”
“所以你一直待在电梯间等待救援不就好了吗?”
“因为我不是会坐着什么都不做的人。”
松田阵平一顿,正视榎本弘一道:“我这样才是正确做法。”
今天早上九点。
榎本弘一和松田阵平协商第一爆炸地点的相关方案。榎本弘一预测犯人中田治会出现的地方,到时候会及时地抓住他,但这只是普通地抓犯人而已。
“我要策划一起爆炸案,把这件事情搞大。”榎本弘一盘着腿坐在松田阵平的转椅上,“需要你的配合。只有爆处组的ACE,我才能够放开手脚来行动。”
“什么意思?”
“爆炸案背后是中田治,中田治背后是越狱犯。越狱犯能够让中田治逃出来一次,就能逃出来两次。”
“你还想他死不成?”
松田阵平的话是无心地吐槽一句,但榎本弘一的瞳光闪动,“我可以吗?”
“当然不可以。”
“那我们就只能把他拉进我们的团队里面了,得好好宣传才行。决定了,首先我要炸一栋楼。”
………
松田阵平继续开口说道:“你就这么跑过来,要是中田跑了怎么办?”
榎本弘一先把犯人抓起来后,就把人关在大楼里面,然后用昨天中田治的声线发布了一条恐吓消息,要警察在30分钟里面交出[榎本弘一]和[10亿日元],否则就杀了困在电梯间的松田阵平和引爆大楼。
这么做有三点好处:
1.没有人怀疑是警方自导自演。
2.放大警方正面积极的形象,增强民众对于越狱犯的厌恶与指责,发动普通民众的正义心去配合警方工作。
3.把这件事解决后,中田治就成了对方用不动的弃子。
当然这些是不需要和松田阵平说的。
只能说的是利用中田治的失败,放大他的自作主张和自以为是的愚蠢,同时用对那个人的恐惧来威胁恐吓他。
“我有好好地把人给拷在椅子上,回收就好了。”
“只要这样就能让对方成为我们这边的线人吗?”松田阵平自言自语,抬头看着大楼里面的烟雾,“……”
“对,中间不是犯人没有和警方联系的空白吗?就把那一段当作是我抓住犯人好好惩治他的桥段。”榎本弘一握着拳说道。
屏幕内的倒计时已经到了最后的一分钟,大楼里面的连续小型爆炸让人忍不住紧绷起神经。新闻媒体没办法顺利在现场录制情况,只派出了数架无人机观察。
在大楼内部,为大众所熟知的榎本弘一已经抓着用手铐铐住的中田治走出了大楼。虽然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进入的大楼,但是从相关的警方人员知道,早上出发的时候,榎本弘一放言去第二爆炸地点,实际上是让人乔装打扮混淆视听,真身早就跟着进入涩谷,并且在犯人控制大楼的时候,也掌握了犯人的动向。
年轻的两名警官携带着穷凶极恶的犯人从火光出来的一幕,光影勾勒着青年们挺拔矫健的身姿,毫无疑问,这将成为各大新闻头条上宝贵的一幕。
正在榎本弘一抬起手朝着其他人报平安的时候,大楼对面大楼突然闪现一道光,紧接着“咻”的一声射击,原本站在中间的中田治胸口中弹,围绕着三人的无人机也纷纷被击落。
榎本弘一脸色的笑容也跟着全部消失,眼睛紧盯着光点消失的方向。在那里有一抹黑色的影子,转身无声无息地离开。
“……”
下午三点,正如天气预报的那样,西南风给东京送来了化不开的烟霾和热浪。
东京警视厅。
拒绝采访,没换回衣服的榎本弘一拿着一小杯刨冰坐在天台边上吹风。在科学搜查课里面的茶水间里面,榎本弘一准备了刨冰机。这杯刨冰就是他做的。刨冰的味道是经典的蓝色夏威夷。说起来就是蓝色的糖浆,也没有特别的味道,有些牌子吃起来像是柠檬苏打,有些牌子吃起来是青橘口味。榎本弘一这次买错糖浆,味道很普通。
榎本弘一吃了两口之后,就没有继续吃下去了。放在旁边碎冰很快就融成水。他也没有那么大的所谓,只是在发呆而已,脑袋里面不断地回顾从昨天晚上看到视频后到今天中午之间的方方面面,点点滴滴。
天台的铁门跟着开了出来。
榎本弘一往门的方向看过去,见到是松田阵平。他穿着白色的衬衫和黑色的西装套装,相比起七年前的毛躁感,现在他稳重成熟,是后辈们仰仗的大前辈,反倒是榎本弘一似乎一直都没有变化。
榎本弘一转头也不是规规矩矩地回身,而是后仰,看到个大概后就重新把视线放在最前面。
“你在这里做什么?”
“不想写报告就在这里避难。”榎本弘一撑着下巴说道。
松田阵平说道:“你猜到今天开枪的人的身份了吗?”
“显而易见。”
“你要和我说一下吗?”
松田阵平这话一落,榎本弘一头也跟着转向他的方向,“你是谁变的?居然说这种知心大哥哥的话,让我非常震惊!”
松田阵平屏蔽掉他的话,说道:“没人敢直接这么问你吧?你会觉得很棘手吗?”
“什么棘手?”
“我看你在烦恼。”
“我主要在想你今天是不是在生我的气。”
松田阵平一顿,“…说谎。”
榎本弘一笑了起来,“你要不要吃刨冰?”他的手抬起来,才发现碎冰都成了水,杯子里面装着蓝色的水液。
“一定是天气太热了。”
榎本弘一自言自语地摆弄一会儿。
“你有时候就会这样,突然莫名其妙地消沉起来。”松田阵平抬起手,摸榎本弘一后颈的时候,明显发现他缩了一下下,但榎本弘一很快就接受了这些,任由他捏了捏,“与其说心情不好,倒像是没力气一样。”
榎本弘一不回他的话,说道:“你今天为什么说我总是不听你的话?”
“…我说不需要你介绍佐藤,你还是坚持不懈?”
“………”
“我说你不要太自信,会翻车,要小心谨慎,你听了吗?”
“……但我大部分时候都超听话的好吧?”
“大部分时候是什么时候?”
“反正大家都这么说,你自己去问大家。”
“大家是谁?”
“大家就是大家。”
榎本弘一蛮不讲理又胡搅蛮缠。
看到他好像还是状态不错的样子,松田阵平也跟着直起身子,说道:“我是专门来打扰你休息了,现在达成目的,就不和你玩了。拜拜,我要提前下班了。”
才走几步,榎本弘一就抓住他。
“提前下班哪有比跟我一块好玩?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我不去。”
“谁管你想不想去。打扰我还想挥挥衣袖就走?想得美!跟我走。”
“……”
第175章
劳模松田阵平居然会想要提前下班,那我还不赶紧拉着他跟我一块玩。
他还不愿意,我要打昏他。
我说了一大通,他才跟着我一块上车。
上午的事情弄得我有够呛的。
按照我的计划里面,松田阵平拆完炸弹之后,他要去最远的电梯间避难。
我还在那个电梯间里面设置了监控摄像头,要是计时往外播放的时候,会发出“滴”的一声,让他好好整理好形象和台词。我都给他理了好多台词,什么阿格西劳斯二世的「如果没有正义做后盾,勇气又有何裨益?」,还有伊壁鸠鲁的「与正以为友的人,在哪都是安全的」,决胜台词才是最关键的。结果他老是不愿意,一点表演欲望,或者说一点配合精神,团队意识都没有。最后他还把我的摄像头给砸了。我寻思他要自作主张了,只好过去看他,多跑了几步路。
第二件麻烦事情就是,中田治在被我们带出商业大楼的时候被枪杀了,连基本的口供都没有进行,人就原地死亡。周围的人都乱了套,我只能跟他们说人死不能复生,搞得我活像是他的未亡人似的。我后来细想起来,略不痛快。
我带松田阵平去的可是好地方——弘树做的全息游戏「茧」。
所有在游戏宣发会的样机都还正在跨洋赶赴到日本东京,只有两台作为不断调试以及检测BUG留在日本东京里面,现在正放在东都大学里面的研究所里面,也就是樫村弘树父亲现在工作的研究所里面。
松田阵平见我带他到这个地方的时候,就说道:“所以《无心之失》的剧本是你写的,对吧?”
关于这些资料的内容在新闻媒体上都有,也有访谈录,现在还有受害者父母在自己个人博客上征寻相关的线索,因此资源很多。要不是警视厅和新闻都不再谈论着个案件,恐怕很多推理作者早就以当年轰动全国的儿童分尸案为素材进行编写。
“我哪有这种时间?”我笑道,“写剧本的是工藤优作。”
松田阵平“诶”了一声,说不出什么情绪,反正不是兴奋,“也就是说,内容都是假的。”
“你很想知道十七年前的案子的真相吗?”
松田阵平十分直截了当道:“给我一个不想知道的理由。”
我抱着手臂说道:“因为你怕在刺探我的隐私,怕我会生气。”
松田阵平的眼瞳动了动,嘴角抿出一条无法反驳的直线。过了好一会儿,他转移话题说道:“所以,我们是在这里参观两颗蛋壳状的装置?”
松田嗤笑了一下,“弘一能这么无聊,也让人觉得新鲜了。”
他这是在嘲笑我吧?
我继续抱着手臂,说道:“当然不会只是光看而已,自然是进入游戏副本里面玩一小会儿,像你这种绝对是不会玩游戏的那种老古董,更不用说宣发会上有参与Beta测试的劵。你要感谢我。”
“你才不会玩游戏。”
松田瞥了我一眼,又不动声色地去翻游戏指南书。我看他手指翻动的速度,一定是在偷偷找到底哪里有游戏操作指南。我就看他努力找,然后再来问我这个要怎么玩。
弘树已经把游戏重置成功,告诉我们可以开始准备进入生物舱体内。
全息游戏最好解释的定义就是通过舱体,将人的意识与电脑相连接。人从游戏中退出有两种渠道,一是游戏中失败之后,游戏会给玩家强制退出的渠道;二为人在游戏中失去意识,游戏会强制退出,并且发出生命警报。光是掌握这项技术,就烧了不少经费。
我还偏不动,就不给松田阵平有样学样的机会。松田知道我小气,自己坐进生物舱里面后问弘树要怎么弄,完全不等我。
他这种人就是无聊。
他以前没有这么无趣的,果然是老了。
我后悔带他来玩了。
从游戏里面睁开眼之后,我心情很快又恢复了。
弘树直接帮我们两个选择了推理游戏。游戏一开始的场地就是在春天樱花盛开的小学门前。有一台摄像机对准学生的位置,一看架势就在拍学生照。从远处看。一群学生们挤挤挨挨的就像是取暖的小鸡崽,这是我第五次进这个场景了。故事开始前都是日常游戏,我就喜欢过日常。
要从一群学生NPC里面找出一个松田阵平说容易也容易,说不不容易又不容易,因为——
我抬起手,嘴角忍不住弯了起来。
因为这个游戏的所有玩家都会根据游戏规则,以十岁到十二岁的外貌参与游戏,我自然也是变成了一个小孩。我的手就已经是小孩的手了。站在原地踮起脚尖,来回在原地看了两圈,还是熟悉的建筑群,而且还是一眼就能看到学校礼堂正门挂着一幅西洋画。很有趣的是画法是欧美风格的,但故事内容却来自日本出名作家中岛敦的《山月记》。于是,一只栩栩如生的老虎正在威吓路人的画面就这样跃然纸上。
松田阵平非常好找——人群中明显最格格不入的一个黑发少年。他正在四处观望,反复研究自己的身体情况。
我趁他不注意,直接跳到他的背上去。
“抓到了!”
“…”松田阵平估计就是闻声辨人,听到是我的口吻,也不知道是松一口气还是叹一口气,说道,“重死了,下来。”
“又不重,我超轻的。”我像是八爪鱼一样缠在松田阵平身上,“哈哈哈你厉害的话,就把我甩在地上。”
“…你是小孩吗?”
“我是哟。”
第176章
个星期在处理各种后续事情和问题中很快就过了。其实简单来说,人一无聊,日子总是过得非常快。
时间就这么来到弘树的游戏宣传发布会。
我一到场的时候,新闻媒体记者的摄像头便集中在我的脸上。他们也只能在场地外面拍,内场限制外面的记者拍摄。最近关于我的传闻很多,我不爱看,也不爱听,所以没有把事情放在心上。
我还没有坐热底下的沙发,皮斯科,不,汽车界大佬枡山宪举着酒杯朝着我的方向走过来。他在以前就知道我的身份,所以我们偶尔还会有些交易,关系上没有剑拔弩张那么夸张。
可现在不一定。
“现在还能见到警视正先生那么悠闲地坐着,等着玩游戏,实在稀奇。”
我抬头看了看他的眼,嘴角勾起挑衅的笑意,“我若是会被这种事影响,我能顺利到这个位置吗?”
中田治死之后,就像是多米诺骨牌被推翻一样,越狱者同盟说为中田治报仇。这叫什么?「人的死亡不是结束,而是开始」。除了一连贯的社会治安问题之外,就是那个人公开我身份信息,对外不挑时间和地点地喊我儿子。
警视厅上上下下都知道,当年我是被对方养大的。不过因为我把电视给拆了,没有人来问我细节。反正我也不会说,我也不想要聊。
社死就是那么容易。
我能被他们的视线给烦死。
而原本我是作为科学搜查课负责越狱犯的案子的长官,可因为有这一层关系,迫于规则和程序,我被要求不能继续参与案子的调查。
我本来想着干脆休个假,但我也不可能一直躲开越狱犯的案子。我也不可能一直休假。
“再来,”我耸了耸肩,“这种时候向我挑衅,跟被鳄鱼咬住了腿的人,还想用手去推鳄鱼的脑袋一样,不怕被它不仅把手咬下来,连命都跟着吃了吗?”
“你不要以为我在这里就拿你没办法了。”
我冷眼望向枡山宪。他的脚步往后退了退,听到有人朝着他打招呼,他连忙跟着离开了。
无聊。
我坐在原地,正打算瘫一下,结果就看到出口处的一群小朋友,里面还夹着我认识的那几只,江户川柯南和灰原哀,以及他们班上的几个孩子。我并没有跟江户川说我知道他身份的事情,也没有和灰原哀说我知道她是谁。对我来说,我是最不会想要改变现状的人。
更何况,我早就知道,干涉别人的事情就得跟着负责,难怪大家都喜欢避事主义。因为也许只是一点小事,可后续却可能带来巨大的麻烦。而且如果他们真的需要帮忙,也不是他们说一句话,我就要帮忙的,倒不如安静地旁观。
我对江户川柯南适应小孩身份的情况并不是特别清楚,但是灰原哀倒是还不错,她姐姐宫野明美来接她了。目前我让她们两个人到隔壁的阿笠博士家住着。我有些事情需要宫野明美做一下,所以我还不急着送她们走。
话说,我最近发现我能找来帮我忙的人很少。既要不会对我的事情多想,也不会对我的事情敷衍了事,还不是各个局中的关键人物。最重要的是我还信得过对方,守得住秘密。
我找了她谈话的时间是那个人在网络平台上要找我隔空对线,我被当局要求退出调查职位后,我借口跟她说一块买酱油,就一起出去了。
因为她维持着我前女友的身份,还被钦定说要照顾灰原哀,大家基本认为我们也许会结婚,也许会同居。我也想不到如何解释,而且为什么要为这种小事解释,也让人觉得奇怪。
我问她,有没有决定好移居到哪个国家?加拿大、新西兰和新加坡都可以?还是在日本留着。
“如果要留在日本的话,就跟我结婚吧。”
宫野明美领着塑料袋说道:“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我需要你帮我忙。我需要你有名义,你需要别人保护。我们是双赢模式。我不会影响你的生活。”
“你需要什么忙?”宫野明美皱起眉头。
“我一般不喜欢麻烦别人,所以说是帮忙,其实也不会麻烦到你。你也不用想那么多的事情。”
“就算不结婚,也有可以帮忙吧?”宫野明美说道。
“你以后生活不需要钱吗?你还要照顾你妹妹,如果以后她要当药剂师,或者自主研发药物,你打算多努力十几年,赚开发资金,或者到处求人,才帮助她实现这个愿望吗?”
我确实认为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
“我打算把我所有的钱弄成夫妻共有财产,这样方便你可以随时使用。如果你不能做的话,我也可以找公司帮我做。”
我不需要这种扭扭捏捏的人,连自己的情况也不会审视,格局也是有界限的。
宫野明美说道:“可以问为什么是我吗?”
“因为你觉得欠我人情,所以你会认真做我交付的任务。”我说道,“而且,我确实觉得你很可靠,也不会多管闲事。”
“我很可靠吗?”宫野明美有些自嘲地说道,“我连我妹妹都保护不了。”
“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人有很多的弱点,但他们知道如何使用工具去补足自己的不足。而我可以成为你的工具。你可以这么理解。”
“……”
宫野明美在我这句话停下来后,用奇特的目光望了我一眼,让我想到第一次在十字路口时见到萩原研二的姐姐的眼睛,也让我想到第一次见到诸伏高明时他看向我的眼睛,
那种窥探到别人秘密的一角后粉饰太平的目光。
“我和你再聊几句。”
我走向公园的方向,宫野明美跟在我的后面,我爬到攀爬架上坐着的时候,她坐在我对面。
“我……”我想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斟酌着口吻说道,“我打算抛弃这里,但我有很多后续问题需要人跟进。我会发给你一张列表,上面是我所有对这里的安排。”
能完整说完一段话后,我觉得我轻松很多了。
“事实上,我早在很早之前就想着离开这个地方了。”我摊着手说道,“如果我七年前没有去警校读书找工作的话,我现在要么早就饿死在出租屋里面,或者在某个工厂里面搬砖。我也遇不到你,你也遇不到我。”
“想想当初就是自己偷懒嫌麻烦,才答应鬼塚大叔去警校的,现在我其实很后悔,搞得一堆事情都是不干不脆,拖泥带水的。原本想着说走一步看一步……但确实觉得很无聊,日子很无聊。”
“……”
看见宫野明美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表情,我忍不住笑起来。
“我亏欠很多人。”
“跟网络视频某个人讲的一样,我小时候是被领养的。十七年前因为一些事情,我失去监护者,是鬼塚大叔先说不要把我送走,大家集体筹资一直养我到我成年读完大学。我身上没有半分钱,那会也没有赚钱的想法。我光顾着自己,也没有想过报答,感觉自己也还不完。”
“你也知道,我现在有很多钱,我没办法我直接给他们,养老金什么的我都帮他们存好了。我给他们弄了基金,会有公司帮忙跟进,大体上没有什么问题,但我又怕他们做得不到位。”
“然后,我不是有一批古董小提琴吗?我收集了很多,因为羽贺也不需要我送,也不喜欢它们,所以我送到专门的音乐组织机构里面,定期会收到一笔租赁收入。这笔钱也没有多少,大概一年几十万美金,搞个名目设立个音乐节奖项,给出去就好了。”
“剩下的几亿现金,股票证券房产古董是你的。我觉得公司对于你来说有点难,但你想要,我也可以给你。”
“……”
她只是睁大眼睛,怔怔地看着我。
“你要是不喜欢也可以扔了,烧掉也没关系。”
……
我坐在原地等着柯南他们自己过来,就在这时,我感觉到别人的视线。顺着视线追过去,那里什么都没有。
第177章
三个星期后,在游戏宣传发布会上,江户川柯南遇到了榎本弘一。
最近他的负面新闻很多,以往并没有那么多,但这次恶性事件太多了,上级又要求他不要参与最首佐宗的案子,很多社会问题发酵,也没有像之前那样快速地处理好。于是,榎本弘一带来的讨论度不断升高。为了减少关注度,他人也很少往外走,基本就是上班和回家。
有时候江户川柯南也会在阿笠博士家里面看到他。
话说,他最近的事情也很多,有人在他家门口喷油漆,还有他家阁楼起了火,但榎本弘一也不查。与其说他在忍着,倒不如说他懒得动弹,想看看别人能做到什么程度。
不过居住在这种不太平的屋子里面还是太危险了。榎本弘一提议让宫野明美和灰原哀搬到隔壁去避难。他会在晚上回家吃饭的时候,在阿笠博士家里跟她们一起吃。
江户川柯南见到相关新闻之后,也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去看。
从前他也听过榎本弘一的坏消息,但是每次看到他本人的时候,总觉得自己就像洗了脑一样从来都不会觉得他坏在哪里,恶在哪里,烂在哪里。虽然他确实很坏心眼,但柯南是认识他的,认识了有七年,和他聊过很多的心事,听过他颠三倒四的胡说八道,也听过他语重心长的推心置腹。
大部分时候和他在一起是轻松的,感觉榎本弘一是自己长不大的哥哥,又像是懂事理的老师,还像是解心事的朋友。江户川柯南觉得自己不算最了解榎本弘一的人,但他一定比那些只会跟风说坏话的人更了解他。
也许就是应和那句「喜欢福尔摩斯的人怎么会是坏人呢?」
思考榎本弘一是个坏人,觉得是一件让人头疼又费解的事情,好像要去理解福尔摩斯全身都是缺点,是个彻头彻尾的各种不值得相信的人一样,江户川柯南觉得自己都无法说服自己。
然而网络上太多关于榎本弘一的评论了。
「为什么不让他回来解决这些案子?现在搞得人心惶惶的,这很难受啊!」
「没听吗?没听到那个什么最首说当年那起轰动全国的儿童分尸案,榎本弘一判断失误不是真的判断失误,而是为了让自己的养父可以逃脱责任啊。」
「没有人他比他养父还重要,他维护罪犯,纵容罪恶,这种人怎么能相信呢?」
「这种人怎么能相信呢?」
「这种人怎么能相信呢?」
「这种人怎么能相信呢?」
这种人…
…怎么能相信呢?
坐在沙发边上的榎本弘一打了一个哈欠,就像是无所事事又懒洋洋的大猫。
江户川柯南有些迟疑地走到他的边上,旁边几个小孩已经围了上去。在他们看来,榎本弘一是口袋里面总是装着糖果的大哥哥,还是灰原哀的爸爸。
“我要是有榎本警官作为爸爸,就可以每天吃鳗鱼饭了。”小岛元太十分羡慕地说道。
榎本弘一随即笑了笑,“喜欢的东西,吃太多就会厌,再也不愿意吃了。还是要一点一点吃才会好。”
小岛元太反驳道:“喜欢的东西一辈子都会喜欢,这才是喜欢!我能吃一辈子鳗鱼饭。”
“……”
还没等榎本弘一反应过来,吉田步美问道:“这次游戏,榎本警官也要参加吗?”
“这游戏我已经玩了有几百遍了。”榎本弘一竖起手指说道,“我就不进去了。”
“诶,那结局是什么?”
吉田步美刚开口,就被圆谷光彦和小岛元太挡住了,“推理游戏怎么可以提前知道结局呢?那会多没意思啊。不能说不能说!!”
榎本弘一看到其他人不安惊慌失措总是觉得会很好笑,像是觉得有意思一样笑起来,“这是多线结局的故事。这次还是删减版的,大部分内容还没有呈现,简单玩个大概而已,有时候知道结局再去玩会更有意思。”
“……”
榎本弘一真的什么时候都看起来从容不迫的。
也可能是因为他平时就没心没肺。
游戏试玩时间很快就到了。
这次游戏邀请的全部孩子都会参与游戏,除此之外也留了一些给部分成年人入生物舱的舱位。
江户川柯南看到自家父亲也在场,听说这次游戏推理剧本是工藤优作写的。工藤优作和樫村弘树的父亲刚好是大学好友,因此听说弘树在做游戏,很快就愿意承担剧本创作。
也就是说这只是个借用了背景的故事而已。
江户川柯南还想着是否可以从这个游戏里面找当年的细节,结果想想自己果然太天真了。
因为是试玩,这个游戏时长最多是一个半小时,力求故事的完整以及游戏中基础操作的互动技巧。
推理游戏《无心之失》一开始就是在日常校园生活里面。教学楼正门可以看到一幅月下老虎的油画,画下面站着几个人,像是在和老虎对话,又像是在与老虎对视,寻着机会可以逃跑。
“这是什么?”吉田步美直接指着画,“好奇怪啊,为什么学校要挂这么吓人的画?”
毛利兰也是集体成员之一,因为游戏的规则,她现在也是小孩子的模样。其他孩子没有变化,所以不清楚,但看到毛利兰也是小孩模样,忍不住啧啧称奇。
“作家中岛敦的《山月记》,讲的是一个倨傲偏激的秀才变成老虎,意识到自己的理性在渐渐消失,于是趁着自己还保留着人性的一面,他和过来找他的人说起了他的故事。”
毛利兰最擅长国文,对里面的篇章也倒背如流,“第一次在朋友面前出现的时候,他说「倘若我露出真身,你定然会感到厌恶与恐惧」,于是藏在黑暗的丛林深处不愿露面。这一幕是结尾的时候,主人公为了让朋友打消重新回头看他的念头,让他在远处看自己成为野兽的一幕。”
吉田步美看着画,心情一下子变得难受起来,“他一定很苦恼又很孤独吧?”
小岛元太一句话打破了沉郁的氛围,“学校里面出现这么一幅画,一定是个线索。”
“也许后面有机关也说不定吧?”圆谷光彦也跟着说,与此同时还开始掀动了画板,背后就是一面普通的墙壁。
灰原哀说道:“如果是用过去的资料故事的话,那里面也会有榎本吗?”
毛利兰很快说道:“听新一他爸爸说,所有人都用了假名,所以要找的话也很难找吧,基本不会按人物形象来设计NPC的模型吧。”
“其实我早就知道凶手了。”小岛元太得意地说道,“来之前我听说的,凶手是参与查案的警察。”
“那也得知道是哪个警察吧?”江户川柯南说,“也没有那么简单吧。”
步美站在柯南阵营,立刻支持他说道:“就是啊,元太你不知道就不要把事情说得那么简单吧。”
“小孩子们在那边拍照片不用管吗?”灰原哀说道,“这会不会是剧情?”
他们六人一开始出场的地方就是小学生们以班级为单位再拍入学照片,做学校资料用。但他们六人能自由活动,所以首先聚集在一起。
江户川柯南是六人中执行力最强的一个,一开始就问了,但他们都在说自己的话,都有NPC自己的行动逻辑和模式,自己参与不进去。
“直接进去就好了。”
江户川柯南其实一开始就摸到自己的学生卡号,上面有自己的班级名称。
教室里面除了玩家的教室之外都是紧闭的。所有的位子都是双排的,只有一个桌子是单独排在教室最后一排,而且上面是唯一一个没有课本的。
“是不是这个?”
小岛元太率先冲过去搜课桌的东西。刚碰到桌子,游戏说明就开始启动了,“什么嘛,这个游戏太容易了吧?”
江户川柯南嘴角抽了抽,“这才刚开始,好吗?”
推理游戏是从三个视角开始进行的,除了孩子自身的剧情之外,警察是一条剧情线以及孩子的父母也是一条线。
十七年前的分尸案最大的难点就在于除了露出头部的孩子尸体之外,根本无法确认其他身体部位的尸源,陷入了难题。
游戏过程中,可以从父母线里面得知凶手利用了父母爱子之心,让他们跟着自己的要求办事,由于自己也牵扯到犯罪环节,有些父母并没有把自己的遭遇报警,形成犯罪黑数,其中有些父母在任务过程死去,并无人知晓,更不用说有人报警说孩子失踪,因此警方那边也没有办法找出“明面上没失踪,实际已经失踪多日”的孩子来。
孩子的线有和警察的线并在一起,同时参与查案,但案子大部分为了保护孩子身心健康,因此都是从已经整理过一遍的现场里面加入,检查周围有什么可疑的痕迹。
这一条线是比较符合孩子们玩侦探游戏的心理,可以自由推理,并且找不同的人进行对话,但由于时长关系,可以自由对话的人并没有那么多,基本上满足所有在短时间内完成推理线的故事。
这个故事基本跟偏向于剧情设计,从警察角度来看,他和孩子之间的关系最好,也是在共同行动中,孩子发现了一个证人突然死得蹊跷才开始怀疑警察。作为警察,他已经发现孩子似乎知道他的秘密了,于是他有个难题,那就是该不该把知情的孩子灭口。
警察线一直都是多数决,游戏规定如果选择的内容不和多数人一样的话,就会被淘汰。
临近真相,从现实角度来说,犯人居然能杀那么多人,他自然也可以选择杀死孩子,保全自己,这才是现实。但从游戏角度来说,真实与真相往往是背道而驰的。
“会有这样的选择,应该指的是另一条信息点。”
灰原哀开口这么说。这句话的潜台词是为了更靠近真相,是否应该牺牲一个孩子。
灰原哀说道:“爸爸不是说了吗?这个故事有两个结局。”
她继续说道:“如果救下这个孩子,就等于揭发这个警察的罪行,警察的动机这条线的真相就会断了。如果不救下这个孩子,我们会往更阴冷、更残酷到只是看到就有切肤之感的真相靠近。”
“小哀突然又说起好可怕的话…”吉田步美缩了缩,但还是抓着她的手。
江户川柯南忍不住好奇,她的话是榎本弘一授意的吗?
小岛元太举起手说道:“反正这是游戏,其他人想知道的人自己再玩一遍不就好了吗?救这个孩子没有问题吧?”
救下孩子之后,很快就切换成孩子的视角。小侦探告发了犯人,犯人收监。故事大圆满结束。
游戏最后一幕发现回到了最开始的小学里面。迎面看到的还是那只月光下的老虎,小学生还是继续站在操场上,跟NPC对话,以后没有得到回应。
“游戏结束了?”
这个时候,游戏玩家转移到视频里面拉大提琴的小少年才正式出场,拉着《TheGoldenHour》。
“这曲子叫什么?又温柔又悲伤的感觉。”圆谷光彦说道。
“TheGoldenHour。”江户川柯南解释道,“金色时刻,在摄影艺术上也叫魔术光,意思指的是清晨和黄昏时刻的光影变化。”
眼前的光幕也开始慢慢地变黑,恢复成一开始进入生物舱的画面。
江户川柯南从舱位里面坐起身,“作为全息游戏来说,这剧本剧情都很完整,全息体验感觉也很有意思。但游戏设置上有些地方让人不知道怎么回事?”
“就是啊,我都不知道谁是榎本警官?”圆谷光彦找了半天了。
毛利兰说道:“我们应该就是扮演弘一哥哥的角色吧?感觉…”毛利兰发现自己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才想到一件事,“感觉自己想得很深了…与其玩家在探案吧…其实莫名有种被孤立的感觉,同龄人都不搭理自己。”
灰原哀低着声音,喃喃细语一样说道:“这些都是游戏设置而已。事实上,设置的选择也没有什么意义。因为一开始选择已经被定好了,大家都知道利弊,也知道要遵从良心,所以这选择的设置与其说是增加游戏代入感的鸡肋,不如说像是在不断地提醒玩家,你愿不愿意去接受不美好的现实。”
“…你这种情况也是想太深了。”江户川柯南嘴角抽了抽。
一个半小时的游戏已经到了,游戏厅继续播放着大提琴曲。一个个孩子从生物舱里面出来,脸上各自带着没有消退的名为兴奋的余潮。
目前游戏是试用版,到时候正式开放出售游戏,所有的游戏剧本都会发生大的变化。到时候会更满足玩家们的需求和期待。
游戏厅对面是大人们觥筹交错的酒会,与游戏厅只隔着一面巨大的单向玻璃。正打算听游戏主办方的安排,这个时候,舒缓的音乐空拍之间夹着一声尖锐的枪鸣
这一声来得猝不及防,全身鸡皮疙瘩都被激了起来。
与此同时,玻璃另一端涌进了其他受邀的嘉宾。
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但江户川柯南条件反射地奔向出口处,在四处奔走的人群中。江户川柯南看到榎本弘一躺在血泊之中,汩汩的鲜血从他的胸口流了出来。他似乎还吐了一口气,看到那血泊泛起一层微微的涟漪。这一幕又像是错觉,因为周围都是奔跑的人,连空气都似乎在震动。
所有人都在拼命从榎本弘一的身边跑开一样。
这一幕让江户川柯南像是处在逆流般喘不过气来。
他看到过很多尸体,很多也都是活生生的,曾经跟他说话,对他笑,案件发生之后他们就成了一具尸体,让人解剖死因,让人分析身上秘密一般的道具。江户川柯南从没有认真想过,如果有一天和自己有着密切联系的人死去,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他脑袋里闪过榎本弘一跟自己聊福尔摩斯探案的表情,长大之后就会发现榎本弘一对自己真的很坏,居然抄别的作者的台词来应付自己,还会堂而皇之地骗自己。榎本弘一真的很喜欢骗人,看到别人气急败坏,他就会特别快乐……
啊…这周末……这周末还在阿笠博士家里面见到他,他说起夏天的味道是西瓜的味道,所以今年夏天要吃到撒着梅子粉的西瓜。
榎本弘一明明是任谁也打不败的人,怎么…怎么……
比起难过难受来说,江户川柯南觉得太费解了,无法理解。从前听到有人说胸口像是压着石头一样难受,以为只是套用的比喻,就只是约定俗成的说法,但现在自己真的觉得被石头压住一样,有点喘不过气。
为什么?
为什么是他?
这人不是榎本弘一吧?
因为榎本弘一也是人,所以他也是那么脆弱的吗?
这种理所当然的事实变得格外诡异,甚至不可理喻,江户川柯南正要上前,就被一个人阻拦住脚步。
“我想看一下,就看一下……”
如果不看清脸的话,感觉会做噩梦。
会觉得梦里死的人都是榎本弘一,这太荒谬了。
“这里危险,快点离开。”
江户川柯南抬头看,看到的是与榎本弘一同个屋檐下居住的赤井秀一的脸,又再次看向倒地不起的榎本弘一。
现在是什么情况?
现在、是什么情况……
现在……
是什么情况……?
被场地的工作人员强制要求,江户川柯南、毛利兰等一众参与游戏的玩家都被要求离开现场。事实上,玩家大部分都是小孩,所以他们也巴不得立刻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值得庆幸的是,没有一个小孩亲眼目睹枪杀的血腥现场。
江户川柯南出去的时候,吉田步美他们还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还在探头探脑,想要去看个究竟。江户川柯南回想起那血的时候,有点想要干呕,但那种感觉又是错觉。他什么都吐不出来,也不太想吐,他依旧全是不理解。
在毛利侦探社里面焦躁地等了一个多小时后,毛利小五郎他们收到了警视厅回复。情况已经盖棺定论。
“榎本弘一中枪、不治身亡。”
毛利兰完全说不出话来,瘫坐在沙发上无法动弹,连思考的能力也没有了。
人怎么就突然没了?
为什么啊?
江户川柯南感到嘴唇有些干裂,但他还是想办法去联系灰原哀,“你知道了吗?弘一哥哥他……”
灰原哀似乎早就知道他会来问一样。
“嘘…”
“什么意思?”
突然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在血液里面窜动,有一种期待在慢慢地开花结果。
“他可是榎本弘一。”
灰原哀这么说。
那是个爱骗人,爱玩弄人,绝不服输的榎本弘一。
第178章
「如果他真的在乎我,就带着我走啊!」
「因为他想要给你正常的生活。」
「骗子…你们怎么能这么说!」
他叫起来的时候,声音很尖,就像是声带还没有发育完全的幼兽,听起来有一瞬间像女孩子的声音。在男女性别意识增强的年龄里面,这种声音会让人想笑。
可在那声音响起来的时候,佐藤美和子只觉得头皮发麻,这才想起来——
啊,那个榎本原来确实是个小孩子。
那年榎本弘一刚上了国中,要比同龄人要早上一年级的课,所以他的个头比其他人还小。不管如何,他在同龄人还在为小升初的考试焦头烂额的时候,他早就已经擅长和大人们游刃有余地交流,探索和合作。
榎本弘一在很多人心目中的印象都是固定且积极的。他年少成名,周围都是寄予厚望的长辈们,从没有因为他还小,就看轻他。
他总是能够第一时间满足所有人的想法。
骄傲、任性、古怪、乖张。
虽然同龄人也不经常和他来往,但是他确实很厉害,很聪明,总是三言两语就能点出别人不懂的地方,更具体的大概就是成绩方面。他可以不老老实实上课,就能得到重点中学的奖学金保送。
然而这样自负又强大的榎本弘一歇斯底里的声音就像是被热水烫在身上求生般一样。他面色红涨,被警察大叔紧紧地抱住。挣扎的手在大叔的钳制下扭曲得变形。手指被一根根掰开后,沾着血的刀才落了下来。
“榎本……”
……
“美和子!美和子!!”
睡梦中的佐藤被呼唤声叫醒,揉了一下脸才看清叫自己的是宫本由美。
“目暮警官叫你。”
“嗯。”
佐藤美和子闷着声音应了下来。
宫本由美说道:“有个在场的记者拍摄到关键证据,案子很快就会结束。我听目暮警官说,法医也出具了相关的死亡证明。”
宫本由美一顿,声音逐渐凝重,“谁也不想发生这样的事。”
佐藤美和子垂着头整理情绪,再开口时已经恢复起自己的精神说道:“老实说,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明明应该可以避开的。可他满脑子都是稀奇古怪的想法。我有段日子也会梦到他……”
宫本由美见佐藤美和子欲言又止,说道:“美和子,你不会是喜欢榎本弘一吧?”
佐藤顿时一愣,有些想哭笑不得,但这个时候,笑都觉得让人如此费力。佐藤疲惫又认真地反驳道:“不是这样的。我只是想起以前很多的事情,我想起,榎本他有一次和我说,一定是他的人生过得太好了,所以才一点挫折都经受不起。要是不受苦,就好了。”
佐藤重复了一遍,像是说给自己听的,又像是在跟宫本由美对话,“他不会吃苦。”
“…他和那个越狱者是什么关系?”宫本由美看到那么多新闻和消息之后,反而太多真真假假,不知道该如何判断两个人的故事。
有说榎本弘一被最首佐宗收养之后,才发现最首佐宗是犯罪者。为了维护他,榎本弘一做了错误的判断,结果对方只想着逃跑。逃跑的时候,警察和最首佐宗发生了争执事故,有警察从楼上摔下来死了。
也有说榎本弘一为了维护最首佐宗,结果最首佐宗其实早在生活的这些年里面对他产生感情,想要让他恢复正常生活,自己自首,并且改名换姓,给榎本弘一的生活维持体面。
还有榎本弘一和最首佐宗是同一类人,两个人其实是在演戏,养父想要推榎本弘一上警视厅第一人,正在做反向操作。
这种离谱的发言让人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会信这种鬼话?
其实所有人里面,最清楚两个人到底是什么关系的估计就是两个当事人。所以真相也变得扑朔迷离。不知道最首佐宗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但榎本弘一却一定不会说真话。只能从已知的事实里面得到一些蛛丝马迹,但并非故事的原貌。
“我记得我爸爸曾经说过,榎本出生在一个家庭悲剧里面,生父杀死了妻子后自杀,留下榎本弘一。当时屋子里面因为电暖气着火,是领养榎本的人进火场救了他。”
“当时榎本养父是警察里面新晋的警部补,直到十七年前,他的罪行被揭露。榎本确实有意隐瞒过真相,但没有成功。”
“算做是幸运的事,最首入狱后不久,榎本出了一些意外,他不记得很多事情,也扭曲过一些记忆。警察大叔们不希望榎本未来面对各种流言蜚语的困扰,把案件信息封锁了,也为了让他尽快忘记过去,重新开始新生活,约定说谁都不要提过去的事情。”
佐藤叹了一口气,“原本想着这件事永远都不说了,但现在说与不说好像也没有大的区别。”
因为一切已经落幕了。
“榎本其实一点都不聪明。”
佐藤走进停尸房,尸体上盖着白布,只露出一张榎本弘一苍白如同贫血般苍白沉默的脸。弗拉基米罗维奇·纳博科夫曾经这么写过「生活这场玩笑的中心往往就是死亡」。面前这场玩笑倒不如说是讽刺。
目暮警官把帽子抓在手里面,说道:“小弘以前就说过,死后不想举办葬礼,有什么话在这里说了吧?”
现在这种非常时期,举办葬礼未必是一件好事,反而会成为记者们的题材——历史上最年轻的警视正惨遭刺杀,中枪不治身亡。
佐藤以前对榎本弘一就没有特别好说的。不像长辈他们说的那样,从小有认识,长大后又在同一个事业单位工作,彼此的关系就变得亲密无间,与众不同了。榎本弘一很少会和别人聊自己的心事。就算说起来也让人捉摸不透,她一直以来都想跟他说一件事。
她曾经听到榎本弘一的养父说过这么一句话「养孩子就像养小猫小狗一样」。她年纪小,不知道有没有深意,或者无心之语,但只觉得这个养父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爱榎本弘一。可是说这些就像是否定榎本弘一的付出和希望一样,佐藤美和子不愿意说。
“你的心眼里面要是能多装几个人,也许你会更幸福吧。但你要是会乖乖听别人的话,你就不是榎本弘一了。”
佐藤美和子没有忍住,抬手拍了一下尸体的头,贴着额头的茶发和额头之间裂开了一条缝,“……”佐藤带着疑惑的眼神把茶发扯了下来,里面灰白的头发也跟着露了出来。
“…………”
仔细一看,这尸体尸斑是不是有点多了?
这绝对是冷冻多日后的尸体。
她还没来得及说句话,门外一阵脚步急刹车,南川露出头,“松田警部来了,大家严肃点!摄像头摆正。”
佐藤美和子脑袋里一阵天雷滚滚,旁边目暮警官把她带到一旁,顺便把茶发装了回去。
松田警部一进停尸间,佐藤下意识和周围人都跟着沉默,目暮警官继续保持沉默,手上抓着自己的帽子。
“小弘以前就说过,死后不想举办葬礼,有什么话在这里说了吧?”
松田站在尸体旁边,清俊的眉目此刻凝滞着抹不开的阴郁。他抬起手,在众人以为他要摸尸体的头部时,只听到他抬手“啪啪”,就是对着那张榎本弘一的脸赏了两个清脆的巴掌。
“……”
众人目光里全是惊疑不定。
“就算有葬礼,我也不会去参加的。榎本就是一个混蛋而已。我绝对不会原谅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