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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章 015

    杨枝转动脖子, 一寸一寸地抬高目光,终于看清了他的表情。

    不意外地,那张脸在两束交叉的光线里半明半暗, 眼?睛含着玩笑,找不出半分真心。

    “慕留,”她一字一句地说, “你?可真欠。”

    来?电了。

    杨枝被突如其来?的白色灯光闪了一下?, 皱起了眉头。可慕留像是感知不到声和光似的, 一眨不眨地看着杨枝。

    他的重点全在前两个字上,佯装惊讶道:“你?知道我中文名?还以为你?不知道。”

    “大家都?叫你?Leo。”

    “大家啊,”慕留把这个幌子咂摸了一遍, 淡声说道, “大家还都?没删我微信呢。”

    “你?的微信是什么不能删的东西吗?”

    “不是啊,不仅微信不是, 电话号码和q/q也不是, 我是不是说少了,还有什么不是?”

    什么都?不是。

    只要是他的, 那就什么都?能删。

    可事?情已经过去太久了,杨枝不想和过去的人纠缠,缓和了语气, “那我现在已经加你?了, 你?还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慕留蹭地站起身,音量跟着升高,“你?男朋友打不着车, 我得去机场接他,你?记得把茶几收拾干净了。”

    慕留大步走进了卧室, 很快就拿着车钥匙出来?了,他站在玄关换鞋,给沙发?上的杨枝冷冷地丢下?了一句话:

    “你?别管了,我回来?收。”

    砰,摔门走了。

    杨枝一个人坐在明亮如昼的客厅里,家里太安静,她专心地听着风声雨声。

    不知道听了多久之后?,杨枝站了起来?。

    电视太吵,关掉。冰淇淋化了,扔掉。小票算完了,扔掉。餐具没用了,放进洗碗机。薄荷糖和手电筒与她无关,丢在原地。

    她将一切恢复如初,回到卧室,趴到了床上。

    杨枝把脸埋在胳膊里,皮肤之间夹着几缕头发?,压得不太舒服,可她太累了,累了好?多天好?多年,没力气把头发?拨开了。

    她合着眼?,问?回了那个问?题:这么多年她是不是全都?白活?

    她不是。

    是“慕留”两个字本身就意味着倒退,她的倒退,她最?不喜欢的就是倒退。

    在杨枝觉得自己已经睡着的时候,门外响起了男人说说笑笑的交谈声。

    她隐隐约约听到了数字,以为是程唯在跟慕留讨论面试题,听了几句才听清楚,原来?他们在聊nba的比赛,凯尔特人进了总决赛。

    杨枝揉了揉太阳穴,深吸一口?气,打开了卧室的门。

    两个男生都?眉开眼?笑的,一个看不出飞机晚降落了半个小时,一个看不出刚刚吵了个架。

    他

    俩同时看向了杨枝的左脸。

    程唯笑着摸了摸她的脸颊,“你?睡着了?”

    杨枝知道她脸上有头发?印,不在意地点了下?头,“睡了一小会儿。”

    “合着你?就是这么等我的?”

    “不然?我穿戴整齐下?楼迎接你?吗?”

    慕留笑了一声,绕过二人,进了自己的卧室。

    杨枝在浴室洗澡,程唯把行李箱拖进了房间,忘了关门。过了一会儿,他见到慕留又走到了玄关,身上背着包。

    程唯很诧异,“你?要出门啊Leo?”

    “对,去趟学校,有个数据想今天做好?,怕家里又停电。”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可能今天晚上不回来?了。”

    “那你?注意安全,噢,我和杨枝这两天可能出去玩,先?跟你?说一声。”

    慕留动作一滞,“就不回来?了吗?”

    “还不确定,”程唯觉得室友是在给他下?逐客令,脸上多了几分愧意,“不好?意思啊,我女朋友在这住了这么久,是不是有点打扰你?了?”

    “没有,没打扰我,”慕留垂着脑袋穿鞋,“她很好?。”

    “反正今天谢谢你?了。”

    “不用谢。”

    慕留带上雨伞,悄悄把大门合上了。

    杨枝和程唯洗完澡,坐在床上商量他们可以去哪里玩,杨枝说过几天去纽约可以看到城市风光,现在更想体验自然?风景。

    “要是能看到海就更好?了。”她很喜欢看海。

    “别的可能有点困难,但这个好?办,全都?是海。”

    两人查了时间和天气,决定去一个看得到海的国家公园。

    “我们可以明天就出发?吗?”杨枝问?。

    程唯想了想,“只要车能租到,门票能买到,酒店能订到,就可以。”

    他们俩人向来说干就干,各自打开了电脑,杨枝查住宿,程唯查交通和门票。

    程唯看着租车网站,问?杨枝:“咱俩上次出去玩是什么时候?”

    杨枝仔细回想了一番,“去南京那次?”

    “那都?大三的事?了。”

    “青岛?”

    “……青岛和南京是同一趟,我实习结束咱俩从上海出发的。”

    “?我怎么感觉没过多久?都三年了?”

    “可不,咱俩在一起都?快四年了。”

    杨枝还在回忆。

    “时间比较近的,嗯…去年去环球算不算?”

    程唯听乐了,抱住了杨枝,“算吧,再不算,咱俩只能把吃饭看电影算进去了。”

    杨枝若有所思,“那你?说,咱俩上次吃饭看电影是什么时候?”

    程唯宛如木头人。

    俩人你?看我,我看你?,谁也答不上来?,靠在一起笑出了声。

    由于出行日期选在了人流量偏低的工作日,所有行程都?预定得很顺利,除了还车日期。

    杨枝想把日期定得再靠后?一点,“我们不能从缅因?直接开车去纽约吗?”

    “什么意思?你?不想回波士顿了?”

    “对。”

    程唯很勉强,思索再三,在电脑上打开了地图,指给杨枝看,杨枝顺着缅因?看见了旁边的Vermont。

    “我觉得咱们还是应该回一趟波士顿,客观上讲,缅因?在麻省上面,纽约在麻省下?面,咱们就算从缅因?开车去纽约,也还是会经过麻省。而且,这么一趟要开八个多小时,时间挺长的。”

    杨枝很理解,也知道地图长什么样,但她就是再也不想回到这个家了。

    “那主观上讲呢?”

    “主观上讲就是我不想在纽约开车,很痛苦。”

    杨枝笑了两声,“那好?吧,那就在波士顿住一晚吧。”

    商量好?还车日期,两人又订了纽约的车票和酒店,笔记本一合,收工。

    程唯搂着杨枝躺在床上,问?起她今天晚上的遭遇,“停电的时候没害怕吧?”

    “没有,本来?也不害怕,而且不是一个人在家。”

    “那就好?,Leo说他今天教你?玩分手厨房了,夸你?来?着,说你?玩得特别好?。”

    杨枝愣了愣,“是吗?”

    “他说你?不像是第一次玩,脑子特别清楚,手也快,可厉害了,啧,”程唯亲了她一口?,“我女朋友就是优秀。”

    杨枝沉默了一瞬。

    “我觉得这个游戏很好?玩,”她拉拉程唯的手,“咱俩下?次一起玩。”

    程唯斩钉截铁地说道:“不玩。”

    “迷信。”

    “我这是科学的迷信,你?也知道这个游戏什么样了,咱俩得失心都?有点重,不适合玩这个。”

    杨枝点点头,这倒是真的。

    如果?连玩个游戏都?要这么小心翼翼,他们还能干什么呢?可是她今天不愿意想这么远的东西,已经发?生的,还没发?生的,都?是一样远。

    “程唯,”杨枝轻轻开口?,“我经期过去了。”

    程唯抚上她的背,“你?知道吗,我在飞机上待了快两个小时,一点别的都?没想。”

    “我猜也是。”

    “宝宝,今天天时地利人和。”

    “什么意思?”

    “你?姨妈走了,我放假了,明天不用早起,而且,家里就咱们两个——”

    杨枝吻上了他。

    杨枝和程唯都?不是重欲的人,因?为两个人一个比一个忙,凑不出那个时间。但是毕竟将近一年没做过了,一上来?都?有点急切,到了后?面也不见缓和,杨枝只觉得自己做了睡,睡了醒,醒了做,迷迷糊糊地拿起手机一看,凌晨三点了。

    程唯这一整天的脑力劳动和体力劳动都?过多,已经在她身边睡沉了。

    卧室里又黑又静,杨枝平躺在床上,疲倦地睁着眼?睛,不知道要不要去厨房喝水。

    他回来?了吗?她不知道,有几分钟,除了自己的声音,她什么也听不到。

    就算他回来?了,现在肯定也睡了。

    她真的太渴了。

    杨枝轻手轻脚地下?床,开门,关门,走廊漆黑无声,脚步也由虚转实,一步一步走到拐角,停住了。

    对面的沙发?靠垫里半躺着一个人,腿上放着笔记本,屏幕的朦胧亮光映出他那张脸,线条分明,容貌出挑,一双漂亮眼?睛笑起来?张扬璀璨,十五六岁的时候迷住了很多情窦初开的小姑娘。

    现在这个人冷冷清清地与她对视,黑色的瞳仁看不出一点心思。

    杨枝小声问?道:“你?还不睡吗?”

    嗓子缺了水,露出了喑哑的底色,裂缝遍布其中,婉转而陌生,杨枝的胳膊不自觉地起了一层鸡皮。

    她往下?拂了拂。

    慕留脸上没有表情,动了动嘴唇,“冰箱里有冰水。”

    说完,他收回目光,继续看电脑。

    杨枝静静地站在原地,过了半刻,她清了清喉咙,又问?了一遍:“你?怎么不睡?”

    慕留又看向她,平淡地问?:“你?觉得呢?”

    杨枝没回应。

    茶几上倒着两个皱巴巴的空矿泉水瓶,撕开的透明小包装纸在地毯上七零八落,满地碎光。

    杨枝的视线在茶几和地板上缓慢地绕了一圈,又落回到慕留的眼?睛里。

    嗒,她朝他走近了一步,餍足的身体从黑暗里显现,将将过臀的宽松t恤掩住了上半身的曲线,衣摆下?不着一物,两条修长的腿并在一起,站得笔直。

    她轻声问?他,嗓子依旧那么哑,“那你?想要吗?”

    客厅静若无人。

    慕留躺在沙发?上,一点反应也没有,可杨枝知道他在看她,眸光又凉又冰,水珠似地从眼?睛滑到鼻尖,嘴唇,下?巴,锁骨,濡湿了她的衣领,不再继续了。

    程唯在这里留了吻/痕。

    很多年以前,他也用这样的眼?神看过她,看一个他既不认识又瞧不上的人,也许那个聪明的脑子里正在想,他怎么会让这个人住进他的家。

    嗒,杨枝又走近了一步,为了居高临下?地瞧着他,为了清清楚楚地问?着他,为了把他这些天的过线玩笑全都?还给他:“你?想要水吗?”

    慕留紧闭着唇线,无动于衷地瞧了她最?后?一眼?,又看回了屏幕。

    杨枝这才迈开步子走到厨房,打开冰箱,从侧面拿出了一瓶冰水。

    她不管不顾地往卧室走,听见慕留叫她:“杨枝。”

    她停下?了脚步,没有回头。

    慕留的声音从背后?传过来?,“你?和程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一八年。”

    “我说日期。”

    杨枝对着幽暗的走廊,什么也没有说,拎着冰凉的水瓶径直走回了房间。

    她和程唯睡到了上午十点。

    窗外阳光明媚,天空澄碧如洗,是雨后?常见的好?天气。

    他们今天行程轻松,主要任务就是去拿车,再从波士顿开到国家公园,因?此程唯少有地犯了懒,躺在床上不想起。

    他举着手机感叹道:“我这位室友又去学校了,感觉他都?不用休息,也没有感情,他是机器人吧?”

    杨枝没接话,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祝咱俩玩得愉快,走之前记得把窗户关好?,还说下?次需要车的时候可以问?问?他。”

    “这个房子你?俩租到了什么时候?”

    “合同签到了八月,后?面还不知道。”

    杨枝算了算,没有下?次了,真好?。

    她提议:“咱俩一会儿收拾完东西,直接出门吃中午饭吧?”

    “行啊,我请,想吃什么?”

    这大概是她在波士顿的最?后?一顿饭,“龙虾卷?”

    “咱俩到了缅因?可能也是吃龙虾卷。”

    “中餐。”

    “没问?题。”

    杨枝也拿起了她的手机,邮箱里没有新邮件。

    她点开微信,“慕留”两个字毫无防备地跳到她眼?前,夹在几个群聊之间,信息还停留在“[转账]已收款”。

    她一时间心烦意乱,扔掉手机下?了床。

    杨枝拖着两条微微发?酸的腿,慢吞吞地穿好?衣服,再慢吞吞地走出了卧室。

    客厅一如既往的整洁明亮,茶几上只有一对遥控器,地毯上没有塑料纸,沙发?靠垫挺括饱满,一点被人坐过的痕迹也没有。

    就像她住进来?以后?的每一个早晨。

    杨枝迟疑地打开了两个垃圾桶,里面空空如也。

    她回头看向那扇关上的门。

    昨天晚上她到底见没见过慕留?

    杨枝回到了卧室,床头柜上赫然?立着一个矿泉水瓶,里面还剩下?一半的水。

    程唯见杨枝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不解地问?:“怎么了?找什么东西吗?”

    “不知道,想不起来?了。”

    她转身进了卫生间。

    ——

    公园依山傍海,坐落在一个小岛之上,杨枝和程唯在岛上玩了两天半,第一天走了条陡峭的线路,杨枝却很喜欢,她手脚并用地贴在近乎垂直的崖壁上,身后?只有来?人,没有退路。爬着爬着,可以借力的铁栏杆也没有了,她心里终于只剩下?一件事?:向上走。手要抓住哪里她才不会掉下?去,脚要踩到哪里她才不会死?,其他的事?暂时无关性命,都?可以往后?放。

    当?晚杨枝和程唯回到酒店,一动不动地瘫在床上,累到没有一丁点做/爱的力气,却睡了他们相见以来?最?好?的一觉。

    第三天他俩起了个大早,程唯打着夜灯把车开到山顶,和杨枝坐在石头上哆哆嗦嗦地吹着大风,等着全美第一缕阳光从海平面跳出来?。

    杨枝从小在内陆城市长大,来?波士顿之前只看过两次海,第一次是三年前的青岛,和程唯一起,第二次是去年九月,她刚到巴黎不久,和新认识的朋友们相约去了象鼻山。

    时间一分一秒地刮在脸上,天边由黑转白,海面一度一度地褪色,从黑到蓝,杨枝眺望着广阔无垠的平静海面,忽然?就不冷了。

    因?为最?冷的时段已经过去了,日出时间也过去了,可太阳还是躲在云层里不肯出现,天地一片灰蓝。

    同行的游客失望而归,杨枝和程唯也站了起来?。

    “太奇怪了,”程唯摇着头,“天气预报明明写着今天是晴天。”

    “可能海边的天气不稳定。”

    “行吧,那只能下?次再看了。”

    “好?。”

    话是这么说,但两双眼?睛里都?透着失落,他们摸黑起床又上山挨冻,这不是他们想看到的结果?。

    回程的路上,车越靠近波士顿,杨枝就越烦躁,甚至在手机里找起了酒店。她往旁边一瞥,程唯似乎也不太高兴,一下?午只顾着开车,话都?没说几句。

    她轻声问?道:“你?怎么啦?”

    程唯像是在思考事?情,没听见杨枝的话。

    “程唯,”她提高音量,“你?是面试没过吗?”

    程唯回过神来?,朝杨枝笑了笑,“不是,还没收到邮件呢。”

    “那你?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起太早了,有点困。”

    杨枝以为他还在为日出苦恼,安慰道:“没看到就没看到吧,反正咱俩平时起得就早,也不算亏很多。”

    程唯一点头,“女朋友说得对,就听女朋友的。”

    进家门的时候将近晚上十点了,杨枝身心轻松,因?为程唯提前知会了慕留,慕留说他正在跟一个朋友吃饭,会很晚回家。

    杨枝洗完澡,踩着人字拖去厨房拿冰水,她把冰箱门拉开,呆住了。

    水果?,蔬菜,肉类,海鲜,五花八门的食材把每一层都?塞得满满当?当?,层峦叠嶂。

    他这是要干什么?

    杨枝回了床上,问?程唯:“你?俩的冰箱经常这么满吗?”

    怎么她这两个礼拜都?没见过这个阵仗。

    程唯犹豫了一会儿,“嗯……不是。”

    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把杨枝看得心痒痒,“你?要说什么?快说。”

    程唯笑着搂过杨枝,在她额头上亲了两口?,说道:“宝宝,看出来?你?和你?这位高中同学不熟了。”

    杨枝抬眸,“怎么看出来?的?”

    “之前他两个高中同学来?波士顿找他玩,他都?请到家里招待了,亲自做饭。他不是说他今天去跟朋友吃饭吗,我猜就是他俩其中一个,所以他买了那么多菜,应该是明天要做一桌,”程唯看看杨枝,“你?在这住了快两个礼拜了,明天都?要走了,他一句做饭的话也没提。”

    还有一句话,他藏在心里没说出来?。

    慕留好?像不太喜欢你?住在这里。

    杨枝倒是很无所谓,“都?是谁,你?见过吗?没准我认识。”

    “有一个是女生,叫Perrine,说是初中还是高中的时候认识的,但又不是同学,感觉关系有点不一般。”

    “另一个呢?”

    “另一个是男的,叫刘其名,好?像是他很多年的同学。”

    “知道,但也不熟。”

    程唯叹了口?气,“杨枝,你?这高中混得不行啊,怎么一个两个全都?不熟?”

    “我都?说了,他们这些申美本的本来?就不怎么来?学校,还单独一个班,”杨枝不服气,“那你?就和你?高中班上的所有女生都?很熟吗?”

    程唯回想起遥远的高中生活,“也不是,有几个我到毕业都?没和她们说过话,现在也不记得名字。”

    杨枝瞟他一眼?,那不就完了。

    “他都?做了什么菜?”

    “不太记得了,这两次都?做了一大桌子,七八个菜,一个人做了两三个小时吧,我挺不理解的,但菜是真的好?吃,就记得回锅肉和豆花牛柳,特别好?吃。”

    杨枝点了点头。

    慕留也不是没给她做过饭,他煮了方便面,用时十分钟。

    两袋泡面和七八个菜,十分钟和两三个小时,不请自来?和盛情邀请,她和Perrine。

    杨枝没觉得过分,也没觉得被冒犯,朋友也分三六九等,她从来?不是慕留最?好?的朋友,也可以说不是朋友,不然?他怎么会对她说出那么随便的玩笑。

    程唯问?起她的另一个高中同学,“江珠的工作找得怎么样了?”

    江珠读的也是商学院,今年研二,去年暑假实习之后?就拿到了return offer,距离现在已经快一年了。杨枝不想让程唯太有压力,所以没跟他主动提过这些。

    “找到了,快入职了,你?想不想跟她聊聊找工作

    的事??我可以问?问?她有没有时间。”

    八成没有。

    “工作在哪?纽约?”

    “对。”

    “唉,”程唯叹气,“亚女在这边就是好?找工作。”

    杨枝在他胳膊上打了一下?,冷声道:“你?说什么呢?”

    程唯即刻换上嬉皮笑脸的表情,“错了错了,不说了。”

    因?着程唯这句话,杨枝一整晚都?不太热情,她不信程唯察觉不到,但是他今天黏人得出奇,已经做了一次,还要做第二次的时候,杨枝拒绝了,“你?今天不累是吧?”

    “明天不用开车,比较轻松。”

    “那就明天再做。”

    程唯默了几秒,吻了吻杨枝,“好?,那就明天再做。”

    程唯戴着耳塞,很快就入睡了。杨枝听着耳边均匀的呼吸声,也闭上了眼?睛。

    程唯九月份就会毕业,毕业以后?还不知道会去哪里,波士顿这个地方她几年以内应该找不到理由再来?了,这里的人也应该不会再见了。这是她在波士顿的最?后?一晚,准确来?说,是剑桥的最?后?一晚。

    恍惚之间,杨枝听见屋外的大门响了。

    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很想和慕留好?好?道个别,如今他就在门外,她却不能再出去了。

    她把脸埋在枕头里,渐渐睡着了。

    第16章 016

    第二天早上, 一道?同样的门声。杨枝想,也许慕留也不?愿见到?她,所以在最后一天也早出晚归。

    火车九点出发, 现在七点整,她推了推程唯。

    程唯在下一秒睁开了眼睛,他似乎已?经准备多时, 只等着那只手来晃他的胳膊。

    他坐起来, 看向杨枝, 郑重地?对她讲出了今天的第一句话:“杨枝,我跟你商量件事。”

    “你说。”

    程唯深吸一口气,“我收到?了另一个面?试, 在波士顿, 你知道?我下下周就要开始实习了,所以我把面?试时间定在了下周, 我想好好准备一下。”

    杨枝在那一刻明白过来, 程唯昨天开车的时候为?什么沉默寡言,昨晚又为?什么抓着她不?放。

    “然后呢?”

    “然后, 如?果我和你去纽约玩四天,那我只剩下一天的准备时间。当然我也想过只去一两天,再提前回来, 或者我这几天都待在酒店里, 但是这样我还是不?能全心全意?地?陪你。”

    “所以你想问问我,可以怎么办?”

    程唯点头。

    杨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为?什么还要问我?”

    “我想知道?你怎么想,但是不?管怎么样, 酒店的钱我还是照付——”

    “你什么时候定下的面?试时间?”杨枝打断他。

    程唯没出声。

    杨枝把手伸到?他面?前,“我想看看你的手机, 可以吗?”

    最难的话已?经说出来了,程唯反倒轻松了,他把手机从床头柜抓起来,放进杨枝的手里,“我加了星标,第一封。”

    杨枝输入密码,点开了邮箱,程唯收到?公司来信是在上周,定下面?试,是在前天。

    她把手机扔在床单上,“前天已?经定好的事,到?了今天,火车还有两个小时出发,你才告诉我?”

    “我想过昨天就跟你说,但是这样的话,你肯定从昨天就开始生气,玩也玩不?好,觉也睡不?好。”

    “你是怕我觉睡不?好,还是怕我生完气不?和你做?”

    “杨枝,我知道?我做错了,我也知道?你生气,但是你能不?能别说气话,你来的这些天,我什么时候——”

    “你别说话。”

    程唯听话地?闭上了嘴。

    杨枝拿起自己的手机,在屏幕上一直点,过程被寂静拉得极其漫长,程唯一动?不?动?。

    终于,杨枝放下了手机,对他宣布结果:“纽约我一个人去,这几天我住在江珠那里,酒店你自己解决,要么你把它退掉,要么你一个人付全部。”

    程唯点了点头。

    杨枝没再说一句话,起身去了卫生间。

    即将离开这个家?的时候,杨枝在厨房垃圾桶里瞥见了一张小纸条。纸条从中间折了一下,上面?一半微微翘起来,露出了左上角的图案,红白蓝,一面?很小的法国?国?旗。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杨枝把这半边纸放平了。

    国?旗下面?用?法语写着几排小字,翻译过来是“法国?驻华盛顿总领事馆”。旁边的正文是英语,她粗略读了读,是入境法国?的一些注意?事项。

    杨枝记得自己当初拿到?法签的时候也收到?过类似的纸。

    她把纸条折回去,积了一早晨的闷气有了消减的迹象。

    杨枝对恋爱没有很多期待,对伴侣的要求也就不?高,两人同频就好。程唯临时变卦,可也事出有因,更何况这不?是他俩之间第一次放鸽子,现在这个情况称不?上司空见惯,但也不?算毫无准备。

    她最生气的地?方在于原本的安排被打乱,不?过这个新安排也没有那么糟,她有好友相伴,这趟旅行?一定会很开心。

    杨枝的视线从走廊尽头的阳光扫过门口的深蓝色拖鞋,脚步往前一迈,走出了这间静悄悄的房子,程唯跟在她后面?锁上了大门。

    这一次换成程唯送杨枝去纽约,他拉着杨枝的行?李箱,一直把她送到?了火车车厢里。

    杨枝只问了一句话:“你什么时候来巴黎?”

    程唯弯起嘴角,“马上。”

    “马上”又是哪一天?他们?的恋爱纪念日就在下个月,会是那个时候吗?

    杨枝还没有彻底消气,一句也不?想多说。

    程唯捧住杨枝的脸,吻了吻她的额头,眉心,嘴唇,下车了。

    火车开了三分钟之后,杨枝收到?了程唯的一条消息:【我爱你】

    她把手机塞进包里,合上了眼睛。

    杨枝是在纽约的火车站见到的江珠。

    江珠也是个高个子,短头发,人长得漂亮,却总是冷冰冰,在人群里十分显眼。

    一看见她,杨枝把上午的不愉快全都抛在脑后,喜笑颜开地?将女孩抱住,“猪!”

    江珠回抱着她,眉心紧蹙,快嫌弃死了,“你才是猪!”

    杨枝笑嘻嘻地?松开她,“我们?现在去哪?”

    “打车回家?,”江珠问道?,“巧克力?你给我带了吗?”

    “那当然。”

    “那就好,没带的话你今天晚上就露宿街头吧。”

    “……哦。”

    出租车上,杨枝来不?及打量这座外貌独特的城市,只顾着和江珠说起波士顿的所见所闻,从冰岛转机讲到?了程唯放鸽子,故意?省略了慕留这一部分。

    江珠下了车,点评道?:“只能说是金融男正常水平。”

    杨枝等着她说完下半句——

    “但是也没有说其他男的就很好的意?思。”

    杨枝笑出了声。

    江珠自己住一个studio,离学校很近,采光很好。进门的那一瞬间,杨枝全身的乏意?都涌到?了脑子,把她搅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她声音打着蔫,“我想躺着。”

    江珠指着浴室的门,“如?果你现在去洗澡,那你洗完澡可以躺在床上。不?洗澡的话,就只能躺在沙发上。”

    “哦,这个也行?。”她指了指角落里的那卷灰色瑜伽垫。

    杨枝想也没想,直接走向了沙发,躺倒,发出一声长叹:“唉。”

    江珠给她倒了杯水,搬了把椅子坐到?她对面?,锐利的目光审视着杨枝的脸。

    杨枝被她盯得有点心虚,抱紧了靠枕,“你看我干嘛?”

    江珠冷声冷气的,“自己想。”

    “高中毕业都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这一句?”

    “说的好像我没给你讲过高数一样。”

    “……所以是干嘛啊?”

    “你怎么这么累?”

    “因为?坐火车真的好累。”

    “不?止吧?”江珠看着她,“你是不?是碰到?慕留了?”

    从江珠的嘴里听见这两个字,杨枝心更虚了。

    在江珠无声的威逼利诱下,她把慕留

    的事浓缩成了三句话:“这半个月我住在程唯家?里,程唯有个室友,这个室友是慕留。”

    “哦,那你实习找得怎么样了?”

    “……你好歹给个反应吧,我就知道?我不?该跟你说这个,三句都多。”

    “我就问你是不?是,你说一句‘是’不?就行?了,谁要听你讲这么多?”

    杨枝“哼”了一大声,“以后不?跟你说了。”

    不?过也没有以后了。

    江珠很支持,“干什么事找什么人,你要是去找陈琢,她估计明天就能跑到?法国?,跟你面?对面?把这事聊出花来。”

    “你怎么知道?我没找?”

    “就陈琢那个散布信息的能力?,你要是找了,我现在能不?知道??”

    “…哦。”

    “再说了,就算你真的出轨了,伤害的也不?是我,我知不?知道?有什么差别?”

    “怎么就到?出轨了…?”

    “我看你也不?敢,”江珠话题一转,“所以你实习到?底找得怎么样了?”

    “……”

    杨枝觉得自己早晚有一天会被这两个人逼疯。

    她有气无力?地?回答:“拿了两个offer,有地?方去,您别担心。”

    江珠挺满意?,暂时放过了杨枝。手机上有两条新消息,江珠看了一眼,坐到?电脑前,戴上了左耳机,“行?了,我要加会儿班了,你自己玩去吧。”

    “你不?是还没入职吗?”

    “写论?文。”

    又戴上了右耳机。

    杨枝躺在沙发上,一点也不?想动?弹。

    过了一会儿,附近的教?堂敲起了钟,杨枝在悠长浑厚的钟声里听见了江珠的笑。

    她疑惑地?看向她,“这么开心,你赚钱了?”

    江珠摘下一只耳机,“嗯,谈了个deal,晚上请你吃饭,想吃什么?”

    “火锅?”

    “这么便宜?能不?能吃点贵的?”

    “那预算是多少,我努力?挑个贵的。”

    江珠笑眯眯的,“没有预算。”

    “这么大方?”杨枝开玩笑道?,“这样的话,要不?你把这四天的饭全请了吧,咱们?每顿饭便宜一点。”

    江珠眼睛一亮,“也可以。”

    “……我说着玩的。”

    “但我是认真的,”“江珠敲着键盘,“今天吃火锅。”

    “那我先谢谢你。”

    杨枝打了个哈欠,意?识越来越薄。

    她很少在白天睡觉,但是在这个五月末的下午,在陌生的纽约,她蜷缩在江珠家?里的沙发上,听着滴滴答答的键盘声,安心地?睡着了。

    江珠轻手轻脚地?走过来,给杨枝盖了条薄毯,对着她的睡脸拍了两张照片,发给了陈琢。

    杨枝的午觉足足睡了三个小时,睡醒之后,她跟着江珠去中国?城吃了个火锅,江珠怕她吃不?饱似的,点了一大桌子的菜,再配上两碗蛋炒饭和两碗冰粉,把杨枝撑得站也站不?起,坐也坐不?下。

    杨枝瘫在椅子上,“咱们?不?能就这么回家?,有没有地?方能遛遛弯?”

    江珠瞅了瞅她圆滚滚的肚皮,笑了一下,“有。”

    江珠秉着就近原则,出门左转再右转,带着杨枝走上了一条狭长的小路。

    夜色四合,橙黄色的路灯照到?目光尽头,一个行?人也没有。

    右边的栏杆上竖了一排铁丝网,左边是一排涂鸦墙,杨枝夹在其中,走得不?明所以。

    “咱们?是上了个桥吗?”

    “对,曼哈顿大桥,走到?前面?能看见河,夜景还不?错。”

    杨枝低着头看路。

    又是一座夜晚的桥。

    “这里好清静,你怎么知道?这条路的?”

    “也是来这里吃火锅,有个朋友住在布鲁克林,跟着她走了一遍,”江珠补充道?,“桥对面?就是布鲁克林。”

    两个人慢悠悠地?向前走,跨过了一条街的中文招牌,脚下的路面?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高悬在河面?之上,铁丝网在这里破了口,杨枝从洞里向外看,正下方的车流在马路上拖出两道?相反的光束,源源不?断地?从天边的钢铁丛林里流进流出。

    江珠指着那些灯火通明的高楼,“这一片都是金融区,周末还在那儿卖命呢。”

    杨枝一笑,“那你要去哪栋楼卖命?”

    “不?在这,在另一边,”江珠想起来,“你这几天可以去联合国?总部参观,买票就能进。”

    杨枝摇头,“不?想去。”

    “为?什么?”

    “因为?没拿到?offer。”

    “?你不?是收到?两个了吗?还是你说纽约的,那你本来也没申。”

    “没收到?最想要的那个。”

    “杨枝,你是真能钻牛角尖,”后面?这句江珠说得不?是太情愿,“但你有的时候确实能钻出来。”

    杨枝很喜欢这句话,“江珠说的肯定对。”

    第二天,江珠陪杨枝在曼哈顿逛了一天,又请她吃了两顿饭。睡前,江珠心情大好地?躺在床上,问旁边的杨枝:“明天想吃什么?”

    杨枝摇头,“不?用?请了。”

    “别跟我客气。”

    “真的不?用?请了。”

    杨枝的发音吐字在黑暗里异常清晰,“如?果花钱的是你,那一顿饭我就很开心了。如?果花钱的是程唯,那不?管是两顿三顿还是四顿,差别都不?大,他都不?能和我一起吃。如?果花钱的不?是你也不?是程唯,那我从一开始就不?该吃。”

    江珠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她冷哼一声,“程什么唯,说了我请你,那就是我请你,不?领情就算了。”

    杨枝信誓旦旦,“给猪省钱。”

    江珠没好气地?重复了一遍,“给猪省钱。”

    她不?是猪,她烦死杨枝了。

    杨枝在纽约待了四天,这里的人过马路不?看红绿灯,地?铁老旧,流浪汉遍地?,时不?时还能看见一只大老鼠,和巴黎一样。

    但她还是对这座城市印象很好,有很多地?方可以去,有很多事情可以做。就像程唯说的,纽约很热闹,她喜欢热闹的地?方,喜欢北京,喜欢巴黎,喜欢每一个都市,城市越大越好,人越多越好,最好多到?把一个人扔进去找也找不?到?。

    杨枝离开纽约的这天,江珠有别的事情,只把她送到?了家?附近的地?铁站。

    她抱了抱杨枝,语气正式,“加油。”

    杨枝觉得江珠不?需要再加油了,“那你注意?休息。”

    不?知道?下次和好友见面?是什么时候,她突然有点离别的伤感,反观江珠,居然一直都在笑。

    “……你笑什么?”

    “笑你。”

    “笑我什么?”

    “不?告诉你,快走吧。”

    “那再抱一下。”

    “不?抱。”

    江珠摆了摆手,扔垃圾似地?把杨枝送走了。

    杨枝回到?巴黎的时候是下午四点,她饿得前胸贴后背,可这个时间几乎没有饭馆开门营业,除了美国?那些连锁快餐。

    她现在最不?想看见的就是这些。

    偏偏手机快没电了,杨枝查不?了餐厅,只能在自己有限的记忆里搜索了一阵,最后拎着行?李箱来到?了十三区的一家?越南河粉店,她记得这家?店一周开七天,从早开到?晚,没有关门的时候。

    作为?唯一的客人,杨枝选了个窗边的座位,点了一碗生牛肉粉。

    一小盘鲜切的生牛肉一股脑倒进滚烫的高汤里,再夹上两根缅甸香菜,三根九层塔,四筷子豆芽,五粒小米辣,挤上一小瓣青柠。

    杨枝用?筷子把配菜和碗底的细河粉一起搅拌,搅拌均匀了,肉也烫成了八分熟。

    她喝下一口鲜中带辣的骨汤,再吃下一口肥瘦相间的嫩牛肉,双眼才终于有了精力?,看起了窗外的街景。

    行?人匆匆而过,斜对面?是家?港式点心店,招牌上写着法语和繁体中文,哪一个都不?是她最亲近的文字。

    巴黎,波士顿,纽约,杨枝对每一个中国?城都感到?陌生。店铺招牌多用?怀旧的字体写着怀旧的叫法,酒家?,饼家?,珠宝行?,服饰公司,超级市场。也许像现在的香港或者七八十年代的中国?,可这两个她都没去过。

    然而,在这家?小小的河粉店里,在纽约摩天大楼的推波助澜下,杨枝第一次对中国?城多

    了一点亲切感,对巴黎多了一点归属感。

    眼前的景色没什么特别的,但就是不?会出现在巴黎以外的任何一个地?方了。

    她很想和他一起看,她需要一个答案。

    杨枝放下筷子,翻出手机,用?仅剩的百分之一的电量给程唯发了消息:【你法签是不?是办下来了】

    发送完毕,手机自动?关机。

    杨枝把一碗河粉全部吃完,坐地?铁回到?了她阔别已?久的小家?。嘉禾去了匈牙利,她一个人乐得自在,把手机充上电,开窗通风,整理行?李,洗澡睡觉。

    一直到?睡着都没收到?程唯的回复。

    第二天早上,杨枝被六点的闹钟叫醒。

    百叶窗被她故意?留了缝隙,冷色调的光线溜进来,把房间照了个半亮。她按下窗边的开关,百叶窗嘎吱作响地?升上去,她站在十三层的窗边伸了个懒腰。

    眼下的城市还没醒,在一片杂乱无章的直线里泛着淡蓝色的睡意?。十三区的鸽子楼零星亮着几格灯光,远处的先贤祠穹顶近乎透明,更远处的铁塔小小一个,像黑人摊贩拎在手里的一大串铁塔钥匙扣,丁零当啷,五颜六色,一欧五个。

    杨枝从床头柜上捞起手机,点开了邮箱。

    教?科文还是没有给她回信。

    她又点开了微信,弹出了三条新消息。

    第一条是程唯发来的:【宝宝,美国?的签证我还没着落呢,opt办完我就办法签】

    后面?两条都是江珠的,她先发了一张截图,是程唯的朋友圈背景。

    大三那年,杨枝和程唯一起去了迪士尼,她买了一顶史迪仔的帽子,戴着它在城堡前和程唯拍了一张合照,拍完的当天,程唯就把这张合照设置成了朋友圈封面?图,一直到?现在也没换过。

    在照片的下面?,江珠写道?:【你和慕留这同桌当的,不?值】

    第17章 017

    杨枝最初的同桌并?不是?慕留。

    高一开学第一天, 早上第一节 课的下课铃一响,班主?任赵老师拎着手提包准时离开了教室,杨枝坐在位子上看了看她的英语笔记本?, 上面空空如也,就像她的脑子。

    她把本?子合上,拿在手里扇起了风。

    秋老虎在今年的九月初来?势汹汹, 教室里更为闷热, 头顶的电扇也于事无补, 杨枝听?完这节似懂非懂的全英文?授课,整个人喘不上气来?,手腕加快了扇风的频率。

    还没等杨枝回过神, 一道?冷清的女声叫住了她:“你好?, 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杨枝看向她的同桌。

    邻座女孩梳着和?她相仿的高马尾,额头饱满, 皮肤很白, 即使有求于人,那双漂亮眼睛依然掩不住傲慢。

    不到?十五岁的杨枝还没学会在说话的时候直视别人的眼睛, 视线在那张脸上停留了几秒钟就匆匆错开,“怎么了吗?”

    女孩笑了笑,“我想问, 你愿不愿意和?我换个位子?我事情比较多, 坐在里面的话,可能会一直麻烦你起来?坐下,所以我能不能坐在外面?”

    她说的没错,杨枝想, 班里还没有选班委,同桌是?赵老师指定的临时班长, 事情的确很多,刚才的早自?习她就没上。

    可这个教室的座位安排并?不像她初中那样是?4x2,现在的班里有五十七个人,为了节省空间?,座位排成了3x3,同桌女生的位置就是?中间?的那个,如果和?她换了座位,她会有两个同桌。

    杨枝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朝右边的右边瞥了一眼。

    那里坐着个男生,款式相同的夏季校服在他身上格外宽松,他散漫地靠着椅背,长手长脚规矩地收在桌椅之间?,手里拿着一个英文?册子,一秒翻一页,似乎对上面的内容很没兴趣。

    杨枝知道?他,新生开学典礼的时候他作?为学生代表之一上台发言,汇报了他这个暑假去美?国参加夏令营的体会,和?他一起去的还有一个女生,分在了隔壁班。

    那天操场很晒,音响也不好?,杨枝站在队尾,根本?没听?清他的名字,斜后面的女生也没听?清,和?朋友窃窃私语:“我天,他长得好?帅,叫什么啊?哪班的?”

    “慕留,一班的。”

    “原来?他就是?慕留啊,那他怎么不在竞赛班?”

    “我又不是?他女朋友,我哪知道?。”

    “那他有没有女朋友?”

    “你可真是?问对了,这是?一个未解之谜。”

    两个女生窸窸窣窣地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聊这个夏令营,说选拔标准有多么高,名额有多么少,这些在杨枝看来?和?天方夜谭一样远,在那个炎热的上午,她只?记住了这个男生的名字,但不知道?是?哪两个字。

    杨枝又迅速地瞄了他一眼。

    早八点的温和?阳光刚好?照到?他的身上,在教室的白墙上投出一个清晰的侧脸轮廓,杨枝几乎分辨得出眉眼,鼻梁,下颌线。

    她不该跟这样的人坐同桌的。

    “好?。”她听?见自?己说道?。

    邻座女孩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露出一个微笑,脸上却看不出多少感激,“谢谢你,今天好?热,你是?不是?也觉得热?”

    “有一点。”

    “好?奇怪,怎么没有人开空调。”

    杨枝之前读过的所有学校都没有装空调,猜测道?:“是?不是?要老师同意才行?”

    “一中的空调随便开的。”

    女孩随即把头转向了另一边,杨枝听?见她用?冷淡的语气对男生说道?:“那就换了?”

    慕留朝她侧过上半身,单手支着脑袋,目光只?在杨枝的脸上点了一下就收了回来?,一动不动地盯着他身旁的女孩。

    “到?底行不行?”女生不客气地催促道?。

    慕留抬起另一只?手,用?册子掩着嘴打了个哈欠,眨了眨湿漉漉的眼睛,懒洋洋地对她说:“你想换就换呗。”

    “那你起来?,我去找赵老师。”

    他不声不响地站了起来?,杨枝只?觉得余光里有什么东西像树一样拔地而起,又高又直。

    开学典礼那天她离他很远,感受不出他的身形,现在他站在她一米之外的地方,杨枝才发现这个男生真的很高。

    同桌的女孩从后门走了,他却没坐下。

    几秒之后,教室后面的立式空调响起了一串动人的音乐,几个男生鼓起了掌,“我们还在想现在开空调是?不是?太早了,还得是?慕留。”

    他调笑道?:“这是?空调,不是?手表。”

    第二个课间?,杨枝如约和?身边的女生换了座位,刚刚开学,书箱里除了长袖校服什么都没有,两个人只?换了书包和?桌子上的文?具,轻松完成任务。

    女生转头看向杨枝,开口道?:“对了,我还没有自?我介绍,我叫江珠,江河的江,珍珠的珠。”

    杨枝刚要说出自?己的名字,江珠又说:“我知道你叫杨枝。”

    杨枝把嘴边的话咽下去,点了点脑袋。

    江珠大概无心开启和杨枝的聊天,不再说话了。

    在把头转回去之前,江珠笔直地坐在座位上,看了杨枝一眼,微微下垂的视线对准她的棕色瞳仁,看得又深又长。为了搞明白这个眼神到底是什么意思,杨枝把这一眼记了好?多年。

    距离上课还有五分钟,教室里乱糟糟的,每个人都在说话,只?有杨枝一个人在沉默。

    开学前,高一新生在荒郊野外军训了一个礼拜,全班五十多个人,杨枝认识了七七八八,最熟的人是?军训时站在她旁边的陈琢,和?江珠换了位置之后,陈琢就坐在她正后面。

    杨枝往后瞅了一眼,陈琢的位子是?空的,水杯也不见了,她失落地转了回来?,打量了一下左面,又打量了一下右面,在心里叹了声气。

    整个班里她最不熟的就是?这一左一右了,几乎可以说不认识。

    这两个人在军训的第一天就被教官选成了护旗手,全程单独训练,和?班里的人毫无交流。

    可不认识他俩的好?像只?有她一个,班里其他人

    和?这两位都很熟,不仅是?相熟,似乎还很喜欢,斜前面的两个女生一直在找左边的江珠说话,前面的男生一直在找右边的慕留说话,左边在说暑假的旅行,右边在说下节课的数学老师。

    两拨人笑声不断,杨枝孤零零地夹在其中,插不上一句,而他们好?像也不打算把她带上。

    杨枝想,也许他们都是?从一中的初中部直升上来?的,认识很久了,和?她不一样。

    她收起思绪,找出了下节课要用?的数学书和?笔记本?,工整地摆在了桌子左上角,然后,她从书包侧袋里掏出了一颗圆滚滚的青皮橘子。

    杨枝很喜欢这种橘子,绿里一定要掺着一点黄,这样吃起来?才会是?酸里带甜的,每年夏秋之交她都要吃很多青皮橘子,爸妈知道?她喜欢,这次也从家里给她捎了一大袋过来?,生怕下次回家的时候就过了季节了。

    杨枝的拇指按住橘子的顶部,指甲陷进绿色的弹性?果皮,无数的细密水珠从裂口处喷出来?,在阳光下迸出了一道?柑橘香的轨迹。

    在陌生的环境闻到?熟悉的味道?,杨枝安下心来?,不自?觉地多闻了几下。

    右边的男生身形一滞,似乎也被香味所吸引。

    果然,他停止了和?前座的交谈,扭头转向了他的新同桌。

    少年扬起了嘴角,和?善地问出了他们之间?的第一句话:“你叫什么名字?”

    “杨枝,”杨枝把一片橘子皮放在桌子上,“杨枝甘露的杨枝。”

    他不动声色地在橘子皮上扫了一眼,点点头,“我叫慕留。”

    修长的手掌往自?己的书桌上指了一下,杨枝顺着他干净的食指指甲看向了笔记本?,封面右下角写着他的名字,笔迹苍劲潇洒。

    原来?是?这两个字,杨枝默念,爱慕的慕,留恋的留。

    “你是?哪个初中的,也是?一中的吗?”慕留问。

    杨枝一时有点语塞,“嗯…不是?。”

    慕留似乎并?不在意她是?哪个初中的,笑道?:“怪不得,我觉得之前好?像没见过你。”

    “你是?一中初中部的吗?”

    “对。”

    “这个班里有很多一中的吗?”

    慕留在教室里环视了一圈,不经?心地回答:“十几个吧。”

    “所以你们真的没有参加中考吗?”

    “对。”

    杨枝低下了头。

    问一句才答一句,真没意思,不喜欢和?他说话。

    她专心剥起了橘子,灵活的手指扯断一根又一根白色橘络,香气更浓了。

    慕留倚着靠背,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桌子,上面的果皮越来?越多,马上就要剥完了。

    “不好?意思,”慕留出声了,“我有一点洁癖,如果你有垃圾的话能不能随时扔掉,地上最好?也不要有废纸之类的东西?”

    杨枝在这一刻明白过来?,原来?他突如其来?的热情都是?在为这句话做铺垫。

    难道?这就是?江珠要跟她换座位的原因吗?好?像也不是?。

    她答应下来?,“好?的。”

    “谢谢。”

    可那双眼睛还是?望着她的橘子皮。

    “我吃完再扔,可以吗?”

    慕留扯出一个笑,“可以。”

    虽然杨枝已经?知道?他不是?因为想吃橘子才和?她说话了,虽然她觉得这个同桌和?那个同桌一样难相处,但是?秉着同桌之间?的友好?态度,杨枝还是?把一颗橘子分成两半,把其中一半递给慕留,轻声问他:“那你想要吗?”

    男生弯了眼睛,礼貌地拒绝:“不用?,谢谢。”

    第18章 018

    一中的初中部是全市最好的初中, 高中部是全省最好的高中,每年考到清北的学?生能有六七十个。因为高考成绩在省内遥遥领先,一中在挑人的时候也?就享有一些特权, 中考招生不仅可以面向全市,也?可以面向全省。

    杨枝的生源地不属于省会的市区,也?不属于省会之外, 她是从省会的郊区考进来的, 以全区第一的成绩。

    在新高一开?学?之前, 一中会举行?分班考试,有意?向去?竞赛班的人先参加竞赛班的考试,其余的人参加另一场考试, 分出三个理科实验班, 一个文科实验班,八个平行?班, 杨枝的一班就是其中一个理科实验班。

    熬过了一个上午, 杨枝呆坐在椅子上,百思不得其解。

    为什么数学?老师和物理老师刚把题写在黑板上, 那?几个男生就已经知道答案了?知道答案就算了,为什么非要喊出来?

    在这一点上,还是她的两个同桌更有礼貌, 他俩只会安静地在本子上写完题目, 再同时把笔放下,在她连题都没看懂的时候。

    “走啊,去?吃饭,我?要饿死?了。”陈琢在她后背上戳了一下。

    杨枝一抬眼, 教室不剩什么人了,江珠和慕留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离开?了座位。

    她整理好书桌, 和陈琢去?了食堂。

    陈琢端着餐盘找到了两个空位,她把粘着男明星贴纸的饭卡塞到校服口袋里,喜滋滋地拉着杨枝坐下了,额前的刘海一晃一晃。

    杨枝瞧着她那?双无忧无虑的眼睛,问道:“刚才的物理题你都会做吗?”

    “不会啊,”陈琢理直气?壮,“一道都不会,我?题都没看完呢,老师就讲完了。”

    “……那?你怎么这么开?心?”

    陈琢吃下一大口米饭,“因为终于可以吃午饭了,最后二十分钟我?满脑子都是吃饭。”

    “……哦。”

    杨枝挺羡慕她的状态,她根本没胃口。

    “我?是不是没跟你说?啊?”陈琢笑了一声,“我?是个学?渣,没有做不出题的烦恼。”

    这种话杨枝听多了,她才不信,更何况陈琢的初中就是一中。

    “那?你怎么考到这的?”还进了实验班?

    “我?是压着分数线考进来的,我?也?不知道分班考试怎么给我?分到一班来了,可能是我?运气?太好,蒙的全对了?”陈琢叹了声气?,“其实我?不想?来这个班,好可怕。”

    杨枝赞同地点头。

    “你知道最可怕的是谁吗?”

    杨枝摇头。

    “就是你的两个好同桌,你这个位子,绝了。”

    经过一上午,杨枝有所领会,但感受不够全面,问陈琢:“他们具体?可怕在哪?”

    陈琢边吃边说?:“不知道他俩的分班考成绩,但是他俩直升的时候,一个综排年级第二,一个年级第三。”

    “谁是第二?”

    “你觉得谁是第二?”

    杨枝还是摇头。

    “是江珠,”陈琢的双眼里闪烁着八卦的光芒,“以前他俩不在一个班,算是王不见王吧,现在居然坐这么近,好刺激。”

    杨枝想?起了上午的空调。

    “他们关系怎么样??”

    陈琢沉吟道:“我?跟他俩不太熟,我?也?说?不好,你还是自己观察吧。”

    中午的午休时间有一个小时,学?校鼓励学?生闭目养神,住校生可以回宿舍睡觉,走读生可以在教室休息,但不休息也?可以,班里有小一半的人都在做自己的事情,杨枝也?找出了上午没搞懂的数学?题,在昏暗的光线里研究集合。

    江珠的椅子是空的,另一边慕留也?没睡觉,拿着铅笔在白纸上写写算算,专注得仿佛在另一个空间。

    午休快结束的时候,班主任和江珠各抱着一摞纸走进了教室。

    赵老师名叫赵一蕾,时尚又年轻,说?话幽默,大家在军训的时候就很喜欢她。

    她把数好份数的纸张挨个发给第一排的同学?,“同学?们,别睡了,我?说?个事。”

    杨枝坐在倒数第二排,这份试卷一样?的东西好半天才传到她这里,她定睛一开?,是表格。

    赵老师继续讲道:“我?发下去?的这个表是选修课的表,每个人只能选一节,上课时间是每周五下午最后两节课,选课的注意?事项上面都写得挺清楚的,我?就不给大家朗读了,明天早自习的时候小组长负责收上来,交给班长,好吧?”

    江珠在座位上点了点头。

    一个爱接话茬的男生提问:“老师,要是忘带了怎么办?”

    “我?这有五份空白的,大家自己掂量掂量。”

    “要不您用那个校讯通给家长发一个消息吧?”

    “哎呦,”赵老师眉头一皱,陷入了沉思,“我?带的是高中一年级还是小学一年级啊?”

    全班哄然一笑。

    喧闹间,一声属于男生的轻哂从右边传到了杨枝的耳畔,因为陌生,所以她格外注意?。

    她用余光往右瞟了一眼,慕留的手指松垮地握着笔,嘴角微微上翘,似乎是真?心在笑的。

    不像和她说?话的时候。

    杨枝下午又扔了一次橘子皮,和慕留说?了句“不好意?思,你能不能站起来一下,我?去?扔垃圾”,除此之外,一直到晚自习,她和慕留没有任何交流,和江珠也?没有。

    开?学?第一天,老师没有讲太多新课,作业也?留得不多,杨枝周围的一圈人各有各的放松,江珠拿着参考答案往物理练习册上抄,慕留在读一些她不懂的英文材料,后面的陈琢在看小说?,陈琢旁边的常乐乐在偷偷用手机打游戏,只有她自己和陈琢左边的王子昂在认认真?真?写作业。

    杨枝不理解,这到底是不是一中的实验班?怎么比她初中的班还懈怠?

    眼见着还有十分钟就到九点半了,杨枝把选修课的表从书箱里找了出来,她想?现在填好,这样?就不用把它带回家了。

    作为省内的顶尖高中,一中积极推行?素质教育,周末从不补课,课外活动出了名地多,选修课也?开?得五花八门,语言类,科技类,体?育类,实践类,竞赛类,六十多个课程名称足足铺满了A3纸的正反面。

    杨枝的目光在密密麻麻的纸上缓慢移动,一下就看见了五个字,“模拟联合国?”。

    她眼睛一亮。

    课程没有介绍,她也?不知道这个到底是做什么的,只觉得和自己的兴趣有很大的联系。

    杨枝在表格上填好班级姓名学?号,大笔一挥,在“所选课程”那?一栏写上了“模拟联合国?”。

    九点半一到,下课铃准时响了。

    慕留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在合上笔袋的那?一瞬间拿了颗薄荷糖出来,他撕开?包装,把糖含进嘴里,视线扫到了他这个同桌的选修课表格。

    他看看上面的字,又看看杨枝的头顶,一句话没说?,背着书包走了。

    杨枝和陈琢结伴出了教室,陈琢的妈妈开?车接她放学?,于是两人在校门口分别,杨枝独自骑上自行?车回家了。

    晚上的气?温有所下降,凉爽的夜风穿过她的蓝白色校服,暂时带走了白天的闷热和挫败感。

    可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杨枝暗自叹了口气?。

    快骑到小区门口的时候,杨枝蹬车的速度忽然减慢,因为前面出现了一个不算熟悉的背影。

    那?人也?在骑车,精瘦的胳膊撑着车把,微微弯着腰,身?后背着一个黑色的书包,姿态悠闲。

    他怎么也?住在这个小区?

    杨枝不想?停下来,又不想?追上去?和慕留打招呼,只能慢悠悠地跟在后面,和他保持十几米的距离。

    跟着跟着,杨枝来到了一条漆黑的小径,这条路的路灯出了故障,一盏都不亮,她只想?快点把这一段骑过去?。

    可前面的慕留似乎不这么想?,也?许他认为黑灯瞎火就要小心行?事,速度更慢了。

    自行?车骑快了累,骑慢了更累,杨枝辛苦地跟着他,腮帮子越来越鼓。

    终于,小路前方重?新亮起了路灯,慕留的身?影在黄色灯光下一闪而?过,向右拐了。

    杨枝如释重?担,加快脚下的频率,一路骑到了楼门口。

    她锁着车,下定了决心,明天下了晚自习一定要早点出校门,不然搞得像她跟踪他一样?。

    那?他发现她了吗?

    离得那?么远,应该没有吧?

    杨枝晃晃脑袋,上了楼。

    第二天,杨枝又带了两个橘子去?学?校。

    上午,杨枝扔了一次橘子皮,去?了一次卫生间,让慕留站了四次。

    下午,杨枝接了一次水,去?了一次卫生间,又让慕留站了四次。

    现在是第八节 课的课间,她要吃第二个橘子了。

    刚刚上完的数学?课上,老师在最后留了一道很难的题,激起了半个班的大讨论,讨论中心有两个,一个在杨枝的左边,一个在杨枝的右边,两群人把走道围得水泄不通。

    杨枝一面剥橘子,一面思考,她一会儿要怎么出去?。

    后面的陈琢看出了她的难处,敲了敲自己的桌子,笑道:“要不你从我?这出去?吧?我?把桌子往后拉一拉?”

    杨枝摇头,“不要。”

    她就要从慕留的座位里出去?。

    杨枝在一片激烈的思想?碰撞声中吃完了酸甜可口的橘子,她抬起手,碰了一下慕留的小臂,指尖感到一丝陌生的温热。

    两秒钟之后,慕留才转过头来,也?不出声,就这么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杨枝知道他在想?什么。

    她可不是故意?要进进出出这么多次的,更不是故意?要让他起起坐坐这么多次的,她只是在维护环境卫生,为了照顾洁癖。

    “麻烦你了,”杨枝又讲了一遍,“我?要出去?扔下垃圾。”

    慕留浅浅一笑,“没事。”

    说?完,站了起来,顺带给她在人群里开?了条路。

    虽然实实在在地把慕留麻烦到了,好像还把他气?到了,但杨枝觉得这样?也?不是个事,因为她也?觉得麻烦。

    下了第九节 课,趁着同学?们还没有因为各种各样?的问题把他围住,杨枝鼓起勇气?叫了他的名字:“慕留。”

    慕留闻声,扭过头来,还是不声不响地等着她开?口。

    杨枝指了指自己的座位,问他:“那?,你要不要坐里面?”

    慕留瞧着她,轻笑了一声。

    “我?可以坐里面,”他的目光越过她,在江珠的身?上搭了一眼,“但是你猜她为什么要跟你换座位?”

    第19章 019

    杨枝暗自反驳, 为什么要猜这个?

    再说了,她?又不认识这俩人,她?怎么会?知?道为什么。

    杨枝没接话。

    慕留显然也没想着从杨枝那里听到答案, 他站起来,把椅背上的书包放在桌子上,收起了文具。

    一男一女背着书包站到了慕留跟前, 都是一副要走人的样子。

    刘其名催促道:“快点吧慕留, 再不走就迟到了, 路上肯定堵车。”

    慕留利落地拉上背包拉链,拎着肩带往右肩上一挂,“走吧。”

    三?个人大步迈出了教室。

    杨枝瞧了瞧那张干净的桌面, 抬起头扫了一圈, 全?班没有人对此感到奇怪,除了她?。

    吃晚饭的时候, 她?问陈琢:“他们三?个人不上晚自习了吗?”

    “他们准备出国, 晚上应该要去外面上课,”陈琢最喜欢讲别?人不知?道的事了, “其实不止他们三?个,咱们班还有几个人也要出国,但是和慕留他们不在一个机构, 所?以?上课时间不一样。”

    杨枝十分好奇, “什么出国?”

    “就是去国外读本科,他们仨都打算去美国。”

    “那为什么还要上高中的课?”

    “因为有的人就喜欢两手抓,像慕留那样的,还得加个竞赛呢。”

    “他们这么早就要开始准备了吗?”

    陈琢笑?了一声, “不早了,有的从小学就开始准备了。”

    杨枝第一次在现实生活里遇到要出国读书的人, 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开学一个礼拜,杨枝在这个群星璀璨的班级里像个透明人,在离家车程两小时的一中,没人记得她?以?前也被同学老师众星捧月,她?自己?也要不记得了。

    这周选了班委,江珠高票当选班长,慕留以?三?票之差当选副班长,杨枝望着黑板上的正?字,实在搞不懂,这两个人明明一个比一个冷淡,这些人到底喜欢他们哪里呢?

    吃完午饭,杨枝和陈琢有说有笑?地回到了教室。

    今天是周

    五,下午只有一节音乐一节历史和两节选修课,和放假简直没区别?。

    江珠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杨枝走到慕留那边,小心翼翼地从他的空位上跨了进来,她?刚坐下,慕留也来了,手里拿着厚厚一摞英文资料,一落座就看起了材料,拿着笔在上面圈圈画画。

    过了一会?儿,他看了眼手表,放下了笔。

    “江珠,”慕留越过杨枝,低声问道,“一点了,你是不是得去教务处开会?了?”

    杨枝好心地将上半身靠后,给?两个人留出交流空间。

    可是江珠没反应,好像睡得很沉。

    慕留绕到了她?身边,弯下腰,语气?轻缓,“江珠,你是不是不舒服?”

    过了好一会?儿,江珠终于?有了动静,她?慢慢仰起头,杨枝这才注意到她?额头上全?是汗,碎发湿哒哒地贴着头皮,脸色更是煞白。

    杨枝有点不知?所?措。

    “我痛经…”江珠气?若游丝。

    慕留点点头,“好,那你好好趴着。”

    他把江珠的水杯拿起来,头一次认真地看向杨枝,头一次叫她?的名字,“杨枝,能不能麻烦你去接个热水?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再麻烦你问问谁有止疼药?我去替她?开会?。”

    杨枝接过杯子,“好的。”

    慕留笑?得真诚,“先?谢谢你。”

    带上纸和笔,走了。

    那时候大家不常用止疼药来缓解痛经,这会?儿又是午休,杨枝不愿打扰同学睡觉,她?左思右想,去了英语办公室,没想到一问就问对了人。

    “止疼药?我就有啊,”赵老师拉开抽屉,把药递给?杨枝,“你先?问问江珠能不能吃布洛芬,还有,她?要是实在难受就回家休息,让她?家长给?我打个电话就行?。”

    杨枝一一记下来,刚要走,赵老师却把她?喊住:“杨枝,这个礼拜怎么样?环境还适应吗?”

    短短几分钟之内被两个人叫了大名,其中一个还是班主任,杨枝不禁有些诧异,她?以?为赵老师不认识她?。

    她?实话实说道:“有点难。”

    “刚开学,高一科目又多,正?常,”赵老师鼓励道,“千万别?泄气?,加油。”

    收到一份意料之外的关照,杨枝心头一暖,“好的,谢谢您。”

    江珠吃了一片药,喝了几口热水,又趴下了。

    忙活完一趟,马上又是周末,杨枝无心学习,干脆托着腮,光明正?大地端详起江珠的后脑勺。

    这回是真的睡着了。

    她第一次见到痛经这么严重的人,还一声不出,真能忍。

    慕留开完会?回来,杨枝对他说道:“她吃完药了。”

    慕留看了看昏睡的江珠,眼底的担心不见了,“谢谢,药是谁的?”

    “赵老师的。”

    他下巴重重一点,“厉害。”

    江珠睡了一整节音乐课,终于?缓了过来,她?用纸巾擦了脸,重新梳了头发,声线也恢复成平时的状态,既正?式又疏远地对杨枝说:“刚才谢谢你了。”

    “不客气?,是慕留让我做的。”杨枝笑?道。

    江珠只匆匆看了慕留一眼,什么也没说。

    杨枝从书包里拿出了一个橘子。

    放了一个礼拜,果皮由绿转黄,变得更好剥了,杨枝的手转着圈,把橘子皮剥成了螺旋状的一条。

    柑橘的香味再一次引来了慕留的视线。

    他瞧了杨枝足足五秒钟,像是实在忍不住了,问道:“你就那么喜欢吃橘子吗?”

    “这是最后一个橘子了,”她?给?他预告,“下周吃苹果。”

    所?以?你还是要起来哦。

    “…哦。”

    杨枝掰下三?分之一的橘子,递给?慕留,“要不要?”

    慕留不喜欢吃酸味太重的水果,但这个看上去还行?。

    他手指一动,接下了。

    果肉饱满,清甜多汁,夹着一点点酸。

    “很好吃,谢谢。”

    杨枝又把另外三?分之一的橘子递给?江珠,江珠拒绝:“不用,谢谢。”

    杨枝把橘子塞进了自己?嘴里。

    橘子吃完,她?眼底突兀地出现了一只手,手掌很宽,掌心里清晰地印着三?条纹路。

    哼,杨枝腹诽道,之前给?你你不要,现在又来主动要。

    她?无能为力地摇头,“没有了,这是最后一个了。”

    有也不给?。

    谁知?道慕留双眼弯成了月牙,笑?出了声。

    “不是,橘子皮,”他望着她?的眼睛,晃了晃手指,“我给?你扔。”

    “……”

    杨枝沉默地将一串完整的果皮放进了他的手里。

    第七节 课结束,全?班收拾书包,去对应的教室上选修课。模拟联合国的活动地点在办公楼,和高中教学楼正?好在学校的对角线上,杨枝背上书包早早出发了,她?不想第一节课就迟到。

    杨枝满怀期待地进了会?议室,以?为自己?会?学到一些联合国相?关的基础知?识,可事实并不如此。

    指导老师,主席团,秘书处,代表,这是一个等级森严的社团,主要任务是坐在一起开会?,学生扮演不同国家的代表,站在各自国家的立场,对世界性的议题进行?讨论和磋商,要读背景文件,写立场文件,最后还要出草案。

    而这一切的一切全?部要用英语完成。

    杨枝坐在角落里崩溃地想,这怎么可能?

    学术总监是一个高二学姐,正?对着幻灯片讲“让渡”,杨枝也跟着让渡了,注意力从屏幕飘到了座位第一排。

    慕留也在。

    他稍微侧着脑袋,和旁边的女生说悄悄话,两人中间摆着一摞纸,大概就是他中午拿回来的那一摞。

    陈琢跟她?普及过这个女生,叫宋乔凌,是一中初中部的年级第一,和慕留一起去美国参加了夏令营,分在了二班。

    虽然和杨枝同为高一新生,但慕留和宋乔凌已经是主席团的成员了,杨枝一开始还有点想不通,在屋子里看到几个自信外向的一中初中生以?后,也就见怪不怪了。

    此时此刻,她?只有一个想法:他好像和很多女生都关系不错。

    难怪是未解之谜。

    杨枝像是进了一个自己?不该进的地方,她?捱了九十分钟,第一个溜出了会?议室,头也不回地走了。

    “天呐,”学术总监讲得口干舌燥,现在更是痛心疾首,“这是谁,跑得这么毫无留恋??”

    慕留的眼睛往门?口扫了一下,笑?嘻嘻地说道:“学姐,你讲得太快,把人给?吓跑了。”

    一整顿晚饭,陈琢跟杨枝讲排球课有多好玩,杨枝跟陈琢讲模拟联合国有多可怕,悲喜不相?通。

    “那你打算怎么办?选修课可以?换的,要不要弃暗投明,跟我一起打排球?”陈琢问。

    从小到大,杨枝都是一个遇到困难就必须克服的人,而且百试百灵,不会?的题她?一定会?做出来,800米考试她?一定会?跑满分,没时间吃的水果她?熬夜也要吃完。

    虽然这个信念在这个礼拜已经有所?动摇,但她?还是想坚持一下。

    杨枝答道:“下周再听听吧。”

    她?今天也不算完全?没有收获,至少她?知?道慕留读的是什么了,他在读一个会?议的背景文件。

    江珠提前回了家,慕留倒是上了今天的晚自习,依旧在看资料。

    杨枝拿出数学作业,绞尽脑汁地写。

    理科班的老师也是竞赛班的老师,试卷是学校老师自己?出的,一道比一道难,杨枝越写越不会?。

    她?思量再三?,轻轻喊道:“慕留。”

    专心的男生转过头来,“怎么了?”

    “你有做数学作业吗?我有一道题不太会?,可以?问问你吗?”

    慕留脸上有一瞬间的犹豫。

    他点点头,答应了下来,“我还没写,但是我可以?给?你看看。”

    “谢谢。”

    她?把题指给?他。

    慕留看了遍题目,在草稿纸上随便写了写,就把题做出来了。

    他给?杨枝讲得很仔细,也很有耐心,但杨枝看得出他的勉强。

    他面前放着一大堆英文文章,她?耽误他的时间了。

    杨枝后知?后觉,原来慕留不

    是要跟她?当朋友,他只是在感谢她?。

    帮她?扔橘子皮,给?她?讲题,都是为了感谢她?照顾江珠。

    她?再也不要找他讲题了。

    第20章 020

    前几天放学, 要么?慕留没?上晚自习,要么?杨枝出来得晚,还是跟在了?慕留后面。

    今天她必须要走在他?前面。

    杨枝提前两分钟收好了?书?包, 陈琢比她准备得更早,九点二十?的时?候桌面已经洁净如?新了?。

    一打铃,两人从后门溜出了?教室。

    周五的夜晚是世界上最好的夜晚, 杨枝慢悠悠地?骑着自行车, 吹着微风, 脑子里想着后面两天的安排。

    这个?礼拜不回家,她要洗衣服,看模联的材料, 写作业, 其中包括她最讨厌的八百字作文。如?果还有时?间,她想练练英语听力。

    杨枝带着满满当当的周末计划一路骑进了?小区, 眼见着又要走到停电路段, 她轻叹了?一声气。

    这条小路不长?,可实在是太黑了?, 两边都是树,把居民楼的灯光隔绝得彻彻底底。

    杨枝心一横,脚一蹬, 单车前轮还没?滚进漆黑里, 一道迟疑的干净嗓音先从身后飘过?来了?:“杨枝?”

    都怪那个?六十?秒的红灯。

    杨枝回头看,慕留正动着长?腿,几下就骑到了?她身边,微微笑道:“真的是你?。”

    慕留下了?车, 杨枝也不好继续骑,她点了?点头, 也下了?车。

    “你?也住这里?”

    杨枝的家当然不在这里,但是她不想对慕留讲这么?多?,含混地?“嗯”了?一声。

    两个?人推着车走进了?无光的小路。

    “所以前几天也是你??”

    “什么?前几天?”

    “有个?女孩总是跟着我回家。”

    “?谁总是跟着你?回家?”

    慕留的笑声在黑暗里明朗又开怀,“我说?着玩的。”

    杨枝瞄了?他?一眼。

    这个?人,怎么?好像有点欠。

    “下午的模联听得怎么?样?”慕留问。

    “不怎么?样。”

    “那你?下个?礼拜还来吗?”

    杨枝没?答话。

    “你?还是来吧,”他?吓唬她,“因为你?跑得太快,学术总监记住你?了?,说?要重点关注你?。”

    “……啊?”

    路上有光了?。

    男生的面容在暖黄色灯光下清晰起来,刚才勾起的嘴角一直没?放下,“下周见。”

    他?跨上自行车,风一样地?骑走了?。

    杨枝上了?楼,她懒得找钥匙,直接按了?门铃。

    三秒钟之后,门从里面打开,一个?年轻女人敷着面膜站在杨枝眼前,“回来啦?饿不饿?我买了?好多?零食。”

    说?话的是杨枝的小姨,今年二十?八岁,前年结婚,去年离婚,一个?人住在这套两室一厅的前婚房里。小姨的工作朝九晚六,没?有加班,没?有作业,没?有人管,在十?四岁的杨枝眼里,小姨的生活快乐似神仙。

    杨枝把沉重的书?包放下,“不太饿,我明天吃。”

    作为长?辈,小姨关切地?问外甥女:“开学第一个?礼拜怎么?样,有帅哥吗?”

    眼睛在面膜的两个?洞洞里努力地?眨。

    “……”杨枝语气坚定,“没?有。”

    “高中男生嘛,就那样,班里同学还好吗?”

    “嗯,大家都挺好的。”

    大家不仅脑子好,家里也很?体面,江珠的爸妈是医生,慕留的爸妈是外企高管,常乐乐就更夸张了?,听说?家里有个?大公司,有钱到可以把他?塞进一中实验班。

    而且同学们大多?是在市里长?大的,虽然在学校里都说?普通话,但时?不时?也会蹦出一两句方言。

    本市方言在外人听来很?相似,在本地?人的耳朵里却有天壤之别?,市区和几个?郊区在语调和一些用词上并不一样,差别?越是细微,杨枝越觉得自己被排除在外。外市同学的口音与省会差别?更大,听他?们说?家乡话的时?候,杨枝反倒没?有这种感觉。

    洗完澡,杨枝侧躺在床上,抱住了?被子,迷迷糊糊地?想起了?慕留问她的问题。

    江珠和她换位子,因为她不想坐在慕留旁边。

    那慕留为什么?要对江珠那么?好呢?她只是给江珠端了?个?热水找了?个?药,他?居然还要陪她回家。

    真是想不明白?。

    周一第三节 课是历史,老师讲了?二十?来分钟的秦朝政治制度,在屏幕上列了?几个?问题。

    他?一拍手,“那同学们现在小组讨论五分钟,然后我们再继续讲。”

    那两年正好赶上新课改,课堂形式推崇小组讨论共同合作,杨枝这一排和陈琢这一排就组成了?一个?六人小组,从地?理?到化学,一天总要讨论几分钟。

    理?科班的人对历史课都是抱着得过且过的态度,几句话过?去题就跑出三公里了?——

    “大家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啊?”陈琢自问自答,“我先说?,因为我家里人希望我沉着冷静。”

    王子昂:“我爸妈一开始跟我说?希望我当王子,后来我才知道是算命先生算出来的名字。”

    陈琢望着江珠,“那班长?呢?”

    江珠说?道:“出生那年是虎年,江珠是琥珀的意思。”

    几个?人恍然大悟,“哦——”

    陈琢看向慕留,“那副班长?呢?”

    “我知道,”常乐乐胸有成竹,“肯定是你?爸姓慕,你?妈姓刘。”

    慕留笑了?一声,“反了?,我妈姓慕,她觉得她的姓比较特别?,所以就让我跟她姓了?。”

    几个?人又恍然大悟,“哦——”

    陈琢又看向常乐乐,“那你?呢?怎么?起了?个?小狗名啊?”

    “不是狗名!!”常乐乐据理?力争,“第一个?字读音乐的‘乐’,第二个?字读快乐的‘乐’,就是越来越快乐。”

    陈琢不为所动,“知道了?勒勒,那你?护照上的姓名拼音是什么?呀勒勒?”

    “……”常乐乐不说?话了?,他?转移矛盾,“那杨枝还起了?个?甜点名呢!”

    五束好奇的目光齐齐向杨枝投过?来。

    她咽了?下嗓子,开口道:“杨枝甘露原本指的是观音菩萨的瓶子,杨枝是瓶子里的杨柳枝,甘露是瓶子里的水,我五行缺木,所以就叫‘杨枝’了?。”

    陈琢想了?想,“那怎么?不叫‘杨柳枝’?”

    “一开始是想叫‘杨柳枝’的,但是我爸妈觉得名字短一点比较好写,就去掉了?一个?字。”

    陈琢和常乐乐捂着嘴偷乐。

    其他?四个?人不明所以,“笑什么?啊?”

    常乐乐看着前面这三个?人,用nl不分的方言调侃道:“猪牛羊,你?们仨,一排家畜啊。”

    三个?人异口同声:“滚。”

    可陈琢笑的地?方明显和常乐乐不一样,杨枝问她:“那你?笑什么??”

    陈琢瞧着杨枝,还是止不住地?笑,“以后再告诉你?。”

    五分钟时?间到,历史老师又拍了?拍手,“我们先来看第一个?问题,秦朝中央集权制度的弊端和影响,我找个?讨论热烈的小组回答这个?问题吧,不过?我觉得大家讨论得都很?热烈。”

    教室鸦雀无声。

    老师扬手,往最后两排一点,“就江珠这个?组吧。”

    杨枝心里一紧,听见常乐乐在后面说?了?声“靠”。

    被点到的江珠不慌不忙地?站了?起来,答道:“我们小组总结出了?五个?方面,政治决策集中,法律严苛,官僚腐败,税收繁重,地?方权力弱化。”

    然后用总分的形式挨条阐述了?一遍。

    杨枝有点听呆了?。

    他?们刚才说?到这些了?吗?没?有。

    那她是什么?时?候想出来的?站起来的那一瞬间?

    陈琢:“太强了?。”

    常乐乐:“我靠……”

    慕留没?事人似地?笑了?笑。

    他?们多?看江珠来几回就好了?。

    下了?历史课,杨枝拍拍慕留的胳

    膊,“你?能不能起来一下?”

    慕留看了?看她的手,手里握着一团废纸,他?说?道:“给我吧,我给你?扔。”

    “不是去扔垃圾。”杨枝微微低着视线。

    “哦。”

    慕留起身,杨枝拿着笔和本出去了?。

    杨枝上物理?课的时?候锁定了?一个?合适的讲题人选,就是坐在第二排的物理?课代表。

    她走到课代表旁边,礼貌询问:“那个?,打扰你?了?,你?现在有空吗?老师刚才讲的这道题我有点没?跟上。”

    这个?男生虽然课上喜欢独领风骚地?抢答,但课下还是乐于助人的,“可以啊,你?哪道题不会?”

    杨枝松了?口气。

    这不比她那两个?同桌热心多?了??

    正后方,江珠和慕留像是收到了?心电感应,眼神不约而同地?往杨枝的方向掠了?一下。

    晚自习之前,慕留和班里几个?男生去篮球场打了?会球,一直打到篮球场亮了?灯。

    慕留坐在地?上休息,双臂后撑,校服下的胸膛微微起伏,他?舒服地?闭上了?眼睛。

    刘其名走过?来,坐在了?他?旁边。

    慕留和刘其名从小学到初中一直都是同班,于是别?无选择地?成为了?好朋友,没?成想到了?高一又分到了?一个?班。

    刘其名说?道:“刚才看见我同桌的时?候我就想说?,你?那个?同桌好惨。”

    慕留一顿,睁开眼睛,“她怎么?了??”

    “坐在你?和江珠中间,已经挺惨的了?,更惨的是她哪个?都没?捞着,还得找我同桌问问题。”

    慕留不解地?看着刘其名,“坐在我和江珠中间怎么?了??”

    “你?和江珠吧,咱就别?说?了?,”刘其名说?回杨枝,“感觉你?同桌本来就是那种有点内向的女生,被你?俩这么?一孤立,更要命了?。”

    “?我俩什么?时?候孤立她了??”

    再说?了?,她内向吗?喊他?起立的时?候多?外向啊。

    杨枝趴在桌子上写物理?作业,小车在斜坡上滑了?快二十?遍了?,还是没?滑出个?一二三。

    她放下笔,托着腮,目不转睛地?盯着这道题。

    慕留伸了?个?懒腰,在她旁边打了?个?哈欠。

    她像受到了?感染,也打了?个?哈欠。

    她的左手边,江珠也跟着打了?个?哈欠。

    慕留打了?第二个?哈欠。

    杨枝难以自抑,又打了?个?哈欠。

    江珠没?动。

    慕留打了?第三个?哈欠。

    杨枝觉得自己的嘴又要张开了?。

    不行,不能再跟着打了?。

    她咬紧牙关,闭上嘴唇,结果全身的困意都涌到了?眼前,结出一颗硕大的眼泪,啪嗒,掉在了?她的物理?作业本上,晕湿了?小车。

    慕留低低笑出了?声。

    笑声吵到了?江珠,她抬头一瞪,慕留当即噤了?声。

    他?从笔袋里拿出一颗薄荷糖,手在桌子缝上越过?一寸,把糖放到了?杨枝的桌子上,“给你?。”

    杨枝用泪汪汪的眼睛打量了?一番。

    一个?小小的白?色圆圈。

    “这是什么??”

    “薄荷糖。”

    慕留给自己喂了?一颗,有点以身试毒的意思。

    杨枝很?喜欢薄荷味,最喜欢的饮料就是冰薄荷雪碧,她道了?声谢,撕开了?包装。

    有点甜,有点凉。

    慕留把杨枝桌子上的糖纸捡了?起来,往她的练习册上扫了?一眼,“这道题你?想了?十?分钟了?,需不需要我给你?讲?”

    杨枝嘴里含着他?的糖,心里骂着他?的人。

    真是一如?既往地?没?诚意,还有两分钟就放学了?。

    慕留又说?:“这道题用不着纸和笔,带脑子就能讲。”

    杨枝歪着脑袋看他?,“所以呢?”

    “所以,我回家路上给你?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