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医院的消毒水味弥漫, 静谧走廊也时不时有来来往往的人走动,电子钟上显示的数字发着红光,已经深夜十点。
滴答滴答的声音蔓延开, 听觉率先开始工作, 大脑却晕晕沉沉,像是一块无形的巨石压倒在神经末梢处,眼皮沉重地起了又落。
夏弥只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耳边传来许倾倾激动的喊声:“弥弥?你醒了?我去叫医生!”
随后是各种机器摆弄自己的声音, 做完一切检查后,医生表示夏弥安然无恙后,许倾倾这才松了口气。
夏弥费力地睁开双眼,入眼便是一片白色天花板, 眼球上下转了几毫, 嗓子一片干涩, “我这是在哪儿?”
见夏弥终于能开口讲话,许倾倾没忍住哭出声, “冯泰那个混蛋,给你下了药, 还好你提前给我发了短信,我们赶到冯家的时候, 你已经没有意识了, 被送到了医院。”
她的哭腔让夏弥想起了没有意识之前的事情。
冯泰在橙汁里下得剂量不少, 药物对大脑有害,所以夏弥此刻一回想事情,脑子就一阵阵的疼。
“倾倾, 别哭了,我这不是没事吗。”夏弥扯了扯嘴角, 唇色发白,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许倾倾绷不住了,她摁住病床开关,让夏弥坐得舒服些,“不只是我被吓到了,陆鹤野在救护车上陪着你到的医院,我是自己打车来的,我到医院的时候,他在抢救室外的长椅上坐着,脸色很差,估计是在自责吧。”
提到陆鹤野,夏弥手指微微动了动,这才发现手背上一片青紫,传来无法忍受的痛感。
许倾倾解释道:“不好找血管,所以才会这样。”
夏弥嗯了下,病房内只有许倾倾一个人,她顿了顿,“陆鹤野呢?”
还没等许倾倾回答,恰好此刻病房的门忽然被推开,走进来的依次是汤葵,尤瓷,两人身后跟着周哲予和俞彭烈,不见陆鹤野的身影。
汤葵走上前,仔细查看夏弥的状态,呼出口气,“弥弥,还好你醒了。”
夏弥弯唇,安慰道:“吓到你了?”
汤葵点头,坐在一旁,“我们到冯家的时候,怎么喊你都没反应,身子往下坠,软绵绵的,那状态真的把我吓到了。”
这话把夏弥心里弄得暖暖的,她一直以为汤葵和尤瓷她们都是陆鹤野的朋友,对自己好也只是看在陆鹤野的面子上,但现在看来,她们都是真心实意地把自己当做朋友的。
俞彭烈瞥了眼手表,刚一抬眸,便和夏弥对视上,他愣了下,“陆鹤野马上到。”
夏弥抿抿唇,不知道说什么,轻微地点头。
几人在病房内呆了会儿,陆鹤野才到,他是自己开车过来的,和他们走的不是一条路,那条路发生了交通事故,路上堵车了。
陆鹤野到了,众人也没了留下来的理由,纷纷找理由走了,把空间留给两人。这也算是经历了一场生死,小情侣肯定要有许多话说。
病房内彻底安静下来后,只剩下陆鹤野的夏弥之后,夏弥才彻底放松下来,浑身像卸了力气一样。
她张开双臂,嘴角向下,委屈极了,“抱一下。”
陆鹤野盯着她,眼神晦涩难懂,藏着一些夏弥看不明的情绪在。
他两步走上前,俯身轻轻抱住她,但不敢用力,生怕碰到她哪里,把她弄疼。
夏弥脑子空白,想不到那处,她声音带了些哭腔,“陆鹤野,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陆鹤野一愣,不明白这姑娘的脑回路,“什么?”
她鼻头发酸,“你为什么不用力抱我。”
陆鹤野低叹气,“我害怕自己没轻没重的,伤到你。”
夏弥在他怀里摇头,感受着他的体温,“不会,不会伤到我,我身上又没有伤口,我想让你抱紧我。”
陆鹤野照做,双臂收缩,加重了这个抱抱。
夏弥此刻只觉得心脏像海绵泡在水里一样,中心部位塌陷了。
她鼻头一阵阵酸涩,“你能抱得再紧一点吗?”
声音被憋住,低沉又涩,像是受尽了天大的委屈般。
两人在病房内相拥,陆鹤野站在病床旁,夏弥坐着,上半身倾向他那边,耳边是他阵阵有力的心跳声,自然也能感受到他的呼吸和宽阔的胸膛。
四周安静,呼吸交缠,心跳同频共振。
此刻,世界仿佛只剩下两人。
不知过了多久,有节奏的呼吸声传来,夏弥在他怀里睡着了。
陆鹤野低眸,目光落在怀里人的小脸上。
一颗泪悬挂在她眼角处,脸颊上也带了些许的泪痕,但此刻她的睡颜却是无比的安静。
那滴泪珠随着眼角滑落至耳下,但在陆鹤野眼中,这滴泪珠分明是落在了他的心尖上-
把夏弥安顿好之后,陆鹤野离开了医院,驱车前往京郊,两个小时后,汽车在京郊的一座院落房门前停下。
两声鸣笛后,双开黑漆门缓缓打开,陆鹤野干脆把车开了进去。
停好车后,迎面走过来一个女人,看起来岁数已过四十,她满脸堆着笑意,“小野怎么今天回来了?”
陆鹤野下了车,钥匙朝着空中抛了抛,叫了声张姨,“没什么,想回来了。”
张姨嗳了两声,笑容愈发大,和他一同进屋,一路上讲了不停的事情,几乎都是陆松康回国后做出来的笑事儿。
陆鹤野扯了个笑,“他人呢?”
他指得是陆松康。
张姨给他倒了杯水,回头瞧了两眼,“刚刚还在客厅打游戏呢,估计是见你回来了,进屋了吧,害怕你给他留作业吧。”
陆鹤野端起水杯,嗯了声,没像往常一样寒暄,“张姨,老爷子呢?”
话音刚落,楼上缓缓走下来一位拄着拐棍的老人,虽然头发白了一片,但身子骨看着格外硬朗。
“得,你外公成了糟老头了是吧?”
外公下了楼,拎起拐棍遥遥地戳了他几下,“小康刚刚还讲你来着。”
陆鹤野敲了个二郎腿儿,满不在乎地笑笑,“讲我什么?又和你告状来还差不多。”
外公被逗乐,坐在沙发上,喝了杯茶水,“怎么今天想起过来了?”
陆鹤野瞧了眼张姨,也不打算拐弯抹角,直奔主题,“冯家那个私生子,您有印象吧?”
外公沉吟两秒,冯泰当年认祖归宗的场面不小,他自然也记得,“怎么了?那小子惹到你了?”
陆鹤野嘲讽地笑了两下,“差不多吧,我来就是给您打个预防针,冯家要不得了。”
外公蹙眉,他退休后便不再过问京城这几家的事情,公司的事情也是全权交给女儿,也就是陆鹤野母亲岳雅烨管理,所以对于冯泰对夏弥的做过事情不得而知。
他把拐杖放在一旁,“冯家做了什么?”
陆鹤野抬眸,“您也不用查了,冯泰做过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您也知道,他那个爹也不是什么好货色,都是一丘之貉。”
外公叹了口气,“那他做了什么,你也得和我交个底儿啊。”
陆鹤野低咳一声,“我之前和您讲的那个女孩,还有印象吗?”
陆鹤野基本上半个月就来看一次外公,每次来都会呆上两天,陪老人吃吃饭,聊聊天钓钓鱼什么的,而他来也不会空着手来,这次带钓鱼竿,下次带围棋,都会投其所好地送老人一些他喜欢的小玩意儿,也不是什么值钱的宝贝,全在心意上。
但不同的是,虽然东西是他带来的,但每次他都把这事儿放在夏弥身上,说是她找来孝敬他老人家的。不仅如此,他还在外公面前把夏弥夸得天花乱坠。
久而久之,外公对夏弥的印象也就多了不少,也好了不少。
一提到这个话题,外公来了兴趣,“怎么?你追到人家姑娘了?”
陆鹤野点头,“那自然,有时间带她来见见您,但外公,冯泰那小子犯得事情和我女朋友有关,您说,我该不该治他?”
冯泰的名声在圈子里是出了名的臭,外公自然也知道那些事,但殃及不到自家,他也从没多事管过什么,冯老爷子是晚辈,逢年过节也会提着礼品上门拜访,可外公也清楚对方的用意,基本上都是找他帮忙。
所以现在陆鹤野要出手整治冯家,也没什么不行的。
外公思虑良久,最终还是点了头,“你自己把握就行,别太过火。”
陆鹤野就等他这句话呢,当下点头,拿了车钥匙起身,“成,外公。”
外公看他一眼,“这就要走了?”
陆鹤野嗯了声,外公气得吹胡子,“你小子来这一趟就为这个?”
他笑笑,“那不然,陆松康不是让我送过来陪你了?”
外公环顾四周,“小康呢?”
陆鹤野冷笑,“指不定躲哪儿偷听呢。”
两秒后,厨房拐角处果不其然地溜出一个身影,正是陆松康,这小子手里还拿着游戏手柄。
外公看清后,捞起拐杖指着他,“你小子,小心玩物丧志。”
陆松康觉得委屈,大喊道:“我哥小时候也这样玩,你怎么不说他只说我?”
陆鹤野瞥他一眼,语气轻飘飘,“我考试永远没掉下过年级前三,你呢?”
一提这个,陆松康瞬间蔫了。
他还想说什么,就被陆鹤野的手机铃声打断。
陆鹤野瞥了眼来电显示,刚一接通,那边就传来护工略显急切的声音,“陆先生,夏小姐状态不太对,您先回来吧。”
第52章
“陆先生, 刚刚夏小姐醒过来没看到你就哭了,整个人好像很害怕的样子,喊了医生过来, 医生又给她做了一遍检查, 各项指标都很正常,但她情绪波动太大了,所以注射了镇静剂。”
护工格外小心翼翼地察看陆鹤野的神情,心里有些忐忑, 毕竟在这层住在高级病房的患者都是家境优越的千金少爷。
陆鹤野盯着夏弥恬静的睡颜,没说什么,让护工离开了。
护工走后,陆鹤野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 目光落到夏弥的手背上, 往日雪白的肌肤此刻落了几个极细的针管印子。
他仰头, 喉结上下滚动,抑制住眼尾的酸涩感, 没让眼泪留下来。
恰好此时,兜里的手机振动两下, 掏出来一看,是外公曾经的助理发过来的消息:【小野, 你之前让我查的事情, 我查到了, 你方便通电话吗?】
陆鹤野目光闪烁,叫了护工进来看着夏弥,“她只要一动, 或者又要醒过来的趋势,你就给我打电话。”
吩咐好之后, 才去了医院的安全通道,把电话打了过去。
外公曾经的助理姓裴,是和他父母一辈的,电话被接通之后,陆鹤野态度恭敬地喊了声裴叔,“您说吧。”
裴叔那头同样安静,只是他的态度有些犹豫,或者称得上是不太敢说,“小野,你让我查的那个女孩背后发生的事情牵扯到了好几个家族——”
还未等裴叔的暗示讲完,陆鹤野便打断道:“没事,您不用拐弯抹角,直接讲吧,我有分寸。”
见状,裴叔也没和他再掰扯,把两年多前发生的那件事情说了出来。
因为陆鹤野高三被送到沪城的伯恩国际学校这件事是早就定下来的,所以京城圈里好几家的掌权人知道之后,纷纷提前两年把自家孩子送去伯恩就读高中,这其中便包括冯泰。
冯泰高一就去了伯恩,一进学校优越感十足,但成绩一般,经常旷课泡吧,在沪城无人管教的情况下沾染上了吸。毒,玩嗨了在风月场所做出来的事都不堪入耳,溜冰玩女人一系列事情干得飞起,也没人能管他。
他追周苏叶追了一段时间,只不过周苏叶看不上他,周家在沪城也可以被称为名门望族,虽然比不上京城的冯家,但那家境在伯恩已经相当可以了。所以周苏叶在伯恩的名气很高,又是学美术的艺术生,闲暇时刻也会被邀请看展,也开办过几场画展,总之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女神,是伯恩大多数男生心中的白月光。
一次多人聚会,冯泰喝高了,找了冯老爷子在沪城的人脉,几番周折下用了相当正规的名号举办了一场画展,邀请周苏叶前来参观,周苏叶自然也参加了。也是和夏弥相同的遭遇,画展上的香槟被冯泰提前下了药,周苏叶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在冯泰在沪城郊区的一座豪宅中,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没有好运气的她被冯泰强迫了。
冯泰这人,因为是私生子的缘故,虽然被冯家接回去认祖归宗,但平常在冯家也抬不起头,人又不朝着正道走,在和冯书禾的对比下,整个人内心自卑,只能在男女事情上找到几分自信,久而久之,心里阴暗扭曲,对待周苏叶也是用了很多不上台面的烂方法。
他自以为拿捏住了周苏叶,用视频威胁她。周苏叶遭到了非人的待遇,心里已经没了对生的渴望,是抱了必死的心,但她不知道自己在高二暑假已经有了身孕。
一个暴雨天,她在冯泰那栋沪城郊区的豪宅内自杀身亡。
周苏叶去世之后,周苏叶的父亲也起了雷霆之怒,扬言要亲手把残害周苏叶的凶手送进监狱。可冯老爷子出面了,他也不知道动用了什么关系,硬是把周苏叶抹黑成勾。引冯泰的女人,用舆论把周苏叶搞成了一个不学无术,只知道花天酒地同时生活作风混乱,喜欢乱搞男女关系的富二代。
夏弥知道这消息后,也是第一次见识到钱和权有多厉害,能把周家这样在当地显赫的家族治得服服帖帖。她后来也找过老师和学校,想让学校出面管周苏叶的事情,但无人在意。她把视线转移到了警局,但无奈因为证据不足无法立案。
直到陆鹤野转到伯恩,她发现了陆鹤野的身份不一般,也起了想利用陆鹤野帮自己平反周苏叶惨死的冤案。
或许是今天冯泰故伎重施,只不过对象换成了夏弥,夏弥大概是想到了周苏叶惨死的模样,所以状态一直不稳定。
……
听完这些,陆鹤野仰头盯着天花板,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也难以想象在周苏叶死后,夏弥那段日子有多无助,想找人帮忙查周苏叶的死因,但无奈各方悬殊的利益驱使下,一个花季少女竟只能认输。
挂断电话后,陆鹤野从兜里摸出盒烟,刚咬在嘴角,才想起来这里是什么地方,便把烟放回兜里。
寂静的安全通道内,只剩下若有若无的抽气声。直到手机再次震动,是护工打来的电话,夏弥醒了。
他回了病房内,夏弥的状态已经好多了,安安静静的,也不说话。
让护工离开之后,陆鹤野把手机关机扔在一旁,缓缓走到病床旁,坐在她身边,把她捞进怀里,语气轻柔,“弥弥,抱歉,我没认出你。”
第53章
夏弥虽然醒了, 但大脑内像是被笼罩了一层薄薄的雾气,始终挥散不去。
所以她顺着陆鹤野的动作,靠在他的胸前, 直到他的那句话落在耳边, 她才猛然惊醒。
她其实从没想过陆鹤野能记起她曾是他的高中同学,毕竟自己那时候只是个站在人群中毫不起眼的人,黯淡如沙粒。
可现在他居然说抱歉没认出自己之类的话,仿佛转专业之后的一切都像是一场梦, 而现在,梦醒了,等待她的不知是什么。
夏弥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只觉得好像被一双无形的大掌紧紧地攥住一样。
她小心翼翼地抬眸, 想看看他是什么神情, 却不料, 甫一抬眸,便和他对上视线。
男人的眸光闪闪, 一双黑如磐石的眼睛紧紧盯着她,眼神中夹杂着许多夏弥看不清的情绪在。
陆鹤野低叹口气, 俯身在她红唇上落下一吻,“弥弥, 是我没及时认出你, 我来晚了。”
这话堪堪落地后, 一直以来压在夏弥心尖上的那块巨石在无声之中被击破。她还以为自己的旧事被戳破之后等待她的会是万劫不复的深渊,可没想到……没想到陆鹤野居然说他来晚了。
也是那一瞬间,一股难以抑制住的情绪在体内横冲直撞, 连同她的血液脉络都顷刻间滚烫起来。
夏弥没忍住,喉咙里瞬间发出一道哭腔声, 她不管不顾地双手紧紧搂住面前人的脖颈,整个人送到他面前,和他严丝密合地相贴着,“陆鹤野……”
她小声喊他的名字,生怕面前的人消失掉,也生怕这场梦结束掉。
女孩轻柔细微的声音从怀里出来再钻入耳朵里,陆鹤野心里一片荒芜掠过,害怕这一切是一场梦的何止是她,也有他。
从小就在圈子里长大的他自然知道冯泰这种无恶不作,不学无术的公子哥儿从不把普通人当人看,多多少少也能猜出来冯泰自打看上周苏叶之后,周苏叶过得是何种日子,光从周家被冯家治得服服帖帖这件事上便能看出来。
寂静的病房内,男人低叹几声,手搭在夏弥背后,上下轻抚着,让她安心的同时也是让自己停止后怕。
没过多久,怀中传来频率稳定的呼吸声,夏弥睡着了。
他小心翼翼地把夏弥放平在病床上之后,静静地盯着她恬静的睡容,直到兜里传来手机的震动声才看了一眼消息。
是陆禹发来的:【我下周回国,冯家先别动,小野。】
盯着这条消息,陆鹤野嘴角扯了扯,讽刺意味十足。
虽然陆禹是他父亲,但貌似从没尽到过父亲的责任,大家族的孩子生下来就是天之骄子,不会缺少什么东西,父爱这东西没什么必要,相比较陆禹那边的亲人,他反而和母亲岳雅烨这边的亲人更亲密。
所以现在陆禹的这句警告对他来说毫无作用。
冯家,他弄定了-
元旦的假期过后,夏弥也快出院了,她没受什么伤,冯泰在果汁里下的那些药量虽然多,但好在送医及时,没落下半点后遗症。
在医院休养生息的那半周,陆鹤野托人把夏弥经常用的画具都摆在病房里
璍 ,白天也有人陪着她,不会无聊。
那几天她很少看手机,没有上网,自然对论坛的那些事无从知晓,汤葵和许倾倾巴不得她远离这些烦心事,以免心情被影响到。
出院那天风和日丽,京城许久不见的太阳也从云层后显现,气温略微回升,做好保暖措施站在室外也不会冷得难受,冬风也柔了不少。
对旁人来说,出院事情繁杂,但夏弥只需要裹好围巾坐在副驾驶座便可以。
“咔哒”一声,副驾驶座的车门被外面拉开,夏弥下意识扭头看,拇指还惯性地在手机屏幕上滑动。
开门的是陆鹤野,手上拎了个草莓熊的玩偶,放在夏弥腿上,顺手把她捧着的手机接到自己手中,又揣进裤兜。
这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顺畅得不行。
夏弥都没反应过来,低眸瞧了眼怀里的小玩意儿,一脸茫然,“你什么时候买的?”
陆鹤野右手支着车顶栏,另外一手则是架着车门边框,将夏弥包裹得严严实实。
他下巴扬了扬,“昨天下单的,你不是喜欢?”
夏弥眨眨眼,好像她昨天随口提了一嘴,说是怀里空荡荡的,想抱着软绵绵的物件,就因为昨天同楼层的小孩姐出院,怀里抱着个库洛米的挂件,萌萌地站在走廊里。
但她不过是张口即来的,自己都没放在心上,却没想到陆鹤野连这点小事都能记住。
陆鹤野盯着她的小脸,忍不住上手摸了一把,软软的,“成啊夏弥,自己都不记得了?”
夏弥仰着小脸冲他乐。
陆鹤野不吃她这一套,假装作势要从她怀里抢走草莓熊,“别傻乐,送给陆松康了。”
夏弥快准狠地拍掉他的手,“小学生才不喜欢这种幼稚的玩具。”
这话把陆鹤野整乐了,他轻笑,“嗯,对于小学生来说幼稚,但对于你这种大学生是不是刚刚好。”
夏弥轻哼,偏头不理他。
恢复生机的夏弥是陆鹤野最想看到的模样,但车门总开着也不是个事儿,他快速把最后一个行李箱提到后备箱里,绕过车尾,上了车。
陆鹤野在京大周边的小区内买了一套三居室的公寓,毕竟现在只是大二,夏弥前段时间起了考本校研究生的心思,住在学校不方便,倒不如提前搬出来住。
公寓是提前装修好的,甲醛早早便除完了,只是一直空着,搬家公司把夏弥的个人物品也妥善地归置到公寓里。陆鹤野这人心思细,书房和画室也给夏弥布置好了,卧室也是按照夏弥的喜好来布置,而他这个掏钱买房的人则像是陪住的人一样。
车进入小区内自带的地下车库,稳稳地停好。陆鹤野一手拉着行李箱,另外一手搂住夏弥,大掌扣着她的肩朝着自己怀里带。
一路畅通无阻地上了楼,一梯一户,私密性极高。
出了电梯,陆鹤野站在她身后,把行李箱搁置在一旁的置物架上,身子斜斜地倚着墙,目光柔和地盯着怀里抱着草莓熊的夏弥。
夏弥眨眨眼,看了眼密码锁,有些茫然:“你怎么不开门?”
陆鹤野点额,意思很明显了,是让她输入密码。
“可我不知道密码是什么啊。”
陆鹤野啧了声,车钥匙在手上抛了抛,“猜猜呗。”
心神一动,夏弥脑子里蹦出来一个日期,她呼出一口气,哈气在空中形成白雾渐渐升起,随后飘散。
她食指慢慢靠近密码锁,滴滴滴滴的四声按键音而后响起在静谧的走廊中。
啪嗒一声,门锁开了。
夏弥愣在原地,瞳孔无意识放大,她只是瞎猜的,竟然真的对了。
密码是两人在京大初见的那天,也是她初初转专业到美院的一周后。
0924。
那天京城下了一场雨,一场太阳雨,让她停留在美术馆前方的躲雨区,也有了他和她的初遇。
如果说门锁密码是第一个惊喜的话,那开门后的猫咪嘤咛声便是第二个惊喜。
夏弥刚换好拖鞋,注意力便被缓缓走过来的一只两个月大的矮脚猫吸引,她心里骤然一踏,软得不行,慢慢走上前,蹲在它面前,忍不住伸出食指戳了戳它。
陆鹤野站在玄关看着这一幕,心被慰籍,夏弥住院的这些天,他跑前跑后找了各种人脉关系,就为了把冯家搞垮。
有圈内人看到他为夏弥付出的这些,牺牲的那些,忍不住问他:“为了一个女人,把自己搞成这幅模样,真的值得吗?”
那时陆鹤野说:“在我和她这里,向来没有值不值。她只是简单地站在那儿,就能让我倾尽一切。”
而现在看到这一幕,他想让时间永远地停留在这一刻,又忍不住想到两人的无限未来,不单单只存在眼下这一刻。
夏弥满眼都是眼前的小猫,嘴角的笑容愈发的大,回头问他,“它叫什么名字啊,小野。”
陆鹤野没有率先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换了拖鞋,关上房门,慢条斯理地走了进来,弯腰抱起小猫,让它躺在自己小臂上,另外一只手则是牵着夏弥朝着书房走。
站停在书房前,他点额,示意她自己打开这扇门。
夏弥不解,心思现在全被猫猫占领了,眼角眉梢还带着惊喜的笑意,但还是拧开了书房的门。
她目光扫了一圈书房,看清墙上的挂画,地上摆着的画,就连幕布上贴着的画都是出自她的手。
有的画她都记不清是新手期还是转专业之后画的了,一些她找寻无果的画也都出自在这里。窗边的阳台上放了一盏小灯,暖黄色的光晕打在一幅幅画上,光与画交相呼应,光是他,画是她,正如她走进他的世界里一样。
“你不是问这只小猫的名字吗?”陆鹤野把小猫送进她怀里,同时在她耳边低声开口,“它叫sun shouer。”
sun shouer是她社交平台的昵称,也是太阳雨。
是九月底两人初见的那场太阳雨。
第54章
被布置好的书房内只有夏弥和陆鹤野, 还有一只两个月大的曼基康矮脚猫,小猫刚到新家,肚子里一直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整个身子软绵绵的。
夏弥愣在原地, 目光再次环视一圈书房,一一跳过一幅幅画,最后绕过小猫,落在陆鹤野那儿。
胸口像一块海绵放进水池中, 泡满了水,泡发了一样的感觉,眼眶发酸发红,声音逐渐哽咽:“你记得——”
话还未完全落地便被打断, “记得。”
陆鹤野弯身把怀里猫放在一旁, 顺手捞起柜上的消毒湿巾, 慢条斯理地擦干净手,才给她拭去悬挂在眼角始终不肯滴落的泪珠。
“一直记得。”
话音刚落, 夏弥的眼泪便如同泉涌般出没,顺着脸颊向下滑落, 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但只有她知道自己这不是委屈,而是惊喜感。
这才是今天的第三个惊喜, 也是最大的一个惊喜-
次日一早, 夏弥还没醒, 就被一通电话叫醒,是夏敏打来的。
主卧里的窗帘紧闭,看不出一丝光亮, 枕边还残留一丝丝热度,陆鹤野已经醒了, 但是不在卧室里,卧室里只有夏弥一个人,sun shouer在书房待着。
她看了眼来电显示,瞌睡虫一下子散了大半,清清喉咙,确保自己的声音不像是刚睡醒的状态,才接电话。
“妈妈,怎么了?”
自从上次夏敏到京城来看她,母女俩的关系便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往常隔三差五的两人就会通电话聊天,自那日起,夏敏便很少打来电话,夏弥把电话拨过去,不是没人接,就是被挂断,消息发出去也收不到回信。
起初她也会害怕夏敏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但对方会回一条语音,表示她在忙,有什么事情直接发消息就好。
所以这还是上次两人不欢而散之后,夏敏打来的第一通电话,也是母女两个的第一通电话。
夏敏的声音听着如常,开始和她聊了点家常,无非是问她最近生活怎么样,生活费够不够用,学习怎么样,没有提起过陆鹤野,也没有说过让她和陆鹤野保持距离的话。
直到——
“你陆叔叔回国了,弥弥。”
夏弥不明白话题为何跳跃得如此之快,她愣了下,“啊?”
“弥弥,你和陆鹤野在一起呢吧?”夏敏用的完全不是询问的语气,而是摆出了一副笃定的模样。
夏弥不吭声,沉默以对。
夏敏只当她是默认,继续说:“妈妈现在不反对你和小野的关系了,弥弥,帮妈妈一个忙可以吗?”
……
大概过了五分钟,夏弥去了主卧自带的洗手间洗漱,抽了张洗脸巾,擦脸的同时在发呆,静静地盯着镜中的自己,耳边回荡着方才夏敏在电话里的话。
“弥弥,你陆叔叔已经离婚了,上个月底去国外签了离婚协议,已经开始生效了,陆松康判给了他妈妈,所以你陆叔叔没有家人了。现在陆鹤野找了他母亲那边的人脉弄冯家,冯家这边找了你陆叔叔,可陆鹤野是铁了心地要搞垮冯家。你陆叔叔联系不上他,妈妈求你,能不能为了你陆叔叔让陆鹤野高抬贵手。”
“我知道冯家保冯泰,冯泰对周苏叶做的那些事,但是弥弥,周苏叶已经去世了不是吗?一个死人和一个活得好好的人,你选哪个?”
洗手间的水声潺潺,夏弥盯着镜中的自己失了神,连卧室的开门声都没听到。紧接着咔哒一声,洗手间的门从外面推开。
“刚醒的?”陆鹤野自然地站在她身后,双手揽住她的细腰,下巴放在她肩膀处,从后面牢牢地围住她。
夏弥这才回神,小小地啊了一声,又点头,落在陆鹤野眼中是一副没睡醒的倦怠模样。
陆鹤野扯了个笑,嗓音压低,“昨晚就一次,今天都累得不行了?再去睡会儿?”
面不改色地聊这种话题,也就只有他能做到了。
夏弥注意力被扯到这种事情上,脸颊连同着脖子一起变红,忍不住朝着一边钻,“你好烦啊……陆鹤野!”
小姑娘朝着哪边躲,陆鹤野便追着去哪边,最后干脆上手扣住她下巴,在她白皙细长的脖颈上落下几个吻,温凉唇瓣贴合在肌肤上,震得夏弥一个个冷颤。
“很痒?”陆鹤野轻声问,坏心一起,照着那几个吻落下的位置上又留下一抹湿润。
夏弥有些头晕眼花的,站不直身子,后背靠着他结实的胸膛,声音有气无力,“陆鹤野!”
言语听着像是在警告,但落在人耳朵里分明是撒娇。
陆鹤野嗯了声,回她:“我在呢,宝宝。”
夏弥没了力气,只能任由他,最后早饭也没按点吃成,只能重新热了一次。
夏弥要准备比赛,但没去学校,这周是复习周,学校里的自习室和画室几乎都被占满了,图书馆也没座。她对学习环境没什么太大的要求,只要安静就可以,所以饭后直接去了陆鹤野在公寓给她布置的画室。
画室面积刚刚好,不大不小,摆着画架,边上有一系列工具,很足很够用,从画具上面能看得出来布置这间画室的人是用了心的,因为都是她往常习惯用的工具。
陆鹤野在书房处理事情,他没参加金融比赛,但需要他忙的事情蛮多的。
夏弥进屋后反锁了门,落座后没有着急作画,而是拿出手机,连接网络,最后登录学校论坛,翻看着一条条帖子,才彻底明白早上夏敏的话。
冯家是世家大族这点无可厚非,要想连根拔起势必要舍弃一些东西,也要足够强大的人脉。从昨天开始,冯氏集团的股票便开始下跌,有人暗中操控,低价抛盘了大量股票,使得冯家的产业瞬间贬值。
但令人疑惑的是,操控这一切的人究其深处和陆鹤野并没有关系,也就是说陆鹤野根本没用家里的人脉关系处理这件事,而是用了自己的人脉。
可一个大学生能有多大的人脉,肯定是暗地里耗费了不少的人力物力。
想到这,夏弥脑海中又浮现出早上和夏敏通电话的那一幕。
“妈妈,周苏叶是无辜惨死的,是冯泰手上的一条人命,他早该受到法律的制裁了,以前有冯家护着他,冯家也帮他瞒了几年了,是时候被宣判了。”
夏弥的话讲完之后,那头是无尽的沉默,最后夏敏不得已,还是继续开口了:“弥弥,算妈妈求求你可以吗?你陆叔叔的产业和冯家有关联,现在冯家出事,你陆叔叔也会被牵连,就算是你不为了你陆叔叔考虑,也要为了妈妈肚子里的孩子想想,你也不想他生下来就过负债的日子吧?”
听完一席话,夏弥顿觉无比心凉,仰天望着天花板,低低长长地叹气:“妈妈,我前些天险些被冯泰那个人渣强迫了,若不是陆鹤野救了我,您女儿现在就是一具尸体了。”
那边似乎是被这话噎住了,紧接着便是一道中年男人的声音,“可是小夏,你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夏弥立刻听出来这是陆禹的声音,她僵愣在床上,是真的没想到现在夏敏居然和陆禹在一处。也对,她早该想到的,夏敏说出的话已经超脱了她以前对母亲的认知,大概都是在陆禹的精神洗脑下才会脱口而出的。
夏弥没吭声,是因为不知道说什么,同时也是被两人的思路惊到了,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能做到这种地步,简直是罔顾人伦。
直到最后,还是夏敏打破僵局,“弥弥,我说的话你考虑考虑。”-
校园论坛的帖子一直向下划,划到最底层更新,大大小小的帖子都和陆鹤野有关,无非都是在谈论陆鹤野这一次的英雄救美,有人羡慕夏弥找了个能罩住事儿的男朋友,也有不明事理的人斥责夏弥真能生事端,给陆鹤野捅了这么大的篓子,更多的是在科普这次陆鹤野作出的事情在商业圈引发的反响多大。
夏弥随意点进一条高楼帖子,向下划拉着,也看清了上面的评论。
【赌不赌,冯家这次绝对倒台。】
【不赌,傻子也能看出来陆鹤野的实力,是真的牛逼,但也是真的恋爱脑,为了一个女人做到这个份上。】
【请问楼上你是在羡慕吗?别太羡慕了就是说。】
【我羡慕也是羡慕陆鹤野的手段和牛逼,倒不是羡慕夏弥。】
【夏弥也是有本事能让陆鹤野为了他做到这个地步上,只有我想让她传授经验吗?】
【什么经验?】
【斩男经验呗。】
【错了,少了一个字,应该是斩男神经验,一般男的还没发入我的眼。】
【/抱拳//抱拳/】
……
帖子划到最底,翻了一页又又一页,回的楼层蛮多的,但话语都不是很友好,夏弥也没了继续看下去的兴致,直接把手机放在一旁,专心调颜料,准备作画。
静谧的画室内,手机屏幕正对着空气,没有倒扣在桌上,一条回帖格外吸人眼球,可夏弥没注意到。
【本人圈内人,说个大家都不知道的事情,冯家确实是陆鹤野搞得,但他没有动用家里的关系,而是他自己这么多年的人脉。他一个大学生,想说服人家帮忙,必须要拿出诚意。前天他去参加了一个饭局,刚好本人在场。说真的,我是第一个看到他那样低三下四地同人讲话,灌自己酒灌到了吐,最后险些送去医院。不说别的,光这一点就够我们这些圈内的富二代佩服了,大家都是靠着家里的产业,可他不一样,是真真正正靠自己的。】
第55章
不知道过了多久, 久到夏弥已经打好了底图的时候,画室的门忽然被打开,彼时她正全身心投入在画作中, 没有注意到门口的陆鹤野。
画室内静悄悄的, 偶尔会想起笔尖落在画纸上的沙沙声。一缕冬日阳光顺着窗户缝打进室内,落在女孩的发丝上,衬得整个人宛若天使一般。
陆鹤野无声地站在那儿,斜倚着门框, 安静的注视了一会儿。
他瞥了眼画纸上的锦绣山河,目光再次回到夏弥身上,忽然觉得,无论是再美的话, 都比不上眼前这副场景。
在他那儿, 只要是有她在的地方, 就是一副世间独一无二的画。
画笔用到不顺手的时候,夏弥才停止作画, 从一旁的小推车上拿了一根新的画笔,余光注意到门是敞开状态, 目光移动到门口,手中的动作停下。
她忍不住开口:“你忙完了吗?”
高大的男人顺着阳光斜斜地倚在那儿, 冲着她挑眉, 两指并拢碰了碰腕表, 意思很明显了。
夏弥微微张口,啊了一声,顺势摁亮手机屏幕, “已经十二点半了吗?”
陆鹤野这才两步走到她面前,顺势牵起她, 带着她起身,“不饿?都过去四五个小时了。”
夏弥一旦开始专注作画时,就会忘了一切,包括饥饿。
她摇头,“还好。”
陆鹤野被她这乖乖回答的模样整乐了,轻笑一声,抬手揉了一把她的脸,“这么投入?”
夏弥仰着小脸看她,好看的眼睛眯起,“不可以吗?我多画几幅画可以养你呀。”
这回答确实把陆鹤野惊到了,他明显是愣了一下,随即笑出声,顺手抚过她耳边的碎发,“成,那我就等我们弥弥养我。”
他话里的取笑意味极大,惹得夏弥忍不住拍了他两下。
“陆鹤野!”夏弥仰声道,声音含笑。
男人将她揽进怀里,手掌张开握住她迎上来的拳,嘴角上扬,一副欠揍模样,“喊什么宝宝,我这不是在这儿呢?”
论脸皮厚度,无人可及陆鹤野。
夏弥也是深知这点,悄悄用另外一只手伸到他腰间,用力一扭,结果惹得陆鹤野倒吸一口凉气。
她眼角带着促狭的笑意,眨眨眼,快步出了画室,到卧室把睡衣换下来。
“砰”得一声,卧室的房门猛地别关上,发出一道震响。
陆鹤野走过去,拧了拧门把手,果不其然地被反锁上了。
他嗓音磁性,“弥弥,听话,开门。”
夏弥怎么可能如了他的愿,现在开门不就等于羊入虎口吗,和陆鹤野相处的这些时间里,她自然了解他了。
想到这,她当机立断,“不开!”
陆鹤野挑眉,成,小姑娘长本事了。
他轻咳两声,清清喉咙,故意放低声线,用一副旁人听了会误以为他已经生气的嗓音开口,“弥弥,我再问一遍,你开门吗?”
那会儿夏弥已经换好上衣了,听到他那语气愣了下。
陆鹤野是生气了吗?
她在心里疑惑的同时又忍不住想东想西,回过神的时候,手已经搭在了门把手上。
恰好下一秒,钥匙碰撞声传来,紧接着便是钥匙插。进孔的声音,随后卧室的门就被外面的人打开了。
夏弥被陆鹤野这一连串动作都整懵了,傻乎乎地愣在原地,衣服都没换完,上衣是一件修身黑色打底,衬得整个人脖颈细长,皮肤白皙到反光的状态。
但睡裤还没换下来,毛绒绒的布料又将她衬得整个人软绵绵的,只是上下衣分外不搭,有些不伦不类的,可在夏弥身上去显得犹为可爱。
陆鹤野上前一步,直接把她抵到了墙角处,身子将她完全地笼罩住,低眸盯着她的可爱又懵懵模样。
从后面看是完全看不到夏弥的人影的,她仰着头,周身被男人的气息覆盖,冲进鼻腔的是那清香的苦橙味。
夏弥心怦怦跳,低着头不敢回视他,手指轻轻戳了戳男人坚。硬的胸膛,“你生气了吗?陆鹤野。”
角度原因,她的眼眸睁得圆圆地盯着他看。
陆鹤野面上没什么表情,低眸盯着她,好半天之后才嗯了一声,声音低低沉沉,“生气了,需要你哄的那种。”
撒了一个暗暗的娇。
夏弥自然也能看出来他在撒娇,面上却没表现出来半点。
她点额,继续戳了两下,用气音讲话:“那你身子低一点。”
这话一出,陆鹤野一秒便猜出她想做什么,顺从听话地放低上半身,使得两人的视线处于同一个水平线上。
夏弥眨眨眼,无比清晰地感知到男人身上发出的体温,又在他侧脸贴近自己的时候,唇瓣快速地在他脸颊上碰了一下,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陆鹤野没动,目光转移到她唇瓣上,眼神愈发晦涩,刚好被夏弥捕捉到。
她很清楚陆鹤野这个眼神是什么意思,急忙打破这份旖旎,“小野,你气消了吗?我饿了。”
小野这称呼都出来了,可见是给她吓到了。
陆鹤野没急着回答她,反而是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故意磨一磨她的心态,听着她的呼吸频率,在她呼吸明显变得不稳的时候才轻轻点头。
男人的嗓音沙哑,“这次放过你。”
夏弥至此才松了口气-
饭店选的是一家吃喝玩乐一体化的私人会所,不对外开放,是俞彭烈家众多产业中的一个,位子也是俞彭烈提前招呼好的包间。
来得都是熟面孔,没什么外人,许倾倾现在也是彻底融入到这个圈子里了,不仅如此,还和陈栩在一起了,两人很迅速。
这次聚餐说白了是因为夏弥出院才组织的,但事实上这群人都在学校里,闲下来也经常凑到一起喝酒,所以也没什么稀奇的。
夏弥毕竟是刚出院,面前摆得也都是些清淡饮食,白盅放着提前料理好的药膳汤,飘起阵阵药香味。
许倾倾就坐在她身边,凑过来问:“弥弥,你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吗?应该不会落下什么后遗症。”
夏弥摇头,“已经没事了。”
许倾倾长长地吐了口气,“那就好,那天是真的把我吓到了。”
想到脑海中那个疑惑,夏弥忽然问:“冯家到现在都没有宣布破产,你知道为什么吗?”
其实住院和出院以来,陆鹤野在她面前始终不提有关冯家的事情,她对冯家现状的认知都是自己在论坛上得知的,或多或少地也知道了一些陆鹤野为自己做得事情。
许倾倾被问住了,有些犹豫要不要将实情讲给她,毕竟陆鹤野提前说过了,这些事都不必让夏弥知道。
饭桌上此刻就剩下她们两个了,其他人都在包间内的娱乐设施那边,包括陆鹤野。
突然一阵哄笑声,是不远处的那群人传来的,夏弥忍不住看过去,隔着几米远的距离,恰好和坐在沙发上的陆鹤野对上视线。
他坐在沙发一角,并不是c位那种最显眼的位置,但周身散发的魅力却让夏弥一眼便能锁定上。
男人懒懒地窝在沙发里,手上拿着三两张扑克牌,手背的线条清晰可见,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但周身上下的那种狂分毫都遮掩不掉。
他自始至终都是一副游刃有余的状态,像是把一切事物都拿捏得很到位一般,和这种人谈恋爱很有安全感,因为他的周密和细心。
夏弥心脏一紧,呼出一口气,回视许倾倾:“没事的,倾倾,我应该知道这些的,也应该知道陆鹤野为我做得一切。”
许倾倾内心挣扎了许久,最后才将全部事情诉说给她。
……
夏弥起初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心理准备,但许倾倾将所有事情都讲出来的时候,还是被震惊到了。
“弥弥,你还好吗?”许倾倾发现她的不对劲,急忙关切地问,“你刚出院,早知道我就不讲了。”
夏弥摇头,“我没事。”
即便是这样,许倾倾的自责也是将自己吞没掉,被夏弥的状态吓得都快要掉眼泪。
夏弥注意到她的情绪变化,牵住她的手,在她手背上拍了两下,“倾倾,你不要多想,我没事的。”
“好。”-
凌晨三点。
夏弥反反复复睡不着觉,身边的陆鹤野已经陷入了深度睡眠,她大半夜犯了烟瘾,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悄悄地拉开床头柜的抽屉,从里面摸了一盒烟。
出门前又看了两眼陆鹤野,确保他已经睡熟了才出门。
阳台正刮着冬风,打火机窜出来的火苗被风吹散一次又一次,烟被夏弥咬在嘴角,试了几次都没成功点上,正当她想放弃点烟的时候,一只熟悉的大掌凑了过来,拢在打火机边上。
夏弥当即便愣住了,只咬着烟嘴,忘了吸一口,烟头遇到火苗之后迅速被点燃,但又因为没有吸着烟嘴自动熄灭,在烟头形成黑漆漆的一片。
“怎么?都不会抽烟了?”
陆鹤野笑她的同时又把烟接了过来,熟练地替她点燃之后才还给她,呼出一口烟雾后,自然地揽过她的肩膀,“睡不着?”
夏弥神情一晃,慢半拍地点点头,“嗯。”
男人转了态度,淡淡的音色揉碎在风中,“你都知道了?”
第56章
阳台的隔断门半开着, 那根烟风抽了一半,她入肺一半,鼻腔眼前都是烟丝烟雾。
冬风凛冽地挂在人脸上, 活像刀子一样。
夏弥轻微点头, 鼻腔也是瞬间涌上一股酸涩感,连带着声音都变得哽咽,“陆鹤野,你为我做得太多了, 我不值得。”
陆鹤野蹙眉,偏头,顺势将她揽进怀里,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弥弥, 你值得, 在我这里,你永远是第一顺位。”
男人低低沉沉的嗓音和往常没什么不同, 但无形之中却给了夏弥无尽的安全感-
临近寒假放假时间,各专业的考试也接近尾声, 夏弥本打算在京城过完农历新年,但接到夏敏的电话, 最后还是买了回沪城的机票。
那段时间处于年关, 陆鹤野也去了美国, 他估计很忙,但去往哪里都会给夏弥发个位置报备。
那晚给出的承诺也不仅仅只是嘴上说说那么简单,他是真的做到了。
夏弥刚到沪城那天刚好是个艳阳天, 气温罕见回升,沪城属于南方地区, 倒不会像京城的冬天一样难熬。
她拎着行李箱走到地下停车场,站在乘客排队区域,等了小十分钟才坐上前往南郊的出租车。
夏敏给她定的时间是腊月二十五到家,但她买的机票是北方小年那天,因为想着去看一看周苏叶。
下午三点,出租车在南郊墓园的门口停了车,司机师傅是个热心肠,知道夏弥拿着行李箱不方便,扭头说:“小姑娘,你待会儿是要回市区吗?我干脆回程捎上你算了,这里偏远,不容易打到车。”
夏弥愣了下,轻声道谢。
师傅摆摆手,“没事儿。”
最后她怀里抱着提前买好的花和湿巾下了车。
夏弥走到保安室,翻看了登记表。
果然和她想的一样,这几个月以来,没有人来看望过周苏叶,一个人也没有。
因为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上一次登记还是她请假回沪城写的。
整理好情绪,缓缓走到周苏叶的墓碑前,台子上果不其然地蒙了一层尘土,就像周苏叶喊冤自杀一般。
过去这么久,她还是无法接受周苏叶已经不在人世的事实。
墓园空无一人,头顶的太阳普照大地。
夏弥仰头盯着太阳,直到眼角发酸那刻才把目光重新放在墓碑的照片上,盯着那个笑颜,看着看着眼角便滑下了泪珠。
周苏叶的证件照大多数都是面无表情的,很少有带微笑的那种,这张还是自己给她拍的。
“冯泰已经被警察扣走了,苏苏,我做到了,冯家现在自顾不暇,应该分不出精力去救那个私生子。”
夏弥刚说完这些类似报战绩的话,兜里的手机便传来一道叮咚声。
拿出来一看,是微博自动推动的热搜,分别是两条话题上了热门。
一条是:【冯氏集团宣布破产】
紧接着另外一条是:【冯氏公子吸。毒被抓】
看到第二条,夏弥愣了下,下意识翻看评论区,才看到官方号发的新闻公报,称冯某聚众吸。毒多年,并且在高二那年杀害一位同校女生周某,并且动用个人关系买了大量水军造谣抹黑周某的名誉,侵犯了他人的名誉权。
数罪并罚,冯泰最终的结局是死刑。
啪嗒一声,手机掉落在地。
这一瞬间像极了她和周苏叶产生了心灵感应。
倏地一阵柔和的冬风刮过,夏弥耳畔的碎发飘起,阳光映照下,发丝隐隐发着金光。
她弯腰捡起地上的手机,也顺势看清了上面的很多评论,又咒骂冯泰的,也有惋惜周苏叶的,还有说冯泰死刑是不是太便宜他了。
其中一条引导风向的评论吸引了夏弥的注意。
【各位,我是一名法学生,也是周苏叶的同桌,就是被冯某逼迫的周某。但我和她不同的是,对方是沪城商界大亨周家的千金,而我是普通家庭。周苏叶的性格在学生里面比较特立独行,我和她的关系很好。自从冯泰开始明里暗里地追求周苏叶,不对,应该叫做骚扰周苏叶,那时候她很勇敢,直接当着全班人的面拒绝了对方。冯泰之后是强迫了周苏叶,周苏叶自杀之后,冯家出面摆平了周家,让周家不敢为其女发声,现在冯泰成为阶下囚,冯家也倒台。】
【我想说的是:“正义是杀不完的,因为真理永远存在。”】
这条评论下面瞬间涌出了数不清的回复,大多是一些伯恩国际高中部的学生,都在为周苏叶发声,也都在讨伐冯泰。
看着屏幕上一条条更新出来的评论,她忍不住把手机举到周苏叶那张证件照前,笑容柔和:“苏苏,你看。”
阳光暖人心,她笑着笑着便流下了眼泪-
腊月二十五当天中午,夏弥回了夏敏之前买给她的单身公寓。
她本以为夏敏应该在陆家别墅里,但意外的是,刚进家门,就闻到了一阵饭香味。
玄关处的鞋架上放着一双女士平底鞋,夏弥愣了下,换拖鞋的动作都慢了下来。
正当她准备进厨房看看的时候,拐角处迎面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是怀了身孕的夏敏。
“妈?”夏弥看清她身上的装扮,系着围裙也难掩凸起的小腹,“您一直住在这里吗?”
夏敏脸上堆满了笑容,但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去洗手,妈妈做了一桌你喜欢的饭菜,京城和沪城口味不一样,你应该不习惯那里的饭菜吧?”
边说着,边把夏弥推到了洗手间。这和之前的她相比,热情得有些过分了,毕竟那时候母女两人之间生出了嫌隙。
流水声潺潺,夏弥打了些泡沫在手上,一抬眼便看到继续在厨房忙来忙去的夏敏。
都说母女没有隔夜仇,现在妈妈应该是给她一个台阶下,她猜着妈妈应该也不想和自己生疏。
这样想着,她擦干双手,整理好情绪,朝着厨房走。
“妈,用我帮您剥蒜吗?”夏弥举了举手中的蒜,已经开始剥了。
夏敏回头,看到夏弥正剥蒜的模样,哎了一声,“不用剥蒜,弥弥,你去那边坐着就好。”
夏弥本想继续帮忙,但还是被夏敏推出了厨房,“妈,您都做了一大桌子饭了,已经够了,不用再做了,反正就咱们两个人,吃不了多少的。”
这话一出,夏敏表情很明显愣了一下。
随后,书房的门便被里面的人推开。
夏弥听到动静声,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待看清来人是谁后,直接愣在了原地。
不为别的,只因为走出来的人是陆禹,陆鹤野的亲生父亲。
陆禹走到夏弥面前,偏头看了眼还在厨房忙碌的夏敏,忽然开口:“小夏,我今天来是有话对你讲。”
夏弥却听不进去,脑海中快速划过什么,抢先开口:“陆叔叔,我妈妈怀了你的孩子,你就让她这样挺着肚子做一大桌饭菜?”
桌上的饭菜不是一些家常菜,大多是一些需要耗费精力,做法麻烦的菜肴,还有一些海鲜在其中。
这一桌子菜少说也要耗费四个小时,而现在已经中午十二点了,也就是说夏敏起床就一直在忙这些。
陆禹却丝毫没觉得有什么,反而说:“你妈妈做保姆习惯了,这刚好是顺手的事。”
这话确确实实地把夏弥噎到了,她不明白这样自私的爹是怎么生出陆鹤野那样优秀的儿子的。
即便是冯家宣布破产,殃及到了陆禹的产业,但像他们这种富商,就算是破产,也会比一般普通人过得好。
所以明明可以叫厨师上门做饭,他偏偏要让夏敏来准备这一切,无非就是那点大男子主义在作祟。
恰好此时,夏敏端着最后一道菜走出厨房,看到两人都站在那儿,便贤惠地招呼道:“吃饭了。”
夏弥这次再也忍不住,对着陆禹翻了个白眼,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一顿饭下来,气氛有些尴尬,一直都是夏敏在周旋其中。
夏弥都没吭声,安静地吃着自己的饭。
陆禹忽然开口了:“小夏有考研的打算吗?京大的导师里有的我朋友——”
话还未完,便被打断:“谢谢,但我没有这个打算。”
陆禹像是没料到一向看起来乖巧听话的夏弥居然还会反抗,一时间愣住了。
还是夏敏率先反应过来,她蹙眉,也没了方才的热情和蔼,“弥弥,平常妈妈怎么教你的,打断别人讲话是不礼貌的行为。”
说完这话,也不等夏弥开口,目光便转向陆禹,一脸抱歉和伏低做小:“弥弥平常还是很听话的,你别太在意。”
夏弥都傻了,也是真的没想到母亲已经沦落到要看别人眼色生活的地步了。
她张了张嘴,“妈……”
夏敏也不再装模作样,又回到了之前的刻薄模样,“妈什么妈,你陆叔叔是长辈,我平常怎么教你的,我教你打断长辈讲话了吗?”
她话里带着几分不耐烦,像是一下子撕破了夏弥刚进家门时的面孔,让夏弥觉得此刻仿佛回到了放假前。
这时陆禹却开口了,“小夏,不要惹你妈妈不高兴。”
话都让他说了,不分青红皂白地就给夏弥扣上了一个不尊重长辈,惹长辈不高兴的罪名。
夏弥冷笑一声,属实是担不起这个罪名。
她放下筷子,冷静道:“陆叔叔,你不是有话要对我讲吗?”
此话一出,原本就不和谐的餐厅内又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氛围,让空气一下子凝滞住了。
偏巧陆禹的下一句话更是把不和谐的因素摆到了明面上。
“夏弥,我希望你和陆鹤野提分手。”
第57章
餐厅内静悄悄的, 时间慢慢流逝,始终没人开口打破此刻的僵局。自从陆禹的那句话讲出来之后,屋内的氛围就变成此刻这样了。
母女不像母女, 情人不像情人。
陆禹没吭声, 但却给了夏敏一个眼神。
夏敏目光一顿,叹了口气,“弥弥,你陆叔叔也是为你好, 毕竟我怀孕已经八个月了,孩子生下之后肯定是要上陆家户口的,以后我和你陆叔叔也是要领证的。如果你继续和陆鹤野在一起的话,以后难免会落人口舌, 你陆叔叔面子上也会过不去。虽然你和陆鹤野没有血缘关系, 但从法律意义上来说, 你们就是兄妹。”
断断续续讲了一些话,说白了就是让她和陆鹤野分手, 这样夏敏便能毫无心理负担地和陆禹领证了。
夏弥依旧没吭声,若是这话从夏敏口中讲出来, 那她或许会听进去,但因为这样就和陆鹤野分手的话, 那岂不是显得这段感情毫无重量可言。
但现在让她和陆鹤野分手的话是陆禹讲出来的, 那她没什么可以遵守的, 毕竟陆禹婚内出轨,陆鹤野说白了是受害者那一方,因为他毁了自己的家庭。
陆禹瞥了夏弥一眼, 又给夏敏使了个眼神,站起身, 一副要离开的模样,“你们母女好久也没见过了,我就不在这里打扰了。”
夏敏起身送他到玄关,但夏弥根本没有一丁点送客的意思,心里还在疑惑陆禹到底是用了怎样的手段,居然能让夏敏为他做到这种地步,还是说他们这种资本家最会给旁人洗脑了。
陆禹手搭上了门把手上,但出门之前回头瞥了眼夏敏,顺带着把目光投向夏弥,最后说道:“夏弥,你和陆鹤野刚在一起没多久吧?你也知道陆鹤野现在在美国陪他妈妈,我前妻你也见过,她是一个眼底容不得沙子的人,你觉得像她那样家境的千金小姐会让你和陆鹤野在一起吗?”
“早晚都要分手,不如趁感情还没深的时候利落点。这都是对你的劝告,你好自为之。”
待他走后,屋内恢复一片安静,夏敏坐回夏弥对面的位置上,打算继续刚才的话题,“弥弥,你和陆鹤野——”
夏弥呼出一口气,“妈,我累了,明天再说吧。”
回到自己的卧室后,夏弥才觉得能透口气出来。
卧室能看出来是被打扫过的,书桌上的物品被码得整整齐齐,床单被罩也都是新换上的,房间内弥漫着淡淡的香气。
她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内心两个小人纠结着,一边是陆禹和夏敏的话,另一边是许倾倾放假前对她讲的那些话。
但她独独忘了自己的感受。
叮咚一声,是书桌上的手机消息声。
是陆鹤野发来的消息。
小也:【在干嘛?】
她刚想输入,紧接着屏幕又进入一条消息,是一张图片。
他那边此刻是晚上,月光皎洁,天空一片蓝黑色,月光的衬耀下依稀能看到白云。
夏弥看到这张图片,一秒猜出他什么意思,紧随其后地发出一条消息。
sun shouer:【我也在想你,哥哥。】
消息刚发出去,视频通话便挤了进来。
她愣了下,急忙从包里拿出耳机连接手机,戴上之后才摁绿色接听键。
“这么乖啊?还知道想我。”
男人低哑的嗓音透过耳机的出声网清晰地传进双耳,就像是当面对话一样。
夏弥听出他声音中的疲惫,关切地问:“你刚忙完吗?”
陆鹤野一笔掠过,“刚从饭局上下来,不算忙。”
夏弥哦了声,慢慢点头,一副乖到极致的模样,身上穿着棉睡衣,毛绒绒的,衬得她更乖了。
棉睡衣是深色布料,让她本就雪白的肌肤更加白润,也让大洋彼岸的陆鹤野变了眼神,目光逐渐晦暗。
陆鹤野扯了扯嘴角,“宝宝,午饭吃得什么,和敏姨一起吃的吗?”
这话一出,夏弥嘴角的笑容瞬间僵住。
看来陆禹的保密措施做得很到位,陆鹤野和岳雅烨都不知道陆禹出轨了,或者说是知道他出轨了,但不知晓出轨对象是谁。
想到这,夏弥内心深处不禁产生了强烈的自厌感,自我厌弃。
因为之前在陆家别墅的时候,岳雅烨对夏敏的态度还算可以,从没苛责过她半点,陆鹤野也不像那些有个性的富二代,对夏敏的态度反而很尊重。
但现在陆禹的婚内出轨对象居然是夏敏,上演了一出农夫与蛇的戏码,夏敏是蛇,岳雅烨是农夫。可今天见到陆禹之后,她觉得陆禹的洗脑虽然很成功,让夏敏彻彻底底地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个特别陌生的人。但也改变不了夏敏是那个第三者的事实,夏敏已经确确实实地成为了陆禹和岳雅烨婚姻的破坏者。
越往深处想,她越觉得自己对不起陆鹤野,毕竟是自己的母亲破坏了他的家庭,即便是在陆禹和岳雅烨是毫无感情的商业联姻的情况下。
“宝宝,想什么呢?”陆鹤野晃了晃镜头,“不会还没吃午饭呢吧?”
夏弥回神,摇头,“吃了,和我妈妈一起吃的。”
陆鹤野嗯了声,看出她情绪不对,“敏姨身体还好吧?”
夏弥乖乖回答,“和以前一样。”
“怎么了宝宝?累了吗?还是心情不好?”陆鹤野问。
夏弥盯着手机屏幕里的他,心里的内疚攀升到了一个最高点,犹豫着要不要说出来实情。
等回过神的时候,已经脱口而出了:“陆鹤野,你说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吗?我们……会分手吗?”
陆鹤野蹙眉,声音都变冷了不少,“夏弥。”
他很少对自己这样语气讲话,此刻突然被这样生疏地叫名字,她莫名有些委屈,吸了吸鼻子,“嗯。”
陆鹤野听出小姑娘话里的哽咽,低叹了口气,知道现在两人算异地,而且还是异国,时差都有十个多小时,她没有安全感很正常。
他低声道:“我们会一直在一起,不会分手,弥弥。”
得到这个保证,原本压在心头的巨石消减了不少。
夏弥乖乖点头,“知道了。”-
那日之后,一直到腊月三十,陆鹤野给夏弥打电话越来越频繁了,做什么都会报备,根本不给她有伤心感怀的机会。
而那几天,夏弥也很少出门,自己在家待着,不是看书就是画画,完完全全一个宅人。
夏敏也去了陆家的别墅住着,没有到公寓这边打扰夏弥,只是通知她年夜饭在陆家吃。
夏弥本来不想去的,但架不住夏敏再三打电话,还称如果她不来,自己就日日上门来催她。
最终,夏弥抵不住夏敏的驾驶,还是去了陆家别墅。
到了陆家,夏弥才知道为什么夏敏一直邀请她来,因为这完全就是一场鸿门宴。
和那晚一样,只有他们三个人。
不一样的是,这次的年夜饭不是夏敏做的,而是请了厨师到家里做,满满一大桌都是些外表美观实则味道一般的珍稀菜肴。
晚上八点,客厅的大屏液晶电视播放着春晚,有春晚做背景音,倒是多了几分年味儿,不像那晚的尴尬气氛。
夏弥依旧安静吃着,夏敏和陆禹在聊天,她没想过插。进去一起聊,只希望自己做个毫无存在感的透明人。
但事与愿违,也不知道话题怎么引到她身上的。
只见陆禹举着一杯盛着红酒的高脚杯,对向自己,“新年快乐,小夏,新的一年祝你心想事成。”
都到这一步了,夏弥再不懂就是没教养了。
她只好举起手边的橙汁,不走心地回敬他,说了几句客套话,脸上带着营业假笑。
“那天晚上是我不对,小夏,我不该掺合你们年轻人的感情。”
陆禹摆出一副友好的面孔,“你和小野的事情,你们自己决定就好了,你们现在都长大了,也能决策自己的人生大事了。就是做决定的时候不要只考虑自己,也要想想自己的亲人,不能那么自私。”
一番话下来,傻子才会听不出来他这是在以退为进。
若不是场合不对,夏弥都要给他鼓掌了,不愧是商界资本大佬,诡辩这一套玩得那叫一个风生水起。
两个人可能一个唱红脸,另外一个唱白脸。
因为夏敏紧接着说:“弥弥,妈妈不同意你和小野在一起,之前怎么和你说的,和小野断了联系,你为什么不听?”
夏弥没吭声。
陆禹朝着夏敏的方向凑过去,抬手轻抚夏敏后背,好似在给她顺气,又或许是在暗示她什么。
夏敏说着说着呼吸逐渐乱了起来:“夏弥,你当时已经答应妈妈了,为什么不能做到,妈妈从小怎么教育你的?”
此刻,充当背景音的春晚展现出的氛围也不再是年味和温馨,而是杂乱。
与此同时,春晚的声音倏地变大,哄笑声冲破天际,也让夏敏的火拱到了一个新高度。
“你就现在说,你到底能不能听妈妈的话,和小野分手?!”
夏弥始终低着头,目光落在面前的碗筷上,声音很低:“为什么您非要让我和陆鹤野断了关系呢?是我阻碍了您当陆太太的路吗?”
话当然是事实,毕竟夏敏已经怀孕,但她却像是那种封建大家长被戳破心里话的恼羞成怒一般,忽然拍桌而起:“夏弥!有你这么和长辈讲话的吗?你陆叔叔还在呢!他以后只能是你的父亲,这里也会是你家,我们会组建一个新的家庭。”
夏弥听笑了,也不管对方是否是长辈了,直接戳破现实:“那是陆家,不是我家,也不是你家!妈!你到现在都不明白吗?你就是一个破坏别人家庭的第三者,我多么希望你不是我妈妈!”
“啪——”的一声,一道清脆的巴掌声骤响。
夏弥被打得偏头过去,左脸火辣辣地疼,嘴角都啐出血印子,五指红印在脸上也犹为明显。
这时,陆禹才开口,像极了无数家庭的缩影一般,他成了那个和事佬的角色。
“小夏,快给你妈妈道歉——”
砰得一声,夏弥拍桌而起,指着陆禹愤然开口:“因为你是陆鹤野的生父,所以我对你的态度始终不会太过分,但是陆禹,你是最烂的,婚后出轨,给我妈妈各种洗脑,强迫她吃一些药物,不给她好好治疗心理疾病。”
“你以为这些我都不知道吗?”
“够了!”夏敏捂着肚子开口,“你要把你妈妈气死吗?!”
夏弥冷笑,“您才不会死,您会好好地生下自己的孩子,在这儿,我才是那个多余的,所以我走,不碍您的眼了!”
撂下这话,她转身就朝着门口的方向走,砰得一声便把门关上了,所以也没看到夏敏倒地的身影,以及陆禹打电话叫救护车的声音。
第58章
晚上十点, 沪城富人别墅区。
那年还未下达禁烟火令,整座城市热闹非凡,到处都洋溢着过年的团圆氛围, 数不胜数的烟花都在夜空中绽放。
相比之下, 独自一人走在别墅柏油路上的夏弥倒显得尤为孤单。
周围的院落内几乎都是家人一起出来放烟花,小孩的嬉笑声和烟花的砰砰声交相呼应,还有大人偶尔在提醒孩童注意安全的声音。
一位双手举着正在燃放的仙女棒的小女孩注意到身单影离的夏弥,指着她天真地问自己妈妈:“哎, 那里有个漂亮的大姐姐,只不过她为什么是一个人呀,她的家人朋友呢?”
小女孩妈妈也注意到了,便低身凑到小女孩耳边讲了些什么, 很快小女孩便重新点燃两根仙女棒, 朝着夏弥的方向跑去。
“姐姐, 给你。”
小女孩叫住夏弥,仰着笑脸把仙女棒举给她, 笑得两眼弯弯:“新年快乐。”
夏弥一时之间愣住了,记忆里许倾倾的笑容也是如此。
她回过神来, 用力挤出一个笑脸,刚要伸手去接仙女棒, 便听到远处传来的救护车鸣笛声。
一辆闪着红灯的救护车急速驶来, 吸引了众多人的目光, 毕竟今晚是大年夜腊月三十,住宅区怎么会有救护车呢,是哪家人生病了吗?
况且这里是沪城有名的富人区, 住在这里的都是非富即贵的大人物,不是商界有名的资本家就是政界领导, 总之都是能撼动整个城市的人物。
夏弥也顺势看了过去。
救护车的窗户紧闭,但窗帘露出的一个小缝让夏弥看到了陆禹的身影,直到救护车走远,她才回神。
陆禹为什么会在救护车上,难道是夏敏出事儿了吗?
突然,她脑海中倏地浮现出自己跑出陆家前,夏敏是捂着肚子吼自己的。
这让她瞬间慌了神,脑子里好像有一团浆糊一样无法独立思考。
衣摆忽然被拽了两下,低头一看,是那个小女孩,只不过她手上的仙女棒已经燃了一会儿了。
此刻只剩下一个尾巴还在滋滋燃,但很快也被燃尽了。
周围的人声钻进耳朵里。
“谁家叫了救护车啊?”
“应该是6号别墅吧,我看见救护车从6号别墅里出来的。”
“陆家啊?他家出了什么事情啊?”
“谁知道呢,去年十二月底的时候,陆家不是闹得挺大的吗?陆禹的老婆都从国外回来处理这件事了。”
“什么事儿啊?”
“你不知道?陆禹出轨了自家保姆啊,保姆都怀孕了,闹得沸沸扬扬的。”
“天啊,岳家小姐知道这事情?”
“你说呢,那肯定知道啊,陆家两夫妻虽然是商业联姻,没什么感情,但男方偷情都偷到家里了,你觉得岳家小姐能接受?她请了最出名的律师团队打离婚官司,把属于自己的财产握在自己手里,之后的事情就让她家大儿子处理了。”
嗡得一声,夏弥只觉得头顶好像兜头落了一盆冷水,让她整个人沉在冰水下,也让她瞬间清醒了。
原来……原来这一切陆鹤野都知道。
他不仅知道,更是他处理的这一切,陆禹和岳雅烨的离婚之外的琐事都是他处理的。
陆禹婚内出轨夏敏这件事他也知道,或许就连夏敏怀孕这件事他都知道,只不过在自己面前都没有表现出来。
原来去年十二月底,他和冯泰跑车比赛之后消失的那段时间,他就在处理陆禹和岳雅烨离婚的事情。
这算什么,自己男朋友的父亲和自己的母亲搞到一起了,他居然还能和自己在一起?
但回过头来一想,她和陆鹤野没什么不同,她不是也知道了陆禹出轨夏敏吗?她不是也在得知事情全貌之后依旧和陆鹤野在一起了吗?
她以为陆鹤野是不知情的,现在看来,估计陆鹤野也以为她对这一切都不知情。
两人都以为对方不知情这件事,但都选择了继续和对方在一起。
这算什么?伟大的爱吗?
可她现在只觉得万分恶心。
冷风的作用下,她清醒了不少,把脑子里那些儿女情长都抛去了,转身朝着别墅外面跑。
随手拦了辆出租车,也不管司机坐地起价的嘴脸,直接报了刚刚救护车上的医院名称。
到达医院后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她直奔急诊科室的抢救室,果不其然地在长廊里看到了陆禹的人影。
陆禹身上还穿着居家服,拖鞋也掉了半只,手上满是鲜红的血迹。
夏弥看清他的模样之后,根本丧失了理智,直奔着他跑过去,一掌拍在他的背上,也顾不上他是谁的父亲了:“都是你害得我妈!你为什么要让我妈这个岁数上怀孕!你为什么在她怀孕之后还让她吃那些对孕妇身体有抵制作用的药!是你害了我妈妈!”
陆禹此刻也不再动弹,任由夏弥宣泄着情绪,直到安保人员走过来把夏弥拽走,抢救室的走廊前才恢复一片安静,仿佛刚才的闹剧不曾出现过一样。
半小时后,抢救室的灯灭了,医生走了出来。
夏弥迅速起身,刚要走过去询问,便听到医生的那句节哀,瞬间站不住了,眼泪汹涌而出,自责感将她吞没。
很快,抢救室的门开了,护士把夏敏推了出来,医生宣布抢救无效,孕妇和胎儿都没留住。
孕妇怀孕后吃了许多对自己身体不利的药物,导致胎儿的胎心在八个月的时候便停了。而孕妇则是没了求生的意志,电击除颤也没能救过来。
得到这个消息后,夏弥心都死了。
浑身的力气瞬间抽身而出,半点力气也没了,彻彻底底地呆住了,心里受到了巨大的创伤,只剩下自责-
因为夏敏去世的突然,所以一切事宜从简,而且时间也特殊,正处于农历新年的日子,不宜大肆操办白事。
在夏弥的强烈要求下,陆禹把夏敏葬在了两人老家的那座城市,湘恩市。
办完一切事情那天是正月初二,夏弥走出殡仪馆,身后跟着陆禹。
她这几天手机关机,和外界彻底失去了联系,包括和陆鹤野的联系。
明明只过了三天,但她却觉得好像走完了半辈子那样久。现在夏敏也不在她身边了,一切仿佛回到了几年前的那个夏天,周苏叶去世的夏天。
两个在她生命里占据了很大一部分的人现在都不在了,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陆禹接了个电话,是公司打来的。
他作为陆氏集团的董事长兼最大股东,要照顾的事情太多了,所以准备回沪城。
夏弥魂不守舍地在前方走着,心里想明白了许多,也不想回沪城和京城了。
“小夏,司机在前面等着,你要不要和我回沪城?”陆禹挂断电话,走到夏弥身边问。
夏弥抬眸,心里冷笑,果然是冷血的资本家,她母亲连同肚子里的孩子都没了,他还能稳定地回去忙公司的事情。
她佩服他的心狠。
陆禹看出她的情绪,叹了口气,返回车上拿出了一个信封,交到了夏弥手上,“这是你妈妈清醒的时候在救护车上交给我的,她让我递交给你,你放心,我从没打开看过。等你看完之后,再决定要不要回沪城。”
夏弥一听是夏敏留给她的遗物,整个人清醒了不少,打开信封,慢慢察看着,生怕落下什么文字。
本以为这封信是让她以后尊重陆禹的,但看完之后,夏弥才明白自己做了天大的错事。
“弥弥,是妈妈不好,插足了别人的婚姻,但我和陆禹的开始本身也是个错误,他酒后强迫了我,事后又对我说会负责。
我本想去找岳雅烨,但无奈发现自己已经怀孕三个月了,只得作罢,况且那时候我查出了自己患上了抑郁症和双相,算是被陆禹软禁住了。
想让你和陆鹤野分手无非是等我和陆禹领证后,你可以改到陆家的户口上,衣食无忧一辈子,但就在几天前,我去做产检才发现自己已经胎停了,所以才着急让你和陆鹤野断了联系,全是我的错。
事到如今,妈妈也不能再为你做什么了,这张卡里的钱够你好好地读完大学和研究生了,往后你的路要自己走了,妈妈希望你以后能平平安安的,向前看。”
信看完后,夏弥情绪已经没有什么波动了,她呼出一口气,闭了闭眼,“你走吧,我会直接回京城。”
说完这话,她走到了附近的公交车站,没再看陆禹一眼。
一切情绪整理好后,夏弥已经坐上了前往京城的飞机,决定已经做好了,她也没什么可留恋的了。
三个小时后,飞机落地国际机场,她打车回了公寓,在机场的时候便收到了陆鹤野的消息,他当时正准备登机,毕竟几天都联系不上夏弥,着急得不行,索性处理完一切事情快速回国。
夏弥刚到公寓门口的时候,天色已经变暗了,看样子可能要降雨。
公寓离门口有段不小的距离,出租车不能进入住宅区,所以夏弥是从门口下的车,刚下车走了没多远,暴雨便下了起来。
她只好跑回单元楼,乘电梯上去的时候,身上已经全湿了,又受了冷风,到家之后先冲了个热水澡,把寒气驱散掉。
洗完澡换了衣服便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打包好之后才发现自己住在这里也没多久,只是一个多礼拜而已,所以只有一个行李箱这样简单。
她刚准备把行李箱拉到客厅,玄关处便传来了动静,熟悉的密码锁被解锁的声音传来,sun shouer也走了出来。
是陆鹤野回来了。他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也是,做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回国,路程当中一定万分劳累。
但夏弥顾不得那么多了。
陆鹤野一转身,便看到显眼的行李箱,他愣了下,“宝宝,你是刚到家?”
他殊不知夏弥是要准备提着行李箱离开这儿,还误以为夏弥是刚从沪城回京。
夏弥也是愣在了原地,随后垂下眼睫,“陆鹤野,我有话对你讲。”
陆鹤野脱了大衣,换了拖鞋,走到她面前,“怎么了?”
“我们分手吧。”
话音刚落,外面的暴雨忽然加重,格外衬托此刻氛围,连带着几声雷电一同打下,巨响不断。
声音大到吓得小猫尖叫一声,快速钻回自己的小窝。
陆鹤野则是蹙眉,“你说什么?”
周身的戾气再也挡不住的汹涌而出。
夏弥呼出一口气,稳定住自己的情绪,就是不去看他。
“夏弥,你抬头,看着我的眼睛说这句话。”
夏弥躲闪不掉,闭了闭眼,再睁开眼,和他对视,“我说,我们分手吧,陆鹤野。”
“你认真的?”陆鹤野问。
夏弥嗯了一声,“对——”
“老子不同意。”陆鹤野索性将她抵到墙角,攥着她的手腕,一字一句道:“夏弥,你当我是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夏弥垂着的眼睫疯狂打颤,双手用力地挣脱他,无奈挣脱不掉,只得放弃挣扎,“我不是和你商量,陆鹤野,我是来通知你的,我们到此为止吧。你不是问我是不是刚到家吗?我现在告诉你,我是收拾完行李准备离开的。”
陆鹤野语速放慢,“行,夏弥,你真行,把老子玩得团团转很有成就感对吗?”
话越说越狠。
夏弥早就没了力气,任他摆弄,语气很低:“我早就知道了。”
“知道什么?说清楚。”男人语气中的戾气很重。
夏弥放慢语速:“我妈妈是破坏你家庭的第三者,陆禹的出轨对象是我妈妈,而且还怀孕了。我也知道你早就知道了这件事,也清楚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自然也明白你是在知道这件事的情况下执意要和我在一起的。”
这话越往后讲,夏弥腕上的力气便渐渐变小,直至消失,她的手也顺势自然垂落。
“所以呢?就因为这件事,你要和我说结束是吗?”
陆鹤野死死地盯着她,怎么也没想到回国后等来的是这样一个结果。
夏弥忍不住抬头,下一秒便对上他的眼眸,也看清了他眼中的红血丝,想到他是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才到的。
但她还是把事情说了出来,“我妈去世了,和肚子里的孩子一起走的。”
她把回沪城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一五一十地都说了出来。
包括陆禹和夏敏让她和陆鹤野断了联系,也包括夏弥和夏敏吵架的事情。
客厅内静得过分,只有窗外的雨滴噼里啪啦打在玻璃上的闷响声。
陆鹤野这才明白为什么那天夏弥会问他,我们会不会分手这样的话。
原因找到了,是外因,一切的一切都是外因。
他眼尾猩红,闭了闭眼,声音格外沙哑:“所以,你爱过我吗?我现在只想知道你爱不爱我。”
曾经不可一世的少年此刻也落得如此狼狈的下场,卑微地问对方究竟有没有爱过他,哪怕是一分一毫也可以。
夏弥强忍住喉间哽咽,用最平稳的语气说出这段早就想好的话:“陆鹤野,我从来都没有爱过你,你还不明白吗?我最初接近你只是为了利用你,因为你家境优越,所以我想让你帮我把冯家搞垮,现在冯家倒台了,我也不需要你了。”
她用力推了一把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原本以为会推不动,没想到却轻而易举地让他后退了。
夏弥拎回行李箱,最后头也不回地朝前走。
陆鹤野轻咳:“夏弥,你没有心。”
这段感情他上了心。
她伤了他的心。
等待他的只是防盗门被关上的闷响声。
夏弥离开了,只带走了她的行李箱-
暴雨肆虐,冬风呼啸。
夏弥出了电梯后,叫了辆出租,好巧不巧地是辆私家车,也在这座小区内,两分钟便到了公寓楼下,免得让夏弥再淋雨走到小区大门口了。
上了车,司机师傅操着一口流利的京腔讲话:“开春的雨下得真大。”
夏弥没吭声,安静地望着窗外。
雨滴斜斜地打在车窗上,与此同时司机打开了车载音乐。
流行曲目继续了半分钟,歌词便唱到那句“如果可以,我想和你回到那天相遇,让时间停止那一场雨。”
此刻,夏弥多么希望能回到和陆鹤野在京大初见那天。
如果时间只停在那一瞬间变好了。
可惜没有如果。
第59章
从公寓出来之后, 夏弥回了京大,出租车不能进入校园,所以她一路淋着雨回的宿舍, 狼狈不堪, 淋成了落汤鸡。
虽然此刻处于放假状态,但京大毕竟是高等学府,校园里还不至于冷清到没有人气。
即便是过年期间,实验室和图书馆照样灯火通明。
自那天开始, 夏弥每天便过上了画室和宿舍两点一线的生活。
她用画画来麻痹自己,在校园网站上报名了许多比赛。
开学那天,许倾倾回宿舍看到夏弥在椅子上坐着,还以为看花了眼。
毕竟自从夏弥去年出院后, 便直接住到了陆鹤野在校外的公寓。
“弥弥, 你打算回来住了吗?”许倾倾随口问, 她还是希望夏弥能回来住的,自己一个人住在宿舍难免会有害怕的时候。
但她其实是没抱希望的, 也知道夏弥处于热恋期,出去住也很正常。
令她没想到的是, 夏弥居然点头了,说:“这学期在宿舍住。”
许倾倾张大嘴巴, “啊?”
夏弥笑着瞥了她一眼, “怎么?不欢迎我?”
许倾倾摆手, “怎么可能,我巴不得你回来呢,我自己一个人在宿舍睡觉太孤单了, 只是陆鹤野他舍得让你回来住吗?”
话音刚落,夏弥脸上的笑容便慢慢褪去, “倾倾,我和他已经分手了。”
许倾倾愣了下,没想到是这个原因夏弥才回宿舍住的,便先入为主地以为她是和陆鹤野吵架了,陆鹤野把她赶出来的。
她刚要开口想说点好听的话,就听到夏弥说:“我已经向导师申请了大三的交换生名额,这学期结束后就去梧州大学,因为那里的美术专业是最有艺术氛围的。”
许倾倾知道夏弥一旦说出这个计划,那必然是已经决定好了,她多说什么也没有用了,就像当初要义无反顾地转专业一般。
“弥弥,梧州离京城有两千多公里,你舍得放弃这里的一切吗?”
夏弥垂着眼睫,忽然说:“我想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重新开始,交换一学年之后就打算报考梧州大学的研究生。”
许倾倾听到这个决定,差点没站稳,“什么?”
她以前向许倾倾诉说过自己的过去,此刻也慢慢把在过年期间发生的事情讲了出来。
她很平静,像是在诉说别人的故事一样。
……
十分钟后,许倾倾听完之后格外心疼夏弥,也不佩服她能自己扛住这些打击。
如果是她的话,早就受不住退学了。
夏弥面上倒是依旧平静,“所以,我和陆鹤野没有可能了。”
许倾倾作为一个局外人,自然不能说些什么,只能给她一些鼓励。
当然也不是毫无意义的空话,而是在接下来的一个学期里,帮她介绍有买画需求的客户。
梧州靠海,在祖国的最南方,城市发达,消费标准偏高。夏弥没了经济来源会过得很艰难,况且美术生需要购置的物品太杂了,花费也颇高。
那一整个学期,夏弥卖了不止十幅画,足够她滋润地生活到研究生毕业了。
那年夏天,京城闷得不行,高温预警的消息不止收到过一次,整个城市像座巨大的
蒸笼。
夏弥买的机票是立秋那天的,她特意选在了工作日,避开朋友来送她,独自一人打车去了国际机场。
梧州虽然在最南部,但夏季的气温远远比不上京城那样死热,还算舒适。
她提前在租房软件上订了几套房子,落地之后先去了市中心的酒店,放下行李之后才约中介租房。
因为研究生也是准备在梧州大学读,所以她选得几套房子都在离学校三公里之内的小区。
由此一来,房租自然贵得令人咂舌,还好这个学期有许倾倾的帮忙搭线,让她卖出去了不少画,好让她在经济方面还能轻松些。
许倾倾父母所在的富豪圈子都是一些喜欢投资的商界名流,这其中就包括大批买一些还未出名画家的画,毕竟画家死后的身价都会涨不少,而夏弥刚好钻了这个空子。
看房看了整整三天,最后定在离研究生院最近的一个小区,夏弥选它的优点除了距离近之外就是治安好。毕竟大四那一年她也打算住在梧州备考。
幸运的是,房东太太很热情,知道夏弥是个还没毕业的女大学生,便时不时地照顾她,所以夏弥在州大作为交换生的那一年生活得还算可以,没什么不适应的。
到了一个新的环境,夏弥确实作出了改变,和以往完全不同了。
戒了烟,主动融入各种社交活动,酒量提高了不少,学会了滑板,暑假也报了驾校课程,一个多月驾照便到手了。
更重要的是结识了许多新的朋友,就像夏敏留给她的那封信最后说的一样,要向前看,这次她是真的做到了。
其实她也不是对陆鹤野的消息一无所知,大三交换生结束那年暑假,她知道陆鹤野去了英国,语言考试高分通过,也得知他要英国留学。
而许倾倾去了美国,圈子里剩下的几个人大多数也都是出国,俞彭烈和周哲宇选择的高校和陆鹤野是同一个,尤瓷和俞彭烈也开始了异国恋,汤葵则是选择了英国的另外一所大学,同样是QS排名很靠前的世界一流大学。
每个人的人生都很丰富,大家都在朝着好的哪方面发展,这样挺好的。
大四一整年,夏弥都在全身心备考州大的研究生,风雨无阻地去自习室学习。像她这样有文化基础的学生,自然是一次就能考过。
研究生的时期相比较大学时期,还是不同的,所以更让夏弥下定了决心回家乡湘恩发展。
研究生毕业典礼那天,同导师的同学都知道夏弥明天就要回湘恩了,所以典礼结束后众人便组了个局为夏弥送行。
这群人都是夜猫子,直到太阳完全落山才出学校。
晚饭特地选在离夏弥家近的附近吃的,吃完之后便去了清吧,一群人吃吃喝喝,偶尔听一听台上的演出。
室友郝运偷偷给夏弥点了首歌,直到前奏响起来的时候,才把她推上台,拉着众人一起起哄,“弥弥,明天你就要远走高飞了,今晚不得给我们唱一首吗?”
夏弥被推到演唱台上,一脸懵得看向众人,小脸在红蓝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吸睛,越来越漂亮了。
郝运递给旁边的工作人员一个眼神,很快便有人拿着话筒走上台,“接下来,夏弥女士给大家演唱陶喆的《普通朋友》大家欢迎!”
一锤定音的话出现后,现场气氛到达了最高。潮。
清吧的氛围慢慢朝着live house的方向发展,一是因为这首歌选得很到位,很有节奏的一首歌,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夏弥今天的装扮实在是太漂亮了。
她几乎是一走进清吧,便吸引住了无数人的目光,一整个晚上,不知道有多少人暗戳戳地想和夏弥喝杯酒,只不过都被她拒绝了。
“等待
我随时随地在等待
做你感情上的依赖
我没有任何的疑问
这是爱
我猜
你早就想要说明白
我觉得自己好失败
从天堂掉落到深渊
多无奈。”
略带沙哑的嗓音一出,口哨声和鼓掌声更响亮了。
郝运对着演唱台上的夏弥眨眨眼,身边人问她怎么给夏弥点得是这首歌,夏弥最喜欢听的不是陈绮贞和陈粒吗?
郝运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这你就不懂了吧,这首歌对夏弥有特别的意义。”
那人追问:“什么意义?让她喜欢了R&B?”
郝运耸耸肩,没再继续回答,而是双手做喇叭状冲着台上高呼,“再来一首!”
因为那时这首《普通朋友》已经接近尾声了。
其实郝运根本就不知道这首歌对于夏弥的意义是什么,她只知道夏弥每次作画的时候,耳机里播放的就是这首歌,但不是原唱那一版,而是一位未知歌手翻唱的,音色听着蛮不错的,像是专业歌手。
后来许多年后,郝运去参加夏弥婚礼的时候才明白——
那首歌是陆鹤野和夏弥刚在一起的时候,陆鹤野唱给夏弥听的。
歌词对应他的心声:“我无法只是普通朋友。”-
次日一早,夏弥便飞回了湘恩。
她准备到湘恩发展这件事除了州大的研究生同学外只有许倾倾知道,在京城读书时候的那些朋友也都不清楚。
回湘恩的房子也是提前租好的,这次倒不用看房了,因为租得刚好是之前在梧州的那位房东太太的房子。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小,那位房东太太是货真价实的收租太太,房产在全国遍地都是,在京城也有几套房产。
她回湘恩的目的是要开一家画室,名字都想好了——万物生。
画笔之下万物生的意思。
店面是一栋二层小阁楼,二楼是夏弥用来休息的,对顾客开放的只有一楼大厅,面积大概三百平,对于她来说足够了。
她一次性租了五年,光是装修就耗费了一个多月,等一切都收拾好之后已经到了九月份。
当时的湘恩虽说过了立秋,但秋老虎依旧吓人。
正式开业那天,夏弥忙得不可开交,直到傍晚才吃上一口热乎饭。
她虽然是搞艺术的,但不会视金钱为粪土,相反格外爱财。
晚上八点,湘恩落了一场小雨。
小雨过后的空气湿润清新,夏弥刚接了一个大单,这周末有一位大客户会来店内挑选画作。
她准备周末歇业一天,不对外开放,只对那个大客户开放,所以特地准备在今晚大扫除一下。
大厅的打扫很简单,把纸盒子都收好之后,她拎着那些纸盒子出了画室,准备扔到附近的垃圾桶里。
刚出门,迎面碰上房东太太苏蓉,对方手里拎着一个饭盒,也不知道是要给谁送饭去。
夏弥主动打了声招呼,“苏姐,这么巧,您要去哪儿啊?”
苏蓉有些近视眼,出门没戴眼镜,听出夏弥的声音后才快步走过来,“小夏,是你啊,我远远地就在那儿看到你了,但没戴眼睛怕认错了人。”
夏弥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纸盒子,“我去扔垃圾。”
苏蓉看清她手里的东西后,哎呦一声,“纸盒子还能卖钱呢,你要扔了它?”
夏弥被这夸张的语气整得有些发愣,再次把目光放在收好的纸盒子上。
“你给我吧,我帮你卖掉它们。”苏蓉伸出手,又看到自己手上的饭盒,拍了下大腿说道:“看我这记性,我这不是晚上炖了一锅牛腩,想着你今天不是刚开业吗,肯定忙得顾不上吃饭,给你送点过来。”
苏蓉热情得过分,一口流利的沪城方言,“先进屋吧,一定没吃饭吧小夏?”
夏弥心里暖暖的,不好意思说自己已经吃过饭了,只得点点头,转身和苏蓉回了小阁楼。
牛腩炖得入味,刚打开饭盒盖子,铺面而来的便是香气,勾得夏弥的馋虫出来了。
她也没客气,拿了双碗筷便坐下吃了,毕竟之前在沪城的时候,苏蓉经常会给她送些饭菜,手艺一绝。
“小夏,我看你一直独来独往的,应该没男朋友吧?”苏蓉笑着问,眼神慈祥,“要不我给你介绍个小伙子,省得你孤孤单单的。”
夏弥一顿,没想到这话,一时之间没想出怎么拒绝苏蓉的话来。
苏蓉却误以为她是不好意思,笑得双眼弯弯,“不用害羞,现在哪个年轻人没相过亲啊,这样,我把那个小伙子的电话发给你,明天你们联系,怎么样?”
夏弥想起明天的大事,立刻接话:“苏姐,我明天有大客户回过来,不能怠慢。”
苏蓉啊了声,随后又说:“没事儿,那就等你结束之后再联系他也可以,这小伙子人不错,长相周正,是个海归,现在在银行工作,我看了都特满意。”
她看了眼时间,哎呦一声站起身,“时间不早了,你吃完早点睡啊小夏,我先走了,记得明天的相亲。”
还没等夏弥回话,店里便没了苏蓉的身影。
第60章
很快便到了周末那天, 夏弥一大清早便把提前清点好的画作罗列出来,按照不同派系分到不同的画架上,右下角贴心地标好画作名称和画家姓名。
大厅很宽阔, 窗边的视野虽比不上二楼, 但窗外种着些茉莉,此时刚好处于它的花期,几株茉莉顺着低窗钻进室内,淡淡香气扑鼻。
越好的时间是上午十点, 此时距十点就只有五分钟,但门前却根本没有来人的迹象。
夏弥蹙眉,正犹豫着要不要发条消息给对方,便看到聊天列表里那天晚上苏姐给她发过来的相亲对象的账号。
好巧不巧的, 一个红色的数字忽然亮了, 消息是那位相亲对象发来的。
是一个咖啡馆的定位, 在附近的商场顶层,连带着一条文字消息:【夏小姐, 我我们今天下午在这家咖啡馆见面可以吗?我听苏姐说你今天会忙,没关系, 我时间充足,我等你就好了。】
夏弥愣了下, 没搞明白对方的意思, 是在变相催自己吗?
但她没再继续纠结这个问题, 也根本没回他的消息,因为画室门口停了辆黑色的SUV,车牌正是那位那客户的助理发给自己的车牌。
黑色SUV的驾驶座上下来一位穿着西装的男人, 对方提着公文包,抬头大概望了一圈万物生的布置, 最终迈上台阶。
夏弥连忙前来引路,面带微笑,“您好,觅夏的负责人Corey对吗?我是夏弥,万物生的创始人,之前我们通过电话的。”
男人随她握手示意,笑了笑,“不好意思,夏小姐,陆总临时有事无法到达现场,我是陆总助理顾熙,之前和您联系的也一直是我,不是陆总。”
夏弥疑惑道:“陆总?就是Corey吗?”
“是的,”顾熙慢条斯理地解释,“公司分部在这边出了些事情,所以陆总没能按时到场,真的很抱歉,夏小姐。”
夏弥听到这个姓,有些恍然又有些熟悉,心底慢慢升起一个令她难以相信的可能,但很快又被她摒弃掉了。
顾熙拿出这次的签约合同,放在面前的桌上,“陆总部分的签名和印章已经完成了,夏小姐,您可以查看合同,没有任何异议的话便可以签字了。”
夏弥愣了下,下意识问,“不需要我介绍一下各幅画吗?”
顾熙轻摇头,“陆总懂得欣赏画,对每幅画也有不同的见解,所以这就不必了。”
这是夏弥第二次碰上如此财大气粗的买家,第一次还是五年前她刚开始准备要去梧州大学做交换生的那个学期,她委托许倾倾帮自己挂上画展的名号,还没等她出席画展,那几幅画便被不知名买家买走了,她同样连介绍都没有。
现在的状况和当时没什么两样,夏弥方才心底的那个念头愈发强烈,忍不住开口问:“我想冒昧地问一下,贵公司的陆总全名是什么?”
顾熙指了指合同上面甲方签字处,“全名是陆鹤野,这里有他的签名。”
这个名字一出,夏弥脑海中瞬间嗡的一下,目光缓缓放在摆在面前的那份合同上,心底升起了一团无名火。
顾熙把签字笔打开递给她,顺便说道:“前两年,觅夏的总部在京城,近两年逐步把业务做到了湘恩等更靠近南方的城市,比如梧州。但也是在今年,觅夏的总部正式迁到湘恩,毕竟这里的艺术氛围很浓重,觅夏又是一家艺术品投资公司。”
自从研究生那几年开始,她就很少和许倾倾联系,也就很少能知道陆鹤野的近况。
她知道他当初是金融专业,以后肯定也会从事这一方面的,但是真的没想到他居然创立了一家艺术品投资公司。
“夏小姐,对于这份合同,您还有什么异议吗?”顾熙看出夏弥的状态不对,及时问道。
夏弥回神,抱歉地笑了笑,只是那笑容格外勉强。
她定睛去瞧那份合同,目光准确无误地落在那三个苍劲有力地大字上:陆鹤野。
名字上还印有觅夏的公章。
顾熙走后,夏弥无力地瘫坐在座位上,仿佛被抽掉了全身所有的力气。
直到一通电话打来,来电是苏姐。
她叹了口气,摁下接通键,随后听筒里便传来了苏姐的声音:“小夏啊,忙完了吗?”
夏弥这才想起下午的相亲,她只得答道:“刚忙完,苏姐,下午的相亲我会按时去的。”
苏姐笑了笑,看得出来心情很好,“好好好,你还没吃饭呢吧小夏?”
夏弥随口搪塞:“已经在吃了苏姐。”
“哦,好好,那你先吃饭。”苏姐笑得很开心,“下午相亲结束之后,记得和我讲讲啊。”
“知道了。”
挂断电话后,夏弥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把方才顾熙说的话都抛到脑后,上楼吃了个饭便出门了。
相亲的地址离万物生有五公里,她是开车去的,天气预报提示傍晚会有一场雷阵雨。
她大学毕业后买了辆奔驰c260l作为代步工具,今天参加相亲开得正是那辆车。
白色奔驰直接驶进商场的地下停车场,夏弥下车前看了眼苏姐那天发过来的照片,相亲对象叫萧子毅,长相马马虎虎,算不上周正,说是海归,但那个学校的毕业证书在国内都没什么含金量,上市公司不认可。
可她都答应了相亲,所以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到达商场顶层之后,她按照坐标找到了那家咖啡馆,一进去便一眼看到窗边坐着个成年男人,和苏姐发过来的照片上的男人一样。
她再三确认了几遍,确定那个男人就是萧子毅之后才缓缓走过去。
“你好,是萧先生吗?我是夏弥。”
虽然已经猜出他的身份,但夏弥依旧礼貌性地问了一句。
男人站起身,穿着一套运动装,身高目测还没过一米八。
他看清夏弥的长相之后,眼神瞬间亮了,热情开口:“对,我是萧子毅,你不用那么客气,叫我子毅就好。”
夏弥笑笑,没说话。
落座之后,萧子毅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以及一副很满意夏弥的态度,开门见山地说:“既然你也答应苏姐参加相亲,那就是说已经对我比较满意了,我讲一下我对另一半的要求,好吧?”
夏弥有点懵,但她也立马接话:“我只是推脱不掉来相亲的,萧先生。”
萧子毅这人向来大男子主义惯了,从不在乎对面的人是什么看法。
他只当夏弥是害羞不肯说实话,便自顾自地讲了起来,“结婚之后,女方必须要辞职,照顾公婆,照顾我,最好一年内要个小孩,性别的话最好是儿子,生不出来也没事,再要二胎,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你不用有心理压力。”
夏弥听完之后,不由得冷笑一声,语气嘲讽:“万一二胎也不是你想要的儿子呢?”
萧子毅完全听不出她的讽刺,摆摆手说道:“那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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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三胎啊,这么简单的道理你应该不会不懂吧,小夏。”
对于这位奇葩相亲对象的话,夏弥表示五体投地,这才开诚布公地讲:“萧先生,首先,我叫夏弥,不叫小夏,只有亲近的人才会这样叫我,你一个和我第一次见面的人属实是没资格这样叫。其次,我只是因为苏姐是我的房东,推脱不掉才准备参加这个所谓的相亲见面,到了这儿也只是想告诉你,我对你不感兴趣,至于你说的那些,恕我也做不到。”
她撂下这一段话,刚准备起身,就看到咖啡厅外的不远处站着两个男人,站在后面的正是上午来万物生谈签约的顾熙,而站在他面前的则是一个很久不见的人。
夏弥强忍住心底的颤动,收住了起身的动作。
而萧子毅却以为她改变主意了,便继续侃侃而谈,“我在湘恩有两套房产,一套是父母在住,另外一套可以作为我们的婚房,但那套还没装修好,你要付一半的装修费用,毕竟以后你也是要住进来的,掏点应该掏的钱是必要的。可我先提前说好,房本上是不能加你名字的,毕竟你现在有点姿色,万一婚后出轨外面的野男人,是要净身出户的。”
他啰里八嗦地讲了一大堆,有些口渴,弯腰拿水的时候仔仔细细地看了夏弥一眼,注意到她心不在焉后,立刻又加了两条。
“你这个态度我很不喜欢,结婚之后你应该为我为天,我就是你的男人,是你的保护伞,最结实的臂膀,和你讲话的时候你应该恭恭敬敬地听着,不要走神。”
他想了想一个比喻,“我的话对你来说就相当于圣旨一样,你明白了吗?小夏。”
夏弥的注意早在刚刚看清那边的人是陆鹤野之后,便被吸走了。
上午顾熙的话里确实说了,现在觅夏的总部迁到了湘恩,而上午陆鹤野没来也是因为公司有事情。
这些足以说明他人就在湘恩了。
这个世界真的很小,她也没想到居然能见到他。
他和以前好像没什么变化,依旧帅得要死,身上穿着休闲版西装,在那儿简简单单一站就能吸引大多数人的眼神。
而另一边。
顾熙走上前,“陆总,我提前问清了,那个男人是夏小姐的房东给她找的相亲对象。”
陆鹤野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