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落得一身灰?
因为看了师尊的腰,动了色心,跑出去练剑,这才遇见鸟妖落了一身灰。
这样的原因,裴夙这辈子都说不出口,他只得缄口不言。
徒弟迟迟不肯开口,一时间耳边只剩下急促的喘息声,楚霜衣心疼地摸向他的肩膀,“吓着了?”
“没有。”
裴夙冷漠地侧过脸,看似漠然,实则是不敢对视那双清灵的眼睛。
“一身灰,快去收拾干净,外面为师来处理。”楚霜衣只当他是年少脸皮薄,也不点破,径直向外走去。
步履匆忙间,鬓边几缕散乱的青丝随风拂过面颊,带起一片细痒。
自打到这里来,伤盲磕碰都还能忍,只是这头长发烦人的紧。
他脚步不停,信手拔下发顶的玉簪,含在嘴上,空出两只手来。
纤长的指节在乌发间粗粗地梳拢了两下,粗暴地扯下眼前的鲛绡,将一头黑发绑成了个高高的马尾,再取下唇间含着的玉簪,斜斜一插,就算完工。
楚霜衣深受浮光派上下照拂,二十七便入道成尊,加之他容貌清朗,此刻鬓发高束的模样就像个意气风发的宗门少侠。
裴夙本想跟上去,但就在两人错身之际,他看见师尊将玉簪含入口中的那一刻,登时忘了此身此地,整具身子全听眼睛支配了。
待他反应过来,是真的不能再追出去了。
……
楚霜衣刚踏出结界外,就听“砰”的一声巨响,天上盘旋挣扎的怪鸟被烧的没了力气,两只翅膀一歪,直直地坠了下来。
它像条离水的鱼,在地上扑打个不停,又闹出不小的动静。
尘土飞扬,浓烈的焦臭味儿呛的楚霜衣连忙挡住了口鼻,他辨别出这嘶哑的鸣叫声是鸟叫,心中忍不住惊奇,好大的鸟。
此地荒凉无人,死气沉沉,唯独这鸟妖却长的如此巨大,多半是它强占了此地的灵气所致。
楚霜衣思忖间,手指已然在半空中飞快地画起符箓,然而符箓未成,那鸟妖竟然带着一身符火,摇摇欲坠地重新冲向天际。
巨大的翅膀裹挟着热浪带起强悍的气流,碎石瓦砾卷集其中,相互碰撞切割,化作更锋利的碎片。
罡风掀起他的衣袍,充作发带的月白鲛绡同乌黑的发丝一同迎风张扬。
巨妖强风之前,青色光芒仍然源源不断从楚霜衣指尖流淌而出,汇做半幅灵符,抵挡着碎石断木的冲击。
鸟妖借助着旋起的罡风,双翼煽动的频率越来越快,听声音似乎已经拉开了很大一段距离。
不好!它身上还有符火!
楚霜衣反应很快,当即放弃画了一半的符箓抬手就要召出纯钧追上去。
然而有人比他更快,箍着他的劲腰,带着他飞快地向后掠去。
热度、声音都逐渐被拉远,只有耳畔急促飞掠的风声。
脚尖刚一沾地,楚霜衣就愤愤地质问道:“裴夙,你抱着为师跑什么?”
“那鸟妖连化形都化不出,难道能伤到为师?”
“鸟妖身上还有你下的符火,若是带到别处生出事端怎么办!”
怀中满是清淡的柳香,师尊愤怒的骂声也成了靡靡之音,裴夙的手臂还勒在师尊的腰间,他目光一划,就落在那支斜插着的玉簪上。
那支玉簪方才还含在师尊的嘴里,视线不受他控制地滑向那张正开开合合的嘴唇,饱满且红润。
碍事的鲛绡也不在眼前,全黑的瞳仁看起来并没有那么诡异,反而愈发水润纯粹。
师尊不像是师尊,像是个备受师门宠爱的小师弟,就在他触手可及的眼前。
裴夙居高临下地盯着他,心中大逆不道的欲念已经捅破了苍穹。
“别拿你的剑顶着为师!”
楚霜衣越说越生气,徒弟滚烫的体温也跟着烦人起来。
他一把推开还愣愣抱着他的徒弟,愤怒地召出纯钧,言传身教道:“拿出来,去追!”
裴夙脸色一滞,弥漫出些许难以言明的恼怒。
他状似平静地抛出长剑,然而在半空中晃荡了两下才稳住的剑身却将他真正的心境流露了出来。
好在鸟妖受裴夙的符火钳制,还没有飞的不见踪影。
符火燃烧的不止是凡物,而是一切有灵力的气息,它越是动用妖丹飞动,符火燃烧的越是旺盛。
按说这鸟妖灵智低微,但飞了这么远,也应该体会出来了才对。
为何还是一副飞蛾扑火的急迫模样,以徒弟的修为来说,这样的符火再烧上一个时辰,这鸟妖的妖丹恐怕就彻底熔尽了。
到底是什么在吸引鸟妖?
抑或是有什么地方让它觉得到达那里就能获救?
楚霜衣稳稳地操控着纯钧,正分心琢磨鸟妖时,忽然注意到熟悉的铃音。
急速的风将徒弟身上的小铃铛吹的叮叮当当的响起来,徒弟小时候提着花灯的背影在脑中重演。
楚霜衣放下鸟妖的事情,有些后悔方才呵斥了徒弟,说好了要保护好他的。
赶紧了结了这坏鸟,好腾出时间来哄哄徒弟。
楚霜衣当即加快了速度,纯钧化作一线寒光,登时拉开了与徒弟之间的距离。
裴夙望着眼前那道陡然缩小不少的身影,沉下眼眸,挺拔的身姿浸满了失落。
约莫过了一刻钟左右,那只浑身的符火的巨鸟冲入了一处隐蔽的洞穴之中。
洞穴入口巨大,开在一处山体上,放眼望去尽是碎石堆积,里面黑漆漆一片。
“师尊,是处山洞。”
裴夙上前探了探,隐隐闻到些许腐臭的味道,心底便有了猜测。
“这应该就是它的老巢了,进去看看。”
楚霜衣没将纯钧剑收起,而是反握着剑柄贴在手臂上,才走了没两步就被人牵住了手。
“师尊,这鸟妖的洞穴想必复杂曲绕,以防走散,不如带上子母镯如何?”
子母镯共有两只,两人佩戴,若是分离超出一丈,子母镯便会持续缩紧。
加个雷击符就是副自带电击效果的银手镯,这在各大宗门的地牢中比较常见。
楚霜衣点点头,徒弟倒是很有见识,连这种东西都……随身带着?
“此法倒是可行……不过,你哪里来的这种东西?”
裴夙浑然没有半点私藏违禁品的羞耻,语气淡然地交代道:“弟子昨日为师尊铺床的时候,在百宝袋里发现的。”
“哦,原来是在为师的百宝袋里发——”楚霜衣说到一半,才惊觉不对,他并不记得自己在百宝袋中放过子母镯。
不过在徒弟面前,还是要以身作则的,他尴尬地清咳了两声,解释道:“兴许是你宋师叔送东西来的时候,遗漏下来的。”
他话音一转,趁着机会教育道:“你还小,这样的东西要记得远离。”
其实楚霜衣也不明白,子母镯为何是修真界的违禁品,毕竟类似的捆仙绳都没有被明令禁止。
“弟子谨记师尊教诲。”
恭顺的话顺嘴而出,裴夙面无表情地取出一只墨玉子镯,不着痕迹地融了株朱红的草叶进去,十分自然地牵过师尊瓷白的腕子套了上去。
手腕上传来冰凉的触感,楚霜衣抬起手摇晃了一下,近乎黑色的墨绿手镯随着他的动作也在腕间晃了晃,“为师记得,这子母镯只对元婴以下的修士有效吧?”
“无妨。”裴夙将另一只母镯套在自己的手上,黑眸中闪过一丝诡异的暗色,“只要弟子能感知到师尊就好。”
“也好。”楚霜衣不觉有他,仗剑率先踏进了洞穴。
洞穴内并不平整,崎岖的地面忽高忽低,从深处传来一股淡淡的潮湿泥土味道。
越向里走,地面越是凹凸不平,湿润的泥土味道越是浓重,不时还有突出的枯树枝刮着衣裳,真像个鸟巢似的。
“裴夙,若是看不见的话,就拿夜明珠出来。”想必越向里走越是不见天日,楚霜衣记得百宝袋里放了几颗夜明珠,他虽然用不到,却可以给徒弟拿来照路。
“可以看见。”裴夙简短回复道。
他确实没说错,他们眼下所处的地方显然是洞穴深处,洞穴内全由干枯的树枝穿插覆盖,宛如一个巨大的树洞。
树枝交错的角落间堆满了各色闪烁明亮的珍珠宝石,其中不乏夜明珠,堆聚在一起,堪堪照亮了整个洞穴。
忽然间,楚霜衣脚下一软,像是踩到一滩软泥,好在徒弟飞快地牵住了他的手腕。
楚霜衣微微侧目,疑惑地问了一句“是什么?”
裴夙垂下目光,借着旁边宝石的幽光望过去,只见地上的东西赫然是一具穿戴富贵的男尸,还未腐烂的指骨上还带着枚异常炫目的红宝石。
男尸的肚腹被像是被钩子活生生勾开了一般,肝肠淌了一地,师尊踩到的,正是那人的一滩肝肠。
这具尸体还是新鲜的,放眼望去,前面这样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还躺了好几具,浓重的腐臭味几乎令人窒息。
裴夙眉头紧蹙,不动声色地将师尊将拉向自己身旁,淡然道:“鸟屎。”
楚霜衣脸上立时出现一副恶心嫌恶的表情,他就知道,鸟妖的身体那么大,鸟屎想必也小不到哪里去。
真是个不文明的鸟,在自己家里还随地大小便。
不对!他凝神细细一想,发觉出些许诡异来。
既然是鸟屎,这洞穴里怎么浑然没有一丝异味?
“裴夙,”楚霜衣似有所悟,脸色一沉,质问道:“你是不是在骗为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