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生病了
老人常言道, 小孩子不能说自己没病,否则病魔就会找上你,这句话换到大人身上同样适用。
说自己好几年没有感冒的纪绥, 在D国回来的飞机华丽丽发了场高烧, 几乎是吃什么吐什么, 人昏昏沉沉,清醒的时间不到一半。
郁泊舟被吓得魂飞魄散, 落地直奔急诊科,各种抽血检查下去只得出一个结论,普通感冒病毒引起的发烧, 至于为什么这么严重,医院也查不出原因。
纪绥不喜欢医院的消毒水味, 挂完瓶催促郁泊舟回家。
大夏天的, 他被裹在风衣里,头上扣了帽子, 脸上戴了口罩, 密不透风, 连眼睛都被头发半掩。
“别,咳咳,别看我。”纪绥嗓音嘶哑, 说一个字得喘三口气,现在怕是来一阵小风都能将他吹倒,“专心开车。”
简单的要求, 此刻对于郁泊舟来说比登天还难,他深吸一口气扭过头, 专心开车。
家里的药箱常备着各种应急药品,体温计却不知放到哪去了。
郁泊舟失去耐心, 见沙发上的纪绥安静坐着,一时半会应该出不了事,往他手边倒了杯温水,交代他别乱动,匆匆出门买体温计。
纪绥一口一口慢吞吞的把温水喝完,体温还没完全退下去,他的眼皮滚烫。
杯子水见底,郁泊舟拎着一袋子体温计回来了,他买了两款红外线测温,又听店里的阿姨说水银的更准,遂又买了三支单纯长得不同的水银体温计。
“夹好,千万别动。”郁泊舟嘴上说着让纪绥自己夹好,手却不放心地跟着按,时不时转头看一眼时间,生怕多一分一秒体温都不准。
纪绥重新戴好口罩,声音又哑又闷,“今晚我睡客房。”
郁泊舟眉头紧锁,“睡什么客房,万一半夜再烧起来怎么办?”
“容易传染。”纪绥说:“你离我远一点。陈伯不在家,不用担心分开睡会被发现。”
不知是哪一味药起作用了,虽然声音依旧沙哑难听,但好歹纪绥没咳嗽了。
郁泊舟选择性忽略后半句,“我不怕传染,而且我妈说过,感冒这种病过人就好了。”
话里听着,郁泊舟挺希望纪绥把病过给他。
纪绥哽住,骂他,“傻逼”
生平为数不多的几次脏话,大半贡献在与郁泊舟相识之后。生病的热闹他也要蹭,两个人都倒下有什么好处。
都有力气骂人了。郁泊舟紧绷的情绪松懈些许,“这是经验之谈,我的免疫系统可比你的好多了,传染给我不用半小时就能不药而愈。”
“客房没收拾,你要睡客房不还是要麻烦我,而且我不放心,不放心我就得去看你,看你我要两边跑,浪费的时间精力更多。”
他顿了顿,搬出目前最有效但他不是很想用的理由,“而且,我们不是说好了,作为朋友开诚布公,有话直说,你要是跟我见外就是……”
郁泊舟一狠心,“就是没把我当朋友。”
回来前,郁泊舟把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全说给了纪绥听,包括他与张怀民他们之间的谋划,以及一开始向纪绥开出条件时,其实早早存了隐瞒和利用的心。
书房纪绥看见的女人相片,就是当年纵火犯的女儿,在秦初年的人问完话后的一个礼拜,没有任何家族遗传病的她,突然死于心脏骤停。
幸好郁泊舟他们反应快,没给背后之人销毁证据的时间,最后查出是饮食里被掺杂了会引起心脏衰竭的药,她一贯口重,所以一直未曾发觉。
想必是当年害死他哥嫂的人下的手,这也是他那天回来决定送走陈伯,改变计划的原因。
纪绥神色恹恹靠着沙发,没吭声,等于放弃了睡客房的决定。
……
病去如抽丝,在家里闷了整整五天,纪绥的感冒才完全康复的差不多。
但胃口还是不佳,整个人肉眼可见的瘦了一圈。
为此,郁泊舟每天下午赶着来回一小时的车程,搬回家里吃午饭
如今桌上吃饭,念叨最多的便是,这个吃一口,那个喝一口,固定的量,纪绥当天必须吃足。
纪绥捂住嘴,满脸抗拒地推远汤碗,“我吃饱了。”
郁泊舟推回去,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哄,“吃饱没喝饱,我相信你。”
纪绥在吃饭方面没有明显的喜好,东西好吃他不会多吃,东西难吃他也不会少吃,吃饱就停筷,叫人难以分辨他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
仿佛进食完全是为了提供维持生命活动所需要的能量。
郁泊舟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纪绥就被他养死了。
“别信我。”纪绥往旁边挪了挪,坚决抗拒这碗飘着香味的鸡汤,“喝下去我会吐的。”
这招用来应付催吃的郁泊舟,百试百灵。
郁泊舟呵呵一笑,不再上当,“吐,我给你接着。”
作势将手伸了过来。
纪绥:“……”好重口味的对话,他是真的有点想吐了。
反抗无用,纪绥捏鼻子一口闷完,碗刚放下,旁边守了很久的阿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他添上了第二碗。
纪绥眼睛撑圆,不可置信看着帮凶。
阿姨摸摸鼻子,“看这阵子瘦的,是该好好补补。”
“我……”
“快喝吧。”郁泊舟打断纪绥,满面和煦地笑,“喝凉汤的话,就有第三碗等着你了。”
纪绥眼前一黑,谁来救救他!
终于算是熬到郁泊舟上班的时间,纪绥迫不及待把人送走。
“开窗通风可以,不要站在风口,冰箱里面的水果拿出来洗完,要常温放半小时再吃。”郁泊舟杵在玄关,话一股脑的往外冒,“吹空调不许开房间的,只能在客厅开中央空调,不能低于二十六度,还有下午三点的点心,四点半的下午茶记得吃,我会提前十分钟让人送上门,我回来要……”
砰——
罗里吧嗦的郁泊舟和喋喋不休的交代被关在门外,纪绥长舒一口气,耳根子终于清净了。
“我晚上回来要检查听见没有!没吃明天双倍!”郁泊舟疯狂拍门。
纪绥:“……”
……
郁泊舟前脚刚走,纪绥后脚出了门,全然把郁泊舟的话抛之脑后。
他先去了趟久违的心理诊所,阮江见他的样子吓了一大跳,以为纪绥已经出现了自残的行为。
了解过后放心下来,纪绥看着瘦了,人也憔悴,但心理状态比之前要健康不少。
他的这位病人一向话少,眼下却一个人滔滔不绝讲了半刻钟,话里大部分是在倒苦水,像是关在笼子里久不唱歌的鸟,有机会飞出门要嚎个痛快才行。
“一天七顿饭,换你,你能受得了吗?”
阮江心里暗自点头,会假设问题了,很好。
纪绥吐槽的嗓子都干冒烟,一口气喝光手边的水。
对人的防备心也没之前那么强了,第一次来的时候,他倒给纪绥的水,可是一口没动过。
阮江收回视线,听到纪绥说。
“有没有什么治疗方案,让他冷静点。”
阮江失笑,原来是来替别人求医问药来了,他思考片刻,“不妨尝试一下,选择呢?”
纪绥挑眉,不太能理解,“什么意思?”
“告诉他你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阮江说:“他现在最大的焦虑来源于无法确定你的喜好,所以他只能尝试以量取胜。”
纪绥迟疑,“可我,没有喜好的食物。”
“是人都会有偏好,你没有,只是你主观上压制了这种偏好。”阮江笑道:“像抛硬币一样,如果抛出的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那你会下意识的想要选择重来,吃饭也是同理。”
纪绥似有所悟,被催着吃饭的心情也好了不少,当然,这份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太久。
纪绥盯着手里的治疗账单,脸上抬不起一点笑容。
连着上次的费用一块结,总共是一万七,他还没开药呢!
不愧是整个南城最好的心理治疗师,连价格也十分匹配。
纪绥肉疼地付了钱,刷郁泊舟的卡他会有短信账单,所以这笔钱只能刷纪绥自己的卡。
阮江照例送纪绥到门口,“就不祝你下次再来了。”
好冷的笑话。纪绥敷衍地勾了勾唇,“谢谢。”
再见了黑诊所。
再见了冷笑话讲得很烂的医生。
他要回家吃饭了。
特意定了两点的闹钟回家,按理来说时间足够,没料想到南城今晚有个文化节活动,街上塞满了人,一眼望过去全是头。
十分钟挪动的速度还不如周边蚂蚁爬的快。
纪绥在车上闭眼祈祷,“如来佛祖,太上老君,财神爷,元始天尊,耶稣,上帝保佑。”
司机握着方向盘,原本堵车搞得有些烦躁的心情,叫纪绥这一通杂乱的祈祷逗乐了,“小伙子信仰挺杂啊。”
佛教道教还有基督教,真是信多不压身。
司机宽慰他,“没事,最多堵到三点半路就通了,你……”很赶时间吗?
纪绥:“保佑送外卖的和我一样堵在路上,因为头盔没带被交警抓走,阿门。”
司机:“……”
纪绥的祈祷感动了不知道哪路神仙,车辆龟爬似的道路终于通畅起来,八分钟内就到了家。
三点刚过一分钟,生死存亡的时刻。纪绥甚至等不及司机找钱,丢下一张五十,“不用找了。”
接着百米冲刺出去。
司机看了看钱,又看了看打表器上四十九点九的价格。
得,奇怪的小伙打赏一毛。
外卖小哥根据雇主的吩咐,按了三声门铃,待到第三声门铃声消失不见,依旧不见有人出来开门,掏出手机准备打电话。
“等,等一下!”纪绥匆匆赶来,按下外卖小哥的手机,脸上因为剧烈运动泛起薄红。
外来的车辆只能停在小区门口,郁泊舟别墅的位置又靠里,距离门口将近一千米的距离,纪绥真是憋足了劲,才能一口气冲回来。
哪怕是中学体测考试,纪绥都没像今天跑的这么快过。
纪绥弯腰双手撑着膝盖,抹掉从鬓角滑到下颚线的汗珠,怀疑人生地望着外卖小哥,“你不堵车吗?”
外卖小哥有点懵,“我,我开电瓶车啊。”
见缝就插,堵车什么的完全不存在。
纪绥:“……”
嘟——
一声绵长清晰的铃声响起,纪绥僵住一瞬,缓缓看向手里抢过来的手机,没有及时挂断,页面显示正在接通中。
“喂。”略显冷淡的男声从话筒里传出。
靠靠靠!
纪绥先发制人,“我拿到外卖了!”
“他是不是不在家?”
两句话同时响起。
郁泊舟:“为什么是你接电话?”
纪绥:“顺手。”
郁泊舟:“为什么呼吸声这么大?你是不是跑出门了?要不然外卖怎么会给我打电话,我说了你现在不可以……”
“不是。”纪绥打断他,冷静地说:“看电视没注意到敲门声,女主杀了男主全家,男主杀了女主满门,大结局两个人双双捅了彼此一百零刀一起去死,he,太感人了,我刚哭完。”
外卖小哥瞪大眼,不敢相信眼前的青年竟然说谎不打草稿,骗人连眼睛都不带眨。
好歹编点像样的理由,先不吐槽电视剧情仿佛编剧是被屁崩过后写出来的剧本的真实性,就凭说话的语气,哪里像刚哭完,能信真是见了鬼了。
电话里男人停顿了几秒,语气放缓,不像刚开口时那么急躁,“这种像是编剧被屁崩过写出来的烂剧,有什么好看的,咱们换点开心综艺看噢。”
“哦。”
外卖小哥:“……”活见鬼。
“嗯,知道,没出去。”纪绥顿了顿,想起了阮江说的话,“四点半的外卖不用让人送了,我想吃公司楼下咖啡店的板栗糯米蛋糕,嗯……还有烤鸭,春饼要街尾大爷卖的,你回来给我买。”
郁泊舟连声应好,挂断电话,他要早点处理完工作,早退回家。
纪绥将手机还给外卖小哥,语气真诚的向他道谢,“谢谢你没有出声拆穿我。”
外卖小哥:“……哪里的话,是我应该做的。”
纪绥拿过外卖进屋,准备关门时,想起还有话没说,“差点忘了,再一次谢谢你,我会让郁泊舟……”
外卖小哥环顾四周的别墅区,心里浮现出一丝期待,难道是要打赏他千八百块,这怎么好意思,他应该用什么姿势假装推拒一下。
“让郁泊舟给你个好评的。”纪绥关上门。
……
郁泊舟点的下午茶是寿喜烧口味的关东煮,汤底用的是带着淡淡甜味的酱油,东西不多,几片萝卜,魔芋,牛肉还有千页豆腐,一个人吃刚好。
应郁泊舟的话,纪绥真找了部综艺配着吃,吃到一半,电话铃声突然响起。
是个不认识的陌生号码,纪绥接通,“您好。”
“您好。”女声听着有些熟悉,但一时半刻想不起来,“是泽林小叔夫吗?”
纪绥半躺在沙发上的颓废姿势瞬间振作起来,他想起来了,是郁泽林现在的班主任叶钰,“是我,叶老师有什么事吗?”
自从上次的事件后,幼儿园几位相关的管理层接连下马,叶钰成了郁泽林的班主任,她特意找纪绥要了电话,不过一直没打过,没有接通电话,纪绥都快忘了这件事。
叶钰:“是这样的,今天园里举办亲子活动,我给泽林小叔打过电话,但电话一直在忙线,就想到给您打电话问问。”
叶钰语气委婉,“今年是泽林在幼稚园最后一次亲子活动了。”
纪绥明白她话中的意思,“我现在赶过来,来得及吗?”
“来得及,来得及。”叶钰忙道:“我们半小时之后才正式开始,您路上注意安全。”
“谢谢。”
纪绥花了两秒时间,在无风险老实在家看综艺,和大冒险出门参加无聊亲子活动中,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后者。
再见了郁泊舟。
使命的召唤,他要远航了。
场面不如想象中其乐融融,比赛场地装点的很精心,但目测到场的家长不过半数,且几乎都是母亲。
也是,幼稚园里的孩子家庭条件都不算差,哪怕换做平常家庭碰上亲子活动,父亲都跟在户口本上被撕走了一样,更恍若他们这种。
纪绥到达时比赛正好开始,队伍里没瞧见郁泽林,叶钰在前头组织,他便没去问,独自探寻周围可以藏人的地方。
果不其然,一处矮小的灌木丛附近,放心了头戴表演服装,假装自己是一个树桩的郁泽林。
纪绥上前一把薅走他的伪装,“躲在这里做什么?”
他没控制好力道。乍然重见天日的郁泽林一屁股跌坐到地上,呆呆仰望着纪绥,好半天反应过来,扑过来抱住纪绥的腿。
“小叔夫!”郁泽林先是惊喜,后声音逐渐变得哽咽,“大骗子,说好来接我的,现在才来。”
纪绥悬在空中的手怔了半晌,最终落于郁泽林头顶,笨拙拍了拍,“躲起来哭,没出息。”
“才不是躲起来哭。”郁泽林警惕地观察四周,“我是在躲陆言,你们不来,他就要给我当哥哥,我才不要。”
纪绥奇怪,俩小孩关系不是很好吗,闹别扭了?
“你们吵架了?”
“没有。”郁泽林否认,像卡通片里拱鼻子的小猪哼哼两声,“凭什么他当哥哥,就凭他比我大一岁嘛。”
年年亲子活动陆言都要给他当哥哥,今年最后一届,应该轮到他当哥哥了。
“……放手,别逼我拽你。”
“不要,小叔夫是坏蛋!”
草丛中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先冒出来的是泼墨一般浓黑的头发,紧接着是宝石一样雾灰色的眼睛。
陆言抖掉头发上粘带的绿叶,定睛一看,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蛏蛏的小叔夫来了。
不过不要紧,陆言的眼神逐渐变得坚定,目标明确直奔纪绥而来。
纪绥莫名感到不妙,“等一下,你先别……”
来不及了,陆言已经抓住了郁泽林,他的表情肉眼可见的高兴,意味着郁泽林今年又是他的弟弟。
郁泽林显然也是这么觉得,呆愣了几秒钟,嘴巴一瘪,嚎啕大哭,眼泪像断了线的透明珠子止都止不住,“我不要当弟弟!”
陆言瞬间慌了神,手足无措的写字去哄郁泽林,甚至顾不得纪绥还在,张口说话,“不哭。”
原来不是哑巴,纪绥想。
只是小小年纪怎么这副破锣嗓子,跟他几天前刚感冒时有的一比。
纪绥叹气,后悔没听郁泊舟的话,老老实实呆在家里,他一手拎起一个,“别哭了,再哭把你扔进垃圾桶里回收。”
郁泽林顿了几秒,哭得愈发大声。
纪绥:“……”
他侧过头,无声的谴责陆言,都是你的错。
亲子活动没参加成,纪绥左右手各拎着一个小孩,其中有一个还泪流不止,差点让门口的保安当人贩子抓起来。
间歇性哑巴的陆言不解释,倒是哭哭啼啼的郁泽林解释了纪绥的身份,避免了下午公安局半日游,郁泊舟来捞人的场面。
和叶钰打了声招呼,纪绥带着他们到门口的冰淇淋店吃冰淇淋。
有冰淇淋吃,郁泽林爆炸的情绪终于稳定下来,边吃边时不时抽泣,哭狠了一下止不住。
陆言没怎么吃,大部分时间他都在观察郁泽林,等郁泽林吃完了,把自己剩下的大半部分推给他,作为赔罪。
纪绥本身对这类高热量又甜又腻的冷冻食品不感兴趣,现下却有些眼馋,但依旧是吃也可以,不吃也可以。
阮江再度回响耳边,纪绥觉得问问郁泊舟。
[纪绥]:我想吃冰淇淋。
[郁泊舟]:?谁敢盗我们小绥的号???
[纪绥]:。
[郁泊舟]:好吧,原来真的是我们小绥想吃冰淇淋了,当然
[郁泊舟]:当然是不可以的,感冒还没好,你只能喝热鸡汤,不许给我偷吃听到没有?
纪绥熄灭手机,招手喊住服务员,“八号桌再加一份莓果抹茶双拼。”
阮江抛硬币的方法真是管用。
没有其他冰淇淋店花里胡哨的装店,这家就是纯纯的水果加奶调制,莓果的酸味偏多,抹茶的苦味偏多,确实很好吃。
中途叶钰打来电话,告知纪绥游园活动结束了,该把郁泽林他们带回去了。
纪绥开得免提,吃完冰淇淋与陆言快乐和好的郁泽林又将脑袋耷拉下来,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纪绥放下还剩大半的冰淇淋,“走吧,下周五再来接你。”
郁泽林短暂开心的一下,紧接着又耷拉下来,“骗人,上次你也骗我,大人最不守信用了。”
“那你想怎么样保证?”
郁泽林灵机一动,“除非你跟我拉勾。”
纪绥:“……好吧。”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小叔夫要是骗我的话怎么办?”
纪绥想了想,“那我就一个月没有热鸡汤喝。”
“成交!”
第25章 离婚了吗?
“去哪了。”郁泊舟堵在玄关口, 话中多是无奈。
他就知道突击回来纪绥一定不在家,平日不见多爱出门,病了五天, 倒是成了向往自由的窗外蝴蝶。
纪绥来不及多说, 拨开郁泊舟直奔楼上浴室, 郁泽林这小子眼泪粘得他满裤脚都是,要不然他回来的时间还得再往后推推。
洗完澡下楼, 厨房里的郁泊舟已经开火准备做饭了。
餐桌上摆了四份蛋糕,两份栗子,两份焦糖, 把烤鸭和卷饼压在底下,纪绥摸了摸, 还是热的。
纪绥吃了一份蛋糕, 失去了发消息时的心,没动烤鸭卷饼, 将剩下地放入冰箱, 问:“阿姨今晚请假吗?”
郁泊舟的声音从厨房里模糊传来, “我让阿姨放假了,今晚我做饭。”
“……”
纪绥重新打开冰箱,多吃了一份蛋糕, 半晌后再度打开,吃了一卷失去兴趣的烤鸭。
正常偏上水准卖相的三菜一汤端上桌,纪绥发现自己的担心多余了, 味道虽然偏重,但起码嘴里不会炸开五花八门的香料味。
纪绥被咸得多喝了两碗汤, 交待出门的原因,“郁泽林的班主任打电话, 让我去幼稚园参加亲子活动。”
郁泊舟筷子停顿两秒,“怎么会给你打电话?”
纪绥:“新班主任是叶钰,我之前和你说过,她给你打了,你没接,就给我打了,说是郁泽林最后一年亲子活动。”
“赢了吗?”
“没有,他和朋友闹了矛盾,哭个没完,我就带他去外面c……”纪绥生硬转弯,“长话谈心,错过了亲子活动。”
纪绥本想说小洋人陆言的名字,想想郁泊舟应该不知道,便用朋友代指。
郁泊舟不知道在走神想些什么,没发现纪绥话中生硬的转折,“朋友?那个叫陆言的孩子?”
“嗯。”纪绥意外,“你知道他?”
郁泽林三年前所有的生活起居移出去交给了保姆,郁泊舟除了打钱,几乎不会过问郁泽林的生活,更别说朋友。
郁泊舟嗯了声,望着纪绥满脸你是不是私下尾随偷窥的表情笑了下,解释道:“私家侦探。”
郁泊舟手上58%的控股,使他得以安坐执行总裁的位置,可这58%的股份构成中,其中有30%是遗产,属于尚未成年郁泽林,因为尚未成年的缘故,名下的财产全部由监护人代理。
如果说从前的郁松是个表面待人温和有礼,事事谦逊,内里笑里藏刀的笑面虎,那么郁泊舟就是个表里如一的疯狗。
老股东们既不希望叔侄俩关系太好,也不希望郁泊舟重情重义,郁泊舟眼下将人扔出去,给钱生活上却不闻不问的局面,是他们最乐意看到的。
不仅乐意看到,郁泊舟表现的越不在意郁泽林,他们只会更紧张,生怕郁泊舟一个狠心,把自己哥哥唯一的血脉送下去陪伴,名正言顺继承所有遗产,到那时,可真是连背后骂他拿鸡毛当令箭资格都没了。
他们全然没想过郁泊舟这么做有另外一层本意,毕竟价值数亿的资产唾手可及,这么些年出门迎来送往,在外的脸面,凭的,不都是那些手里头的东西。
“不过……”郁泊舟迟疑了片刻,“那个小孩家里不太简单。”
能让郁泊舟说话吞吞吐吐,纪绥真起了点好奇,到底能有多不简单,“家里从政?”
“不是。”郁泊舟说:“他父亲是M国最大的军火商。”
纪绥:“……”背后后知后觉有点发凉是怎么回事。
“M国军火商的儿子,为什么会在南城的一个小幼稚园读书?”纪绥不解。
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简直是威胁父母的最大利器。陆言身边的人保镖他见过,但就这么点人,对于游走在灰色地带的对手来说,未免太不够看了。
“好像是因为母亲是华国人的缘故。”郁泊舟点了点纪绥的碗,示意他别想趁机又赖饭,“不简单的就是他的母亲,从背景上看毫无破绽,就只是一个长得漂亮,家庭背景和生平经历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华国女性。”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和M国的军火商结婚。
纪绥明白郁泊舟未言明的意思,“难怪你放心郁泽林在外。”
军火商的儿子,神秘的母亲。
屈居于南城,想必保护的人都在暗处。
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陆言对郁泽林粘得紧,只要他在,郁泽林的安全程度就会远远大于危险。
郁泊舟又笑了笑,其中勉强的意味偏多。
纪绥夹起一块排骨,算作感谢郁泊舟对他生病以来的照顾,别扭的用自己的方式安慰,“心有算计的小叔夫时常亲近拉拢唯一的侄子,不是一块很好的挡箭牌吗?”
郁泊舟怔怔地瞧他,青年大病一场两颊消瘦,昳丽的五官愈发被性格中的冷清所模糊,这样一个性格不热络的人,却总是以笨拙生涩的方式安慰他。
让人恍然觉得这个世界上好像除了他,再没人能瞧见纪绥的另外一面,
心口涌上一股股酸酸胀胀的感觉,既满足又难受。
郁泊舟垂眼,忍不住想朝纪绥透露点密不告人的心思,结果话到嘴边打了个弯,变成怒斥,“纪绥!不要偷偷把肉藏到饭底下!”
纪绥手一抖,米饭被掀开一角,地下满满的半碗肉。
……
又过了三天,该死的感冒终于算是基本好全。
被郁泊舟逼着吃的营养品和补汤逐渐显示出作用,纪绥的体重开始慢慢回涨。
身体好了,工作的事情也该提上日程。
纪绥想起张羽提到的游戏测试员,之前抱着不要让话题在他手上冷场,可有可无应着罢了,现在却显得尤为重要。
他和郁泊舟一商量,通知人事起草了合同。
合同拿到手时,纪绥唏嘘不已,“六千一个月单休,真靠这份工作吃饭,恐怕早饿死了。”
要是放在小城镇,或是一些二三线城市,六千的工资生活绰绰有余,但要是放在南城,交完房租水电,除去日常开销,六千几乎剩不下。
郁泊舟指着合同薪资的其中一栏,“还有提成的好不好。”
说的他像什么万恶资本家。
纪绥充耳不闻,龙飞凤舞的在合同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字不如人,张扬得很。
翌日一早,纪绥坐上郁泊舟的车一同前往公司。
路上需要经过许多个红绿灯,不断开开停停,长久不照着生物钟上班的纪绥居然有些犯困。
他打了个哈欠,从后视镜看郁泊舟,“招个临时司机吧,自己开车太麻烦了”
纪绥属于特别不爱开车的一类,即使有驾照,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出行的日子,起码有三百天都是司机在开,剩下的六十五天,一定是不出门的时候日子。
他可以没有私人医生,但绝不可以没有司机。
郁泊舟摇了摇头,“原来的司机知根知底,找新的我不放心。”
纪绥见状不再劝说,他之前提过几次,郁泊舟的理由要不就是嫌麻烦,要不就是说原来的司机跟了自己多久,怎么能在人家家里人生病的时候找下家。
不过这请假请了将近半个月,是什么病,需要这么长时间?
地下停车场,纪绥与郁泊舟分道扬镳,拒绝了他同一台电梯上楼的邀请,绕路从公司正门进。
前台好长时间不见纪绥,当下一眼没认出来,问道:“您好,请问您找谁?有预约吗?”
说完后的下一秒反应过来,“是你?!”
纪绥头发长的都能覆盖后脖,五官亦被长长的刘海遮挡了大半,第一眼瞧过去样子有些阴郁,气色也不如以前。
“你好。”纪绥掏出之前给的员工卡,还给她,“谢谢,我现在不需要了。”
前台收好,关心地问:“怎么了,你该不会和郁总离婚了吧。”
心里敲定了这个答案,越看越觉得像。
纪绥正准备说话,喉咙升起的痒意打断了他。
纪绥握拳抵在唇边,偏过头咳嗽两声,“不是,我有了新的员工证。”
他把新员工证亮给她看,上面挂着纪绥的蓝底一寸照,赫然写着姓名纪绥,职位研发部游戏测试员。
前台眨眨眼,像是松了一口气,为纪绥做了个鼓励的手势,笑道:“恭喜你啦,第一天上班,加油。”
“谢谢。”纪绥学她眨眨眼,“任职第一天,下午我请喝下午茶,记得来研发部拿。”
“好!”
赶着上班打卡,大家一窝蜂的挤电梯没有多少人注意到纪绥,更何况他现在脸还被遮挡了大半。
叫人挤到角落的纪绥暗暗叹了口气,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他开始怀念自己一个人搭电梯的时候了。
研发部瞧着懒散没纪律,却是每年年会出勤率永远受表彰的部门,离八点上班还有一刻钟,就已经全部到齐,坐在自己的工位上提前开工,四下键盘声此起彼伏。
纪绥没惊动他们,蹑手蹑脚找到自己的工位坐下。
[纪绥]:我到了。
[郁泊舟]:我通知研发部的主管了,他一会会来找你交代工作。
[纪绥]:嗯。
纪绥望了望,他在记人认脸方面过目不忘,挨个辨认出了和他打游戏的众人。
其中张羽的工位最为醒目,电脑旁插了一串大大的水培香蕉,每一根上面都用黑笔写上了,发财。
研发部走廊尽头最里间的磨砂门打开,一位看着三十左右,职业装扮的高挑女性走到纪绥身旁,敲了敲桌,轻声道:“跟我来办公室。”
纪绥拿起纸笔跟在她身后。
张羽恰好抬起头,准备倒杯水,盯着进入办公室的背影,甩了甩头。
过于思念他的奖金,现在见谁都像他纪哥。
第26章 你现在是gay
“坐, 我叫明媚,研发部部门主管。”明媚从抽屉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文件,“公司从前没有应聘过游戏测试员, 员工手册的工作内容部分是现做的, 后续会继续补充, 看看有什么疑问的地方。”
纪绥翻开,仔细阅读上面的注意事项, 重点看了惩奖部分,一个月满勤加五百,迟到一次扣五十, 一个月内迟到超过五次开始扣一百。
工作内容简单,配合其他成员固定进行游戏的新版测试, 再写成报告递交, 游戏正式开服前需要提交一份报告,配合宣传部一起宣传。
用白话来说, 就是个找补丁, 找漏洞的, 要是提交上去的报告切实有用,就可以根据修改后的流水来按比分奖金。
纪绥:“没什么问题。”
“好。”明媚拉开抽屉,取出另外一张文件推给纪绥, “把这个签一下,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开始工作吧。”
是一张保密协议,要求签署人不得在离职后或在职期间, 不得向任何人透露任何部门的工作数据进度等信息,为了保护公司利益, 签这类协议倒也常见,但还是第一次见, 范围如此广的。
纪绥没有过多犹豫,提笔签下姓名。
明媚垂眸看着他签完,收到保险箱中,没有因为纪绥的空降提供任何特殊态度,公事公办道:“工作上有碰上不懂的地方,可以随时问我或是同事,去吧。”
纪绥点头,推开办公室的门,门外乌泱泱站着一群人,听到他开门的动静,齐刷刷汇聚目光。
纪绥:“……”
“我c……靠!”张羽及时捂住嘴,叫国粹在口中打了个转,“真是你啊纪哥,瞧着身影像,我还以为我认错人了呢。”
明媚办公室的玻璃是磨砂半透明的,隐约能照出人影,张羽坐下后越想越觉得像,忍不住跑来。
“纪哥!我想死你了!”
“纪哥!我比他更想你,想你想的我头都秃了。”
“放屁,你属蒲公英的,别找借口。”
四下唤取哥声一片,说什么的都有,核心意思都是在诉说对纪绥的思念。
众人五花八门的表达让纪绥忍不住勾起唇,片刻无奈道:“好了好了,以后大家都是同事,叫我纪绥吧。”
张羽预想成真,激动地冲上前揽过纪绥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样子,“你比我们大,叫纪哥是应该的。”
纪绥和郁泊舟同岁二十七,岁数上确实担得起,他们这群大部分才出校园三、四年的学弟学妹们一声哥。
虽然和纪绥认识的时间不长,但并不妨碍他们一见如故,一个能把邓文俊气得有火无处撒,还能带着他赚钱的人,简直是他异父异母的亲哥。
“话说。”张羽搂得更近了些,仔细打量纪绥,“哥你是不是瘦了啊,搂着骨头都硌手,群里的消息也不见你回。”
纪绥整个人半僵,强忍自己下意识想甩开人的反应,不露痕迹地一点点挣脱张羽,“病了,没看手机。”
他目前还无法接受除了郁泊舟以外的人的亲密接触,人病了反应慢了不少,不然绝不可能让张羽搂到。
周围安静的出奇,张羽搂着自己的力道也变得很轻,纪绥稍微一动便挣脱开来。
什么情况?
纪绥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
郁泊舟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外,目光直愣愣地盯着他们的方向,后又慢吞吞移到张羽揽过他的那边手,什么也没说,纪绥却莫名感觉他在不爽。
可是,不爽什么呢?
除了郁泊舟,背后还跟着方妤、林听寒等三四个人,没记错的话,这几个都是分组的小组长,看来应该是刚开完会路过。
纪绥想来想去归结到开会不顺的身上。
他进入状态,眼底含上淡淡笑意,“泊舟……咳咳咳。”
才说了不到两个字,纪绥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剧烈咳嗽起来。
旁边的众人吓了一跳,当即遗忘了郁泊舟的存在,纷纷关心纪绥的状况。
离纪绥最近的张羽当仁不让,连忙弯腰查看他,“没事吧?”
没有完全从脸上褪去的病气并没有让纪绥昳丽的五官折损,反而添了几分不一样的美。
剧烈的咳嗽叫他白皙的耳朵和脸侧都漫上绯红,像展翅欲飞却濒临折死的蝴蝶。
即便张羽不喜欢男人,也小小的震惊了一下。
这也太好看了,跟纪绥比起来,他们只能算脸上长了五官,怪不得郁总跟纪绥结婚,不跟他们结婚呢。
“麻烦让一下。”
张羽怔了怔,赶忙后退腾出位置。
郁泊舟伸出一只手咳嗽的纪绥抓着支撑,另外一边手有条不紊地帮他拍背顺气。
纪绥刚缓过来一些,迫不及待地想要解释,“我……”
“气喘匀了再说话。”郁泊舟语气淡淡的,似乎不是很有耐心与纪绥沟通。
纪绥两辈子加起来第一回体会到欲哭无泪这个词,该死,他真的只是被口水呛到了而已。
不管怎么说,戏还是要演下去的。纪绥稳定住呼吸,轻声说:“可以了泊舟,我没事了。”
声线听起来还是有些颤抖,脸上的红一时半刻估计也下不去。
郁泊舟撤开手,非常短暂地皱了下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现在不是充当医生的时候,纪绥往方妤的方向投去视线,接收到视线的方妤在众人看不见死角,用肩膀撞了下身旁的林听寒。
“干……”他想问方妤撞他干嘛。
方妤朝他使了个眼神,撇向郁泊舟,林听寒忽然心灵福至,喊道:“郁总。”
郁泊舟瞥了眼林听寒,对张羽他们说:“他病刚好,麻烦你们多照顾。”
说完头也不回的带着林听寒他们走人,样子比明媚交代工作还要公事公办,好像纪绥是一个和他稍微相熟的员工,随口关照一句罢了。
途留下招呼都没来得及打的众人面面相觑。
纪绥嘴角的笑容变得有些苦涩,像是习惯地掩饰道:“他就是爱小题大做,我没事,别耽误大家时间了,快工作吧。”
张羽看着郁泊舟来过后与之前判若两人的纪绥,恨铁不成钢地咬牙。
另外一边的郁泊舟拐进没有生人的角落,恼怒地踹了一脚附近的垃圾桶,一脚不够,很快又踹了第二脚,片刻后冷静下来,掏出手机不知道给谁发消息。
林听寒不对郁泊舟踹垃圾桶的行为感到奇怪,换到四年前,郁泊舟才接手公司没多久,别说踹垃圾桶,公司里那几个同郁泊舟对着干,跳最高的那几个老股东,谁没挨过踹。
他的眼里可没有尊老爱幼四个字。
也就近几年修身养性,明面上情绪稳定的像吃了药,但私下里依旧没变过。
令林听寒感到奇怪的是郁泊舟前面对纪绥的态度,他纳闷地问:“舟哥前面和纪绥什么情况?两个人吵架啦?”
公司和外面的传闻,要数郁泊舟手下直属的人最不信,不过郁泊舟没有澄清,他们自然也不会擅作主张,但凡有人问起全部装傻充愣说不知。
要真像外面传的那样,郁泊舟上班不得把办公室的天花板都拆了,天天摆个臭脸。
方妤认真地观察林听寒的表情,发现他是真的询问,翻了个白眼,“亏你还最早跟着舟哥,笨蛋。”
怎么骂上他了?林听寒嘀咕,“我又不属蛔虫。”
方妤忍住翻第二个白眼的冲动,慈祥地拍了拍林听寒的头,“乖,你只需要知道,你和舟哥长得是同一条舌头就可以了。”
……
手机像是打开了自动振动模式,响个没完。
[郁泊舟]:怎么又咳嗽了?别跟其他人挨太近有细菌。
[郁泊舟]:要不还是等病完全好了再上班。
[郁泊舟]:那个叫章鱼的,怎么跟你那么熟,手随便搭你肩膀?
[郁泊舟]:他是gay吗?就算是直男也要保持距离,你现在是gay!
[郁泊舟]:。故意不理我?
纪绥此刻压根没注意到桌上的手机,他们之前提的修真游戏已经初步有了雏形,让纪绥试玩了半小时。
玩好后,纪绥又花了一个半小时玩了一通市面上的修真游戏进行对比,写了一份报告草稿出来。
他高中文科并不差,要不是为了赚钱,可能就学文不学理了。
写完纪绥也没顾得上看手机,他今早就提前打电话跟餐厅预订了一份下午茶,正好送来,挨个给大家分了。
几乎每一个拿到手的人都会惊讶一下。
“纪哥,你居然记下了!”
打游戏的那天下午,研发部恰好点过一次下午茶,只需一遍,纪绥记下了所有人的喜好,今天的下午茶就是按当时众人的喜好点。
东西不贵,却方便收买人心。
纪绥笑了笑,没说话。
他让人给郁泊舟他们也送了一份,打开手机想问问郁泊舟拿到了没,对话框入目一串的撤回消息,留下一个孤零零的小表情。
[郁泊舟]:^_^
[纪绥]:?你发了什么?
郁泊舟回得飞快。
[郁泊舟]:没什么,还咳嗽吗?
[纪绥]:不了,我只是被口水呛到了,我点的蛋糕拿到了吗?
[郁泊舟]:拿到了,怎么不是刷我的卡
[纪绥]:我卖人情刷你的卡,做什么?
郁泊舟有点怪怪的。纪绥转念一想,他怪怪的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哪一天正常了才是奇怪。
没理会郁泊舟继续回了什么,纪绥熄灭手机继续工作。
明媚从办公室出来,似乎是打算下楼吃饭,纪绥喊住她,“明主管,我买了蛋糕和喝的,你的那份放在桌上了。”
担心有女性生理期,纪绥买的所有饮品都是热的。
明媚愣了愣,不知是因为纪绥的称呼,还是别的什么,看了桌上的东西一眼,又看了纪绥一眼,说了声谢谢拿走。
明媚的身影消失在视线范围,纪绥慢腾腾收回目光。
刚才明媚看他的那一眼,总觉得她眼里掺杂着,自己看不明白的情绪。
第27章 争吵
六点下班时间。
纪绥原地伸了个懒腰, 拿上员工守则,到停车场等郁泊舟。
郁泊舟匆匆送走预约的合作伙伴赶到地下室,见纪绥歪着头搭在车窗边上, 乌发遮盖住眉眼, 被昏暗的灯光一照, 像是什么惊悚刑侦片开头的尸体。
但这副样子落在郁泊舟眼里,却显得十足孩子气。
郁泊舟拨了拨他的头发, 让眼睛露出来,“这位客人,请不要把头探出车窗外。”
纪绥坐正, 郁泊舟钻入驾驶座,开车回家。
十字路口停下等待第一个红绿灯, 纪绥冷不丁开口问:“蛋糕好吃吗?”
送去郁泊舟办公室的下午茶每份都一样, 是店里好评最广的青提蛋糕,唯有给郁泊舟的不同, 是另外一家私房的招牌, 因为郁泊舟不吃青提。
透过后视镜, 纪绥窥见郁泊舟嘴角微微上扬了0.5度,手指有一搭没一搭轻点着方向盘。
“挺好吃的,他们家是不是换甜品师了?”上一次吃味道好像没这么好。
“不清楚。”
郁泊舟的心情就像南城的天气一样多变, 上一秒可以是瓢泼大雨,下一秒也可以是转眼晴朗无云。
算了,高兴就行。
纪绥侧头看向窗外, 之后到家的一路没再开口,他不大喜欢坐在后座聊天, 总让他产生一种郁泊舟是司机的感觉。
到家阿姨已经做好了饭,一开门便是满屋飘香, 无论是卖相还是口味都稳压郁泊舟一头。
纪绥吃完,趁郁泊舟洗碗的功夫,把主卧里自己的日常用品一点点搬进侧卧,清扫了房间,铺好床被,顺便搬走了书房的一台电脑。
郁泊舟上楼时正好撞见纪绥从侧卧里抱着换下的床单被套出来。
他懵然道:“你在干嘛?”
“换房间。”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
纪绥径直绕过郁泊舟,去阳台洗床单。
郁泊舟追过去,抓住纪绥的手腕,床单被套散落一地,“为什么突然换房间?”
他的语气有点急,抓着纪绥的手不自觉收紧。
纪绥定定看了郁泊舟两秒,就着被抓手的姿势弯腰拾起地上的东西,“陈伯不在家,接下来工作很有可能需要开会加班,分开住更方便。”
郁泊舟还想说什么,纪绥开口打断他,“我的病好了,不需要照顾。”
僵持片刻,郁泊舟脸上挂起牵强的笑,“我就是问一问,地板拖了吗?”
“拖了。”
“手脚挺快嘛。”郁泊舟夺过纪绥手里的床单被套,“我去扔洗衣机,你去洗澡吧。”
郁泊舟转身,面上那点微薄的笑意散了个精光。
他把东西丢进洗衣机,重重关上盖子,“砰”的一声,惊得他立刻回头。
幸好,阳台在走廊尽头,纪绥没听见。
郁泊舟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早知道有今天,买房子的时候就应该把所有的卧室都打通。
一个小插曲,纪绥没有放在心上,走廊互道完晚安,回房间接着补写报告。
郁泊舟望着紧闭的房门站了许久,幻想着有没有什么意外,例如侧卧水管爆炸被水淹,空调失灵,蟑螂老鼠爬上天花板,嗯……最后一个划掉,纪绥不怕这个。
十分钟后,郁泊舟得出的结论是没有。
没有任何意外,纪绥今晚一定会住在侧卧,而且以后都会住在侧卧。
他推开门,房间里和平时没什么两样,根本不像动过的样子,枕头被子这些大件的东西侧卧都有,纪绥没拿。
只有衣柜和浴室,少了几件纪绥的换洗衣物,以及一套洗漱用品,不仔细看甚至发现不了,像暂时住店的旅客,停歇够了,就要启程前往下一趟旅途。
郁泊舟吐出一口气,缓缓松开手,掌心已经被掐出血印。
他浑然不在意,掏出口袋里仅剩的两枚糖剥开丢到嘴里,咔嚓咔嚓地咬碎,声音令人牙酸。
……
投入进熟悉的工作状态,纪绥一下忘了时间,修报告修到凌晨两点。他停下敲键盘,揉了揉因为长时间盯着屏幕酸涩的眼睛。
他刚入职第一天,其实完全没有必要这么拼命,这份游戏到正式开服,少说需要研发个一年半载,他可以等明媚通知,或是交份表达流畅的初稿就足够了。
只是他的个人习惯不允许,工作一定要提前完成,做就要做到最好,不给任何人机会。
纪绥拿起手边的水杯,准备喝时才发现水杯已经空了,他下意识回头想喊郁泊舟,入目却是一片空旷陌生的房间。
他回过神。真是习惯害死人,他居然成了倒水都需要别人倒的懒人。
走廊上一片漆黑,可见度非常低,纪绥懒得一路摸过去开灯,凭着感觉往前走。
黑暗中爆发出“澎”的一声,紧接着是一声痛苦的闷哼,以及玻璃砸落地上碎裂的声音。
纪绥抱着腿蹲下,疼得眉毛紧紧拧成一团,走廊靠墙的地方放了个柜子摆花用,到他小腿,他给忘了。
一阵脚步声从屋内传来,几秒后走廊豁然明亮起来。
纪绥见到来人赶忙说:“等一下,别过来,地上……”有玻璃。
郁泊舟直径踩上去,哪怕知道他脚上穿着拖鞋,纪绥还是不免有点恼,“地上有玻璃,你看见还踩上去,脚不想要了吗?”
他还有力气教训自己。郁泊舟一言不发,手臂穿过纪绥膝盖将人稳稳抱起。
纪绥骤然失去重心,条件反射地寻找起攀附点,一边勾住郁泊舟的脖子,一边按在他的胸膛。
大概是因为纪绥不在,郁泊舟没有穿睡衣,而是穿的一身深蓝色的浴袍,领口随着弯腰的动作散开了大半。
掌心下的肌肤温热,心跳的速度却如急雨掉落鼓点,烫得纪绥立刻松开了手。
郁泊舟的心跳,好快。
将人安置到床上,郁泊舟抓住纪绥的脚腕,在灯光的照耀下才看清他腿上的伤口全貌。
纪绥穿的短裤,没有任何缓冲,左边小腿被锐利的柜子划破了一条口子,伤口不长也不深,但却丝丝往外冒血。
伤口附近的皮肤更是青紫了一大片,看上去骇人。
郁泊舟掌心的温度和胸膛一样烫,脸色却冷得很。
纪绥蜷缩着想要抽回腿,没成功,莫名感到心虚,“我……想去倒水,忘记有柜子了。”
“呆着别动。”郁泊舟丢下话,转身出去。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郁泊舟拎着医药箱上来,用纱布擦干净血,给纪绥涂上了药水。
本来看着不严重,药水涂上后反而看起来伤状惨烈。
纪绥苦中作乐笑了一下,“你说算不算祸不单行。”
好不容易病痊愈,结果腿上又添了新伤,好在不严重,他刚才要是走的再快些,恐怕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就得医药箱和天天见了。
“……”
话音刚落,郁泊舟的脸又臭了几分,纪绥识趣地闭上了嘴。
沉默对持了片刻,郁泊舟终于在纪绥故作不经意偷瞄他的第三眼中败下阵来。
郁泊舟轻叹了口气,像是完全拿他没办法,语气温和又无奈,“为什么不开灯。”
“还有,这个点为什么还没睡觉。”
纪绥眼神游离,头一回不敢直视郁泊舟讲话,“开关在主卧门口,太麻烦了。”
说完顿了顿,“我……刚刚写完报告。”
郁泊舟怒极反笑,“你是笨蛋吗?不开灯手里拿着玻璃杯还想下楼,纪绥,我真是第一天认识你,有没有想过楼梯那么长,摸黑踩错一步都有可能滚下去,杯子要是像刚刚那样恰好碎了呢?你就成刺猬了,你知不知道?”
如果不是他睡浅听见声音,纪绥是不是还打算摸黑踩着一地玻璃碎片去开灯,第二天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瞒过他。
开关在主卧门口,离纪绥磕到的地方起码有七八米,中途若是踩上玻璃碎片滑倒,现在就不只是腿上这一道浅浅的伤口这么简单。
光是想想郁泊舟都后怕的不行。
纪绥被他吼得一愣,认识一个多月,他见过郁泊舟许多面,高兴或是不高兴,脆弱难过又或是八面玲珑,可从没有像当下。
怒气冲冲,像条在领地里被人踩了尾巴的狮子。
他知道郁泊舟的真实脾气绝没有像表面那么好,至少不像表面那么谦和。
纪绥沉默低着头,想说的话堵在喉咙里,固步自封,倔强的不愿开口辩驳一句。
似乎是一种无声的反抗,反抗郁泊舟对他的教训,同时也沉默地划开两人的距离。
半晌,立在他面前的人拎起医药箱,头也不回的离开关上门。
长时间的疲劳用眼,此刻又泛起了酸意。
纪绥擦掉眼角因为酸涩泛起的泪水,他不擅长亲密关系,也不想留住任何人。
从前是因为不屑,因为周围的人太过虚伪
相处的同学,希望他在学习方面提供无条件的帮助,喜欢自己的人,大多数是冲着他的脸,以及虚无缥缈强加在他身上的光环。
郁泊舟说的对,他确实很笨,性格也很恶劣,讨厌麻烦,喜欢用冷淡的态度吓跑所有想要接近他的人。
很明显,他这一次又成功了。
没过多久,脚步声去而复返,走掉的人重新回到了眼前。
纪绥低着头,片刻后松开紧咬着的下唇,维持着声线平稳,“这个月的钱我不要了,也会配合你演完,我们重新谈谈……”关于合同的事。
一杯塞进手里的温水打断了纪绥,使他没能说完。
郁泊舟蹲下身,发现这样也看不见纪绥的表情,干脆盘腿坐下,强硬地挤进他的视线,轻轻吹了吹纪绥腿上的伤口。
声调与平时无二,带着惯有的漫不经心,“不要钱,这么好,我们小绥开业大酬宾吗?”
第28章 永远不吵架
吹在腿上的明明是冷风, 纪绥却感觉浑身发热,藏在拖鞋里的脚趾不自觉蜷缩。
“……酬你的大头。”纪绥默默了许久,从嘴里挤出这么一句。
郁泊舟笑了, 用搞怪的腔调说:“大头大头, 下雨不愁, 别家有伞,我有大头。”
纪绥再也绷不住了, 嘴角弯起弧度,“胡说什么。”
“才不是胡说。”郁泊舟脸上挂上温柔的神色,“郁泽林出生时头比其他孩子大一倍, 但凡带出门,那些个年长的叔叔阿姨都会说一句他头大, 快一岁时, 大约是懂得了说他头大不是什么好话,只要一听到这两个字就哭, 我嫂子就用这个哄他。”
哄得多了, 便不哭了, 遇到下雨的天气,还会匍匐爬到窗边,咿呀咿呀地摇头晃脑。
纪绥想起了郁泽林的头, 他如今大了,不说不明显,仔细想想, 似乎真有点头大。
“是吧,平时看着不明显, 仔细想想头就是比同龄的孩子要大。”
纪绥差点以为自己不小心把心里话讲出来了,他别过头, “我没这么想。”
“是是是,是我自己想。”郁泊舟问:“腿疼不疼?”
“一条小口子而已,几分钟就能全愈。”纪绥缩回腿,满不在乎的口气让另外一位观众气得牙痒痒。
三五厘米的口子是小口子,非要腿上开个天窗才能算大口子吗?
“喂。”
郁泊舟抬眼看他。
纪绥盯着地板,语速快得像有人拿刀架他脖子上,逼他一定要在规定时间内说完话,“我以后会注意,不会给你添麻烦。”
郁泊舟:“……”
这是郁泊舟今晚第二次被气笑,他都要怀疑纪绥是不是他爹妈在天上看他活得过于肆无忌惮,专门精挑细选派来克他的。
瞧着比谁都机灵,说出的话比谁都伤人。
他道:“还喂上了,我叫喂?你怎么不干脆叫我那个谁。”
纪绥抿了抿嘴,“郁泊舟,我以后会注意,不会给你添麻烦。”
“我是要听这个?”郁泊舟似笑非笑道:“我是怕你给我添麻烦?”
危险的语气让纪绥瞬间挺直了脊背。
与平日完全不同,充满攻击性的郁泊舟,叫纪绥无所适从。
他心里其实隐隐有个猜想,对郁泊舟生气的原因,但说出来如果不是,未免显得自作多情。
郁泊舟望着坐得板板正正的纪绥,轻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败给你了。”
他仰头,正对上纪绥的视线,直言,“我不是生气你打破玻璃吵醒我,更不是什么狗屁觉得受伤要照顾你麻烦,而是……”
郁泊舟面上一热,咬牙一鼓作气说完,“而是生气你根本不在乎自己,我一想到这种事情可能会发生第二次我就害怕,怕你哪天再在我视线看不到的地方受伤。”
纪绥听完瞳孔紧缩,一时间连呼吸都忘了。
郁泊舟的手指自下而上钩住纪绥的小指,晃了晃,眸子里满是委屈,冷淡的眉眼竟然透露着可怜,“我看到你捂着腿蹲在地上,周围全是玻璃碎片,心脏都快跳出来了。所以能不能不要觉得会受伤也无所谓。”
一通胡言乱语,震得纪绥好半天说不出来话,脸热好像会传染一般,热得他没敢多瞧郁泊舟一眼,胡乱点头。
朋友之间,会为彼此担心到这种程度吗?
见纪绥明显是害羞的样子,郁泊舟暗暗挑眉。
吃软不吃硬啊,那就好办多了。
“等我一下。”郁泊舟爬起身,从展示的玻璃柜里拿出小心翼翼保存的积木蛋糕。
他启动开关推到纪绥面前,“吼你是我太着急了,但吼了就是吼了,作为赔罪,你许个愿,在我能力范围内的,我都给你实现。”
这话听着耳熟,纪绥送郁泊舟积木蛋糕时说的,现在原封不动送还给他了。
他瞥了一眼,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郁泊舟马上补充,“当然,解除合同不行,你走了我一个人孤苦无依,怎么对付那些老狐狸。”
“……我没有愿望要许。”纪绥别过头,语气硬邦邦,“也没有要解除合同。”
“真不许?”
“不许。”
“那我许。”郁泊舟拉长音调,“那我许愿,希望从今往后纪绥和郁泊舟永远好好说话,你说愿望会成真吗?”
纪绥别着头一声不吭,表情不可见,但乌黑碎发间透露出的耳根通红,暴露了主人的心情。
郁泊舟没有催促。在等待纪绥袒露真心的旅途上,他有着十足的耐心。
不知过了多久,纪绥转过头,俯身吹灭蜡烛,依旧通红的耳根和平静的声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会。”
……
写完的报告纪绥没有第一时间交上去给明媚,而是拖到了第三天的下午。
办公室内只有纸叶轻轻翻动的声音。
明媚合上报告,“市场调研方面写的很详细,之前真的主做建筑设计师?”
她以为纪绥不过是来公司走个过场,不是真的来工作的,所以从没对纪绥的报告有期待。
没想到写的还挺好,报告中能看得出,他对游戏领域不怎么熟悉,但在市场的利弊分析和设计创新上有独到的见解。
“嗯。”纪绥应。
明媚起身接了杯水,回到位子上,“在公司一切还习惯吗?”
“挺好的。”
“那就好。”明媚说:“电子版的报告发到我微信上,下个月15号之前做一份PPT出来,开会用。”
“好。”
男人的回答异常简短,让明媚忍不住掀眼去看,面前的人似乎正在走神,眼神没聚焦,散落在各处。
几天观察下来,明媚觉得她对纪绥的初印象有很大的误解,和昳丽张扬的长相不同,纪绥给人的感觉像是潺潺流水,温和包容没有攻击性。
或者说是,他愿意给人的感觉,就像提到郁泊舟时,嘴角一定会挂上设计好的笑,每回弯起的弧度都分毫不差。
明媚收回眼神,“出去工作吧。”
……
“在想什么?”
碗筷轻碰,一块被剔除干净鱼刺的鱼肉放进纪绥碗里。
纪绥回过神,“没什么。”
郁泊舟没把纪绥一时的走神放在心上,认真挑刺,一整条鱼很快被剔除了鱼骨,大半的鱼肉全进了纪绥的碗里。
他擦了擦手,一抬头便看见纪绥盯着他,明亮的浅色瞳孔里倒映着细碎的光。
“怎么这么看着我?被我英俊的长相打动了。”
“滚。”纪绥顿了顿,“你不是嫌鱼刺多吗?”
郁泊舟一时没明白过来,“嗯我不是给你挑掉了,碗里还有吗?”
纪绥敲掉郁泊舟伸过来的筷子。
不对,不太对。
“郁泊舟,你平时也给张怀民他们挑鱼刺吗?”
郁泊舟一脸你在说什么的表情。
“我给他挑什么鱼刺,我又没跟他结婚,好好的,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郁泊舟问。
纪绥心里的怪异感减轻,“没事,随便问问。”
也对,和郁泊舟结婚的人是自己,为什么要给张怀民挑刺,该不会是最近熬夜写报告写糊涂了吧。
纪绥吃掉鱼肉,嚼着嚼着忽然滞住。
不对,他和郁泊舟也不是真结婚,那郁泊舟现在是在干嘛。
“对了。”郁泊舟开口打断了纪绥的思绪,“我今晚十一点的飞机,要去M国出差一趟,顺便拜访我哥以前的一位老朋友,大概三四天回来,你自己在家,用火就别用了,用电注意安全,按时吃饭,阿姨会监督你。不许熬夜,睡前记得给我打电话。”
三四天?纪绥看了看时间,今天周四,明天周五,到了他和郁泽林约定的时间,他还想着找借口带回来让郁泊舟瞧一瞧呢。
“听见了吗纪小绥。”
“知道了。”纪绥戳了戳碗里的米饭,“就你自己去?”
“还有怀民。”郁泊舟眼底的情绪晦涩不明,“这一次去,或许会有大收获,说不定铁窗泪里,又要添加新成员了。”
这位老朋友是他哥当年助理的爱人,火灾当天助理本不用上班,碰巧遇上有一份需要郁松处理的紧急文件,他急匆匆地送去,一起困在了火场。
虽然没死,可却因为吸入浓烟过多变成了植物人。
郁泊舟每月会固定给他的爱人打一笔钱,希望他能够醒来,结果前不久他的爱人将剩余的钱退回郁泊舟的账户,他才知道助理已经去世了。
他的爱人整理遗物时,发现了助理生前工作的一些资料讯息,她想着对公司或许还有用,就打电话告知了郁泊舟。
那位助理跟了郁松八年,别的不重要,重要的是郁泊舟记得助理有写工作日志的习惯。
如果遗物里真的有,并且详细记载了郁松的工作行程,见了什么人,经手过什么合同,就可以知道当年郁松究竟是抓住了谁的把柄,到了让人非杀他不可的地步。
纪绥眉头簇起又舒展,他答应过郁泊舟要少皱眉,“一切要小心。”
纪绥脸上的担忧之色显而易见。
郁泊舟心头浮起的郁气散开,应了声好。
自那天磕过后,郁泊舟硬是把纪绥赶到了主卧,没提继续一块睡,而是自己从主卧搬到了侧卧,因为走廊的开关出了主卧几步便能碰到。
纪绥吃完饭后躲回了房间做PPT,等郁泊舟从M国回来后,应该就不像现在这么清闲了,他得提前做完才行。
房间门推开,郁泊舟从外探头,“我走了。”
纪绥头也不回专注于电脑屏幕,敷衍他,“一路顺风。”
大约是真的赶时间,郁泊舟没有按照一贯的风格纠缠纪绥,立刻走了。
屋子里一下安静下来,纪绥停下敲键盘的手,居然提不起继续工作的欲望。
他拿起杯子准备下楼接水,走了两步,想起郁泊舟在房间里摆了台小型饮水机,根本无需下楼。
他把杯子重新放回桌上,忽地又不想喝水了。
“要不下楼切个水果好了,补充维生素。”纪绥喃喃自语道。
为自己找到理由,纪绥迫不及待地起身下楼,令他失望的是,走廊一片漆黑,整座房子像是被黑暗吞没,除了房间里的一盏灯,其他地方再无光亮。
静静站了会儿,纪绥丢在桌子上的手机一震,他点开,是郁泊舟的消息。
[郁泊舟]:还好出来的早,机场塞车都要塞上交通广播了。
[郁泊舟]:图片.jpg
纪绥点开,照片背景里满满当当全是车,比起当日南城文化节的场景有过之而无不及。
笑意无意识爬上纪绥眼底。
他回了个已读,继续准备下楼切水果。
刚往开关的方向挪动了一步,一道温暖不刺眼的灯光应声亮起。
纪绥俯下身,发现靠墙贴地的位置不知什么时候粘了个感应灯,明明方才上楼前还没有。
他试探性又走了两步。
灯光笼罩接近末尾的时候,另外一个感应灯接替着亮起,像发着幽光的小水母,漂浮着为人类指路。
抱着说不清的心情,纪绥没有打开走廊的大灯,就这么顺着一路走,靠感应灯的灯光看清了现在走廊的全貌。
划伤纪绥的矮柜消失不见,一整条走廊,按照间隔贴满了感应灯。
透明不起眼的防撞贴条静谧无声,包裹着所有可能的危险。
第29章 blue Moment
百川幼稚园上放学皆有专门的校车接送, 除了各别孩子家离得远,或是家里人不放心独自接送以外。
纪绥赶到时门口人并不多,几乎都坐在车里, 唯有他, 打出租到门口, 靠墙吃完了两块五买的甜豆花。
南城的天气愈发炎热,纪绥看了看时间, 距离郁泽林下课还要十来分钟左右。
正当他考虑要不要找个店铺先坐着等,背后一道耳熟的声音阻挡了他的去路。
“我还以为认错人了。”明媚走近打量纪绥,“我记得, 你下午找我开的是病假的假条吧?”
纪绥看上去活蹦乱跳,除了脸上被太阳晒得有点发红, 其他胳膊腿一个都没少。
纪绥:“……”
这个世界未免太小了。
纪绥冷静道:“滨江路杏林巷73号阮江心理诊所, 我刚从那看完病出来。”
谁规定心理疾病不能算病,而且心理治疗涉及隐私, 真要提交病假证据, 只需要拍个病历本的封面, 公司也无法深究他具体是几号看的病。
他不怕明媚去询问就诊时间,如果真能问出来,阮江的心理诊所早就倒闭了。
明媚定定地望着他, 半晌后淡淡道:“郁泊舟知道吗?”
这个提问不在纪绥的料想内,顿了好一会儿才回答:“不知道,希望明主管能替我保密。”
明媚垂眸, 长发盖过耳侧,嗯了一声, 算是答应了。
华国人的传统里讲究礼尚往来,既然明媚问完了, 那就该轮到他了。
“说起来,明主管怎么在这?”纪绥故作惊讶地看了一眼手机时间,“好像还不到下班时间吧。”
铭旭六点下班,现在才快五点。
明媚不慌不忙道:“出外勤。”
纪绥无言,她的眼里瞧不出一丝心虚,一看就是惯犯。
一个为了满勤请病假员工,一个为了满勤出外勤的上司,怎么不能算是一种上梁不正下梁歪呢。
不过,出外勤怎么出到北川幼稚园来了。
五点的下课钟声准时响起,教室里零零散散有不搭校车的孩子从里面出来。
郁泽林垂头丧气背着他的小恐龙书包,像被霜打的茄子,慢吞吞地落在队伍最后面,眼神四处转悠不知道在找谁。
纪绥抬手示意郁泽林,“这儿。”
郁泽林瞧见他后眼睛一亮,短腿一路小跑抱住纪绥,眼睛亮晶晶,“小叔夫。”
“松开,热。”纪绥嫌弃地拎走他,余光注意到身旁的人还没走,本着不能冷落上司的原则,问:“明主管也来接孩子吗?”
“嗯。”明媚表情说不上来的奇怪,她目光下移,放在手脚并用试图重新去钩纪绥腿的小人身上,“蛏蛏。”
郁泽林注意力转移,惊讶了一刻,随即高兴地喊道:“明姨!”
纪绥:?
……
最终二人饭局变成了三人饭局。
纪绥找了家西餐厅,上桌翻开菜单看到价目表的那一刻,他决定这一顿必须要刷郁泊舟的卡。
他把牛排切成小块,分了1/2到郁泽林碗里,让他蘸奶油蘑菇汤吃。
明媚:“不再点一份吗?”
纪绥点的那块牛排本身分量就不大,分了1/2给郁泽林更是没剩多少,此外他只点了一道芦笋虾仁,还有香煎鳕鱼,也给了郁泽林。
纪绥摇摇头,“不用。”
习惯使然,天气一热,他就会觉得入口的食物有股馊味,这是刻在味蕾深处的记忆,改不过来。
明媚抽了张纸巾,动作温柔仔细,擦去了郁泽林脸上粘得奶油汤,“你怎么会跑来接蛏蛏?”
听郁泽林对纪绥的称呼以及态度,绝对不是第一次见了。
他来,那……郁泊舟呢?
“上周亲子大会活动的时候答应他了。”纪绥说:“明主管认识泽林?”
说罢,放在桌上的手机振动,远在千里外的郁泊舟来催吃饭了。
[郁泊舟]:吃晚饭了吗?
如果他没算错,M国现在是早上三点半吧,这么早就起床谈生意?
[纪绥]:在吃。
“我和蛏蛏的母亲从小一块长大,是邻居,也是他父亲郁松学妹。”
纪绥放下手机,“原来如此。”
明媚将手下的牛排一分为二,迟迟没有等到纪绥的下话。
她抬眼看去,面前的男人正一心二用,吃一口便回一下消息,甚至有几次压根就没插到东西往嘴里送,自己也没发觉。
似乎是意识到在场的还有别人,一直玩手机不礼貌,纪绥熄屏丢到一旁,专注用餐。
……
另外一边的M国,郁泊舟捧着手机哈气连天。
他的时差昨天已经调过来了,也没纪绥想的那么变态,大半夜凌晨三点不睡觉,远隔千里盯着纪绥吃午饭。
“邦邦邦”拍门声再度响起。
郁泊舟打开门,门外站着个精神抖擞的秦初年,以及另外一位因为起床气此刻怨气冲天张怀民。
“还没收拾好啊。”秦初年像是回了自己家一样,往套房沙发上一靠。
他前阵子接了个商务,染了一头橘粉色的头发,在灯光下亮眼的很。
和张怀民他们打着工作幌子不同,秦初年是来M国代替他父母姐姐参加一位远亲表姐的婚礼。
十几个小时的飞行,秦初年在飞机上睡了一个长觉,落地时晚上十点,华国才早上十一点多,回到酒店压根睡不着。
这不刷到了个别人骑车的视频,立刻连打了三四通电话轰炸张怀民郁泊舟,让他们陪着自己去骑单车。
郁泊舟随便从行李箱里捞了件衣服到卫生间换。
出来就看见秦初年一脸小心殷勤的样子,在给面无表情的张怀民捏肩膀。
郁泊舟嗤笑一声,“明知道他有起床气,你还非要把他吵醒。”
张怀民学生时期一直是老师心中的好学生,同学心中的佼佼者,要说唯一一个不为人知的缺点,就是具有非常严重的起床气。
壕无人性的秦初年,在高三倒计时100天时,往学校男生宿舍里折腾装修了一个三人间,专门供给他、郁泊舟和张怀民住。
也是那个时候,他们才发现心智沉稳远超同龄人的张怀民,喜欢赖床,并且在刚醒来的一段时间,思维异常混沌,攻击力非常恐怖。
有一次秦初年耍宝耍,到了刚睡醒的张怀民身上,被人一巴掌拍进了墙板,头差点卡得拿不出来。
秦初年反驳,“我们怀民现在已经是个大人了。”
张怀民懒得理他,秦初年三点给他打了通电话问他睡了没,得到睡了的回答后哦了一声挂掉,不到三分钟又打来,一副必要从他口中得到一句没有睡为止。
四点的格拉大街绿荫蔽天,雾蒙蒙的蓝透不过层层叠嶂的树叶,指引前方的责任只好交由路边的路灯。
秦初年骑出s型的单车轨迹,摇摇晃晃地前进,“想起高中的时候,我们三个人里只有怀民不会骑车,年级第一学骑车学了一个礼拜,车没学会不说,手机还在学车的时候让人给偷了。”
“安静。”张怀民已经从起床气里脱离出来,懒懒道。
他现如今骑车骑的十分稳当,完全看不出当年骑不出去一米便要摔的样子。
郁泊舟:“你再讲,小心一会他给你撞湖里去。”
三个人漫无目的边骑边聊,一路驶到了布鲁伦纳河边停下。
郁泊舟瞥了眼秦初年头发,默默往旁边挪了挪,秦初年敏锐察觉。
“你做什么?”
“我怕有海鸥把你的头发当做食物,殃及到我。”
布鲁伦纳河是M国最出名的一条河景,除此之外也以其凶悍海鸥而闻名,但凡有食客带着东西路过,都会遭到海鸥家族的零元购。
秦初年想要反驳,可郁泊舟说的确实是事实,最后还是默默扣上了随身带的帽子。
张怀民听他们斗嘴,轻笑了笑,双手撑着栏杆望向湖水,“吵了十二年,还没吵够。”
“吵架这种东西自然是越吵感情越好啦。”秦初年调整了下帽子,问:“上回的极光看的怎么样?”
郁泊舟回完纪绥的消息,漫不经心瞧着逐渐泛蓝的湖水,“很漂亮。”
“人好看还是景好看?”
郁泊舟不意外秦初年能看出来,别看他吊儿郎当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实际上在情感方面,秦初年比张怀民要细致的多。
“有人在,景自然好看。”
张怀民后知后觉他们在聊什么,微微皱眉,“真的假的?”
郁泊舟说:“真。”
秦初年重重松了口气,“谢天谢地你喜欢上的是纪绥,差点以为你真的要先兄弟一步结婚了。”
郁泊舟不满道:“几个意思,你今天最好把话说清楚,不然我就买袋薯条倒你头上。”
“你来呀,你来呀。”秦初年边朝郁泊舟做鬼脸边往张怀民背后躲。
“别闹。”张怀民按住他,“初年说的不错,纪绥不像会喜欢男人,而且他的防备心很重,你……”
“喂。”
清润偏冷的男声从手机里传出,声线不太稳,带了一点细微的喘气声,像是刚经过运动。
郁泊舟眉毛一扬,装可怜地向纪绥告状,“纪小绥,你快来M国帮我暴打秦初年,这个点他不睡觉,硬把我拉出来看风景,我头都快栽到湖里去了。”
秦初年:“……?”
你是小学鸡啊你!说不过就打电话。
纪绥:“来不了,没护照。”
郁泊舟笑了下,话锋一转,“你在做什么?”
“夜跑,刚跑完。”
“赶紧回去洗澡,别吹风。”
“知道。”纪绥问:“你们这个点去湖边干什么?”
“看风景。”郁泊舟摄像头一转,让纪绥看清全貌。
整个天空陷入了一片静谧的蓝色,宁静而又神秘,据说这是一天中最美的时刻,blue Moment,又称之为蓝调时刻。
而此刻最美的不是天空,而是布鲁伦纳河的水面,像绸缎般深蓝色波折的河流上参杂着璀璨的金光,随着流动不断跳跃。
“漂亮吗?下次带你亲眼来看看,布鲁伦纳河的夏日月亮。”郁泊舟说。
纪绥的声音似乎跟着染上了笑,“好,记得注意安全,我回家了。”
“好嘞。”
秦初年整个人挂在张怀民身上,小声喃喃道:“民啊,他好像真的要先我们一步结婚了。”
第30章 跑了
[明主管明媚15号PPT待交]:送到家了。
吃完饭, 明媚主动提出顺路想送郁泽林回去,纪绥悄悄问了郁泊舟一嘴,得到可以的答复后, 才让人带走。
纪绥刚洗完澡, 头发还在嘀嗒嘀嗒往下滴水, 他一手摁着毛巾擦头,半眯着眼回复。
[纪绥]:谢谢。
看到这个备注名, 纪绥想起来昨天做到一半的PPT,这还是有史以来第一次,他没有按照自己的规划中断工作。
今天……
纪绥瞧了眼电脑。也不是很想做。
要是从前的助理能听到他现在的心声, 恐怕会感动的流泪。
他一度认为自己年过三十二,一米八八身高长的小帅, 有车有房无贷款, 却始终找不到对象的根本原因,是因为所有的相亲对象在听完他的工作日程安排后, 都会露出同一副你是军犬吧的表情, 然后笑着告诉他, 对不起,我不想将来的另外一半,结婚是请假一小时来走过场的。
终于在被第十四个相亲对象以同样的理由拒绝后, 助理在聚餐上喝到耍酒疯,打电话破口大骂纪绥半个小时,边骂边哭, 在场的众人拦都拦不住。
而被骂了半个小时的纪绥从头到尾只说了两句话。
一句是略带疑惑的反驳。
“你结婚我肯定会放你整天带薪休假呀。”
另外一句是略带心虚的安抚。
“别哭了,下个月给你再涨三分之一的薪水。”
听到涨薪, 助理马上冷静下来,效果比浓缩十倍的醒酒汤还好使。
一声惊雷唤回了纪绥的思绪。
窗外淅淅沥沥响起了雨声, 不消片刻,整座城市就被笼罩在了烟雨当中。
手机里的天气预报恰时弹出,提醒纪绥接下来三天南城连续下雨,并将不断降温。
闷热过后下暴雨,暴雨后又升温,看来又要回南天了。
纪绥翻找抽屉,他记得上回回南天用剩下的干燥袋,郁泊舟放在了某个抽屉里,得提前把它挂起来,不然墙壁凳子发霉起来,阿姨做卫生太过麻烦。
还有书房也要开空调除湿,书籍纸页这类的东西发霉倒是小事,呼吸道霉菌感染可不是开玩笑。
翻找了好一阵都没找着,正当纪绥考虑是不是要发消息问问郁泊舟时,余光忽然扫到了大开的衣柜。
差点忘了,衣柜里还做了收纳柜,平时使用频率高的日常以及洗浴用品,都会放在那个柜子里。
他拉开柜子的第二层,干燥袋安安静静的躺在里面,上面压着吹风机,吹风机上贴了张黄色的便签纸,字迹狷狂,和内容形成了强烈反差。
头发记得吹干●︿●。
不知道从哪学的,郁泊舟近来特别爱发这种颜表情,日常讯息里能搜出一大箩筐,且几乎不带重复。
多亏了这张纸条,纪绥迟钝的想起自己头发到现在还没吹。
挨个房间挂好干燥袋,纪绥撕下纸条,把头发吹干重新收纳好,看着被他随手贴在柜子边边的便签纸,犹豫了两秒它的去处。
纠结了整整半刻钟,平整的黄色纸条重新飘起,飘进了书房一侧快生灰书架上的小王子里,和另外一张略显得皱皱巴巴的纸条成了邻居。
……
说好三四天的出差,一直等到了第四天的下午,郁泊舟发消息和纪绥说计划有变,需要多留两天。
话中说的很匆忙,没说两句郁泊舟便挂了电话,纪绥一贯不是爱刨根问底的人,没发消息接着询问,独自闷在心里。
一闷闷到了午休。
方妤掐着点从楼上溜下来,背后跟着她的随身挂件林听寒,扒望着门框,用气声呼唤纪绥,“纪绥,出来吃饭。”
郁泊舟不在的这几天,方妤日日拖着林听寒下来找纪绥吃饭,弄得纪绥都怀疑是不是郁泊舟背后交代了什么。
后来旁敲侧击出来,方妤只是单纯的想找他一起玩,美名其曰,看帅哥吃饭心情就会好,心情一好,加班的怨气就会少,怨气一少,人也会变得容貌焕发。
纪绥歉意地摇摇头,“抱歉,今天答应了和同事一起吃饭。”
其实跟谁吃饭对于纪绥来说完全无所谓,不过张羽他们约了他好几次,一直拒绝的话说不过去,毕竟还要做好一阵子同事。
张羽立在纪绥工位旁等他收尾最后一点工作,矜持地冲方妤点点头。
抢了三天,终于把纪绥从本部的人手里抢回来了!
方妤丧气了一秒钟,转瞬又高兴起来,“那我们一起吧!”
张羽:“……”
最终研发部九人再加上方妤林听寒,浩浩荡荡十来个人,前往了公司楼下找了家新开业的东南亚餐厅。
幸好店家预想过公司聚餐的场面,包厢都能容纳10到15人左右,想着人多,大家商定每份菜品各点两份,个别分量少的点三份。
方妤坐在纪绥左手边,边翻菜单边问:“你怎么不点菜?”
纪绥还在专心烫筷子跟碗,随口应答:“我不挑食,你们点吧。”
南城大小的餐厅,除非是真的档次高,又或是西餐,否则都会照例询问是否要提供热水烫碗筷。
不是因为碗筷洗的不干净,而是一种不成文的习俗。
餐厅上菜的速度很快,点完聊了没一会,菜已经上的七七八八了。
纪绥先试了口冬阴功汤,酸咸辣加上特殊的香茅味道在舌尖炸开,喝得他握勺子的手一紧。
好奇怪的味道,比郁泊舟第一次做的菜的味道还奇怪。
方妤注意到,小声问:“吃不习惯吗?”
纪绥摇头,“没有。”
他不想扫兴。
是有点不习惯,他以前从没有尝试过东南亚菜系,自己一个人不会来这种餐厅,约人谈生意只会往高档的酒楼走,聚餐……
作为老板,工作的过程中难免表现严厉,私下如参加聚餐只会让大家不自在,公司几年下来,纪绥参加这种饭局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
当下和一群人边吃饭边聊天的感觉,还蛮新奇的。
方妤看出来了,用公筷夹了只罗氏虾给纪绥,“那你吃虾,除了冬阴功汤以外,其他几个菜的香料味没这么重。”
纪绥侧头说了声谢谢,恰好瞅见林听寒把剥好的虾放到放方妤碗里,方妤神色自然夹起来吃掉。
他看向碗里的虾若有所思。原来,朋友是会互相夹菜,还会帮忙剥虾剔刺。
饭局过半,桌上的话题聊着聊着不知怎么就歪了,歪到了郁泊舟身上。
“这几天你怎么老来找我们老大吃饭?郁总呢?”张羽问方妤。
因为纪绥比他大的缘故,他嘴里的称呼变得各式各样,今天可能是纪哥,明天可能是老大,后天就可能是绥啊。
这段时间称呼最高的就是老大,其他人学着他叫,不知道的还以为进了什么□□领地。
“出差。”方妤往嘴里丢了块芒果,“有部片子想在M国同步上映,我们公司投资比较大,舟哥亲自带着导演一起去谈,本来谈的差不多了,突然又说要再看看,估计还要拖几天。”
郁泊舟出差的消息不算什么秘密,方妤放心大胆地说了。
原来只是合作变卦。纪绥心里的石头落下。
张羽瞧了眼纪绥,正想再问点,准备说出口的话就被一阵手机铃声打断。
“谁的电话响了?”
“不是我的。”
“也不是我,我的手机铃声是醉酒的蝴蝶。”
纪绥举手发声,“好像是我的。”
不是好像,就是他。
是个没有备注的本地号码,似乎有点眼熟,纪绥接通电话往外走,“喂,您好,请问您找……”
电话里的女声焦急,“纪先生!泽林从幼稚园跑走了。”
……
纪绥连解释都没来得及和众人解释,拦了辆车直奔百川幼稚园,车开出去一大半路程,他才想起给方妤发条短信。
[纪绥]:抱歉,临时有点事情,这顿饭我请,回头把账单发给我,另外,麻烦你跟张羽说一声,说我有急事,让他帮我和主管请个假。
[方妤]:不用,我还以为是太难吃把你吃跑了,我们正吐槽他店里的菜不正宗来着。你那边没事吧,需要帮忙吗?
[纪绥]:不用,谢谢。
加钱催促司机赶紧赶到,原本半个小时的路程硬是缩短了十分钟。
叶钰守在门口,表情焦急地走来走去。
纪绥大步迈开跑了过去,来不及喘气,“叶老师,具体什么情况?”
电话里三言两语解释不清楚。
叶钰见到他像是有了主心骨,眼泪自责的从眼眶里掉出,“我这两天就注意到泽林情绪不太好,我还以为是因为陆言生病没来的缘故。结果前面他的主课老师跟我说泽林点名的时候人不在,查了监控才知道他往后院去了,后院有一块破损的栅栏,应该是从那里钻出去了。”
百川幼稚园新上任的校董也赶到了,他看上去比在场的所有人都要焦急,“泽林的家长是吗?实在抱歉,您先别急,我们已经派人去找了,也到附近的派出所备案了,事情出在幼稚园,我们一定会给您一个……”
纪绥打断他,“别说这些没用的,孩子找回来了我们再谈后续的责任事宜。”
“是是是。”校董擦着额头冒出来的冷汗,心里苦哈哈。
这叫什么事啊,怎么偏偏摊上了这一家,要是找不回来,上哪去找人给陆家那个哑巴小少爷交代去。
纪绥冷静下来,郁泽林跑出学校肯定是提前预谋好的,既然有预谋,就肯定有要去的目的地。
他问:“叶老师,你知道郁泽林平时有什么常去玩的地方吗?”
叶钰抹掉眼泪,“我问过小朋友了,泽林只跟他们在幼稚园里玩,私底下约出去的只有陆言。”
纪绥:“有陆言家里的电话吗?”
叶钰没有一口应下,罕见迟疑了两秒,点点头,“有是有……是他妈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