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鸟院家的二小姐要被送去联姻了。
从有记忆开始就被圈养着的金丝雀自己也早就料到了这一天。
女佣说她的联姻对象是港口黑手党的干部。
花鸟院夏花不知道什么是黑手党,但很快,仆人就告诉她,那是杀人不眨眼的魔鬼才可以进的组织。
其他人被抓进去,出来也要褪层皮。
干部,更是恶鬼中的恶鬼,杀人狂中的杀人狂。
花鸟院夏花虽然害怕,但她想,既然是被送去联姻,那她起码有价值,对方应该也不会对她下手。
再后来,贴身的女佣偷偷告诉她,她其实不是去联姻的,她是人质,是抵押品,是货物。
如果老爷一年内没能找到那可以实现愿望的“书”并交给黑手党,她就会死。
这怎么可能呢?
花鸟院夏花想。
“书”这种东西,父亲找了半辈子都没找到,一年,怎么可能呢?
就算真的找到了,他又怎么会为了她这个无用的女儿,而把这东西乖乖让给别人?
……
再然后,她想起了她的所谓的“未婚夫”。
那是恶鬼中的恶鬼,杀人狂中的杀人狂。
他会杀死自己,那倒罢了。
他会折磨自己,拔下她的指甲,挖去她的眼睛,用烙铁烙她,再剥皮抽筋。
花鸟院夏花害怕了。
若是往常,之前,她早就去找哥哥了。
可现在哥哥已经不是哥哥了,他是没有心的傀儡,也是死而复生的恶鬼,按道理只是武器,早已帮不了她。
但,哥哥终究是哥哥。
面对恐惧的,不知道如何是好,只好来找他的花鸟院夏花,他什么也没问,只是支走了巡逻的人和仆人,让她踩着自己的肩膀翻上了墙。
于是现在,她跨坐在高墙上,她害怕着,却又期待地低头看向了花鸟院春雨。
她木讷的像是傀儡一样的哥哥,正用那双玻璃珠子一样的蓝色眼睛看向她,清澈又混沌。
他没有笑,但花鸟院夏花觉得他是在笑的。
她终于想出去,终于能出去,哥哥又怎么会不开心呢?
如果真的哥哥在这里,想必他是会非常开心的吧?又也许如果哥哥还在这里,她就不必去和那吃人的恶鬼联姻,不必再离开这里了……
可是哥哥终究是死了。
她歪了歪头,眼泪涌上来又被她压了下去,硬生生的扯出个笑来,想让只存在于她记忆中的哥哥安心,让自己也安心。
“我会回来的。”她说,一边捏紧了自己胸口的项链。
神使鬼差地,她一用力,把这她颇为喜爱的项链拽了下来,银链划破她脖颈间的皮肤,伤口只来得及流下一滴血便愈合,快到花鸟院夏花都没来得察觉。
花鸟院夏花把项链牢牢的握在手中:“那本书……我想找到,然后复活你。”
复活他的灵魂,不让他再像现在这样是一个偶尔才有思想的傀儡。
她有些犹豫,她不敢说‘我要’,只敢说‘我想’。
毕竟她也知道,自己从未出过这一方天地,不通人事,身无分文,活下去都颇为不易。
花鸟院春雨没有动,没有点头,没有摇头,没有笑。
花鸟院夏花却松了口气。
如果他动了,露出表情,那他岂不就是哥哥了吗?
可哥哥,又怎么会是这副模样呢?
迟疑了一会儿之后,她就没有再纠结,她把手中的项链抛给了花鸟院春雨。
“我的哥哥,要把它亲自还到我的手上。”
她说了这句没头没尾的话之后,便翻身跳下了高墙。
墙很高,什么都不懂的花鸟院夏花膝盖着地,发出骨骼碎裂的一声脆响,她身子一歪,疼痛却只持续了一瞬间,血只来得及在她黑色的,宽大的裤子上洇开一个小点。
应该只是擦伤,或者只是磕了一下。
似乎从来没有受过伤的花鸟院夏花这么想到。
她没有再耽搁,站起身,便朝着花鸟院春雨指给她的方向跑去。
*
中原中也在大街上见到那个奔跑的身影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资料上说,那个娇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活的像是古代的大家闺秀。
更何况花鸟院宅子在城郊,若是要从那里跑过来,少说也要两三个小时。
怎么看她都不会在这,但,的确是她。
即便她身上穿着不伦不类的衣服,过于宽大的裤子鞋子,帽子歪歪斜斜的,从里头斜漏出几根金色的发,脸上还脏兮兮的,带着不知道从哪儿蹭来的黑灰。
中原中也却不可能认错她。
没人能认错那双玻璃珠子一样的眼睛,但凡见过,就不可能忘。
加之那染了点黑灰,在对比之下白的能反光的肌肤,像是世间最好的工匠巧手雕刻而出的完美无瑕的一张脸,就算穿的破破烂烂,也难以掩盖着世间罕见的美玉的光华。
因而已经有人蠢蠢欲动,将那粘稠恶心的目光钉在她的身上了。
于是中原中也思衬片刻,跟了上去,想一探究竟。
看看这个被花鸟院家献上来,让森先生能松口一条航线的娇小姐到底想做什么。
*
不知道已经跑了多久,花鸟院夏花感到有些累了。
身边的景色不知何时也从荒野变成了街道,她稍微放缓了奔跑的步伐。
四周面带微笑的行人,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两边门户大开的商铺,都很寻常。
但这一切,看在花鸟院夏花的眼里,都恍若恶鬼,又恍若仙境。
“这就是……”花鸟院夏花踌躇了一会儿,在她那有些匮乏的脑海里终于蹦出了一个词来,“是……人间吗?”
喧闹的,有人情味的,充满浮华的,于她而言,仅存于书中文字里的人间。
想玩,但是,还不是时候。
她压了压脸上快要抑制不住的,像小孩子见到游乐城堡一样的笑容,躲避着周遭行人似乎有些惊诧的目光,拐进了一个小巷。
她跑出来了。
但不是结束。
书上有写,离家出走的人总归会被家人找到,要不然就是曝尸荒野。
她不能曝尸荒野,她还要找到能实现别人愿望的书。
她现在也不能回去,回去就要嫁给恶鬼,不如去死。
这么想着,她的手犹疑着伸进了颇为肥大的外套的口袋,那里有一把冷冰冰的,小巧玲珑的,填满子弹的枪。
是她从花鸟院春雨的武器库里拿的,春雨没有阻拦她。
在不和父亲的命令发生冲突的时候,对待夏花,花鸟院春雨总是像个木头一样纵容她。
可他越是这样,她就越是想他。
如果哥哥在,他绝对不会让她嫁给恶鬼的……
她好害怕。
花鸟院夏花的眼眶涌起一阵酸涩,她皱了皱鼻子,要哭不哭,那股情不自禁,神使鬼差,不受控制的感觉便又翻涌了上来。
被抓住,怎么办呢?
那就,没人能救她了。
比起被抓住,不如在抓住的那一刻就死掉吧……
……
“被抓住的时候,就去死吧。”
她举起枪,学着花鸟院春雨的动作给枪上了膛,抵上了自己的太阳穴。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