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司从马场出来的时候,司机停在路口,一头红发的黑衣少年在绿意浓浓的树荫下过于瑰丽,色彩反差异常明显,就像一株火红的优雅玫瑰。
即使运动过,少年也气息平和,声音略带沙哑,却干净、清爽。
“去本宅。”
司机不敢看赤司。
一连几天,赤司宅都是死气沉沉,阴云密布的氛围,因为夫人的病情,小少爷三天两头去本宅,除去偶尔来马场跑两圈,少年把全部的身心都投在了繁重的课程上,几乎不曾喘息。
但尽管如此,他看起来还是精神尚佳,没有一丁点疲倦的懈怠。
司机专心致志地开着车,身后人内敛却冷淡的气息让他始终不敢分神,敛气屏息。
只不过,很突然的,在车驶过某个熟悉的路口时,一直沉默着的赤司少爷,却蓦地出声。
“开慢点。”
?
司机不明所以。
但,车速也很听话地放慢了。
:
莱莱今天很倒霉。
和美穗子约好去给小猫打针,结果对方要上补课班。
赤也好像还在睡懒觉。
幸村同学和真田同学,应该在网球场。
不愿意麻烦别人,于是宅了好几天的莱莱,自己背着猫包出门了。
小猫在里面乱动,可能是觉得不舒服,莱莱把它小心翼翼地抱了出来,放在地上,引它走路。
但它又一动不动,看到这么多生人,可能是在害怕,隔着车窗能清晰地看见,带着遮阳帽的女生在蹦蹦跳跳的逗着不愿意自己走路的小猫,每次都失败了。
她棕灰色的头发在烈日炎炎下,有些近乎银色的透明,白色的裙角也在活泼的蹁跹,可惜小猫并不领情的样子。
半晌,也许是放弃了,她认命地抱起懒猫,选择自己负重前行。
可倒霉的地方就在这里。
不过就是转瞬,不愿意坐拥挤,闷热,又潮湿的电车,也没有带伞的妹山莱,走在路上,碰见了骤降的大雨。
“啊……”
女生喉咙里都是惊讶的意味。
怎么这么倒霉呀……这样想着的莱莱,下意识就想护住自己的漂亮头发,但是她怀里还有一只猫咪。
于是她把猫抱进怀里,闷着头往最近的地铁站跑,向来过分爱漂亮的女生今天穿了一双不易于跑步的鞋,在风雨里像一只轻盈的蓝色飞鸟。
因为马路边来来往往的车辆,她白皙的小腿也溅上污渍。
很少会如此狼狈的妹山莱,正想跑去挡雨的地方好好擦擦腿上的泥渍,莱莱的身侧缓缓停下一辆黑色的轿车。
车身上满是雨珠,莱莱有些不明所以,下一秒,车副驾就被人打开,有人拿着伞,为她遮住了雨。
“额,谢谢…”
话没有说完整,莱莱就眼尖地认出,这个黑衣服的脸熟男人,似乎是那天与赤司随行的某位保镖。
“……”
原本道谢的嘴角僵硬住了,不是吧……又来?
有点庆幸自己这种时候竟然好的不得了的记忆力,她心不在焉又心虚地看了一眼密不透风的车后座。
赤司不会在车上吧,救命啊……
莱莱抓心挠肝地想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她淋了雨以后的美貌值和体面值,有没有掉光。
女生心里甚至有点娇气任性、无无处发泄的委屈。
这算什么啊……为什么自己所有尴尬的场景,都要被对方看见呢。
莱莱吸气。
“那个,谢谢,把伞给我就好……”
‘我自己走’还没说出口,保镖先
生已经眼疾手快地拉开了车后座。
??咦!
不要啊!莱莱试图伸出尔康手。
她现在这么狼狈,怎么能就这样被里面的人看见嘛!可恶的保镖先生……快让她走啊!不要拽她了,虽然你的动作很温柔但是她不行的……
这样的颅内挣扎,在看到空空如也的车后座时,就尴尬地戛然而止了。
没有人在。
是温暖、干净、舒适的环境,被雨淋湿的莱莱愣在原地。
诶?
啊……这样啊。
妹山莱为自己刚才丰富的内心活动,感到一丝尴尬。
“小姐,请上车。”
妹山莱呆呆扭头看着黑衣保镖,她原本懊恼、惊恐的精彩表情,如潮水一样褪去。
呼出一口气。
“……哦。”
:
车里很温暖,东西妥帖地放在周围,莱莱拿过干燥的毛巾给自己擦头发,只淋了一点点雨的猫猫懒洋洋地窝在女生腿边。
擦过以后,心情平复,莱莱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个问题。
“……”
那个家伙,大概也猜到自己上车前会有这种曲折的心理活动了吧。
抵触,惊恐,死活不愿意上车,到打开车门发现是虚惊一场……这样闹出的乌龙,也一定是对方提前就已经知道的,莱莱觉得自己的心理活动,被对方游刃有余地窥视的干干净净。
她脸红了。
为什么感觉自己被戏弄了。
那个赤司,现在是不是躲在哪里偷笑啊……
即使赤司不在,莱莱也莫名觉得紧张。
车厢里是一股温暖又冷淡的气息,像淡淡的松香,又像凛然的冰雪。或许,前不久,他就坐在这里……想到这个,女生有点局促不安。
女生的视线不经意扫过座椅旁整齐的书页,莱莱好奇地多看了两眼。
那个人,会看什么书呢。
结果——
《君主论》
《厚黑学》
《cesare》
《……》
“……”
……打扰了。
这是什么啊?好恐怖啊这个人。
是昨天晚上,捧着花花绿绿漫画睡着的她不配了。
一时被震惊到,莱莱很想说话,可是司机和保镖都一言不发,妹山莱憋了很久,她快要被这种冰冷的气息给冻死了。
……他们是怎么做到一句话都不说的。
“那个,你们赤司少爷呢。”
“赤司少爷在前面的篮球俱乐部下车了,他嘱咐我们务必将小姐送回家。”
“……”
原本以为会和司机保镖就这样开始唠嗑,结果莱莱发现前面的人答完这个问题,就没声了。
好像机器人……
“我在宠物医院下车。”
“好的,小姐。”
不死心,继续。
“我爸爸在赤司家吗?”
“不在,小姐。”
“……”
话痨妹山莱受不了了。
空气都如此凝固了,大可不必这样一板一眼啊,答完之后为什么没有下文。
你们不是会说话么,多说点啊。
雨势渐渐变小,到了宠物医院,女生迫不及待地拉开车门,头也不回地抱着猫猫跳下了车。
司机和保镖原本没有什么表情的脸这才有了一丝波澜。
他们为难地看着妹山莱。
“妹山小姐,少爷说了…”
“没关系!”
“我有伞就好了…”
女孩
子眨着蓝眼睛,被黑色的大伞包裹,半干的头发耷拉着,却依旧漂亮的让人移不开眼睛。
她显得极为纤细娇小,脆弱又姝丽。
半晌,女生踌躇不决,从牙缝里挤出来一点声音,充满不甘,又莫名郑重。
“还有,请向赤司征十郎,转达我的感谢。”
晚上的时候,莱莱吞吞吐吐地和爸爸妈妈提起白天的事情。
尽管已经离隔着车门,不知道算不算见面的那天,过去了很久,可经过下午的事情,莱莱对赤司的观感,更复杂了。
这是女生少有的奇妙感觉。
因为永远看不见,摸不着,虽然共处同一片土地,隔着一个妹山塱,但对方也仍然像活在另一个世界里的人。
赤司的事情,她既好奇地想知道,又有点莫名的抵触。
这种心情,在不经意听父亲说起赤司如今在学的课程时,飙升到了姐姐。
联想到他车里的那些书籍,莱莱有点茫然。
“那么,他不会累吗?”
尽管知道,不应该对这种家族继承人的精英教育置喙什么,莱莱还是觉得……内心有些难以平静。
她的父亲面色平静。
“征十郎游刃有余,他从未因为这些事情,苦恼过。”
“……”
“那么,就没有什么业余的兴趣爱好吗?”
莱莱继续不死心的追问。
她想了解自己想知道的事情——赤司也该像个小学生的样子吧。
“很多啊。”
妹山塱刮了一下女儿的鼻子,面粉蹭到莱莱的脸上,像个花猫。
“小提琴,钢琴,马术,书法,各种棋类,篮球……”
不过,真正算得上爱好的,大概只有棋,和篮球。
这还是赤司诗织顶着莫大的压力,为儿子争取得来的一丝喘息。
“爸爸,别说了……”
妹山莱难以置信,想想自己懒散的个性,她又自惭形秽。
莱莱表情难看地揉着手里的面团,心头升起莫名其妙的紧迫感。
马上小学毕业了……
“爸爸,妈妈,我要不要去学点什么?”
这个赤司,怎么比幸村和真田还要卷。
小小年纪就看得懂那些书吗,头脑这么好吗……尽管不愿意承认,但,真是了不起啊。
而且,
“明明是业余的兴趣爱好吧,为什么听起来也像什么非完成不可的kpi一样……”
被女儿这种淳朴的形容给逗乐了,妹山塱笑了一会,脸色又慢慢变得微妙起来。
看着爸爸渐渐变得肃然的脸色,莱莱搓面团子的手也停了下来。
妹山塱拍了拍莱莱的头。
“赤司是很与众不同,不过,”
“莱莱……你永远这样,就好。”
“什么都不用学。”
她的爸爸妈妈,在灯光莹莹的室内,相视一笑。
“莱莱开心,最重要。”
于是,话题又逐渐从赤司的兴趣爱好,转移到了赤司家昨夜送来的生日贺礼上。
那是一幅端正不凡、珍贵异常的水彩。
昨天晚上,等赤司家的人走后,母亲似乎很欣赏地看了半天,莱莱当时也在一边背着手努力看了很久,但她觉得自己,实在是鉴赏不来。
现在,妈妈再次提起了那幅画作。
“是佳树老师前年拍卖的作品,我记得,当时并不是赤司家拍下的。”
“不是什么大作,但是佳树老师的作品很少捐赠,”
“所以很难得。”
莱莱有点茫然。
“那么,赤司家现在,又是怎么得到它的。”
为了给妈妈送生日礼物,所以又专门去买回来吗。
雪原吉世美丽的五官微动,她看向天真的女儿。
“这个嘛,当然是找到的。”
……模棱两可的答案。
也许是看女儿太过无聊,妹山塱顺带给莱莱科普起了赤司家的历史渊源。
“所以,爸爸,什么是御曹司。”
妹山莱听不懂。
“……就是名门巨子,有钱有权的贵族。”
不仅是日本屈指可数的财阀,还是一个古老又庞大的贵族。
并不只是单纯的有钱,它还有历史底蕴,还有权利,它会影响国家的经济,会垄断,甚至会介入政治,总的来说就是…过于遥远,又近在咫尺,与人民息息相关,掌握着日本经济命脉的,这样一个家族。
这就是赤司。
好可怕。
莱莱有点垂头丧气。
“爸爸,我家是不是比赤司家差远了。”
莫名其妙的胜负欲,它又上来了。
在妹山莱不明所以的表情下,爸爸妈妈饶有兴致地问她。
“为什么这么说?”
相当单纯的回答。
“因为,爸爸只是个下棋的,妈妈只是个画画的。”
跟什么曹御司还是御曹司一丁点关系都没有吧。
在妹山莱嘴里,赫赫有名、在各自的领域独领风骚的妹山塱和雪原吉世,竟然还能如此的普通又接地气。
听到女儿这种淳朴的回答,闻名全国乃至世界的这对棋手和画家面面相觑。
妹山夫妇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平时太过低调,以至于让女儿产生了这种错觉。
“亲爱的,我们这么早隐居神奈川,是不是错误的决定。”
“亲爱的,我觉得你说得对。”
……什么呀。
妹山塱把莱莱抱到了妈妈的腿上,摸着女儿的脸蛋。
“莱莱,”
“如果让你去和赤司交朋友,你愿意吗?”
啊……?
不是在说谁的爸爸更厉害吗?爸爸怎么突然就说起了这种问题。
妹山莱迟疑:“我可以说不吗?”
妹山塱摸着她的头发,温和地笑了。
“莱莱当然可以,对他说不。”
“这就是爸爸,对于上一个问题的回答。”
莱莱似懂非懂。
“这又是什么意思,是说……”
爸爸和赤司的爸爸一样厉害吗?
好耶!!
雪原吉世在餐桌上做回礼的和菓子,父女俩说完悄悄话,凑过来帮忙的时候,莱莱听见妈妈苦恼的叹气声。
“不知道那位赤司征十郎,喜欢什么口味的。”
“不如,问一下赤司夫人吧。”
因为莱莱其实一直都很好奇,赤司夫人是什么样的人,现在猛然抓住了机会,她想问个不停。
女孩表情向往。
“她是不是很漂亮呢。”
爸爸摸着她的头。
“莱莱可以去见一见哦,她是爸爸和妈妈的同学。”
“诗织阿姨,是普通富贵人家的女儿,温柔美丽,大学毕业,偶然和赤司征臣相识,没过多久,两个人便自由恋爱、结婚。”
如愿听到了想听的豪门爱情故事,莱莱正在兴头上,她出神地揉着手里的面粉。
“然后呢?”
“没有什么电视剧里面,我给你五百万,你离开我儿子的桥段吗?”
“……没有。”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女儿这
种形容,联想到赤司征臣,妹山塱好想笑。
“没有人会反对,因为那是赤司征臣的心之所向。”
“他们的婚姻很顺利,很幸福,没过几年,两个人就生下了赤司。”
“那一年,莱莱也出生了哦。”
原本想分享给女儿,她和赤司同年同月同日的这个事情,但妹山塱还是莫名其妙吞下了这句话。
他诉说着自己所了解到的冰山一角。
“赤司出生后,很合理的,是唯一的继承人,并没有人敢质疑什么。”
“不过,家族这么庞大,嫡系支系繁多,也不是没有人想过要挤掉征十郎,很自然的,诗织就是被攻击的对象,这样一位远远超出合格范畴的,足够惊艳的继承人,却没有一个出身匹敌的母族……”
这是征十郎的瑕疵。
不过,有赤司征臣在,没有人敢当面置喙。
妹山塱没有叹气,但他的眉眼里,有些像云雾缭绕一样的情绪。
“即使是这样,被虎视眈眈的盯视,应该也没有人能做得到这一点,赤司就是赤司,一个自身强大的人,母亲不会成为他的弱点。”
因为那个小孩,足够优越,足够权威,能让所有人都心甘情愿地低下头颅,不得不臣服,就算没有赤司征臣,赤司大概也能让所有人心悦诚服。
恰恰相反,母亲不是他的弱点…而是,他的支柱。
如果有一天这个支柱不在了……赤司征十郎,该会有多么痛苦。
是离自己过于遥远的,这些事情,妹山莱听得表情一愣一愣的。
“所以赤司同学,才要这么辛苦吗?”
妹山塱垂眸看着莱莱。
他的女儿,永远这么天真,坦率,看问题单纯,却柔软善良的,让人不忍苛责。
“这是他的荣耀,和使命。”
莱莱有些无端地难过起来。
“是吗。”
她顿时不觉得自己在赤司的车上,看到的那本凯撒大帝,有多么宏伟难辨了。
它明明,就泛着冰冷的苦涩,让人敬而远之又畏惧的荣耀。
莱莱做了很多和菓子,因为爸爸说,要带她去见那位温柔美丽的诗织阿姨。
虽然有的做的有些丑,但是爸爸说,诗织阿姨是一个很温柔很可爱的人,才不会在意这种事情。
那天,莱莱挑了半个小时的裙子,妈妈给她扎了超级漂亮的公主头,临走的时候,爸爸从院子里摘了一朵淡粉色的雏菊,插进了莱莱蓬松美丽的发髻里。
“妈妈,阿姨会喜欢我的猫猫吗?”
小爱丽被圈在怀里,如此可爱的一人一猫。
“当然会哦。”
到了疗养的庄园,莱莱果然受到了诗织的热烈欢迎。
“莱莱。”
“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被诗织阿姨拉着手,软绵绵地说着话的时候,莱莱觉得自己的心都被融化了。
红发女人好温柔啊,是和自己的妈妈,不一样的另一种感觉。
“莱莱很可爱,阿姨很喜欢你。”
莱莱的头发被诗织摸了摸,她白皙的指尖触摸到女孩发髻里带着朝露的雏菊。
“是莱莱自己种的,对不对。”
“对!!”
莱莱也见到了赤司征臣。
他是一个面容冷硬又威严,英俊却又不苟言笑的人,也许是常年深居高位,他和温柔的赤司诗织,完全的截然相反。
就像一只柔软无害的羔羊,和盛年里不怒自威的雄狮。
莱莱这样形容出来的时候,赤司诗织笑的很愉悦,脸色也泛起了红晕。
赤司征臣瞥了莱莱一
眼,倒也没有表示什么。
身为赤司家的领头人,他身上有一种上位者的气息,可是这种气息,在赤司诗织的身边,很明显地就软化了。
这是妹山莱在自己爸爸和妈妈身上看到的,一模一样的东西。
原本一切都很祥和,就连赤司征臣的脸上也会浮现一丝淡淡的,少有的笑意。
赤司似乎忙于学业,要到傍晚才能赶过来,妹山莱心头有些松了一口气,却又开始为没有见过面的、忙碌的赤司伤感。
总觉得,现在这么好的氛围,他应该在这里的。
诗织的状态似乎很好,除了身体过于瘦弱,脸色有些白,莱莱完全看不出来她那里生病了。
可是,原本已经约好,午饭过后给莱莱编头发的诗织,又进了抢救室。
莱莱从楼下慢慢走上来,她靠近走廊。
那里,是大人们的区域。
一片警卫和保镖严严地把守着,不止如此,楼下也是,莱莱刚刚目睹了,赤司家的管家打发走了一群不知道从何处闻风而来的记者。
赤司征臣和妹山塱,以及雪原吉世,都不知道去了哪里。
一片死寂里,急促、紧张的心跳,会酝酿出苦涩和难过的情绪。
无所适从的妹山莱还来不及为诗织阿姨陷入悲伤,不远处响起的熟悉嗓音,让女生踱步的脚尖倏然一愣。
“我说过吧,这里的消息,”
明明是那一次在电话里听到的熟悉音色,它不再温和了,现在,是冷酷到不近人情,让人莫名胆寒的——
赤司征十郎。
红发男孩平淡的侧脸似乎有一丝哂然,他从容不迫地逼问。
“是怎么传出去的。”
“外面的媒体,你们应该好好处理掉吧。”
赤司似乎在斟酌,语气平常又残忍。
“再有下一次的话,……”
“可是,赤司少爷,您的表弟,还有您的几个堂兄……”
他们好像也来了。
这种话,没有机会说出口,因为赤司的表情,所有人都住嘴了。
“我说过了吧,一个都不可以放进来。”
是少年近乎疲累却依旧在做着命令的语气,走廊尽头,他的身影有些模糊。
妹山莱在另一端默默遥望,她知道,他的肩膀还是那么挺直,巍然不动。
人渐渐退去了,走动的声音井然有序,却也紊乱不堪,来来往往的人里,赤司有些孤独的背影被金色的落日挤压,他好像变成了走廊尽头一个小小的缩影。
刚刚还强势的、冷酷到让人忍不住打寒噤的这样一个人,在这种时候竟然单薄的有些……可怜了。
一个完美的名门巨子,权威的象征,各个方面都是perfect百分百的人,但是这种时候,他却只有他一个人。
“不用去这么多人……”
干涩又坚定的声音传来,莱莱从拐角处慢吞吞地走了出来,她轻盈的裙摆在地板上划出一道美丽的光晕,却无人欣赏。
突然出现的妹山小姐,让准备下楼的保镖们滞留在了原地。
她轻盈又默默地往前。
“刚才,管家已经让他们走了。”
用一句“赤司家会记住今天在座各位的每一张脸”这种简单的话,就打发掉了那群人中的绝大部分。
现在,那几个还绕在庄园外不肯走的,可以合理采取一些强制手段了。
赤司对这里的动静置若罔闻,少年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有一种人是这样的。
越是感到难过痛苦,感到不安,感到压力,情绪极为不稳定的时候,他反而越是表现得冷静,蔚然不乱。
赤司越是这样,莱莱越是觉得……难过。
手术室里的诗织阿姨,外面乱糟糟的记者、虎视眈眈又不怀好意的同宗,还有面无表情的赤司征臣,妹山塱,雪原吉世。
她茫然被动地旁观着这残酷的,成年人的一切。
莱莱觉得很难受。
那么……身处其中的赤司,又作何感想。
直到自己的手被什么东西轻轻碰了一下,赤司才倏然回神。
他缓慢地扭头,目光所及处,是一片粉色轻盈的纱。
少年红的致命的眼睛,对上了女生澄蓝的瞳孔,她的眼睛里,完完全全倒映了赤司的影子。
女生的语气明明不稳,表情好像要哭出来了,却还在极力镇定自若地看着他,她的手,也不知什么时候不受控制地握住了赤司的手臂,企图笨拙地给他安慰。
赤司听见她说:
“你,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