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那套房子
玻璃杯里, 吸管搅动着鲜艳的火龙果汁。
突然提起口红这个话题，顾明衍不是不知道沈钰想到了什么。
他也想到了和沈钰在那套小房子里的大学同居生活，那时候他们二十岁，房间里每一个角落每一种夸张的事情都来过一遍, 跟以前在顾家别墅里不一样, 那是纯粹的二人世界。
“很久没去了。”沈钰忽然问, “顾总还留着那套房子吗？”
这话完全是明知故问，那套房是他和沈钰各出资50％买的, 房产证上挂着两个人的名字, 谁都没办法单独卖掉，顾明衍笑道：
“沈少没去签字, 我这不只好留着长灰尘。”
“还以为你租出去了。”沈钰道，“毕竟你前夫, 不好意思，前前夫，听说还挺喜欢收租的。”
顾明衍：“……”
傅寒峥抠门抠到凡是住他房子里的小情人都要收租金, 这事儿在豪门阔少圈里也不是什么秘密, 没住满一个月也要按天结算钱, 忍不了谁爱分手就分手，反正一分钱都不许少了他的。
顾明衍当然不可能让什么租客去住他跟沈钰住过的房子, 他又不缺那点租金, 分手时本来想把房子过户给沈钰, 不想要分手费五千万, 至少把这套房子拿走。
听说那时沈钰一个人在外面租房子住，京城寸土寸金的地方, 放着有一半产权的房子不住，在外面租那种转个身都费劲的鸽子笼, 顾明衍真不理解，明明可以拿着钱过舒服日子，非要把日子过成这鸟样。
那天他实在看不过眼，开着一辆兰博基尼，把实习结束回出租屋的沈钰堵在路口，顾明衍大步从车上下来，把房产证甩在他脸上：
“上车，跟我去过户。”
沈钰把证拿在手上，房产证跟结婚证一样，是红皮本，甚至比结婚证都更厚更大。
他的目光掠过房产证上印在一起的两个名字，掠过他们之间间隔的距离，路上的石板砖跳跃着树叶漏下的光斑，最后看到顾明衍无名指上的婚戒。
很闪亮的钻石，看网上嗑豪门夫夫的cp女孩说，是傅寒峥让自家珠宝公司专门为顾明衍定制的，他们的婚戒不是在戒指圈上留名字，而是用激光在永恒不灭的钻石上刻了对方的名字，用放大镜就能看到，简直浪漫死了。
沈钰捏着那本证，啪地往地上一扔，扭头往出租屋的楼梯口走去。
顾明衍一怔，接着火噌地就往头顶上冒，从小到大谁敢这样一言不发当着他的面摔他递过去的东西？以前跟沈钰谈恋爱，这家伙也是对他千依百顺的，现在他特意过来送半套北京的房，还跟他发这么大脾气？
“你发什么疯！”
顾明衍上前把人拽住，气得想问沈钰，清高当饭吃好吃吗，住在这种鬼地方开心不？
他还没开口，就听沈钰站在楼梯口的阴影里，说：
“你就这么想摆脱我吗？”
“什么？”顾明衍感觉莫名其妙。
老旧的水泥地，写着各种涂鸦电话的水泥墙，沈钰清冷惊艳的一张脸站在那里，跟周遭的环境格格不入，他却站得很自然，淡淡地说：
“你结婚了，这是唯一一张我们的名字还能摆在一起的证件，你连这一点都要拿走吗？”
顾明衍张了张口，一瞬间哑口无言。
…不是，干嘛给一张房产证上这么高大上的意义？
但如果完全过户，把整套房都送给沈钰，那他们之间就连这样一本证，都不剩下了。
“还是，你丈夫要求你这么做的？”
沈钰低下头，眼神一错不错地盯着顾明衍，语气像一只被抛弃的大猫，问：
“他这么…容不下我吗？”
“……”顾明衍无言以对，骂了句，“不要拉倒！”
白送的房子也不要，他理解不了沈钰怎么想的，转头走出那个楼梯口，丢在地上的那份房产证他也没捡，顾少不爱弯腰，起身开兰博基尼，扬长而去。
开过一个路口，顾明衍把车隐蔽地停好，看向后视镜，他要看看沈钰什么时候会走出来捡那个房产证，总不能真扔在那儿不管吧？
那本证是他和沈钰十五岁在一起时办的，律师代理了全部手续，这本房产证见证了他们这七年的感情。
那时全国房价还没大涨，少年顾明衍和他爸妈都看到了未来的东风，顾家大量资金投入房地产，他搂着清贫的沈钰，说：
“你不想要我的钱，那你自己有多少钱，都拿出来，听哥的，买房吧。”
他想沈钰爸妈车祸去世，应该保险有赔钱的，看看这么多年还剩下多少，与其放在银行涨那点利息，不如投房产。
结果沈钰摇了摇头：“没有了。”
他的存折里唯一剩下的钱就是他的几千块奖学金，他就靠这个生活，他爸妈的赔偿金，还有爸妈留给他的五套房遗产，全被赌鬼舅舅输光了。
“多少？”顾明衍叫起来，“五…套房？！”
“嗯。”沈钰平静地应了一声，像是也不太看重这些身外之物，那年市中心的房价两千块一平，他不觉得自己以后会买不起。
“你懂不懂五套房在以后会是什么概念？”顾明衍痛心疾首，“你这是失去了另一种人生啊！”
他让沈钰给他说五套房的地址，发现那地段相当有潜力，有一块已经说要开发了，那边房子要拆迁，顾明衍感慨：
“你爸妈很有眼光。”
可惜走的太早了，不然沈钰虽然算不上什么豪门，也能做一个衣食无忧的快乐拆二代，如果没有这个赌鬼舅舅，本可以靠那五套房和高额的赔偿金过得很好……太可惜了。
顾明衍让律师查了那五套房还能不能追回，卖的太早，已经没办法了，那时候沈钰刚失去双亲，才六岁，根本也没有要保护自己财产的意识，也没人教过他。而外婆年老，女儿去世了，就剩这么唯一的一个儿子，有时真被债主逼得无可奈何，也只能把钱给出去。
“等等！”顾明衍忽然想到，“你舅后来是不是继承了那套老宅？”
当时沈钰外婆过世，顾明衍意外看见一群亲戚在村里打得不可开交，争那套二十万的老宅遗产，外婆最后生病都是沈钰一个人在照顾，不知道沈钰分到了多少？
第32章 Kiss Night
“一分都没有？！”
顾明衍骂道：“你外婆所有遗产连那20万的老宅全给你舅那王八蛋了？凭什么啊！”
“你外婆走的时候他连看都没来回来看一眼, 不对，你妈妈应该要有一份啊，然后那份是你的，怎么都被你舅拿走了？”
沈钰摇头：“那里习俗不按这样分。”
村里分财产向来分儿不分女, 不管是房子还是地, 只有儿子能继承, 也就是舅舅，沈钰妈妈是女儿, 即使还在人世也不能继承, 更别提女儿的孩子沈钰了，就算一直照顾老人, 那也是一分钱都没有。
“艹！”顾明衍：“什么狗屁习俗，不行！打官司去, 不能便宜了那赌鬼！”
沈钰觉得太麻烦了，他不想顾明衍掺和他家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拉了他一下：
“算了吧。”
“什么算了？”顾明衍火冒三丈, “人家抢你五套房、百万赔偿金！现在20万的老宅也被抢走, 你还算了？你是不是人啊！有没有点血性？”
顾明衍最不能忍受的事就是有人抢他财产, 他可以大大方方给别人花钱，但不允许别人动他的钱。
沈钰现在是他的人了, 那三瓜俩枣的几个子儿虽然买不起一块表, 但顾明衍也视为自己的所有物, 竟然被人抢走那么多？顾大少爷可受不得这种鸟气, 一纸状书把赌鬼舅舅一家告上法庭，要求重新分割遗产。
听说法官下去调停的时候, 沈钰舅舅在那大骂：哪有外甥跟舅舅抢财产的道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本来就不能分东西, 妹妹在外面跟别人生的小孩还想来分祖宅？乱套了！山头的祖宗看了都不会瞑目！”
“我操，他败人家五套房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泼出去的水啊？”
“呃。”陪同法官过去的律师回答，“对方说，他花亲妹的钱，天经地义，要你们多嘴。”
顾明衍：“……”
顾家全体律师团接顾少通知，年终考核，必须把这官司打赢，沈钰舅舅所获得的遗产，一半要拿出来分给沈钰妈妈，也就是由沈钰继承，另一半作为舅舅的个人财产，要拿出来作为当时败光沈钰房产的赔偿，因而所有遗产全部该归沈钰。
沈舅试图用那套泼出去的水在法庭上撒泼，毫无疑问失败了，并被举报聚众赌博，给送进去蹲大牢，沈钰最后获得了20万的老宅，一片小竹林，以及外婆当年结婚留下的金银首饰，总计28万元。
顾明衍看28万像看28块钱，这还不够发一个律师的奖金，不为争这钱，就为争口气，他拍拍沈钰：
“下次有人抢你钱，要跟他们拼了，懂吗？别人看你连自己的钱都守不住，只会可劲儿欺负你，你不把他们整死，那群傻逼还会骑到你头上来！”
“嗯。”
他看见沈钰乖巧地点头：“以后守着钱，都给你。”
“哈哈！”顾明衍一副龙心大悦的模样，伸手要搂住沈钰，这家伙似乎长高了些，搂起来有些不顺手了，他改成勾住沈钰的手臂，说：
“你长得这么好看怎么说话也这么好听？嘴跟抹了蜜一样，来，亲一个。”
沈钰毫不忸怩，转头就来亲他，清秀漂亮的脸，柔软微凉的嘴唇，顾明衍闭着眼享受了一会，突然一个湿湿黏黏的东西塞进嘴里，他被吓醒：
“艹！让你亲没让你伸舌头！这毛病怎么就改不了了？”
“哦。”沈钰意犹未尽地舔了他嘴唇一下，淡淡地笑，“不好意思，没忍住。”
*
咔嚓，打火机擦亮火苗。
顾明衍坐在兰博基尼里，开着车窗，安静地点起一根烟。
搭在方向盘上的左手，无名指箍着一圈戒指。
后视镜里，那本房产证依然躺在地上，沈钰没有出来捡。
28万，在当年两千一平方的时代可以买市里140平的房子，顾明衍给沈钰看了好几个楼盘地段，最后又都不满意：
“算了，别看了，一步到位吧，要投就投最能涨的。”
顾明衍看中了一套北京的小房子，用于投资很不错，周围有学校，以后可租可卖，涨势可人，售价一平方八千。
“…好贵。”
那时的少年沈钰蹙着眉，他还从没听过八千这么贵的房价，他的28万只能买35平方，太小了。
“小沈呀。”顾明衍语重心长地搭着他的肩，“信哥的，准没错，十年之后你回头看，就会知道今天它便宜得要死。”
还不到十年，这话就应验了，那地段的房价一路狂飙，涨到12万一平方的那天，大学生沈钰抱着顾明衍在卧室里，看着小区群里业主的欣喜，感觉到一种魔幻现实主义。
当年他的28万买这套房根本不够，顾明衍给他开了个股票账户，告诉他玩一个学人精的游戏：我买什么你买什么，我卖掉你也卖掉，复制我的一切操作。
一个月后，沈钰看到他的28万变成了40万。
小时候连五块钱零花钱都没有的沈钰，看着陡然增加的12万，心里一阵恍惚。
他不想要顾明衍的钱，顾明衍也真的没有掏钱给他，但他的财富就是在时时刻刻增多。
他喜欢的少年，绝不仅仅只是个有钱的豪门阔少，而是拥有点石成金的魔法师。
“很不错嘛，四十万能买50平方了。”魔法师顾明衍凑过来，瞅了眼沈钰的账户余额，“再努努力，买个60多平的两室一厅不成问题！”
“能和你…一起买吗？”沈钰问。
比起自己买自己的，他更想拥有一套跟顾明衍绑定的房子。
他们的名字会一起出现在房产证上，由国家机关机构盖上大红章。
“可以啊。”
顾明衍觉得这主意很不错：“这样咱们还能买大点，以后去北京能一块儿住，反正以我的成绩，不出国的话最后就是清北挑一个上呗，你应该也没问题吧？沈学霸。”
沈钰：“嗯。”
最后顾明衍挑了套正好100平的房子，一人出资四十万，各买50平。
50平方乘以12万/平，沈钰算出了一个让人不可思议的数字，顾明衍没有从口袋里多掏一分钱给他，但把他当年的28万，增值到了如今的600万。
沈钰看着怀里的人，能切切实实感觉到，这才是真正的有钱人。
不单纯是富二代，他爸妈把他培养得太好，青出于蓝更胜于蓝，顾明衍这辈子无论怎样都会有钱，他的眼光能力性格决定了这一切，只要给他一枚金币，就可以变出一座金山。
“看吧，早说了，听哥的就是没错。”
顾明衍对自己的投资眼光向来信心满满，舒舒服服地窝在沈钰臂弯里，说：“你当年那钱要是存银行，现在亏死了！”
他说起这些时神采飞扬，骄傲得不得了，沈钰很爱看他这副模样，像西幻大陆里酷爱掠夺漂亮宝石的小龙崽，正美滋滋地用龙尾巴盘踞在自己的财宝上。
“嗯，老婆厉害。”
沈钰伸手，环抱紧他的腰。
啪，顾明衍拍了一下他的脸：“叫我什么呢？乖乖叫哥。”
沈钰很顺从，清俊的嗓音贴着顾明衍耳边，张口叫了声：
“哥。”
顾明衍听得骨头都快酥了，别提有多受用，等了一会耳边又安静了，他不满道：
“哎你怎么叫一声就停了？多叫几声啊，这称呼真顺耳。”
沈钰依着他叫哥，声音越发低沉，慢慢地把身体挨过去，紧紧贴在后面。
“你……！”顾明衍立马感觉到某种恐怖的变化，惊得要爬起身，被沈钰箍着腰抓回去，当即无语：
“以前我叫你哥，你有点反应我还能理解，我躺着一个字没说，你在那叫我哥，突然自己就起这么大反应，这什么毛病？”
沈钰：“情境不同。”
“什么情境？？你脑子里想啥了！”顾明衍心里升起不妙的预感，这“弟弟”分明像是起了很高的兴致，一时半会是消不下去了。
沈钰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盯着他看，指腹轻轻蹭过后腰：
“再来一次好吗？”
他低头，埋在顾明衍颈窝里，声音低低的：
“哥。”
顾明衍：“……”
*
一点红星泯灭，燃成的灰烬抖落下来。
等到一根烟点完了，有两个路人路过，好奇地蹲下来翻看地上的房产证，沈钰都没出来。
妈的！这家伙真不出来捡。
顾明衍骂了一声，怕被陌生人捡走，兰博基尼启动，倒回去，下车，默默把他和沈钰的大红本捡起来。
他想起沈钰十五岁第一次拿到这本证的时候，像捧着什么珍宝一样捧着，天真地问：
“如果以后国家不允许我们结婚，这本可以当…跟你的结婚证吗？”
顾明衍那时笑他，这么急着嫁给我呀？沈钰没有接话，只是望着他的眼睛亮亮的。
今天国家允许的结婚证上，写着另外一个人的名字，顾明衍对着他和沈钰的大红本 ，唯有沉默。
分手之后，他给父母打过一个通知电话，他妈妈在电话那头惊讶：
“怎么分手了？小沈跟了你那么多年，就这么不要了多可惜呀。二条！”
“因为…”顾明衍顿了一下，“很显然，我要结婚了。”
“结婚又不影响。”妈妈顾冰玲提出了智慧的建议，“你可以把小沈养在外面嘛。哦，是不是小傅容不下呀？那你要多开导开导他。”
顾明衍听见电话那头传来稀里哗啦的麻将声，以及他爸语重心长的教育：
“考验你沟通能力的时候到了，能说服他人的说话艺术也是人生的必备技能，你要学会经营自己的婚姻。”
“……”顾明衍怼：“我打电话是来通知一下我的感情状态变化，我和傅寒峥已经登记了，并且将在下个月正式举行婚礼，希望你们能空出时间。”
“很显然，我和你妈从小沈不再回我们家的别墅，可以看出你们分手的迹象，并且从铺天盖地的网络宣传中，得知了我儿子即将举办婚礼，现在也收到了你的正式通知，那么这个电话还在牌桌上仍未挂断的原因是？”
“Bye.”顾明衍挂了电话。
他一直以为他爸妈挺喜欢沈钰的，这么多年对沈钰都不错，从来也没什么意见，说话相处也和颜悦色，就像…对待儿子养的小猫小狗一样。
分手了，就仿佛他结婚对象对猫毛过敏，所以要把养了七年的猫送走，有些可惜，但终归也不是什么大事，实在舍不得，就偷偷养在外面呗，多喂些昂贵猫粮，抽空去看看，何必伤心。
顾明衍一个人坐在车里，把那本送不出去的房产证扔进储物盒里，最后叹了一口气，开车，扬长而去。
楼上的沈钰站在窗帘边，目送那辆兰博基尼远去。
这个暑假结束，顾明衍就将飞往美国斯坦福读硕，而他法律上的丈夫傅寒峥，不会去。
窗台边的书桌上，沈钰的电脑邮箱里，躺着一封来自Stanford University的offer，附带全额奖学金。
*
“Ladies and gentlemen！”
顾明衍吸完一杯火龙果汁，听见舞池里传来主持人的喊话，一位戴山羊面具的怪人吊着威亚出现在空中，底下聚集着各国帅哥美女，他用英文介绍：
“接下来将进入我们今夜的最期待的环节，Kiss Night！”
欢呼如潮水席卷而来，灯光一寸寸暗下来，等全部暗下来的时候，就将进入无责任亲吻之夜。
可以随意跟任何人接吻而不必负一点责任，不限性别，不限数量，可以同时亲很多人，也可能被好几个人亲，非常open的一种派对狂欢项目，顾明衍在美国的时候也有被邀请过，邀请他的同学不知道他已婚，还以为他无名指的婚戒是戴着好玩的。
抛却已婚身份，顾明衍也不想参加，毕竟还是东方含蓄文化里长大的，实在接受不来这种。此时他从吧台站起身，抽纸擦了一下喝过火龙果汁的嘴唇，把纸放在空杯子旁边，转身准备离开，道：
“先走一步了，沈少，再继续下去，这可真就不太合适了。”
和霍胜霆的婚戒还套在顾明衍无名指上，悬空的主持人很应景地在喊：
“相信现在在场的都是单身人士吧，再次申明，接下来的活动谢绝已婚人士、恋爱人士的参与，否则后果自负哦！”
狂躁的重打击音乐一下一下挑起人们最原始的心欲，舞池里的男男女女游走着，纷纷移向今晚各自心中的目标附近。
“如果有吻到情浓时难舍难分的，舞池左手边有三排可以免费度过一晚的房间哦，里面所有物品一应俱全！”
现场的狂呼声连着音乐节奏快震破耳膜，沈钰随着顾明衍站起身……
“那么现在开始倒计时，5、4、3……”
一盏盏灯由远及近地啪嗒关闭，光线越来越昏暗。
吧台旁的侍者正敬业地要趁最后一点光线回收顾客喝完的果汁杯，忽然，看到那位一身皮衣的夜场男模站起来，动作自然地把前面那位黑西装总裁擦过嘴唇的纸拿起来，那雪白的纸巾上印有火龙果汁留下的一点唇形，像某种特殊的口红印，他快速叠了一下，收进自己口袋里。
侍者一震，露出了一言难尽看变态的眼神，沈钰对他人的目光置之不理，修长的手指一动，直接将自己剩下的半杯果汁碰倒……
砰，当啷——
顾明衍听到身后传来玻璃摔碎的声音，火龙果的鲜味溢出来，他正要回头去看怎么回事，就看到一道阴影重重地朝他压过来……
地上翻倒的果汁很滑，顾明衍条件反射地伸手扶人，一米九五的沈钰又高又重，结果反被他拉得一个踉跄……
两个身形不稳的人撞在一起，啪嗒！最后一盏灯正巧关闭。
舞会全场陷入了一片黑暗，音乐的鼓点暧昧地在模拟人们胸膛里怦怦的心跳声。
顾明衍因幼儿园被绑架的经历，对黑暗的适应力比常人差一些，他陷入短暂性夜盲，暂时什么都看不见，只感觉自己被一个力道拉着保持平衡，最后后脑勺垫着一只宽大的手掌，靠到墙边的时候……
嘁，顾明衍心想，真是好老套的伎俩。
他都不需要用眼睛看，稍微一侧头，就精准地躲开了本将因“意外”而“不小心”亲到的嘴唇。
靠在他面前的呼吸有些微烫，向来夜视很好的沈钰不知道是不是被他转头的动作伤到了，握着他腰的手紧了几分，低声道：
“躲什么，以为我会亲你吗？”
…好耳熟的句式。
顾明衍一下想起他曾经在生日party上，钻进幽灵白布里，对虔诚闭眼睛等待他亲吻的少年沈钰一阵嘲笑：眼睛闭那么紧干嘛，不会真以为我会亲你吧？
啧，这臭小子还挺记仇。
当年他看少年沈钰一脸平静，不气不恼的没什么反应，还觉得无趣，没想到原来这家伙记了那么多年他没亲他。
微烫的呼吸在后退，沈钰似乎也在对他转头，不拿正脸靠近他，扶着他腰部的手也在慢慢松开，保持距离，免得又被某人嫌弃地躲开。
相识快十四年了，顾明衍只听呼吸频率就能感觉到对方的小情绪。
周围戴着假面的人们已经陷入了迷乱的情`欲旋涡，不断发出法式热吻般的泽泽声，拉丝一样，在看不见的黑暗里更引人遐思。
等眼前人真的退开一步，保持了客气的社交距离，顾明衍忽然张口叫他：
“沈钰。”
——不是沈少，是曾经叫了千万次的名字。
沈钰一下子怔住。
顾明衍上前一步，他看不见，全凭多年的熟悉，踮起脚，弥补十五厘米身高差，然后侧过头……
感觉离嘴唇只有几厘米的时候，他故意偏了个方向，亲在了狐狸面具上，不等对方失落，又伸手，从背后肩胛骨之间慢慢往上摸，最后轻轻勾住脖子。
以前接吻的时候这样做……沈钰很受不住。
他们都对彼此了如指掌，太清楚哪里可以被瞬间点燃。
不过顾明衍以前也不怎么用这套，因为这样玩很容易被折腾很久。
仿佛一根火信子贴着掌心烧上去，沿着脊椎点燃，烟花从血液里炸开，一路炸到天灵盖。
下一秒沈钰的身体猛地贴上来，疯狂摁住顾明衍的后脖颈，直接掐着腰，把人凌空抱起来顶到墙上去。
“操！”
顾明衍骂了一声，黑西装包裹的长腿分开悬空，正好卡住沈钰的腰。
啪！沈钰直接把面具往地上一扔，单手摁住顾明衍的腰腹，摁在墙上，给他唯一一点支撑。他低下头，比周围所有法式热吻都更热烈，像要吞吃对方似的、深深吻下去——
第33章 色令智昏
猩红的领带被解开。
被吮`吸得发麻的感觉, 令人眩晕，即使听见丝绸领带从衬衫领口滑过去的声音，顾明衍也难以做出任何反应。
脚尖触不到地，悬空的身体全靠沈钰单手支撑他, 周遭的空气稀薄发热, 氧气已燃烧殆尽, 窒息感涨潮般淹没鼻尖，他伸手推了一把, 想喘口气, 结果忘了对方敞开的皮衣里穿的是镂空渔网衫，根本摸不到得体的布料！
手心触着滚烫的胸肌, 推跟摸没两样，反倒更欲拒还迎, 沈钰果然会错了意，一下子贴紧，跟那种凑上来免费给人摸的过气男模似的, 没半点矜持。
顾明衍都懒得说他了, 抓住窗口期偏头喘一口气, 还没吸上第二口新鲜氧气，又被扣住后脑勺, 堵住嘴, 胸膛里每一丝气息都被榨干, 剩一颗心脏在窒息中高亢地跳动。
黑西装外套褪了一半, 挂在弯曲的手肘上，领带松垮, 扣子一路崩开，塞在皮带西裤里的齐整衬衫, 被一把抽出来，揉得发皱了，褶皱里裹进一只宽大手掌，灼热的掌心握着一截窄窄的腰。
沈钰一握上来就皱起眉，舌尖纠缠不清地舔了一下顾明衍微张的下嘴唇，然后侧过头去亲他左耳朵，低声问：
“怎么瘦了这么多？”
之前跳舞搂顾明衍的腰他就感觉到了，现在握在手上才是真真切切的心惊，都没法再用“抱”这个动词形容，单手就能这么握住、按着，瘦弱得仿佛只能由人操纵，像漂亮的蝴蝶标本被钉在墙上，无论做什么都没法反抗。
明明分手前在他这儿还喂养得好好的，出去结了两趟婚，回来就瘦成这副模样，可见那婚姻多折磨人。
“忙。”
顾明衍吐出个字回答，刚被亲得太过分，嗓音发哑，耳朵也被亲得发痒，他抬起左肩缩起来，薄薄的衬衫被拉扯着，沈钰俯身亲了一下他露出的肩头，沿着颈肩、锁骨，细密地吻着，一路向下，衬衫褶皱里的掌心，一路向上……
忙这个字是心亡，沈钰蹙着眉梢，不知道顾明衍那工作是忙成什么样了，自家的生意本来就够忙的了，还得操心笨比夫家的公司。
他零距离地贴紧，顾明衍的位置一下子就被顶得更高，好歹也是有一米八的男人，被这样摁小猫一样摁着，很他妈不爽，最后干脆卸了力，把全身的重量都扔给沈钰，他倒要看看沈钰能撑到什么时候去？
很快，顾明衍就领略到了无需工作的首富沈少每天锻炼的惊人体能，单手握着他的腰杆子，就撑着他的全部重量，好半天也不带喘一下。
悬空的顾明衍先撑不住了，想踢他一脚，发现这个姿势踢不着，双腿卡着沈钰的腰，想了想，干脆用膝盖夹了一下，抱怨：
“…难受，放我下来。”
腰侧被这样夹紧，沈钰突然就像被摁开了什么开关，猛地暴起咬住喉结，把人锁住，顾明衍有点被吓到，几乎要叫出声，一只大手伸上来将他所有声音全部捂死在嘴里。
“想下来就不要做多余的动作。”
喉咙留下一圈齿痕印，凸起的喉结被吸得红红的，沈钰才终于放开力道，脚尖一触地，顾明衍整个人就软下去，两条腿都被架麻了，根本站不住。
没等他跌倒，沈钰干脆抄起腿弯又把人抱起来，顾明衍的视力逐渐适应了黑暗，看见附近有几对抱在一起的影子，open的外国人正亲得难舍难分，有的甚至都来不及去舞会准备好的免费房间，当场进入正题，一声声带着震颤的Oh God！跟进了天堂似的。
顾明衍听得脸臊，忽然感觉自己正被越抱越紧，金属制的皮带被动了下，和某人四千万的手表碰撞在一起，发出轻微的铛声，他当场警觉地炸了，痛骂沈钰：
“你他妈…敢在这？”
真是士别三年当刮目相看，顾明衍心想，当年他想给沈钰拍点小视频，想着万一哪天分手了就看不到这张脸了，怪可惜的，结果沈钰跟那贞洁烈妇似的，死活不肯就范，说太羞耻了非让他用眼睛记住，敢情现在暴富了羞耻心也没了，都敢当众…？？
“怎么可能。”
沈钰有点无奈，伸手碰了下墙壁的某处，指纹解锁，顾明衍一瞬间感觉身后突然空了，有风的气息吹来，刚才靠过的墙体呈两扇门洞开，原来是一台伪装成金属墙的电梯。
——首富沈少专用直升梯，通往他的特等仓私奢住处。
顾明衍：“蓄谋已久啊。”
沈钰：“不打没准备的战。”
他抱着人进去，电梯在黑暗中无声地打开、闭合，没人发现会场中消失了两个人。
空间平稳地上升，几乎感觉不到任何移动，黑暗中看不太清，但顾明衍感觉这里非常宽敞。
他小时候受不得狭小黑暗的空间，所以爸妈将顾家所有公司的电梯都改建成超大号，这游轮电梯倒比他自家总公司电梯都还要再大两倍，都可以装只大象进来。
脱离了夜场kiss的那个拉丝氛围，四周的空间变得安静宁和，只有他们两个人。
顾明衍准备履行假面舞会原则，戴上面具代表另外一个人，亲亲玩玩，快活就行，无需负责，沈钰摘了面具，那就是结束了，他当然也不会跟沈钰回房间去。
“有点困了。”
安静的氛围里，被公主抱着的顾明衍率先打破了沉默。
沈钰笑了一声，知道他想找借口溜走：
“顾总不觉得现在才想跑，有点迟了？”
“那怎样？”顾明衍无所畏惧地怼他，“你还强尖我啊，小心把你送进去。”
沈钰淡淡道：“公海没有警察。”
“…”顾明衍立刻换了个语调，毫无心理包袱，“沈少，我害怕，想回去…”
“……”沈钰没办法，把人放下来，怕顾明衍被抱久了站不稳，手虚虚地放在他腰后扶一下，另一手悄悄摁开灯，轻声问：
“你这么回去，小顾总也睡得着吗？”
紧密相贴，最清楚彼此的反应。
顾明衍笑了两声，这准备转头回怼：小顾总的事你少管，沈少不如操心下自家的火山怎么灭吧？
啪嗒，他一转头，电梯角落里一盏水母小夜灯亮起来。
光线调的很微弱，不明亮，隐隐绰绰，似昏暗里的一线暧昧，刚好够让顾明衍看见沈钰的脸。
一张能让人瞬间失语的脸，长发及肩，俊美无俦的轮廓被一线朦胧暖光笼罩着，宛如希腊神话里的阿多尼斯，令爱神阿佛洛狄忒都倾倒的美男子。
这种柔美削弱了沈钰身高体魄带来的压迫感和侵略感，让人降低警觉性，误以为他是温柔的、可信任的、不会欺负人的……似乎是一切美好的集合体，可以把自己放心交给他。
顾明衍回怼的话卡在喉咙里，最后一字一字地咽回去，变成了一段应允的沉默。
这等美色近在眼前，不享用是傻的。
说实话，他还没试过长发沈钰的滋味，以前跟沈钰在一块的时候，这家伙还是短发。
得到默许的沈钰从身后揽住他的腰。
铛，金属制的皮带发出清脆的声响，顾明衍抓住他的手腕，沈钰低头解释：
“没有监控。”
不一会儿，名贵的皮带就像一条被抽了骨头的蛇，衰败于地。
被握紧的瞬间，顾明衍深吸了一口气，…好热。
他靠在沈钰身上，半眯着眼睛，像一只被撸的猫。
沈钰从身后抱着他，低下头，发丝垂落在他肩上，顾明衍侧过脸欣赏美神，忍不住伸起空余的手，修长的食指缠住沈钰的发梢。
乌黑的发丝绕指柔，情意缠绵，沈钰没说话，纵容地由着他玩。
这张脸，留长发，真是…杀疯了。
顾明衍在心里感慨，他想起沈钰第一次提到留长发的契机，那年他带这家伙去看巴黎时装周，结束时给沈钰买了一堆衣服，结果这人就像个机械的衣架子，半点表情也没有。
“你怎么好像不太高兴？”顾明衍那时问。
沈钰答非所问，忽然说：“你觉得我留长发怎么样？”
“嗯？”顾明衍奇怪，“怎么突然想留长头发。”
沈钰沉默，盯着他看了一会，又把脸撇开，幽幽道：
“不想你看别人看得眼珠子都舍不得转一下。”
刚才T台上不间断地走出一个个模特，其中一个长发男模走出来的时候，顾明衍眼睛明显亮了一瞬，沈钰在旁边看得一清二楚。
“哈哈。”顾明衍尬笑，“有…这么夸张吗？”
他承认，长发男性造型确实会更让他眼前一亮，反过来，女性则更欣赏短发造型，但这纯粹是他个人的这个小小的癖好，不代表他就非要跟长发男谈恋爱，男朋友不留长发他就不爱了。
顾明衍走过来薅了一把短毛沈钰，笑着摇头：“你不太合适。”
“为什么。”沈钰：“哦，他更好看是吗？”
“客观来说吧。”顾明衍摆出了严肃的评委态度，“模特是衣架子，主要展现衣服，脸是不能喧宾夺主的，你跟他们比脸，有些欺负他们了，比模特最拿手的身材，刚才那群走秀男模里，也没一个比得上你一半。”
沈钰脸色稍霁，顾明衍知道他向来是很好哄的，一句话就被哄好了。
平心而论，长发是适合沈钰的外貌，可以极大削弱一米九五带来的恐怖压力，使得气质更加刚柔并济，以臻完美。
但问题是沈钰的发质并不柔顺，比较粗`硬，有时候还会扎人，基因的力量很难违抗，这种发质剃短发比较方便打理，要是留长发，真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精力才能养出一头顺溜的头发，太麻烦了。
而且男人留长发毕竟还是少数，容易引人注目，沈钰性格内向，既不喜欢被人讨论，也不喜欢被人拍照，本来就长了这么一张引人注目的脸了，要是再留一头长发上街上学上班，那真是没完没了了。
顾明衍从理智出发，多角度分析，劝他别留。
沈钰：“别人都能留。”
顾明衍心想人家男模可能天生发质好呀，留起来又不像你那么费事，但这话可不能说，他说：
“人家男模就是吃这口饭的，那造型长长短短卷卷直直，你又不靠这个吃饭，在意那么多干嘛？”
顾明衍语重心长，对心理测试排名第一是LOVE的沈钰开展教育小课堂：
“打理头发的时间留出来学习工作不香吗？你长这张脸已经够让我迷糊的了，再留个长发，那我这就…从此君王不早朝了。”
沈钰从背后抱住他，箍住他的腰，问：“明天早朝吗？”
顾明衍笑了笑：“好吧，今晚由你，行了吧？”
沈钰听了他的劝，后来没再提过长发的事。
今天在灯光下泛着绸缎般光泽的长发，真不知道他是每天花了多少精力才养出来的？顾明衍绕着那柔顺的发丝，生出了几分爱怜之心。
流动的暖光似一杯甜酒，酿着怜爱、美人、绕指柔的发丝，醉倒在温柔乡里，人都变得晕乎乎的，顾明衍感觉乘着一朵云，乘到最高空的时候，突然被一勒——
猩红的领带，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沈钰手里，红蛇一样绕上来，“小顾总”被紧紧地缠缚住。
“我`操`你……”
顾明衍大骂！妈的真是色令智昏，忘了沈钰这家伙在这方面的手段有多他妈恶劣！！
“你给我…！”顾明衍深吸气，骂出的话变成没气势的气音，“松开……”
沈钰抚摸着猩红的颜色，开始露出了一种…顾明衍以前就发憷的…着迷神色：
“好漂亮。”
他像被吸引了，撩起一边的头发，低头俯身下去，顾明衍被惊到了，立刻伸手拦他：
“你…？！”
他手上没力气，知道沈钰要是一意孤行他绝对拦不住，只能很没武德地捉住沈钰一缕长发。
对方停下了动作，回过头，低声问：
“不想要那个？”
船外的海涛声在夜色下涌动，沈钰朝顾明衍微笑，像海妖一样引诱他：
“你以前很喜欢我咽下去的。”
第34章 他婚戒上的名字
说[不想]是假的。
顾明衍深吸气。
他原本还不那么确定沈钰低下头去是想做什么, 直到听见这句话才彻底清楚，这家伙是来真的。
一般而言那还是挺…难为情的事，通常发生在关系稳固十分亲密的两人之间，哪个正常会一上来就要来这个？尤其是…越有钱有权, 越能让人产生征服欲, 演变出很多花样的快乐。
脑海中浮现出一张办公桌, 校裤上的膝盖印子……顾明衍有些受不住，沈钰从前在这方面似乎就跟普罗大众有别, 好像没有人类基本的羞耻心, 除了死活不肯被拍照，其他什么都肯做。
有时顾明衍想, 就是穿回原始部落合法拥有一只小奴隶，也不可能有做得比这更好的。
完完全全照着他审美生长的样貌, 每一根头发丝都在迎合他的癖好，甚至不需要他开口说话，只要一个眼神, 便会自动体察他的想法, 无论什么要求都能全方位满足。
以前过过这样的日子, 现在又要再对这样的人说不……顾明衍张了张口，没能坚决地发出声音。
沈钰把一边的长发别到耳后, 直接把头低下去, 修长的手扶着缠绕的猩红领带, 指腹摸着丝绸料的柔软细腻, 眼前的颜色比红霞更艳丽，呼吸落在一片绯红中, 热烫的一口气息烧成熊熊烈火……
“…等下！”
临到关头，顾明衍突然悬崖勒马, 伸手挡住了海妖的嘴唇。
浓烈的兴致被活生生拗断，沈钰顿了一秒，细细地体会这种感觉，很奇异，不仅没有被浇灭的扫兴，反而一下子烧得更旺。
宛如一场自焚，感受着火舌从每一寸皮肤骨骼上烧过去的滋味，沈钰就势亲了一下顾明衍的手心，声音听不出半点异常，问他：
“怎么了？”
这一刻顾明衍觉得，这个世界上所有男人加起来都没他有定力，能像他这样拒绝道：
“还是算了。”
“…”沈钰没说什么，他黑漆漆的眼睛抬睫看向顾明衍，瞳孔里倒映着小夜灯的一点光亮，似沉在他躯壳之下的火光，彻底燃烧起来。
火焰里传来咯滋作响皮肉剥脱的声音，灼烫的高温蒸发每一滴血，四肢百骸被烧成焦黑，再从灰烬里一次次重获新生，永恒不死。
顾明衍敏锐地察觉到对方的气场变化，他悄悄想往后挪一步，离远点，就被一把捉住要害：
“…唔！”
他看着沈钰低下头，骨节分明的手指惋惜又用力地抚过那条打了结的领带，让他有些发抖。
掌心中，光滑的触感极好，上等的绸缎料子被弄得有些湿润了，颜色浸成深红色，像软烂熟透的桃，沈钰弯了下嘴角，声音清冷，温柔地哄：
“就含一会，不折腾你。”
顾明衍没好气：“…鬼信你。”
太快活却无法解脱是一种更残忍的酷刑，聪慧机敏的王子识破了海妖的阴谋诡计。沈钰抬起头，高大的身形俯下来，阴影一样笼罩，手臂一搂腰，又把顾明衍抱在怀里，头靠在他的颈窝里，低低地问：
“那一起好吗？”
乌黑柔顺的秀发垂下来，像柳梢点着一池春水，弄得顾明衍的脸颊侧颈有点微微的痒，他抿着唇，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沈钰明白这就是允许的意思。
昂贵的皮衣外套唰地扔在地上，被当成了一块垫子，黑西裤包裹的两条长腿被放上去，以免碰到地面。
没了皮衣，剩下那条渔网衫真是穿了比没穿更糟糕，顾明衍瞥了眼，隆起的肌肉和紧绷的筋脉近在眼前，在暧昧的光线下也看得一清二楚，和沈钰那张阴柔美的脸完全不相符，不过，也可以说…因此而更相得益彰。
当啷，枪色的金属皮带像一条不称职的守山龙，被降贬成蛇，滚落于地，留下一座滚烫的山。
顾明衍浑身一滞，某种热度如附骨之疽般贴上来，令他腿根忍不住轻微地发抖。
身后的力道慢慢摩擦过丝绸领带，幽深的目光似在欣赏那里的颜色愈发深魅红艳。顾明衍撑了好一会儿，感觉要到极限，再这样下去，他今晚要回不去他的头等舱了。
作为盛装出席的一种装饰，领带是衣着规整的约束，有时又会变成一条更令人难受的束缚，顾明衍急促喘了一口气，攥紧缠绕在手指上的发丝，催促：
“快点…”
“嗯。”沈钰轻声应着，却阴奉阳违地完全没什么动静，反倒抱怨他：
“你都不摸我。”
顾明衍啧了一声，他靠在沈钰怀里，懒懒地伸过习惯性的右手，却被轻轻拨开。
还没等他疑惑，沈钰握住了他另一只手的手腕，不由抗拒地，将他戴着婚戒的左手拉过去——
“你！真是……”
顾明衍给这个动作噎了一下，一时竟挑拣不出骂人的词，变态两个字卡在喉咙口，沈钰凑过来，将他未说出口的一撇一捺都吞吃干净。
无名指上的百万婚戒，一上一下地晃动，闪耀着永恒不灭的钻石光芒，比灯亮，比九天之上的星星都亮，最后突然一顿——
一股浓郁的石楠花气息弥散开来，一星子白雪飞溅，恰巧落在这粒钻石上，终于泯灭了那一点星光。
*
哗啦、哗啦……
奢华的浴室里，沈钰在洗手台前微弯腰，对着水龙头冲洗。
顾明衍躺在外面卧房的床上，懒洋洋地抱着个抱枕。
心里想着不来沈钰的房间，没想到最后还是来了这里，那电梯门一打开，就是卧室，看到铺得齐整的双人床，顾明衍直接笑：
“沈少打起战来这准备可真是太充足了，可惜生不逢时呀，现在是和平年代。”
沈钰听得出顾明衍的意思，和平年代，没有打战的心情，只想稍微爽一把然后回去和平地睡觉。
“总要换下衣服。”沈钰把人抱进来，放到床上，“先休息一下。”
“来你这休息，我今晚还能回去吗？”顾明衍靠在床上问，他环顾四周，感慨，“总有一种羊入虎口的感觉。”
沈钰轻声叹了一口气，承诺：“待会送你回去。”
顾明衍得到了满意的回答，倒头躺下去休息，等沈钰给他拿新的衣服穿。
手边摸到一个枕头，他很自然地抓起来捏一捏，一点也没把自己当客人，考察下沈钰准备的枕头的手感：
很松软很舒适，果然是他常用的牌子。
顾明衍从小到大过着豪门大少爷的生活，连枕头都要用固定品牌，顾家阿姨会给他准备两个枕头，一个给他睡，一个给他抱，不是这个牌子的枕头他不睡也不抱，除非特殊情况比如军训那种条件。
稀里哗啦，耳边传来水流声，浴室的门半遮着，顾明衍侧头，只看见沈钰的剪影，不知道这家伙在里面洗什么东西。
…可能在冲刷他那皮衣皮裤，毕竟他俩弄得挺不像样的，不过，都做沈少了，难道还要自己洗衣服吗？？
浴室里，脏了的皮衣皮裤扔在地上。
沈钰换上一套便服，有些旧的白衬衫，很普通的深色长裤，乍一看还让人以为是校裤，一身加起来不到三十块钱，褪去了所有高昂的贵气。
他站在洗手台前，看着眼前那枚闪亮的小玩意儿，在灯光下流彩辉映，刺眼得很。
每一粒镶嵌在婚戒上一辈子闪耀如初的钻石，背后都矗立着当今56.7%的离婚率，平均每三对登记结婚的新人，就有一对已经拜拜，还有一对争吵着走在拜拜的路上。
沈钰有些轻蔑地用无名指挑起顾明衍和别人的婚戒，把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誓言抵到水龙头口随意冲两下，然后扔进擦手布里擦擦。
再拿起这枚婚戒时，像要自虐地验证点什么，他用指腹蹭过戒指内圈，像某种在认真巡视领地的猫科动物，忽然摸到了意料之外的刻印。
沈钰怔了一下，他把戒指拎起来，对着灯光仔细地照。
顾明衍和霍胜霆的二婚戒指没那么多花样，不像他跟傅寒峥时是用什么激光在钻石上刻字，就是最普通的在戒指内圈刻名字缩写的款式，这枚婚戒里刻着三个字母：
GMY，顾明衍。
*
没过多久，顾明衍看到沈钰从浴室里出来，手掌张开，他的二婚婚戒从沈钰的掌心滑下来，溜到床头柜上：
“还你。”
顾明衍嗯了一声，眼神没在看婚戒，倒被沈钰这身打扮所吸引：
“沈少这是没衣服穿了吗？”
堂堂首富，在外面穿LV最新春夏高定款，回房间好歹也穿个Gucci睡衣什么的，怎么穿这么个贫穷高中生套装，不知道什么审美。
多看几眼，这套衣服还挺眼熟的，好像还真是沈钰高三或者大一那时候穿的，裤子跟当年跪他办公桌的校裤简直如出一辙。
顾明衍此刻一身凌乱的高定西装，衣衫不整地躺在奢华卧房的床上，和一位“贫穷高中生”共处一室，这旖旎情境……
一瞬间恍惚梦回当年，刚才消减下去的心思忽然毫无征兆地蓬发成一片生机勃勃，顾明衍在心里痛骂沈钰，这厮绝对故意的！勾人的狐狸一样，净会使这种折腾人的小招数。
沈钰朝他笑，不说话，顾明衍看他那眼睛亮亮的，又想到刚才的婚戒，忽然好像懂了。
“你别想太多。”
他以为沈钰是误会了，才变得这么…狐狸精附体，赶紧澄清下，别让人空欢喜。
最开始和傅寒峥结婚的时候，他手上的婚戒确实戴着傅寒峥FHZ的名字缩写，结果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买基金基金飘绿，买股票股票暴跌，可把顾明衍气坏了。
思来想去，他觉得是傅寒峥这个FHZ戒指把他的财运克住了，小时候顾明衍爸妈拿他八字去算命，算命先生都说过他是大富大贵的好命格，而傅寒峥那人生经历，出生在豪门世家结果小时候一百块钱都没得花，明显不是大富贵的命。
那个戒指是激光刻在钻石上的FHZ，平常不用放大镜怼着在那看半天的话，是看不出区别的。而且傅寒峥不戴真戒指，很怕丢了，戴两位数的仿款假戒指，1000万的真钻戒用三个保险柜套娃一样锁起来，顾明衍找了个机会置换了一下，把他GMY的戒指戴回来。
说来也怪，戴回来那一天，暴跌的股票就开始涨停榜，从那之后顾明衍就再也不戴有别人名字缩写的东西，跟霍胜霆二婚的时候直接就戴GMY，让霍胜霆自己去戴HST。
一室安静，沈钰顿了一会，没接话。
相识十四年，他还能不知道顾明衍的性子？这肯定不是因为心里怀念他才不肯戴老公名字缩写的戒指，都为了联姻分手了，还搞这么形式主义的深情没啥意义，估摸着就是……
“克你财运了吧。”
顾明衍：“……”
沈钰俯下身，膝盖压在床单上，伸手摸了摸顾明衍的头发，感受着柔软的发梢从指尖溜过去，像在安慰亏钱的小可怜：
“戴SY的肯定不会这样。”
顾明衍不说话，把头扭到一边去，无可反驳，确实，这自带九千亿的命格，那财运旺的不得了。
沈钰悄悄爬上来，贴在他身边，瞄了眼那条被撑得发皱的黑西裤，问：
“要再来一次吗？”
“…”
顾明衍向他比了个国际友好手势，沈钰低下头，把那根手指含进去，趁顾明衍嘶了一声的时候，手臂捞起那一杆窄瘦的腰，把人又弄到怀里来……
第35章 发红的皮肤
二十五六岁, 仍是气血方刚的年纪。
顾明衍来了足足两回，餍足地眯了眯眼，往后一仰斜靠在床上，猫儿一样懒洋洋的, 对于身后还未能完全爆发的火山, 毫无互助精神地置之不理了。
一身黑西装彻底报废, 黏黏的，皱皱的, 外套和裤子纠缠成一团, 被踢到地上。
顾明衍身上只剩了一条扣子都崩了的衬衫，下摆盖不住腿, 他准备盖上被子，大腿被轻轻戳了一下。
沈钰一双黑溜溜的眼睛望着他, 司马昭之心一眼便知。
顾明衍当作没看到，自顾自地钻进舒服的被窝里，闭目养神, 身体畅爽之后, 就有点犯困了。
窸窸窣窣, 被子里传来不安分的声音，两条腿被并拢起来……
“你干嘛？”顾明衍警觉。
沈钰：“贴一会。”
顾明衍：“你管这叫贴？？”
热烫的温度从腿缝里蔓延开, 沈钰把脸贴过来, 声音轻轻的, 吐气拂过面颊：
“就一次, 好吗？”
顾明衍看看那张脸，不忍心败美人, 低头看这家伙涨得也很难受的可怜样，沉默地纵容了。
一床被子, 像一团成了精的雪怪，在雪地上耸动着，过了良久，顾明衍忍不住催：
“好了没？要擦破皮了。”
沈钰已经把力道放得非常轻了，那皮肤还是被蹭得发红，跟傍晚的火烧云似的。
最后漫天红霞都被一片白云遮住，浓稠的云化成雨水，淅淅沥沥地落下来。
顾明衍失神了片刻，等回过神来气得就要骂人，沈钰早预判了他的动作，倾身上来覆住他张开的嘴唇，细密地接吻，手伸下去抄着腿弯，直接把人打横抱起来去浴室。
身体沉浸在加满热水的按摩浴缸里，毛巾游走在水波中，飘过双腿的时候，顾明衍伸手抓住。
毛巾的一头被捏住，沈钰没法动，用无奈的口吻说：
“知道了。”
他知道他想回去睡觉，不想到最后一步，沈钰凑过来亲昵地贴了一下他的额头：
“下次吧。”
顾明衍露出一脸谁跟你有下次的表情，毛巾被抽走，热乎乎的敷在他身上，力道适中地擦洗着……
蒸腾的热气里，他很快开始觉得舒服，也就不计较这些了，顾明衍半阖着眼睛心情不错地靠在超大浴缸里，跟古代帝王似的，享受妃子的伺候。
沈钰站在他身后，欣赏水中的风景，放肆的眼神盯着“陛下的龙体”看，那红红的皮肤被热水一泡，一点没有消退，反倒被他手里的热毛巾擦得更红艳。
顾明衍从小大少爷养尊处优，皮肤娇贵，沈钰想起以前他们演王子公主那个话剧，表演时的公主裙是黑纱做的，料子有些廉价，顾明衍跟那个黑纱接触了几下，手臂就被扎得红红的。
“这什么玩意儿也给人穿！”
那时换衣间里的顾明衍抱怨着，伸手摸了摸黑纱，就像被仙人掌扎了一样缩回手，没见过这样差的衣料，他妈妈的纱裙一条条美如天青色的云，纱轻得像江南细雨里的朦胧雾气，哪有这样比蚊帐布还粗糙的公主裙！
“你穿着没事吧？”顾明衍担忧地看向沈钰，“可别过敏了。”
“没事。”
沈钰平淡地回答，他穿了好几个小时，没一点感觉，这就是正常的纱料，会过敏也有点夸张了。
然后他就看到顾明衍红红的手臂，似乎是发痒了，还在抓，越抓越红，好像真的有过敏的征兆。
“别抓了。”沈钰握住他的手腕，从包里翻出随身带的清凉膏，“涂一些吧。”
顾明衍拿过来随手抹了两下，清清凉凉的，感觉好像好些了，他也不怎么避讳沈钰，抬手就脱下这身白马王子的戏服，不满道：
“这些衣服都怎么做的，穿得跟刑具一样，难受死了！”
他从小穿得各种量身裁制的高定，没穿过这种粗制滥造的便宜衣服，这王子衣会勒人，袖子腰侧等各种衣服接缝处裁得很不平整，毛毛刺刺的，随着演戏的动作就在身上刮来刮去。
顾明衍身上的皮肤被刮弄得又红又痒，他看不见，只感觉浑身都很难受，一旁的沈钰看得一清二楚。
他暗恋的少年手臂上涂着他给的膏药，在阳光下闪闪地发着光亮，抬手、主动剥去了白马王子华贵的衣裳，裸`露出线条优美流畅的腰和背，那白皙的皮肤上浮现出红红的一条一条，像被什么人很恶劣地欺负了一样。
一股无法压抑的异样感蹿上来，毫无征兆的，沈钰几乎是瞬间被点燃了。
“你愣着干什么，怎么还不换衣服？”顾明衍有些奇怪看他，“穿着不难受吗？”
“你先出去吧。”沈钰顿了一下，“我一会就好。”
顾明衍没听出来他声音比往常低哑了些，像在忍耐什么，他没在意这么小的细节，他拎起书包走出去。
换衣间的门啪嗒关上，听不见脚步声了，沈钰默默拉开顾明衍的储物柜。
他那时有些庆幸自己穿的不是裤子，裙子比裤子能遮很多，否则刚才大概会被一眼看出来，实在太明显了。
伸出手，沈钰把储物柜里那条叠起来王子戏服拉出来，展开，侧头闻了一下，顾明衍的味道。
……
换衣间外，顾明衍溜去校园后门口的小卖部买了一小杯关东煮，回来的时候发现沈钰这家伙竟然还没出来！
“你在里面磨蹭什么呢？”顾明衍推门进来，一阵水汽扑面，沈钰背着书包，拿着一袋衣服走出来：
“冲了个澡，等很久了？”
“…没。”
顾明衍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人看，完全被沈钰吸引住了，冲凉后他乌黑的头发有些湿漉漉，发梢上沾着水珠，顺着鬓边脸颊脖颈一路落下去，清水芙蓉面，好看得要命。
“尝一个？”顾明衍看着心情大好，也没注意沈钰拎着的那一袋衣服是什么，直接把手里的一串丸子递过去。
他从来不给别人分自己碗里的东西，一根木竹签别人叼起来吃一吃自己又去吃，太不卫生了，不如多买一份请别人吃，沈钰是唯一的例外。
一周之后，又一次放学后的排练，顾明衍打开储物柜，拉出他的王子戏服，忽然感觉这衣服…有点变了。
每一处不平整的接缝处，都被缝上了柔软的内衬，整件衣服还散发着洗衣粉和阳光的味道，有人帮他仔细洗过了。
顾明衍想都不用想，目光看向一旁的沈钰。
沈钰：“上次你说勒人，帮你缝了块垫布，现在穿着会好些吗？”
岂止是好些，顾明衍感觉相当舒服：“你缝的吗？”
沈钰：“嗯。”
他那天把衣服带去裁缝店，首先把廉价的公主黑纱全部换成最高档的软纱，又买了一匹真丝绸缎，准备做内垫的衬布。
光布料的钱就花了快五百，沈钰从自己的奖学金里出的，这种事当然不好意思去向话剧团要钱，总不能去跟班主任说，顾明衍他皮肤娇嫩，穿这种垃圾面料会让他难受，班费需要再多出点，咱们得换高档布料做戏服！
至于找顾明衍要钱，沈钰脑海中压根没出现过这个选项。
纱裙的改装比较困难，他另外花了八十请裁缝做，缝制衬布就实在请不起裁缝了，不然连食堂低价菜窗口的菜都要吃不起，沈钰把真丝绸缎带回家，自己慢慢学着缝上去。
以前在村里，他的衣服掉了扣子、裤子扯破了个口，也都是自己缝的，别人家小孩可以找妈妈，他没有妈妈可以找，有多年针线活基础，缝个衬布也学得快，针线活齐整细致，也不比裁缝做得差。
顾明衍笑了两声，顺手勾住沈钰的肩膀：“你好贤惠哟。”
沈钰上身校服刚脱了一半，忽然间肌肤相贴，被那体温烫到，顾明衍的气息，和换衣间里王子戏服的回忆猛地涌上来，他浑身僵住。
这反应太明显，顾明衍感觉到了他的不自然，觉得有点奇怪，想想可能是这家伙害羞，换衣间里其他同学陆陆续续来了，他把手收回来。
“对了。”
穿上真丝衬布的戏服，白马王子顾明衍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转过身，叮嘱沈钰：
“衣服的事，不许跟别人说。”
要是被其他同学知道，他嫌戏服粗糙低廉，被那布料磨了皮肤，非要把内衬换成丝绸的……这种事传出去还怎么了得，他在校内英俊潇洒的形象还要不要了！
沈钰点头：“嗯。”
他知道顾明衍在家里有时被他爷爷说是娇气包，吃不得一点苦，心里很不服气，顾少自认为是顾家最坚强的孩子，所以特别介意这一点。
“你缝衣服前有试穿一下吗？”顾明衍问，“没加内衬的王子戏服，感觉怎么样？”
沈钰懂得他想听什么话，顾明衍只能容忍他爷爷那么说他，其他人敢哔哔一句，顾少可是会当场翻脸的。
“很粗糙，很扎人。”沈钰一本正经地哄道，“裁缝店的人说，这衣服肯定是忘记缝内衬了，原本那样没法穿的。”
顾明衍听得相当满意，这说明是这衣服的问题，不是他的问题，他拎起他的王子皇冠在手上转圈玩儿，心情很好地去排练候场。
*
指腹带着清凉膏，往发红的肌肤上抹开。
一席白浴巾蚕茧似的裹着人，顾明衍从茧子里伸出两只手，沈钰帮他腿上擦好膏药，再给他套上袖子，像以前事后那样，仔细妥帖地帮他穿上干净的新衣服。
尺寸码数都很合适，估摸着是早就预备好的，白T恤，浅蓝的牛仔裤，像他们大学同居时会穿的休闲便服。
啪嗒。
沈钰打开门，让顾明衍走出去，浴室里的热气和外边空调的冷气对撞，变作一阵清爽的风。
深呼吸，顾明衍感觉到洗完热水澡又享受了美色的极致舒服，他打了个哈欠，现在这个点正好回去美滋滋地睡个好觉。
他这么想着，完全没注意到背后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沈钰一寸一寸地打量着他，把擦过顾明衍的浴巾齐整地叠起来，收好。
身体里那股自焚的火，完全没有消减，一直越烧越烈，沈钰从很早之前就意识到了，这种浅尝辄止的东西，可能可以满足顾明衍，但根本不能满足他。
在过去这么多年中，沈钰很少真正地允许满足自己，纵火并不是一种值得称赞的行为，他向来享受忍耐，拢着土，把冲天的烈火一点点摁进地心里燃烧，长久的高温焚化，会让这种忍耐在日后变得异常甜美。
他们十八岁的时候，顾明衍刚继承公司，那时他去给他送饭，穿了校服，在办公桌下尽心尽力的，年轻的顾总拿他很没办法，依着他回家吃饭，到了深夜的最后，被拖进浴室里，那时候顾明衍已经断片了，估计一点都不记得发生什么。
沈钰回味了一下，弯了弯嘴角，他轻轻地搭着顾明衍的肩，声音平静如常：
“走吧，送你回去。”
第36章 旧疾复发的睡前小顾
漆黑的、后车盖。
内部残留着暗红色的斑点, 和发黄的印记，视野里割裂天空的一长条拉链，刺啦一声关上，就彻底陷入黑暗。
啪, 后备箱被关紧, 四个轮子发出摩擦的声音, 从泥泞的土路上出发，不知道开往哪里。狭小的、闷热的、颠簸着……
顾明衍躺在床上, 眉毛拧着, 呼吸突然变得急促，大腿神经传来一阵剧痛, 他疼得喘不上气……
“醒醒。”
温暖的体温覆盖在额头，宽大的手掌抚过他的碎发, 顾明衍勉强睁开眼睛，迷迷糊糊看见一张脸，就被近在咫尺的美貌惊醒了：
“…你还没走？”
沈钰坐在他床边, 床头柜上亮着那盏水母小夜灯, 小触角捧着紫水晶转运珠, 正在为主人招来八方的财运，散发出的暖和光线笼罩着他丝缎般的长发, 显露出一股温情柔美：
“看你睡得不安稳, 等一等再走。”
顾明衍刚醒来头痛得很, 本来心情极差, 结果一睁眼，就见到一绝世美男靠在他床头边温声温气地和他说话, 烦躁有些被抚平。
“我睡了多久？”顾明衍起了半身，靠在枕头上。
他神志刚回笼, 回想起是沈钰送他回头等舱房间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突然放纵了四次导致身体消耗过大，一回来沾床就睡着了。
“没多久，十五分钟。”沈钰道，“梦到以前的事了？”
顾明衍沉默，每一个人问起他曾经被绑架的事，他都是统一口径回答：早就好啦，幼儿园的事了。
但这话没办法骗眼前人。
沈钰是少数几个知道他除了幼儿园那次之外，还有第二次绑架经历的人，对他的病情和心理状态太知根知底，都没法忽悠。
早已痊愈的腿骨神经比大脑还记忆深刻，自发重现旧日的疼痛，顾明衍忍了一会，声音平稳道：
“还好，没事。”
他示意对方可以先回去，沈钰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等你睡着了再走。”
顾明衍也没有多余的气力再多说什么。
大脑昏沉沉地疼，一截一截黑暗里沾着血的片段从眼睑里闪过，闭上眼睛也能看到，像被摁在电影院座位上，不停地看一部血腥烂片。
那年五岁，幼儿园中班，被绑架的五个小孩死了三个，他是幸存的两个之一。
今年快二十六的顾明衍其实已经记不清二十年前这场绑架的来龙去脉，怎么从幼儿园被带走、那三个同学怎么被撕票的……都想不起来，只有头痛的时候会闪过零星的碎片。
心理医生说这是当时心理干预的效果，正常人长大之后也会记不清五岁时发生的事情，这种事记得太清楚，对心理健康没有好处。
后来听说，小时候刚被救回来时他精神状态非常好，甚至还能跟警方提供犯罪分子的长相和线索，而另一名幸存者则完全脱水昏迷。
警察叔叔看他的情况特别反常，一边录音记录一边赶紧送急救车。
到医院一检查，他的内脏果然严重出血，情况比另一位幸存同伴严重多了。
人在濒死的时候，大脑会号令打出最后一支肾上腺素，让人感受不到任何痛苦，只觉得全身很有活力、精神奕奕，这正是大限将至，最后的回光返照。
当时医生都说，再迟点送来，捡不回这条命，手术做了三天，总算脱离生命危险，过了一两周，身体各方面恢复得也很不错，却出现了更严重的问题。
亲眼目睹三个小朋友在眼前被杀，又遭到了虐待殴打和断食断水，足以让一个五岁儿童心理精神完全崩溃。
听顾家阿姨说，他从病床上苏醒后就直接陷入自闭状态，不理任何人包括父母，无论怎么刺激都不会说话，一旦进入黑暗和狭小的环境就会不停地尖叫。
爸妈请来了最好的心理医生，经过一年多的心理干预，终于让孩子恢复了正常，开始就读小学一年级。
那时自闭和幽闭恐惧的情况都改善了很多，健康的顾明衍不太能记得自己有精神障碍时的样子，只知道有生病这么一回事。
他平常在学校跟同学老师相处都没有任何问题，仍像小时候在幼儿园那样受欢迎。爸妈和他都一致对外宣称自己痊愈了，完全跟正常人一样。
心理医生交代过，这种病很难真正完全治愈，精神隐患会长期潜伏，尽量避免再次触发心理问题的场景，否则症状可能会更加严重。
当年的案件经过紧张的追捕，犯罪嫌疑人全部落网，三名劫匪因杀害幼童情节严重被判处了死刑，第四名负责放风的小弟逃了快一年异地被捕，因犯案时是十七岁未满十八岁，无故意杀害情节，判处有期徒刑十五年，后因表现较好，减刑3年，在第十二年的时候出狱了，29岁。
当年5岁的顾明衍17岁，发生了第二次绑架案。
今天的顾明衍完全不记得这段经历了，记忆是断片的空白，心理医生说是大脑自发启动了保护机制，选择性遗忘痛苦的回忆。
他只知道自己被救回来时大腿骨折，精神问题复发，情况很严重，不仅是不肯说话、恐惧黑暗狭小的环境，几乎是没有任何反应，像一个植物人，都不肯主动进食，大半时间要靠打流食维持生命。
那时是高二升高三的关键期，他休学了快一年，等他从病床上恢复神志的时候离高考只剩下两个月。
顾明衍对高考没什么压力，他的人生有没有那张学历都行，如果分数不理想也可以gap一年，去美国选个藤校上，他从来都有自由的选择。
然后他就听说，他出事生病期间，沈钰放弃了清北自主招生的数学竞赛加分，甚至放弃了去学校上课，这一年来，每天寸步不离地守在病床边照顾他。
“你发癫了是不是？”
顾明衍心想，妈的，他有想读就读、不读拉倒的自由，沈钰这家伙以为自己有这自由吗？
以前他想给沈钰打钱，这家伙觉得像包`养关系不肯要；说能捧他进娱乐圈大红大紫，让他自己赚大钱，竟也不肯去；后来有意带他去参加些聚会宴会，希望他多认识些人脉，这以后都是难得的资源，结果沈钰不爱社交，最喜欢待在家里，去了就像跟人玩123木头人不许说话不许动，别说结交人脉了，没甩冷脸得罪人都算表现好。
现在好了，竟然连书也不读了，唯一的一点学历优势都不要，这一天天的在干什么呢！
“你是不是觉得我家破产了？”顾明衍逮着人骂，“这儿有最专业的医生护工，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围着我转，用得着你吗？”
一般人听到精心照料的病人苏醒没多久，就跟自己说我用得着你吗？听起来还挺心寒的，但沈钰似乎早就对顾明衍的话术形成了一套坚固的自动防御：
“那不一样。”
沈钰伸手抱住他，抱得很紧，但力道是轻的，顾明衍看见他短袖下手臂绷起的青筋，因克制而轻微地发颤：
“想每天看着你。”
顾明衍一股气提上来，最后又叹了出去，他伸手搂住沈钰的脖子，抱紧。
他的记忆完全空白，听说沈钰是当时第一个发现他行踪不对劲的人，也是第一个找到他的人，那时他的双腿被打断了，左右大腿全部骨折，到处血糊糊施不上一点力。
沈钰硬是把他从山沟里背出来，还要顾虑到他的骨折，也不知道怎么做到的，估计受到的心理刺激比他这个记忆断片的当事人还要剧烈。
“现在我好了。”顾明衍劝道，“你回去吧，高考没剩多久了。”
“嗯。”沈钰应道。
等顾明衍回去学校的时候，才听说了沈学霸的“光辉事迹”。
当时他刚生病，沈钰一直旷课，班主任也打电话来劝过他，最后一年最关键的时候，还是要稳住，不然高考怎么办呢？
“没关系的，老师。”
那时电话里的沈钰平静地说：
“裸考照样上清华。”
“……”班主任久久地沉默，最后啪地把电话掐了。
后来事实证明沈学霸并没有说谎，当年的理科状元确实印着“沈钰”的名字。
顾明衍返校后也被班主任叫去办公室，询问他有没有什么想法，是打算复读，还是要出国？
“嗯……”顾明衍想了想，学了下想象中沈钰那个口气，回答：
“挑战一下复习两个月上清华？”
班主任朝他翻白眼。
顾明衍也就顺嘴那么一说，沈钰可能还在照顾他的时候抽空复习刷题了，他是真的实打实躺了快一年，先看看能考成什么样再说。
结果查分那天，顾明衍看到显示出的分数十分惊讶，真…躺平一年还能考清华？
“不愧是我。”
沈钰看着一脸骄傲的顾明衍，伸手牵他：“到时就不住宿舍了，一起住我们以前买的那套房子？”
顾明衍：“当然。”
高考结束的那个暑假，沈钰很有兴致地在挑选各类家具，并提前去北京布置他们的小家。
后来的同居生活里，顾明衍有旁味敲侧击问过沈钰，关于他第二次绑架的事，毕竟他自己一点也记不得了。
沈钰守口如瓶，什么都没告诉他，只说医生叮嘱过，他心理状态可能不合适告知，要么自己想起来，要么就不必回忆了，强行告知可能会重新激发幽闭恐惧，甚至会出现自闭状态……
“喝点吗？”
鼻尖感觉到温热的水气，顾明衍混混沌沌地睁开眼，看见一只修长的手指握着瓷白的杯柄，沈钰端来一杯适温的蜂蜜水，有助于睡眠。
…真是熟悉的场景。
在他十五岁之前，端蜜水是顾家阿姨负责的活，自沈钰进了他家之后，这事就成了他的专属。顾明衍很习惯地低头去喝了一口，和以前一样，暖暖的甜。
“睡吧。”
清俊的声音响起，房间里有柔和的灯光，和熟悉的人。
顾明衍感觉到一种久违的心安，病情不会发作，沾血的碎片在慢慢消散……意识逐渐进入了梦乡，他躺在床上恬静地闭着双眼。
很久之后，深沉的夜色里，某人关门离去，声音轻得听不见。
*
第二天，顾明衍是被灿烂的太阳光照醒的。
睁眼窗外早已天光大亮，他拿起床头柜的手机…镜面黑的工作手机，显示时间，10:32。
…好迟了，脑海仔细过了一遍日程表，没有会议安排，也没有约定好的谈话。
他打开手机日历又再确认了一遍，确实没有，今天早上可以睡懒觉，但心里总感觉好像有什么事情没做……
把工作推想了一遍，没有遗漏，顾明衍回了一遍微信上的工作消息，倒头想再眯一会，突然一个念头闪过：微信！
他昨晚好像给霍胜霆发过：今早回他。
现在是，10:33，早晨几乎要过完，马上要中午了。
床头柜只有一部镜面黑手机，他联络霍胜霆的那部哑光黑私人手机去哪了？应该是放在口袋里……
想到口袋，顾明衍突然一怔。
妈的，昨天被弄得晕乎乎，脏掉的黑西装他压根也没带走，就扔在地上，连着口袋里那部手机一起落在沈钰那了！
第37章 小沈VS小霍 Round 1
早晨明媚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 在书桌上投下窗格的影子。
滋、滋……
一部哑光黑的手机正在桌面上不停震动着，锁屏上唰唰地弹出消息，被置之不理。
桌上还有另一台小机器正发出运作的声音，空气被真空机一丝一缕抽走, 透明封口膜逐渐干瘪, 最后牢牢贴覆在里面的东西上。
沈钰将完成品拿起来, 对着窗外的光仔细地照着，那神情像在把玩一件千年孤品的昂贵古董。
真空里, 完好无损地保存了一张纸巾, 正透着光，雪白的纸纹肌理上沾着玫红色的火龙果汁, 印了一点唇形在上面。
——是顾明衍昨夜擦过嘴的纸巾。
撕一小长方形，在右下角贴上纸胶带, 用记号笔写上昨天的日期。
喀啦，书桌弹出暗格，露出军绿色的保险柜, 输入熟烂于心的密码, 柜门打开——
沈钰取出一个旧旧的大纸箱, 里面整整齐齐地陈列着各色收集品，按医学身体部位分类, 修长的手指拨弄过去, 像在检阅他的所有物, 指尖抵达分类区[lip]嘴唇, 将手中新制作好的真空袋插`进去。
在这张火龙果纸巾之前，前面还有一张真空纸巾, 沈钰抽出来顺带检查了一下，没有破漏, 很完美，右下角的日期是五年前。
二十岁大二的时候，顾明衍上台去唱法红黑，他帮他擦口红的湿纸巾，艳红的一枚唇印在真空透明膜里光鲜如昨，非常漂亮。
安静地欣赏了好一会儿，沈钰将它放回去，另外拿出一个精美的长条形盒子，手心里躺着一条和当年唇色一样鲜红的领带，是昨晚绑过小顾明衍的那条猩红色领带。
已经洗干净了，在顾明衍的房间里使用顾明衍的沐浴露，散发着同一种味道。
一条红领带，像永恒流动的红色河流，保持着昨夜缠绕打结的模样，被一个个细小尖锐的钉子固定在天鹅绒布上，装殓入棺，华贵的盒子右下角标好日期，收藏进[penis]分类区。
幽深的目光在每一个分区上流连，最后不舍地将箱子转过来，沈钰拿出一根深蓝色的圆珠笔，在箱子背后写了几个字母。
这是他的固定习惯，每次放入新藏品都会写这个，像签收仪式一样。
签完，他小心翼翼地把箱子放回保险柜里，纸箱背后，圆珠笔的字迹密密麻麻，全都写着同一个单词：
Mon Trésor
*
Pika-pika-chu——
书桌上哑光黑的手机，开始今天早上第七次不甘心地吵闹，可以推想手机那头打电话的人该有多么烦躁。
沈钰把顾明衍的私人手机捏在手里，悠闲地靠坐在转椅上，转了半圈，并不接听，指尖慢条斯理地滑动解锁：请输入密码。
他歪头想了想，尝试输入：103112。
果然，屏幕应声解开。沈钰笑了一下，结婚这么多年，顾明衍的手机还是用他们的生日做密码，10月31日和12月31日，没有改。
点开微信，戳进[霍胜霆]的聊天记录，二十多条新消息，一排排的：[明衍哥、明衍哥……]
明明只比顾明衍晚出生一分钟，却爱叫他哥，撒娇一样令人生厌，肉麻的称呼后面跟了好几个未接通的语音通话。
沈钰慢悠悠地滑下来看，顺带审阅了一下顾明衍以前跟丈夫霍胜霆的聊天情况。
记录大概前不久才被清空过，没找到什么有用的，折返回来，又发现几条新消息，聒噪得很：
[明衍哥，在吗在吗？昨晚不是说今早回我吗？]
[很忙吗？怎么电话都没接]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你别瞒着我……（小狗哭泣）]
沈钰冷笑一声，摁住那只小狗图，一键删除。
他想起第一次正式认识顾明衍这位吵闹的“青梅竹马”，是在那个万圣夜生日party，他们正式在一起的十五岁。
那天晚上，沈钰在顾明衍床上睡的，霍胜霆在卧室隔壁打游戏打了通宵。
一开始，沈钰被安排睡在顾明衍卧房对面的收藏品室，等到夜里十二点半，他隐约听见门外传来：
“明衍哥……”
陌生的声音，软糯地在叫人，沈钰警觉地爬下床，悄悄拉开一条门缝往外看，见一个少年站在顾明衍的卧室外，叩叩地敲门。
卧室的门缝里还亮着灯，里面的人应该没睡，果然一会儿门就开了，顾明衍打了个哈欠，问：
“怎么了？”
霍胜霆嘿嘿一笑，把刚通关完的游戏卡带还回去，伸手乞讨：
“那个，上次新出的那个，能不能借我玩一下？”
“不能。”顾明衍说，“我都还没通关呢，再说现在都几点了你还不睡？”
“拜托了拜托了，最近我妈管的好严，好不容易来你家才能打一会游戏，明衍哥求求你了——”
“…”顾明衍只好回头把新游戏递给他，“打游戏给我小声点，我明天还要早起。”
“好！”霍胜霆兴高采烈地回到隔壁游戏房。
关上门没一会，顾明衍又听见叩叩的敲门声，霍胜霆这小子怎么这么多事，他不耐烦地拉开门：
“吵死了，又有什么事！…沈钰？”
顾明衍一惊，语调瞬间温柔了不少：“怎么了，还不睡？”
门外的少年低着头，抱着被子和枕头，清丽的一张脸埋在棉花里，发出的声音闷闷的：
“有点睡不着。”
顾明衍笑了两声，一眼就看穿了对方的小把戏：“想跟我睡啊？”
沈钰很坦诚地点头。
“你还真是一点也不矜持。”顾明衍把门打开让他的小男友进来，调侃他，“住进别人家里第一天就爬我的床。”
沈钰听后也毫无羞耻心，面不改色地把自己的枕头放到顾明衍的旁边，动作自然地爬上去，好像那本就是他的领地：
“你喜欢矜持的？”
“嗯……”顾明衍也躺下来，想想似乎也没有，他不太喜欢端着架子的，偶尔来一下还算作情`趣，老那样累得慌。
“对了，我睡觉要开灯的。”顾明衍把自己的被子移过去些，给沈钰空出位子，“你会睡得着吗？”
“嗯，没关系。”沈钰安静地伏在他身侧，眼睛亮亮地盯着顾明衍英俊的侧脸看。
他早知道顾明衍怕黑，夜里要有灯亮着，有时经过黑暗的地方会希望有人能陪他一起走。
他观察到今夜顾明衍卧室的门缝一直亮着光，即使跟那个霍胜霆说自己要早起，也没有去睡的倾向，沈钰猜他这样可能是有点睡不着，或许也会希望有人能陪他度过黑暗的夜晚。
顾明衍今晚确实不好睡，他一回卧室就躺床上睡了，结果眯了十分钟就梦到带血的车，装小孩的麻袋……弄得他一下就睡不着了。
怕黑、怕一个人睡、要有人陪着他，这种需求太丢脸了，顾明衍可开不了口叫沈钰过来，没想到沈钰这么不矜持地自己跑来了，正合他意，但他面上还是一本正经道：
“只有今晚让你睡一下，明天你就回去那边睡哦。”
沈钰：“嗯。”
顾明衍：“那间睡得还习惯吗？有缺什么东西跟我说。明天带你整个别墅逛逛，这一栋都是我的，我爸妈在另一栋，不会来这里，你要是看上另外哪一间跟我说。”
沈钰摇摇头：“不用了，那间就很好。”
他本来对物质条件也没什么挑剔，而且这里是顾家，哪怕是住在厕所里，那都像住在五星级水疗酒店一样，比他以前住的小地方宽敞舒适五百倍，何况他住的那间是顾大少爷的收藏品室，装潢更是高档，又在顾明衍卧房对面，离得最近，很完美。
不过那间收藏室里有个东西，令沈钰在意：
“那个贴着单词的柜子，是做什么的？”
顾明衍的各种昂贵收藏品都在玻璃柜里清清楚楚地陈列着，只有那个黑色的小柜子放在最角落，加了锁，还落了灰，看样子没有人管，上面歪歪扭扭地写了一个单词，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东西，未经允许，沈钰也没有去动。
“什么单词的柜子？”顾明衍有些疑惑。
那个单词沈钰没见过，也不太会读，不确定是不是英文，他按字母拼道：“M-O-N-T-R……”
“噢，这个啊。”顾明衍知道是什么了，他转身过来，故意侧头枕在沈钰的枕头上，靠得很近，低声换了个腔调，念：
“Mon Trésor”
好听的法语像丝滑的巧克力绕过舌尖，钻进耳朵里，沈钰听得一阵发麻，一种奇异的感觉不受控制地蹿上来，他勉强控制住，语气平淡地问：
“是什么意思？”
顾明衍朝他笑，小夜灯在床头亮着，沈钰看见他弯起的眉眼里沉着香槟色的光，像杯中潋滟的美酒能把人灌醉，对他说：
“法语，我的珍宝。”
心脏一瞬间被攫住，一下一下跳得越来越快，沈钰感觉那股奇异感觉彻底控制不住，在五脏六腑里横冲直撞。
“哈哈！”顾明衍看他不说话，开心地逗他，“害羞了？那柜子里也没什么东西，就是我小时候的玩具。”
他婴儿时期父母教了他中文和英语，幼儿园期间妈妈开始教他法语，并教他开始写简单汉字和字母。
字母写起来比写汉字容易一些，顾明衍当时就在他的玩具柜上写了这个法语，代表这是他最喜爱的玩具，当然这个用法并不对，当时还被他妈妈嘲笑了，Mon Trésor是对爱人的别称，今天用来叫沈钰，才是真正正确的用法。
“后来因为绑架那事……”顾明衍道，“我爸妈怕我看到那些玩具会激发那段时期的记忆，就都收到柜子里去了。”
本来是要统统扔掉的，但他不愿意丢掉自己以前心爱的东西，最后就都锁进柜子里，摆到最角落去，再也没有打开过。
“你不记得…当时的事了？”沈钰问。
顾明衍：“记不太清，但是偶尔会想起来，心理医生说不记起来比好。”
沈钰明白了，今晚就属于[偶尔想起来]的时候，所以睡不好，他往顾明衍那里挪了几分，一张床上两个被窝贴在一起：
“那以后有想起来的时候，我能过来陪你睡吗？”
暖乎乎的体温在身边，顾明衍笑：“好吧。”
可能是因为沈钰守在他身边的功劳，这一觉倒是睡得安稳，就是…老感觉身上很热。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子盖多了，一开始明明还感觉是温暖的，后边越来越热，那热度像羽毛一样在他的脸上脖子上拂来拂去，最后变成一股灼烫的呼吸，一下一下喷在皮肤上……
“唔，干什么？”睡梦中的顾明衍被弄醒了一些，迷迷糊糊看见沈钰一张清冷秀丽的脸枕在他枕头边，零距离地贴着，似乎是在……
“你干嘛…闻我啊？？”
睡眼惺忪的顾明衍受到了一丝震惊，以为沈钰是不是睡迷糊了？做了那种变成狗的噩梦，赶紧踢他一脚：
“睡觉老实点！”
隔着被子踢人并不痛，沈钰没应声，顾明衍也没多计较，转身合上眼又睡着了，他不知道黑夜里有一双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睡颜看。
沈钰几乎彻夜没睡。
等到第二天早上，顾明衍闹钟起来，他就闭上眼假寐，伪装出熟睡的模样。
顾明衍没有识破他的计俩，他要起早去公司，爸妈有一个很重要的项目会议，他想去旁听，能学些东西。
等他走了之后，床上的人唰地睁开眼，沈钰偷偷把顾明衍睡过的枕头抱到怀里来，还没抱一会儿，就听见门外响起：叩叩、叩叩——
“明衍哥，在吗？明衍哥？咦，应该起了啊，我进来咯！”
咔哒，霍胜霆一进来，就看到床上的人，吓了一大跳，…女孩子？？
他整个人像被雷劈中了，明衍哥的床上…天哪……！直到沈钰坐起身，他再仔细一看，哦，好像是男的。
这回缓过神了，霍胜霆猜对方可能是昨天生日派对high得太迟而留下来的人，问：
“你是谁？怎么躺在这？这是明衍哥的床。”
沈钰冷冷地打量着眼前人，他知道这人，霍胜霆，霍家的小少爷，顾明衍的富二代朋友之一，小学同班同学，初中去读私立贵族学校了。
“你快下来吧。”霍胜霆光明正大地走进来，像走进自己家一样自然，把游戏卡带放到顾明衍的书桌上，转头对他说：
“要是被明衍哥看见，他会骂你的。”
沈钰瞥了霍胜霆一眼，慢腾腾地回答：“他不会骂我。”
“他会！”霍胜霆道，“你不知道，我上次就在这坐了一下，天哪，被他骂了个半死！”
沈钰睡在顾明衍的床上，心想你该啊，他光明正大地回答：
“这里是我的床。”
潜台词在说这也是我的房间，请你这个外人出去。
霍胜霆听不懂这么深奥的潜台词，他惊道：“说什么呢，这是明衍哥的床！”
沈钰：“是我的床。”
霍胜霆急了：“这明明就是明衍哥的床！！你在说什么啊！”
沈钰睨了他一眼，幽幽道：
“你明衍哥的床就是我的床。”
霍胜霆：“……啊？？”
*
澳大利亚，悉尼。
此时，霍胜霆正躺在病床上刷手机，他盯着屏幕上的微信，无论发出什么，都是石沉大海。
澳洲时间比北京时间快三个小时，他这边已经下午一点多了！顾明衍还是没有任何回复。
…啊，到底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算了，不想了，不要内耗，去看看新番讨论吧！
霍胜霆点开粉色B站，看不到五分钟，又折回微信查看新消息：0。
过了五分钟，他实在耐不住性子，干脆又打了一个语音通话过去。
Pikapika……
蔚蓝的海域上，沈钰坐在豪华邮轮里，听手机铃声里的皮卡丘又在孜孜不倦地发电。
故意让它响了半分钟，沈钰才慢悠悠地伸手，指尖对着红色的电话，轻轻一触。
“喂？明衍哥！”
远在大洋彼端的霍胜霆以为接起来了，感慨：“我的天你可算是接电话了！到底在忙什么呢？喂，喂喂？？”
对面怎么没声儿了？他再看屏幕，妈的，聊天记录上显示：[对方已拒绝]。
好歹这回不是杳无音讯，有拒接的回应，霍胜霆在输入框里极速打字：[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什么了？明衍哥你说句话呀！！]
还没发出去，嗡嗡！一条新消息，对面发出四个字：
[不好意思]
霍胜霆一愣，顾明衍很少会跟他这么客气地说话。
而且，他家这几年这么多事都是他在麻烦明衍哥，真要客气起来，他都不知道要跟顾明衍说几千句不好意思……
啪嗒啪嗒，把输入框里的内容都删掉，霍胜霆又打字：怎么突然这么客气啊！
还没发出去，对面又来了一条新消息，那内容让人看一眼就炸裂：
[明衍还没有起床喔，等他醒了我让他回你哈（^ω^）]
霍胜霆：？？？？？？？
[不是，你谁啊！！]
第38章 吸引贪财龙崽钻进来
好马不吃回头草。
顾明衍站在沈钰门外的时候, 这样想到。
要不是这家伙长了那样的脸蛋和身材，他昨晚绝不会那么把持不住，跟前男友弄出今天这幅局面。
不只是手机丢在这，婚戒也丢在这, 沈钰那疯狗昨晚趁他意乱情迷的时候估计逮着他在乱咬, 出来之前顾明衍换好衣服往镜子跟前一照, 好家伙，那脖子上就跟开了红梅一样！
大夏天也穿不了什么高领的衣服, 穿了也显得欲盖弥彰, 顾明衍只能这么出门，没走几步还撞上杜宇威, 对方一看他手上婚戒也没了、脖子还那副样子，哎哟哟的好一阵嘲笑。
叮咚——
顾明衍按下门铃。
沈钰没有出来开, 内嵌人脸识别系统的大门自动打开，欢迎他来。
顾明衍走进去，这里看似普通的家居全都充满着隐形的科技, 连玄关的鞋柜也弄成AI自动化, 一踩到地砖, 就自动浮出适合他鞋码的居家拖鞋：
一双紫色的库洛米猫猫头。
“…”顾明衍勉强穿上了。
“东西还我。”
他说着走进客厅，还没看见沈钰, 就被一堆亮光闪到眼睛。
到处散落着红蓝宝石、紫粉水晶、翡翠与金, 堆不下的财宝像满溢的河流从沙发上流淌到地毯上。
沈钰坐在那一团珠光宝气里, 穿着一席漆黑的丝绸睡袍, 像遮天的夜幕，把周围迸射的艳光都镇压住, 脸上的神情很平静，带着一种挥金如土的淡漠。
顾明衍这些天看到的沈少都穿得花枝招展, 忽然看到他这样不带任何修饰的模样，倒还有些眼前一亮，一身素黑衬得沈钰面如白玉，乌黑的发丝垂落在肩，听见脚步声，转过头，发丝随动作微微散开：
“你来了？”
沈钰目光微微下移，看到那双拖鞋，顾明衍感觉对方的嘴角似乎起了一个弧度，又很快摁下去：
“抱歉，这里有点乱。”
沈钰抬手道，他坐的沙发上堆着一袋袋礼品宝盒，似乎是刚从哪里批量购买来的珠宝，像拆圣诞礼物一样挨个拆掉，然后随意往地毯上一扔，跟小孩子丢玩具一样：
“东西太多，在整理。”
早不整理晚不整理，偏偏这时候整理，真是好刻意的炫富，顾明衍也懒得拆穿，瞅见一旁的桌子上摆着自己的哑光黑手机和戒指，走过去拿起来，说：
“那沈少慢慢整理，这么多贵重物品，我就不便打扰了。”
他还没走出两步，突然砰地一声——
一个华贵的珠宝盒被扔出来，精准地丢在顾明衍的库洛米拖鞋边上，里面的黄金和祖母绿流了一地。
他脚步一顿，感觉到背后刺来一道幽冷的目光，像在质问他，昨晚温情蜜意，今天就这么走人？顾明衍被刺得如芒在背，也不开口。
安静的缄默在偌大的室内蔓延，谁也没有说话。
来之前倒是就做好了可能没那么简单能走人的心理准备，顾明衍缓缓戴上婚戒，转过身看沈钰。
沈钰却收回了目光，什么也没再说，指了下顾明衍拿的哑光黑手机：
“那是我的。”
顾明衍疑惑地摁了下侧边屏幕键，亮起的手机壁纸果然不是他手机的，是他本人，闭着眼睡觉，只拍了领口以上，看不出什么，背景是昨夜沈钰的床。
他这部私人手机是今年刚换的新款，没想到沈钰也买了同款同色。顾明衍抬手一抛，把手机丢回去，砰地命中沙发垫，道：
“沈少还是换张壁纸吧，免的被人看到。”
“哦？”沈钰瞄了一眼顾明衍重新戴在无名指上的婚戒，笑了一声，“顾总现在怕被别人说闲话了？还是怕被你老公发现？”
顾明衍白他一眼，他跟霍胜霆是纯粹的经济联姻关系，那家伙没权利管他私生活，更何况现在霍胜霆名义上还是个“亡夫”，财产大权都握在他手里，就算有些闲言碎语能拿他怎样，背后嘴两句又不会亏他的钱。
倒是沈钰，要是被沈老爷子知道好不容易认回来的宝贝独孙是个同性恋还在外面纠缠已婚男，指不定要怎么打断这龟孙的腿！弄不好财产都要收回去换个人继承！
“把我手机还来。”
沈钰从沙发的库洛米紫色猫猫靠垫下抽出哑光黑手机，轻抛过去，顾明衍接住的时候，听见他慢腾腾地说：
“对了，你老公一直打电话找你，我跟他说你在睡觉，等醒了就回。”
“…你！你跟他说什么？”顾明衍：“你放着不管不行吗？”
沈钰：“我看他打了很多个，怕有什么急事，还是说一声比较好吧。”
“……”你TM就是故意的！这句话卡在顾明衍喉咙口，碍于他们目前富有涵养而平静的表面关系，他不允许自己在前男友面前先做那个破防爆粗的人。
一打开手机，数不清的消息蹦出来，来自霍胜霆。
顾明衍大致瞥了下聊天记录，睨了沈钰一眼，然后开始打字回复。
沈钰坐在沙发上继续拆珠宝，时不时看一下顾明衍处理“婚后夫妻”关系的模样。
今天他没再穿黑不溜秋的守寡套装，上半身很随性的一件白T，下半身浅蓝牛仔裤，窗外蔚蓝的大海作背景，站在那儿就像一幅清雅的水彩画，转身又能走进校园作谁的梦中男神，唯独无名指上发亮的钻戒与这一切格格不入，一点冷冽的光摁灭了所有幻想。
半小时以前，微信聊天里，霍胜霆在质疑、破防、大骂之后，逐渐恢复了平静，发出的问句从[你谁啊？？]演变成：[对个暗号，首字母L？]
沈钰那时没有回复，没过三十秒，对面的霍胜霆又发：
[是不是你，LXC！]
[？？说话啊，哑巴了？]
[靠！不理我？姓兰的你个崽种敢做不敢当是吧？？]
LXC……沈钰盯着这个缩写，不需要思考也知道是谁：
兰熙城，顾明衍一手捧红的顶流男明星。
即使是路人，也免不了称赞那一张脸漂亮得就像妖精，同时又兼具186cm宽肩窄腰男性的力量美，第一次拍戏在顾明衍的指点下，没有去抢一番男主角，而是接下了配角戏份：
一部校园偶像剧里默默付出的男二号，具有诗人气质的富二代花美男，留着微长的头发，总在女主失意时适时出现，为爱隐忍克制，比起总是虐女主又爱油腻发言的霸总男主人设，兰熙城的男二就像一缕拂过春水的风，吹动万千少女心。
演完没多久，顾明衍又重金给他砸了一部古装仙侠偶像剧，兰熙城饰演美强惨长发男主，对旁人清冷无情，对女主痴情疯批，剧本人设完全量身打造，再请知名导演和演技派女主带他演技，剧一播出，彻底大红大紫，从此乘东风直上，各种资源代言接到手软。
最近一两年兰熙城正准备跻身电影界，大概是为以后转型冲奖做准备，目前正在巴厘岛拍摄编剧须臾的悬疑新作《八月夏日杀人事件》。
这部电影最大的投资公司是顾明衍的明世，占比40%，剩下26%蓝喵影业，18%星影耀世，9%文燕工作室，加起来53%，都是沈家控股的公司。
沈钰打开自己手机-微信-工作群，里面是沈家控股的各个公司直属领带，艾特：@蓝喵影业，@星影耀世，@文燕工作室，剧组近况？
各公司老总马上跳出来回复沈少：收到！正在汇总剧组进度，半小时后向您汇报！
嗒，一声水滴的锁屏声响起。
沈钰看见顾明衍顾明衍把手机放回兜里，大概是给霍胜霆发完了消息。
微信里，顾明衍简明扼要地表示自己没事刚睡醒，霍家也没什么事，昨晚邮轮有欢庆活动闹得有点迟，以及兰熙城并不在这。
上次微博热搜传L姓小生绯闻的时候他就明确跟霍胜霆说过，他跟兰熙城没什么关系。
[真的吗？]
霍胜霆在微信里问：
[明衍哥你没有骗我吧！]
顾明衍：[你有什么值得我骗的？]
霍胜霆：[……QAQ！]
他在遥远的悉尼丢出几个愤怒小狗表情包，又实在忍不住问：
[那刚才是谁啊？]
他原本猜想可能是明衍哥的什么小情人吧，但一般这种情人都很拎得清身份，安分守己低着头做人，老老实实的，不会有非分之想，不会像兰熙城那样挖空心思想要上位，更不可能拿着顾明衍的私人手机故意舞到他这个正牌丈夫面前！
就算是大明星兰熙城，真干出这么不听话的事，也很可能会引起反感，那顶流的身份看着光鲜，不也是明衍哥一手捧起来的，哪天一个不高兴所有资源撤掉直接雪藏了，屁都不是。
能这样在他这个正牌丈夫面前嚣张跋扈的家伙……除非是平常太纵容了，明衍哥会…那样纵容一个人吗？
霍胜霆想象不出来，毕竟他假死的事还蛮机密的，顾明衍那么靠谱的人，不至于会大意到给随便什么人都知道吧？
[放心，是可以信任的人]
顾明衍不方便爆出首富沈少的名号，只能这么回复。
霍胜霆：[那是我认识的人？]
顾明衍琢磨了一下：[说起来，你们还真认识]
霍胜霆：[？？？到底是谁啊！！]
顾明衍：[安心养伤吧，无聊就打游戏，少问那么多，我去忙了]
这回真的准备走人了，顾明衍正要抬脚离开，就听宝石堆里的沈钰忽然道：
“你妈妈生日好像要到了。”
沈钰拎起一串成色绝佳的红宝石项链，对着光照了照，又随手往地毯上一扔：
“这次雅加达有珠宝拍卖会，不顺道去看看？”
顾明衍一顿，他妈妈有收藏珠宝的癖好，沈钰在顾家住了那么些年，自然也是知道的。
邮轮下一站是巴厘岛，隶属于印度尼西亚，位于该国爪哇岛的东部，雅加达是印尼的首都，同位于爪哇岛，倒是离得不远。
爪哇岛因火山众多盛产黑曜石，印尼的苏门答腊岛盛产黄金，龙目岛盛产珍珠，另外还有红宝石、祖母绿、紫水晶、黄龙玉等，珠宝种类繁多，有正式的高端拍卖会确实可以拐过去看看。
顾明衍：“邀请我去？”
“你赏脸的话。”沈钰道，“我买单。”
顾明衍笑：“拍卖会的石头统共才值几个钱，我用得着你买单吗？”
沈钰：“去不去？”
顾明衍：“去，行了吧，可以放我走了不？”
“挑一个再走吧。”沈钰道。
沙发上、地毯上，到处都散落着他拆出来的各类名贵珠宝，弄得整个客厅闪闪发光，像是吸引贪财龙崽钻进来的宝贝洞窟。
顾明衍环视一圈，他从小在收藏家妈妈的耳濡目染下具有一定的珠宝鉴赏能力，首富沈家的东西没有差的，他拿起刚才沈钰拎在手上的红宝石，掂了掂，反问：
“知道这串值多少钱吗？”
顾明衍心想，沈钰这个呆瓜从小没见过好东西，现在心态就跟那暴发户一样，上来就敢“随你挑”，看这设计款式和成色，随便一估价：
“少说三千万。”
全国首席暴发户沈钰，无所谓地耸了下肩：
“我花三千万跟花三十块有差吗？就当我请了一顿麻辣烫吧。”
“……”
顾明衍本来真没想要拿沈钰的东西，三千万的红宝石他自己又不是买不起，现在立刻揣进了自己口袋，并打算让这家伙去拍卖会买单，这么贱的炫富，不再把首富沈少薅掉几个亿，太说不过去了！
第39章 L姓顶流正在接近中
“入岛第一天, 观看乌鲁瓦图火舞烟花大会……”
中午时分，顾明衍坐在中餐区点了一份麻辣烫，杜宇威坐在他对面翻看邮轮发给游客的巴厘岛旅行小册子：
本次航行将在巴厘岛停留五天，全体游客可上岛尽情玩耍, 期间可免费入住宝格丽海景别墅酒店, 行程自由安排, 享受无限次专车接送服务。
小册子上提供了几条旅游线路，顾明衍也瞄了两眼：参观海神庙-乌布皇宫, 蓝梦岛-恶魔眼泪一日游……更多行程欢迎您联系私人旅途管家进行定制~
“很不错嘛。”杜宇威感到满意, “你有没有偏向哪条线路？”
“都去过了。”顾明衍捞起一朵魔芋结，晶莹的芋丝沾着鲜红的酸辣汁往下滴, 巴厘岛，小时候寒暑假隔三差五就会来这度假, 已经来腻了。
“估计会抽一天去片场看看。”顾明衍说着把魔芋结吃掉，他之前还答应路堂霖带他去片场那涨见识。
再抽一天，去沈钰说的首都雅加达拍卖会, 剩下的时间随便玩玩, 至于旅游景点实在懒得去了。
“那我自个儿去玩了。”杜宇威翻看着小册子, 除了巴厘岛海边度假之旅外，后面几页还提供了不少印尼小众特色路线。
“哎, 看看这个”
杜宇威把小册子推到顾明衍面前：“这个你肯定没去过！”
顾明衍低头一看：伊真火山探索之旅。
介绍写道, 巴厘岛所属的印度尼西亚位于亚欧板块、太平洋板块与印度洋板块的交界处, 处在环太平洋火山-地震带上, 境内有众多活火山，其中伊真火山是最具特色的一座, 岩浆烧出的火奇特地呈现出迷人的蓝色，漫山遍野的蓝火, 如入地狱幽冥之境。
“有点意思。”
顾明衍还真没爬过火山，还是有蓝色火焰的活火山。
“哈哈，你现在的体能行吗？”杜宇威笑他，“这几年不是加班就是开会，都瘦成什么样了，还能爬火山？待会风呜呜一吹，就把你刮到火山口去咯！”
顾明衍白他一眼，小册子上倒也有提醒：活火山具有危险性，请与当地向导结伴而行。
——呲。
忽然，餐厅中央的4K大屏电视被换台了，从歌舞频道变成新闻频道，主持人一张口叽哩哇啦地不知道说哪国语言，后边跟着英语同声传译。
顾明衍一开始也没怎么注意听，直到耳边听到了一个敏感的单词：earthquake，他立刻抬头看电视屏幕 。
杜宇威：“怎么了。”
顾明衍：“好像地震了。”
“啊？”杜宇威回头，看到电视屏幕里掉落的瓦片、逃散的人群……
新闻表示：“印度尼西亚-北苏拉威西省，东南海域发生4.9级地震，该省沿海部分城镇仍有余震感应，目前暂无海啸发生。”
“北苏拉威西省。”杜宇威打开地图搜了下，“离巴厘岛很远呢，影响不到我们。”
嗡嗡，紧接着手机震动，顾明衍和杜宇威都收到新短信：
[歌达梅莉邮轮提醒您，本次前往的印度尼西亚属于火山-地震高发国家，请大家上岸后注意旅途安全！]
[为更好地普及地震知识，本邮轮将于每日16:00——20:00，在C区101馆开放地震模拟并举办逃生演练，欢迎各位参加！短信将实时播报印尼地区的火山地震警报，祝您旅途愉快，一路平安！]
“所以地震发生后要躲哪里？”杜宇威问，“以前学校演练好像教过，你还记得不？”
“跑到空旷的地方，要不就躲桌子底下吧……”顾明衍道，“还有什么承重墙的三角区？”
“我怎么记得是要躲卫生间。”杜宇威：“这样还能有水喝。”
两个基本忘记逃生自救小知识的人互相对视了一眼，杜宇威提议：“不然下午去那个地震模拟馆体验一下吧。”
顾明衍：“行。”
像他们这样的有钱人，最怕死了。
以前初中学校安全教育周经常举行地震、火灾逃生演练，那时顾明衍看着教室里播放的宣传教育片，倒塌的瓦砾，燃起的大火……感觉到自己的生命真渺小，钱在那一刻失去了所有作用。
经过那一番灾难教育之后，他就非常上头地买了好多地震救灾包和火灾包摆在顾家别墅里，生怕什么突发灾害夺走他这个豪门阔少舒爽的一生。
当时幸好也给沈钰买了一份，不然，今天恐怕也就没有什么首富沈少了。
*
“喂，熙城哥，你怎么还没来呢？”
餐厅外，白文嘉靠在甲板栏杆上打电话：“之前不是还那么心急让我一进印尼海域就给你打电话，现在磨磨蹭蹭……啊？什么，地震了？你没事吧？”
兰熙城：“没事，划到手而已。”
巴厘岛在印尼南部，顾总的邮轮从北往南开下来，他等不及，就从巴厘岛乘船北上，结果经过北苏拉威西省附近海域的时候，遇到地震余波，一个大浪打过来，船上的灯砸下来，玻璃片划伤了手臂，开了一道血口子。
白文嘉：“你也真是拼啊，顾总肯定会去巴厘岛片场看你的，乖乖在那等着不就好了吗？眼巴巴地跑过来，万一那地震会引发海啸，你现在连人带船都没咯。”
“真要那样，那我认命。”兰熙城道。
想跨越阶级本来就是要扒层皮的事，什么都不付出，指望顾总突然莫名其妙爱上他了，天下哪有这么美的事！一味在片场等着，顾明衍在那儿见到他，太理所当然了，哪里还会对他有半分惊喜感，恐怕…连新鲜感都要没有了。
“再过一个半小时，我差不多就到邮轮那了。”兰熙城说，“你安排我上去，还有，你最近怎么都没向我汇报，有没有什么人接近顾总？”
白文嘉：“没有啦。”
“真没有？”兰熙城不相信，不看钱，就顾明衍那张脸，在封闭的豪华邮轮上走来走去，也没有婚姻束缚他了，会一点艳遇都没有？什么事都没发生，这谁会信！
“好吧，搭讪的倒是有不少，不过都被咱顾总春风化雨地婉拒了。”白文嘉道，“哦对了，要跟你说件事，你先答应不能生我的气。”
兰熙城皱眉：“你又作什么妖了？”
白文嘉嘿嘿一笑，直说：“路堂霖在邮轮上。”
“什么？！”
听见这个久违的名字，兰熙城一下子感到强烈的的危机感，他和路堂霖是大学同学，当年顾总最想签的人并不是他，而是路堂霖。
白文嘉：“小路和天荣传媒的合约要到期了，接下来要来明世，你们不还是同学嘛，以后互帮互助啦。”
“白文嘉你他妈的！”兰熙城大骂，“你和姓路的一个高中，合着你就卖我是吧？”
“你别生气嘛，他演艺生涯都被天荣耽搁了那么些年，很想在明世好好发展，来新公司总得跟新领导打好关系吧？”白文嘉笑着说：
“你放心这一路有我看着呢，他真没跟顾总有什么亲密接触，再说了，顾总他刚丧偶，这家事公事一大堆，你想想他哪有谈情说爱的心思呀？”
这话说得有几分道理，但兰熙城始终放不下心，白文嘉不知道很多细节。
人人都说他受顾总宠爱，什么好资源都砸给他，若不是心里对他有意思，怎么可能会对他这么好？曾经怕他被别的大咖欺负，甚至亲自开车送他去片场，让他能在剧组里受到更好的待遇。
连他的粉丝都不信他们是清白的，兰熙城知道，他有不少粉偷偷在嗑他和顾总的cp，还被顾总家里那位心眼小的二婚丈夫霍家少爷揪出来挂过。
这么些年过去，他也不是没有感觉，如果真像外人说的那样，他不会到今天还没有一点进展，兰熙城总觉得，他跟顾总之间，好像隔了一个看不见的人。
以前他也很疑惑，顾总那么不要钱似的给他砸资源，甚至剧本都是量身为他打造的，非亲非故非潜规则，哪个小演员能得到这种待遇？那都是给星二代专门造星的路线，兰熙城受宠若惊，都不知道要怎么报答。
有一天，顾总邀请他去参加晚宴，说带他见些人，他看到地名，是个很隐蔽的私人会所，那种地方……他怔怔地问：
“是不是…要我做些准备？”
顾明衍其实没听明白，随便道：“穿得好看点吧，给人留个好印象。”
兰熙城浑身一抖，像是懂了，他盯着总是对他关爱有加的顾总看，看到的是不容商议，最后他懂事地低着头，嗯了一声。
那么精心地培养他，现在轮到要他“报答”的时候了，大概是…终于要把他拿去送人了吧。
脑海里开始浮现出上流社会的肮脏交易，兰熙城感到一阵绝望，也不知道那些人是男是女，都几岁了，估摸着都结婚了吧，也不知道会拿他怎么样？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他一个家里没背景没钱还欠债的家伙，吃了那么多资源，已经没法再拒绝任何要求了。
手机铃声响起，顾明衍接了电话出去，兰熙城盯着他远去的背影看，难受得脸色发白，顾总那么宠着他，眼光那样挑剔的人看到他也夸过他长得好看，可却始终不肯要他，自己就这么差劲吗？只配拿去送人？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脸色太难看，顾明衍的秘书陈姐在身后拍了他一下，笑：
“小熙，别太紧张，就是吃饭，跟剧组的大家打个招呼。”
兰熙城：“那…吃完饭呢？”
“吃完就回家啦。”陈姐大笑，“你小子还想干嘛！”
兰熙城缓了神色，顾总的秘书陈姐在明世效力很多年了，听说从顾总的爸爸开始就在这里工作，是公司的老人，她说话不会有错。
“那为什么对我……”兰熙城欲言又止，不知道要怎么表达。
陈姐知道他的疑惑，直说：“你放心，没别的意思，就是顾总以前想捧一个人，没捧成，他心里有遗憾。你运气好，沾了光，以后安心演戏就是了。”
兰熙城听明白了，所以，这些好资源原来都不是给他的。
“怎么会…没捧成呢？”
他问道，心里不理解，也想象不出来，即使是顾总，人生也会有遗憾吗？
“在说什么呢？”
顾明衍打完电话开门进来，嘴里叼着一根烟，秘书陈姐也不瞒着他，开玩笑道：“小熙在好奇，你怎么捧了他没捧别人。”
兰熙城很不好意思地低着头，顾明衍一下就知道陈姐说的别人是谁，他笑了笑，站到阳台外抽烟。
兰熙城偷偷看过去，看见顾总靠在窗台边，目光看向更远的天空，手里捏着一根烟，夕阳镀着他英俊的侧影，兰熙城一时看得怔住，他从来没在骄傲的顾总身上看到过那样的神情。
朦胧的烟圈吐出去，顾明衍有些落寞地笑着，声音很轻，他望着漫天晚霞，像在对一个远在天边的人说：
“现在可捧不起了。”
第40章 他的秘密男友
C区101地震模拟馆中, 光线被调为昏暗，广播正在提醒：
“震波来袭，震级：4级，请注意脚下安全, 3、2、1……”
顾明衍一下子感觉视野晃起来, 中央指示台上方的悬挂灯叮叮咚咚地发出警报, 脚下的平坦地面忽而像行驶在水波上的小竹排，有几个小孩还天真地哈哈笑觉得好玩, 蹦蹦跳跳试图把地板当作蹦床。
杜宇威扶住旁边的柱子, 稳住平衡：“还挺像的……哎你以前学校有去吗？咱们市中心那个，地质博物馆, 有地震体验区，也是类似这样的。”
“初中…组织去过。”
顾明衍神情微顿, 想到当年年少轻狂，趁着地震馆光线暗，估摸着同学们也看不见, 就跟沈钰躲在桌子底下偷亲, 现在变成社会成熟人, 可再干不出这种事了。
震波袭击而过，周围的摇晃渐渐停了下来, 大屏上浮现出地震逃生的动画, 广播在解说：
“当地震来临时, 我们要把握好黄金12秒, 尽可能逃到空旷处或选择有遮蔽的安全地方，接下来将带大家体验一下五级地震, 震感升级，请尽快躲避, 3、2、1——”
地面猛地一震，灯光一闪一烁地灭了，地砖剧烈摇动，刚才嬉笑的小孩吓得大叫，伴随着哭声和家长的制止声，顾明衍就近钻到一张桌子底下，杜宇威被哭闹的小孩一撞耽搁了几秒，周围遮蔽物底下都蹲满了人，他只好转身抱头蹲到墙根处。
耳边传来乒里乓啷东西砸落的拟声，顾明衍感觉四周的光线暗得几乎要看不见，仿佛真的楼塌了被砖瓦埋在里面……砰！
桌面突然遭到几下剧烈的撞击，像是有什么接二连三地砸下来，顾明衍条件发射性地要捂住脑袋，即使知道大概率是空气'枪`模拟的撞击感……
手伸起来的瞬间，忽然另一只手扣住了他的后脑勺，风从外面拂过，宽大的身躯钻进来，一下把顾明衍逼到角落，温热的体温随即贴上来。
不必用眼睛看，也知道是谁，顾明衍偏了下头，本该像当年一样落在唇上的吻，落在了他脸颊边，让这场仿造落了空。他伸手推了一下沈钰的胸膛：
“公众场合，注意点影响。”
沈钰没说话，双倍的体温和呼吸在狭小的空间里发散，一张桌子底下挤了两个成年男子，彼此的腿交叠着都没地方放，连空气也愈发炎热。
“你变胆小了。”
冷冽的声音落在耳旁，四周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但顾明衍能感觉到沈钰在盯着他看，他笑了一声，回：
“这叫变成熟了。”
沈钰：“你成熟的标志是不肯再亲我吗？”
顾明衍没说话，他们坐在摇摇欲坠的地砖上，周围的世界像是要分崩离析，这种沉默不知道戳了某人哪儿的神经，沈钰忽然欺身压住他，顾明衍条件反射屈膝去挡——
不知道挡到了哪里，狭小的桌底下牵一发而动两人身，沈钰嘶了一声，顾明衍以为是压到他腿了，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那年大雪，少年沈钰血淋淋地被压在倒塌的石板底下……
屈膝的腿一顿，就被趁机握住膝盖，双腿被掰开，腿弯碰到桌壁发出咚的一声，顾明衍退无可退，身上的人覆上来攻城略地，压得他又重又热，一张嘴便碰在一起，微凉的唇瓣，湿漉的吐息，最后化在一处。
地震馆里的模拟撞击特别大声，震耳欲聋，不知道是不是某人故意调整过的，盖过了桌子底下各处声音，最后啪的一声响，顾明衍拍了一下沈钰的脸，打断他准备卷土重来的倾向：
“起来，很挤。”
沈钰不肯动，说：“腿麻了，起不来。”
顾明衍用膝弯顶了他一下：“少装，你腿又没毛病，这么一会就能麻了？”
当年沈钰的腿伤是他亲自送的医院，给找了最好的外科医生做手术，这么多年都没事，现在不应该还会复发什么后遗症。
场馆里的地震轰隆隆地在耳边吵闹，剧烈的摇动中，沈钰听话地后退了一点，顾明衍挪动了两下，总算能把敞开的腿收起来，想要爬出这个破桌子换个地方躲，地面虽然在摇晃，但终究都是模拟出来的地震，没什么可怕的。
他刚有点钻出去的动作，就听身后的沈钰忽然道：
“你知道当时我在石板下想什么吗？”
顾明衍停住，不说话，头顶上砰地几声重响，脆弱的木桌像是遭到了重击，雷暴一样震动起来，听起来像要散架了。
当年他找到沈钰的时候，大雪封山，破旧的屋子散架坍塌，石板下压着的人一动不动，流出来的血迹都干了，像一具尸体。不用问都知道，人被埋在下面一点点等死的感觉该有多绝望。
一条坚硬的长臂伸起，沈钰不由分说地捞住顾明衍的腰，把他抓回怀里来：
“做鬼也来找你。”
*
十年前，市中心，地质博物馆。
一波波初中生正在排队进入地震体验区，带队的班主任在前面喊：
“大家保持秩序，不要吵闹。”
顾明衍高高地站在队列最末尾，看着前面沈钰背着黑书包的背影。
…刚在一起没多久就又要分开了，嗯，还真有点舍不得。
“哎，什么时候走？”旁边的同学戳了下顾明衍，“去为国争光啊。”
顾明衍笑：“下周一。”
有个中美学生交流会，为期两周，地点选在了财力雄厚的南山私立中学召开，实验附中、三中、五中及其他省级重点初中都将派出优秀学生代表团参加。
附中全校一共选了六名尖子生去，顾明衍是其中之一。
“对了，你们有没有听说南山女神？”更前面的男同学在问。
南山私立中学的校花孟新桐，大美女。
“哦！那是我们小学校花啊。”另一个实验小学毕业的同学接话，“长得确实…贼好看！就没见过那样的，有次走廊上差点撞到她，我去，都快不能呼吸了！”
“哈哈瞧你那点出息！不过我也听说她好像被星探看中，都开始当模特拍杂志了，挺出名的，明衍哥你认识吗？”
顾明衍平淡地摇摇头。
“明衍哥跟我一起是国际双语小学的，怎么会认识你们实小的人。”
其实顾明衍倒还真认识孟新桐，孟家三女儿，大女儿孟欣羽已经娱乐圈出道了，他们这个圈子里的人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不在一个学校也都耳熟。
“哎明衍哥，你去南山的话，看看有没有办法帮忙要一个她的Q号？”
顾明衍比了个中指：“滚。”
“哈哈哈你让明衍哥帮你要Q，那人家能看上你吗？瞅瞅你那样儿，笑死！”
“你们男生就别妄想啦。”一旁的女生转头说，“人家孟新桐有男朋友的，跟南山校草傅斯礼是一对。”
“哪里是啊！那都多久前的老谣言了！”她前面的女生转过头，眼睛里闪烁着光芒，“南山校草是gay好吗！”
“卧槽！什么？？？！”
周围一波人被这个惊天大雷震得都不会说话，纷纷询问怎么回事，踊跃加入南山八卦讨论组。
顾明衍淡定地站在后头，这个过时的八卦他已经听腻了，南山校草傅斯礼是傅家的小儿子，小学跟他一样在国际双语读，不过不在一个班，以前经常一块儿打篮球，毕业之后联系就少了，除了有时会在宴会上碰面。
傅家目前有六个儿子，七个女儿，一共13个孩子，全都是傅爸傅民翰跟各路女人生的。上次宴会，傅总带着自己一大帮孩子下车，顾明衍爸爸远远地见了，就笑：“看，种猪来了。”
顾明衍也忍不住跟着笑，妈妈顾冰玲在一旁戳他们：“你们俩，注意言行。”
作为全家年纪最小的孩子，傅斯礼原本是备受宠爱，他妈妈是模特，听说也挺受宠的。那天，傅斯礼也不知道是不是脑子抽了，好好的看gv不躲被窝里看，非要去家里别墅的4k巨幕影厅看，结果就被傅爷爷当场撞见！
老人家一把年纪突然看到那么不堪入目的画面，最宠爱的小孙子还是个同性恋，一下子高血压发作，住院去了。
傅爸爸傅民翰被气得半死，拿棍子把傅斯礼痛打了一顿，听说还要送去治疗所进行性向矫正，说趁现在还小还能把孩子矫正回来。
这回傅斯礼妈妈不干了，坚决不同意把她儿子送去那种地方，要是傅家容不下，她就要带着儿子出国去！
傅民翰并不在乎这种威胁，还放话说，傅斯礼要是改不过来，那就当他没这个儿子，你们母子俩爱去哪去哪，别再他面前碍眼，以后他的财产一分都没有！
上周五听读私立的霍胜霆说，傅斯礼正跟他爸怄气，他爸嫌他同性恋丢人，他就越要公开，现在全校包括外校都知道他性取向了，他爸说不要他这个儿子，他就干脆把所有课本作业本的名字都改成他妈妈的姓，现在他叫陈斯礼，哪个同学敢再叫他傅斯礼，他就要揍谁！
当然这种种豪门八卦，班上同学是无从知晓的，顾明衍自然也不会说出去，周围人叽叽喳喳眉飞色舞地讨论了半天，话题还在[傅斯礼男朋友是谁？]上打转，说不出个所以然，直到前头的班主任转头大喝一声：
“吵什么！都给我安静！”
同学们乖乖静默下来，挨个进入地震馆，班级队伍间隔得并不远，后面讨论得那样热烈，前头的沈钰一字不落地都听见了。
他们才刚刚在一起没多久，顾明衍就要离开两周，去原本属于他会去的南山私立。
那里应该有不少顾明衍的小学同学，同圈层的富家公子千金，还有很多外校来的学生，外国来的学生，他们会跟顾明衍相遇、相识、聊天、加联系方式，上课、打球，整整14天……
手指攥着书包带，越攥越紧，最后沈钰从口袋里拿出当年初见顾明衍时他掉落的白耳机，没有播放任何音乐，就这么戴在自己耳朵上，周围的杂音好像就能被干净地滤去。
他是顾明衍的秘密男友，除了顾明衍的爸妈，没有人知道。